241 时间可以抹平一切
安格拉山脉，原本天堑峡谷的位置。
萧条狼藉的废墟前，一个背负着石板的瘦小身影默然而立。
布兰琪望着完全化作的荒原的大峡谷，心情复杂，昨天她抵达巨磨城时已经比较晚，所以直接就去旅店住下，本打算今天早晨上战场，却没料到，原来圣战昨天就已经结束了！
早上出城门时，听到人们议论的她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可真的来到废墟一看，依然感到震撼。按理说，如果是峡谷自行塌陷，起码会形成一个巨坑才对，可这里却完全被填平了……这说明这里产生了很多新的石头，也不知哪来这么多石头？
碎得彻底的成了沙，碎得不够彻底的成了砾。
只有少量的巨石块还算完整，深深嵌在地面中，表面燃烧着不熄之火，如同一颗颗天外陨石。
布兰琪在那些燃烧的陨石上感觉到了强烈而熟悉的魔力波动，居然是母亲的。它们看起来像是火流星魔法，但范围也太大了，数量也太多了……恐怕传说中的禁咒才有这种威力。
而那些散碎的砂和砾表面，布兰琪也发现了一些奇怪的纹理，只是太散碎了。她隐隐觉得似曾相识，却死活想不出在哪里见过？
在她发呆出神的时候，三道声音却在用独特隐秘的方式交流着……
“你总算来了，‘知识’，我差点以为你把我们忘了。”这是沙哑的声音。
“快想办法！咱们三个里就数你懂得最多！我不想死，咱们本来就是一体，我俩死了你也别想独活！”这是尖细的声音气急败坏。
“别急，我这不是来了么？”第三个充满磁性的声音道。
如果布兰琪能听到，一定能惊讶辨认出，这不正是“华纳前辈”的嗓音么？可惜她听不到，只是在对着废墟发呆出神。
“你们两个也太不小心了，”华纳声音中有着强烈的不满，“我都已经修复了半神宫殿守卫，给你们当做底牌，你们居然还是让人把躯壳给毁了……幸好我准备了后手，不然咱们这次就真的死定了！”
“后手？什么后手？”尖细声音惊喜叫道，“你有办法不死？”
“灵魂不能独立存在，躯壳没了，只能再找一个，我这不是带来了一个么……”华纳沉默许久才长叹一声，“我挑选的这幅躯壳，比你们能想象的还要完美，她有一种特殊的魔力，在帝王魔法一道上的天赋，比咱们当年的原身，还强。”
“怎么可能？”沙哑声音难以置信，“让最骄傲的你，都甘拜下风，究竟是什么样的躯壳？”
“……就是这个灰毛小丫头？”尖细声音则无比兴奋，“太好了，不用死了，不用死了！还等什么呢，咱们现在就开始吧？”
“闭嘴！”谁知华纳声音怒哼一声，“我本来只是备用！都怪你们两个蠢货，弄坏了那具狼的躯壳，害得我现在不得不对她下手……但至少不是现在……她还不够强，还不足以承受我们的灵魂，现在夺舍风险太大了……再等等吧，让她再铭刻一两颗星辰！”
“还等？”尖细声音怒道，“我们两个，现在每天都在魂飞魄散的边缘徘徊，每天都痛苦万分，你还要等？你在想什么？”
“‘知识’，生存说得对，我们的确撑不了太久了。”沙哑声音也叹道。
“我说等等就等等！”华纳的声音斩钉截铁，“再给我一点时间……我能感觉到到，你们还能撑一阵子。”
对话到这里就结束了。
布兰琪在废墟前发了一会呆之后，就一言不发的转身离开，返回巨磨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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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旅店，布兰琪的房间。
“华纳前辈，葛兰爷爷死了。”灰发少女抱着膝盖坐在床上，眼眶有点红，“听他们说有一位亚传奇陨落的时候，我只担心是母亲，却没想到居然是葛兰爷爷……我不想他死，真的不想……”
葛兰是弗琳达的朋友，所以布兰琪很小的时候就见过他，后来也每年收到葛兰的礼物。
他对自己永远都是那么和蔼可亲的样子，愿意陪自己玩，也永远是一个很好的倾听者，布兰琪没见过自己的爷爷，连父亲都没见过，因此内心中早就把葛兰就当做了自己的爷爷一样看待！
而且，蜘蛛卡卡也是葛兰送给母亲的，它是布兰琪最好的朋友。
“葛兰？我没听过这个人，我活着的时代，他应该还没出生。”华纳半透明的身体浮现出来，看着女孩伤心却又强忍着不轻易落泪的样子，心头忽然升起一丝不忍，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别哭了，很快都会过去的。”
灵魂的状态，本应该会从实物中穿过。
但布兰琪还是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轻轻触碰自己的头发，顺着发丝的方向轻轻抚摸了两下。
“前辈……”布兰琪很快红着眼抬起头，“我不想再经历一次突然失去亲人的痛苦了，您说实话，是不是您最近也要离开我了……”
半透明的灵魂一愣。
“我感觉到了您的焦虑，似乎想让我尽快铭刻更多的星辰。”布兰琪凝望着“华纳前辈”的眼睛，哽咽道，“您不要骗我了，您到底还剩多少时间？我能做些什么，制作更多的刻有灵魂符纹阵的石板能帮到您么？”
半透明的男人沉默了……
许久之后，才苦笑摇头。
“没用的，灵魂符纹阵的作用不能叠加，你就不用为我制作更多石板了……还是好好修炼，尽快铭刻更多帝王魔法星辰吧……”
“咱们终有一别，无论到时候如何痛苦，相信我，时间总能抹平一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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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巨磨城的街道上，两个身影正到处乱转。
“哇……这是什么水果？”
“戴伦戴伦，来这里~这幢房子好高啊……”
“这双木凉鞋真好看，而且只要二十个铜布比，能给我买么……”
一个十三四岁模样的小女孩，拽着十六七岁的褐发少年胳膊，满大街乱转，看见什么都一副好奇宝宝的样子。
“咦，是小恩人！”谁知那鞋摊老板娘忽然惊呼一声，跑了出来，热情抓住了戴伦的手，“您忘了？您昨天从邪恶巫师手里救了我家男人啊……小妹妹喜欢这双鞋？拿着拿着，我不收钱！”
说着不由分说塞进了戴伦手里。
“别这样，昨天大家已经塞给我很多礼物了……”戴伦哭笑不得，坚持留下了钱，才拉着伊妮德跑开。
在一个小巷中换上了新鞋子，伊妮德站起来，蹦蹦跳跳走了几步。忽然她眼睛一亮，指着不远处的墙上的一张巨大羊皮纸，歪着脑袋道：“戴伦，那是什么？”
两人凑过去一看，才发现是一张通告。
是关于“巨磨城青壮年挑战赛”的公告！
242 葛兰的执念
城主堡的某个豪华寝室中。
吉恩正倚在床上发呆出神，半人高的格鲁希恩则没精打采的趴在床边。
某一时刻，变色龙忽然“嗖”一下子蹿上了床，凸出的双眼死死盯着吉恩腰间的一个东西，喉中发出低沉的咆哮！
吉恩一下子惊坐而起。
由于平等契约的缘故，他很快明白了它的意思，低头查看。
格鲁希恩盯着的是一枚空间核桃，当初葛兰把吉恩丢在火山洞窟里，就是用这核桃装了足足三个月的食物和水，后来吉恩成功觉醒了“自然之心”，葛兰更是把这枚核桃直接送给了吉恩。这样一个随身空间的确很方便，可以装各种杂物！
而此时，吉恩惊讶的发现，在成堆的杂物中，一枚绿莹莹的果实正在发光，整片核桃空间都被染成了墨绿，忽明忽暗，如同呼吸……
唰。
红发少年连忙把绿色果实拿了出来，捧在手心观察。
这东西，看着是水果模样，但其实根本不能吃，硬得能砸碎石头……是格鲁希恩把它从战场中央衔了出来，交给自己，吉恩也不知是什么来头。
不过下一刻……一个栩栩如生的小人影像浮现在果实上方。
“老……老师？！”吉恩瞠目结舌！他张大了嘴巴，望着那个只有巴掌高的迷你金绿战甲老者，结巴道：“您……您没死？”
“呜……”格鲁希恩对着果实发出悲鸣，又开始吧嗒吧嗒掉泪了。
“不，吉恩，我确实死了。”老者的声音虚弱，“你看到的，只是我的灵魂。”
“时间紧迫，我就不废话了，你仔细听好……精灵和人类不一样，每一个精灵都是由生命之树孕育，死后也化作果实，必须回归生命之树才能灵魂安息……所以我需要你去一趟精灵国度，把我埋葬在那。”
“格鲁希恩做了你的伙伴，很好，它可以为你指路，否则一般人可找不到传说中的精灵国度……”
“你是我行走大陆近两百年来遇到的弓手天赋最好的人类，我希望你能完成我的遗愿……不过在去精灵国度之前，你需要先在这里做一件事，就是参加三十年一次的巨磨城青壮年冒险者大赛！而且一定要拿到第一名！”
“参加大赛？”吉恩愣住，这跳跃有点大。
“没错，只有拿到第一名的奖品，你才有可能完成我的愿望，那个我为之努力了一生的愿望……”迷你老者苦笑一声，“好孩子，你可是我最后的希望了。”
“您的愿望是什么？”吉恩小声道。
谁知这个问题一出，葛兰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罢了，都是已死的人了，还有什么好隐瞒的。”老者苦笑起来，“吉恩，我曾告诉过你，我是一个半精灵。而事实上，精灵和人类岂会那么容易在一起？我是政治联姻的产物……我的母亲是卡尔八世陛下最小的妹妹，而我的父亲则是一位精灵。”
“不是普通的精灵，而是精灵王！当今的精灵王！”老者语出惊人。
吉恩果然倒吸一口凉气。
精灵王？！那可是传说中的精灵国的主人啊……
纵观整个乌瑞诺斯大陆，卡尔王国的面积占据了八成以上，人类无可置疑是最活跃的种族……但严格来说，人类并非唯一建国的种族！凡是强智慧种族，几乎都有自己的国，兽人一族有兽人国，精灵族有精灵国，还有传说中的海人国、翼人国……就连亚智慧种族，比如半兽人、矮人、鹰身人等等，也都有自治聚居地，只是没有“国”这么清晰的概念罢了！
五百多年前，人类绝世强者“骑士王”卡尔一世联合了大陆上所有的善良智慧种族，讨伐并杀死了不可一世的熔岩魔龙，使大陆免于生灵涂炭，人类也成为了诸多智慧种族中最强势的一支。当时，其他小国都对卡尔王国表示俯首称臣，只有精灵族是个例外！
精灵们的身份太特殊了……
传说他们是由光明女神亲手创造的种族，和销声匿迹的“半神族”一样，历史古老到能与这片大陆的所有山川、海洋相提并论。
他们天赋强大，生来就拥有自然之心，被自然真灵认可，个个都是箭术大师，精灵箭技名扬四海；
他们内心骄傲，自居为大陆和自然的守护者，五个纪元以来，始终隐居于森林中，从不争权夺利；
他们寿命悠久，正常的精灵也能活四百年，强者更久，甚至能达到一千年！
即便在卡尔王国最强盛的时候，精灵王国也不曾俯首称臣，只是收缩活动范围，躲在了更深的森林中，在外界几乎销声匿迹。
这些都是葛兰曾经告诉过吉恩的隐秘。
自从葛兰表露过自己半精灵的身份后，好奇的红发少年自然没少打听关于传说中精灵族的八卦，毕竟见过精灵的人太少了。而葛兰也不介意给他讲很多精灵族的有趣故事……
但葛兰可从没提到过，他的父亲就是当今的精灵王！
“精灵是骄傲，但并不愚蠢，在卡尔王国最强势的时候和人类联姻，正是为了维持双方的良好关系。”葛兰表情苦涩，“所以从我出生的那天，就获得了‘常青亲王’这个世袭称号，可笑的是，作为两族混血，我根本没有生育后代的能力！这个世袭称号，注定不可能在人类这边传承下去……而在精灵族那边，我也被当成是耻辱一般的存在……”
“埃尔伯特，是他的名字。”葛兰念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咬牙切齿，“伟大的精灵王有六个儿子，七个女儿，而我是他最不喜欢的一个！只因我体内流淌着一半人类的血，一半‘低贱’的血液……”
“不要用那样奇怪的眼神看我。精灵待人温和，但他们的内心其实无比骄傲！自认为血统比任何种族都高贵……你可以轻易得到一个精灵的帮助，却几乎不可能成为他们的朋友……更遑论，成为夫妻了。”
“我是政治联姻的产物，更是精灵族无奈妥协的象征，因此埃尔伯特从来对我十分厌恶，他看不起我体内人类的一半血液，即便我拼命努力成为了亚传奇也是一样……于是从我晋级亚传奇的那天起，就下定了一个决心，我要向他证明一件事——人类这个种族，不比精灵差！”
“一百多年来，我走遍大陆，广收弟子，只为找到一个真正的天才……精灵们最骄傲的地方有两个，一是生而具备的自然之心，一是强大的箭术天赋！如果我能够找到一位纯正人类，在这两方面打败所有精灵，那么埃尔伯特也会哑口无言！”
听到这里，吉恩已经瞠目结舌，不敢置信的指着自己。
“没错，吉恩，我选中了你……你已经觉醒了自然之心，这方面已经不输于任何一位精灵，而你的箭术还欠缺一点火候……不过如果你能拿到巨磨城冒险者大赛第一名的奖品，那或许，就能真正达到我的期望了……”
243 全力帮你
哗啦啦……河水流淌。
无论是向上游还是下游眺望，这条河都仿佛没有尽头。
……
“我好累……”
“不行，还不能休息！那群白袍子很快就会追上来的……”
“可我真的跑不动了。”女孩扁了扁嘴，一副快哭的模样。
“那……”少年咬了咬牙，“那我再背你一段路吧。”他说着解下背上的盾牌，挂在一只胳膊上，然后半蹲下身来。
可以看到，他的靴子都已经磨破，脚趾上有着血泡，有着大大的黑眼圈，像是几天没合眼。
“上来！”他用力把她背起。
……
“……这是到哪了？”女孩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嘴唇干裂，吐气滚烫。
“再坚持一下，前面好像有个村子……到了那里，就能给你找点水喝了。运气好的话，他们说不定还有药呢！”
“对不起……哥。”
“没事，我说过会保护你的。”
……
“住手！你们放开她！”他横冲直撞。
“哼，多管闲事的小子，管好你自己就行了……一个小小初级战士，还不快滚！”
“哎哟！咬我？你疯了！”
“啊啊啊——松口，松口啊！”
咣当！
“臭小子，是你自己找死的……你们俩赶紧找个没人的地方，处理了他！小心别让人看见，坏了教廷的声誉。”
“不要！不要伤害他！我跟你们走，真的，我不逃了……求求你们……”
“哼，晚了！”
……
巨磨城，某个小巷中，巨大的羊皮纸通告前，伊妮德的身子一颤，眼前无尽长河的景象陡然消散，小脸煞白！
“巨磨城青壮年冒险者挑战赛啊……”戴伦则仰头看着羊皮纸上的内容，并没有注意到伊妮德的脸色变化，一边看，褐发少年还一边嘀咕道：“看起来好像奖励很丰厚的样子啊，巴特队长好像也专门提到过这个大赛，有点意思啊……”
“伊妮德，反正我们也要在这里住一段日子，你说，我要不要报名呢？”
“伊妮德？喂？伊妮德？”
戴伦的手掌在女孩面前晃了晃，后者才恍然惊醒。
“啊？哦，哦，你说冒险者大赛……”伊妮德有些磕巴，低头抓紧了衣角，沉默片刻才道：“参加吧，对，你应该去参加的……”
“要不你干脆帮我看看，我会拿到什么名次？”戴伦笑着揉了揉她的小脑袋，“听说这个大赛在王国上流圈子里还挺有名的，估计到时候会有不少厉害角色来参加吧，如果拿不到好名次，我就不浪费时间了。”
“我建议你参加。”小女孩深吸一口气，终于恢复了正常的神态，只有漆黑眼瞳的最深处隐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哀伤，“哥，你的实力真的需要好好提升一番了，否则以后在这大陆上四处闯荡，总会遇到这样那样的危险！”
“不是还有你吗？”戴伦笑了，“真有什么危险，你也会帮我看到的啊，提前避免就是了……”
“你不能总靠着我……”伊妮德声音几不可闻。
“说起来，之前我自己还做过两次白日梦，每次都看到了一个月后的自己，还没问过你，是你做的么？”戴伦忽然想起什么来。
“嗯……我现在有两颗星辰，那是第二星辰的效果，能让一个人的记忆和一个月后的自己相连。”亚麻色头发的小女孩点点头，“就像是从河水的下游引出一条水流的丝线，连通到上游，我管它叫【记忆之链】。”
“记忆之链啊……”戴伦恍然，竖起大拇指，“你的魔法越来越厉害了，这样下去，说不定你的记忆能完全恢复呢。”
“话说回来，为什么要我参加这个青壮年冒险者大赛？是不是，你预见到我会得到一个好名次？”戴伦重新抬头看向那张告示，挠头傻笑，“看，第三名的奖励就是一件天价的高级附魔武器啊……第二名的奖励是一份精粹龙血？第一名居然是神秘大奖？什么嘛，这种官方的大赛还卖起关子来了……”
“我决定了。”伊妮德这时候却忽然开口，小脸上难得的严肃，“戴伦，我决定要全力帮助你提升实力！从今天开始，不要再浪费任何一点时间了，距离大赛开赛还有二十多天，你要全力以赴做好准备，尽量在大赛上获得一个好名次！”
“而且，这场大赛重要的不仅是奖励，更重要的是整个卡尔王国的各大家族和各大势力都会有人前来观看，青年才俊们如果在比赛上表现优异，很可能就会被某些家族或势力招揽！假设如果你成为某些权势贵族的家族武士，地位就不同可，别人想害你也得掂量掂量，以后行走大陆也多了一重安全保障！”
“哦对了，今天上午咱们不是看到过巨磨城炼金魔药协会么？现在先带我去报名吧……我要把记得的料理配方都写下来，如果顺利的话，做出来给你吃，应该能让你进步更快……就算材料有限暂时做不出，只要我把配方写下来，以后瓦库卡找到材料，按着配方做出来也很简单……”
伊妮德一口气说了一大段话，然后不由分说拉着戴伦的胳膊就往炼金魔药协会的建筑方向走去。
“呃，圣战这才刚过去啊，不稍微休息两天吗？”
戴伦一脸懵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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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
小旅馆中，当打地铺的戴伦鼾声响起，床上的伊妮德却是悄然睁开了眼睛。
她光着脚，下了床，悄无声息走到了戴伦的身边，跪坐下来，借着窗外的微弱月光，仔细打量戴伦的面孔。
略大的鼻子，蓬乱的褐色头发，开始显现棱角的下巴，依然略带稚嫩的眉眼线条……看着这张熟悉到极点的少年脸庞，伊妮德完全出神。
良久，她才轻叹一声。
“戴伦……教廷要抓我，注定不是咱们两个小人物能反抗的。”
“我已经看到了告诉你的后果，我不想你死，请原谅我必须骗你。”
“如果可以，我也想像真正的追随者一样，陪在你身边走遍大陆，帮你排忧解难，可惜……那么就让我在离开之前，尽量留给你更多的东西吧。”
“除了那些外物，还有这个，也许以后能帮到你……”
她说着，忽然伸出一根手指，轻点自己的眉心。
那里，一个“尖塔状”的印记随之亮起，其中第一层和第二层的位置，已经凝聚了两颗明亮星辰，而第三层的位置，也已经有了一团氤氲光芒。
白天，看公告的时候，伊妮德已经悄悄用过了第一星辰【真实预言】，因此它是微微暗淡的，而第二星辰【记忆之链】依旧明亮璀璨。
她的指尖没入自己光洁的额头，仿佛戳入湖面，荡起一圈圈波纹。
接着，指尖弯曲，勾住了代表【记忆之链】的星辰，用力一拉！
小女孩脸上浮现痛苦之色……星辰剥离，当初某位灰发少女也经历过，其中的痛苦不消多说，连她那种坚韧隐忍的性格都忍不住啜泣……而伊妮德居然半声没吭。
当她的手指抽离，指肚上赫然依附着一颗明亮的星辰！
然后慢慢的，慢慢的……亚麻色头发的小女孩把它对着戴伦的额头中心按了下去……
244 内阁和龙相
巨磨城青壮年冒险者大赛的报名将会持续三周时间，以便于全国各地的参赛者及时赶来。
因此戴伦又给了旅店老板娘10枚银吉克，换了一个更宽敞的双床房，还把食宿延长了一个月，便和伊妮德安心住了下来，开始准备参赛事宜。
与此同时，同一旅馆的另一个单人房间里，另一位客人也同样续了一月，却是整天把自己闷在房间里苦修。
巨磨城日复一日的旋转，似乎永恒不停息，城里的百姓们恢复了往日的生活节奏，圣战过后，日子似乎一下子变得格外平静起来。
但在数千里外的另一个地方，却并不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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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尔王廷。
这座人类王国的首都之城，坐落于加尔尼亚大河的发源地，大陆的极深腹地。
它占地庞大，有着超过八十公里直径的巨大圆形围墙，墙高也有五十米，如同河湾平原上拔地而起的峭壁。越过城墙，可以看到成片的高低房屋，由于历史上数次扩建，城内的建筑并不整齐，反而鳞次栉比，一圈圈一层层，高低错落，拥挤而繁华。
形形色色的人走在建筑的夹缝小道之间，宽敞的主干道上马车来来回回，时而还有外貌与众不同的异族驾着兽车出现，但也并不会被当成异类。
集市深处喧嚣，饭馆门口热闹，城墙上卫兵喊着口号巡逻，光明大教堂里歌声直冲云霄。
如果是乘船走水路而来，首先映入眼帘的，肯定是河畔的那一座漂亮城堡。它有着一尘不染的银色外墙、金红旗帜、火炬圆顶，顶端是一个马蹄奋扬的金属骑士雕像……这座堪称“城中之城”的漂亮城堡，正是当今的卡尔王国宫廷理政之处。
此时此刻，骑士城堡的大厅中，一张长达20米的华丽长条桌边，正坐着十个人。
而座位却有十一个！
最豪华最大的座椅，自然是年幼国王的专属座位，位于长桌的尽头。而另外十张相对普通的座椅分列两侧，正好一边5个。唯一的空座是位于国王座椅左手边最近的一张……剩下九张上面都坐了人。
“对于关闭全国教堂的提议……大家觉得是否可行？”
说话的是右边一位看起来三十多岁、衣着得体、文质彬彬的男人。
他胸口的船型徽章透露了自己“海事大臣”的身份，一边说着话，一边用兴奋热切的眼神望着同桌其他大臣，语气振奋：“诸位同僚，圣战失败，葛兰殿下身死，先知的权威令人质疑……这可是重新确立王室权威的天赐良机啊！”
“一百八十多年前，首席牧师放弃‘国王左手’的身份，主动退出内阁，以教皇自称，此举本来就是对卡尔王室权威的极大挑衅……”
“而自光明教廷成立以来，便宣扬‘神言至上’，将教皇权力比作太阳，国王权力比作月亮，说什么《创世录》有云，月亮的光是向太阳借来的……”
“百姓也许好骗，但咱们在座各位，又怎么会不知道这是教廷的把戏？卡尔王国的疆土，是伟大的骑士王亲手打下，骑士精神才是立国之本，而不是所谓的光明教义……可这些年，教廷日渐壮大，一任任国王陛下却碍于对光明女神的敬意，始终放任自流。”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教廷才成立一百多年，现在就已经有‘教廷是王国两大支柱之一’的说法，在偏远的异族国度，还有什么‘十个卡尔人，九个光之徒’的笑谈……再不做点什么，以后这卡尔王国恐怕真的要改名换姓了。”
“从成为内阁一员的那天起，咱们就发誓永远效忠于卡尔王国，效忠于卡尔家族……如今国王年幼，尚不能理解其中的要害，这个责任自然落在咱们身上！”
“成败在此一举，还请各位同僚，一定认真考虑啊！”海事大臣说到激动处，双手撑在桌子上站了起来，低吼一声。
长桌之上，一阵寂静，只有年仅七岁的卡尔十六世小皇帝被叫声从瞌睡中惊醒，茫然擦掉嘴角的一丝口水，愕然望着站起来的海事大臣。
长桌两侧，大臣们面面相觑。
内阁辅政国王，是当年的骑士王卡尔一世亲自定下的制度。
内阁必须由十人组成，而这十人的身份，都是固定的。最重要的是有“国王左手”之称的首席牧师，以及有“国王右手”之称的龙首宰相！除了这两位左膀右臂，还有王国东西南北境的四位军事总统领！以及财政大臣，海事大臣……还有皇家骑士团的团长！以及宫廷法师团的大长老！
只不过，自从184年前首席牧师主动退出之后，内阁就永久只剩下了九人。
此时，这九人中，包括海事大臣在内的八位大臣很快表了态，只有一位，始终一言不发。
但没有人觉得奇怪……唯一沉默的，赫然正是坐在国王右手边最近座椅上的那位“怪人”——龙首宰相！
只见此人，虽然穿着朴素长袍，手脚都和正常人一样，可是脑袋位置却是一只吓人的狰狞龙首！还不是正常的龙脑袋，而是血肉干瘪的龙首骷髅，两个巨大的眼窟窿里光芒忽明忽暗，如同流淌着熔岩。
这是“龙骨冠”，历代龙首宰相传承的宝物。
卡尔王国的建立，就是基于卡尔一世打败了熔岩恶龙，据说骑士王当年设立“龙首宰相”的初衷，就是取“恶龙警醒后人”之意，提醒后代居安思危，不要忘记王国是如何建立。龙首宰相永远是国王最果决的“右手”，必要时甚至有权代替国王废除、裁决其他内阁大臣！对自己人尚且如此，对敌人更是一种无形威慑。
卡尔王国一直以来都有一个传言，叫做“宁惹国王，勿惹龙相”。
这一代的龙首宰相，性子比较沉闷，身材也比较瘦弱，但没人敢小瞧他……他是一位老牌亚传奇，而且是深不可测的亚传奇。
以往，几乎每一次的内阁表决，都会有一票是“弃权”，那就是龙相……“他”喜欢披着一张漆黑有帽的斗篷，十指交叉拄着下巴，低着头不说话，这次也不例外。
“那么……”海事大臣咽了口口水，目光从那瘆人的龙骨冠上艰难移开，“那么，此次的表决结果是8票同意，1票弃权，拟定通过……国王陛下，您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不出他所料，原本哈欠连天的小国王闻言脸上露出喜色，迫不及待从座椅上跳了下来！
“开完会了？没意见没意见！一切按你们商量的来！”
一边摆手，小男孩一边蹦蹦跳跳往后花园跑去。
245 头痛的教皇
小国王走后，九位大臣又商量了一番针对教廷的具体细节，会议便散了。
有人匆匆离开，去执行命令。
但也有人留了下来，说起了悄悄话。
“贾里德大人，请留步。”刚刚朝堂上最为激进的海事大臣，此刻满脸堆笑，轻轻拽住正欲离开的财政大臣道：“咱们说好的事……”
“啊，亲爱的史蒂夫，这里说话不方便。”财政大臣贾里德是个小个头，只有一米四，年纪却已经超过了五十，他不着痕迹的看了看四周，一张又老又丑的脸上忽然露出猥琐笑容，打断了海事大臣史蒂夫的话，“咱们换个地方谈。”
片刻后，卡尔王廷的某小巷深处，一幢陈旧不起眼的灰色小楼。
外面看着年久失修，墙都有裂纹，但里面居然布置得十分奢华！红罗绿帐、珠光宝气，香炉里飘着名贵香料的青烟，却也遮不住空气中的香腻脂粉味，如果竖起耳朵，隐约还能听到重重墙壁后面的莺燕喘息之声！
“咳咳……”海事大臣有些不自在的正襟危坐。
“放松点，都是成年人……这里是我最喜欢的一家，一般人我不会介绍来。这家老板有不少渠道，不仅有王国各地的美女，连外族的都有，翼人少女、海人熟妇、兽耳娘……怎么，你不挑两个？”贾里德嘿嘿一笑，递过来一本图册。
“不用了……”史蒂夫看起来三十出头，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级，可是一脸严肃，推开了画册：“贾里德大人，还是说正事吧！您之前要求我做的事情我办到了，只要命令执行下去，教廷多年积累的信徒善款可就全部都归国库了……有这么一大笔钱进账，您应该能拨给我一部分，让我筹建新的舰队了吧？”
“年轻人真是不懂享受。”财政大臣无奈扶额，“当然，当然！咱们说好的嘛……不过，还是先等邓肯爵士那边搞定再说。你也知道，前段时间针对巨魔灾害的国王赏金一发，现在国库都见底了！教廷的善款没到手，我真没钱可以给你……”
邓肯爵士是皇家骑士团的团长。
“那是自然。”史蒂夫连连点头，“等两天没什么……那么就这么说定了，我先告辞了。”他说着快步走向房门。
拉开门的瞬间，史蒂夫吓了一跳，外面走廊上赫然站着六个绝色美女，其中还有两个异族！一个有尾巴，一个有双肉翼……门一开，她们全都微笑看了过来，身上的衣服自然滑落，对他眨眼。
海事大臣几乎是夺门而逃。
身后顿时传来贾里德的大笑声，他拍拍手，接着六位美女便款款走进了房间，很快门就重新关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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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明大教堂，正殿。
“奥斯本，你找我有什么事？”教皇有些乏力的坐在宝座上，揉着太阳穴。
这位微胖的老人的鬓角比几天前明显多了许多白丝。
“父……我撑不下去了。”金发黑眼的白净青年站在大厅中间，痛苦攥着双拳，低吼道，“我想向大家承认，我不是先知！请您允许我告诉大家吧！”
“如果不是我冒充先知，就不会有这场圣战，葛兰亲王殿下也不会牺牲……”
“而且我实力太差，拖了大家的后腿……”
“都怪我……”
青年的声音渐渐哽咽。
教皇盯着他，半晌后，忽然叹了口气：“是我不好。”
“是我让你过早承受了不该承受的压力……你本就不是亚传奇，却被我逼着和另外三位成名已久的亚传奇组队，你当然会压力巨大……”
“但是你可别糊涂！让你顶替先知这件事，本身是没错的，这场圣战也是必须的！牧师本来就是女神的代言者，在混乱降临大陆的时候，先知既然暂时没有出现，那么你以先知的名义站出来，号召大家集结起来对付邪恶巫师，本身并没有错！”
“邪恶巫师虽然没有死，但也受了重创，短时间恐怕不可能出来作恶了，从这个角度来说，圣战也并非完全失败……”
“可是百姓们都对我很失望。”奥斯本哽咽着，“我对我自己也很失望……我不想再这样下去了，我想说实话，告诉大家，我不是先知！”
“胡闹！”教皇重重一顿权杖，痛心疾首道，“傻孩子，你忘记是谁宣布你是先知的了？是我！所有的谎言都是我替你说出口的，你这时候出去承认自己不是先知，是想要我在女神像前引罪自裁么？！”
奥斯本一愣。
“事到如今，你是先知也得是，不是也得是……除非我们能找到真正的先知。”教皇深吸一口气。
大厅里陷入了寂静。
良久之后，奥斯本却忽然“扑通”跪下。
“对不起，父……这次我不能听您的了。”金发青年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我搞砸了一切，害死了葛兰殿下，我不想再让这样的事情发生了……从今天开始，我还是回地下大厅去修炼！如果您需要我对付什么黑暗生物，尽管吩咐，我一定拼尽全力，可这种冒名顶替的事，我不想再做了！”
他说完，摸出一个漆黑的铁面具，用力戴在了脸上。
之前的金银双色面具，已经丢在了天堑峡谷中，这个是随便找来的替代品。
戴上这面具，没人会再把眼前的青年，和那位赫赫有名的金银双色面具的“先知奥斯本”联系起来，他似乎是想用这种行为表明自己的态度——从今往后，他不是先知，只是一位虔诚的苦修士！
做完这一切，奥斯本对着教皇宝座上的老人磕了一下头，然后起身，走向了大厅侧面的一个暗门。
卡尔王廷的光明大教堂，整体呈方形回廊结构，中空的区域矗立着全大陆最高大的光明女神像，而教堂的诸多尖顶建筑则环绕簇拥着女神像，算是整个王都的标志性景观之一了……然而很少有人知道，光明大教堂的地下部分，比地上的部分更加庞大……
奥斯本所说的“地下大厅”，正是位于地下部分的一个广阔无比的大厅，面积和整个光明女神像的底座一样大，也正好位于女神像的正下方！
那里，铭刻着整个大陆最高级最复杂的符纹图阵，是光明教廷历代强者不断修改加强过的杰作，在那里修炼圣力，事半功倍。
自从十八年前被收养，奥斯本就一直在那里潜心修炼，那里是他半个家。
“唉……”教皇更加头痛了，用力按揉自己的太阳穴。
如果不是他自己曾受重伤，失去了正面战斗的能力……如果不是另外两位亚传奇级的裁判所长老，都镇守要地而无暇脱身……他说什么也不会让奥斯本去对付邪恶巫师！堂堂教廷，坐拥三位亚传奇强者，可是真到了关键时候，依旧感觉捉襟见肘。
“冕下，有王室使者求见。”忽然一位白袍人走进大厅，打断了教皇的沉思。
246 四条罪状
“国王卡尔十六世令……”
王室使者走后，刺耳的声音仿佛仍在大厅回荡。教皇坐在宝座上脸色铁青，扶着权杖的手指哆哆嗦嗦，久久不能平静。
就在刚才，那小小使者一脸傲然，站在神圣的大厅中宣读了一长串的政令，总结下来，就是罗列了教廷的四条罪状！
第一，教廷非法敛财！教廷从来没有对百姓收税的权力，更没有免于向王室交税的特权，因此，必须将多年来强迫信徒们交纳的善款，以及接受捐赠的各种物资，全部收入国库，以抵多年来拖欠王室的税款！
第二，各地教堂不合法！冒险者公会的“牧师分殿”才是牧师们集会、交流、修炼的官方场所，各地教堂必须关闭，只有位于卡尔王廷的光明大教堂，为开国之初由骑士王卡尔一世批准修建，暂时保留。
第三，裁判所是非法武装！卡尔王国以骑士精神立国，“骑士团”才是唯一被允许的大规模武力组织，其标志是，必须由国王授予称号的正规骑士统领。教廷私自聚拢一批狂热信徒组成的所谓“裁判所”，属于构建私军的大罪，必须就地解散！
第四，教会学校不正规！封邑贵族才是真正的地方领主，对领民拥有教育权，而非教廷……因此所有教会学校必须关停，已经招收的少年儿童，全部转移到贵族领主置办的骑士学校，或宫廷法师团置办的自然教理学校。
一连四条，分别针对钱财、机构、武装和后备力量培养，个个切中要害，饶是以教皇的气度都险些当场翻脸！
就在他飞快思索对策的时候，却又忽然听到了大教堂外面的喧哗，脸色一变，匆匆走向外面。
光明大教堂正门之外。
教皇一出来，就看见两群人剑拔弩张的对峙着，气氛近乎凝固。
一拨人浑身金灿灿的，正是“皇家骑士团”的成员！其中有穿着鎏金重甲的战士，也有金色轻甲的弓手，还有罩着金色法袍的魔法师和牧师……另一拨人则个个身穿白袍，正是“教廷裁判所”的成员，主要由战士、弓手和牧师组成，魔法师虽然也有，但数量很少……
“骑士团”和“裁判所”，都是各职业混杂的武装力量。
在乌瑞诺斯大陆，普通人的战斗力显然无足轻重，冒险者才是武力的代表。一个家族也好，一个国家也好，麾下冒险者的质与量，才是衡量一方武力强弱的真正标准。
教皇不动声色的听了一会双方的争论，很快明白了剑拔弩张的原因。
皇家骑士团今天兴师动众，是来督促国王命令的执行，也就是那位小小使者刚刚宣读的那份政令，主要是针对“没收教廷财物”和“就地解散裁判所”这两条！或许是预料到可能会有阻力，骑士长邓肯爵士亲自带队，还带来了骑士团的大半成员，足足超过八百名皇家精锐已经将整个光明大教堂团团包围！
皇家骑士团的强大不用多说……虽然总数历来维持在一千人，但整个人类王国，愿意向卡尔王室奉献忠心的冒险者犹过江之鲫！因此皇家骑士团里无弱者，光是进阶职业者就有两百多位，其余的最差也是高级冒险者，团长邓肯爵士更是一位身经百战的亚传奇战士。
而教廷的裁判所，本也不弱，几乎能和皇家骑士团分庭抗礼，“十个卡尔人，九个光之徒”说明教廷的狂热信徒不在少数，层层遴选，最终加入裁判所的信徒，也都是冒险者中的佼佼者！
只可惜，上次偷偷围剿邪恶巫师，裁判所一下损失了足足一百名进阶职业者，元气大伤，如今就像是被拔了牙的老虎，在皇家骑士团面前已经凶不起来。
今天事发突然，在场的白袍众只有四百多人，进阶职业者不超过二十个……因此面对数量两倍于己方的皇家精锐，尤其是为首邓肯爵士那亚传奇级的强大威慑，裁判所成员们尽管个个面带愠怒，却始终没人敢轻举妄动！
这时候，白袍子们看到教皇走出来，自然仿佛看到了救星。
“冕下！您总算来了！”
“皇家骑士团居然说要我们就地解散？！”
“这是对女神荣光的亵渎！您和先知大人可一定要为咱们主持公道！”
白袍子们一顿激愤诉苦。
然而邓肯爵士却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那位站在光明大教堂正门前的高冠老人，一只长满老茧的大手看似随意搭在腰间的长剑上……那群白袍子闹得最欢时，他也从未正眼瞧过，此刻却一直盯着教皇。
受过伤的亚传奇，也是亚传奇。
两人对视良久，教皇忽然长叹一声。
接着竟然慢慢转身，往大厅深处走回去。
边走边对着身后教众摆手，一道平淡的话语传来：“大家散了吧。”
“什么？”白袍子们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但教皇的下一句话更加清晰：“卡尔十六世有令，要求裁判所今日解散！难道咱们还能不听国王的命令？大家先回自己的职业分殿报道吧……裁判所本来也只是个形式，各位只需谨记，信仰虔诚，无论在哪里，都会得到女神的庇护！”
似乎话中有话，但教皇的脚步的确是一刻未停。
“等等，还有一件事。”邓肯爵士却忽然出声了。
“怎么？”教皇停步，没回头。
“没什么大事，”邓肯爵士的嘴角微微扬起，“只是光明大教堂有些岁月了，如今很多墙壁和浮雕已经有了破损，我此行专门带了一批各行各业的顶尖工匠过来，帮忙修缮翻新一下大教堂。”
教皇霍然转身！这次眼中似乎有火。
什么意思？
太明显了！
光明大教堂自卡尔王国开国就存在，由卡尔一世亲自批准修建，如今的国王和内阁自然不敢像对待各地教堂一样直接将其关闭，但却要“修缮翻新”，这就意味着肯定要暂时封闭一段日子。
至于封闭多久，还不是王室说了算？这和各地教堂的下场又有什么分别？
本以为对方至少会留一丝颜面，保留光明大教堂这个历史悠久的标志性建筑，然而王室竟然对这里也下手了……这么决绝的手段，不可能是年仅七岁的小国王的主意，教皇心里无比清楚，敢做这种大胆决定的只会是内阁！
由那九位大臣组成的内阁！
两位亚传奇的视线碰撞在一起，仿佛溅起火花，谁都不肯退让一分一毫！
然而……
轰隆！
片刻后，大教堂的两扇沉重大门关死，彻底隔绝了邓肯爵士的视线，也宣告着自己放弃干预皇家骑士团的所作所为……直到这时，教皇的身子才重重一晃，脸上露出了一抹颓色，一屁股坐在了宝座上。
“老了……是老了……”教皇微微摇头，闭上了眼。
如果自己还年轻，如果身体不曾留下暗伤，他今日也许会有不同的反应，但毕竟岁月不饶人……反观邓肯爵士今年38岁，正值壮年，如日中天，实力巅峰。
自己其实别无选择。
就算把教廷两位镇守要地的裁判所长老召回来也没用！教廷有三位亚传奇，可王室却有四位！皇家骑士团长邓肯爵士、宫廷法师团大长老和几年前的新晋**师奥黛丽，都是亚传奇。还有那位最神秘的龙首宰相。
好在，岁月虽然会带来衰弱，让人实力减退，但也会带来一些其他的东西，一些年轻时没有的东西……
脸色一阵阴晴变幻后，教皇神态渐渐重归平静，他重新站起，迈着缓慢而坚定的脚步，向通往大教堂地下区域的暗门走去。
沿着阶梯，旋转向下。
路过某一层的时候，教皇微微侧目，看到了正在金色地下大厅中冥思苦修的面具青年，他眯着眼停留了一会，然后继续迈步走向更深处。
247 两个梦
金色的地下大厅。
地面上庞大的圆形符纹阵，如同一座精密的日晷盘面，而奥斯本闭目坐在正中心。他似乎睡着了，后背靠着一根水晶柱。这根水晶柱有两人合抱粗，通透不含杂质，从地面一直顶到天花板，像是这地下大厅的唯一承重柱，又像是日晷的针。
在对教皇坦白之后，奥斯本才总算有了解脱的感觉。虽不会当众去戳穿教皇撒谎欺骗世人的“罪”，但至少，自己不用再配合着演戏，在众目睽睽、万人注视下冒充所谓的先知了！金发青年的心中一片轻松。
所以一不小心就睡着了，迷迷糊糊中，又做起了熟悉的梦。
准确的说，是两个不同的梦……
一开始，奥斯本感觉自己徜徉在一片光的海洋里，这是第一个梦。
在这个梦中，上下左右都是光，自己好像也是光之海洋中的一滴水似的，有种徜徉在母亲怀抱中的舒适！这个梦里仿佛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飘来荡去之间，像是过去了几万年。
不过这里的颜色并非一成不变。
奥斯本记得周围的“光之海水”主要有三种，一种是暖洋洋的橙黄光，靠近它们就像是在壁炉旁烤火；一种则是柔和的银辉，靠近它们就像坐在清凉的溪畔；最后一种比较少见，是耀眼刺目的白！偶尔出现，简直刺得人要流出眼泪——如果他此刻有眼睛的话。
当然更多时候，海水是在三种颜色之间变来变去的，以前两种居多。
这个梦就是如此的单调，以至于每次醒来都不会记得太多细节，这一点，完全不同于另一个梦。
另一个梦就要具体多了……
所有的细节都是那么历历在目，每次做到这个梦，奥斯本醒来后都会发现自己脸上有干涸的泪痕，指甲也把手心掐出了血！
梦中的场景，是一年寒冬，卡尔王廷下着雪。
雪花从傍晚时开始飘，到了夜半无人的时候，路面和房顶都已经积了一层薄薄的银被。
两个人影出现在旧城区贫民区的一条小巷中，由于裹着厚厚头巾和棉衣，看不清面目。其中一人臂弯里抱着一个襁褓。两人跌跌撞撞，在月光下穿行了不知多少条街巷，最终来到一个偏远的街角，把襁褓放在冰冷石阶上，然后慢慢后退。
“妈妈？”襁褓里传来清脆的声音，很快变成咯咯的笑，“别走呀，是要和我玩捉迷藏吗？”
然而听到这声音，两个人却像是见了鬼似的浑身发抖！
月光打在襁褓中的婴儿脸上，才能看到婴儿的皮肤还有点皱，身上的胎毛都未完全消退，显然刚出生没多久！却已经笑逐颜开，吐字清晰，两枚罕见的黑色眼瞳凝望着父母，伸出微胖的小手，在空气里一抓一抓。
“魔鬼……你是魔鬼……”两人哆哆嗦嗦后退，最终一起转身跑掉。
两个身影飞快消失在巷子尽头的阴影中，再也没有出现。
“不，我不是魔鬼，你们才是。”梦中的奥斯本如此呢喃，两行泪水从眼角滑下。
那婴儿正是他……
原来不知为何，从出生开始，奥斯本就记事了，更是只用几天就学会了走路和说话！然而这种不正常的表现吓坏了父母，他们在那个寒冷的雪夜抛弃了他，奥斯本至今还记得那种积雪在身下融化，冰水一点点渗入襁褓的刺骨寒意！就像有一百把最锋利的匕首从脊椎后面慢慢的捅了进来！
这种感觉，直到太阳升起才略有好转。当人们哈着白气推开门走上街，自然看到了街角襁褓中已经脸色灰败的弃儿。当时，奥斯本已经冻得说不出半个字了，依稀记得有人上来低头查看，又摇头唏嘘着走开。
在贫民窟，抛弃婴儿的行为并不罕见。
穷人们自己都吃不饱，没人会收养累赘，何况被抛弃的婴儿往往都有某些天生缺陷。
至于偶尔路过的衣着华丽的人，更是恨不得用最快速度穿过这脏臭的小巷，免得污水沾上自己的漂亮皮鞋，连正眼都不曾瞧他一眼。
梦还在继续。
婴儿不知什么时候昏迷，再醒来时，却发现自己在一个狗窝。
一只黑色大狗温柔看着自己，用舌头舔自己的脸，前爪将半块脏兮兮的黑面包推了过来。几只同样颜色的漆黑小狗挤在他身边哈着气，好奇瞪着他，在他身边翻滚打闹，这些生命力旺盛的小身体里的热量，让冻僵的婴儿渐渐感受到了一丝温暖。
他活了下来，成了在街头捡垃圾吃的众多流浪孤儿中的一员。
但是无疑是最弱势的一个，因为年龄太小，走路都不稳。
如果不是因为黑狗的照料，他靠自己连肚子都填不饱。
一年多的时间，在卡尔王廷贫民窟的街头巷角流浪，低调捡那些已经被其他大孩子挑过一轮的垃圾，被更高更壮的孩子们拳打脚踢而不敢吭声……历历回忆，都化作梦中的一幅幅图画，飞快闪过。
最后一幅画面，也是奥斯本最不愿意梦到的。
他看到大黑狗倒在血泊中奄奄一息，一块沾着血的尖锐石头躺在一旁……他看到小凶手们在一旁欢呼庆祝着胜利，看到和自己亲如兄弟的一窝小狗崽们被流浪大孩子们兴高采烈的瓜分归属，无论他如何下跪哭泣哀求，换来的只是一次次被重重打倒。
随后的那几天，贫民窟的小巷里难得飘荡着狗肉汤的香气。
——————
两个梦，有时候是单独做，有时候则是两个混在一起做。
但无论是哪一种，最后总是在一阵撕心裂肺的痛苦中醒来！
如果是第一个梦，奥斯本最后会看到光之海洋破碎了，一股撕裂般的疼痛会席卷灵魂……而如果是第二个梦，他则仿佛又回到一岁那年，重新感受那股山崩海啸般的无助，在血迹干涸的狗窝中哭到死去活来，直到彻底昏厥……
所以奥斯本相信人性中一定有恶。
如果没有恶，父母为何会将他抛弃，人们又为何对襁褓中的婴儿视而不见……
如果没有恶，那些大孩子为什么以欺负他为乐，为什么对他的兄弟姐妹如此残忍……
直到被教廷收养，奥斯本才真正找到了答案。
《光明女神创世录》共有四篇，分别是创世篇、隐秘篇、秩序篇和惩戒篇！而最后一篇惩戒篇，讲得就是人生来皆有罪！书中把人的原罪归结为七种——傲慢！贪婪！愤怒！懒惰！嫉妒！暴食！淫色！
《创世录》说，七罪是万罪根源，其余罪行皆由它们演变而来。
人若放纵心中原罪，必入深渊，只有把光明当做信仰，常常忏悔，才能压制心中的魔鬼！
这也是为何光明教廷存在，因为要传播光明女神的信仰。
教廷就是奥斯本的家。在地下大厅修炼的十八年来，他一直把教廷珍藏的《创世录》原本带在身边，反复看过无数遍，几能倒背如流，甚至睡觉都放在枕边。每一次做噩梦，他醒后都会再翻看一遍，如此才能让心情平复。
这次也不例外，奥斯本捧起陈旧的书本，小心翼翼的翻开。
“奥斯本。”这时大厅一侧的门却传来一个声音，金发黑瞳的青年抬头看去，发现正是教皇。
看他的样子，似乎是刚从地下更深层走上来，路过金色大厅而已。
“有些事情你需要知道。”教皇的脸色疲惫，对奥斯本招了招手。
248 白光和黑烟
奥斯本听着教皇的话，整个人化作了木桩，僵硬定在原地。
他努力竖起耳朵，可是耳畔嗡嗡作响。
全国教堂被关闭？裁判所解散？光明教廷名存实亡？一连串震撼的消息让他几乎无法消化……明明在半天前，教廷还是卡尔王国的两大支柱之一啊！
但当他终于想明白了其中的缘由，一股强烈的愧疚顿时涌上心头，奥斯本不傻，相反很聪明，他早就知道内阁对教廷的日渐壮大有所不满，但一直找不到机会，而无疑圣战的失利、民间声望极高的葛兰殿下之死，给了内阁充分的借口！
而这次教皇没多说什么，看到奥斯本的反应后，拍了拍他的肩膀，叮嘱他不要太自责，便离开了。
留金发黑眼的青年独自在地下大厅之中，双拳紧握，浑身颤抖。
圣力的纯度和信仰坚定程度成正比，作为最纯圣力的拥有者，奥斯本的信仰本来就无比虔诚。童年那段不堪回首的回忆如果放在别人身上，也许长大后会成为仇恨全世界的根源，但奥斯本没有，他被教廷收养，被教皇亲自教导，他从信仰中找到了答案，那段记忆没有毁掉奥斯本，反而成了他深埋心底的动力。
既然人生来有罪！那就把女神的荣光传播广大，让更多的人信仰光明，把教堂遍地开花，让人们有地方忏悔，让世间不再有恶！
教皇从小就是这么教导奥斯本的，如今，这也早已成了他的理想。
正因如此，听说了全国教堂被迫关闭、裁判所解散等消息后，奥斯本感觉备受打击……许久之后，他忽然坐了下来。
伸出左手，一团暖洋洋的橙色光芒凝聚在左手心；
伸出右手，一团清凉柔和的银辉浮现在右手掌上。
牧师，在达到高级之后，就面临“进阶”，牧师的进阶之路有两条，一条是掌握日光之力的“日之祭司”，擅长主持大型仪式魔法和为队友提供增益，另一条是掌握月光之力的“月之教士”，擅长恢复体力和治愈伤势！圣力本就是代表光明，日之光和月之光，都是圣力的一种形态而已。
但一般人精力有限，想要有所成就，进阶后只能选择其中一种力量形态深钻精研，而奥斯本却是日月同修。
他能做到这一点，正是因为那个梦，那个关于光之海洋的梦！
无论是橙黄的暖光，还是浅银的冷辉，奥斯本都在梦中见过，相伴身侧，仿佛过了几万年。日月这两种力量对他来说就像自己的左右手一样熟悉，所以他可以同时铭刻两种不同方向的星辰，别人的限制在他身上似乎根本不存在！教皇在奥斯本很小的时候就发现了他超卓的圣力天赋，才收他做了养子，专门在地下大厅中亲自教导多年。
但无论是哪一种类型的进阶牧师，都没有太强的进攻手段，就算奥斯本日月同修，也改变不了这个无奈的事实……所以教廷才要成立“裁判所”，聚集其他三大职业的冒险者为己用，否则只靠日之教团和月之教团一群牧师，根本没有任何威慑力！
只是如今，这唯一的威慑力也被解散了。
奥斯本心中愤懑，更是替牧师感到无力，为什么牧师就不能有自己的攻击手段，为什么作为神的代言者，却只能默默辅助他人？逆来顺受？
为什么牧师不能像魔法师那样，拥有毁天灭地的力量？！
奥斯本想到了梦中的那一缕白光，刺眼的白光。
偶尔海水也会呈现这种颜色……他虽然不知道那代表着什么，但感觉很像天上划过的流星，短暂、罕见而灿烂……难道星光不是光吗？
奥斯本忽然散去了左手的日光之力和右手的月光之力，而把双手摆在面前，遥遥相对，仿佛虚握着一个苹果，而他的漆黑眼睛死死盯着双手之间的空气，脸越涨越红。
“滋——”
仿佛火花闪烁，又像是电闪雷鸣，一团刺眼的白色光芒渐渐在掌心间成形。
这不是奥斯本第一次尝试了，却是第一次真的在现实中弄出这种刺眼白色的圣力形态！金发青年自己都难以置信，渐渐瞪大了眼睛，呼吸粗重起来。
——————
“桀桀……”
在教皇离开后，光明大教堂极深的地底区域，一个黑影发出刺耳的窃笑。
随后，化作一团黑烟，穿墙破壁的离开，居然仿佛没有实体。
……
在骑士城堡的东边，一座六种色彩的尖高塔，正是宫廷法师团的地盘！尖高塔的顶层，一个宽敞明亮的房间中，一位瘦得脸皮紧贴颧骨的白胡子老头胸口别着洁白餐巾，正专心致志的享用下午茶。
老头的房间并不奢华，反而很简朴，唯一难得的是整整一面墙都是书架！上面摆满了各种珍贵的魔法书籍，很多都是孤本或原本。不过以老头的身份，这并不奇怪……作为宫廷法师团的第一把座椅，当世仅存三位亚传奇魔法师中资历最老的一位，还是冒险者公会魔法分殿的终身荣誉长老，他有这个资格拥有它们！
伦道夫很享受这难得的片刻清闲。
他长期处理全国魔法师的各项事务，焦头烂额是常态，以至于冥思修炼都有所懈怠。只有下午的这一个小时，他禁止任何人打扰。核桃木的长条桌上，摆放着足足二十二盘精致点心，有甜食有水果也有肉，加上一壶从西域花园城千里迢迢送来的顶级秘制红茶，简直是莫大的享受。
用叉子将美味送进嘴里，大快朵颐，白胡子脏了也无所谓，反正等会儿一个响指就能弄干净！伦道夫咀嚼着，惬意的眯起了眼。
忽然他“嗯？”一声，左右环视，但什么都没发现。
伦道夫很快自嘲一笑，认为自己一定是出了幻觉，自从上了年纪，就偶尔会出现这样那样的幻视幻听，真没什么好奇怪的。
……
贫民窟的一间妓.院。
满是春色的卧室里，正满头大汗的小个子贾里德大人忽然后背一凉，嘴角一抽，顿时泄了气，从床上翻身爬下来，
“大人？是我们哪里做的不好吗？”两个女子连忙下床跪下。
“没事，没事，你们走吧！”贾里德没好气的弹出两枚金塔塔，后者顿时大喜接住，迅速扯过衣服披上，告退离开。
“怎么搞的……”贾里德不爽的咕哝一句。
……
一道黑烟飞快在卡尔王廷转了一整圈。
在骑士城堡、皇家骑士团驻地、宫廷法师团高塔、重重保护的朝廷重臣住宅等等地方都一掠而过，却没有被任何人发现，甚至包括几位亚传奇！
接着“嗖”一声，钻进了一间不起眼的房屋。
“先弄点东西吃，我现在太虚弱了……迪里西被关了那么久，怎么能不收点利息呢……桀桀桀……”刺耳的声音低笑道。
249 女仆索尼亚
威利男爵，是卡尔王廷出了名的英俊男子。
他的父亲曾经跟随帕顿将军北征，在讨伐半兽人帝国叛乱的战斗中立下功劳，并失去了一条手臂，因此被卡尔十四世封为世袭男爵……他是父亲最小的儿子，有五个姐姐和两个哥哥，但老来得子的老威利男爵一向偏爱小儿子，早早留下遗嘱把他作为爵位的唯一继承人。
如今老威利已经去世，威利男爵也已成年，根据王国律法，他继承了父亲的所有家产，包括在卡尔王廷的三套豪华宅邸，六处黄金地段商铺，一群仆人，以及十一位宣誓效忠的家族武士！
虽然不像偏远贵族一样拥有封地，可以直接向农户收税，但在寸土寸金的卡尔王廷，这些产业的总价值恐怕比一座能容纳千人的庄园更加值钱。
威利男爵自己也很争气，二十出头，就已经是7星中级弓手。继续努力，未来会成为进阶职业者也说不定！而一位进阶职业者，本身在王国能得到的待遇，就不比一个家道中落的男爵差，也就是说威利说不定能把家族更进一步发扬光大！
有钱，英俊，年轻有为，威利男爵不知是多少王都少女的怀春对象。
许多平民少女都梦想着有朝一日能嫁给白马王子，但现实是，王子迎娶的往往只会是门当户对的公主……
这个幸运落在了瑞琪儿小姐的身上。
瑞琪儿的家族才是真正的落魄贵族……她的曾曾曾祖父曾是有封地和城堡的伯爵，大小是一方领主！但后来，家族里就再没过任何厉害人物了，反而因为治理问题而被几次削爵，到她爷爷那一辈还被收回了领地，如今成了只有称号而没有封邑的架空贵族，全家都搬来卡尔王廷！如今整个家族都在吃老本，这样下去再过几十年，爵位都被收回去也有可能！
不过威利男爵和瑞琪儿小姐已经订婚，这是个转机。
这是一桩令人满意的婚事，对双方都是如此。瑞琪儿的家族可以借助威利男爵而重新辉煌一阵子，而威利男爵也急需一些上流人脉关系，推开通往王国更高阶层的大门！不光如此，两人的外貌也极为般配，因为瑞琪儿也长得很漂亮！
在卡尔王廷东边的一座豪华住宅的后花园中，一位亚智慧种族的女仆正精心为自家小姐梳妆打扮。
女仆叫索尼亚，来自于半兽人中以心灵手巧著称的“半鹿人”分支……
在乌瑞诺斯大陆，根据种族的平均智力程度，有强智慧种族和亚智慧种族之分！强智慧种族有诸如精灵、人类、兽人、海人、翼人……而亚智慧种族则有地精、哥布林、半兽人、洞穴野人等等……前者通常有自己的国家，后者则以群落形式聚居。
兽人和半兽人的外形区别在于，兽人是完全的兽首和完全的人身相结合！他们从不以外貌自卑，反而觉得理所应当。而半兽人却是大部分特征和人类一模一样，只有耳朵、尾巴等少量特征类似兽类，那也是他们的自卑根源……兽人国是卡尔王国承认的附庸国之一，而半兽人则散布大陆，是最常见的奴隶种族，半兽人上次建国还是那次著名的北方叛乱，被帕顿将军亲自平定！
“小姐，你可真美，明天婚礼上一定迷倒所有人。”索尼亚用灵巧的手指为瑞琪儿编织了一个高贵的盘发，露出她天鹅般的白皙后颈，配合着白色露肩纱裙和甜美的容颜，她看起来就如同天使下凡，女仆也不由得由衷感叹。
“希望威利也会这么认为。”瑞琪儿望着镜子中的自己，脸很快红了起来。
“他会的。”索尼亚闷声低头，继续整理着小姐的发丝。
然后就看到了自己的手……在瑞琪儿滑嫩颈部肌肤映衬下，这几根手指显得好粗糙，那是每天擦洗地板和缝补旧衣服导致的。但半鹿人种族的少女，应该是以精巧秀气的双手而著称的啊……
“索尼亚，休息一会儿吧，今天只是试妆呢。”瑞琪儿很快站起身，想了想，忽然挽住女仆的胳膊，绽放笑颜，“走，好妹妹，我带你去逛街吧！”
“别……”索尼亚吓了一跳，连忙缩回双手，在麻布裙子上擦了擦，像个口吃傻子一样支支吾吾，“小，小姐……使不得……我是仆、仆人……”
“真不去？”瑞琪儿噘起嘴，“你乱说什么呢，我什么时候把你当成过仆人？”
“明，明天婚礼啊……”索尼亚眼神躲闪，“这时候让人看到，不好……”
“那就算咯，回来的时候，我给你带你最喜欢的甜苹果！”贵族小姐嘻嘻一笑，随手披上一件外套，扯起裙角，蹦蹦跳跳出了门！
瑞琪儿走后，兽耳女仆默默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在一进门正对的柜子上方，摆放着一个简陋的木雕，索尼亚进门之后就对着木雕跪坐下来，好一阵发呆出神。
那是一截弯扭的老树根，被雕成了一个姿势怪异的人，除此之外，它还披着一件用上百块布料拼凑成的迷你斗篷！斗篷是索尼亚自己缝的，用的是各种布料，但其实寓意是百种动物皮毛，因为那木雕代表的是“百兽老人”。
“百兽老人”是半兽人一族信奉的神……
“如果我能变成她就好了……”索尼亚喃喃自语，“如果明天嫁给威利男爵的是我，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这本是一段私密的独白，不会有任何人知道，更没指望会成真。
身为从小就被买来的贴身女仆，索尼亚多年来，曾无数次私下祈祷过类似的话语，她想要那些精致的食物，颜色鲜亮的裙子，她也想坐在马车里，听取人们的赞美……小姐对她虽然好，但她依然难免感到嫉妒！每次浑身如同针扎一样难受时，她就来对树根神像祈祷。
但这次，似乎有点不对劲。
不知从哪吹来一阵黑风，木雕的斗篷似乎动了动，接着一个声音凭空响起。
“我的孩子……你真的想要吗？”
索尼亚吓了一跳，但很快激动起来，百兽老人回应了自己？这是真的吗？还是在做梦？
但等她回过神来，激动地重重点了点头！
与此同时，远在这座宅邸的几条街以外，瑞琪儿刚刚用一枚银吉克买下了果农摊位上的最红的十几颗苹果，零头当做了小费，起身准备离开。她没注意到的是，那个满脸敦厚，不停点头哈腰感谢小费的果农，衣服下摆隐约露出的内衬一角，赫然是由许多种动物皮毛拼凑缝制而成……
瑞琪儿走回去的路上，路过一条内河——由于卡尔王廷建在加尔尼亚河畔，有几条支流从城内穿过，于是整个城市泄洪排污的地下水道就基于它们而修建——这露天的一段，从贫民窟穿过，水质无比浑浊熏臭，连穷人们都绕道走。
很少有人来这里，但为了快点回去，贵族少女挽着果篮，小心翼翼提着裙角经过。
“对了，忘记尝尝甜不甜，不甜的话，我知道码头那边还有一家水果店。”贵族少女自言自语，然后用挽果篮的右手捏住了两边裙角，空出来的左手挑了个头较小的一颗红苹果，送到嘴边，轻轻咬了一口。
就这一口，她却忽然用力咳嗽起来，接着就翻起白眼，摔倒在地！
强烈的窒息让贵族少女的脸很快红到了脖颈，整个人也痉挛起来，漂亮的白纱裙很快沾满了湿滑的烂泥。这里本就靠近内河，在无意识的挣扎中，她一下子滑进了水流湍急的臭水沟，接着就消失不见了。
空无一人的岸边只剩下翻倒的果篮，以及散落一地的红苹果。
250 商人维克多
“可怜的‘风铃号’……我当然知道，自从叠月之夜以来，海上就不像之前那么平静了，据说有不少海族魔物会袭击过往的小型商船……可我真没想到，连金城墙家族的坚固商船都抵不住它们的袭击！”
“那你怪谁？听说连王国舰队面对海族都损失惨重，战船十不存一，海事大臣为这事把嘴皮子都磨破，就为了重建舰队！用脚想也知道，既然连战舰都不安全，普通商船又怎么可能保险？”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我有不少贵重货物在那艘船上，这下损失太大了……听说金城墙家族会有补偿，希望能让我好过一点……”
“补偿？你想多了，他们也是商人，不是慈善家！”
“我只是觉得，金城墙家族那么有钱，随便意思一下也行……”
西市街的一家酒馆中，人们窃窃私语，议论着最近的一件劲爆消息——金城墙家族的一艘大型商船沉了！
维克多一边喝闷酒，一边听着周围的人议论纷纷，心中郁闷。
他是一位商人，但并不是马车商人，而是水路商人，而且是生意刚起步不久的那种……和刚才那位大发牢骚的仁兄一样，都没有自己的商船，只能搭其他人的船运货！交纳一笔不菲的吃水费，剩下的利润少得可怜。
他们这样的水路商人，最怕的就是船沉！沉一次，可能一两年都白干，如果自己也在船上，可能还会把命搭进去。
好在，因为利润很少，维克多甚至舍不得自己和货物一同乘船，一个成年男子的体重，要交的吃水费甚至超过一大箱货！他这次在西域花园城把货搬上风铃号之后，自己是跟着马车商人们的商队从陆路来的王都，全程也只花了两枚银吉克。
没想到因此而逃过一劫……
但此刻维克多可没心思为自己的走运而庆幸，他满脑子萦绕的都是刚才那位同样丢了货的老兄提到的话——“金城墙家族可能会有补偿！”
按理说，货如果丢了，船主理应赔偿！但如果是船沉了，船主也主死了，这事就只能不了了之……不过这次的风铃号不同，它是金城墙家族的船，金城墙家族是大陆第一富有的家族，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也许真的会有赔偿呢！
[要不要去金城墙的商行闹一闹呢……]
喝了不知多少杯，维克多心里盘算着这样的念头，跌跌撞撞离开了酒馆。
忽然迎面撞上了一个人，“哇”一声吐在了对方的裤子上！
“对，对不起……”商人连忙摆出卑微的姿态，但当他一抬头，看见了来者胸前别着的家族徽章，一个激灵，酒立刻醒了大半！
那是金城墙家族的家族徽章！图案是用一块块金砖组成的蜿蜒城墙，看着坚固而奢华，闪瞎人眼的感觉……
做生意的商人，怎么可能不认识这个徽章。
此人是个水桶腰的中年人，衣服华美，个头很高，但神态倒是挺和善，看到维克多的窘迫模样，不在意的笑了笑：“你知道西市街的酒馆在哪吗？我听说附近的散商们最喜欢在那里喝酒了，我有事找他们。”
“什么事……”维克多眨了眨眼，故意听了挺胸膛，让对方看见自己胸口的金叶子为帆的小船徽章，那是水路商人协会的徽章。
“风铃号沉没了，我们金城墙家族会承担所有的损失。”这人嘴角露出和蔼笑意，“好了，我看到你的徽章了……你也是一位水路商人吧？你是不是也有货物在风铃号上呢，请告诉我具体是什么，以及有几箱，我们家族会全额赔偿的。”
“全额赔偿？”这话把维克多吓了一跳！
但他很快激动起来，下意识的就张嘴：“我有三箱……呃，等等，你们金城墙家族难道没有风铃号的货物装箱清单吗？”
“没有！一艘船而已，就算是一整船金子又能值多少呢？对我们来说不算什么。”来人呵呵一笑。
维克多用力咽了一口口水，眼珠子都快鼓出来，手指有点哆嗦。
“那个……”他小声道，“是这样的，我装在风铃号上的货物，是三箱上好的珍珠……我是维克多，您可以在花园城那边打听，我平时也有做珍珠生意的……”
“三箱珍珠是吗？”那中年富态男人大手一挥，“不用麻烦了！直接告诉我你的住址，我这就找人送去！”
维克多闻言狂喜，磕磕巴巴道：“谢、谢谢您！我、我就住在……”
……半小时后。
在自己的住处，乔治亚瞪着面前打开的三箱白花花、闪亮亮的珍珠，手忙脚乱给自己倒了一大杯浓茶喝下去，然后疯狂拍打自己的脸。
他害怕这是梦。
其实他是做工艺品生意的！主要是西域诸城特产的手工地毯和编织墙挂，这玩意重量轻，吃水费交得少，到了卡尔王廷这边又能向不识货的富人们卖一个好价钱！珍珠生意他也的确做，但只是诸多编织物上的零星点缀而已……
他的确是在风铃号上装了三箱货物，不过是三箱编织物，上面的珍珠，加起来也不超过一百颗。
而这三箱上好珍珠……少说有数万颗了吧？
如果卖掉，比过去五年维克多赚到的所有的钱加起来都多！
重要的是，自己完全没有任何难度就得到了……
“金城墙家族。”维克多喃喃念叨着这个词，“全大陆最富有的家族，号称家族城堡地下室的一块砖头都是金子打造的……”
“的确，如果那传说是真的，那这三箱珍珠对他们来说根本不算什么，甚至把风铃号装满金子，对他们也一样不值一提……”
“该死，当时还是说少了！”
“如果说我丢了的是三箱金子……”
“等等？”维克多忽然一愣，“那人没有装箱清单，意味着他根本不知道我有几箱货，三箱是我自己说的啊……如果我多说几箱……”
“分别之前，那人好像还专门说了一句，如果有什么问题，今晚尽快去酒馆找他？”维克多猛地站起来，椅子都带倒在地，而他恍若未觉，脸上很快露出笑意，狠狠敲了自己脑袋一下，“我这脑袋真是糊涂！明明是五箱……啊不，是十箱货嘛……”
“十箱金子呢……”
维克多的身影匆匆离开，奔向西市街的酒馆。
251 画家与少女
鲜红粘稠的液滴，落在了亚麻布上。
但它很快被一双手涂抹开来。在涂抹的过程中，又加入了明黄色、深褐色和一丝幽蓝。
各种颜色在铺平的布面上跳跃，活像一群不安分的精灵，但它们很快渐渐融合成了一个整体，恰如其分，这时候才能看到，这是一团火苗！
原来是一幅画。
画面很简单，就是一个壁炉里跳动着一团火苗，壁炉很规整，火苗很扭曲，仿佛随时要从壁炉里冲出来似的。
卡尔王国流行用炭笔作画，把木材放进封闭陶罐里烧制，取出来就成了漆黑的炭条。细炭条能画出惟妙惟肖的轮廓，粗炭条能涂抹出均匀的明暗阴影，技艺高超的炭笔画师能用简单的黑白，使画面看起来十分立体。
而这种五颜六色的画，倒是很少见。
“真好看。”一个好听的声音在画家耳畔响起，“那些颜色很生动呢。”
画家头也不抬，仍旧在对画面进行最后的加工，但嘴上认真解释着：“这是我发明的方法……把有颜色的石头，或者某些花瓣晒干，磨成各种颜色的粉，再用亚麻籽油调成糊状，就能在布上画画了……各种各样的色彩，这才是世界本来该有的样子，不是么？”
“确实。”好听的女声继续道，“旁边这些也都是你的作品么？我看到，有花有草，也有清澈的河水。”
“嗯。如果你想要，50铜布比一张。”画家点头，依然没抬眼。
“能为我画一幅肖像么？”那声音始终没有离开，许久之后才忽然道。
画家终于抬头了。
这时才能看到，拿着笔刷的画家是一个长相清秀的男青年，二十出头的样子，身上的衣服算不上华美，但至少剪裁得体。青年的手很嫩，并不粗糙，看起来至少应该家境殷实，不需要干太多重活，不知为何在卡尔王廷的街头卖画。
而画家视线所及，看到了好听女音的主人。
那是一个黑色衣服的少女，有着配得上她悦耳嗓音的美丽长相，一头乌黑的长直发垂到腰间。眼瞳也是卡尔王国罕见的纯黑色……偏偏皮肤又很苍白，整个人活脱脱就像是从一副炭笔画中走出来的人物，黑白分明。
“我不画人。”青年很快摇头，“我只画有色彩的事物。”
似乎是意识到了自己话语的不妥，毕竟肤色如此苍白的女孩恐怕是有某种疾病才会这样，青年叹了口气，指了指自己的眼睛，补充解释了几句：“我的眼睛，能看到常人看不到的色彩，不过这种色彩只有大自然中才有！山有，树有，河水有，唯独人身上没有。所以，我不画人。”
“我明白。”黑衣少女居然很快点点头，视线重新落回了画上，“这些色彩真的很好看。”
她眼中的欣赏之色显然是很真诚的。
盯了她一会，青年总算露出一丝笑容：“我不要你钱了，你喜欢哪一幅，我送你。”
“真的？”
“你都喜欢，就都拿走也行。”
“拿走什么都可以么？”
“只要是我这有的。”
少女顿时笑了，似乎很开心的样子，“这可是你说的，不能反悔哦。”
“臭小子，你又在这里画画！”忽然街角尽头传来一声暴怒吼声，然后一个魁梧的身影就冲了过来。
不由分说，来者就一脚踢倒了青年的画板，如同发怒的雄狮一样撕碎了摆在旁边的那些画作，然后如同拎小鸡一样揪着青年的领子，拖着他就走！
画家毫无反抗之力的被他揪走了，或者说，压根就没反抗。
“怎么回事？”黑发少女问路人。
“那是他老爹麦基。”路人幸灾乐祸，“住附近的人都知道，老麦基家里出了个不肖子，觉醒了不知多少平民子弟梦寐以求的魔法师印记，却不务正业，不去魔法学校学习，却整天画画，说什么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色彩。”
“是自然元素。”黑发少女恍然，“他看得到五颜六色的自然元素，难怪他眼中的世界如此不同。”
“你说什么？”路人满脸问号。
“没事……”
——————
一处普普通通的房产中，老麦基正大发雷霆。
“画画画！就知道画！好好的魔法师不当，非要这么不务正业！”
“以后再让我看见你去街头卖画，我打断你的腿！”
“你那些奇奇怪怪的粉末，我全给你倒了！有这精力，去研究研究炼金魔药不是正好？”
一位中年妇人也在旁边帮腔：“孩子，你父亲也是为你好……好好学习魔法吧，光之冒险者，那是多少人一辈子得不到的身份呀！我们不指望你出去猎杀魔物，但随便鼓捣鼓捣炼金魔药、制作点卷轴什么的，就能轻松赚不少钱，这辈子都不用愁生活……”
青年满脸麻木，只是听着，什么话都不说。
直到父母两人说干了口水，说累了，才把他独自丢在房间里反省！两人走后，青年才终于动了动脖子，努力抬头看向窗外。
空气里，活泼的风元素在追逐嬉戏，自由自在。
他突然又想画画了……
忽然一个脑袋出现在窗口。
青年吓了一跳，这才发现，是街上偶遇的那位黑发少女，不知站在什么上面扒上了他家的窗户，正担心的看着自己。
“你没事吧？”她问道。
“没事……只是答应送你的画泡汤了。”
“没事啊，我本来想要的也不是那些……”
“那你想要什么？”
“先不说这个，我听说了你的故事，你爸妈管你，其实是关心你……你不觉得吗？”
“我不需要这种关心！我只希望他们永远、永远都不要再管我了！”青年几乎是低吼出来的，闭上眼睛，泪水顺着脸庞滑下。
“也许你能如愿以偿。”黑发少女狡黠的眨了眨眼。
但青年闭着眼，没看到。
“跟我走吧。”少女又道，“我带你离开这里。”
“我还是给你画一幅肖像画吧。”良久之后他睁眼，抹干泪痕，露出苦涩的笑容，从角落里翻出一根漆黑炭条，“我现在也只有这个了，正好给你花一幅肖像，送给你之后，你就走吧……”
“那你画吧。”黑发少女欣然点头，然后就努力在窗外站直了身子，露出完整的小脑袋和上半身。
青年仔细望着她的脸庞，努力的在纸上描绘着。
原来他炭笔画的本领也不赖，很快描绘出一副惟妙惟肖的少女图，明眸皓齿，黑白分明。
只是，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青年冥思苦想……到底缺了什么？
片刻后他恍然。
色彩。
这画中，唯独缺了一点色彩……只有黑白的画，没有生气，不像个活人。
可惜他所有的彩色颜料粉末，都已经被老爹扔掉了，手头实在是没有任何颜料，青年在屋里像没头苍蝇似的转了几圈，终于一咬牙坐下来，拿过一个碗，把手指放在牙齿间咬破，努力往外挤。
他需要一点红色！
一点点就可以，给画面带来生机。
可是挤了半天，血流了不少，碗里却空空如也。
青年以为自己眼花了，更用力的挤手指，后来甚至挤压推动整条胳膊的血管，但那碗却像是无底洞似的，无论怎么接，都一滴没有。
最终他的眼皮开始发沉，感觉什么东西正在从体内被抽出来。
“我说了，跟我走吧。”少女嘻嘻一笑，竟然非常开心的样子，“这是公平交易，你要的事情我办到了，你也归我了。迪里西从来都喜欢公平呢。”
片刻后，青年歪倒在自己的房间里，再也没有了声息。
就在隔壁，正在吃饭的夫妇正对着一盆肉汤，咀嚼面包，忽然间双双惨叫一声，口中溢出鲜血！他们惊恐大叫，却说不出清晰的字眼，只有呜哩哇啦，两人这才发现自己的舌头不见了。
252 恶魔迪里西！
索尼亚感觉自己像是在做梦，婚宴上的一切都是那么不真实。
贵族老爷们在觥筹交错中笑谈，盛装出席的贵妇和小姐们窃窃低语，仆人们都对她投来羡慕尊敬的目光。
而她也的确是今夜全场最焦点的女人……身上的雪白纱裙，耀眼得如同白天鹅的羽毛，光泽晶莹的珍珠耳坠让她整个人闪闪发光。偶尔瞥到大厅镜子里的自己，她都被自己的美貌惊呆——那不正是瑞琪儿的脸蛋么？
原来今天早上醒来，索尼亚就发现自己的鹿耳不见了，自己居然拥有了白嫩的皮肤，甜美的脸蛋！而在她的房间里，挂着一条比瑞琪儿的那条更加漂亮的白裙子，床边也多一双漂亮的水晶鞋，形状完全契合她的脚丫。穿上它们，她真的变成了梦寐以求的那个人。
她不知道这一切变化是怎么回事，只能归结为百兽老人真的实现了自己的愿望。
虽然有诸多不对劲的地方，但此时此刻，看到身旁男爵眼神中的那份浓浓爱意，她几乎沦陷，不愿意再去思考其他！
一切都是那么顺理成章的发生了……
夜深人静时，在威利男爵的宅邸，三层天鹅绒床垫的柔软大床上，她与他陶醉缠绵，真正成为了夫妻。威利男爵是那么的温柔，但他的确喝了不少酒，事后很快睡着了，而索尼亚也开始昏昏欲睡。
忽然一个黑影出现在她的眼前。
迷迷糊糊中，索尼亚也不知道是梦还是真实，只听那黑影桀桀笑着，轻声问她：“我的孩子，你满意了吗？”
索尼亚下意识点头。
“那么你是我的了……”随着黑影的低笑，床上少女的眼神渐渐失去了焦距。
次日清晨，一声惊慌至极的大叫从房间中传来！男爵大人衣衫不整的冲出门来，脸色竟如同见了鬼一样惨白！那副哆哆嗦嗦的慌乱模样，把众多仆人都吓了一跳。
“快……快备车，我要去求见教皇……”威利男爵结结巴巴。
——————
光明大教堂处于封闭状态，教皇自然是见不到的。
于是威利男爵辗转一圈，最终来到了骑士城堡，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求见国王！
接待他的是三位内阁大臣。
分别是，皇家骑士团团长邓肯爵士，宫廷法师团大长老伦道夫，还有龙首宰相！
连威利都没想到，自己只是报告一起离奇案件，居然被三位重量级的人物同时接见，有些不知所措，但还是声泪俱下把自己的遭遇说了出来！
原来今早他从床上醒来，却见自己身边躺着的并非美丽的新娘瑞琪儿，而是一具冰冷的兽耳女仆尸体！尸体已经腐烂，像是死了许久，散发着浓浓恶臭，嘴里和眼珠里还有蛆虫爬进爬出……一想到自己昨晚可能和这样一具尸体深情拥吻，做那些夫妻恩爱之事，威利爵士感觉自己快要崩溃了！
然而听完他的描述，三位内阁大臣都十分严肃。
邓肯爵士吩咐了随从几句，很快有人抬了一具尸体上来。“你或许认识这个？王城巡逻卫队今天早些时候，在城外河滩上发现的。”
抬上来的是一具无名女尸，身上裹着脏兮兮的白裙，身体和脸都泡肿了，难辨生前面目……可是威利爵士仔细打量了一会，忽然痛苦大叫一声，扑倒在女尸旁，失声大叫道：“瑞琪儿……”
“这几天发生了许多起怪事。”邓肯爵士若有所思，“东区一对平民夫妇的儿子自杀了，这对夫妇也莫名其妙失去了舌头……一群水路商人在西市街的酒馆里死亡，人们在他们肚子里发现了大量黄金，死者们脸上却都很兴奋……如今又有了瑞琪儿小姐的离奇死亡，威利男爵的新娘一夜变尸体……是有什么人在王城里搞鬼么？”
“这些手段可不一般。”亚传奇**师伦道夫面色凝重，“我嗅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这恐怕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
“眼见为实。”龙相的沙哑声音从龙骨冠中传来，“想得到正确的答案，需要更多的证据。”
于是很快，卫兵们出动了，不多时，更多与几起离奇案件相关的证物被搜集来，摆在了三位大臣的面前！
“我们在一位叫维克多的水路商人家里发现了这三个大箱。”一位王城卫兵恭敬道，主动把箱子掀开，里面赫然竟是密密麻麻的白眼珠子！还带着瘆人的血丝，每一颗都和常见的珍珠差不多大小。
“是乌鸦的眼珠。”伦道夫辨认了一下，声音低沉。
“在威利爵士的新婚卧室中，我们则找到了一条奇怪的裙子，和一双古怪鞋。”另一位卫兵将证物摆上来，那赫然是一条黑色的婚纱，通体用黑色羽毛编织成！表面点缀的“珍珠”也同样是眼珠……一双鞋则是用细小的骨头粘合而成。
“乌鸦的羽毛，以及乌鸦的骨头？”**师的眉毛皱得更厉害了。
“我们还在那对没舌头的平民夫妇家中找到了这个。”最后一个卫兵走上前来，手里捧着一个画板，上面赫然是一副黑白炭笔画！
画中的内容，是一扇窗户，窗外赫然站着……一只乌鸦！
“又是乌鸦！到底怎么回事？怎么都和乌鸦有关系？”邓肯爵士喘着粗气。
“我大概知道了……”伦道夫霍然拍桌站起，眼中精光爆闪，“是迪里西！深渊恶魔迪里西！”
“恶魔？”邓肯猛吸一口气，“你不会是开玩笑吧？这不应该，深渊生物怎么可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来到人间，难道王城附近的石像守护者们没有提前发觉吗？”
迪里西，在大陆古语中，正是深渊恶魔的意思！
“除此之外，我找不到别的解释。”伦道夫努力回忆着，“历史上，出现过各种形态的迪里西，而乌鸦形态的迪里西，最大的特点就是‘公平交易’！它会幻化成人，用甜言蜜语引诱人们许下邪恶的愿望，而作为帮忙实现愿望的交换，许愿者的灵魂会成为它的食物……这几起案件中死去的人，恐怕是许了什么不该许的愿啊……”
“吃掉的灵魂越多，迪里西的实力就会越强，而一旦强大到一定程度，它甚至可以摆脱‘公平交易’的规则，开始肆无忌惮的吞食灵魂！一旦乌鸦迪里西进化到那个阶段，绝对是所有生灵的灾难……”
“索伦废墟，就是最好的例子！”伦道夫最后用近乎恐吓的声音说出这句话。
果然，在场之人纷纷为之色变。
索伦王朝，那是第四纪元的大陆主角，一个比卡尔王国更强盛的人类帝国……索伦王朝的首都，曾是大陆的繁华中心，被誉为人类奇迹城市，但如今已经沦为鬼城！如今那里阴森幽冷，处处断壁残垣，渺无人烟，嚎鸦遍地，被称作“索伦废墟”。
据说，索伦王都的沦陷是一夜间的，所有人都莫名其妙死光，尸体健全，但没了气息。
从那之后，索伦废墟就成了不祥之地。
“这可怎么办？”邓肯急了，身为皇家骑士团团长，守卫王城正是他的职责所在，他绝不容许卡尔王廷变成下一个索伦废墟！
“既然知道了是什么在搞鬼，就不用怕了。”伦道夫耸了耸肩，“乌鸦迪里西只是利用人的邪恶**，只要人们有了警惕，不与它交易，它就没办法吞噬灵魂增长力量了！这样一来，我们就有足够的时间把它慢慢找出来。”
“召集其他人，开一场紧急会议吧。”龙相的语气没有丝毫情绪波动。
253 害怕魔鬼，才有信仰
然而内阁大臣们还是把一切想得太简单了。
时间很快过去了一星期，他们依然没有找到恶魔迪里西的藏身之地……这还不是重点。
重点是这一周内，越来越多的离奇事件，不断发生在卡尔王廷的各个角落！
纸是包不住火的，总会有人注意到各种蛛丝马迹……于是在第四天的时候，内阁就扛不住各界压力，不得不张贴公告，公开了有关于王城内隐藏着一位恶魔的事，同时也提醒广大居民，不要信任任何人的甜言蜜语……
可之后的三天，离奇死亡的人数不减，反增！
他们低估了人心。
有些蜜糖，就算明知是毒药，可依然有人愿意吃。
甚至是去主动寻求！
毕竟，恶魔迪里西提供的是一个机会，一个可以实现任何愿望的机会……而在现实中，太多人的愿望，是终其一生都不可能实现的！
告示贴出之后，卫兵们好几次抓到宵禁之后，偷偷走上大街，对着夜空下跪呼唤恶魔之名的人，屡禁不止，严惩也无用！
骑士城堡，议政厅。
“该死，连皇家骑士团都出问题了……今天早上，死了一位进阶职业者！”邓肯爵士的脸色无比难看，狠狠一拳锤在桌上，“不要让我找到那个恶魔，否则我一定撕碎了它！”
“那你可要赶快了。”**师伦道夫苦笑，“因为根据我的推算，这些天它至少吞食了一百个灵魂，恐怕已经成长得十分强大！现在也许就不亚于我们，如果再拖延下去，一旦成为真正的传奇级，可就麻烦大了……”
“更麻烦的是民心。”海事大臣史蒂夫面色古怪，“我今早从闹市区过来的，听到那里有不少人在议论，既然恶魔是利用人心邪恶，为什么不开放教堂让大家忏悔原罪，接受洗礼？光明大教堂外面聚集了一大波人，似乎准备游行……本来这不是大问题，让卫兵镇压就是，可现在是非常时期，恶魔在侧，强行镇压只怕会催生出更多人的怨恨，给迪里西提供更多食粮啊……”
“呵呵，那就再把光明大教堂放开呗。”一位光头的魁梧老者满不在意的耸耸肩。
这位老者是冰雪堡的主人，王国的北境大统领！卡尔王国的北境辽阔，近乎圈地自治，他本来就对朝堂之事不是很关心！之前投票对付教廷，也只是随波逐流而已。
光头老者此言一出，朝堂众臣们顿时陷入沉默。
几天前，才颁布一系列针对光明教廷的政令，现在解禁，这不是打脸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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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明大教堂地底。
“桀桀桀……”一团黑烟发出刺耳的笑声，“任那群人类想破脑袋，又怎么会想到，我就藏在这光明女神像的正下方？神圣的光明大教堂内？不得不说，跟你的交易，真是我做得最愉快的一次交易了……亲爱的教皇。”
“别套近乎。”微胖的高冠老人面色阴冷，“我乃光明，你是黑暗，势不两立！你只管做好我要求的事就行，事后我自然会放你自由，让你活着返回深渊！这次交易，不掺杂任何其他成分。”
“嘁~~”黑影嗤了一声，“说得像我很喜欢搭理你似的，别自作多情了！当初就是你把我打得半死，还封印在这教堂地底封印，折磨这么多年，我恨不得把你千刀万剐！不过呢，现在没办法，迪里西想活着回去，才被迫跟你这个伪君子做交易……”
教皇的声音隐含愤怒：“那我还不是因为你，才留下如此严重暗伤？你要是不来人间捣乱，会有这么多事？”
“行了！行了！不想跟你白费口水。”黑烟傲娇哼道，“说吧，还有什么要求，赶紧完成，结束交易！”
“很简单，你接下来……”教皇的声音变得十分低沉。
“哇哦！”黑烟听完，有些兴奋的原地刮起一阵旋风，“够狠！够毒！我喜欢！这下迪里西有口福了……不过我真的很好奇，你自己也是人类，为什么这么帮我？你到底图什么？”
“你不懂……”教皇喃喃地道，“人只有在害怕魔鬼的时候，才会有坚定的信仰……”
——————
次日，内阁九臣例行凑在一起商讨对策。这些天，他们开的紧急会议比过去一年都多。
“不好了！不好了！”
一个卫兵忽然冲进了议政厅，嘴里惊恐大叫着：“地牢失守了！”
“急什么？”大厅之中，邓肯爵士霍然站起，满脸不满，“一群囚犯而已，随便抽一队卫兵过去镇压不就行了？”
“不是，他们有古怪……”卫兵急得满脸通红，磕磕绊绊说了半天，内阁九人才听明白。
原来那群犯人，一个个就像是被魔鬼附体！明明大多都是普通人，可是却变得力大无穷，连身为光之战士的卫兵都能轻易掀飞，而原本就是冒险者的囚犯，更是个个实力暴涨！这样一伙穷凶极恶的家伙，已经杀出重重包围，冲出地牢，冲进了卡尔王廷各处！
更可怕的是，凡是被他们打昏的人，包括卫兵们在内，醒来后很多也都变得暴躁而有攻击性起来，眼里全是红血丝。
几位亚传奇对视一眼，顿时意识到，恐怕又是迪里西搞的鬼！
附体、传播戾气、制造混乱，这本来就都是恶魔的看家本领啊……
这些天，内阁绞尽脑汁，多重手段齐下，才努力安抚住民众，如果说卡尔王廷是一个暗流涌动的池塘，那么至少此刻还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可如今这一群凶恶罪犯像食人鱼一样冲进王城各处，恐怕必然掀起大乱！
而一旦全城都乱起来，恶魔迪里西将更加如鱼得水，成长更加迅速……
“现在不是讲私心的时候。”沙哑的声音响起，竟是最少发言的龙首宰相说话了，“重新开放教堂吧，现在是非常时期，百姓需要一个虔诚的信仰。”
“可是……”贾里德忍不住发出质疑的声音。
却被闪着火焰的威严龙首骷髅冷冷扫视，顿时吓得噤声！
他这才想起，即便在大家决定对付教廷的那次，龙相投的也是弃权。
“区区教廷而已。”龙首宰相轻哼一声，“只要有我在，就算让它死而复生，也威胁不到卡尔王室。你们就不用瞎担心了。”
254 算计和意外
混乱在蔓延。
“不……求求你，不要伤害我的孩子……”
贫民区的一间普通民房中，披头散发的女子死死抱着襁褓，惊恐看着闯进来的陌生男人！陌生男人身上还穿着囚犯的衣服，眼中布满血丝，嘴角挂着狞笑，而这个家的男主人，则早已经倒在血泊中。
“求求你，不要伤害我的孩子，你要我做什么都行……”女人痛哭流涕。
“哦？”不速之客脸上的狞笑忽然消失了，变得玩味，盯着女人，用兴奋的语气道：“刚才那就是你的愿望？”
女人呆了片刻。
她忽然想起了什么，瞪着腿拼命后退：“你是迪里西？你是那个恶魔？”
“回答我的问题。”陌生人继续逼近，把玩着手中沾血的刀，“刚才你好像是许了个愿来着？是让我不要伤害你的女儿？”
女人哽咽许久，最后用尽全身的力气点点头。
“好说，好说，这个愿望很简单。”闯入者笑嘻嘻的放下了刀，接着深吸一口气，一道虚幻的影子顿时从女人的鼻孔中涌出，被吸进了他的嘴里！而襁褓则飘起，轻柔落在了一旁的床上。
它砸了咂嘴。
“这是第几个灵魂了？四百九十八？还是四百九十九？”迪里西眯起了眼睛，忽然一拍脑袋，“啊，原来已经五百个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声越来越响，而男人的身子忽然炸裂开来，一道黑烟从中飘出！
与此同时，在卡尔王廷各个地方，许多眼中布满血丝的人也炸裂开来，更多的黑烟涌出，然后疯狂汇聚向这边，融合在一起！当所有的黑烟全部聚齐，这个小小的民房赫然已经装不下，有些甚至从窗户溢出。
唰。
黑烟忽然往中间一聚，变成了一只乌鸦。
“我能感觉到，我前所未有的强大……”乌鸦一脸陶醉，口吐人言，“什么狗屁的公平交易，已经不再是我的束缚了啊……”
它眼中寒光一闪，忽然对着旁边的襁褓，用力一吸！
婴儿的口鼻中飘出透明的幼小虚影，被它一口吞掉，迪里西满意的拍打着翅膀，打了个饱嗝！
婴儿的母亲尸体，此刻还静静躺在旁边……就在片刻前，她还用生命和恶魔达成了交易，绝不能伤害孩子……
伦道夫说过，一旦迪里西强大到一定程度，就不会再受限于“公平交易”规则……它就可以随便吞噬灵魂了！一旦进化到此阶段，意味着极大的自由，只要吃得下，就能随便吃，几乎注定可以在很短时间内成长为完全体——一个真正的传奇恶魔！
到时候，索伦废墟就是卡尔王廷的下场……
“桀桀……教皇老鬼，你一定也没想到。”迪里西自言自语着，“让我成长到这个阶段，我就不再受任何交易的制约了，包括我和你的交易！利用一个恶魔？这是你做过最蠢的决定，你会为之后悔的……”
一切，似乎在向不可控的方向发展着。
乌鸦振翅飞起，从窗户中穿出，很快飞到了卡尔王廷的正上空！
轰隆隆……
它的身上，忽然开始涌现海量的黑烟，这些黑烟翻卷扩散，很快形成了一层厚重的乌云海洋！
明明是大白天，可是整个卡尔王廷都暗了下来，如同黄昏。
普通人们都吓了一跳，震惊仰头看天。
而几乎同时，几道璀璨的光芒也从王城各处亮起。
光芒来自于宫廷法师塔、骑士城堡、皇家骑士团驻地、光明大教堂……那是几位亚传奇的光芒！
“恶魔！你真敢现身？！”一位身披金色战甲的战士长啸一声，一跺脚，广场都出现裂纹！他的身影冲天而起，半空中拔剑出鞘，一道巨大的剑光泼洒而出，仿佛要把天都撕成两半！
在卡尔王廷，人类的亚传奇绝对不少，效忠于卡尔王室的就有四个，教廷也有教皇坐镇，某种程度上，迪里西在这座城市现身示威，几乎是挑选了整个乌瑞诺斯大陆最难啃的一块硬骨头下嘴！
但它一点没怕，反而哈哈大笑。
乌云旋转，紫电闪烁，一个巨型的脸庞浮现在天空。
一张嘴，就吞掉了几个亚传奇发出的攻击光芒。
一吹气，亚传奇战士邓肯爵士翻滚着砸回了广场，战甲尽碎。
又一吸气，肉眼可见大量的透明人影，从城市各处被吸上天，被巨脸张嘴吞噬！
做了个吞咽的动作之后，巨脸很快再次庞大了一圈，而那股风暴前夕的压迫感更强了……显然它的实力又有提升！
然而就在这时，一个清亮的声音响彻天地。
带着一股青涩的愤怒！
“恶魔，受死！”
一道光柱，从光明大教堂中冲天而起，像日出的第一缕阳光，又像清冷的银色月华，刺在了黑雾巨脸上！
熟悉牧师的人，都应当能看出，那道光柱并不是什么魔法，只是简单的把圣力释放出来。
光柱本身也不算粗，比刚才教皇从教堂之中远远发出的那道白光要细得多。
但是光柱碰到乌云巨脸，迪里西却忽然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几乎是刹那间，乌云收敛，重新凝聚成了一个乌鸦，而乌鸦痛苦的咳嗽着，每一口都咳出大团的黑烟！
这时候，愤怒声音的主人也现身了，赫然是一个戴着漆黑面具的金发青年。
“怎么可能……”迪里西好不容易止住咳嗽，接着惊恐发现，自己体内吞噬积累的五百多灵魂，刚才那一下就被打掉了近百个！如今只剩下四百多个灵魂了！
而五百个灵魂是分界线。
不到五百，就意味着它将重新受到“公平交易”规则的限制！不能再随意吞噬灵魂！
“不不不……”迪里西难以接受这个现实，盯着黑发青年尖叫起来，“你是谁——怎么会拥有这种力量？？”
——————
时间回到半天之前。
几乎就在教皇和大教堂地底的黑烟结束对话之后，他就来到了上层的金色大厅，对奥斯本交代了一些什么。
“您是说有一个恶魔将会出现在王城？”奥斯本震惊不已，他最近一直在地下大厅苦修，两耳不闻窗外事，并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那怎么办？您和其他亚传奇强者们，能对付吗？”
“我们对付不了，但有人可以。”教皇拍了拍奥斯本的肩膀。
“怎么可能？我？”奥斯本不解。
“深渊恶魔是黑暗的极致，最怕的就是圣力，尤其是纯洁的圣力！这和实力层次关系不大，圣力越纯，对它就越有效。”教皇呵呵一笑，“所以你是它的克星。”
奥斯本不知道教皇是如何得知这一切的，但消灭黑暗生物，他义不容辞！
正因如此，当恶魔迪里西现身的第一时间，他就从地下大厅出来了。
迪里西活了上万年，脑子不可谓不好使，心念电转之间，他明白了这一切都是教皇的算计！包括自己不甘于受限，会破坏交易，恐怕也在他算计之内！而教皇的目的，迪里西此刻也隐约猜到。
“教……”迪里西张了张嘴，却发现发不出声音！
原来它气急败坏之下，本想把与教皇的肮脏交易公之于众，让他身败名裂！可是此刻，它的力量已经不足以无视规则，而当初和教皇定下的交易条款中，就有它必须为教皇保守秘密这一项……
奥斯本没有停手，白光一道接一道打在它的身上，让它不停痛苦吐着黑烟。
身体也越来越小。
不过与此同时，奥斯本也终于有机会俯瞰整个王城。
这一看吓了一跳，城市到处都燃烧着火焰，许多尸体横陈在街道上、水沟里，百姓的哭声此起彼伏……这一切，居然都是这个恶魔干的？
听教皇的简单描述，和亲眼看到，终究是两码事。
奥斯本的心中骤然升起一股强烈的愤怒，这个恶魔，该死！
牧师本没有攻击的能力，用圣力压制恶魔这一招，也是教皇之前临时交给他的……但此刻，奥斯本却忽然将双手遥遥相对，仿佛虚握着一个苹果，脸越涨越红，一道刺眼的极致白光出现在他双手之间！
那光，不是日光的暖橙，也不是月光的冷银，而是如同流星划过天空时的白！
给人一种凌厉、毁灭一切的感觉。
这白光一出，不光迪里西吓了一跳，更是连教皇都脸色大变！
“奥斯本，不要！”刚刚还满脸自信，面带笑意的高冠老人自光明大教堂中慌忙飞出，大声出言阻止，可是已经晚了！
白光落在了乌鸦的身上，眨眼间，湮没了它三分之二的身体。
“完了，完了……”教皇的身体颤抖起来，眼中浮现恐惧。
直到刚才，一切都在他的算计之中，却唯独没算到奥斯本有这样的一招……这下，破坏交易的人，变成他自己了！
255 阿诺
卡尔王国历，488年。
教廷镇守的隐秘要地之一，位于凯恩山脉深处的某处悬崖。
一位穿着朴素白袍的男人盘坐在悬崖边上，闭目冥思，仿佛一尊石雕，但某一时刻，他忽然睁开了眼，皱眉望向了悬崖表面的一处岩石裂缝！
此人三十来岁，正值壮年，五官深邃，一双蓝色的眼睛十分有神。举手投足之间，都带着浓郁的圣力光芒。
岩石裂缝深处，有无数浓雾翻滚，时而有银色的闪电划过，男人的眼睛始终盯着浓雾。
忽然间，一团黑烟自浓雾深处出现，闪电般向外冲来！
“做梦！”男人厉斥一声，抬手就是一个淡金色的光罩，将整个悬崖所在的山脉都笼罩，“滚回去！”
禁咒——永恒晨曦！
能以一己之力发动禁咒，男人至少是亚传奇级！
可黑烟竟也不好对付，眨眼间化作一只漆黑乌鸦，对着男人的眼睛啄来。
一人一鸦开始交手，地动山摇。
许久之后，可怕的动静渐渐息止，这才能看到，乌鸦已经重新变成了黑烟，体积比最初小了一整圈……而男人也半跪在地上嘴角不停吐血，可依然瞪着黑烟：“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滚回你的深渊去！”
“你很厉害。”桀桀怪笑从黑烟中传来，“我是迪里西，你叫什么名字？”
“你可以记住，打败你的人，叫阿诺！”
交谈到此为止，战斗再次爆发。
三天三夜后，黑烟奄奄一息，而男人则撑着权杖，勉强站立，脸上带着胜利的笑。
“不要杀我！”黑烟尖叫道，“我可以帮你实现愿望，我可以和你交易！只要你不杀我，迪里西可以帮你做任何事！任何事！”
“任何事？”男人愣了下，喃喃重复，“任何事都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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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尔历509年，光明大教堂，地底密室。
“迪里西是不会臣服于一个人类的！要我帮你做事，就和我交易！”黑烟原地盘旋，桀桀怪笑，“要想得到，必有付出，这是恶魔法则，迪里西只接受公平交易！”
“尝尝这个再说。”男人的声音阴冷。
一阵金光，忽然从天花板上出现，如同万千细针，刺入黑烟之中。
黑烟立刻大声惨叫！
“住手！停下！”
“疼死我了！你从那找来这么纯粹的圣力——”
“啊啊啊……该死的阿诺，我要把你千刀万剐！！”
“什么时候想通了，就告诉我。”男人留下一句话后，就彻底消失不见。
“混蛋，白痴，你回来！恶魔的力量也是有条件的，不是这么用的，你逼我也没用！必须是交易！必须是一个公平交易！你听到了没有！”愤怒的咒骂在密室中回荡。可是再也没有任何回应。
此后的日子里，金色的圣力针芒，几乎每天都从天花板上洒下，刺入黑烟。
日复一日……痛苦的乌鸦恶魔并不知道，就在它头顶正上方，隔着一层天花板就是一个金色的大厅！大厅里一位天赋异禀的孤儿每日认真修炼，他的纯洁圣力，被地面的巨大符纹阵日日吸取，全部转化成了这种金色的锋芒！
年复一年……孤儿一点点长大，转眼间已是青年。
名为阿诺的男人也渐渐老去。
而这种圣力，渐渐成了迪里西最最恐惧的东西，哪怕是闻到的它的一丝气息，都止不住战栗！纯洁圣力本就能压制恶魔，再加上十几年积累的恐惧，这东西俨然已经成了迪里西的宿命克星！
直到这么一天，那个叫阿诺的男人忽然再次出现在密室中。
他苦心积虑，也没等到恶魔臣服的那天，反倒是迪里西等来了转机。
“我和你交易。”教皇无奈叹息，开出了条件，“你做到我要求的这几件事……事后，我就放你自由，保证让你活着回深渊，这是交易的条件。”
“没问题！”它一口答应，毫不犹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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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回到正轨，卡尔王廷上空，在奥斯本发出那道极致白光后，乌鸦就消失了，没人知道它去了哪。
教廷的地下密室中，一团黑烟苟延残喘，像是随时会消散！
这次的伤，比三十多年前的那次，显然重得多。
“你说过……保证我活着回去……”
“可我现在伤成这样，必死无疑……”
“你要求的事，我样样都做到，而你没做到……阿诺，你破坏了交易！”
“我并非故意。”教皇脸色难看，“我并不知道奥斯本能伤到你，我以为最多压制你。”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目的！”黑烟歇斯底里吼叫，“从一开始，你就知道我会超脱交易，故意放任我成长，故意让我吃饱，让我给卡尔王廷带来绝望！然后，你就能成全那个叫奥斯本的家伙……救世主，多么伟大……”
“我都听见了，人们管他叫什么‘先知’？哈哈，哈哈哈，狗屁先知，那只是个圣力比一般人纯粹的小家伙而已！”
“从十八年前，你开始用他的圣力折磨我，就在下一盘棋！我不知道你的目的，我也懒得管，我只知道，现在你破坏了交易，而我可以用恶魔法则对你做点什么了……教皇，和我一起永坠深渊吧，哈哈哈哈！”
“你不要乱来，我……”
然而教皇的话还没说完，迪里西的声音就骤然高昂！
“我，深渊恶魔迪里西！在此诅咒你，阿诺·安东尼奥，寿命只剩一年，一年之后，坠入深渊，成为我们的一员！”
天地间，凭空刮起一阵阴风，吹入了教皇的身体，让他骤然感受到一阵彻骨的寒意！
就像冰天雪地里，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
教皇的身体一晃，脸色大变，亚传奇级的恐怖圣力疯狂涌出，短短一个呼吸时间，就给自己施加了足足八个高级神圣魔法！圣愈术、大祝福术、幸运术……各种各样的光芒几乎将他笼罩成一个光人，让人难以直视！
然而那股寒意丝毫未减。
“嘿嘿嘿……”迪里西的笑声无比畅快，“没用的……你会喜欢深渊的，小恶魔阿诺。”
“你在胡说八道，”教皇的手哆哆嗦嗦，指着黑烟，“人怎么可能变成恶魔……”
“不可能？就在前段时间，你就接触过一个，我甚至能在你身上嗅到它的气息……接受现实吧。”迪里西的声音渐渐缥缈。等教皇回过神来，举起权杖狠狠扫向黑烟，还没碰到，黑烟却已经自行消散！
只留下它的诅咒仿佛还在空气中回荡，久久不散。
“一年之后，坠入深渊……”
“欢迎成为我们的一员……”
教皇深吸一口气，努力摇晃脑袋，把该死的恶魔之音从脑海中赶出去。
他并没有完全相信，圣力本来就是恶魔的天敌，自己的实力又无疑超过重伤的迪里西！在已经全力用各种神圣法术护体的情况下，迪里西死前的诅咒未必能真的影响到自己……恶魔最擅长蛊惑人心，自己不能被它影响！
深呼吸了几次，教皇的脸色总算是慢慢恢复了往日的从容，迈步向密室外走去。
可他没发现，走了一步，鬓角就变白了。
第二步，脸上出现了无数皱纹。
第三步，背也佝偻了下来。
“咳咳咳……”等到走到门口，教皇忽然剧烈咳嗽起来，头上镶满珠宝的华丽三重冠也不慎滑落在地。
透过最大那颗鹅蛋宝石的倒影，教皇看到了自己的样子，一下子愣住。
那个满脸皱纹、老态龙钟、神色疲倦的丑陋家伙是谁？
当啷。
权杖掉落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