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九二章 帝都之宴
元昊按捺住心中狂喜,仍谦恭地抓着缰绳,他知道自己抓住了机会。
一个拔掉狼牙的机会。
公输军团最精锐的五十个甲级大队正慢慢地走到自己麾下。
帝国的没落并不影响帝都的繁华,尤其是在王城之中,反而是奢靡更甚。殿堂之上钟鸣鼎食,歌舞助兴酒池肉林。
当然,西路集团军中能够有幸来到殿堂之上,享受太子恩宠的也仅有郭狩,耿晨,毛减三人而已。
元昊很会把握恩宠的尺度,他知道若是尺度放得太开,泛滥的恩宠就像兑了水的酒,让人觉得比廉价的杂酒都不如。
所以太子元昊为三人盛上了一坛帝国最好的酒
“少康琼浆”。
“少康琼浆”乃帝国第三任帝君少康独创秘方酿制,其发酵的酒窖也被视为帝国珍宝,名列帝国宝藏第九位。
仅在重大祭祀,典礼或招待重要的诸侯国君,政要时使用。
郭狩,耿晨,毛减或多或少都听过关于“少康琼浆”的传说,知道其珍贵,此刻绝世佳酿就在眼前,怎能不让人心动。
当内侍打开酒坛顿时香飘满堂,引得百官无不伸长脖子,眼中尽是贪婪的目光。
三殿下田石就曾许诺许洪福,若有机会定为他偷一盅“少康琼浆”,以致许洪福感恩戴德等了许多年仍未得偿夙愿。
内侍依次为三人斟满酒,就方下了酒坛连太子元昊也得不到半滴。
元昊微微一笑,说道:
“此佳酿乃元昊特为三位将军向帝君所乞,故元昊也不敢擅饮。来!诸位随本太子一起敬郭司令并二位将军。”
在众人举杯共敬之下,郭狩亦举杯尽饮。
而耿晨则举杯做了个饮酒的动作,滴酒未沾。
毛减浅尝即止抿了一小口。
元昊眼光何等犀利,见状微笑着看了看耿晨。
“耿副司令难道是信不过元昊吗?”
耿晨拱手作答:
“非也!末将感激太子殿下盛情,已作饮酒状。然末将军务在身尚未完结,依照军规不可饮酒。参军大人你说是吧。”
“咳,咳。”
毛减轻咳了两下尴尬地笑了笑,以点头方式默认。
“嘿嘿。”
元昊赔笑。
“都是元昊不懂军中规矩错在本太子,我自罚三杯向将军赔罪。诸位请随意,开怀尽兴。”
待元昊自罚之后,百官皆轮流向三人敬酒。
郭狩原本还有些顾忌,可在“少康琼浆”的诱惑及酒精作用之下渐渐飘飘欲仙,忘乎所以了。
酒宴自午时开始直到未时才结束,郭狩喝得是酩酊大醉连路都走不动了。
元昊命人将他扶上太子车辇亲自陪着他随西路集团军前往曹徐。
见此情形毛减觉得极为不妥又颇感无奈,再看看满脸严肃的耿晨,一丝忧虑在心底泛起:
西路集团军的“风雷火山”怕是真埋下了一颗雷。
看来公输孟启还是缺乏政治手腕,未能悟透军事乃是政治的延续。
公输孟启现在可没有精力来关心西路集团军的事情,他相信郭狩完全有能力把西路集团军按时带到目的地。
一大早他就和工兵百夫长赵良对其昨夜测量的数据进行分析比对。
而赵良表示,通过数据分析他估计原“石梁桥”旧址在“龙门桥”往南三米的地方。
赵良的依据是:
据各方情报证实,纪军破坏的只是“石梁桥”的水面之上的桥面和桥拱,其水下的桥墩还在河中。
这样通过“石梁桥”水下桥墩就能够确定河床山脉的位置,而寻找桥墩肯定比探测河床要容易得多。
测量出两岸坡度,对比平时河面与现在河面宽度即可计算出河水上涨的高度,定位在这个高度之下,赵良用浮漂定深测量法找到了原“石梁桥”桥墩。
公输孟启完全认可赵良的方法,和他一起再到河岸边复测,最终证实赵良的测量是准确的,原“石梁桥”桥墩或者说河床山脉就往向南三米之处。
现在公输孟启又要面临一个难题,若要大桥永久稳固,就必须将龙门双塔建立在稳固的山脉之上。
昨天为了让西路集团军赶紧渡河,“龙门桥”可以说只是公输孟启灵光闪现搭建的一座简易双塔悬索桥,连锚碇都是由步兵车和快船装填沙土做成的。
但在架桥的过程中他被意外的神化成天降神君,如果现在将大桥推到重建,对民众的信心将会是巨大的挫伤。
可如果不重建,“龙门桥”只能作为临时性的存在,无法满足汝河通航及联通大陆东西通道的作用。公输孟启思虑再三,最终还是决定重建“龙门桥”。
重建!
赵良听到公输孟启的决定,惊愕地张大嘴巴以致巨大的巴掌都捂不住,漏出一声长长的惊呼。
“啊!唔”
季殊和季子则不同意现在就重建,最起码也要等到公输孟启在陈国民众心中地位稳固后再说。
公输孟启无奈地苦笑道:
“本王也不想重建啊,但为了长久使用和通航需要必须要立马重建。”
他忽然问道:
“赵良,你可是机关赵家的子弟。”
赵良一怔随即低声承认。
“赵将军不必有所芥蒂,虽传言赵家机关出自公输,因善于投机取巧而被世人鄙视。可本王认为凡事不可轻信传言,你看二位少卿,本王与其父辈曾在战场上生死搏杀,现在却能肝胆相照。”
虽然赵良仅为百夫长,可公输孟启依然称其为将军,足见对他的看中。
“这……”赵良依旧迟疑,好一阵子才抬起头来。
“陛下的龙门塔基座是否是依靠重力平置于沙土之中的?”
“是的。”
公输孟启知道他此问必有缘由,于是详情相告。
“龙门高塔的基座长十二米宽五米厚一米乃是钢铁材质重达三万钧,塔身高九十三米重一万钧。赵将军莫非有了良策?”
一座基座三万钧,塔身一万钧,这样算来两座龙门高塔总重就有八万钧。如此巨大的钢铁庞然大物被公输孟启在两个时辰内凭空安置在汝河两岸。
简直令人无法想象,说他是天降神君自带神力一点也不为过。
第一九三章 神龙摆尾
“陛下既有如此神奇,那末将也就抛砖引玉献一拙技。”
赵良说着,用木棍在沙地上画了起来。
“陛下可先在已查明确定的山脉之上建筑大桥基座高度至龙门高塔基座下沿,而后在大桥基座和高塔基座间铺设滑轨,将高塔整体滑移到大桥基座上则可永久稳固。”
公输孟启本就是机关高手,自然一眼就看明白了赵良的方案。称赞道:
“赵将军果然高明!照此方案今日即可完成‘龙门桥’的重建。”
“那也得倚仗陛下神功才行。‘龙门桥’长一千六百米,两座高塔重愈八万钧,即使是平移三米那也是惊世骇俗的神龙摆尾。世间凡人只能是痴人说梦,唯神君陛下方可为!”
赵良这话可不是恭维,虽然他的方案可行那也只限于公输孟启才行。
“好个‘神龙摆尾’!赵将军的宏图伟案本王不能及也。”
公输孟启拍打权杖击节叫好。
赵良吓得噗通跪地连连磕头。
“陛下恕罪!末将张狂,末将萤虫之光怎可与皓月争辉……”
公输孟启一把将他扶起,正色道:
“赵将军万不可如此说法,本王年少学浅,当广开言路纳百家之所长,才能百尺竿头有所进步。”
赵良激动得泪流满面,连连点头。
季殊,季子心中感慨,得遇明君不负此生。
公输孟启继续道:
“常言说‘智者千虑还有一失’。大桥重建之后本王会将现有缆绳都更换成钢缆方能坚固持久,因此重量会增加三成;桥底距离现在的河面要达到三十米,以保证汛期仍然能够通航;既已找到山脉的准确走向,则无需再用重力锚碇,可直接锚固到山脉之上。”
“所以赵将军请你依据上述条件计算下,重建之后大桥的长度,塔高,锚固点的位置。本王也同时计算,这样能相互比对结果,做到精准无误。建桥伟业,百年大计!不可不慎重啊!”
“好!”
赵良砰地坐到地上,抹掉泪水,手中木棍在沙地上龙飞凤舞起来。
公输孟启同样将权杖在沙地上勾画,线条,数字,密密麻麻。
看得季殊季子一片茫然,不只是隔行如隔山,只怕是隔着天差地别。
看来这里可没叔侄俩什么事了,二人还是回军营讲解《立国论》去,顺便通知工兵百夫长,千夫长来河边开会。
工兵百夫长,千夫长陆续来到河边观看公输孟启与赵良画图计算,偶尔有人能看懂一点图的,偶尔有人能看懂几个算法的,便远远的轻声交流起来。
虽然得不出最终结果但所有人都能感到这又将是一个超级庞大的工程。
临近午时,公输孟启与赵良几乎是同时停下手来,均往对方的身前沙地看去:
桥长一千七百米;塔高一百六十米;东西塔距一千米;锚固点距离塔基座五百六十米……
两人数据分毫不差。
唯一不同的是赵良还在大桥两侧各设置了六根侧向钢缆及锚固点位。
这是他昨夜在桥上测量时发现的,当猛烈的河风吹过,会吹得索桥左右摇晃,若不控制摇晃会愈加厉害产生叠加效应。
解决方法就是在侧面相对应位置加上拉索。
公输孟启听完赵良说明侧面钢缆的作用后拍了拍他肩头道:
“实践出真知!赵将军,你不能再做百夫长了,本王即可擢升你为游击将军。”
说着亲自为赵良佩戴上银光闪闪的“双头马”徽章。
一众工兵百夫长,千夫长无不惊讶万分,工兵在军中的地位历来是最低的,如杂役一般,以前各国甚至都不把工兵列为单独的兵种。
直到公输军团成立,机关世家出身的公输孟启深知工兵的重要性,才始列工兵兵种。
即便这样工兵因不直接对敌,武力比不过其他兵种,公输军团的丙级大队全是工兵大队就足以说明问题。
工兵的千夫长很多都是以武力见长而非工技,就是为训练提高工兵的战场生存能力。
所以工兵能靠自身技艺擢升是相当困难的,而像赵良这样连升两级当上将军的,今天算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
公输孟启当然也知道这是公输军团的首位工兵将军,尽管他非常渴望麾下的工兵都能成为工匠,可现实之中技艺精湛的工匠非但人数极少,相互间的门户之见还很深。就是公输家也有诸多严苛的门规,限制了技艺的交流,提升和发展,公输孟启决定要对这些规矩进行变革。
赵良的例子应该是个好的开端。
“赵将军,现在工兵大队的百夫长,千夫长都在这里了,一切人员由你调度,按你的方案执行。”
“本王也给你打下手,先去把底下的基座夯实了。”
说完一甩袍袖,权杖在指间耍着花枪,踱步而去。
赵良手抚银质徽章,按压在剧烈起伏的胸膛上,虔诚的闭上双眼默默祈祷,这不单是公输军团身份的标识,更是一份来自机关第一世家公输家,公输族长赐予的荣耀,赵良显然是更看重后者。
十多分钟后赵良才平复好激动的心情,向一众等候的百夫长,千夫长详细讲解工作内容,分配具体工作任务。
如此巨大的工程牵一发而动全身,先后次序丝毫不能出错,每个环节必须衔接到位,任何的疏忽都有可能导致灾难性的后果。
经过近三个时辰的精心准备,原塔基座已经刨出,基座下架好滑轨,绑缚上了牵引绳。公输孟启也完成了稳固在山脉上的底座和锚固点。整个中央集团军也整装列队于汝河两岸,观看神龙摆尾这一旷世之举。
酉时正,战鼓响,一鼓作气士卒用力。
鼓声顿挫,赵良手举红旗指挥鼓手,敲击出不同频率的鼓点以调度两岸工兵协同一致。
公输孟启则目不转睛地盯着龙门高塔顶上的风向标。
现在万事俱备只怕疾风。
鼓点声中,绑缚着钢铁基座的牵引绳在绞盘的带动下渐渐绷直,夕照下龙门高塔高耸的身躯微微一晃,引发所有缆绳一起颤动,一千六百米长的索桥如同睡醒的巨龙全身翻动起来。
这一动,全军将士仿佛全都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捏住了脖子,心也被拽到了嗓子眼处。
“咚咚咚”鼓点还在敲响,回荡在两岸。
龙门高塔一丝一丝地随着鼓点移动,步兵车和快船上的缆绳一点一点的放松。
三米,两大步的距离,九十三米的塔高,八万钧的重量还有一条睡醒的巨龙,只需要移动两大步的距离,三米。
“咚咚咚”鼓点在赵良的红旗指挥下时长时短。
赵良的双眼一只看着公输孟启,一只盯着滑轨上的基座,红旗时起时落。
公输孟启身前的支架上架起两个长长的“千里镜”,左边对着西岸塔顶,右边对着东岸塔尖,左拳头右权杖比划出不同手势传递给赵良。
“咚咚咚!咚!咚!!”急骤的鼓声在一声清脆的金鸣中戛止。
两座龙门高塔应声就位。
第一九四章 锦鲤儿
公输孟启闭目垂首,双手合抱权杖高举头顶,怀着从未有过的虔诚,感激天地神灵给予了他风平浪静的幸运。
心中默念:
“感谢天地神灵!佑我公输孟启,佑我公输军团,佑我国中子民!天地不仁,万物为刍狗,神灵有信,唯吾独幸运。”
眼见龙门高塔精准到位,公输孟启却摆出了个完全超出约定的姿势。
赵良一愣,指挥动作落下半拍,长长的巨龙立刻不安地躁动起来。赵良猛然回过神,双手红旗高高竖起而后双臂迅速向两边奋力展开。
“!!!”
急促的鸣金之声,所有士卒闻声疾动,无数绞盘高速转动,全力收紧各种缆绳。尤其是两侧六根侧向钢缆平行收紧之后,长长的巨龙最后摆动了一下尾巴就驯服地趴下了。
“啊哈!”“哦嘿!”“哟!”“呀!”
将士们终于挣脱脖子上紧张的束缚,各种呐喊,各种呼喊冲出喉咙。
“神龙摆尾!神龙摆尾!真的是神龙摆尾”
白老头合着十几个老翁老妪在河岸边是又叫又蹦,还真不怕折了老骨头。
“看!神君飞升!”
不知是谁又嚷了一声,
只见公输孟启伸长权杖横跨主缆,衣袂飘飘向上飞升。高塔已就位,高度还要再提升,从九十三米提升至一百六十米。
依旧是夕阳余晖,依旧是高塔之巅,潇洒的身姿在云端舞蹈,在天空挥毫。
“傩门”密探也急忙提笔绘画飞报元昊,因为此情此景已无法用文字来描述。
据说太子元昊在看了图画之后,长叹一声:
既生元昊何生孟启!
亥时三刻,西路集团军连夜急行军,抵达曹国都城许都。可算得上是提前到达。
参军毛减立马放出机关鸟向公输孟启报信。
郭狩的酒也差不多醒了,他揉了揉惺忪睡眼,见太子元昊正坐在对面眼神怪怪地看着自己。
郭狩连忙拱手,猛地发现胸膛有一团软软的东西压着,定睛一看竟是名娇小的女子睡在怀中。腾他想后退挪开,怎奈蜷缩了几个时辰身子早已麻木,更何况那女子如牛皮糖一般粘在怀里,蠕了两下反而贴得更紧。
被他这么一闹腾,女子也醒了嗲声道:
“郭司令,瞧你急得。怎么,刚到曹国就要抛开奴家不成。”
“啊……曹,曹国,到,到了?”
郭狩尴尬得说话都打结了。
元昊微微点头。
“是的,曹国许都。元昊可是以帝国太子的名誉保证的,一定不会耽误郭司令的行程。”
“是,是,是。多谢殿下!这位姑娘是……”
郭狩的酒算是全醒了。
“哦她是府中侍女锦鲤儿。元昊见郭司令醉得厉害,就让锦鲤儿一路随行照顾。这丫头年纪虽轻,倒是蛮会体贴人的,今后就留在郭司令身边吧。”
“这……”
郭狩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元昊哈哈大笑道:
“郭司令军务繁忙,身边也该有个人照应才是。这里是曹国世子的府邸,就暂且作为郭司令的司令部。赶了几百里路总算是到达目的地,本太子今晚就陪郭司令痛饮三百杯,一醉方休。走!锦鲤儿扶郭司令下车。”
走下华丽的太子车辇,再看看四周高墙大院的世子府还有手牵着手的美人儿。郭狩顿觉人生巅峰也不过如此,感激之情油然而生,“噗通”跪地。
“太子殿下待郭某情深义重,郭某无以为报,愿为殿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得了太子诸多好处,这忠心是一定要表一下的。
元昊急忙将他扶起。
“郭司令言重了!元昊今后还要多多仰仗司令呢。吾听闻公输元帅曾在廷尉大牢与‘长身剑’‘旭日弓’义结金兰。”
“如郭司令不弃,元昊愿与司令就在这世子府中把酒结拜,结为兄弟!”
“好!”
“好!”
元昊,郭狩携手而入。不过郭狩还牵着锦鲤儿,殊不知他自己都已成了别人的锦鲤。
“老头炖鱼去,为神君炖鱼去……”
白老头自言自语忙不迭地跑了。
晚风徐来,公输孟启完成了两座龙门高塔的拔升,整个大桥也已全部竣工。
他与“旭日弓”,季殊,季子,赵良,赖义等几位高层漫步“龙门桥”上,边聊天边感受大桥杰作,也探讨起陈国的明天。
“想我陈国江河密布,水网纵横,还不知道要建多少桥梁才能够让天堑变通途。今日得上天如此眷顾,风不疾、波不惊,本王方能顺利完成神龙摆尾。”
“赵将军,今后这修桥铺路,筑堤开渠之事你可就要多用心了。”
赵良忙道:
“这都是陛下神通广大,末将无……”
“不!”
公输孟启果断地打断他。
“赵将军,你也是精于机关建筑,尤其还能运用理论计算解析推演其架构原理。这点非常难得!乃是本王所见第一人,在这一点上即便是家兄也比不上。”
“赵将军既有如此境界就应当知道其实真正的机关之术并不存在投机取巧。所谓的‘巧’只是不懂实情、不知奥义的人见到的表象。”
此言一出,赵良顿时神情一暗陷入沉思,赵家机关立意之初就是为了追求华而不实的“精巧”,走了不少的弯路至今仍然未能跳出华丽的空壳,为世人所嘲笑,诟病。
“旭日弓”和赖义则是机关的直接受益者,经公输孟启改造后的兵器无论是契合度还是威力值都是几何倍增。
战场上生死搏杀可容不得丝毫的投机取巧,否则就是以生命为代价。
季殊,季子在一行人中是接触机关最少的,对机关术的认知也仅来自于民间传说。
不过公输孟启彻底颠覆了叔侄俩的认知,机关术绝对不是什么仅供嬉戏玩乐的奇技淫巧,而是开疆辟土保家卫国的立国重器。
众人已行至大桥中央,公输孟启驻足凭栏向南远眺,涛涛汝河,滚滚大江,江都依傍大江外。夜色起无边,江山在胸怀。
江山美好,人力渺小。
公输孟启之所以会如此感慨,是因为他已发现在长时间使用“黑装置”转换超巨大物体后,星灵还是会有损耗的,并不是像玛雅说的永远不损分毫。
经过这两天超巨大的物体转换,他手里的十微阿星灵就只剩下八微阿了,就算玛雅手中的十微阿完好无损,那也只剩下九成了。
星灵如此珍贵,可经不起消耗,在星灵矿石成功提炼出星灵之前公输孟启决定除非是性命攸关绝不再轻易使用。
尤其是体量成千上万的超级工程。经后机关建造就要靠踏踏实实的真本事,无需借助星灵的神奇力量。
第一九五章 昨夜梦境
公输孟启手握权杖轻轻敲击栏杆。
“众卿家,就像你们已见证的本王诸多神奇,确实是得到了天地神灵的恩赐,凭此恩赐神力创造出了神乎其神的奇迹。”
“此神力也是本王尚不解奥义的‘巧’,类似于上将军能操控旭日弓,却不能制作弓箭本身。”
“对于神灵的恩赐本王心存感激,也确是本王的幸运。”
“然天道恒常福祸相依,本王不能把军团的命运,国民的命运,都希冀于上天的幸运。”
“更要务实奋发与众卿齐心协力,方能把握命运、国运,立国、强国。众卿以为本王说的可对?可有对神灵不敬?”
公输孟启这番话不单把星灵的力量归结于神灵的恩赐,同时也表达出自己的坦荡和对众臣的倚重。
将神权,王权巧妙地结合在一起,以一种推心置腹的方式传递给众人。
季殊,季子当先跪下,郑重地叩拜。其余人等也跟着跪下叩拜。
季殊抬头之时已满含热泪。
“陛下乃真明君也!神灵必佑!臣等能追随陛下实属三生有幸,纵鞠躬尽瘁亦不足惜!”
“旭日弓”饱经沧桑的脸上也露出崇敬之色。
“陛下,正是您的赏识,让臣从无名无姓的屠夫到受人敬仰的上将军,此恩此德有如再造。臣不善言辞,臣会用行动来证实的。”
赖义:“末将会以上将军为榜样,为陛下赴汤蹈火永远跟随。”
赵良却忽然问道:
“陛下是否愿收末将为徒?陛下对机关术的理解博大精深,末将祈盼跟随陛下,日日侍奉左右……”
“哈哈哈,赵将军过谦了,本王与你在机关建筑上的造诣只是伯仲之间。说到拜师学艺,本王早就有创办机关学院的想法,赵将军倒不失为一位好教授。”
学院?教授?
众人又被公输孟启的跳跃性思维带到一个新的领域。
“众卿以为陈国所面临的最迫切的问题是什么呢?”
公输孟启自问自答。
“首先是粮食,也就是生存问题。”
“其次就是教化。陈宋之地历经战乱,田地荒芜,国度荒废,百姓流离失所,对本王新晋之事恐怕就没有几个人知道的。”
“故而要通话教化民众让他们认可本王,从心底里拥戴本王。陈国的的基业才会稳固,天下才会长治久安。”
众人齐呼:
陛下圣明!
“很晚了,想必众卿都已饥肠辘辘了吧。走!回营用餐,解决生存问题。明日向江都进发。”
用餐之后公输孟启又开始批阅今天收到的情报文书。
朱有珠竟传书三道,一道比一道紧急,说的就一个问题:
粮食!
朱有珠于六月初八前往岱国买粮,至今日六月十三,短短五天时间岱国的粮价就从每石五百铜钱飞涨百倍,至每石五十贯也就是五万铜钱。
而正常的粮价是:
每石一百铜钱。
一贯等于一两银子,买一石粮食五十两白花花的银子就没了。
公输军团每天最低的粮食消耗是五千石,仅花在买粮上的银子就需要二十五万两,朱家即使有百万家业也撑不住啊。
而且涨势还在继续,市场上但凡有粮食的商家都囤积居奇,没粮食的平民则怨声载道,咒骂公输孟启背叛岱国,推高粮价。
现实的教训让公输孟启甚至都不敢再有用“黑装置”转化银钱的想法了,因为那样真的会推高物价,引发更多危机。
当然,根据“影子”的情报,真正推高粮价的是岱国王室。
近日虞国也有投机商参与进来。
对此公输孟启也只能被动接受,岱国已民怨沸腾,若是现在和岱王翻脸,那他真的就落入二殿下的圈套,成为不忠不义的人。
会令岱国百姓怕恨他比当初的纪军还深。
虞国自然也无法施压,商人皆逐利而来,市场自有市场的法则。
而且田点点从“岱严关”传来消息,虞国进献的侍女中有人似已有身孕。
毛减发出的机关鸟也刚刚飞抵,西路集团军已到达曹国,目前势态还比较正常。太子元昊随同前往。
太子元昊居然也随西路集团军去往曹国!
他去交战前线干嘛?
按正常程序,这消息应该由郭狩发送啊,为何是毛减代劳?
公输孟启有些挠头。
唯一让他欣慰的是卢克服的回复,老太守承诺在秋收之前每日为公输军团提供五十石粮食,分文不取。
这消息有点姗姗来迟,可见老太守是花费了大量心思,把事情落到实处后才回复的。
五十石粮食分量虽是杯水车薪,可这份情谊却是价值千金。
公输孟启首先给老太守回书表示由衷感谢,感谢他在危机之时对公输军团的信任和支持。
对于处于交战前线的西路集团军他迅速回复了四个字:
审慎自处。
然后回书朱有珠:
尽可能购买三日之粮,而后赶往江都汇合。
最后回书田点点,嘱咐二位夫人保重身体,但有需要请及时传书联系。
侍女怀孕的事待确认属实后再做安排。
处理完所有书信情报已是深夜时分,仰望满天星斗公输孟启又想到了玛雅,关键是他要告诉玛雅星灵损耗的情况,让她多多留意。
现在,星灵可以说就是公输孟启的心理支柱,如果这根支柱受损倒塌,他将无法支撑当下危机四伏的局面。
机关鸟抬手放出,飞到南海之滨最快也是明日午后了。
期待今夜能做个好梦吧,昨夜的梦里洪水滔天扑向无边的田野。
田地里偶尔有那么两三个人,全都衣衫褴褛枯瘦如柴,眼看洪水肆虐而至却只能无助地哭喊,无力逃脱。公输孟启想伸出权杖拯救他们,可权杖始终只有两尺长,无论怎样都不能启动,没有变化。
隐藏在袍袖中的“黑装置”也不见了,他就像个小丑,笨拙地挥舞着没有法力的魔杖……
梦醒之后,汗湿衣衫。
如果巫念在身边或许可以向她倾诉,请她破解梦境。
而今却只有压在心底,毕竟君王的一言一行,一梦一嗔都有可能会被人过度解读。
这个与圣明贤德无关,与人的本性有关。
人的本性究竟如何其实真的很难评述,或许在自我心中感觉良好,而在别人眼中却一无是处。
这也是人性,就像黑夜里的梦,自己都无法掌控。
第一九六章 骚动的江都
翌日卯时。
中央集团军点卯完毕,公输孟启正准备下达命令,刚拿起令旗就听见
“急报!”
声音未落,“怒十三”陆能归电射入营,将一只机关鸟塞到他手中。
陆能归作为统领斥侯的游击将军亲自递送情报,甚至不惜打断公输孟启调度发令,可见这份情报的紧急重要。
情报是亢褚良发的:
今晨有百姓以陛下回归故里的号令为由要求发放粮食以返乡。
然末将未得陛下发粮指令,故不同意发粮。
现有骚乱迹象,疑似有人暗中蛊惑,已准备镇压。
请陛下速决!
粮食紧张,亢褚良在江都发粮赈济是按公输孟启的要求严格进行的,根据灾民人数合理地设置多个赈济点,每日早晚按人头实际到现场领取当次口粮。
伤病严重,行动艰难的由士卒协助到赈济点附近集中,便于赈济和治疗。
可公输孟启没想到现在居然有人暗中蛊惑百姓,利用他的号令打他的时间差。
如果真的因此而引发江都大规模的骚乱,岂不是让陈国百姓认为新晋国君出尔反尔言而无信,自己如何还能威服万民……
公输孟启顺手把情报交给了身旁的季殊,季子传阅。他的脑子也已飞速转动起来,立即下达命令:
令:陆能归火速向江都及江都附近百里范围之内的斥侯下令,严密监视、查探各赈济点的情况,第一时间直接把情报向亢褚良汇报,再报给本王。
陆能归再率五组斥侯快马加鞭赶往江都,在江都外围一百至一百五十里区间布控,若有可疑之人立即抓捕,能够传书的飞鸽之类亦尽量射杀。
令:“旭日弓”率两个甲级大队轻骑兵疾速奔赴江都,若无异动于江都城外三十里驻扎,随时支援亢褚良。
公输孟启下完两道命令,转头看了看季殊,季子。
“二位少卿,本王已做了应急调动,江都城内该如何处置?”
“隔离。”
“隔离?”
“对!隔离。蛊惑,煽动会像瘟疫一样,首要的处理就是隔离。陛下的应急调动做得相当好了,只要把蛊惑煽动的人隔离出来,骚乱自然就会平息。”
季殊说得很认真。
“高!”
公输孟启立刻亲笔书写命令:
亢褚良及胡氏兄弟,本王确实于前日口谕号令百姓返乡,现距本王承诺的郡县发粮时间尚有八天。
将军可将此号令公告江都全城,让百姓稍安勿躁。
本王今晚必到江都。
欲返乡百姓先在赈济点登记造册,明日午后开始发放返乡路途中的口粮。
据此分辨其是否是真心返乡的人,分别管理、严加监控。
为保证命令送达,公输孟启一口气放出了五只机关鸟。
处理完江都的突发骚乱,公输孟启继续下令:
令:赵良率十个工兵大队,一个重步大队,留驻“迷离津”。继续观测“龙门桥”,记录相关数据。将两岸挖沙取土后遗留的大坑改造成港口,码头,以便船只停靠,维修。
令:季殊,季子,清点二十艘快船,安排一个弓弩大队,三个工兵大队上船,随本王从水路向江都进发。
令:赖义率中央集团军余部走陆路向江都进发。
命令下达完毕,中央集团军有条不紊地迅速行动起来,半个时辰后公输孟启的船队已离开“迷离津”,扬帆破浪向江都疾进。
公输孟启挺立船头仰首长空,衣袂被风吹得猎猎作响,权杖在船舷上敲打着节拍,引吭高歌:
“行路难,知路难,王侯路,今谁在?长风破浪正当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季殊,季子在两旁相陪,见他情绪高昂还兴致勃勃地吟诗高唱,心情完全不受江都骚乱的影响。
季子钦佩地对季殊道:
“我曾听说祖父当年以八千人镇守汾阳,被十万宋军围攻箭如雨下,祖父则在城楼上与人对弈,依旧谈笑自若。今日亲眼得见陛下气概,更不遑多让。”
公输孟启闻言回头道:
“季帅气概威震山河,本王自愧不如。若没有二位少卿的‘隔离’策略,说不定本王真的是愁眉苦脸忧心忡忡呢。”
季子摇头道:
“那可未必,陛下早成竹在胸,不过是借叔父之口印证下吧。”
季殊也摇头。
“好侄儿,你还是年轻。须知有些事看破不说破。陛下的神机岂是我等凡夫俗子能及的。”
说完,三人一起开怀大笑。
对于江都,公输孟启的确早有伏笔,自他启动“西行计划”同意接受帝国封赏之时,就已经派出“岱京三虎”,“笑面虎”蔡奇、“花面虎”武钢、“插翅虎”燕九,“鸳鸯刀”陈峰、陈立兄弟,“人肉包子”张庆,等数十名“影子”精锐潜入江都。
这些人都是从岱京保卫战就开始跟随他的老江湖,也曾作为“特战队”乔装进入“岱严关”令纪军防不胜防,让季魁也大伤脑筋。
有这样的一拨人在江都潜伏着,小小几处骚乱还翻不了天。
公输孟启甚至觉得骚乱有可能就是偶发事件,而亢褚良则是因为粮食太紧张把问题想得复杂了。
事实也正如公输孟启所料,原本“影子”在江都已发现了有关于“傩门”的一些蛛丝马迹,为避免打草惊蛇公输孟启让“影子”紧盯不放,按兵不动。
骚乱则是太傅姜虹灵机一动的独断之举,“傩门”既不知道,也没参与。
所以城中骚乱突起,令“傩门”“影子”这些隐秘高手事先都未能察觉。
姜虹之所以未通知元昊就擅自行动其实就是为了抢时间,打公输孟启的时间差让他措手不及。
姜虹仔细计算过时间:
如果飞鸽传书元昊再等其回书,来去往返至少得七八个时辰。要知道元昊现在可是在曹国,距离江都有千里之遥。
而公输孟启在“迷离津”与江都的直线距离仅两百多里,以公输军团的实力若得到骚乱消息,定会立即赶赴江都,最多只需五六个时辰。
所有姜虹不能等,虽然没元昊的命令他调动不了“傩门”,但他可以利用从帝都带来的陈国旧臣散步消息引发骚乱。
而且他还有一步棋,可以阻止,拖延公输军团,让其在天黑之前进不了江都。
只要天一黑,他将孤注一掷用尽各种手段把江都搅乱,搞得陈国人心涣散,让公输孟启无法收拾。
第一九七章 铁索横江
姜虹在发起骚乱之后觉得还是有必要告知元昊,毕竟这么大的事情,纸是包不住火的,先斩后奏也得奏。
何况晚间的行动他需要“傩门”的支持才能达到预期的效果。所以在卯时天刚亮,姜虹就飞鸽传书元昊告知自己的计划。
公输孟启在给亢褚良回信的时候放出了五只机关鸟,其中有两只就是给江都城中“影子”的,他让“影子”在暗中配合亢褚良,若情况特殊也可以廷尉身份公开。
有亢褚良,胡氏兄弟领兵在明,“岱京三虎”等“影子”在暗,加上陆能归的斥侯支援和“旭日弓”的外围震慑,别说是江都,元夏大陆任何一座城池都能掌控自如。
故而公输孟启能够谈笑风生,吟着诗唱着歌向江都轻松进发。
“傩门”既有触及不到的神秘,“影子”也有捕捉不到的瞬息。
正午的阳光垂直洒落,照在宽阔的江面上反射出粼粼耀斑。
公输孟启的信心恰如日中天,怡然自得的斜靠在躺椅之上,墨绿色的水晶镜片罩着双目过滤掉水天之间的耀光,看碧波万顷,几个黑点在起伏的波涛间时出时没。
“这几艘渔船的船把式不错!敢在此滔滔洪流之中劈波斩浪。前面是到哪了?水面如此广阔,都望不到岸际矣。”
公输孟启问。
“回陛下,前方乃是三江口,再有两个时辰就能到达江都。”
三江口位于陈宋两国交界之处,大陆第一大河流大江在此进入左江段并与柳江交汇,形成三江汇流故得名。
三江口水面极为宽阔,平常水位时最宽处就有近两千米,值此汛期更是广阔无垠。
“报!前方数十艘船直冲我船队而来,看队形似有敌意。”
桅杆上的观察员发出警报。
公输孟启一跃而起,操起“千里镜”冲上船头,季殊叔侄紧跟其后。
“千里镜”中,原本那些个小黑点已清晰可见,根本不是什么渔船,而是和公输军团船队差不多大的快船,至少有十五六艘,当中一艘更是高达二十多米的楼船。
船头士卒皆着短衣水靠,手握钢刀映着烈日闪出寒光。在十几艘快船后面还跟着三四十艘小船,小船则如渔舟般大小,非常轻快灵活。
楼船居中,快船在前带着小船呈月牙阵型向公输孟启的船队包抄过来,攻击意图相当明显。
“命船队作三角阵型,准备迎敌。”
眼见来者不善,公输孟启下达了临战命令。让他感到困惑的是对面水军从何而来,事先竟没有丝毫消息,对方是否真要与公输军团开战。
既来之则安之,该面对的就必须面对。
公输孟启站立船头启用扩音回荡装置高声道:
“来船何人?这里是陈国国君船队!请速避让!”
洪钟般的声音在宽广的江面上扩散开来,两千米外的来船也能听得清清楚楚。
可来船没有任何减速或避让的意思,一如既往地继续前冲。
这就是姜虹计划的第二步,利用游龙寨河盗阻击公输军团。
大江作为元夏大陆第一大河流,其流域中游的元夏帝都,宋国东京,陈国江都,卫国南都,合称四都。
集中了大陆七成的人口,八成的财富。
随着帝国势力的衰落,各路盗匪蜂拥蚁聚,陆路水路匪患猖獗,目标都盯住了富庶的四都地带。
游龙寨,堪称河盗第一大水寨,其实力也最为强悍。
仅在“迷离津”以南就有游龙寨三十六处分舵,控制着大江,柳江,左江,右江等三十六水路。连四国都城的水路航运业也都被游龙寨所垄断。
不过随着纪军南侵,游龙寨遭遇到了有史以来最大的打击,被纪军一路赶杀,三十六处分舵被捣毁三十一处,二十七名分舵主被斩杀。
游龙寨自此龟缩在卫国不敢再入陈宋之境。季魁之所以对游龙寨用兵还痛下狠手,是因为陈宋之地被他视作纪军的“米粮之仓”,当然不能容忍有匪患作乱,骚扰其后方。
而今纪军撤离,姜虹又以重金相邀,游龙寨才敢重出陈宋,前往三江口阻击公输军团。
对于游龙寨公输孟启是知道的,因为其总瓢把子“铁索横江”沈游龙就是“洛水淼淼”沈织柔的族叔。
不过公输孟启完全没想到游龙寨会突然出现在三江口并与他对敌。
作为游龙寨重出江湖的第一战,总瓢把子“铁索横江”沈游龙亲自带领了二当家“过江龙”沈滔,四当家“三爪蛟”江浪及六位分舵主一同出战。
当公输孟启洪钟般的喊声传来,直达沈游龙楼船主舱,声音在船舱中萦绕久久不绝。沈游龙还是吃了一惊。
“不是说公输军团的高手走的都是陆路吗,怎么船上还有内力如此浑厚的人。”
四当家江浪不屑地道:
“这多半就是那公输孟启在使用机关术传音,故弄玄虚吧。据说此子善使机关,我们只要不和他靠近作战,避开他的机关范围,他就无可奈何。等到水下的兄弟凿穿其座船把他弄到水里,那可就是咱们兄弟的天下了。”
沈游龙可不这么想,数月前被纪军痛打的经历他可是记忆犹新。
同时也让他明白,游龙寨的河盗毕只是乌合之众,不可能与训练有素的正规军面对面对阵。
公输军团能够击败季魁率领的纪军,绝非是泛泛之辈。
此次三江口阻击不过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阻击就是拖延时间而已,犯不着非要刀刀见血,为游龙寨树下强敌。
于是名江浪前去传令:
所有船只升起游龙寨的旗号,既是陈国国君船队就让国君亲自出来说话。
沈游龙的如意算盘是:
既能拖住公输军团,完成和姜虹的交易,又不得罪公输孟启,慢慢地和这位新晋国君周旋,逐渐恢复游龙寨的元气。
很快一面面黑色河盗旗在游龙寨的船上升起,旗帜上绣着一条鲜红的锁链,曲折的锁链就像盘踞的赤龙。
上百名河盗喽齐声高喊:
江河湖海,顺水发财!游龙水寨,无所不在!
陈国已亡,何来国君,小儿冒充,投江喂鱼。
第一九八章 游龙寨
游龙寨?!
公输孟启瞬间记起,再通过“千里镜”确认,果然是黑底红锁链的游龙寨旗帜。
本王新晋入陈之事早已传遍大陆,连占领陈宋的纪军都要主动撤离,这帮河盗居然敢装聋作哑,竟然诅咒亡国,还要将本王投江喂鱼!
公输孟启心中愠怒,气得满脸通红。
抬起左手打出手语指令:
船队落帆,减速,稳定船身,保持三角战斗队形。
弓弩手,床弩准备第一波远程攻击。
“本王就是新晋陈国国君!游龙寨沈总瓢把子可在?请速调头回避!本王或看在沈将军与总瓢把子同族的份上宽恕今日游龙寨的大不敬之罪!否则,一千五百米攻击!”
公输孟启的扩音回荡提高音量,发出了攻击警告。
当沈游龙听见喽们喊出
“……陈国已亡,何来国君,小儿冒充,投江喂鱼。”
吓得从虎皮交椅上跳了起来。
“老四!你是怎么传令的,这不分明是挑逗公输军团吗!”
“老大,你现在是越来越小心了。对方不过二十艘快船,顶多才四千人,而且只有一千弓弩手。”
“咱们游龙寨可有七八千人,都是寨中精锐,这一仗一定能打出游龙寨重出江湖的威风。”
“三爪蛟”江浪的情报倒是很准确,分析得也头头是道。
游龙寨的船只还在乘风猛进,月牙阵型继续收缩。
公输孟启见游龙寨来势不减,马上就是冲破一千五百米的警戒线。
左手握拳果断下令:
抛锚!擂鼓!拉弓上箭!瞄准敌船!
公输孟启亲自走到床弩旁边,架起“千里镜”辅助瞄准,将沈游龙的楼船锁定在“千里镜”中。
正要下令发射,白老头颤颤巍巍地趋上前来。
“神君啊!这游龙寨的河盗个个都是凶神恶煞的魔鬼,惹不得啊!那虎狼一样的纪军可是用了几十万人才把他们赶跑的……”
不等他说完,公输孟启已挥手让人把他扶下去。早上船队出发之时老头就定要跟船同往,说是去江都寻找亲人,没想到此刻跑出来添乱。
现在是一鼓作气,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放!一声令下,二十艘船百箭齐发。直径一寸,长有七尺的巨箭顺着箭槽呼啸而出。这哪里还是弩箭,简直就是投枪,甚至比投枪更威猛。
“咔嚓!”一声响,沈游龙楼船上刚刚升起的游龙寨旗旗杆被巨箭射中,生生折断。
刚一交战,主帅旗帜就被折,这绝不是个好兆头。
虽然一架床弩需要五人操作,射速相对弓弩较慢。
但其超远的射程,巨大的威力和例不虚发的准度让游龙寨痛苦不堪。一千五百米远远超出游龙寨的攻击能力,所以他们只能被动挨揍。
七尺巨箭的威力足以穿墙裂石,本是攻城利器,用于水战也所向披靡。巨箭若是射中人,一下射穿四五个也是可能的,射中船只顿时洞穿斗大的窟窿,滔滔江水顷刻涌入。
游龙寨的众喽眼见楼船旗帜被折顿时怂包,再被一通巨箭秋风扫落叶般横扫,哪里还有半分斗志。几十条船立马慢了下来。
沈游龙这下算是见着公输军团的实力了,可这重出江湖第一战就此退缩……
他又开不了口。
“三爪蛟”江浪扯下身上长袍,露出紧身水靠,拔出短刀,狠狠地道:
“老大别慌!我这就带人去凿沉公输孟启的座船!公输小儿不过是仗着机关利器远攻,根本不敢与咱们近战。咱游龙寨干的都是刀头舔血的营生,可不怕那外强中干的机关贼!”
“额!你……”
沈游龙欲言又止,江浪早冲出舱去。
二当家“过江龙”沈滔也安慰道:
“老大,就让老四去吧,这水里的活就数他最行。只要那公输孟启落了水失了机关,还不任由咱兄弟摆布。”
公输孟启见游龙寨的船只逐渐缓慢下来,打怀里掏出“玉竹筚篥”用力吹响,三声哨响之后他再次喊话:
“此乃绿林道上总瓢把子胡老爷子的‘玉竹筚篥’,想必游龙寨也是知道的。今天哪位当家的在此站出来说话,本王再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否则本王保证不出十日,元夏大陆将再无‘游龙寨’存在!”
“铁索横江”沈游龙再也绷不住了,硬着头皮走上船头,他可没扩音回荡装置,只得运足内力吼道:
“本座就是‘铁索横江’沈游龙!不料尊驾真的是新晋公输国君,实在是误会,误会!”
误会。好你个铁索横江,竟然是属乌龟的吗?不把你打疼你还不出来。
公输孟启打出手语,暂停攻击。现在双方的距离已拉近至一千米左右。
“嘿嘿!总瓢把子刚才是在午睡吧,是不是本王打搅了你的美梦呢?”
“额……”
沈游龙缓了口气,待风向转为顺风,喊起话来就轻松些了。
“午睡倒是没有,只是本座的船大舱深,听不清楚。况且这世道兵荒马乱的,什么人都有,也不知道谁是不是真的国君。”
沈游龙大刺刺地显摆,让公输孟启觉得这话异常刺耳。
这不还是在讽刺自己吗,就差说出阿猫阿狗之类的了。而且游龙寨的船只在转为顺风之后,依旧在朝己方船队飘来。
他打出手语:
准备!六百米攻击。
“好说,总瓢把子既然现在已经确认是本王船队那就速速调头回避吧!若是再进入六百米范围,本王就认为总瓢把子是故意发起挑衅。”
“那就不怪本王不客气,保证会全力攻击,只怕到时候投江喂鱼的都是游龙寨的呢!”
“额……唉……哦”
沈游龙口中期期艾艾,眼睛瞧着公输孟启的船队,判断着六百米距离位置,耳朵还没闲着。
二当家“过江龙”沈滔在附在他耳边低语:“老大,现在游龙寨可是和公输军团撕开了,即便是退也结下了梁子,想躲还能躲得过整个绿林。‘玉竹筚篥’的作用老大你是清楚的。还有,姜虹那边才收了一半定金,咱们不能拖到天黑以后就收不到全款。”
“再则,兄弟我可是听说有人出黄金十万要他手中权杖。到时候,若能得到权杖,咱们可就大发了!就不用再过这刀头舔血的日子,远走高飞隐居山林。也不怕他动用‘玉竹筚篥’,甚至还可以将‘玉竹筚篥’……”
沈滔做了个毁灭的手势。
“所以,老大你就和他绕绕口舌分散他的注意,让老四得手。”
第一九九章 一箭九发的赤阳箭
公输孟启见沈游龙期期艾艾的就是不做答复,也懒得再纠缠,直接将他的身影锁定在“千里镜”中。
六百米!公输孟启最后底线。
“额,这样啊……其实距离不是问题,问题是本座还是无法确定你国君的身份。听说公输国君的权杖变化多端具有神灵之力,不知可否扔过来瞧瞧。”
“呃……这个似乎有点为难,还是可以考虑考虑呗。还有公输军团的徽章,可就是隔着几百米距离也看不清吧……”
沈游龙东拉西扯喋喋不休。
眼看六百米的距离马上就到,沈游龙见公输孟启已不和他搭话,只得自找台阶。
“既然阁下吹响了‘玉竹筚篥’咱们就照江湖规矩,不管你是不是真的国君,总得拿出点真章来。否则即使本座想相信你,下马的弟兄们也难信服不是。”
公输孟启只管瞄准,就是不搭理他。
公输孟启越是不搭理,沈游龙反倒越是心虚。
他知道这是真的遇上硬茬了,尴尬地笑道:
“嘿嘿,不管几百米,只要你能有一箭射中本座手中的铁锁链,本座就奉你为陈国国君,立刻率游龙寨的弟兄撤出陈国,永不进入!”
哗啦啦啦
沈游龙双手提着猩红的铁锁链傲立船头,俨然一派铁索横江的气势。那猩红斑驳的铁链就像条狡猾的赤链蛇,不时地吐出火红的信子。
沈游龙大话说得当当响,其实心里打着小九九。
公输孟启能在千米之外射断他的旗杆,那么现在射中他的铁链也完全是可能的。但旗杆是死的,铁链可是活的,尤其在他的手中那是非常的灵活。
公输孟启立刻用行动来回应他。
“六百米距离!齐射楼船!”
在本王面前耍滑头,臭显摆!
本王就把你射成刺猬,铁索横江,横江底去吧!
一千名弓弩手,两百张床弩,射出两百支巨箭直奔一个目标:
沈游龙。
操!
你他妈的这是国君风范吗!
一千零一人对一人!一千名弓弩手加上公输孟启共同对付沈游龙。
两百支巨箭聚集在一起呜呜呼号着,如同张开血盆大口的怪兽,露出两百颗尖牙利齿扑向楼船船头的沈游龙。
此刻的沈游龙就算真是条游龙也是首尾难顾,无法逃出生天。
一丈八尺的铁链舞得像风车般高速旋转,护住全身往后退却,已不知道有多少支箭射中铁链。
擒贼先擒王,射人也射船。丈八铁链虽然护住了他的身体,却护不住整个船头,“轰隆”一声巨响,十几米高的船头竟然被一百九十九支巨箭瞬间给轰得粉碎,剩下个残缺的大洞。
楼船失去平衡,先是往后一仰,然后随着江水猛灌,一头向前栽倒。
“混账!你他妈的还有没有江湖道义……”
沈游龙鹞子翻身,飞落楼船顶上,话还没骂完,脚也没站稳,第两百支巨箭才姗姗来迟。
这一箭是公输孟启亲自装填发射的:
赤阳箭。
炽烈的箭簇,火红的箭杆,喷焰的箭尾,在空中撕裂出一道炽亮的划痕。
连中天的烈日也吓得躲进云层里。
“你这屡次挑衅本王的贼寇,没有资格和本王讲什么道义!别说射中你的铁链,就是射断也是轻而易举的。这是本王的赤阳箭,一箭九发,看你那横行到几时。”
一箭九发的赤阳箭,沈游龙闻所未闻。
单看那箭的来势就知道难以躲避,只得抡起铁链硬抗。
“砰!”第一箭,七尺巨箭炸裂,炸起火焰尺许,首层剥落,露出内置六尺五寸箭杆。
拇指粗的铁链被划出深达三分的印痕,勉强抗住。
六尺五寸箭杆来势更猛,直插前胸。沈游龙大吼一声。
“开!”双手绷紧铁链挡向箭头。
“砰!”第二箭,六尺五寸箭杆炸裂,炸起赤焰两尺有余,次层剥落,露出内置六尺箭杆。规则的椭圆链环被炸得七拱八翘,几欲断裂。
六尺箭杆如霹雳闪电,钻向胸口。沈游龙的八卦无极罡全力爆发,丈八铁链收缩成团,双掌托住链团拼命抵挡。
“砰!”第三箭,六尺箭杆炸裂,炸起三尺烈焰,三层剥落,露出内置五尺五寸箭杆。
铁链崩裂成无数的链环,四散飞出。
公输孟启亲自装填发射的一箭九发赤阳箭和“旭日弓”的一箭九发赤阳箭可大不相同:
“旭日弓”九发就是九支箭同时射出。
而公输孟启的一箭九发只有一支箭。但却借鉴了路的火冲原理,融入动能能量。
说一箭九重更为准确。
九重箭层层相套,箭内置箭。每炸开一层直径缩小半分,箭杆长度便缩短五寸,威力却增加一倍。
若是到第九层,威力就是初始值的十倍。
可惜才到第三箭,沈游龙赖以成名的横江铁索就被炸成废铁渣子,根本无法抵御后面的六箭了。
眼看沈游龙的身体就要被赤阳箭洞穿,命丧当场。
二当家“过江龙”沈滔背着五六个盾牌飞身扑了上来。
早在巨箭轰掉船头之时,沈滔就逃入舱中。
听公输孟启说到赤阳箭是一箭九发便估计老大够呛,没想到瞬间的三声炸响就将沈游龙逼入绝境,完全无法摆脱赤阳箭的追杀。
沈滔来不及多想,把能抓到手的盾牌都背到背上,向老大扑了过去。他祈盼那一叠盾牌能将赤阳箭的攻击方向顶偏,扑倒老大避开绝杀。
公输孟启亲自装填的赤阳九重箭岂是那么容易被顶开的。
五六个盾牌仿佛豆腐一般被五尺五寸长的箭杆轻松穿过,去势未减半分,直没入沈滔体内。纵然“过江龙”一身钢筋铁骨,加上八卦无极罡护体也难以抵挡,顷刻间穿透。
“砰!”第四箭炸响在沈滔体内,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在身体炸裂前将老大推开。
赤阳箭箭长仅剩五尺,从沈游龙头顶飞掠而过,炽烈的高温立刻把他的头发点燃。
而沈滔炸裂的身体已成碳化的碎片,飞溅在他身上,脸上,犹如燃烧的炭块,让他浑身包裹在烈火之中,如坠入炼狱。
五尺长的赤阳箭穿过残存的楼船。
“砰”第五箭炸响,二十多米高的楼船炸成碎片。
剩余的四尺五寸箭射入江中,“砰!砰!砰!砰!”连续的爆炸在江中响起,周边百米之内的快船震得都几乎散架。
沈游龙还真是命大,落入江中的他抱着块破木板呼天惨地痛嚎。
“他妈的有这么狠吗!老子不过是拿人钱财替人阻击!”
“姜虹,你他妈的害死老子啦!公输孟启!老子要和你拼个鱼死网破!老四!凿船!快凿沉船!”
江面上被炸死的鱼倒是不少,可就是没见着网破。
“三爪蛟”江浪已经潜到公输孟启的座船船底,开始凿船。
然而公输孟启的座船居然覆盖着铁甲,根本凿不动,反而引发了机关,箭矢如雨将“三爪蛟”射成个海胆。
江浪拼着最后一口气浮出水面,听见沈游龙的痛嚎,勉强挤出几个字来:
“老大,我尽力了!捞我上……”
第二百章 三江口
沈游龙彻底绝望了,他疯狂咆哮:
“公输孟启!老子和你拼了!哈哈哈天助我也!顺风,顺风来了!小的们!放芦苇船,点火!”
“狗杂种,老子不信烧不死你。嘿嘿嘿……”
沈游龙说的芦苇船就是那三四十艘如渔舟般大小,轻快灵活的小船。船上装载的就是干芦苇、灯油等易燃物,这可是游龙寨的杀手锏。
在茫茫大江之上,只要风向有利,点燃芦苇船冲向敌船那将是绝佳的攻击手段。
沈游龙原本就是打算以月牙阵型包围公输孟启的船队,寻机点火攻击。谁知游龙寨的船只在千米之外就被发现,根本无法靠近包抄。
现在也管不了那么多了,趁着顺风之机发起最后一击。
喽们见二位当家的死状惨烈,总瓢把子也受伤洛水,一个个全都急红了眼。听得老大号令,立马跳上芦苇船,解开缆绳,趁着风势向公输孟启的船队猛冲过去。
当先两艘更是急不可耐的点着火,火焰瞬间腾起张牙舞爪地扑了上来。
“起锚!本王座船前出阻挡火船,余船顺风撤退!”
公输孟启下令。
之所以如此调度,是因为公输孟启的座船经过特别改造,船上装有三十六处灭火水龙,自然能够应对火攻。
公输孟启也返回座舱,捧出一个木匣。对季殊叔侄道:
“二位少卿请带领所有人下到底舱,全都用布条塞住耳朵。本王会投下木牌指令,少卿按令指挥士卒即可。”
“这……”
季子搞不明白为何要塞住耳朵。
“少卿,这木匣中乃是夔牛腿骨。本王要用‘夔牛皮鼓’惩治这帮亡命之徒。”
“夔牛皮鼓”!
叔侄俩听过传说,懂了。连忙下到底舱吩咐士卒堵塞双耳,等候公输孟启的木牌指令。
乘着顺风之势芦苇船飞速逼近,五百米,四百米,三百米……
公输孟启投下木牌:
“划桨前进,目标正前方。”
座船迎着火船怼了上去。
沈游龙已被手下喽救上快船,见公输孟启竟然独领座船冲向火船不禁大为困惑:
咋的?狗杂种还真的是神灵下凡,水火不侵?
“小的们,稳住快船!本座要亲眼看着狗杂种葬身火海。”
“夔牛皮鼓”已制作完成,被安置在鼓架之上。公输孟启移动鼓架,将皮鼓喇叭状的扬声口对准扩音回荡。再次检查确定他自己的耳朵已塞得严丝合缝,才抡起夔牛腿骨,随时准备敲下致命一击。
两百米,一百米……
所有的芦苇船全都点燃,几十艘火船烧得江水都开始沸腾。
公输孟启已经能够感受到烈火的炙烤,发梢都几乎要焦黄卷曲了。
第二块木牌传到底舱:
“按压水龙,拦截火船。”
“哈哈哈!小的们你们看,那杂种快成烤猪啦!老二,老四!老大给你们报仇啦!抬酒来!倒江中,让二当家,四当家吃着烤猪肉下酒。”
沈游龙仰天狂笑。
游龙寨的酒还没倒出来,公输孟启的座船已经在开始喷射水柱了。三十六处水龙喷出三十六道水柱在座船四周形成一道巨大的水幕,狂躁的火船立马发怵。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沈游龙看傻了,所有的手段都用尽居然伤不到公输孟启分毫。
他真的是要奔溃了。
看着双方的距离越来越近,沈游龙猛然意识到不对,公输孟启的座船独自靠近肯定不怀好意,说不定又是什么奇特的攻击手段。
“快!快退!掉转船头!”沈游龙惊慌失措地嘶喊。
这次沈游龙算是意识到了,可惜太晚。
公输孟启的攻击非但奇特简直就是不可理喻。
“咚”
一声沉闷的鼓响。
扩音回荡机关顷刻间全部震碎,碎裂成指甲盖大小的碎片。
碎片还在继续颤动,然后化作绿豆状的颗粒,颗粒不停跳动,一颗一颗像爆米花一样炸开,最终炸成粉末。
座船四周的水幕在一瞬间纷飞出无数水花,水花迸裂成水珠,水珠被抽成丝,摧成沫,秒成烟雾在风中扩散开来。
从沈游龙开始,到游龙寨每一个喽,他们都听到一声低沉的闷响,然后就看到了对面一大蓬雾气慢慢地向自己飘来。
飘动的雾气像江面的波涛一般,一波一波的。
江水也跟着雾气荡漾起来,一波一波的,连江里的鱼儿都跃出水面,一波一波的跃动。
火船上的火焰似乎也受到感召,随着节奏一波一波的舞动,在水天之间荡漾出一波一波的红晕。
沈游龙喃喃地道:
“妖术!妖术奶奶的,他玩的是妖……”
话未说完,他发现鲜血正从他的七窍一波一波地往外涌动。
“这……这!”
沈游龙瞪大双眼,眼珠子“啪嗒”掉下来一个,“啪嗒”又掉一个。
然后是牙齿,一颗一颗一颗……松动,脱落。
“天……”
一个字在喉咙里含糊了老半天,吐出来满嘴的牙齿合着血水。
也吐尽了沈游龙最后一口气。
“轰隆隆”
沉闷的雷声似乎也被引发,从遥远的天际传来,裹着层层乌云在当空聚集。
“嚓!”
一个惊雷在头顶炸响,一道刺眼的亮光瞬间从鼓架上的“夔牛皮鼓”闪过,青铜的鼓腰“哧嗤”作响,继而裂成碎片。
公输孟启本能地将手中夔牛腿骨横在眼前抵挡那耀眼的亮光,只感觉夔牛腿骨微微颤抖,丝丝裂纹在光滑的骨面上漫延开来。
难道此举杀戮太重,有违天和。鼓腰,鼓槌竟被天雷劈裂。公输孟启看看掉落的青铜碎片,再瞧瞧手中撕裂的夔牛腿骨。
“并非本王刻意杀戮,实则是贼寇不除终究祸患。民心难安,社稷难定,君威难立!去吧!”
他抬手将夔牛腿骨抛大江中,连同皮鼓的青铜碎片也一并捡起扔出。
想先祖公输盘所著《盘书》三卷,尚要求缺失一门,天地灵运不可占尽。
想通此节公输孟启胸中郁积的戾气也随之一散而净。
集聚的乌云化作倾盆大雨倾泻而下,本就发怵的火船立马被浇得透心凉全熄灭。缕缕青烟随风飘逝,一场疾雨来得迅猛,收得突兀。
第三块木牌落入底舱:
“出舱”。
季殊季子当先拔下塞耳布条走了出来,虽说不过是片刻失聪,可回归天籁的感觉真好。
风声呼呼,江涛阵阵,就连江水拍打船身的响声都充满节奏感。
可转眼江面顿时大煞风景,江面上全是飘浮的死尸,没有一万也有八千,令人触目心惊。
沈游龙尚且经不起“夔牛皮鼓”的震荡,何况游龙寨的一众喽,自然是无一幸存。
流出的鲜血合着浑浊的江水呈现出猪肝一样的绛紫色,沾满了残破的船只又四散漂染,浓浓的血腥就像无形的蛛网粘黏到身上,挥之不去。
此时刚过午时,烈日却躲进阴郁的云层,也让人感觉到阵阵阴森。
季殊季子见公输孟启拄着权杖静立船头,原想说几句恭维的话也被这阴森的气息压抑得难以开口。
公输孟启也没说话,仅打了个加速前进的手势。
船队加速穿过密密麻麻的浮尸,翻起绛紫色的血浪,继续向江都进发。
所有士卒都默不作声,唯一能听见的就是阵阵干呕及“哇哇”的呕吐声音。
第二零一章 江都城
三江口到江都的直线距离不过两百多里,姜虹已从猎猎江风中嗅到了浓浓的血腥:
因为只有他心里清楚,是他唆使“游龙寨”前去阻击公输孟启的。
而游龙寨也很积极出动了八千余众。
只是顷刻间就没了一丝音信,从总瓢把子到小兵喽。
唯有江面上漂浮着成千上万的死尸,连深藏江底的龟鳖都被震翻了肚皮。
姜虹黯然慨叹:
一将功成万骨枯!公输孟启,你这国君之位又是踏着多少人头,牺牲多少性命登上的呢?
游龙寨肯定是完啦。他现在唯有祈盼元昊太子千万莫要回书,这件事情就让他姜虹一人扛下来吧。
姜虹让下人把自己捆了个严严实实去往亢褚良的军营自首。
作为江都临时行政的长官亢褚良在城中“影子”的配合下,已经按公输孟启的要求处理好百姓的骚乱事件。
收拾妥当,正集合队伍准备迎接新晋国君入城,就瞧见绑得像个粽子的姜虹跌跌撞撞来到营前。
姜虹也是今日才算是亲眼见到公输军团的方阵队列。
尽管只有五百士卒,个个精神抖擞,排列整齐严谨,衣甲鲜明熠熠生辉。枪立风中风生寒,刀在鞘里鞘有威。
与平日三三两两的散落状态竟完全不一样。
姜虹的心再次沉沦,只怪自己老眼昏花啊!与公输军团相处也有数日,居然连普通的士卒都会看走眼,更遑论其首脑人物。
亏得他还经常教导元昊太子“遇事要忍,下手要狠,善后要稳。”当事到临头他却没能做到,自己挖的坑,自己跳……
“噗通”姜虹跪倒在亢褚良面前哀嚎:
“亢将军,老朽糊涂!老朽有罪啊!”
当亢褚良见着姜虹自缚而来之时将已经猜到大致是怎么回事,“影子”的情报已显示是姜虹在暗中挑唆,不过碍于他帝国太傅的身份没有揭穿罢了。
亢褚良故作惊讶。
“额!太傅大人,你这是咋回事啊?”
姜虹头如捣蒜。
“亢将军,老朽道听途说,断章取义曲解公输国君的口谕,令人劝返各地百姓以致发生骚乱,给将军添乱,让百姓误会猜忌国君行事。岂不是罪过!”
“哦”
亢褚良拉长语音,并未立作定论。他确实在考虑该如何处置这位作茧自缚的太傅。游龙寨在三江口覆灭的消息他已经收到,沈游龙临死前曾大吼是受姜虹指使才阻击公输军团的。
如此重大的事情还是交给国君亲自处置的好。
“太傅,你可确定这事就是你自己一人所为?”
亢褚良追问道。
“啊是!”
姜虹微愕迅疾肯定作答。
“那好。末将马上就要去迎接国君入城,就且带你同往。此中事件的来龙去脉还是由太傅自己向国君讲述的好。”
亢褚良说着拍了拍腰间的牛耳尖刀。
“太傅既是自己主动请罪,就莫要再自作聪明玩什么自残、自尽的把戏。末将的‘庖丁刀法’保证会将其肢解得做鬼都找不到形骸。”
姜虹浑身打了个激灵,他还真有过这样的想法,只承认挑唆之事,而后寻机自尽来个死无对证。
听亢褚良这么一说顿时觉得那一道道绳索仿佛都勒进肉里。
他妈的!这帮下人也捆得太紧啦!
姜虹为了元昊太子真的是不惜杀身成仁,奈何元昊在收到他的飞鸽传书后反倒是怒火冲天。
愚蠢!越老越糊涂,如果仅凭这点小伎俩就能打击到公输孟启,那他堂堂帝国太子何苦还卑躬屈膝地去巴结一个公输军团的司令。
当然,西路集团军司令郭狩还是有本事值得元昊去笼络的。
就在今天,西路集团军在曹国首战岳凉联军即大获全胜,令岳凉联军溃败百里,退回“白马关”。
岳凉联军于六月十二日就拿下位于曹国边境的“白马关”,原本打算修整三日,即十五日再攻打许都。没想到西路集团军进军神速,两日间竟行军一千余里,在十三日亥时就先于联军到达许都。
联军只得改变计划,趁西路集团军千里跋涉,全军疲惫立足未稳之际发动猛攻,给公输军团一个下马威。
联军多是游牧士卒,所谓的修整无非就是纵容士兵奸淫掳掠,烧杀抢夺。
而今三日期限未满,士卒醉酒的醉酒,滥赌的滥赌,还有很多趴在女人肚皮上的软脚蟹。不但难以聚齐,全军状态也是极其涣散。
六月十四日,辰时。岳国大将秦乙丙终于聚齐五万人马,凉国大将马巴巴也收拢兵卒四万,共计九万余众开赴许都。
按联军所想,即使今日攻不下许都,也会让西路集团军疲惫不堪,毕竟他们行军上千里,昨日深夜才赶到许都城,现在多半还在睡梦中吧。
可事实是,联军还未从“白马关”出发,郭狩就已收到斥侯情报。整个西路集团军早做好准备,信心满满地要打好出国之后的第一仗。
午后,当公输孟启在三江口遭遇游龙寨阻击的同时,岳凉联军正扑向西路集团军镇守的许都城。
未等大军集结,秦乙丙在路上就传令三军:
将士们!此次拿下许都,全军任意劫掠,不用上交所得。
联军士卒的积极性又被调动起来,一个个强打起精神准备大干一票。
距许都还有三里多地,探马来报:
前方有西路集团军人马活动。
嗯?秦乙丙与马巴巴立即催马上前望:
但见耿晨领着千余轻骑正懒洋洋地走出城外,估计西路集团军也发现了联军队伍,准备出城迎敌。
看着仅千余人的轻骑兵,还都是人困马乏的样子。秦乙丙哈哈大笑。
“原来威震天下的公输军团也不过尔尔。纵然是铁打的汉子也禁不起千里折腾的,就这几匹瘦马送给联军也没人要啊。轻骑尚且如此,步兵怕是爬都爬不动了吧。哈哈……”
秦乙丙长枪高举,号令道:
“集结!准备……”
他那冲锋二字还未出口,被煽动得起火的联军士卒早一窝蜂乱哄哄地冲了出去。
所有的人都一个想法,不等西路集团军结好战阵就纵马冲杀,趁着城门大开一举杀入城中。
到那时,哈哈哈!想想都疯狂……
联军士卒瞬间像嗅到荤腥的蚁群,密密麻麻地冲向许都西门。
第二零二章 西路集团军的胜利
耿晨显然是被联军疯狂的冲锋吓坏了。
哪有这样打仗的!不是还要集结列阵,派出将领互通下名号,再比划几下吗……
“退!撤退!”
耿晨惊慌失色地叫嚷,指挥骑兵调转马头回撤。
怎奈里面的士兵并不清楚状况,仍旧懒洋洋地向外走,而吊桥狭窄根本容不下马匹来来往往。
耿晨只得策马右转向北落荒而逃。眼见主将跑路,士卒哪还有心应战,前不敢进,后难以退,只得学着耿晨的样子纷纷向南北两旁逃窜。
留下洞开的城门。
西门外,广阔的平原上就像摊开了张硕大无朋的银杏叶,联军集聚成叶片,顺着叶柄所指的方向,朝许都城做向心攻击。
此刻,许都全城的心都揪在郭狩郭司令手里了。
郭狩端庄西门城楼之上,手把“千里镜”,望着银杏叶片越来越大,越来越近……
元昊太子也在郭狩旁边,不过他却没郭狩那么沉稳,虽然脸上还强作微笑,心已经揪得快抽搐了。
元昊手里可还揪着曹国世子,世子被揪得疼痛难忍,终于忍不住了,奋力挣脱拔腿就跑。可惜世子的双腿早就抽筋,只是光感觉到手上的疼痛,没注意到双腿的僵硬,扑通跌倒在台阶下。
郭狩见状微微一笑道:
“太子殿下是否需要回避一下?末将可要下令攻击了,到时血肉横飞恐怕惊吓到殿下。”
“郭司令尽快下令。有郭司令在元昊很是放心。”
他本想说“尽管”,的哪知还是按捺不住心中所想,直接说出“尽快”来。
郭狩自然能体会到他这位太子兄弟现在的心情,他很喜欢别人对他的依赖。能够揪住别人的心,感觉真好。
手中红色令旗优雅抛出,作为太子的兄长,尽管是结义兄长,郭狩希望自己的指挥看起来能更优雅更高贵。
殊不知任何的显摆终究是谄媚。
红旗飘落城门下,架设在城门洞里的两列三弓床弩率先发射。
公输孟启对西路集团军真可谓是倾情投入,装备了三千张床弩,每架床弩都配备有带“千里镜”的瞄准仪,千米之外精度斐然。
霹雳惊弦声中,冲在前边的银杏叶柄当先折断。
城墙之上两千张床弩弦乐齐奏,这应该是元昊太子听过的最美乐章。银杏叶也随着乐曲层层起舞。
公输军团的床弩非但精度极高,距离掌控也是随心所欲。
前一波人马刚在弦乐中伏下,后一波就在五十米后扑倒,留下中间的人马继续表演纵马冲刺,人马叠加。
银杏叶就像在风中折叠,一波一波,把乐章推向**。
难道这就是战争的艺术。
元昊忍不住向郭狩讨要“千里镜”,他要仔细地观赏血花在黄土地上绽放,次第展开,绚丽入画。
联军从将军到士兵,没有人会想到在千米之外就遭到屠杀,七尺巨箭吹着死神的口哨,例不虚发,三个一串,五个一行把联军士卒带到望乡台上。
秦乙丙傻了,傻傻地望向马巴巴,马巴巴同样在傻傻地回望他,两人确认过眼神,都是傻傻地凝目。
疯狂的联军士卒似被前方的景象勾了魂,拼命地打马狂冲。
前方的景象确实迷人,没了“千里镜”的郭狩都趴到城墙垛上观望,他也未见过这般景象呢。
忠于职守的弓弩手训练有素地拨动弓弦,弹奏出串串迷人的音符。
而联军也极为配合,倾其所有血液,人血,马血,在黄土地上慢慢描绘。并用他们粗犷的嗓音嘶吼出最后的绝唱。
“真美!他们画的是红菊吧。黄土漫漫,热情澎湃。”
元昊紧握“千里镜”来回扫描。
“不对吧,殿下。末将咋看起来画的是墨菊呢,还大声高歌。比锦鲤儿叫得都欢……”
“郭司令,你有点皮哟。哈哈!”
元昊坏笑。他觉得如果这幅巨作的创作者能够为他所用,即使付出半个帝国都是值得的。
郭狩是这个作者吗,显然不是,他顶多只是个执笔者,而非真正的创作者。
真正的创作者在千里之外。
这时“傩门”密使悄悄递过姜虹的千里传书。
愚蠢!糊涂!越老越糊涂!
元昊险些骂出声来。
遇事不能忍,下手狠不够,让本太子如何善后。
元昊把传书丝绢在手里揉成乱麻。
三江口的阻击已经开始了吧,以游龙寨区区几千贼寇去阻击公输孟启!简直可笑之极。游龙寨的血只怕连墨菊都没地儿画,就葬身鱼腹了吧。
敢和公输军团正面对抗,他是该有十个胆呢,还是有八条腿……
秦乙丙和马巴巴也是这么想的,二人再次对上眼神,一个意思:
撤!
“!”联军急急鸣金,秦乙丙刚勒转马头,马头就被呼啸而来的巨箭射掉,同时掉落的还有他伸出长枪去隔档巨箭,被箭杆扫断的右手两根手指。
即使有十个胆子,八条腿……
有卵用!
弦乐未停,鼓乐又起。联军鸣金之声未歇,城头鼓声大作。
一鼓作气,两队人马分别从南北方向冲杀出来:
耿晨挥舞着双凤夺天戟在右,轻骑参谋骆倜升挺起长枪在左,各领一千轻骑纵马追杀。
中路则是司令郭狩手持紫焰八方槊,率千乘步兵车,每车十名弓弩手只管攒射,另有十名士卒奋力蹬踏驱车追击。
马蹄翻起黄土飞扬,车轮碾压血色菊花。
太子元昊在城头忘我振臂高呼:
“朕有战车千乘,猛士百万!谁敢一战!”
奶奶的,这辈子从未如此痛快!
至于姜虹,早抛到九霄云外。
千里之外的姜虹此时正规规矩矩地跟在亢褚良身后,静立在江都“东水门”前恭候新晋国君的到来。
姜虹几次想跪到地上都被亢褚良给拎了起来,国君有令,凡未定罪者则与平常一般,不得侮辱。还让士卒解开他的绳索,和自己并排等候。
姜虹无论如何不肯与亢褚良并排。他忽然生出了个幻想:
公输军团对依然自己以礼相待,莫不是游龙寨的人并未泄露是受他指使在三江口阻击船队,或者还未来得及说就被公输军团团灭了……
如果那样的话,他就没什么罪行可言。
虽说他已经承认挑唆之事,但那不过是误解圣意,把时间提前了一点。现在他已积极忏悔,说不定公输孟启会看在太子的面子上放过自己也完全有可能。
姜虹越想越觉得这种可能性极大,打起十二万分精神盯着柳江之上:
国君的船队就要出现了吧。
第二零三章 翘首企盼
和姜虹一起翘首企盼的除了亢褚良率领的公输军团士卒,还有全城百姓也都聚集在柳江两岸。
百姓之中既有隐藏的“影子”也有“傩门”密探,他们都朴实得比普通百姓还要朴实,绝不露一丝锋芒。
有朴实低调的就有热情奔放的。
珠珠商行就拉起五彩绸缎,带着锣鼓唢呐,邀约来各商行,店铺的老板,伙计紧跟在公输军团的士卒身后,随时准备敲锣打鼓舞彩绸。
比珠珠商行还要闪亮的就是柳江上那一溜排开的十几艘花船,所有花船皆装扮一新,花红柳绿甚是惹眼。船上的莺莺燕燕个个珠光宝气,打扮得花枝招展。
站立首船船头的乃是刚刚赶到江都,已换上一身盛装的司空大人朱有珠。
姜虹没想到朱有珠居然能召集来这么多的花船。
陈国历经战乱,百姓民不聊生,百业凋零。唯独这花船的生意似乎未受影响,依旧是春风荡漾,香飘柳江。
此时此刻,花船出现在此似乎并不合时宜,是纯粹为了粉饰太平呢,还是公输孟启独有癖好呢……
朱有珠当然是知道公输孟启的癖好,故而早就要求珠珠商行办妥此事,特地嘱咐一定要让花魁“百灵鸟”白涛登船亮嗓。
这“百灵鸟”白涛可不简单,虽为陈国王室庶出,那也是生在王侯之家。容颜比百花还娇艳,嗓音更胜过鸟中百灵。色艺双馨,名动三江。
多少王孙公子,商贾巨富纵挥洒万金,亦上不得其百鸟画舫。
隔船听百灵,垂帘望疏影。
令无数人倾倒,不是谁都能请得动的。而且近两年已几乎不见她踪影,据传言,卫公子风为她守候七年之后乃有幸踏足百鸟画舫,而后双双归隐。
也有传言说卫公子风乃卫国太子,论血统与帝国皇族同宗,甚至比元昊太子更为纯正。卫国作为是帝国宗室发祥地,宗族规矩在大陆最为严苛。公子风虽倾心白涛,但王室严令再三,公子卫风虽守候七年仍不敢越雷池半步……
这个版本多半是吃不到葡萄的人留给自己的安慰剂。
但有一点毋庸置疑:
卫公子风卫风,是大陆第一美男子。六尺八寸身高,玉面无暇的容貌,令多少男儿自愧形秽。
元昊太子就曾坦言,最怕和卫风见面,见一次愧一次。
公输孟启自然不知道那么多的细节,马上就要到江都,他洗漱更衣换上了当初他接任族长仪式时穿的月白色长袍,金玉双头马徽章擦得铮亮,两尺长的金玉双色的权杖交映生辉。
经过精心梳理,一个玉树临风神采飞扬的少年国君傲立在乘风前行的船头。
“陈王国君驾到!恭迎陈王陛下!愿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亢褚良高声呼喊,随即带领士卒们跪拜行礼。他已从“千里镜”里望见船队,衣袂飘飘矗立船头的正是国君公输孟启。
“啊!到了!”
“到了吗……”
“是神君到了。”
“神君啥样啊……”
百姓人群骚动起来,尽皆踮脚眺望,果然有船队进港。
朱有珠也从“千里镜”中看得明白,急忙挥动手臂。
“敲起来,吹起了,舞起来!‘百灵鸟’呢,快去通知,让她准备!等国君座船交错之时就开唱。”
顿时,锣鼓喧天,唢呐吹奏,彩绸飞舞,夹杂着“噼里啪啦”的爆竿声,场面是相当的热闹。
船队徐徐前行。公输孟启面色随和,轻挥权杖算是对岸上军民的回应。
绚丽的花船和一身华服的朱有珠确实惹眼,让他眉头微蹙:
好你个朱老板,改不了商贾习气,非得这么花里胡哨吗,迎接便迎接呗。你自己穿得光鲜也就罢了,还搞什么花船。是要粉饰太平呢?天下太平可不是装扮出来的。
有银子多买些粮食不好吗,现在整个陈**民都面临着饿肚皮的威胁……
果然人群中已有人议论纷纷:
“额,国君原来这么年轻!”
“是个少年郎嘛!哪里是威武雄壮的神君。”
“嘘,小声点,也不怕治你个轻慢国君的罪。听说游龙寨的就是辱骂国君被……”
“咋啦,游龙寨又咋来的?”
“这少年神君还真是英俊的……”
“英俊能当饭吃啊!那花船上的娘们还漂亮呢,靠啥吃饭……”
朱有珠冷不丁地听得这句,脸色唰的白了,嚷嚷道:
“锣鼓!唢呐!使劲地敲!可劲地吹!热烈!热烈!”转头低声向老鸨催促。
“白涛呢?准备好了吗?快!快!让‘百灵鸟’的歌声飞起来。”
丝竹声中,一缕清音破空:
“风拂起了/涟漪层层/含苞的莲花/待朗朗艳阳映出别样娇红/涛声阵阵/歌颂君王的胸怀/画舫风铃/在江上脆鸣/鱼儿可曾听/尘世的繁花/本该在树下凋零/为何随风飘去/水墨丹青/留住红颜相思情/菱花镜里/描一笔眉飞疏影……”
“百灵鸟”的歌声的确非同凡响,歌声一起就将其他杂音压下,宛转悠扬萦绕两岸久久不绝于耳。
公输孟启不禁怀疑她是否也使用了扩音回荡之类的机关,只是这歌词可不咋地,无非是风花雪月。
婉转清啼的歌声,座船靠岸,公输孟启缓步踏上跳板正准备上岸。
蓦地,远处传来一妇人声嘶力竭地叫喊:
“嘿!你这新来的娃娃国君看着倒是清闲。可知道我们每天都吃不饱!我小女儿饿死了!二儿子饿死了!大儿子也……”
喊到后面全是抽泣呜咽。引发一大遍哭泣哀嚎之声。
公输孟启垂下权杖在跳板上轻点,跳板立马像折尺折起九十度,平地拔高三丈将他高高托举。
那哭喊的妇人就在五十步外的人群中,拿着根棍子顿足捶胸。
“人肉包子”张庆已悄悄地潜到她身旁,正要出手控制。
公输孟启高举权杖,杖头的双头马折射出一道光在张庆面前晃过,止住他出手。
“这位大婶说得对!本王深感愧疚!本王入陈是晚了些,在此向国民深表歉意。本王保证!从此刻起,陈国不会再饿死任何一位子民!粮食会有的!田地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
此番话虽未使用扩音回荡机关,但公输孟启字字铿锵,句句中肯,直入人心。
军团士卒随即附和。
“粮食会有的!田地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陛下神明!万岁万岁万万岁!”
民众见他陡然间就拔高数丈,仰望的目光与跳板折出的倾角构成极具冲击力的视觉效应,犹如一尊威严的雕塑。月白色的长袍微微飘动,光闪闪的权杖照耀四方,真的似天神降临一般。
民众无不震撼。
“陛下神明!万岁万岁万万岁!”
姜虹也跟着跪倒,尽管他心里有亿万个不愿意,也不得不承认:
公输孟启的机关神术确实了不得!
待公输孟启回到地面,亢褚良迎了上去。
“陛下,前陈国王城,宫殿尽已损毁,末将已命人把场地清理干净。陛下是否安排工匠立马重建,以陛下……”
亢褚良相信以公输孟启的本事,建一座寝宫最多就是一两个时辰的事。
“亢将军此言谬矣!现在陈国困顿,百姓饥寒交迫。本王怎能安睡!”
公输孟启面色严峻。下令:
“工兵安营扎寨。百姓一日不温饱,本王就一日不重建王城宫殿!只在军营中歇息。”
民众再次欢呼。
“神君圣明!万岁万岁万万岁!”
第二零四章 银 币
公输孟启这才缓和语气。
“亢将军,本王今到江都,这欢迎晚宴还得劳烦将军。不过食材标准不能超过平日赈济百姓的水平,以水代酒。”
“相信以将军的厨艺定能化平凡为神奇,本王可是很思念将军的味道呢。”
说完,伸手亲昵地拍拍亢褚良的肩头,令他受宠若惊。
姜虹见他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运用得炉火纯青不着一丝痕迹,玩弄权术丝毫不逊于掌控机关。心中已彻底绝望:
元昊啊元昊,你引来的哪里是一匹小狼崽啊!分明就是千年狼王,几近成妖……
亢褚良屁颠屁颠地跑开,姜虹就坦露出来了。
“阁下就是帝国太傅姜虹吧?”
公输孟启微笑问道。
“额”姜虹回过神来,急忙叩拜。
“罪臣……”
公输孟启双手将他扶了起来。
“太傅大人快快请起。此处人多嘴杂,请到营中说话。”
他又调头看看季殊叔侄。
“少卿,司空大人是否还在船上应酬,让他速到本王营中议事!”
“来了,来了陛下,臣来迟呢。”
朱有珠气喘吁吁地跑着。心想:
坏啦,这次马屁排到马蹄上了。这小子不是好这口吗?难道当上国君就变呢,还真是圣意难测啊……
大帐之中,四人依次落座。
公输孟启坚持要姜虹坐在自己右侧首座,说太傅乃帝国重臣,而今前来帮助陈国已是委屈,不可再落人下。
搞得姜虹是如坐针毡。季殊叔侄则在左侧坐下。
见朱有珠进帐,公输孟启一指姜虹身旁道:
“司空大人近日买粮辛苦,请先坐下说话。”
朱有珠已碰了一鼻子灰,自不再多说,在姜虹身边坐下。
“近日买粮花费的都是司空家的私产,也真是难为爱卿了。本王在此先谢过司空。”
公输孟启的态度忽然一百八十度转变,极为诚恳地向朱有珠拱手致谢。
朱有珠连忙起身。
“陛下日理万机,为百姓操劳。微臣这点小事不足为道,不足……”
“司空不必客气,国家用度,财政开支必须清清楚楚!待会请司空将账目交与二位少卿审阅,本王再作批复。规矩不能乱,太傅你说是吧。”
“陛下。此乃陈国国事,老朽不便参与,请容老朽告辞……”
“是吗,太傅不是早已参与到陈国赈济,对本王的口谕理解得透彻得很嘛!”
这脸还没翻呢,一句冷讽就像利箭瞬间射穿姜虹原本就提着的心吊着的胆,让他哑口无言。
“本王也从不把太傅当外人。请太傅稍坐,一会还有要事与太傅商榷。”
姜虹哪里还敢言语,浑身的冷汗都已凝结成冰,直把他冻结成冰雕。
公输孟启不再理他,继续对朱有珠道:
“司空出身商贾,是否有过一个铜板掰八瓣的想法?”
“有啊!现在粮价这么高,一个铜板掰八瓣都不够!微臣……”
朱有珠真是被粮价折腾惨了,开口大倒苦水。
“呵呵,好!本王就为司空掰掰。铜板币值太低,掰着也累,司空你看掰掰银两如何?”
“银两?”
说到钱财朱有珠顿时精神十足。
“陛下打算要如何掰开银两。”
公输孟启打怀中掏出个四枚银币分别抛给四位。
“众卿请看这银币如何?”
“银币?”
纵然是大陆首富,朱有珠也没听说过。
金银这样的贵重之物向来都是论两,钱,分为单位,以天平衡量的。
季殊问:
“陛下的银币制作的确非常精良!咦这一面头像,一面山川河流寓意如何?”
“头像为正面,乃是公输先祖,一代巨匠公输盘。背面则是我陈国的大好河山。”
“众卿以为如何?”
“妙啊!陛下神机,将先贤与国度完美结合,奇思妙想令人称绝。陛下,可是要以此作为奖章激励群臣吗?”
季子问道。
公输孟启闻言微笑,没有直接回答。反而问道:
“众卿认为此银币价值几何?”
“这……”
四人中朱有珠最谙熟金银器具价格,他掂了掂分量说:
“这银币约有二钱五分,造型如此精美。依微臣看可值五两银子。”
“哈哈哈!司空大人的算盘打得可真精,且不说没有哪位工匠能够打造出如此精美之作,即便是有,怎肯以五两银子贱卖。这个价值可不能单以银币本身的分量计算吧。依微臣看可值五十两。”
季殊笑道。
季子连连摇头说:
“若是陛下将此银币赐予微臣,那纵然是有人出百金,微臣也不会换。”
姜虹见众人的目光都转向自己,知道再装聋作哑可不行。急忙道:
“陛下所做皆属神品,乃无价之宝!”
哈哈哈。公输孟启听完哈哈大笑。
“看来还是司空会做生意。这银币今后就是陈国的制式钱币。一枚兑白银一两。”
钱币!一枚!白银一两!
众人瞬间石化僵硬。
“怎么啦,众卿认为本王的法子不可行?”
公输孟启对朱有珠眨眨眼睛。
“司空大人,本王这可是在替你掰银子呢。”
“不,不,不是……”
朱有珠完全跟不上节奏。
银子有这么掰的吗?二钱五分重的银币兑一两白银,理论上是掰成了四瓣。可市场会接受吗!制式钱币啊,大量流通,那可就不再是什么艺术品,什么无价神物。
这一掰四瓣陈国的财富就可以增加四倍,对其他国家不就是赤~裸~裸的经济战争吗……
姜虹很快也想到这点,凝结的冷汗瞬间汽化,骨髓都快要被抽空一般。本就是砧板上的鱼肉,这一会儿冻一会儿烤的,简直就是堪比凌迟的煎熬啊。
季殊季子也隐隐觉着不妥,价值落差太大了,其他诸侯国怕是会群起而攻之吧。
公输孟启见众人皆不言语,他也不着急。
再掏出枚银币用手指一拧,银币在桌案上飞速旋转起来越转越快,渐渐虚化成一团光影,这原本是很正常的。可神奇的情形马上出现,一道七彩的光晕自光影中缓缓升起,慢慢地将银币光影包裹起来。
“陛下这是……”朱有珠问道。
“防伪光彩。”
“防伪?”
朱有珠一愣,随即释然。
对!防伪,若没有这道屏障,那陈国银币就是个二钱五分的水货。发行出去只会让别人浑水摸鱼搞垮了自己。
有了神奇的防伪光彩,朱有珠也更有底气。
“陛下,依微臣看来,若要就银币作为陈国制式钱币,就要当作经济战略目标来实施!必须要做到以下五点。”
“其一,陈国政局必须稳固,坚如磐石。以陛下的神通,此条无虞。”
“其二,陈国的经济实力必须傲立诸侯各国。农,工,商各业繁荣,此条只待陈国农业恢复之后应该也没问题。公输家的工匠技艺和微臣的商业脉络足以将陈国经济推向繁荣巅峰。”
“其三,陈国的军事实力必须强悍,保证能够抵御任何外来侵袭,内部动荡。此条有公输军团的保障,无虑。”
“其四,陈国国内对等的价值体系。也就是说若要别国接受认可一枚银币兑一两白银,那陈国就必须首先在国内施行这样的价格政策。以今日粮价为例,每石粮需白银五十两,同理五十银币也能在陈国买到一石粮。现在陈国经济停滞,几乎都是赤贫的百姓,需要陛下救济,所以价格体系重建倒也容易。此条可控。”
“其五,需要一定数量的黄金储备来稳定前期市场信心。陛下应以开放的姿态来推行银币,即允许银币在官府指定点自由兑换。”
“微臣在此有一计,陛下在正式推出银币流通之前,可将银币交给珠珠商行。由珠珠商行去向各国上层及富有人群推荐,说此乃陛下为荣登大宝特制的银币,仅赏赐朝中大臣军团将士。是微臣利用职务之便,偷偷弄出变卖中饱私囊。只收黄金,一枚一两黄金。”
“收取的黄金都由国库储备起来,将来再以市价兑出。通常白银与黄金的兑换比是,三十比一。”
第二零五章 硬通货
朱有珠绝对有大陆第一的商业头脑,才能成为大陆第一富豪。
这些天为购买粮食受了不少的憋屈,此刻逮着个反击的机会立刻思如泉涌,滔滔不绝地将银币发行上升到战略高度。
而且他的观点确实具有战略意义。战争从来都不只是刀兵,不流血的战争更能摧毁国家意志。
听完他的一番论述,公输孟启反倒沉思起来。
很多事情确实不像想象中的简单。
士农工商。
姜虹原本是最瞧不上朱有珠的,在他看来朱有珠不过是公输孟启的临时金库,等榨干了油水也就没有了利用价值。顶多在需要粉饰的时候拿出摆放的道具。
可事实颠覆了他的想象,陈国的司空比他这个帝国的太傅高出不止百倍,二人之间简直是不可以道里计。
坦白说,季子从心里也是排斥朱有珠的,一幅奸商嘴脸,溜须拍马,迎接国君这样的庄重盛典居然让花船出场站头排。
而今听完他的长篇大论,季子不由得汗颜。虽然与叔叔合做《立国论》,可实际的市场经验临场处置与朱有珠的差距可不是一星半点。
有个问题他还在困惑。
“请问司空大人,为何拿银币与别国交换只换黄金,而不是扩大范围,黄金白银都兑换,这样陈国的储备不是更多吗?”
朱有珠笑了。
“少卿大人问得好,因为黄金皆被各国富豪权贵视为顶级的硬通货。我们的银币让他们拿黄金来换一则抬高银币自身身价,二则,前期要尽量减少银币在市面流动,否则会对市场和普通民众抽血太狠,于经后正式流通不利。”
“就是!司空大人深谋远虑。达官贵人们损失点金子无所谓,普通民众今天三十两白银换了一枚银币,过几天就仅值一两银子。这个坎迈不过去啊!即便是别国民众,最终也会波及到陈国,何况……”
季殊说到此处,停下话头望向公输孟启。
“何况本王志在天下,陈国只是一个开始。”
公输孟启豪迈地接过话题。
“好!银币的事就按司空大人的意见办。本王还有一物,要交与众卿家,请众卿近前来取。”
说完,自权杖里抽出一卷丝绢般的白色之物,在桌面上轻轻铺开。
众人不知为何物,皆凑近观看。
连姜虹也不例外,都已经折腾麻木了,公输国君的宝贝还层出不穷,能多见识就多见识下吧。到了阴曹地府也有炫耀的。
“是白绢吗?”
季子用手触摸,感觉似乎不如丝绢光滑,四尺见方,又轻又薄如蝉翼一般。
“少卿当备有笔墨,可取一张挥毫一试。”
公输孟启揭起一张交给季子。
季子当即回到座位,从背囊中拿出笔墨,倒上清水磨墨挥毫。
“咦?陛下,此绢叫什么名字,书写流畅,着墨均匀,浸润适度,竟比丝绢还要清爽几分。”
季殊在旁看得手痒,夺过笔来。
“我也试试。”
唰唰唰龙飞凤舞,笔力雄浑,字迹刚健。
“叔我还没……”
季子兴致正浓,冷不防被季殊夺笔很是着急,情急之下也动手来抢。“嗤啦”形似白绢之物一下撕破。
叔侄俩面面相觑,坏啦!这可是陛下的物件啊!
陛下的东西不是一向都挺耐操的吗?咋就让咱叔侄摊上个破落货呢?
叔,你坑我吧。
啥,你坑叔吧……
公输孟启嘿嘿一笑。
“二位少卿不必介怀。这个东西名叫‘纸’,缺点是容易撕裂,若是正常使用其优点还是非常多的。”
“纸?”
四人齐声疑问。
“是的,纸。乃是公输家主玛雅提供的配方和工艺,由几名手艺高超的工匠试制成功的。也算是兑现了本王前几日对二位少卿的承诺,‘不用再抱负沉重的竹简,纵有十部《立国论》也轻松携带’。”
“!”叔侄俩兴奋地击掌。
朱有珠拿着纸抖了抖。
“陛下,造纸的成本如何,技术难度大吗?”
公输孟启反问道:
“司空认为这纸的售价在多少合适呢?”
朱有珠反复地将纸折叠,展开,再看看叔侄俩扯破的纸张。认真地问:
“这东西老朱不如二位少卿专业,二位觉得在什么价位比较适宜?”
“我可以给二位少卿一个参考作为对比,目前市面上一匹粗布要五贯铜钱,也就是五千铜钱,相当于五枚银币,面积大约等于这样的纸十张。一匹素绢则要五十贯即五十枚银币。”
叔侄俩抓耳挠腮好半天给出了不同价格。
季殊:六贯钱百张纸。
季子:十贯钱百张纸。
朱有珠摇头,伸出三个手指:三贯钱百张纸。多一个子儿都不行。
姜虹冲朱有珠竖起大拇指。
“司空大人厉害!知民情,懂行情。”
公输孟启长出一口气,刻意附到朱有珠耳边大声道:
“司空啊,这个纸在坊间制作完成的成本可是要五十文钱百张纸!就是五个铜钱哦!不知道朱家愿不愿意和本王合作造纸,利润五五分成!”
朱有珠的耳朵都快震聋了,笑得满脸桃花儿开,使劲地点头。五铜钱的成本三千铜钱的售价。六十倍毛利!朱有珠就是变成聋子也干。
“所以陛下此前要微臣从各商行抽调精干伙计到江都,就是为了造纸吧。”
“聪明!”
公输孟启也给他竖起大拇指。
“司空,你说以造纸术这独门绝技造出来的纸能否成为‘硬通货’呢?”
未等朱有珠开口,季子已抢先作答:
“能!一定能!制作同样面积的竹简起码也得花费五六贯,还携带不便,汗牛充栋也不过几部巨著。若是以纸写书,成本不到素绢一成,定能风靡大陆。”
“朝廷税赋尚且可以素绢缴纳,则纸当然可以作为‘硬通货’。”
“说得好!少卿高论。”
这次朱有珠向季子竖起了大拇指。
“如此说来本王发行银币的计划岂不是又多了三成保障。”
“岂止三成!微臣保守估计有五成。”
“好!”
公输孟启豪情万丈一声吼。
“要是有酒本王就与众卿家痛饮三百杯!亢将军的晚宴应该好了吧。”
“回禀陛下,晚宴已备好。这就上餐。”
亢褚良在帐外回应。随即,几名亲兵提着食盒送进帐来。
第二零六章 投 诚
食盒打开,香气扑鼻。众人此时才发现腹中早就空空如也了。
望着呈上的饭菜,公输孟启又皱起眉头。
“亢将军,本王在六月十二日就已传谕全军团,非作战士卒,口粮按定量六成供给。”
“是!末将知错。”
亢褚良恭恭敬敬地上前,将公输孟启的盘中饭菜分出四成。随即又走向姜虹。
“太傅大人不是军团中人,不受此令约束。”
公输孟启已拿起筷子。
“来来来,众爱卿请用餐。虽是粗茶淡饭,可经亢将军亲自下厨,滋味绝对**。”
“陛下与诸位大人皆缩食省减,老朽怎可例外。”
姜虹也就盘中饭菜分出部分来。
“太傅大人还是认真享用吧,或许这将是你最美味的一餐,也可能是你最后的一餐……”
公输孟启目不旁视缓缓进食,语气中透着淡淡的悲伤。
“看太傅面相也是慈悲和蔼之像,心性亦非狠毒万恶之徒。却为何落井下石,煽动本就困苦不堪的百姓,欲使其颠沛流离雪上加霜。”
“勾结游龙寨贼寇阻击本王救民水火。若你计划得逞,陈国又有多少百姓将遭受荼毒?太傅可曾想过?”
“如此格局,实在是不如你的学生元昊太子。专权夺利,诸侯争霸乃至战场交锋,其间明争暗斗,勾心斗角各凭手段。”
“但若以普通民众为筹码则是本王最为不耻!太傅现在可知错哪了吗?”
姜虹早涕泪横流,跪倒在地。
“老朽该死!听神君明言,方知罪孽深重纵处以凌迟也不为过矣。”
“请陛下恩准,容老朽陪神君及诸位大贤共享晚宴。则是老朽毕生幸事,虽死而无憾。将死之人,其言也善。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姜虹三叩之后,挥袖擦干泪痕回到座位听公输孟启发落。
“太傅之言善也!请用餐吧。”
姜虹不再说话,静静地品味每一口饭,每一汤。每一粒米都是那么香弹,每一勺汤都那么鲜美,为何五十六年,六万多餐都没有今晚体验得丰富,深刻……
公输孟启看着姜虹把最后一粒米扒进嘴里,将最后一勺汤吞下腹中。才缓缓道:
“太傅感觉可好?”
“多谢陛下!这是老朽此生最美好的晚宴。有神君相伴,有贤德左右,有美味果腹。请陛下让老朽上路吧……”
“上路?啊对!该上路呢。胡来,胡去!二位将军进帐听令!”
公输孟启恍然醒悟,立马下达命令。
胡来,胡去,手按腰间钢刀,威风凛凛地大步走进营帐。
这!朱有珠,季殊,季子,皆站立起来,全都欲言又止。
姜虹也站起身来,整理好袍服衣带。向公输孟启深深鞠躬拱手行礼说道:
“陛下,老朽去矣。来生若有幸定追随陛下驰骋天下!”
说完潇洒转身,从容举步往外走。
“既然太傅大人心意已决,胡来,胡去,二位将军就陪太傅去游龙寨走一趟吧……”
“什么!游龙寨?……”
姜虹像只正撒腿奔跑的萨摩耶被狗链猛地一拽,身子陡然回转。
“陛下是说游龙寨!”
“是啊!太傅既愿追随本王,又何必等来生。来生太遥远,还是就在当下为陈国百姓做些实事吧。”
“这几日,胡将军业已查明,游龙寨存粮足够我陈**民三日所需。以太傅和游龙寨的交情,此去劝说‘三当家’沈洪投降,交出粮食,岂不是救国救民的大好事。”
“老朽……陛下真的就此信任老朽?老朽可是知道太多陛下的……”
“太傅与本王可有深仇大恨?”
“没有……”
“太傅是信不过本王的为人?”
“笃信不疑!”
“太傅是不愿为陈国百姓犯险?”
“万死之躯,不足为惜。”
“那太傅是挂念着元昊太子的事情吧?”
“……”
“太子元昊是在午时末,于许都西门城楼之上,收到太傅你的飞鸽传书。密报由‘傩门’密探递上,元昊看后揉捏成乱麻。”
“若有回书,现在应已达江都。据‘影子’情报,元昊太子并未回书。”
“陛下竟也知道‘傩门’!”
“元昊不也知道本王的‘影子’吗。大家彼此彼此。不过元昊太子已和西路集团军郭狩司令结义兄弟。对太傅你……本王也不挑唆,请太傅扪心自问。”
“所谓良禽择木而栖,太傅或真的两难。本王也只能给太傅两个选择。”
公输孟启仰首长出口气。
“非是本王愿意杀戮,三江口之战游龙寨尽数被天雷轰毙。天意如此!本王亦不愿再见游龙寨余党血流成河,毕竟也是千余生灵。”
“可本王也向百姓承诺,不会再饿死任何一位子民。太傅你会让本王失信于民吗?”
姜虹一张用了五十六年的老脸,一会红,一会白,一会青,一会黑……噗通跪倒。“就算老朽能劝降游龙寨,那也只是三日之粮,加上司空大人在岱国购买的三日存粮亦不过六七日。不知陛下许下的十日所有郡县发粮从何而来?”
好个姜虹,这砂锅捣得够彻底的。
公输孟启面色微愠,掏出“玉竹筚篥”交与胡来。
“令,胡来、胡往、胡入、胡出、胡去五人各领一千士卒,前去城外与‘旭日弓’汇合。两部人马于今夜子时攻打游龙寨总舵。缴获粮食全部押运回江都!”
“可游龙寨总舵在卫国啊!”
姜虹惊呼:
“卫国乃帝国祖庙所在,任何诸侯不得用兵!纪军尚不敢……”
“多谢太傅提醒。苍生不在,何来社稷!”
“至于太傅刚才所问十日郡县发粮的事,本王就让你再多活几日。发粮之时让亢将军带你走遍陈宋六郡八县,每到一地便审你一次。煽动闹事之罪,勾结贼寇之罪,阴谋害国之罪……”
“陛下!请陛下收回成命!老朽这就与胡将军前往游龙寨,劝降沈洪,送回粮食。请陛下恩准!”
姜虹头如捣蒜不知道磕了多少个响头。
“太傅可是真心前往?”
“若有半分不忠,请胡将军立刻刀劈老朽,暴尸荒……”
“好!本王相信太傅定能马到成功。胡来,胡去,二位定要保护好本王的太傅!若有损伤定拿你兄弟问罪!”
“诺!陛下放心,绝不辱王命!”
姜虹已昂首阔步而出。胡来,胡去紧紧跟上。
待三人上马走远,公输孟启才放声大笑道:
“哈哈哈!老骨头,够硬!本王喜欢。”
季殊若有所悟。
“陛下对游龙寨归降之事早成竹在胸吧?”
公输孟启笑着比个手势。
“八成把握。”
他之所以敢说八成,乃是留守总舵的三当家“潜水龙”沈洪已回复沈织柔,表示愿意归顺公输军团,只是担心公输孟启对游龙寨成见太深,不肯放过余众。
而今姜虹这个始作俑者亲自前去劝降,自然能打消三当家的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