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二章 有些奇怪
铁娃不敢回头,单从后方黑虎的脚步声已经能够判断出彼此间的距离在飞速拉近,铁娃奋力扑向前方的雪松,他从小就爬树掏鸟,身法敏捷宛如灵猫。铁娃刚刚爬上雪松,黑虎已经来到树干前,后腿蹬地,猛然向上一蹿,前爪竭力伸出,只差一指的距离就触碰到铁娃的足跟。铁娃抓住枝丫攀爬上去。
还好黑虎不会爬树,黑虎接连腾跃两次未能击中铁娃,顿时凶性被激起,怒吼一声,以身体撞击在树干上。
铁娃仍在向上攀爬,不料雪松在黑虎的撞击下剧烈抖动起来,铁娃一把没有抓住树枝,脚下一滑失足坠落,危急之中,他双手抱住了一根树枝,还未来得及庆幸,坠落的力量太大,树枝从中断裂,铁娃的身体继续向下落去。
那黑虎全速冲了上来,铁娃暗叫不妙,自己看来要命丧今日了。
生死关头,叶青虹端起冲锋枪瞄准了黑虎,密集的子弹射向黑虎,黑虎身上连中数枪,它嚎叫了一声,转身逃入雪松林,雪地上留下了几点血迹。
铁娃惊魂未定地从雪地上爬起,如果叶青虹再晚来一刻,恐怕他就要成为黑虎的腹中美餐了。
叶青虹道:“有没有事?”
铁娃摇了摇头,这会儿还没有回过神来。
叶青虹身后的平安道:“大老虎,大老虎!”小孩子居然不懂得害怕,反而显得非常兴奋。
叶青虹摇了摇头,向铁娃道:“尽快离开这里。”
铁娃收拾好东西,在雪中辨明了方向,他们换上雪鞋,进入雪松林,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按照他们目前的速度,天黑前能够抵达木屋就算不错。因为中途遭遇了黑虎袭击,所以他们都变得异常警惕,武器也不敢离手。
铁娃道:“我长那么大还是头一次见到毛色纯黑的老虎。”
叶青虹道:“别说你没见过,我也是头一次,只怕这种老虎世界上也不多见。”
铁娃道:“它死了吗?”
叶青虹摇了摇头,虽然她击中黑虎数枪,可是从雪地上留下的血迹来看,黑虎失血不多,受伤应该不重。多半动物都拥有着强大的报复心,如果黑虎没死,它十有**还会卷土重来。
大概是想减轻目前这紧张的气氛,铁娃笑道:“那张皮是真的不错,婶儿,您回头开枪的时候尽量瞄准它的头部,别坏了那张皮子。”
叶青虹没说话,平安道:“大老虎,我见过!”
铁娃笑了起来:“你见过?兄弟,你在哪儿见过?”小孩子说话当不得真。
平安道:“梦里见过!”
铁娃又笑了起来,这小子居然知道戏弄自己。
叶青虹却知道平安没有戏弄铁娃,他的确是在梦中见过大老虎,叶青虹道:“你梦到的老虎不是黑色的吧?”
平安用力点了点头道:“就是黑色!”
叶青虹的心中又泛起涟漪,看来儿子梦中的情景一一验证了。
平安又道:“不怕的,会有人保护我们的。”
铁娃被他的样子给逗笑了,想起黑虎出现的时候自己吓得不轻,胆色居然还不如一个小孩子。
雪越来越大,没有停息的迹象,虽然如此,他们也不敢中途停下,生怕在天黑前无法抵达木屋,万一被黑虎赶上肯定会更加麻烦,这一路有惊无险,天黑之前总算赶到了目的地。
叶青虹离开这个地方已经九年,昔日满载美好回忆的木屋因为长期无人维护,如今已经被积雪压塌,不过对面的柴房还算完整,可以暂时用来躲避风雪。
铁娃让叶青虹别忙着进去,他先检查了一下柴房是否坚固,又清理了柴房上方的积雪,这才让叶青虹母子进去。叶青虹让他也进去避雪,铁娃却坚持在外面守着,利用坍塌的木屋和周围的雪松搭起了一个临时的窝棚。
柴房也是四处漏风,叶青虹将平安裹得严严实实,面前守着火堆仍然感觉寒意阵阵。眼前的情景让她不由得想起昔日和罗猎小彩虹在这里生活的情景,叶青虹暗忖,也许这次的到来是徒劳无功,已经过去的岁月再不可能从头。
铁娃趴在窝棚里,虽然又累又乏,可是他却连一刻都不敢休息,凭着一个猎人的直觉,他预感到那头黑虎极有可能尾随而至,铁娃拜张长弓为师,这些年也随同罗猎他们经历了无数冒险,见识过种种用常理难以解释的怪事。
铁娃不怕辛苦,他既然答应为叶青虹带路,就应当承担起照顾这对孤儿寡母的责任,如果罗叔叔在就好了,铁娃暗暗想着,其实他们私下里都谈论过罗猎的事情,甚至连师父张长弓都认为可能这次罗猎永远不会回来了,毕竟如果罗猎战胜了风九青,那么他没理由抛妻弃子那么多年,以他重情重义的性情是绝对不会做出一走了之的事情。
半夜的时候雪停了,铁娃蜷曲在局促的窝棚内手脚都有些麻痹,他去外面生起一堆火,坐在火堆旁,一边烤火,一边默默守护着柴房内的那对母子。铁娃盼望着师父能够早点到来,在危机四伏的苍白山,他一个人很难保证叶青虹母子的安全,这并不意味着他害怕,他的这条命当初是罗猎救下的,为罗猎的妻儿去死,他毫不犹豫,只是他担心万一有什么闪失,他还有何颜面去见师父。
雪松林中传来咔啪一声脆响,铁娃第一时间反应了过来,端起霰弹枪瞄准了声音传来的方向,等了一会儿,不见有动静,铁娃暗忖,应当是干枯的树枝断裂的声音。
这种状况在雪后经常发生,冬天天气干燥,再加上刚刚下过雪,积雪压断了树枝,换成过去铁娃或许不会如此谨慎,可是今天刚刚遭遇了黑虎的袭击,铁娃自然小心了许多。
铁娃站起身,从篝火中抽出一支燃烧的木棍,在附近巡视了一圈,周围的雪面上并没有任何的足迹,铁娃稍稍放下心来,准备返回的时候,却看前方的雪松抖动了一下,似乎有一个东西落在雪地上,铁娃再次听到树枝断裂的声音。
黑乎乎一团的东西如同一个小山丘,从树上挑到了雪地上,在它落地的时候,地面明显震动了一下。铁娃瞪大了双眼,他认出这庞然大物并非白天所遇的黑虎,而是一头身躯庞大的黑瞎子。
这头黑瞎子没有冬眠,或者是在冬眠中饿醒,落地之后,黑瞎子并没有急于攻击,而是原地抖了一下身子,将身上沾染的雪花抖落。铁娃没敢轻举妄动,这种黑瞎子皮糙肉厚,就算是威力巨大的霰弹枪也无法保证一枪就能打穿它的身体,如果贸然开枪,激怒了黑瞎子,后果不堪设想。现在最乐观的结果就是黑瞎子对他们三个没有任何的兴趣,只是一个凑巧经过的过客。
黑瞎子仍然闭着一双小眼,看起来仍然没能从梦中醒来,它的鼻子呼哧呼哧冒着白汽,铁娃大气都不敢喘。
黑瞎子如同喝醉酒一样摇摇晃晃,原地晃荡了几下,终于调过身去,慢悠悠挪着步子向雪松林深处走去,铁娃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湿透,暗叫庆幸。
眼看黑瞎子渐行渐远,可突然柴房内传来平安的哭声,铁娃瞬间石化。已经走远的黑瞎子也停下了脚步,猛地回过头来,一双紧闭的小眼睛瞪得滚圆,迸射出凶残贪婪的光芒,黑瞎子看似笨拙,可是一旦进入捕猎状态速度丝毫不慢,奔跑起来积雪四溅,奔跑的途中一棵雪松被它硬生生撞断,简直如坦克般摧枯拉朽。
铁娃扬起火把向黑瞎子扔了过去,火把出手之后,端起霰弹枪,对准黑瞎子就是一枪,无数颗霰弹击中了黑瞎子,可根本对它造不成致命伤害。
叶青虹也从柴房中冲了出来,一扬手将一颗手雷抛了出去,手雷在黑瞎子身边爆炸,火光中,气浪将黑瞎子掀翻在地,不料这家伙顽强地从雪地上爬了起来,发出一声震彻山林的咆哮,抖落身上的弹片和积雪,继续向前方冲来。
叶青虹掏出双枪瞄准黑瞎子接连射击,有她相助,铁娃得以喘息,他从皮套中抽出铁胎弹弓,包住一颗铁弹丸,拉满弹弓,瞄准黑瞎子的鼻子,咻!地射了出去。
弹丸不偏不倚正中黑瞎子的鼻子,射得血花四溅,黑瞎子虽然皮糙肉厚,可是鼻尖部分却是它的弱点,这颗弹丸让它痛不欲生,黑瞎子捂住流血的鼻子发出一声哀嚎。
叶青虹趁机又丢出一颗手雷,这次刚好扔到了黑瞎子的身下,将它炸得四仰八叉地倒了下去。
铁娃趁着黑瞎子没有从地上爬起,举起霰弹枪连番射击在它的身上,黑瞎子现在的姿势刚好把心口区暴露出来,白毛覆盖的皮肤也是最薄的地方,连打了几枪,黑瞎子都没有动静,铁娃想过去看看它是否死了。
叶青虹阻止他道:“别去,咱们先转移到安全的地方再说。”她转身去柴房,将平安抱起,平安这回儿止住了哭声。娘俩儿出了柴房,却见铁娃呆立在那里,目瞪口呆地望着前方。
刚才已经被打得血肉模糊的黑瞎子此刻正摇摇晃晃从雪地上爬了起来,非但如此,它竟然如人形般直立起来。
铁娃打光了霰弹枪内的子弹,掏出手枪对准黑瞎子心口连续开枪,子弹明明射中了黑瞎子的身体,可是黑瞎子却毫无反应,仿佛已经麻木不仁,感觉不到任何疼痛。
周身染满鲜血的黑瞎子缓缓向他们走来,铁娃还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状况。叶青虹递给他一颗手雷,铁娃接过手雷向黑瞎子扔了过去。
手雷就快落下的时候,那黑瞎子突然挥出一掌,这一巴掌准确无误地拍在了手雷上,竟然将手雷向他们抽了回去。
叶青虹尖叫道:“闪开!”叶青虹抱着平安向一旁的雪地竭力腾跃扑去,虽然反应及时,还是被爆炸引发的冲击波掀得如同断了线的纸鸢般飞了出去,她竭力想要护住平安,也因为这次的冲撞脱手飞了出去。
叶青虹摔在雪地上,虽然有厚厚积雪的缓冲,还是觉得气血翻腾骨骸欲裂,她顾不上自己的安危,首先想到的是脱手飞出的儿子,叶青虹想要从地上爬起来,可是她现在就连这么简单的事情都做不到。
铁娃比叶青虹要好一些,毕竟他不像叶青虹那样怀里抱着一个孩子,即便是这样,也被气浪掀了个大跟头,枪也脱手飞了出去。让铁娃肝胆俱裂得是,那黑瞎子仍在一步步走过来,它虽然多处受伤,却没有断气,像人一样直立走来。
铁娃腰间弹弓还在,他摸出弹弓,铁弹丸连珠炮般射向黑瞎子的头部,在他看来黑瞎子也已经是强弩之末,说不定一颗弹丸就能将它彻底击倒,铁娃很快就意识到这只不过是自己一厢情愿的想法罢了。弹丸虽然都射中了黑瞎子,可黑瞎子却似乎突然失去了痛觉神经,依然迈着缓慢的步伐向他走来。
铁娃爬起身来,看到叶青虹艰难爬起,呼喊着平安的名字。
铁娃挡在叶青虹和黑瞎子之间,他抽出砍刀,已经做好了和黑瞎子肉搏战的准备。
叶青虹没有听到儿子的回应,放眼望去也没看到平安的身影,她记得在爆炸中平安从自己的怀中脱手飞了出去,应该不会离她太远,怎么会听不到她的呼喊声?身体的疼痛让叶青虹无法站起,她手足并用在雪地中爬行着搜索着,希望能够找到儿子。
叶青虹忽然停下了呼喊声,因为她看到在不远处一个小小的身影站在雪地中,分明是平安无疑,叶青虹先是感到惊喜,可马上内心又被深深的恐惧所笼罩,因为在距离平安不到两米的地方,一头黑虎站在那里,深绿色的双眼宛如暗夜中漂浮的两团鬼火。
叶青虹一时间手足冰冷,她不敢出声,生怕惊动了黑虎。她距离儿子还有十米左右,而黑虎距离他只有两米左右,就算是同样的距离,她也不可能超越黑虎的速度。
叶青虹内心中充满了绝望,如果可以她愿意和儿子交换位置。叶青虹不敢轻举妄动,她不知应该怎样才能将儿子从虎口中拯救出来,她无法想象如果失去儿子,自己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
平安望着黑虎,表情有些害怕,不过他却表现出了超越实际年龄的勇气,一双小手紧紧攥了起来:“走开!走开!”
叶青虹听到儿子大胆呵斥黑虎,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她不顾一切地大喊起来,试图通过自己的声音吸引黑虎的注意。
黑虎向前挪动了一步,叶青虹没命地向儿子爬去,她以为一切已经来不及了,可是让她万万没想到得是,那头黑虎并没有继续向平安靠近,而是就此转身离开。
铁娃怒吼着挥舞砍刀向黑瞎子冲去,黑瞎子抡起有力的熊掌,准备将他拍飞,铁娃身体再健壮和黑瞎子仍然不是一个级数的对手。
危急关头,一支羽箭咻!的一声射中了黑瞎子的眼睛,从它的左眼眶中直贯入脑,黑瞎子遭受了这致命一击,再也无法支持下去,庞大如小山一般的身躯直挺挺倒了下去。
铁娃气喘吁吁地转过身去,看到远处有三条人影正在朝他们这边飞奔而来,铁娃大口大口喘息着,整个人如同突然被抽去了脊梁,瘫倒在了雪地上。
叶青虹来到平安身边,紧紧将他抱在了怀中,眼泪止不住地流了出来,平安却非常的勇敢,伸出小手为她抹去脸上的泪水:“妈妈,不怕,有我保护你!”叶青虹含泪点头。
此时叶青虹才留意到营救的三人已经来到近前,率先赶到并刚才一箭射杀黑熊的是张长弓。张长弓没有先去照看铁娃,来到叶青虹面前朗声道:“弟妹,我们来晚了!”
叶青虹有些不好意思,毕竟她来苍白山并没有通知张长弓他们。
瞎子也气喘吁吁地跟了上来:“弟妹,这就是我小侄子吧?”
叶青虹向平安道:“这是你张伯伯,安伯伯。”
平安甜甜称呼了两人,张长弓对这小子颇为喜爱,伸手将他抱了起来。
麻雀来到铁娃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铁娃抬起头,如释重负道:“麻姑您来了。”
麻雀对这个称呼可不喜欢,皱了皱眉头道:“你才麻姑呢,你全家都是麻姑。”铁娃憨憨笑了起来。
一帮旧友重聚,彼此心中都暖融融的,听说刚才还有黑虎前来,张长弓不敢怠慢,让瞎子和麻雀生火,他和铁娃又在四周搜索了一遍,确信附近已经没有了猛兽的踪影,这才回来。
这会儿功夫叶青虹已经把平安哄睡了,抱在怀中,坐在篝火旁。
麻雀望着叶青虹,虽然几年不见,可叶青虹风采依然,不过还是能够看出她比起此前瘦了许多。叶青虹望着平安的时候,麻雀感觉她身上似乎有一种光环,她轻声道:“他长得真可爱。”
叶青虹朝她笑了笑,将平安放在毛皮褥子上,又小心给他掖好了被子。
麻雀道:“一个人带孩子很辛苦吧?”
叶青虹道:“习惯了,谈不上辛苦,其实他们也给我带来了很多的快乐,如果没有他们,我都不知道自己应该怎样生活。”
麻雀幽然叹了口气道:“三年了吧?”
叶青虹点了点头,她明白麻雀这句话的意思:“是啊,三年了。”
麻雀道:“这三年难道一点音讯都没有?”
叶青虹摇了摇头:“你很关心他!”
麻雀红了脸,其实她喜欢罗猎的事情根本瞒不过叶青虹,甚至也瞒不过周围的这些朋友。
叶青虹可不是嘲讽麻雀,更不是吃醋,她看出麻雀的窘迫,微笑道:“我有时候在想,只要他肯回来,做什么我都答应,哪怕是他要娶几房姨太太。”
麻雀道:“他对你可是一心一意。”
叶青虹道:“你觉得他会回来吗?”
麻雀点了点头。
叶青虹道:“我也这么想,他就算不想我,也一定舍不得他的儿女,舍不得他的朋友。”
麻雀道:“你对他这么好,他怎么忍心不回来?”
叶青虹道:“你到现在不结婚,是不是一直等着他?”
麻雀慌忙摇了摇头道:“不是,你可千万不要误会。”
叶青虹笑了起来:“你怕什么?他人都消失了,你就算承认他也听不到。”
麻雀道:“你们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相信我,我说的都是真的。”
叶青虹伸出手握住麻雀的手,轻声道:“我已经很久没跟别人说过那么多真心话,真好,你也认为他会回来,没把我当成一个疯子。”
瞎子的声音从她们身后响起:“我也认为罗猎一定会回来啊。”
麻雀转身瞪了他一眼道:“要不要脸你,偷听别人说话。”
瞎子道:“我不是偷听,老张让我保护你们的安全,所以我不能走远,万一有什么豺狼虎豹冲上来,我得保护你们。”
叶青虹忍不住笑道:“真要是发生了那种情况还不知道谁保护谁呢?”
瞎子讨饶道:“你们伶牙俐齿,我说不过你们,好男也不跟女斗。”
此时张长弓和铁娃也巡视回来了,张长弓道:“瞎子,你又臭贫了。”
瞎子道:“得嘞,我是哪哪儿都不招人待见,我睡觉去,我搂着我小侄子睡觉去。”
张长弓让铁娃也去休息,这几天铁娃实在是累坏了。
张长弓来到篝火旁坐下,他向叶青虹笑了笑道:“我们这次是不请自来,弟妹千万不要见怪。”
叶青虹歉然道:“张大哥,您这话说的,其实是我要说声对不起,主要是我不想麻烦你们,所以才决定一个人来这里,本来也不想麻烦铁娃的,可想了想这深山老林的,万一迷失了方向就麻烦了,这才叫上了铁娃。”
张长弓道:“弟妹还是跟我们见外了。”
叶青虹道:“主要还是因为黄浦那边事情层出不穷,我担心你们走不开。”
张长弓道:“天大的事情也不如你们的事情重要。”其实他直到现在也搞不明白叶青虹因何要在新年临近之际来到这冰天雪地的苍白山?难道仅仅是为了追忆她当年和罗猎一起生活的日子?张长弓知道罗猎带着叶青虹和小彩虹在这木屋生活了很长一段时间。
瞎子说去睡,可并没有走开,这会儿又凑了过来:“弟妹,这大过年的你来这里干什么?”
叶青虹被瞎子问住了,虽然她有足够的理由,可是这理由不能说,如果她告诉他们自己为了一儿子的一个梦就不辞辛苦来到苍白山腹地,他们会不会相信?
麻雀看出叶青虹不方便回答,替她说道:“来这里需要理由吗?如果不来咱们这些老朋友也不会在苍白山聚在一起,这样过年才有意义。”
张长弓笑道:“今儿可是腊月二十七了,咱们这个年在山里过定了。
张长弓让麻雀和叶青虹早点休息,他和瞎子两人来到窝棚附近又生了堆火,瞎子掏出香烟,凑在火上点了一支,张长弓拿起酒壶喝了一口烈酒,然后将酒壶递给瞎子。
瞎子摇了摇头道:“不喝了。”他朝远处看了看道:“老张,你觉不觉得叶青虹的举止有些奇怪?”
张长弓道:“你少瞎琢磨。”
瞎子道:“你不觉得奇怪?她为什么要来这里?”
张长弓道:“我倒想听听你的高见。”
瞎子道:“我觉得和罗猎有关。”
张长弓叹了口气,望着跳动的火苗道:“三年了,他要回来早就回来了。”
瞎子知道张长弓说得都是事实,可是他始终不愿意承认,用力抽了口烟,却不小心呛到了自己,接连咳嗽了几声方才平息。
张长弓道:“少抽点烟,容易短命。”
瞎子呸了一声道:“你个乌鸦嘴,我招你惹你了?”
一阵冷风吹过,张长弓不禁缩了缩脖子,抬头看了看夜空道:“这几天可能还会有雪,明天咱们利用现有的材料搭个窝棚,不然有的受了。”
瞎子道:“就在这儿呆着?”
张长弓道:“找到他们娘俩就好,总之,叶青虹要干什么,咱们就跟着,确保他们母子平安。”
第五百零三章 湖底裂了
叶青虹本以为罗猎给了儿子某种启示,希望来到这里能够和罗猎重逢,虽然这种希望极其渺茫,可她也排除艰险回到了这里,等到了这里方才发现,木屋已经坍塌,这里也荒废多年,罗猎根本没有来过这里。
叶青虹因失望而变得沉默寡言,小平安再没说过关于父亲甚至苍狼的消息。一群人原地呆了两天之后,叶青虹心中的希望渐渐消失。她不止一次地问过儿子,希望从儿子那里能够得到一些有用的信息,可每次都是一无所获。
清晨又开始下雪了,这两天张长弓几人不但搭起了窝棚,还将坍塌的木屋重新修好,有张长弓和铁娃这两个优秀的猎手在,是不用担心年货的问题的。连麻雀也开始为年夜饭做准备,瞎子帮忙打下手。
只有叶青虹心境烦乱,她什么都不想做,甚至不想和这些朋友交流,这三年她经历了太多的希望破灭,一次一次折磨着她的内心。
小平安是所有人中最开心的一个,他跟铁娃学会了捕鸟,铁娃还给他制作了一个弹弓,他玩得不亦乐乎。
望着在雪中撒欢儿的平安,叶青虹提醒自己,是时候面对现实了,她不可以让儿子跟着自己再做无畏的冒险。
空气中飘来麂子肉的香气,麻雀正在为明晚的年夜饭做着积极的准备。
叶青虹意识到自己的情绪很可能影响到了大家,她决定要做出一些改变,向麻雀走过去的时候,她踩到了雪地上的一幅画,一个三角形里面框着一个小人。
小平安叫了起来:“妈咪,踩坏了我的画!”
叶青虹赶紧缩回脚去。
小平安却哭了起来,在叶青虹的印象中儿子还从来没有那么脆弱,她耐心劝慰道:“对不起,妈妈不小心的。”
小平安一反常态地大声抗议道:“你赔我,你赔!”
张长弓几人都被这边的动静吸引过来。
叶青虹因儿子的任性有些生气,她忍着火气道:“平安,等会儿妈妈跟你一起画一个好不好?”
“不好!你陪我!”
叶青虹本来心情就不好,这下怒火彻底被激起了,她怒道:“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不就是一幅画吗?不依不饶,你真是气死我了!”她抓过小平安照着屁股就打了两巴掌。
小平安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瞎子第一个跑了过来,他护住小平安道:“弟妹,你打孩子干什么,小孩子嘛……”
叶青虹怒道:“我教育我儿子不用你管!”
“你儿子不假,也是我侄子!你打他就不行!”瞎子也火了。
张长弓几人原本在远处观望,可看到瞎子加入了战团,赶紧过来劝说。
叶青虹看到众人过来,心中一酸,转身向远处走去。
麻雀本想去劝劝叶青虹,瞎子却道:“让她冷静冷静,不知哪来的邪火,打孩子干什么?真是,这么可爱的孩子,也下得去手。”
小平安抽了抽鼻子,在几人的劝说下也止住了哭声,他向远处的妈妈看了一眼,似乎有些担心。
麻雀柔声道:“小平安,乖!好孩子要懂得宽容,你妈妈刚才是无意踩到了你的画,并不是故意要破坏的,别生妈妈气,妈妈多疼你啊,你刚才这样做,她多伤心?”
小平安道:“可是我好不容易才画好的。”
麻雀笑着摸了摸他的头顶道:“这样好不好,阿姨陪你一起画,咱们把画重新画好。”她看了看雪地上的画,说实话,小孩子的想法千奇百怪,她看不懂这画得是什么,不懂就只能问了。
麻雀道:“这三角是什么?”
小平安道:“是火山!”
麻雀道:“火山啊,嗯,好像,嗯,这个人怎么会在火山的肚子里?”她所指的部分刚好是被叶青虹踩坏的地方。
小平安道:“是爸爸!”
麻雀心中一酸,没爹的孩子真是可怜,她柔声道:“可是为什么要把爸爸画在火山里?”
小平安道:“因为爸爸就在里面啊。”
叶青虹在远处依稀听到小平安的话,她转过身,慢慢向儿子走了回去。
麻雀看到叶青虹回来慌忙向她使眼色,在她看来母子两人现在最好还是给彼此留点空间,不然小孩子情绪一时间转换没那么快。
叶青虹颤声道:“你说……爸爸在火山里?”
小平安看着妈妈,一时间忘了说话。
麻雀道:“我们和妈妈一起把画画好好不好?”
叶青虹道:“妈妈跟你一起画好不好?”
小平安点了点头:“我还没画完。”
叶青虹递给他一根树枝,小平安在三角上又画了个长方形。
麻雀看在眼里,心中暗自难过,小平安分明画得是一座坟墓,三角是坟墓,人在坟墓里,现在又加上了一块墓碑。
叶青虹也产生了这样的想法,不过她强忍悲痛问道:“这画得什么?”
小平安道:“一块石头,从火山里面喷了出去,飞到了天上!”
叶青虹和麻雀对望了一眼,她们都知道,当年罗猎进入九幽秘境,在其中发现了禹神碑,根据罗猎所说,禹神碑漂浮在熔岩湖之上,火山喷发将禹神碑喷出了火山口,自此以后禹神碑再无下落。在当时的那场火山爆发中,连云寨数百年基业被毁,也是那时候颜天心率领部族踏上了西迁的征程。龙玉公主也是在那场火山爆发中复苏,引起了许许多多的事端。
麻雀望着叶青虹,她的目光在询问叶青虹,叶青虹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从未给这孩子说过关于当年的事情。
小平安重新画好代表罗猎的小人,然后在他的身体周围画了一个一个旋转的圈儿。
叶青虹道:“爸爸身体周围是什么?”
小平安道:“不停地转,不停地转!”
叶青虹道:“张大哥,我们要去天脉山开天峰,现在!马上!”
十五年的时间可以做出许多的改变,当年和狼牙寨齐名的连云寨早已从苍白山消失,当年摧毁连云寨的灼热岩浆也已经冷却,被烈火烧灼的山岩也已经被积雪覆盖,沿着山坡一路向上,可以看到许多倒伏的树木,这些树木早已枯死,火山的爆发虽然过去了十五年,可这一带的生态仍未恢复,缺少了可以栖息隐蔽的树林,动物也很少会选择来到这里。
他们几人当年都参加过九幽秘境的冒险,可是真正深入腹地找到禹神碑的只有罗猎和颜天心,尽管如此,并不妨碍他们找到这座山。
按照罗猎的说法,九幽秘境早已被岩浆毁掉,那里的一切都应该不复存在了。
已经是大年三十了,他们顶着风雪爬到了开天峰的顶部,在火山口的地方发现了一面碧绿的小湖,虽然大雪纷飞,虽然是寒冬腊月,可小湖仍然没有结冰,湖面上冒着热气。
走近湖畔都能够感觉气温升高了一些,瞎子摘掉手套把手探入水里,感觉湖水温和,他向众人道:“温泉湖嗳!”
麻雀道:“因为火山的缘故,这一带温泉很多。”
张长弓道:“我的印象中没有这面湖,绝对没有。”
瞎子道:“你几年没来过了?”
张长弓想了想道:“九年了吧。”
瞎子道:“九年,什么事情都能发生。”
叶青虹向小平安道:“儿子,你记得爸爸在火山里面?”
小平安点了点头。
叶青虹道:“我准备一下,这湖水温度还可以,我想下去看看。”
张长弓这些年虽然学会了游泳,可也仅仅只是会游泳而已,他的水性依然很差,潜入水底这种事,他可应付不来。
瞎子道:“我说弟妹,你该不是因为小平安随口说的一句话就相信罗猎在这里面?”
叶青虹道:“有些事他从未经历过,可是却说得清清楚楚,我相信我的儿子不会骗我。”
麻雀道:“当年罗猎是在西海附近失踪,怎么可能出现在这个地方?”她也认为叶青虹的想法实在是匪夷所思,经不起任何的推敲。
叶青虹没有继续解释,因为她解释不清,她一直坚定地认为罗猎会回来,这一点从未改变过,罗猎的出身和普通人不同,在他身上发生过太多古怪的事情。
张长弓目测了一下这面小湖,直径大概在一公里左右,虽然不算很大,可是一定很深,这从湖水的颜色变化也能够看出端倪,越是靠近湖畔的地方颜色越浅,以碧绿色为主,可是到了湖心就呈现出如同湖水一般的蓝色。
这里就是当年喷发的火山口,如果底部被岩浆填塞或许还不算太深,如果直通下方,就深不可测了,别的不说,单单是水压也让普通人难以承受。
瞎子道:“得嘞,我跟你下去。”他知道张长弓和铁娃的水性,他们两个加起来都不如自己。
麻雀道:“我也去。”
叶青虹道:“我只带了两身水靠。”她向麻雀道:“麻雀,你留在上面帮我照顾平安,看得出他喜欢你。”
麻雀道:“多一个人也好相互照应,我不用水靠,我的水性好的很。”
几人商量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决定由他们三人一起下去。利用岸边的雪松扎了一排木筏,这是为了便于搜索,湖水很清,周边大都能够一眼看到水底,也只有靠近中心的部分无法看到底部,需要他们重点搜索的也是这里。
麻雀暂时和其他人一样留在木筏上,叶青虹和瞎子先行下水,湖水温暖,这为他们的搜索提供了便利,如果这里的湖水不是温的,恐怕他们一下水就会被冻僵,更谈不上在水下展开搜索了。
在没有特殊装备的状况下,他们最多也就是能够达到水下一百米,不过他们在下潜到九十米左右地方的时候,就看到了大片的石林,这片水下的石林应当是当年火山喷发熔岩堆积形成,一堆堆,一丛丛,放眼望去,有的洁白如玉,有的鲜红如血,有的漆黑如炭,在湖底形成了大片瑰丽的奇观。
两人用灯光照亮这水下世界,都被眼前的美景惊艳,他们在水底待了一会儿,就不得不浮到湖面上换气。
张长弓在木筏上紧张地观望着下方的状况,看到他们现身,慌忙伸手将他们拉上来。
瞎子接过铁娃递来的酒灌了一口,他体力消耗了不少,喘息道:“**十米的深度,下面是一片熔岩林。可惜我们坚持不了太久的时间,还没有来得及展开搜索,就得上来换气。”
叶青虹也是眉头紧锁,按照这种进度,只怕他们一个月都无法将湖底这片区域搜索完毕。
张长弓道:“我倒是能够闭气很长时间,只是我潜不下去,要不,你们用绳索把我放下去。”
瞎子道:“切,你以为能够放得下去?水有浮力的,不经过专门的训练,你一下去就浮上来了。”
张长弓一听也没辙了,平安道:“这还不简单,只要抱着一块大石头就能沉下去了,如果想浮上来,就把石头扔掉。”
几个人你看我我看你,全都惭愧不已,那么多大人加起来居然还赶不上一个孩子。
张长弓乐道:“这小子长大了肯定是个人物。”
叶青虹道:“张大哥,您还是别冒险了。”让水性不好的张长弓以身犯险她实在是过意不去。
张长弓笑道:“这怎么能叫冒险呢?我水性虽然不好,可是我憋气的时间长,我曾经试过一次,正常状况下,我在水下呆两个小时绝对没有任何问题。”他说得都是实话,因为这群人中他是唯一的异能者。
麻雀道:“就这么办吧,像咱们这样基本上潜入水底就得上来换气了,就算咱们轮番下潜,也不知要到猴年马月。”
叶青虹道:“只是我们带来的绳索可能没那么长。”
张长弓道:“这不是问题,只要能下去,我就能够浮上来。”
铁娃道:“绳索也不是问题,在山上不愁绳子,我去搓,要多长有多长。”
众人准备停当之后,张长弓就跳入了水中,当然他没有当真抱着石头跳下去,而是在身上背着石块,四肢上绑满武器,重量加起来比单纯抱石头要大得多,而且遇到危险还可以随时拿出武器进行反击。以防万一起见,叶青虹和麻雀两人陪同他一起入水。
平安的这个方法果然有效,张长弓下沉的速度要比两人下潜更快,顺利来到了湖底,张长弓做了个手势,此时叶青虹和麻雀也不得不离开去上方换气了。
沉入湖底容易,可是在湖底迈开步伐行走却非常困难,张长弓花费了十多分钟方才适应了在湖底行进,因为不好控制平衡,他走起来歪歪斜斜,还好湖底都是熔岩树,不难找到攀附的地方。
张长弓透过眼镜借着燃烧棒望去,看到水底的瑰丽景色同样被景色震撼,大自然果然是鬼斧神工,他闭住气,先看了看周围的环境,然后向一个方向走去,这座水底的熔岩林真正身处其中就会发现更像是一座迷宫,景色虽然很美,可看起来都差不多,张长弓每走出一段距离,就会用尖刀在熔岩树上留下一个记号。
尽管如此,他很快发现自己就绕回到原来的地方了,张长弓在水底折腾了近一个小时,并没有什么新的发现,更不用说罗猎的踪迹。他也分不清自己现在究竟在什么地方。
叶青虹、麻雀和瞎子轮番下潜,来保障张长弓在水下的安全。张长弓水性虽然不好,可闭气的功夫却是他们远远无法比上的。
张长弓表示自己的体力没有任何问题,还可以在水下继续。真正困扰张长弓的是水下错综复杂的环境,就在他绕得晕头转向的时候,突然看到右前方的熔岩堆内嵌着一个突出的东西,张长弓走了过去,沿着熔岩堆向上攀爬,凑近一看却是一叶铜舟,罗猎曾经跟他说过从九幽秘境脱身的经过。其中就提到过当时他和叶青虹、方克文三人就是通过这铜舟飘起离开熔岩湖的细节。
张长弓暗忖,这铜舟难道就是罗猎所说的那个?看来火山爆发之后,铜舟被熔岩包裹,冷却后又固定在了这里。
张长弓拍了拍铜舟,居然发现这铜舟有所松动,张长弓心中好奇,如果当真是铜舟,当时落入熔岩中只怕早已融化了,看来应当是其他的金属,熔点极高。张长弓用力一推,他的力量本就强大,再加上这铜舟和熔岩之间存在空隙,在他的推动下铜舟整个脱离了熔岩树,笔直向下栽落。
铜舟宛如牛角的尖端砸在了湖底,如同钉子般楔入湖底岩层中,有一半没入其中。本来张长弓还没觉得有什么,可很快就感到熔岩堆震动起来,以铜舟为中心,湖底的岩层龟裂开来,开裂的速度很快,肉眼可见,不断扩展。
张长弓愣了一下,马上就反应了过来,他在最快的时间内将身上的重物解除,向水面上浮去。
瞎子刚刚潜入水下看张长弓的状况,就看到张长弓的身影从水底向上飞速浮起,瞎子以为张长弓到了换气的时候,随着张长弓一起浮出水面,张长弓刚一出水,就大声道:“快走,马上离开这里,去岸上!”
几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张长弓和瞎子**爬到了岸上,张长弓抄起自制的木浆拼尽全力向岸上划去,一边划一边道:“湖底裂了!”
第五百零四章 童子尿
“湖底裂了?”瞎子感到匪夷所思,湖底怎么能裂开?这老张该不会是说胡话吧?
叶青虹却知道张长弓没有说胡话,张长弓为人素来沉稳,这次却一反常态地失去了镇定,看来一定是觉察到了很大的危险,湖底开裂?也就意味着湖底应当是空的,是火山喷发形成的特殊地形。
张长弓顾不上解释,只是催促众人合力将木筏靠岸,他们还没有来到岸边,就看到湖心出现了一个漩涡。因为湖面本身并不大,按理说不可能出现这样大的漩涡,唯一的解释就是张长弓说得湖底开裂,从目前所见,湖底裂开的绝不是一个小洞,而是一个超乎想象的大洞。
如果说刚才其他人还是将信将疑,在看到漩涡之后每个人都闻到了死亡的气息,他们奋起全力划向岸边,如果木筏行进的速度赶不上漩涡扩展的速度,他们所有人就会随同木筏一起被漩涡所吞噬,到时候无论水性高低都会葬身在水底。
“快!快!”瞎子大喊道。
张长弓转身一看漩涡的扩展速度实在是太快,想要将木筏靠岸已经来不及了,他将绳索打了个圈,全力向岸上抛去,绳索准确套在岸边的一块岩石上,张长弓全力牵拉绳索,木筏的行进速度在他的牵拉下加快了一倍。
铁娃也过来帮忙,在众人齐心合力之下,他们总算抢在被漩涡吞噬之前来到了岸上,每个人都筋疲力尽,举目望去,只见湖面迅速下降,不到一个小时的功夫湖水就全都沉降了下去,这可不是普通的湖底开裂,而是整个湖底都掉了下去,水位下降的速度很快,在水中耸立着熔岩形成的石林。
因为水平面下降,湖底开裂,火山口的内部越来越多地暴露出来。
离开了温暖的湖水,外界的气温很低,不一会儿功夫身上的水就会结冰,叶青虹和麻雀去了其中的一个帐篷,她们必须尽快烤火换衣。
瞎子和张长弓则去了另外一个临时搭起的窝棚,张长弓体质特殊,没怎么感觉到寒冷,瞎子这会子功夫已经冻得脸色铁青嘴唇发白,蹲在火盆旁烤火,哆哆嗦嗦道:“太……太他娘的冷了……”
张长弓递给他酒壶,瞎子摆了摆手,换上了干爽的衣服,又蹲在火盆旁,只怕没把火盆给抱在怀里了。他之所以这么冷还有一个原因,是仅有的两套水靠他主动让给了叶青虹和麻雀,这种时候总得表现出男子的大度。
铁娃又在外面升起了一堆篝火,小平安紧跟着铁娃,这几天他对铁娃颇为崇拜,感觉铁娃无所不能。
叶青虹和麻雀因为有水靠的防护相对来说要好一些,她们两人换好衣服来到篝火旁烤火,叶青虹随身带着不锈钢酒壶,自己喝了几口,又递给了麻雀。
麻雀学着她的样子灌了几口下去,感觉身体暖烘烘的非常受用。
叶青虹向刚才的小湖望去,发现小湖的水位已经很低,不过下降的速度也在减缓。
铁娃道:“这湖底应该有个大洞。”
张长弓此时走了出来,他将自己在水底发生的情况说了一遍,当他说到那艘铜舟的时候,叶青虹不禁想起自己曾经听罗猎提起过,换句话来说,这个火山口就是当初罗猎他们逃离九幽秘境的出路。
张长弓来到岸边,向下看了看,水面大概在他们现在营地的六十米以下,水位应该还是继续下降的,不过速度减缓了许多。张长弓拿出望远镜,仔细观察着这火山口的内壁,因为水位下降,现在已经可以看得很清楚,他忽然停了下来,在下面的斜坡之上发现了一个三角形的洞口,张长弓放大了一下视野,确信那的确是一个洞口,他将自己的发现告诉了其他人。
叶青虹接过望远镜看了看,再看水面似乎已经停止下降,心中暗忖,那三角形的洞口或许是进入九幽秘境的另外一条通路。
张长弓道:“我和铁娃先去探路,你们先休息一下。”
叶青虹点了点头,她和麻雀瞎子刚才潜水时体力消耗很大,张长弓体质和他们不同,所以现在体力最佳的还是张长弓。她看了看时间,现在是中午十二点,再有十二个小时,就是新年了,想不到这个除夕之夜他们会以这样的方式度过。
叶青虹暗暗感激这帮朋友,如果没有他们的帮助,单凭着她自己根本没可能走到这里。叶青虹道:“张大哥,吃完午饭再去吧。”
张长弓笑道:“现在不饿,等查清楚那洞口是否通往下面再说。”
叶青虹道:“这样吧,我们就在这里准备年夜饭,无论那洞口是否通往九幽秘境,都等到明天再说。”
张长弓道:“成,我们五点钟之前回来。”
张长弓并未让铁娃跟着下去,只是让他在上方接应,他沿着斜坡攀爬下去,十多分钟后,已经靠近那三角形的洞口,洞口非常规则,边缘光滑,一看就知道这应该不是天然形成,张长弓摸了摸边缘,判断出是人工雕琢而成。
从上面看洞口不大,可真正到了近前,发现三角形洞口的每条边都有九米长,洞口内壁斜行收窄,在加上外面结了一层薄冰,很滑,稍不留神就会失足掉落到下方,毕竟从洞口的下缘到底部的水面还有近五十米的高度,更何况下方遍布熔岩林,摔下去必然死路一条。
张长弓没有利用绳索下来,除了他之外,应该没有人能够徒手攀爬到这个地方。张长弓示意铁娃将绳索从上方垂落下来,抓住绳索,这才脱离了斜坡,身体在空中荡动了几下稳定了下来,这才向下滑行了两米左右,打开手电筒的光束照向里面,看到这三角洞口往里斜行收窄,也就是说洞口周围全都是斜面,想要进入其中并不容易,在斜面的尽头同样也是一个三角,张长弓定睛望去,依稀看出里面的小三角上刻有不少的浮雕花纹。
张长弓来回荡动了一下身体,尽可能靠近内部,他看到里面的三角又由几个不同的图形拼接而成,张长弓不知如何进入其中,只能沿着绳索重新爬了上去。
张长弓将自己的所见告诉了同伴,叶青虹道:“应该是图形锁,只要能够准备地排列出秩序,那道门就会打开。”
张长弓道:“想要进去可不容易,里面没有能够攀附的地方。”
叶青虹道:“张大哥记得内部的图案形状吗?”
张长弓苦笑着摇了摇头道:“我可没这么大的本事。”
叶青虹道:“这样吧我下去看看。”
张长弓道:“我陪你下去,也就多条绳子的事儿。”
两人稍作准备,叶青虹和张长弓一起来到了那三角洞口,张长弓负责照亮,叶青虹抓住绳索,荡秋千一样来回荡动,因为洞内都是斜面,根本没有可以落脚的地方,她只能用这种方式看清其中的结构。
术业有专攻,叶青虹在这方面要比张长弓厉害的多,她很快就看出三角形内部的图形不可能重新排列,这其实是一个类似于华容道的图形,但是缺乏可以移动的空间,叶青虹看了一会儿发现了其中的奥妙之所在,她向张长弓道:“张大哥,这个其实是锁中锁,打开图形锁的钥匙就是上面的那个圆球,必须要将圆球移动到左下角的位置才行。”
张长弓愕然道:“全都填的满满的,如何移动?”
叶青虹道:“我怀疑这上面的图形可以压下去,如果压下去就能够让开位置,有了空隙圆球就可以移动。”
张长弓道:“那还不简单,我们可以开枪射击。”
叶青虹摇了摇头道:“不行,子弹无法控制力度,只怕还要劳动您的出手。”
张长弓明白了她的意思,枪的威力虽然足够,可是无法控制力量的大小,万一将图形锁损坏,岂不是弄巧成拙?
张长弓箭法高超,他将镞尖卸下,按照叶青虹的指点,射出了第一箭,这一箭射中了圆球下方的方块,果不其然,那方块受力之后向下陷了进去,圆球因为重力作用沿着方块移开的空隙滑了下去。
在叶青虹的指点下,张长弓一共射出了五箭,每一箭都准确命中了目标,圆球曲折下行,沿着张长弓射出的一条轨道滚到了三角形的左下角,只听到一声吱吱嘎嘎的响声,周围山岩也随之微微震颤起来。被解开图形锁的三角形从中分裂开来,露出一个边长一米五的等边三角洞口。
张长弓欣喜道:“果然打开了。”
叶青虹却想起了儿子在雪地上绘制的那幅画,当时儿子说他绘制的是火山,可他画得却是一个接近标准的等边三角形,世上的事情不会如此巧合,叶青虹又想起刚才他们在湖中的惊险一幕,因为湖底坍塌而出现的漩涡。平安在代表罗猎的小人身上画了螺旋线,难道螺旋线就代表了漩涡?
叶青虹咬了咬嘴唇,她已经迫不及待了,可是她又想起凡事不能操之过急,今天是除夕,自己说过大家要休息一晚,明天在进去探索。
张长弓道:“两点了,弟妹,我看事不宜迟,咱们进去看看如何?”
叶青虹知道张长弓应该是看出了自己迫切的心情,她轻声道:“张大哥,还是商量一下吧。”
真要进入这洞内探险,需要做好充足的准备。多半人认为最好将平安留在上面,再安排一个人照顾,可叶青虹却表示反对,因为她越来越感觉到,能够找到罗猎的希望可能全都在儿子的身上。
叶青虹分析了平安此前的那幅画,众人听完都觉得不可思议,可又不得不承认很有道理。
麻雀道:“我看,要去就一起去,没必要把谁留在外面,众人拾柴火焰高,如果落了单,还不知道会遇到什么危险。”
瞎子跟着点头,他去过九幽秘境,现在想想还是心里发毛,不过在火山喷发之后,九幽秘境里面的怪物应该早已被烧了个灰飞湮灭。
张长弓笑道:“既然大家都没什么异议,大家就一起下去,不过还得有人在上面留守望风。”
铁娃主动请缨道:“师父,还是我留下吧,这边的情况我熟悉,真有什么麻烦我应该可以应付。”
张长弓其实也是这个意思,他拍了拍铁娃的肩膀道:“准备好年夜饭,我们回来喝团圆酒。”
铁娃笑道:“放心吧,都交给我了。”
张长弓和叶青虹商量了一下,由他负责背着平安,这是考虑到叶青虹背着平安行动不便,叶青虹这次没有坚持,四人逐一来到那三角洞口,张长弓带着平安率先进入洞口,进入内侧的三角洞口,立足的地方就变成了平面。
张长弓将叶青虹和麻雀先后接应到了里面,轮到瞎子的时候却一把没抓住,瞎子大叫着又荡了出去,再次荡回来的时候,张长弓和叶青虹同时伸手,将他拉了进来。
瞎子气喘吁吁道:“干完这一票,老子再也不玩命了。”
麻雀道:“那也得等见到罗猎再说。”
瞎子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别提罗猎,虽然每个人都觉得这次的事情非常古怪,可多半人心中对找到罗猎并不抱太大的希望,正如张长弓所说,罗猎在西海失踪,怎么会在这个地方出现?他为什么不选择回家和亲人团聚,而是来到这里呢?
沿着脚下的通道前行,通道也是三角形状的,随着他们往里走,通道不断扩展,里面温度倒是比外面高了许多,瞎子道:“我不记得来过这里。”
张长弓和麻雀也有同样的想法,这里虽然临近九幽秘境,可未必和九幽秘境相通。
继续前行,前方出现了一道金属门,张长弓走过去用力推了一下,大门纹丝不动。
叶青虹和麻雀并肩观察着这座大门,麻雀道:“是夏文!”,除了罗猎之外,对夏文研究最深的就数麻雀了,可是麻雀加起来认识得也不过三十几个字,叶青虹在中文的研究上远不如法文和英文,虽然跟罗猎学习过几个夏文,可也仅限于姓氏罢了。
张长弓道:“难道又是图形锁?”
麻雀摇了摇头道:“也许能够从上面的文字找到解开的方法。”
瞎子道:“大不了把这扇门给炸开。”
张长弓道:“我发现你说话还是不经大脑。”
瞎子道:“你有大脑,你聪明,那你告诉我这扇门怎么打开?”
麻雀从上面的夏文总共才找出七个认识的字,单凭这七个字是无法推断出正确的意思的。
“张伯伯,我想尿尿!”平安在张长弓背后道。
张长弓将他放了下来,想帮他解裤子,平安却坚持自己来。
瞎子道:“弄个开裆裤多方便。”
平安道:“我都这么大了,才不穿开裆裤。”
瞎子嘿嘿笑道:“赶紧撒尿,别废话。”
平安转过身尿了起来,叶青虹和麻雀都在思考如何打开这扇门,并没有关注平安的事情,叶青虹从来都是提倡小孩自己能做的事情自己做,并没有因为平安年龄小就娇生惯养。
突然听到瞎子道:“乖乖,童子尿还带电光吗?”
几人都转过身去,却见平安脚下出现了几条发光的线条,童子尿当然不可能带电光,而是地面上的图案遇到尿液后产生了化学反应而变亮。
麻雀道:“秘密原来在这里啊!”
瞎子道:“可惜尿得不够多,老张,要不你帮帮忙。”
张长弓瞪了这厮一眼道:“放屁!”
麻雀拧开水壶倒了下去,其实水流倾倒下去也是一样,随着水流浸湿地面,一个发光图案出现在他们的眼前,麻雀道:“秘密原来在这里。”地上的图案和门上的图案看起来一模一样,不过叶青虹和麻雀仔细对照还是发现了六处不同,将这六处不同连接起来,刚好成为一个六芒星的形状,麻雀和叶青虹、瞎子三人双手分别摁住找出六点不同,然后同时摁了下去。
只听到轰隆隆一声闷响,眼前的大门缓缓向上升腾而起,一股寒气扑面而来,几人被寒气所迫,同时打了个冷颤。
在他们的眼前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坑洞,一条螺旋阶梯围绕坑洞一直向下,在坑洞之中,有一根晶莹剔透的巨大水晶,水晶的上方萦绕着淡蓝色的光雾,众人都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谁都没有想到在雪山腹地竟然藏着一个如此瑰宝。
麻雀望着那星云发呆,瞎子却望着水晶露出贪婪的目光,他从未见过那么大的水晶,首先想到的是这水晶值老钱了。
众人沿着台阶向下,这台阶没有护栏和扶手,一旁是岩壁,另外一边就是深渊。张长弓提醒众人留意脚下,随着他们向下走动,他们的身影被水晶折射出现在水晶中,叶青虹忽然产生了一种错觉,感觉自己仿佛走入了水晶中,她定力出众,马上意识到这块巨大的水晶可能存在着某种神秘的力量,提醒众人道:“大家尽量不要看这块水晶,里面折射的影子容易让人产生幻觉。”
第五百零五章 你是谁
经她提醒几人都清醒过来,其实刚才他们都像叶青虹一样产生了迷惑的感觉,瞎子甚至感觉到水晶有股巨大的吸引力,正将他的魂魄吸入其中,瞎子倒吸了一口冷气,提醒自己不能去看,可内心中却仿佛有一根羽毛在撩拨,痒痒的难受,终究还是抵受不住这水晶的诱惑,又偷偷看了一眼,这一眼发现水晶又有了变化,刚才透明的水晶变成了紫色。
瞎子眨了眨眼睛,以为是自己的眼睛出了毛病,可忽然感觉周围的一切发生了变化,他进入了一个五彩缤纷的迷幻世界,周围到处都是金银财宝,瞎子乐得忘乎所以,他随手抓了一把,全都是价值连城的钻石,瞎子狂喜道:“我发财了,我发大财了!”
麻雀虽然控制住自己没去看这块水晶,可耳边却听到父亲的声音:“女儿,爸好想你。”
麻雀在内心中拼命提醒自己一定是幻觉,但是父亲的声音却变得越发真切:“女儿,你为什么不看爸爸,你不认识我了?难道你连爸爸都不认识了?”麻雀终忍不住睁开双眼,看到白发苍苍的父亲身穿长衫,就站在自己的面前,他的双眼中泛着激动的泪光。
麻雀颤声道:“爸……”
“嗳!”
麻雀泪流满面:“爸爸,我以为您已经不在了。”
“傻孩子,爸爸一直都在这里等你,从没有离开过,我还以为你不会来找我。”
每个人看到的景象都不同,张长弓看到得是白发苍苍的老娘正在被一头血狼撕咬,张长弓目呲欲裂,发出一声悲吼准备冲上去,可耳边的哭泣声却将他及时拉回到现实中来。
和几人纷纷看到幻像不同,小平安在张长弓的身后,他没有看水晶柱,也没有被水晶柱内的重重幻像所影响,听到张长弓的悲吼声,小平安被吓到了,哇的一声哭了起来,正是他的哭声将张长弓从混乱的状态中拉了回来,张长弓愣了一下,眼前的幻像突然消失,他发现自己已经来到了阶梯边缘,如果再向前走一步,只怕自己就会带着小平安一起摔落下去。
张长弓吓出了一身的冷汗,如果是自己摔死了也无妨,可自己背着的可是罗猎的骨肉,再看麻雀和瞎子两人都已经危在旦夕,叶青虹靠在岩壁上,紧闭双眼正在和看到的幻象死死抵抗,这种状况下,她自顾不暇,显然谈不到再去兼顾他人的事情。
张长弓一手抓住瞎子,一手拉住麻雀,他大喊道:“全都醒醒,都是假的,都是假的!”
麻雀率先清醒过来,可是她的情绪一时间也难以平复,脚下一软坐在台阶上,低声啜泣起来,瞎子仍然傻乐着:“好多宝贝,都是我的……都是我的……”
张长弓反手给了他一记耳光,这巴掌算是把瞎子给彻底打醒了,瞎子捂着被大肿的面庞,怒道:“老张,你太过分了!”
叶青虹此时也清醒了过来,她也后怕不已,叹了口气道:“瞎子,如果不是张大哥,恐怕你此刻已经跳下去了。”
瞎子这会儿方才意识到刚刚发生了什么事情,吓得腿都软了,慌忙来到一旁扶着岩壁,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张长弓暗叫惭愧,他老老实实道:“其实刚才我也差点跳下去,幸亏平安叫醒了我,这孩子真是咱们的福星,是他救了我们。”
叶青虹道:“大家千万不要看这水晶柱。”
瞎子掏出墨镜戴上了,他颤声道:“打死我我都不看了。”
几人稳定了一下心神,瞎子和张长弓都犹豫是否应该继续走下去,他们刚才差点全军覆没,再往下还不知会遇到怎样的怪事。叶青虹却坚持继续走下去,既然来了就要一探究竟。
麻雀道:“究竟是什么人将这么大的水晶柱放在这里。”
瞎子听到水晶柱三个字,忍不住又看了一眼,这水晶柱的诱惑力实在是太大了,可不看则已,一看发现这水晶又有了变化,水晶变成了蓝色,而且似乎开始缓缓旋转。
瞎子以为自己又产生了幻觉,他赶紧闭上了眼睛。
麻雀的声音响起:“这水晶是在动吗?”
瞎子听她这么说,意识到看到水晶转动的并不是自己一个。
张长弓根本不敢向水晶多看一眼,他提醒两人道:“你们别再看了,好端端地怎么可能动?”
此时身后的平安道:“狼,狼!”他的声音中并无恐惧,反而欣喜地指着水晶柱。
张长弓心中暗叹,想来这孩子也因为看水晶柱而产生幻象了,他向叶青虹道:“弟妹,要不要把平安的眼睛蒙住?”
叶青虹道:“哪里有狼?”她也认为平安产生了幻象。
平安道:“在柱子里面。”
叶青虹朝水晶柱看了一眼,并没有看到任何的异样。
瞎子愤然道:“都是这古怪的东西害人!连小孩子都不放过。”他扬起自己的手电筒扔了过去,可手电筒扔到水晶柱之上却没有发出预料中的碰撞,竟然凭空消失了。
瞎子张大了嘴巴:“我靠……”他首先想到的是自己又产生错觉了,这地方不能呆,再呆下去非精神错乱不可。
叶青虹道:“你刚刚是不是扔了东西?”
瞎子道:“没……”他自己都不确定了。
平安道:“时间……时间……”
张长弓被他突然的说话吓了一大跳,他赶紧将平安放了下来,叶青虹也来到平安身边,却见平安双目紧闭,小脸通红,一双拳头紧紧握在一起。
瞎子道:“是不是中邪了?”
麻雀瞪了他一眼道:“你才中邪了!”
平安仍然在反复重复道:“时间……”
麻雀看了看表道:“十点二十!”报出时间的时候,连她自己都是一愣,不知不觉竟然过去了那么久,还说要回去吃年夜饭呢,恐怕就算现在走也来不及了。
可平安仍然在机械地重复着时间。
叶青虹秀眉微颦,她忽然灵机一动,将年月日一直精确到现在的时分秒,她说完,平安就机械地重复起来,这下连麻雀和张长弓都开始担心起来,小平安的表现明显不对,难不成真被瞎子说中了,这孩子中邪了?
张长弓道:“我们必须离开这里,这水晶柱会让人产生幻觉,如果我们继续留下,可能都会发疯。”
麻雀向水晶柱望去:“水晶柱……”原本还在那里的水晶柱旋转得越来越快,竟然在她的眼前逐步解体,变成了一个个的晶体颗粒,无数晶体颗粒形成一个巨大的螺旋。
晶体随着螺旋上升,在上升的途中不断分裂缩小,变成更小的晶体颗粒,细微的尘屑,乃至最后变成了虚无缥缈如烟似雾的晶尘。
下方不停传来水晶崩裂的声音,地面开始震动起来,张长弓勃然变色,这绝不是什么好兆头,他曾经在这一带经历过地震,也见识过火山爆发,万一不幸让他们赶上,恐怕很难逃脱。
瞎子道:“我觉得有点不对头,咱们是不是先退出去再说?”震动越来越大,因为震动周围的岩层裂开,不断有沙石向下方落下,张长弓大吼道:“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他用身体掩护住小平安,避免落下的石块砸中这孩子。
麻雀道:“可能是地震……”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一块石头击中了背部,麻雀失去平衡向下方跌落,叶青虹伸手去抓她,她虽然抓住了麻雀的手腕,可是脚下一沉,她脚下的石阶竟然在震动中断裂。
叶青虹惊呼一声,和麻雀一起掉了下去,张长弓和瞎子那边也遇到了同样的危机,沿着岩壁筑成的石阶纷纷断裂,他们已经没有了立足之处,瞎子率先掉了下去,张长弓一手抓住岩壁的裂缝,一手抱着小平安,他要尽一切努力保住这孩子。
水晶柱已经完全解体,取而代之的是充满整个空间螺旋上升的蓝色晶尘。
张长弓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吸引力将他向漩涡的中央牵拉而去,他竭力和这股牵引力对抗着,可是无论他怎样努力,在这股牵引力的面前都显得不堪一击,他抓住的岩壁崩裂断开,张长弓抱着平安如陀螺般旋转进入这旋转的晶尘之中。
叶青虹以为自己会被摔得粉身碎骨,可是那样的状况并未发生,她的恐惧很快就消失的干干净净,她看到自己的生命在急速的倒回,看到了童年的自己,看到了父母双亲,这一生以惊人的速度闪回,而后归零,眼前变得一片空白……
瞎子惧怕强光,可感觉强光无所不在,尽管他紧紧闭上双眼,仍然能够感觉到光线从他的汗毛孔透射到他的体内,瞎子仿佛成为了一个透明的人,他告诉自己,自己可能已经死了,原来死还是有感觉的。
麻雀看到一个衰老的自己,自己坐在开满鲜花的山坡上,沐浴着晨光,眺望着碧波荡漾的西海,一生原来如此短暂。
张长弓看到了恐惧,向来无畏的他,却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恐惧,寒冷无助寂寞,犹如整个世界都抛弃了自己,他的周围看不到任何的生命。张长弓终于意识到他的恐惧来自于何方,平安不在身边,原本被他紧紧抱住的平安如今已经不知去向。
张长弓提醒自己一切都不是现实,他要醒来,他必须醒来……
第一个醒来的是叶青虹,她的四周一片漆黑,身体疲惫到了极点,她的眼前看不到任何的东西,只记得台阶断裂失足落下的情景,难道自己已经死了?不对,一个死去的人怎么会有如此清晰的疲惫和疼痛感,叶青虹挣扎着坐起身来,颤声道:“平安……”
没有人回应她,叶青虹顿时陷入惶恐中:“平安……”
第二个醒来的是麻雀,她的左脚传来剧痛,应该是刚才落下的时候足踝扭到了,麻雀忍着痛道:“青虹!”
叶青虹听到麻雀的声音更加确信自己仍然活着,她带着哭腔道:“有没有见到平安,有没有见到平安。”
麻雀竭力忍受着疼痛:“他……他应该和张大哥在一起。”
张长弓的声音从右前方传来:“我在,可是……平安没和我在一起……”
叶青虹的精神就快崩溃了,她不敢想象,如果平安出了事,她该怎么办?她还有什么勇气继续活下去?是她的执着害了儿子。
张长弓道:“你们的手灯还在不在?”
叶青虹和麻雀都在寻找照明用的东西,可是她们的手电筒都失落了。
张长弓摸到了火柴,在黑暗中划了一下,火柴却没有亮起。耳边响起叶青虹焦急呼唤平安的声音,张长弓起身走了几步,感觉自己脚步虚浮,犹如喝醉酒一样,脚下突然碰到了一个软绵绵的东西,张长弓赶紧收回脚,应该是个人,张长弓蹲下去,伸手摸了摸脚下的人,刚巧摸中一张大脸,不用问应该是瞎子。
张长弓欣慰之余又有些失望,瞎子被张长弓摸脸之后,猛地坐了起来,惊恐道:“鬼……鬼……”
张长弓道:“是我!”
瞎子愣了一下,这才回过神来,他揉了揉眼睛,眼前也是一片漆黑:“我……我什么都看见,我眼睛怎么了?”
所有人都知道瞎子拥有一双可以在黑暗视物的夜眼,连瞎子都看不到任何的东西,这下他们真遇到麻烦了。
张长弓道:“可能是这里环境特殊。”低声告诉瞎子平安失踪的事情,目前最重要的是先把平安找到,至于如何离开以后再说。
叶青虹就快支撑不住自己,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平安……平安,你别吓妈妈,你答应一声好不好?”
“你是谁?”平安奶声奶气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响起,虽然声音不大,可是却让在场的每个人都放下心来。
叶青虹长舒了一口气,正想回答,却听平安又道:“叔叔,你是谁?”
第五百零六章 珍惜眼前人
所有人刚刚放下的心瞬间又提了起来,听平安话里的意思,除了他们之外,还有一个人在这个地方。
张长弓循声走去,因为不知平安口中的叔叔是好人还是坏人,如果是坏人,那么情况只会变得更坏。
没有听到回答,平安道:“叔叔,你怎么了?你为什么不说话?你……为什么不穿衣服……”
瞎子听到这里,暗骂了一句,要不要脸,怎么会有个男人光着屁股在这里?
张长弓来到平安声音发出的地方,发现了一道裂缝,声音是从石壁里传来的,虽然能够听到平安的声音,可是也要打通这道石壁方才能够见到他。
叶青虹也赶到这里,颤声道:“平安,你还好吗?”
平安没有回答,仿佛根本听不到他们的话。
叶青虹用力拍打着石壁,大声呼喊着平安的名字。
张长弓让叶青虹暂时让开,他深吸了一口气,狠狠向石壁击出一拳,他的力量可以开山裂石,连续三拳,终于将石壁打穿,手脚并用扩出一个可以容纳成人通过的洞口。
张长弓爬了进去,此时他的视力渐渐恢复,眼前开始有了光感,前方波光荡漾,似乎有一堵水墙挡在那里。
叶青虹几人也随后进来,不过他们的视力暂时没有恢复光感。张长弓伸出手去,触碰那堵水墙,他的手并未感到任何的阻力,甚至没有任何的感觉,张长弓让众人不要擅自行动,他率先走了进去。
张长弓进入这道墙的时候眼前出现了强光,他提前就已经将眼睛闭上,虽然如此仍然感到难以承受。突然身上一轻,水波一样的墙壁凭空消失了。
此时叶青虹几人的眼睛也渐渐恢复了光感,他们看到张长弓呆呆站在原地,如同被封印了一般。
平安就站在前方不远的地方,在平安对面的岩壁下,靠着一个**身体的男人,那男人长发垂肩,胡须也到了胸口,身体苍白而瘦弱。
麻雀吓得赶紧捂住了眼睛,叶青虹的目光却定格在那男子的身上,她几乎在第一眼就认出他是自己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的梦中人,他是自己的丈夫,自己的爱人,自己的生命——罗猎!
罗猎望着叶青虹,他温暖的目光充满了欣慰,他说不出话,只能用目光和她交流,他刚刚经历了一个漫长的时光之旅,他无法形容这趟旅程的辛苦,几度迷失方向,几度想到了放弃,可他最终还是熬了过来,最重要的是他回来了,他实现了自己的承诺。
平安朝着叶青虹跑了过来,伸出手臂想要一个拥抱,可向来疼爱他的妈妈却视而不见,叶青虹迈着前所未有的艰难步伐走向罗猎,她的身躯在不断颤抖着。
罗猎说不出话只是静静望着她,叶青虹来到他的面前,出乎意料地扬起手来打了他一个耳光,然后紧紧抱住他,生怕一松手他就会从自己的身边消失,罗猎瘦削的手臂慢慢抬了起来,他搂住叶青虹,轻轻拍着她的肩膀,他想说自己回来了,想说自己会陪着她,想说自己再也不会走了,可终究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铁娃掏出怀表看了看时间,距离新年到来只剩下十分钟了,估计同伴们不会准时回来了,自己只能孤零零一个人在这里辞旧迎新。铁娃叹了口气,用树枝在雪地上写了一个大大的福字,虽然他的字不怎么样,可大过年的,也算添点儿喜庆。
铁娃拿起桌上的酒壶,自语道:“大家平安就好!”拧开壶盖准备自己喝上一口的时候,忽然听到远处传来瞎子的声音:“铁娃,快来帮忙!”
铁娃赶紧将酒壶放下,循声跑了过去,只见出去探险的同伴从远方走来,叶青虹抱着平安,瞎子背着麻雀,张长弓的背上也背了一个人。明显多了一个,铁娃以为他们途中救了一个,可就算他怎么想也不会想到竟然真得把失踪三年的罗猎找回来了。
铁娃道:“谁?”
小平安开心到了极点,大声宣布道:“我爸,是我找到的!”
叶青虹此时的心中满满的都是幸福,她这三年的等待没有白费,如果不是儿子,谁也不会想到罗猎居然会在这里出现。罗猎是她的骄傲,儿子是他们的骄傲。
铁娃激动地跑到张长弓面前:“罗叔,太好了,太好了,我来背您!”
瞎子气喘吁吁道:“你丫一点眼力劲都没有,我……快累死了……”
张长弓心情也格外愉悦,哈哈大笑道:“我没事,去帮你瞎子叔。”
瞎子将麻雀交给了铁娃,麻雀抱怨道:“人家张大哥背了一路也没像你这么矫情。”
瞎子叫道:“能一样吗?罗猎皮包骨头,比你轻多了。”
麻雀呸了一声:“胡说八道。“
罗猎虽然身体瘦弱,可精神还算凑合,只是他短时间内还无法开口说话,叶青虹看到他如此模样,知道他这几年一定经历了常人无法想象的磨难。猜测到罗猎应该有一段时间没有进食了,不敢给他直接吃饭,先盛了些肉汤喂他。
虽然是肉汤罗猎喝下去也感觉仿佛有刀子正在撕裂开他的食道,他小心翼翼地喝着肉汤,叶青虹望着他的样子,心疼地落下泪来。
虽然对父亲早已没有了印象,可血脉亲情是极其玄妙的,小平安一直守在爸爸的身边,寸步不离,还乖巧地问:“爸爸,你累不累,我给你捶捶腿。”
叶青虹破涕为笑:“小滑头,怎么不见你对我这么好过?”她向罗猎道:“真不知道你有什么魔力,我辛辛苦苦带他三年,感情还比不上你们这会儿功夫。”
罗猎笑了笑,他仍然说不出话,就算能够开口,他也不知道说什么好,目前脑海中还处于一片混沌的状态。他伸出右手,瘦骨嶙峋的大手中握着紫府玉匣,左手中握着玄冰之眼。他将两样东西递给了叶青虹。
叶青虹将这两样东西小心收好,找到罗猎的时候,他赤身**,身上只带着这两样东西,可见这两样东西意义重大。
罗猎喝了碗肉汤,身体舒服了一些。叶青虹让铁娃带着平安先去睡,柔声向罗猎道:“你累不累?睡吧,我守着你。”
罗猎摇了摇头,指了指帐篷外面。
叶青虹道:“你想去外面看看?”
罗猎点了点头。
叶青虹搀起了他,现在的罗猎弱不禁风,叶青虹握着他瘦骨嶙峋的手,鼻子又有些发酸,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罗猎终于回来了,只要悉心调养一段时间,他的身体就会康复,叶青虹暗自下定决心,以后不管发生什么,都不会再让他离开。
罗猎在叶青虹的搀扶下走出了帐篷,外面的雪停了,其余人都回到营帐内休息,毕竟这趟探险已经让大家筋疲力尽,累到倒头就睡,累到他们忘记了今晚还是除夕之夜,睡醒后就是新的一年。
叶青虹惊奇地发现湖水神奇地上涨到了最初的平面,夜空中群星璀璨。罗猎抬起头,出神地凝望着星空,此前发生的一切宛如一场幻梦,从儿子的模样已经推断出自己离开了三年,这三年发生了太多的事情。
叶青虹的目光舍不得离开罗猎,柔声道:“前面不远有个温泉,你要不要泡个澡?”
罗猎笑着点了点头。
罗猎恢复的速度要比叶青虹预想的更快,他已经可以自己脱去衣服,进入温泉,虽然动作还是有些迟缓,可比起最初找到他的时候已经进步了许多。
叶青虹帮助罗猎剪短长发,又小心帮他将胡须刮得干干净净,她发现罗猎虽然瘦弱,可是三年的岁月并没有在他的脸上留下任何的痕迹,他皮肤的状态很好。
叶青虹道:“我还以为你回来会变成一个老头子,可想不到还是那么年轻,可是我都已经老了。”
罗猎转过身,双手捧住叶青虹的俏脸,他摇了摇头,以这种方式告诉叶青虹,她一点都不老,在自己心中她永远都是那么美丽。
叶青虹在罗猎灼热的目光下居然又感到他们恋爱时的心动和羞涩,凑上前去,匆匆在罗猎干裂的唇上吻了一下,然后迅速逃开,柔声道:“老实点,养好身体再说。”
罗猎的笑容在叶青虹的解读中有些痞坏,叶青虹意识到可能是自己误会了他的意思,脸红得越发厉害,娇羞满面的叶青虹让罗猎怦然心动。直到现在罗猎仍然没敢接受已经回来的事实。从颜天心那里得知通天塔可以穿越时空,利用紫府玉匣和玄冰之眼,可以增强通天塔的能量,只要利用通天塔达到两个时空之间频率同步,那么他就可以从未来时空返回到现在。
理论上并不困难,可是在实际的穿越中却状况百出,罗猎不慎进入了时空的乱流,长时间找不到过去世界的时空坐标,最后还是依靠和儿子之间的意识联络,方才重新找回了时间线,突破了空间壁垒,回到了如今的时代。
罗猎从儿子的年龄推断出自己离开了三年,而自己在时空乱流中迷失方向应该有接近一年了,现实中的一年,在时空乱流中会被放大成一个遥远且漫长的时间段,罗猎此前甚至认为自己在孤独中走过了一声,如果不是拥有着超人的意志,他的精神早已崩溃,他会放弃,彻底迷失在时空乱流中,永远没有挣扎离开的机会。
往事不堪回首,离开的这段日子对他而言充满了悲情,他最终无法挽救林格妮的生命,也无法阻止颜天心的离去,幸好他还有机会回来,避免这一时空悲剧的发生。
清晨,罗猎醒来,他发现妻子仍然紧紧拥抱着自己,他理解叶青虹的患得患失,生怕放开自己,自己又会凭空消失,罗猎轻轻移开叶青虹的手臂,虽然他很小心,可是这动作仍然将叶青虹惊醒了。
叶青虹睁开美眸,看到罗猎,马上下意识地紧紧将他抱住,罗猎笑了起来:“傻丫头……”这是他回来后开口说得第一句话。
叶青虹听到亲切熟悉的声音,泪水簌簌而落,在外人面前素来坚强的叶青虹,在罗猎面前顿时变成了一个多愁善感的小丫头。
罗猎拍了拍她的肩头,提醒她道:“儿子……”
叶青虹此时方才留意到小平安不知何时从帐篷外钻了进来,看到父母抱在一起不由得有些发懵。
叶青虹红着脸放开罗猎道:“平安,你怎么不敲门啊?”
小平安道:“没有门啊,妈咪!”乌溜溜的大眼睛仍然盯着罗猎,昨天见到父亲的时候,他还是长头发大胡子,今天因为剪短了头发,剃掉了胡须,明显年轻了许多,小平安有些不敢认了。
罗猎笑道:“儿子,让爸爸抱抱!”
平安望着妈妈,叶青虹嗔怪道:“这是你爸爸,你平时整天都喊着要见爸爸,怎么?他回来了你不敢认了?”
平安道:“爸爸……”他打开身上的护身符,看了看里面的照片,然后和眼前的爸爸比对了一下,照片已经完全恢复了正常,眼前的爸爸虽然比照片上瘦了一些,可是平安仍然确定是同一个人。
罗猎道:“乖儿子。”他伸出双臂,平安终于勇敢地扑入了他的怀里。
一家三口人离开营帐来到外面,闻到一股诱人的肉香,麻雀他们正在准备早餐,看到罗猎出来,所有人都停下了手头的工作,张长弓将斧头楔在木桩上,乐呵呵望着他们一家三口。
麻雀看了一眼,又低下头继续包饺子,在煮肉的铁娃道:“罗叔!”
罗猎点了点头,笑道:“铁娃,壮了,也高了!”他将儿子放下,来到张长弓面前,伸出手去,和张长弓满是老茧的大手紧紧相握。瞎子也走了过去,在他肩上捶了一拳:“咋瘦了那么多?”
罗猎转过身给他一个热情的拥抱,瞎子感动地流下泪来:“你小子都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叶青虹忍不住道:“差不多得了,不知道还以为你们是两口子呢。”
众人同声笑了起来,罗猎最后来到麻雀身边,微笑望着麻雀,麻雀的脸红到了耳根,轻声道:“吃了不少的苦吧?”
罗猎道:“还行。”麻雀永远不会知道自己曾经遇到了未来老去的她,还见证了她的离世。想起麻雀孤独的一生,罗猎心中不由得生出怜意。
麻雀道:“回来就好,大家都想着你呢。”
罗猎道:“饺子包的不错。”
麻雀道:“今儿是大年初一,带的面不多,凑合着吃,怎么都得来一顿饺子。”
叶青虹道:“麻雀真是心灵手巧。”
麻雀不好意思道:“我可比不上你。”
叶青虹道:“饺子我可不会。”她坐了下来跟着麻雀学习怎么包饺子。
罗猎和张长弓、瞎子凑在了一起,瞎子摸出一盒烟,罗猎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戒烟了。
张长弓道:“他身体那么弱,别给他烟抽。”
瞎子道:“得,我也不抽了,罗猎,你跟哥们透个底,这三年你跑哪儿逍遥去了?”
罗猎叹了口气道:“一言难尽。”
瞎子是个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性子,嘿嘿笑道:“那就多说几句,反正我们有的是时间。”
罗猎道:“我现在脑子有些糊涂,要不等以后再说?”
瞎子道:“滑头,你丫还是个滑头。”
罗猎岔开话题道:“陆威霖和阿诺他们最近怎么样?”
张长弓道:“阿诺回了欧洲,这几年都没过来,毕竟那里才是他的假象,陆威霖去参加了抗日军,整天东奔西走,居无定所的,我们也不好联络他。”
瞎子道:“这次如果不是为了找你,我们也不会聚到一起,现在大家各有各的事情,很难像过去那样聚在一起了。”他停顿了一下道:“不过现在你回来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张长弓道:“过阵子把所有人都召集到一起聚聚。”
瞎子道:“对了,黄浦现在有些麻烦。”
张长弓慌忙给他使眼色,提醒他不要说,毕竟罗猎刚刚才回来,没必要给他增加心事。瞎子明白了他的意思,笑道:“也算不上什么大事,等以后慢慢说。”
罗猎仍然处在慢慢的恢复过程中,虽然很想敞开吃一顿饺子,考虑到自己的胃肠功能仍未恢复正常状态,只是吃了几个,又喝了一碗叶青虹为他熬得野菜粥,罗猎感觉自己的体力正在慢慢恢复,当然这需要一个过程。
上午的时候又飘起了鹅毛大雪,他们决定下山,返回杨家屯。这里距离狼牙寨不远,罗猎和狼牙寨的现任当家遁地青龙岳广清也非常熟悉,还是他的救命恩人,可罗猎素来不喜欢麻烦别人,而且三年的时光可以改变许多事,他无法保证现在的岳广清仍然和过去一样。
离开之前,罗猎又来到火山口,小湖已经恢复了原貌,有些自然现象无法解释,昨天剧烈下降的水位今天居然就神奇恢复了,可水位上涨之后,水温发生了变化,
在目前的气温状态下,一夜之间湖面已经封冻,雪落在上面,掩盖了整面小湖,看上去就是一片平整的雪原,罗猎记得这里就是当年火山喷发的地方,他和颜天心、方克文三人在火山喷发之时死里逃生。
那场火山喷发毁掉了连云寨的数百年基业,颜天心不得不带着部族西迁,想起颜天心,罗猎的内心不由得感到失落,如果不是颜天心的意识夺回了对身体的控制权,他也不可能在她的帮助下回来,而颜天心却永远留在了遥远的未来时空。
罗猎知道那是她自己的选择,因为颜天心无法保证她可以永远控制那具身体,她担心有一天龙玉的精神重新夺回了控制权,那么她会做出对罗猎不利的事情。
经历了这场时空之旅,罗猎对生命已然有了重新的认识,有些事注定无法改变,珍惜现在,珍惜身边人才是最重要的。
第五百零七章 守墓人
叶青虹和麻雀并肩站在远处望着罗猎的背影,麻雀道:“为什么不和他好好谈谈?”
叶青虹笑了起来:“想说的时候他自己自然会说,他若不说我永远不会问。”
麻雀道:“难道你就一点都不想知道这些年他去了什么地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叶青虹反问道:“重要吗?”
麻雀愣了一下道:“难道你不关心?”
叶青虹道:“这些年我想得是他能否平安回来,虽然我始终相信,可我的信念也有过动摇,我担心他出事,担心他再也不会回来,而现在,他平安回到了我的身边,虽然瘦了一些,可毕竟平安回来了。”她欣慰道:“上天对我们已经不薄,我相信他,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我都会爱他像从前一样,现在不会改变,永远也不会改变。”
麻雀由衷感叹道:“我终于知道为什么他这么喜欢你了。”
离开苍白山之后,罗猎并未选择直接返回黄浦,他先去了瀛口,身为福伯的关门弟子,他理当前往吊唁。
福伯已经下葬,他的坟就在南满图书馆西北的公墓,张长弓因为东山岛那边有事,他和瞎子一起都没有随行,而是直接前往奉天,经由奉天乘车南下。铁娃也随同他们一起离开,只剩下罗猎一家和麻雀留在瀛口,不过这次的分别不会太久,几人约定,五月端午,全都到余杭相聚。
福伯的坟墓非常普通,墓碑上刻着他的生日和忌日,照片都没有一张,为福伯立碑的是盗门满洲分舵的刘洪根。
罗猎一家将祭品摆上,在福伯的墓前跪了下来,罗猎道:“师父,徒儿不孝,没能在身边送您,我回来了,我带着老婆孩子给您老人家叩头了。”一家人恭恭敬敬给福伯磕头。
麻雀也是美眸含泪,等到罗猎一家祭拜完毕,她又独自祭拜。
罗猎向叶青虹道:“我打算在这里守上几日。”
叶青虹点了点头,她知道罗猎向来重情重义,他是福伯的关门弟子,福伯对他关爱有加,身为弟子理当为师父守孝。叶青虹道:“反正也没什么事情,我们多住几天就是。”
她跟麻雀说了罗猎的想法,麻雀道:“我要尽快回去,玉菲还在黄浦,我担心她一个人应付不来。”
叶青虹道:“这你倒不用担心,她暂时不会有危险。”她对此很有把握,蒙佩罗有把柄被她抓住,此前程玉菲之所以能够绝处逢生,全都是她威胁蒙佩罗,迫使蒙佩罗出面。
回去黄浦给程玉菲帮忙其实只是麻雀的一个原因,主要是她觉得罗猎一家人团聚,自己跟着总不是那么回事儿,觉得自己多余,所以才急于离开。她笑了笑道:“陈昊东为人阴险,而且还有个藏在暗处的白云飞,至少我和玉菲能做个伴。”
叶青虹道:“我们也会尽快返回黄浦,玉菲的事情就是我们的事情,我们一定不会坐视不理。”
麻雀点了点头道:“你们一家人好不容易才团聚在一起,好好过几天安生日子,其他的事情暂时不要操心。”
叶青虹道:“你帮我转告玉菲,让她凡事不要轻举妄动,罗猎回来了,任何事等他回去再做处理,还有这件事千万不要声张。”
麻雀笑道:“我明白,你放心吧。”
罗猎和叶青虹并肩望着麻雀远走的背影,叶青虹道:“她对你可真是不错。”
罗猎道:“怎么?吃醋了?”
叶青虹挽住他的手臂道:“你当我是个醋坛子?考虑一下,我不介意你多娶一房姨太太。”
罗猎道:“毛病!”他忽然扬起手来,一颗石子向远处射去,石子射到一块墓碑上,然后弹射向右侧,在另外一块墓碑上再次弹跳了一下,反射到先前墓碑的后方。
墓碑后传来哎呦一声惨叫,一个老头儿捂着脑袋从墓碑后逃了出来。
叶青虹挡住平安,生怕周围会有埋伏,不过看情况只有那老头儿一个。罗猎却认出了那老头儿,惊喜道:“老秦头!”老秦头是南满图书馆的车把式,也是福伯的老友,当然他还有另外一个身份,那就是盗门中人,知道老秦头真正身份的人并不多,罗猎就是其中的一个。
老秦头捂着脑袋疼得呲牙咧嘴,这还多亏了罗猎没有搞清目标而手下留情。老秦头叫苦不迭道:“门……门主……您这个见面礼……真是太重了。”
叶青虹笑道:“你鬼鬼祟祟地躲在墓碑后面,没开枪打你都是好的。”
老秦头带着脑袋上的大包来到罗猎面前见礼,罗猎道:“你一个人?”
老秦头叹了口气道:“人走茶凉,现在的人势利得很。”他看了看罗猎:“门主,您这趟走得时间可真是够久。”
罗猎笑了笑,并没准备向他解释。低声道:“我师父走得还安稳吗?”
老秦头向周围看了看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罗猎一家跟着老秦头来到公墓旁边的小屋,原来老秦头已经成了这里的守墓人,老秦头请罗猎坐下,又去烧水泡茶,叶青虹让他跟罗猎说话,她去做这些事。
老秦头道:“长老的葬礼是刘舵主出钱给办的。”他口中的刘舵主是满洲分舵舵主刘洪根。
罗猎心中暗忖,这刘洪根倒还是一个重情义之人。
老秦头道:“长老生前就多次表明葬礼务必要低调,所以也没请什么,是刘舵主坚持要办,可葬礼当日也没来什么人。”
罗猎对此也表示理解,世态炎凉,福伯尽管德高望重,可是也已经淡出多年。
老秦头道:“连常柴和刘洪根都没来。”
常柴是福伯一手提拔而起,可以说福伯对他恩重如山,他不来的确有些说不过去,而刘洪根不来就更有些奇怪了,他是满洲分舵舵主,而这里正属于他的势力范围,更何况福伯的葬礼还是他要办的,连主办人都不出场,实在是有些奇怪。罗猎隐约觉得这件事没那么简单,其中可能另有玄机。
老秦头道:“我听说刘洪根被抓了。”
罗猎道:“被抓了?”难怪刘洪根没有在葬礼上出现。
老秦头又道:“常柴失踪了。”
罗猎点了点头,他听说了一些盗门的事情,不由得联想起陈昊东在黄浦的出现,难道这一切都和陈昊东有关?罗猎道:“我师父走得安稳吗?”
老秦头犹豫了一下,此时叶青虹泡好茶送了过来,老秦头起身连连道谢,叶青虹道:“你们聊着,我带儿子去外面转转。”
等叶青虹离去之后,老秦头方才道:“其实有件事我一直都觉得奇怪,长老去世的前几天,身体状况不错,可突然就去世了。”
罗猎道:“你怀疑,我师父不是自然死亡?”
老秦头道:“我也就是这么一说,又没什么证据。”
罗猎道:“有没有进行尸检?”
老秦头道:“那哪行啊,人都死了,怎么可以再折腾他的遗体,那是对长老的大不敬啊。”
罗猎道:“让我师父死不瞑目才是对他老人家的大不敬。”
老秦头道:“您的意思是……”
罗猎道:“开棺验尸!”
事实证明了老秦头的猜测并不是毫无理由的,验尸表明,福伯死于中毒,这种毒药并非来自于国内,乃是日本暴龙社秘制,仅凭这一点似乎无法确定福伯就死于日方之手,这个世界上最恨福伯的人应当是陈昊东,当年正是因为福伯收罗猎为徒,并力荐罗猎成为盗门门主。
罗猎自从知道黄浦发生的事情,就开始怀疑福伯的死并没有那么简单,尸检之后已经确定福伯死于一场精心布局的谋杀。
现在的瀛口已经完全被日方势力所控制,罗猎这两天都在忙于尸检的事情,今日刚刚将福伯的尸体火化后重新安葬,一切都进行的非常隐秘,其实在福伯死后已经无人对这个去世的长老报以太多的关注。
罗猎回到旅馆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外面噼里啪啦地响着鞭炮声,小平安正闹着要出门打灯笼,见到父亲回来,迎上去带着委屈道:“爸爸,我想出去看花灯,可是妈咪不让我去。”
叶青虹笑道:“这小子居然学会告状了。”她是为儿子的安全着想,瀛口是日方势力控制,最近接连发生多起刺杀日本军官的事件,日方加强了戒严,气氛也显得非常紧张,再说罗猎还没有回来。
罗猎道:“今儿是元宵节,外面挺热闹。”
叶青虹道:“那咱们就带他出去逛逛,这小子可憋坏了。”这几天她和平安多半时间都呆在旅馆内。
罗猎点了点头道:“有点飘雪,穿厚些。”
叶青虹又给儿子加了件外套,一家人这才出门,因为是元宵节,街道上有不少出来打灯的人们,北方人对元宵节的重视不如南方,不过也随处可以看到出来游玩的人们,日方为了跟当地百姓缓和气氛,特地在老龙头附近搞了一个灯展,当然花灯都是由瀛口本地的匠人制作的。老百姓也带着孩子打着自己手工制作的花灯聚到这里,因为这个节日,他们的脸上也出现了久违的笑容。
小孩子都喜欢热闹,小平安牵着父母的手在灯市上游玩,开心得笑声不断。罗猎给他买了个冰糖葫芦,小平安先给妈妈咬了一口,又递给爸爸。
罗猎看到他小小年纪就懂得孝顺,对叶青虹道:“我不在的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叶青虹道:“知道我辛苦以后就对我好点,不许你再离开了。”
罗猎笑着点了点头道:“我保证,不过……”
叶青虹道:“不过什么?”她感觉到罗猎话里有话。
罗猎道:“师父的事情不能就这么算了,这件事我打算彻查清楚。”
叶青虹其实早就猜到他一定会为福伯报仇,轻声叹了口气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他老人家的事情咱们当然不能袖手旁观,只是这件事之后,我不想你再过问江湖上的是是非非。”
罗猎点了点头道:“我答应你。”
叶青虹温婉一笑,挽住他的手臂,两人跟在儿子的后面继续向前方走去,罗猎道:“国内的局势越来越紧张,我想你带着平安先回欧洲。”
叶青虹道:“怎么?才见面就赶我走啊?嫌我们娘俩儿烦是不是?”她当然知道罗猎不是这个意思。
罗猎道:“我回来的消息很快就会传开,我是担心别有用心之人会打你们的主意。”
叶青虹道:“我不怕!”
罗猎道:“总之我答应你,这边的事情处理完之后,我马上去欧洲和你们团聚。”
叶青虹还没有表态,远处突然传来了一声爆炸,距离老龙头不远的地方有辆汽车发生了爆炸,一时间火光冲天,现场顿时乱成了一团,观灯的人们被这突如其来的爆炸吓得四处逃窜。
罗猎慌忙将儿子抱起,护住叶青虹,他们也随着人群离开,没有走出太远就看到十多辆汽车载着宪兵到来,他们抢在宪兵封锁现场之前回到了旅馆。
小平安经过了这场风波还是受到了惊吓,晚上发起烧来,罗猎和叶青虹为了照顾儿子也是彻夜未眠。
叶青虹临近天亮的时候方才睡去,可睡了没多久,就被前来查房的宪兵吵醒。罗猎将宪兵打发走之后,看到叶青虹被吵醒,他笑道:“再去睡一会儿,昨晚一夜都没合眼。”
叶青虹道:“你也不是一样?”她去看了看儿子,儿子已经退了烧,只是现在仍然在熟睡。
罗猎道:“平安没事了,我刚给他量过体温,已经恢复了正常。”
叶青虹道:“整个满洲都不太平,日本势力不断渗透,老百姓都是在自发反抗侵略,张凌峰和徐北山这两个大军阀压根不敢出头。”
罗猎道:“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普通老百姓要比这些军阀有血性得多。”
叶青虹道:“可老百姓的力量终究太薄弱了。”
罗猎道:“千万别忽视了百姓的力量,最终能够把侵略者赶出去的还是百姓自己。”
叶青虹道:“给我讲讲以后的事情,让我心里也好过一些。”
罗猎道:“天机不可泄露。”
叶青虹道:“跟我还保密啊?”
罗猎笑着将她拥入怀中,轻声道:“床上说。”
叶青虹点了点头,紧紧偎依在他怀中。此时小平安哭了起来,两人赶紧来到小床边,平安揉着眼睛醒了过来,看到父母都在身边,这才稍稍安心了一些,抽抽噎噎道:“我又听到爆炸了。”
罗猎道:“不是爆炸,是鞭炮声。”其实外面此时响起的并不是鞭炮声,而是一阵急促的枪声,自从昨晚的爆炸发生之后,瀛口城内已经不许随意鸣放鞭炮。
叶青虹去给儿子倒了一杯蜂蜜水,喂他喝了,罗猎来到窗前,拉开窗帘的一角,透过玻璃窗望去,看到街道上正有一个人在飞奔着,后面三名日本宪兵穷追不舍。
枪声接连响起,三名日本宪兵被潜伏在暗处的狙击手击毙。
罗猎放下窗帘,回到儿子身边。小平安道:“又放炮了。”
罗猎笑道:“是啊!”他哄儿子再次睡着,将叶青虹叫到客厅,低声道:“此地不宜久留。”
叶青虹其实也是这个意思,这两天瀛口每天都会有枪击案发生,日本宪兵明显加强了戒备,每天都有无辜的市民被抓,他们之所以在瀛口停留那么长的时间,一是因为福伯的事情,罗猎坚持验尸,重新安葬福伯之后又特地在此守孝。
叶青虹道:“那,咱们明天就走。”
罗猎点了点头:“我还要去一趟奉天。”
叶青虹道:“我先回欧洲。”
罗猎不由得一怔,以为自己听错了,毕竟此前叶青虹始终都坚持不肯离开,为何会突然改变了主意?
叶青虹道:“我想了想,你说得对,我们娘俩留在这里肯定会让你分心,再说欧洲也不太平,我准备回去将小彩虹和余庆他们接走,去北美读书。”根据罗猎描述的历史,在不久以后,即将爆发一场席卷整个欧洲的战争,只有北美才是躲避战火的地方。
罗猎握住叶青虹的手道:“辛苦你了。”
叶青虹笑道:“两夫妻需要这么客气嘛?”
罗猎道:“这边的事情处理完之后,我马上去找你们。”
叶青虹道:“不用你去,我安顿好孩子们之后,我会回来找你。”
罗猎笑了起来:“怎么?你对我还不放心?”
叶青虹柔声道:“不是不放心,而是舍不得离开你,想时时刻刻陪在你身边。”
在她的温柔面前,罗猎也是心旌摇曳。
敲门声打断了两人的谈话,罗猎起身来到门前,来得是老秦头,事实上除了他之外,也没有其他人知道他们一家住在这里。老秦头进来后向两人行礼,罗猎让他不用客气,请老秦头坐下。
叶青虹泡好茶送了过来,老秦头诚惶诚恐,虽然他年龄很大,可毕竟尊卑有别。
第五百零八章 讨价还价
老秦头今天过来是特地向罗猎禀报消息的,他派人打听了消息,满洲分舵舵主刘洪根目前被抓了起来,关押在奉天的一座监狱,罪名是谋杀。据说是怀疑他和年前发生的刺杀日本商人佐藤一雄案有关。
罗猎心中暗忖,在他离去之前,将盗门委托给两人管理,一是刘洪根,他负责北方,二是常柴,他负责南方,现如今常柴不知所踪,而刘洪根也以杀人罪被抓,而这一切都是在陈昊东重出江湖之后发生的,应该不会是巧合。
老秦头道:“我联络了满洲分舵的弟兄,有许多骨干都被抓走了,现在人心惶惶,难道这就是咱们盗门的劫数吗?”
罗猎道:“你不用担心,盗门不会有事。”
老秦头点了点头道:“现在门主回来了,一切都好了。”
突如其来的一场寒流,让奉天一夜之间又回到了寒冬腊月,马路上结了一层薄冰,来往车辆行人都小心翼翼的,然而仍旧有人不时地滑到,大帅府前的路段昨天还洒过水,路面跟镜子一样,这里成了重灾区,副官气得正在门口呵斥几名卫兵,指挥他们向冰面上铺设稻草。
众人正在忙着的时候,一辆黑色轿车驶了过来,卫兵上前将轿车拦住,车窗落了下来,身穿黑色大衣带着墨镜礼帽的罗猎冷冷看了那卫兵一眼:“大帅在不在?”
几名卫兵被罗猎的气势给震住,慌忙去通报副官,副官大摇大摆地来到车前:“大帅不是什么人都能见的,你提前有约吗?”
罗猎将一张名片递给了那副官,副官接过名片,发现名片是用纯金制成。先声夺人,罗猎深谙心理之道,那副官接到名片,注意力压根不在罗猎的名字上,内心中已然对来访者多了几分尊重。
罗猎道:“我和大帅是老朋友,劳烦这位兄弟帮我通报一声。”
那副官点了点头,转身去了,不一会功夫就见他回来了,神情更多了几分恭敬,示意门前卫兵放行。
罗猎将车停好,那副官已经过来主动为他拉开了车门,恭敬道:“罗先生,大帅在三楼会客厅等您,我为您引路。”
罗猎笑了笑,这副官显然也是个有眼色的主儿。
徐北山听闻罗猎来访也是吃了一惊,他已经有些年头没有听到这个名字了,他是罗公权的义子,也是他的大徒弟,从这方面来论,他应当叫罗猎一声师侄,即便是没有这层关系,他也欠罗猎一个人情,罗猎曾经救过他的儿子家乐,这件事是抹煞不掉的。
徐北山曾经听过罗猎失踪的消息,一个失踪那么多年的人,突然现身,肯定是有原因的。
亲眼见到罗猎徐北山方才相信眼前人并非冒充,只是眼前的罗猎比起印象中瘦了许多,脸色也显得苍白,徐北山哈哈大笑,他比起几年前身体越发硬朗了,只是新增了一些白发。
罗猎微笑道:“师伯!”
徐北山听到他称呼自己为师伯而不是大帅就明白罗猎这次是要人情的,他迎上前去,双手在罗猎的肩头拍了拍道:“贤侄,这几年你去了哪里?怎么连一点消息都没有?”
罗猎道:“一言难尽啊,遇到了一些麻烦事,所以一直抽不开身,直到现在方才有时间前来拜会师伯,还望师伯不要怪我。”
徐北山道:“一家人说什么客气话。”他拉着罗猎坐下,让侍卫官去泡茶,又叮嘱道:“去明湖春给我订最好的位子,中午我爷俩儿要好好喝上几杯。”
罗猎也不是空手前来,先把送给徐北山的礼物呈上,乃是一块手表。
徐北山也是见过世面的人,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他客气道:“贤侄,这礼物实在是太隆重了,我不能收,不能收。”
罗猎道:“师伯千万别跟我客气,也不是什么贵重礼物。”
徐北山客气了一下也就收了下来,喝了口茶道:“家乐前几天刚去北平,他还特地提到了你。”
罗猎道:“他现在应该已经是个大小伙子了。”
徐北山笑道:“可不是嘛,长高了也变帅了,比我都高,也懂事了,说起来多亏了你。”他随身带着儿子的照片,找出照片拿给罗猎看,罗猎接过一看,昔日的小家伙如今真成了一个魁梧少年,他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女儿,此番回来还没有来得及见她,如果小彩虹知道自己回来了,该不知要有多高兴。
罗猎道:“恭喜师伯后继有人。”
徐北山呵呵笑了起来,然后又摇了摇头道:“我在他眼中就是个土包子,老喽!”
罗猎道:“谁不知道您是满洲赫赫有名的大帅。”
徐北山道:“有名无实罢了,这些年骂我的倒是真不少。”
罗猎故意道:“有吗?谁敢啊?”
徐北山道:“骂我勾结日本人,骂我卖国求荣,多了去了。”
罗猎道:“这我倒是有所耳闻。”
换成别人对他说这句话,徐北山早就翻脸了,可他知道罗猎不是普通人物,也没那个必要跟他翻脸,他故意道:“贤侄,连你也这么想?”
罗猎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也都有自己的选择,我这个人向来对政治没什么兴趣,与我无关的事情我也懒得过问。”
徐北山道:“你来找我没别的事情?”他才不信罗猎隔那么久突然出现就是为了探望自己这个师伯。
罗猎道:“我有几个朋友被抓了。”
徐北山面不改色道:“谁啊?”
罗猎道:“刘洪根,您听说过没?”
徐北山道:“这个人啊,我还真听说过,这可是杀了日本商人佐藤雄一的嫌疑犯。”
罗猎道:“这么严重啊?”
徐北山道:“相当严重,他是你朋友啊?”
罗猎点了点头道:“师伯知道我跟盗门的关系吧?”
徐北山若是说不知道那肯定是装傻,罗猎是盗门门主的事儿早已传遍江湖,徐北山是江湖出身,对江湖上的事儿一直都有留意,他叹了口气道:“这事儿,我还真帮不了你。”
罗猎道:“不好办那就算了,我总不能为难师伯,要不您安排我见见他们?”
徐北山本以为罗猎会求自己放过他们,想不到罗猎以退为进,安排罗猎和几人见面倒不是什么难事,徐北山点了点头道:“没问题。”
刘洪根作为重型犯被关押,本以为到死都不会有人前来探望,可没想到居然有人来探望自己,更没有想到来探望他的是失踪三年的门主罗猎,刘洪根见到罗猎,如同看到了救星,只叫了声门主,就喉头哽咽地说不出话来,其中有感动也有惭愧。感动的是罗猎能来看他,惭愧的是自己有负罗猎所托,非但没把盗门发扬光大,甚至连自己都照顾不好。
罗猎道:“刘大哥,吃了不少苦吧?”
刘洪根满脸伤痕,在狱中被严刑拷打,不过他至今仍然没有承认,他苦笑道:“吃苦不怕,就怕被人冤枉,那小日本真不是我杀的。”
罗猎点了点头道:“知道,无怨无仇的,杀人也得要有动机。”
刘洪根道:“门主您回来就好了,这几年咱们群龙无首,我也没什么本事,现在闹到这种地步真是没脸见您。”
罗猎道:“话不能这么说,时局动荡,在这种环境下能带着兄弟们吃饱饭已经很不容易了。”
刘洪根叹了口气道:“我连长老的葬礼都没来得及参加。”
罗猎压低声音道:“我师父是被人害死的。”
刘洪根闻言一怔,脸上浮现出怒不可遏的神情:“怎么会这样?”
罗猎道:“我怀疑盗门新近出现的一连串事情全都是有人精心策划的阴谋。”
刘洪根道:“让我查出是谁在背后捣鬼,我一定不会放过他。”说完他又想到自己现在的处境,也只能是说说罢了,自己现在根本就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罗猎看出他的颓丧,安慰他道:“你不用担心,总会找到脱困的办法。”
刘洪根道:“别管我了,他们硬要把罪名安在我的头上,死的是日本人,这罪名不轻。”他低声将分舵关键人物的联络方法告诉罗猎。
徐北山料到罗猎不会轻易放弃,果不其然,罗猎很快就第二次拜访了他。
这次是在家里,罗猎仍然没有开门见山直奔主题,而是跟徐北山谈论过去,说了一些爷爷当年的事情,徐北山是一只老狐狸,认为罗猎是想用感情绑架自己,他故意岔开话题道:“贤侄啊,你见过大世面,对当今国内局势怎么看?”
罗猎道:“当今的形势我说不太好,不过以后的大势我却能够肯定。”
徐北山道:“哦?说来听听。”
罗猎道:“用不了多久,各国列强都会被赶出去,咱们中国还是咱们中国人自己当家做主。”
徐北山道:“说的容易。”
罗猎道:“中华上下五千年,被强敌侵略无数次,又有哪次没有取得了最终的胜利?”
徐北山想了想道:“那是过去,刀枪对刀枪,弓箭对弓箭,现如今咱们还用土枪土炮,人家都是飞机大炮轮船,还没等看到人家的影子已经被炸得血肉横飞。”
罗猎道:“师伯现在的做法是最大限度地保存实力了?”
徐北山被他问得沉默下去,他叹了口气道:“得过且过,这世上最好当的就是英雄,振臂一呼,慷慨就义,可真要这么做,又有什么意义?”
罗猎看出徐北山有他自己的盘算,他对目前的境况应该是不满的,可是因为实力所限,他无法和日本人抗衡,如果公开对抗等待他得只能是全军覆没,所以他才虚与委蛇,正因为此,徐北山得到了一个汉奸的骂名,从徐北山的言语中能够看出他是在等待机会。事实上他就是一个功利主义者,希望尽可能地减少损失,博取最大的利益。
罗猎道:“若是人人都像您这么想,恐怕整个中华早已沦陷了。”他这句话说得不可谓不重,徐北山沉默了好半天都没有说话。
罗猎道:“咱们还是别谈国事,师伯,您给我兜个底儿,刘洪根的案子是不是有确凿的证据?”
徐北山道:“有证据,但不够充分,不过日本人想让他死。”麻烦就在于此,如果此案涉及得不是日本人,就算刘洪根真杀了人,徐北山也有办法让他无罪开释。
罗猎道:“师伯,我不瞒您,这件事我已经让人查出了眉目,有人在背后搞鬼,针对盗门的几大骨干下手,刘洪根只是其中之一。”
徐北山道:“你的意思我明白,可这事儿的确有些棘手。”
罗猎道:“家乐最近头疼病有没有犯过?”一句话就将徐北山问得愣住了,老奸巨猾如徐北山马上意识到罗猎不会平白无故的这样问,说起来家乐的头疼病已经困扰他多年,几乎每年都会间歇发作,为此他找了不少的医生,可始终查不出病根,几年前,罗猎曾经和家乐见了面,那次之后的确有所减轻,可并未除根。
徐北山意识到罗猎应该在当年留了一手,心中顿时有些不高兴,他认为罗猎心机够深,居然利用这种方法来要挟自己。
罗猎原本并没有这个意思,他对家乐的状况非常清楚,抛开家乐是否是徐北山的亲生骨肉不言,风九青已经将这个意识深植于徐北山的心中,在他看来家乐就是自己的亲儿子无疑。
至于家乐的头疼病,归根结底是风九青在他的脑域中藏入了了黑日禁典的意识,甚至连家乐自己都不清楚这个秘密,罗猎上次和家乐见面时利用自己的精神力尽可能地帮助家乐减轻脑域中的压力,可是罗猎当时做不到彻底修复他的脑域,而现在罗猎拥有了玄冰之眼,已经可以治愈家乐。
如果没有刘洪根的事情,罗猎同样会帮助家乐,连他都没想到局势的发展会将治疗家乐的事情变成了一个讨价还价的条件。
第五百零九章 多一个身份
徐北山心中的不悦已经显露在了脸上,以他的身份和地位,仍然愿意摆出一家人的架势和这位师侄说话,可罗猎居然要挟自己,从小了说是不敬,从大了说这小子实在是自视甚高,以为能跟自己平起平坐的谈条件了?
徐北山有种想要发火的冲动,不过他终究还是成功控制住了,不是因为他念及师父的恩情,而是他认识到一个现实,家乐是他最疼爱的儿子,如果说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人让他真正关心,值得他付出一切甚至献出生命的话,这个人只能是家乐。
为了儿子,他只能选择忍让,徐北山在短暂的愤怒之后,马上哈哈大笑起来,他的笑声如阳光驱散了乌云,他的表情看起来非常的爽朗可亲,可罗猎却从他凝结的目光中看出了他对自己的仇视。
罗猎并不在乎徐北山的感受,从一个掘金盗墓的江湖小辈摇身一变成为了威震满洲的一方大隶,这其中经历了多少艰辛只有徐北山自己知道,能够有今天的成就,不是单凭着努力和运气就能够达到的,若无超人一等的心机和手段根本无法做到。
罗猎一开始的时候原指望着师门的情意能够起到一些作用,徐北山念在和爷爷的师徒之情或许会给自己这个面子,对刘洪根网开一面,可上次见面之后,罗猎就明白根本没有任何用处。
既然感情没用,钱没用,只能采取价值交换的办法,还好罗猎知道徐北山看重什么,他端起几上的咖啡,闻了闻然后才慢条斯理地啜了一口道:“咖啡不错。”
徐北山道:“不管喝什么,跟心情有关。”
罗猎道:“那倒是。”
徐北山仍然在考虑,他取出了一支雪茄,罗猎走过去,非常体贴地帮他点上,徐北山道:“罪名是没办法洗清的,不过人若是死了,就不会有麻烦。”
罗猎点了点头道:“我可以保证他们会彻底消失,不会给您留下任何的麻烦。”
徐北山对这个师侄真是欣赏,难怪他那么年轻就能够成为盗门的领头人,自己刚才的话说得够隐晦,他居然还听得明明白白,罗猎说得彻底消失绝不是要干掉那帮手下的意思,否则他也不会过来跟自己谈条件。
刘洪根几人压根没有想到还有机会活着出去,这和罗猎的努力有着直接的关系,徐北山答应了罗猎的条件,在死刑犯中找了几个替死鬼,让人枪毙了事,其实这种事情最重要就是个交代,死去的日本商人佐藤一雄其实就是正常死亡,根本不是什么谋杀,是日方想要对付盗门满洲分舵。
刘洪根几人被释放之后,即刻离开了满洲,虽然他们这次侥幸躲过一劫,可短时间内是不可能再踏上满洲的土地了。
罗猎信守承诺,在奉天等了几天,前往北平游玩的家乐回来了,见到罗猎也是非常高兴。
如今的家乐已经成了一个又高又壮的小伙子,他热情地称呼罗猎为大哥,想起最初见面的那个胖小子,围在自己身边口口声声叫着叔叔,罗猎不由得感叹时光如梭。
家乐这次回国倒不是因为他学业有成,事实上这小子在学习上没有任何建树,去北美呆了几年,甚至连一句像样的英语都不会说,倒是学了一身厉害的西洋拳回来。
按照正常返校时间,他现在应该已经回去上学了,可他不肯去,找了无数个借口要在国内呆着,徐北山对他向来宠溺,拗不过他,只好由着他留在国内。徐北山答应罗猎的条件之余,又外加了一个条件,他让罗猎帮忙劝劝儿子赶紧回去上学,这小子回来的时间虽然不长,可通的篓子不少,再加上徐北山的敌人不少,儿子在国内一天,他就得保障儿子的安全,为此耗费了不少的警力,虽然是对儿子的关心,可儿子却不领情,反而说他限制自己的自由。
罗猎道:“你小子怎么不回去上学?”
家乐笑道:“是我爹让你帮忙劝我的吧?”
罗猎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家乐道:“这么喜欢读书,他怎么自己不去念?”
罗猎道:“哪个父亲不是望子成龙,他对你一片苦心,你可千万不可辜负。”
家乐道:“大道理我懂,可是我偏偏就读不得书,只要一看书,我就头疼不已。”
罗猎道:“头疼得厉害吗?”
家乐点了点头道:“厉害!”
罗猎让他睡下,将他催眠,帮助他检查了一下脑域,家乐的头疼病应该是当年风九青在他脑域中收藏黑日禁典留下得后遗症,想要完全修复需要一定的时间。
罗猎在满洲现身的消息传到了黄浦,最初听到这个消息,陈昊东将信将疑,他先是觉得可能性不大,毕竟罗猎已经失踪太久,根据他掌握的情况,罗猎应当是在西海和风九青同归于尽了。
可随着越来越多消息的传来,还有人说在满洲见到了罗猎,陈昊东就有些相信了,他因此而感到不安,现在罗猎仍然是盗门的宗主,如果他真得回来,极有可能一呼百应,自己想要重新夺回权力的目的就要落空。
自从常柴神秘失踪之后,整个黄浦分舵就处于群龙无首的状况,昔日盗门的许多子弟纷纷投入到梁再军的门下,因为梁再军当初也被逐出了盗门,所以在表面上他和盗门并无关系。
梁再军在公共租界开了一间名为振武门的武馆,因为他本身武功不错,门下弟子收了不少。
如果不是要紧事,陈昊东也不会主动登门,梁再军将陈昊东请到了后院,从他紧锁的眉头就看出他心情不好,在梁再军看来,现在没有什么烦心事,几个眼中钉或被他们消灭,或者离开了黄浦,他们和租界的上层关系也很好,而且最重要的是他们找到了靠山。
梁再军道:“陈先生有事情吩咐?”他知道陈昊东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十有**又有任务交给自己。
陈昊东叹了口气道:“你有没有听说罗猎的事情?”
梁再军道:“倒是听说了,最近有消息说他出现在了满洲,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可我这个人从来都是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没有亲眼见到的事情,谁知道真假?”
陈昊东道:“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
梁再军道:“我看这事儿十有**是假的,罗猎都失踪了三年多,当初他是跟风九青一起离开的,据说消失在了西海,为了这件事,我还特地派人去打听,当时罗猎和风九青一起进入了西海,进去之后就没能再浮上来,这事儿我能够确定,绝不会有错。”
陈昊东道:“凡事皆有例外,你的消息也未必确实。”
梁再军道:“应该不会有错,您想想,罗猎如果活着,怎么会那么久都不出现?我看这件事很可能是有人在故意放风,想在盗门内部制造混乱,搞不好就是麻雀那些人。”
陈昊东道:“空穴来风未必无因啊。”
梁再军道:“别说罗猎早已死了,现在就算他活着也兴不起什么风浪,给他撑腰的老家伙死了,黄浦分舵形同虚设,常柴和他的势力已经彻底被咱们清除。整个长江以南已经在您的实际控制之中。至于满洲分舵,刘洪根和他的骨干力量都被枪毙,盗门也被当地政府定性为非法组织,剩下的这些虾兵蟹将又能翻起什么风浪呢?”
陈昊东道:“别忘了铁手令。”
梁再军道:“都什么时代了,铁手令用来震慑没见识没胆色的小辈或许还有些作用,其实现在门中,又有几人亲眼见到过铁手令?只要我想,随时都能让人做出几百个。”可能是觉得自己的这句话说得有些过大,梁再军笑了笑道:“您才是正宗嫡系,谁不知道您才是有资格担任门主位子的人?当年是被奸人所害。”
陈昊东听他说得在理,不错,都什么时代了,可能在乎铁手令的只有自己,当年如果不是执着于寻找铁手令,说不定自己早就成了门主,当然也和福伯的反对有关。
陈昊东道:“既然有消息,咱们也不能太过大意。”
梁再军看出他的不安,应该是当年被罗猎吓破了胆子,到现在仍然还是害怕,他点了点头道:“陈先生,我马上在火车站码头加派人手,只要他在黄浦出现,我会第一时间掌握他的动向。”
此时的罗猎正坐在南下的火车上,和他一起离开的还有刘洪根、葛立德,这两人都是满洲分舵的负责人,也是这次因涉嫌谋杀日本商人佐藤一雄被捕入狱的。
三人都化了妆,对他们这行来说,易容本来就是家常便饭,更何况还有罗猎这位福伯的高足,他们都化妆成了六十多岁的老人,葛立德还是伪造证件的高手,利用他伪造的证件顺利登上了火车。
火车过了山海关,刘洪根就发现车站上有不少的盗门弟子出没,他们这一行眼睛很毒,尤其是自己人,基本上一眼就能识破,刘洪根压低声音将这一状况告诉了罗猎,他觉得不同寻常。
罗猎不以为然地笑了笑道:“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有人肯定不想我回黄浦。”
刘洪根道:“是我给先生惹了麻烦。”这也是他们事前的约定,路上不再用门主的称呼。
罗猎淡淡笑了笑,此时又有乘警过来检查车票证件,三人的车票都是真的,不过证件是假的,葛立德一边咳嗽一边将证件递了过去,乘警扫了一眼就还给了他,根本没有看出破绽。
刘洪根故意凹着一口胶南口音道:“长官,不是刚刚查过,怎么又要检查了?”
那乘警瞪了他一眼道:“有通缉犯混进了车里。”
刘洪根笑道:“俺们可都是良民啊。”
乘警切了一声道:“就凭你,只怕没有杀人的本事。”他将检查过的证件和车票拍在了刘洪根的手里。
乘警准备向下继续检查,却听到后方传来一声愤怒的斥责声:“流氓,你占老娘便宜!”随后想起了一记响亮的耳光,众人望去,却是后方通道中的一对男女发生了冲突,两名乘警被他们的动静吸引了注意力,走过去阻止,而此时一名戴着礼帽的男子来到罗猎和刘洪根之间挤着坐了下去,刘洪根正想说话,那男子做了个手势,刘洪根心中一怔,此人所展示得正是盗门独有的手势。
刘洪根站起身来,那男子趁机向窗口挪去,罗猎也起身装出看热闹的样子,其实是掩护那名突然加入的男子。他们已经看出,那两名发生冲突的男女和此人是一伙的,他们之所以闹出动静就是为了吸引乘警的注意力,好让这名男子有足够的时间藏起来。
从接下来的车厢内也过来了一名乘警,他们制止了那对男女的冲突,然后继续查票,因为刚刚查过罗猎这边,所以他们并没有向这边多看,和那名可疑的男子擦肩而过。
乘警离去之后,那名戴礼帽的男子向罗猎笑了笑道:“多谢了!”
刘洪根道:“西边的?”
男子道:“喇叭口黄家。”
刘洪根点了点头,他已经确定男子是盗门中人。
那男子躲过检查,也没有长时间逗留,马上向下一车厢转移。
刘洪根低声向罗猎解释道:“应当是西凉一支的,和这边不同,他们主要是取。”盗门中盗和取是不同的,盗是在对象并无察觉的状况下窃走他人财物,而取就直接粗暴得多,简单地说就是拦路抢劫打家劫舍。虽然过去是盗门中的一支,可是在清末就已经不再受盗门的管束,更不会参予盗门的事务。
这一路都不太平,不但乘警频繁检查,经过鲁地的时候还遭遇了爬车抢劫,不过并没有人对罗猎三人的身份产生怀疑,坐着这辆晃晃悠悠的火车,他们总算是有惊无险地来到了黄浦。
按照罗猎的意思,刘洪根和葛立德其实没必要跟随自己来黄浦,毕竟两人方才脱困不久,应该好好休整一下,可两人却坚持前来,因为他们憋着一股劲要查清他们被陷害的真相,更何况福伯的验尸结果表明老人家是被害死,此仇不报,他们义愤难平。
他们一下火车就感觉到异样的气氛,火车站游荡着许多盗门弟子,其实各地火车站都是盗门弟子时常出现的地方,毕竟这里人流量大,便于下手盗窃,可纵然如此,刘洪根也被这边盗门弟子的数量惊住了,一个火车站至少有数百名盗门弟子在来回游荡,刘洪根认为这帮人极有可能是为罗猎而来,应该是事先就得到了罗猎可能返回黄浦的消息。
别看火车站安排了数百名耳目,可这么多人对罗猎三人仍然视而不见,没有一个人能够识破他们的本来身份。
当晚三人顺利来到了公共租界的朝阳旅社,这里距离虞浦码头不远,那码头是罗猎的产业,过去罗猎时常来这里,亲自参与虞浦码头的重建,所以对这一带非常熟悉。
罗猎并未在这里入住,而是直接前往法租界拜访法国领事蒙佩罗。
蒙佩罗听闻罗猎来访,他还以为听错,再三确认之后,又看了看拜帖,这才相信失踪三年的罗猎真的回来了。蒙佩罗和罗猎夫妇过去是有过一段交情的,最早源于他和叶青虹的师生关系,后来又因为这夫妇两人在黄浦经商,蒙佩罗给了一些关照,当然也从中得到了不少的好处。那段时间可以说是互利互惠。
然而蒙佩罗并没有想到叶青虹会掌握自己那么多的黑料,并利用这些黑料要挟他,让他不得不出面释放了程玉菲。蒙佩罗本以为这件事已经暂时告一段落,却想不到罗猎又找上门来了。
蒙佩罗产生的第一个想法就是罗猎又来要挟自己,内心中不由得感到郁闷,自从叶青虹拿出那份黑材料之后,他们之间就不可能再是朋友关系,可蒙佩罗也不敢得罪他们两口子,毕竟把柄在人家手里,万一撕破脸皮,倒霉的只能是自己。
越是像蒙佩罗这种地位的人越是爱惜羽毛,名誉比什么都重要。
罗猎已经恢复了本来容貌,来到黄浦他就没必要在掩饰什么,此番前来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准备。
蒙佩罗仍然保持着翩翩风度,他热情地迎了过去,主动伸出手道:“罗先生,我已经好久没有你的消息了,这几年你去了什么地方?我实在是太想念你了。”
罗猎笑着和他握了握手道:“谢谢领事先生的挂念,我今天才回到黄浦,这不,第一时间就来拜会您这位老朋友了。”
蒙佩罗哈哈笑道:“难得你没有把我忘记,怎么?尊夫人没和你一起过来?”从称呼中已经看出他对叶青虹的不满。
罗猎道:“她回欧洲了。”
“哦?”蒙佩罗听到这个消息反而越发心惊了,真正让他担心得是国内,如果叶青虹把他的黑材料公布,那么他这个领事恐怕要干不成了,其实他对目前的位子也没多少留恋,毕竟再有一个月他就可以功成身退了,正因为如此,他才不想晚节不保。
罗猎道:“沙发不错。”
蒙佩罗这才想起自己还没邀请他坐下,实在是有些失礼了,他歉然道:“我只顾着高兴居然忘了请客人坐下了,快请坐!”
罗猎落座之后,蒙佩罗让人泡了一壶法式红茶。
罗猎这次是空手而来,对蒙佩罗这种人根本用不着送什么礼物,按照叶青虹的说法,不把他的黑料公诸于众已经是给了他一个天大的人情。
蒙佩罗翘着二郎腿,喝了口红茶道:“罗先生,您今天来找我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罗猎见他问得如此直接,也开门见山地回答道:“不瞒领事先生,我来找您的确有些事情需要您的帮助。”
蒙佩罗道:“罗先生,我是尊夫人的老师,咱们也是朋友,就冲着这层关系,我一定会尽力相助,可是我还有一个多月就要回国了,很快就会有新任领事来接替我的职责,所以我未必能够给你想要的帮助。”
罗猎道:“领事先生归国之后还会继续从政?”
蒙佩罗摇了摇头道:“已经厌倦了,我这样的年龄是时候考虑退休,享享清福了。”
罗猎道:“我们在莱蒙湖畔有一座葡萄酒庄。”
蒙佩罗道:“我去做过客,到现在想起来仍然是非常的陶醉呢。”
罗猎道:“领事先生难道不考虑去那里常驻?”
蒙佩罗笑道:“怎么好意思总是去打扰你们呢。”
罗猎道:“我的意思是领事先生完全可以成为那座酒庄的主人。”
蒙佩罗内心剧震,罗猎这是在贿赂自己啊,此人的出手真是阔绰,竟然要送一座酒庄给自己,可蒙佩罗很快就清醒了过来,天上掉馅饼的好事总有阴谋,不过转念一想,自己已经有不少的黑料被叶青虹抓住,如果想要达到目的,他们完全可以威胁自己,犯不着贿赂。
罗猎道:“我在黄浦也呆不了太久的时间,这次回来主要是想了却一些事。”
蒙佩罗充满狐疑地望着罗猎。
罗猎道:“不瞒您说,我和青虹已经做好了移居北美的打算,那座酒庄我们已经决定出售了。”
蒙佩罗道:“你打算在黄浦呆多久?”
罗猎道:“最多三个月吧。”
蒙佩罗道:“一个半月,在我任期结束之前,我会尽力保证你的安全。”
罗猎道:“领事先生可否给我一个督察长的身份?”
蒙佩罗压根没有做任何的犹豫就点了点头。
罗猎笑着向蒙佩罗伸出手去,两人握了握手,心领神会地笑了起来。
此时探长王金民前来求见,蒙佩罗道:“来得正好,我帮你介绍。”
王金民和罗猎其实早就认识,只是在过去罗猎更多是在和刘探长打交道,王金民只是刘探长的一个副手,那时罗猎很少跟他说话,在领事家中见到了罗猎,在看到两人谈笑风生的场面,王金民马上就意识到刚刚返回的罗猎已经找到了靠山,在法租界,蒙佩罗是说一不二的人物,虽然他任期将满,可越是在最后,越是会把手头的权力运用到极致,中外官场都是如此。
蒙佩罗为王金民介绍,王金民赶紧上前示好道:“罗先生,我们过去就认识,只是这几年没有见过,不知罗先生去何处发财?”
罗猎笑道:“我这个人生性喜欢四处冒险,这三年去世界各地冒险,回到国内不久。”
王金民道:“罗先生的生活真是让人羡慕。”
罗猎道:“我这次回来主要是处理一些生意上的事情,以后还得靠王探长多多关照。”
王金民笑道:“哪里哪里,保护租界公民的安全本来就是我的职责。”
罗猎道:“见到王探长,我想起了一件事,去年年底,我在租界的宅子被人袭击炸毁,不知王探长可否有了眉目?”
当着蒙佩罗的面被问起这件事,王金民的脸色不由得尴尬,他干咳了一声道:“我还在查,当天死了不少人,只是死者被烧得面目全非,实在是有些棘手。”
蒙佩罗道:“你这代理探长在办案方面比你的前任可差多了。”
王金民的脸更加挂不住。
蒙佩罗道:“对了,忘了给你介绍罗先生的另外一个身份,我决定聘请罗先生担任法租界巡捕房督察长。”
第五百一十章 来者不善
王金民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自己虽然代理了华人探长之职,可管理范畴仅限于华探,蒙佩罗聘请罗猎当督察长,这可是从未有过的先例,要知道从有法租界以来,督察长的位置都是洋人担任,罗猎成为督察长就意味着他以后的职权还在自己之上。
罗猎笑道:“我这个督察长就是个虚职。”
王金民隐约猜到罗猎和蒙佩罗之间必然有利益交换,蒙佩罗这个家伙应当是要趁着临走之前狠狠再捞上一票,有钱能使鬼推磨,洋鬼子也不例外,罗猎今次是善者不来。
蒙佩罗拍了拍罗猎的肩膀道:“以后你就是我在巡捕房的全权代理,我希望在我结束任期之前,将最近发生的几件大案查清楚,不给我的继任留下任何的麻烦。”
罗猎回来的消息远不如他成为法租界华探督察长更为震撼,蒙佩罗给他下了正式任命,虽然这任命更偏重于荣誉性的,可巡捕房内部已经先炸开了锅。每个人都在猜度着罗猎拿下这个督察长的真正用意,毕竟罗猎在失踪之前给人的印象是一位富甲一方的大亨,按理说那么有钱根本不会惦记一个这样的位子。
罗猎回到黄浦做得第二件事就是买下了明华日报,报社距离巡捕房不远,罗猎在报社的办公室内接见了他的第一位访客。
程玉菲带着一顶紫色毡帽,穿着深紫色的大衣,经过一段时间的调养,她的身体已经完全恢复了健康,进入罗猎的办公室后,她摘下帽子和手套,看到罗猎仍然坐在办公桌后无动于衷,程玉菲道:“怎么?不认识我了?也不表现一下你的绅士风度。”
罗猎笑道:“我是在想问题,你今天是来兴师问罪的吧?”
程玉菲脱了大衣,挂在衣架上。
罗猎站起身,让外面的秘书送咖啡进来。
程玉菲打量了一下罗猎办公室的环境,啧啧赞道:“有钱就是可以为所欲为,我现在应该称呼你为罗社长,还是罗督察长?”
罗猎道:“你还是叫我名字更顺耳一些。”
程玉菲的目光最后定格在罗猎的脸上,看了好一会儿,看得罗猎都感觉到有些不自在了,罗猎道:“又不是没见过,你这么看我是不是有点不够礼貌?”
程玉菲道:“我得确定回来的是不是你,是不是有人冒充?”
罗猎请她在沙发坐下,又接过秘书送来的咖啡亲自送到程玉菲的手中。
程玉菲道:“你瘦了!”
罗猎道:“在外面游荡,风餐露宿,食不果腹,瘦也是正常的。”
程玉菲道:“你可真够朋友,消息封锁的滴水不漏,如果不是听说法租界新来了一位叫罗猎的督察长,我真没想到会是你。”
罗猎笑道:“什么事能瞒过你这位女神探。”他靠在桌边站着? 打量着程玉菲:“吃了不少苦头吧?”
程玉菲道:“算不上什么,我这个人好了伤疤忘了疼。”
罗猎道:“其实你今儿不来找我,我也得去拜访你,查案我是外行。”
程玉菲道:“一个外行居然摇身一变成了法租界督察长? 老实交代,你送了多少大洋?”
罗猎听她这么说忍不住笑了起来,程玉菲也笑了? 心中没有一丝一毫的抱怨,有的都是温暖,老友久别重逢的温暖? 上次如果不是这些朋友? 恐怕自己已经因为刘探长遇刺一案被定罪? 知道是法国领事蒙佩罗帮忙施压才获释之后,程玉菲就推断出一定是叶青虹起到了作用。
罗猎道:“我和领事是多年的老友? 这次我家被炸? 案子交给别人也不会尽心,所以就厚着脸皮要了个人情? 我这个督察长就是名义上的,根本没什么实权。”
程玉菲道:“也不能这么说? 在法租界领事说你有实权? 你就有实权。”她当然清楚罗猎不是一个贪恋权力和职位的人? 如果他想往这方面努力? 早就有一番大成就了。
罗猎道:“这方面你得帮我。”
程玉菲喝了口咖啡道:“白云飞越狱了,而且我见过他。”
罗猎闻言一怔:“你见过白云飞?”
程玉菲点了点头道:“应该说是他见过我,我当时被关押在一个秘密的地方,白云飞见了我,他还提到了你,说不会放过我们中的任何一个。”
罗猎道:“如此说来,他和警方内部一定有勾结。”
程玉菲道:“这段时间,我一直都在调查,可始终没有多少进展,警方也不肯提供资料给我,现在你回来就好了。”
罗猎道:“不管做什么,首先要保证自己的人身安全,我要这个虚名不仅仅是为了查案方面,也是想让这帮家伙投鼠忌器。”
程玉菲暗赞他精明,先要了个督察长的职位,又买下报社,控制警力和舆论,可以震慑到不少人,就算陈昊东之流想对他下手也要掂量一下后果了。程玉菲道:“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罗猎道:“当然是查案,可我又不知道从何查起,这方面你是行家,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程玉菲道:“越是重要人物越不好查,因为可能涉及的范围会很大很广,我仔细想了想,最开始的时候认为所有这一切事都和陈昊东有关,可是在白云飞出现之后,我意识到,也许所有的坏事并不都是陈昊东做的。你觉得白云飞和陈昊东哪个更好对付一些?”
罗猎想了想回答道:“应该是陈昊东吧。”
程玉菲道:“那就从陈昊东查起,目前我只能断定一件事,常柴的失踪和陈昊东有关。”
陈昊东的心情非常恶劣,最担心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罗猎在他们的严密监控之下回到了黄浦,而且还摇身一变成为了法租界的华探督察长,蒙佩罗这位领事做事真是儿戏,居然将这么重要的一个位置交给了一个没有任何资历的华人。
让陈昊东头疼得并不止这一件事,最近报纸刊载了他的几条绯闻,换成过去,陈昊东并不在意这种捕风捉影的小事,可现在不同,他的未婚妻蒋云袖已经来到了黄浦,而他的未来岳父,督军蒋绍雄也已经正式履职,这些桃色新闻难免不会被他们知道。
在新闻刊载的当天,陈昊东就授意梁再军派人去报社,他让梁再军先礼后兵,毕竟明华日报距离法租界巡捕房不远,他也不想在巡警的眼皮底下大打出手。
然而陈昊东没想到的是,在梁再军派人送礼给报社总编之后,第二天一则他派人花钱贿赂新闻从业者,试图掩盖事实真相的新闻又被刊载出来。陈昊东火冒三丈,让梁再军派人去烧了这间报社。梁再军派去的人还没有来得及点燃油桶就被巡捕抓了个现形,此时陈昊东方才知道报社的后台老板是罗猎。
事情发生之后,陈昊东首先想到得是去向蒋云袖解释,可他这次甚至连督军府的大门都没有进去,蒋云袖显然是看了最近报道的,一怒之下让佣人不得放陈昊东入内。
吃了闭门羹的陈昊东乘车回家的途中看到了明华日报,他让司机将车停在报社门口,自行走了进去。
报社这边早有人通知了罗猎,罗猎让人将陈昊东带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陈昊东亲眼见到罗猎,终于验证了罗猎安然归来的传闻,比起三年前陈昊东多了几分沉稳,他学会了隐藏自己的真实喜怒,望着罗猎道:“我还当是谁对我的消息那么感兴趣,不惜倒贴版面来刊登我的事情。”
罗猎微笑望着陈昊东道:“想不到在黄浦居然还能够见到你,真是让我感到意外啊。我记得当年,有人痛哭流涕地对我说过,有生之年不再踏足黄浦,看来连自己说过的话都已经忘了。”
陈昊东道:“事情过去了这么多年,难为你还记得那么清楚,我现在是个生意人,有道是和气生财,想赚钱就不要计较恩怨。”
罗猎点了点头道:“恩恩怨怨,是是非非,谁又能说清楚呢。”他示意陈昊东坐下说话。
陈昊东坐了下去,摸出一盒烟,罗猎指了指墙上禁烟的图标,陈昊东摇了摇头道:“我记得过去你抽烟的。”
罗猎道:“人总得做出一些改变,纵然不能越变越好,可也不能越来越坏,你说是不是?”
陈昊东听出他话里有话,轻声道:“善恶好坏谁又能做出正确的评判?”
罗猎道:“常柴失踪的事情跟你有关吗?”
陈昊东一怔,他没有想到罗猎居然会开门见山地提出这个问题,陈昊东呵呵笑了起来:“我已经不是盗门中人,你们盗门的事情跟我又有什么关系?”他向前探了探身,一脸阴险的笑:“你该不会因为这件事故意整我吧?”
罗猎道:“真想整你我还需要用这样的手段吗?”
陈昊东道:“忘了,你现在是华探督察长,有权了,跟督察长说话还真得小心,如果惹你生气,搞不好是要坐牢的。”
罗猎道:“陈先生是聪明人,可聪明人也要说话算话,当年答应我的事情,你千万别忘了,我这个人做事认真。”
陈昊东道:“得!算我不对,罗先生,我之所以回来,是以为你死了,没想到老天这么不开眼,你居然还活着。”他脸上带着笑,说出的话却无比恶毒。
罗猎道:“很失望吧?”
陈昊东摇了摇头站起身道:“这样吧,我走,你给我七天的时间,我把这边的事情做个了结,然后离开黄浦,永远不再到这里来。”
罗猎道:“那就最好不过。”
陈昊东大摇大摆地离开了罗猎的办公室,罗猎站在窗前,望着陈昊东远去的身影,心中明白,这厮绝不会轻易离开,所谓七天应当只是他的缓兵之计,真正的用意是要麻痹自己。
陈昊东去了振武门,他心中憋着一团火,他要骂梁再军办事不力,派了那么多人去车站码头,可最后仍然让罗猎神不知鬼不觉地溜了回来。
陈昊东到得时候,梁再军正在院子里指点徒弟,看到陈昊东阴沉着脸,知道他是兴师问罪来的,慌忙赔着笑迎了上去。
陈昊东道:“是他!”
梁再军道:“陈先生里面请!”
陈昊东跟着他离开了前院,梁再军方才低声道:“船越先生在呢。”
陈昊东皱了皱眉头,梁再军口中的船越先生,就是玄洋社的船越龙一,此人武功高强,现在也在租界开了一家名为大正的武道馆,船越龙一非常神秘,平日很少在公共场合出现,大正武道馆那边都是他的几个弟子在管理。
船越龙一在后院的小花园中欣赏着梅花,他身穿黑色和服,鹤发童颜,体态比起陈昊东上次见他的时候明显又魁梧壮实了许多。
其实陈昊东走入花园的时候就感到了一种无形的威压,这更印证了梁再军关于船越龙一是东瀛第一高手的说法。陈昊东也是习武之人,他自认为胆色出众,可是在船越龙一的威压下仍然感到呼吸为之一窒,自己尚且如此,更不用说普通人。
不过陈昊东并不认为东瀛第一高手就能够称霸中华,武功的至高境界应该是返璞归真,做到霸气外露容易,可做到精华内敛那才是至高之境。胸口忽然一松,再看船越龙一望着一枝梅花露出和蔼的笑容,笑得宛如一位邻家的老大爷,从他的身上再也找不到丝毫的戾气。
陈昊东此时方才明白,船越龙一刚才是故意在给自己施加压力。
梁再军恭敬道:“船越先生!”
船越龙一微笑道:“梁馆主!”
梁再军向他介绍道:“陈先生您是认识的。”
船越龙一点了点头道:“见过!”
梁再军邀请两人去茶室喝茶,三人坐下之后,陈昊东道:“记得上次见到船越先生还是在五年前在北平。”
船越龙一点了点头道:“还有一次。”
陈昊东一脸迷惘道:“还请船越先生指点,我想不起来了。”
船越龙一道:“两年前在岚山。”
陈昊东的脸色突然变了,两年前他正在京都,他忽然想起了一个熟悉的背影,握着茶杯的手不由得颤抖了起来。梁再军也留意到他反常的举动,默不作声地拿起茶巾将茶几上洒落的茶水擦去。
船越龙一道:“水有些凉了。”
梁再军慌忙起身道:“我去烧些热水。”其实这样的事情让弟子去就可以,他没必要亲自去,这是要留给两人一个单独的谈话空间。
梁再军离去之后,陈昊东向船越龙一深深一躬道:“参见木村先生。”
船越龙一道:“你还是称呼我现在的名字吧。”
陈昊东不敢抬头,低声道:“船越先生有何吩咐?”
船越龙一道:“你做事的效率真是低下。”
“船越先生教训的是,本来已经接近成功,可是没想到突然发生了一些意外的状况。”
“什么状况?”
陈昊东道:“昔日盗门的门主罗猎突然出现了。”如果不是罗猎出现,他重新收复盗门应该是水到渠成的事情,可随着罗猎的回归,一切都出现了巨大的变数,毕竟罗猎才是名正言顺的门主,虽然失踪了一段时间,可这仍然是无法否认的事实。
船越龙一道:“罗猎?他回来了?”
陈昊东点了点头,从船越龙一的问话中已经能够推断出他和罗猎应该是非常熟悉的,不过同时他又意识到,船越龙一对罗猎乃至对目前黄浦的情况缺乏了解,毕竟罗猎已经成为了法租界华探督察长,这件事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住在法租界的人多半已经知道,看来船越龙一来到这里并没有太久。于是陈昊东简单将罗猎目前的状况做了一个介绍,也是为了让船越龙一了解自己的处境。
船越龙一道:“你们中国人有句老话,善者不来,来者不善,看来他这次是有备而来啊。”
陈昊东道:“他和法国领事蒙佩罗关系不错,这次之所以能够当上华探督察长和领事的支持有着直接关系。”
船越龙一道:“蒙佩罗任期将满。”
陈昊东点了点头道:“正因为如此,他才要趁着这最后的机会狠狠捞上一笔,我估计罗猎应该给了他不少的好处。”
船越龙一道:“别人能这么做,你也能这么做,这种唯利是图的小人还不好解决?”
陈昊东面露难色,看来船越龙一对罗猎夫妇的财力缺乏必要的了解。自己已经说得够明白,罗猎夫妇不仅有钱,而且和蒙佩罗关系匪浅,正因为如此才能让蒙佩罗死心塌地的为他们做事。自己就算拿出比他们更高的价钱,也很难打动对方,毕竟像蒙佩罗这种老狐狸,不稳妥的钱他未必敢拿。
船越龙一从陈昊东的表情看出了端倪,低声道:“他只剩下一个多月的任期,多点耐心就是。”
陈昊东道:“只怕罗猎不会给我们机会。”
船越龙一皱了皱眉头,罗猎的厉害他是有过领教的,刚才这句话的意思是让陈昊东避免和罗猎正面冲突,拖延一段时间,等到蒙佩罗任期完成,罗猎也就少了一个靠山,他们则可以从各个方面对罗猎进行击破。然而他的拖延之计马上遭遇了陈昊东的否定。
陈昊东道:“他限令我一周之内离开黄浦。”
船越龙一道:“你们中国人不是常说退一步海阔天空,让三分风平浪静吗?”
陈昊东听出船越龙一有让自己离开的意思,话虽然说得不错,可是陈昊东却不能这么做,此番卷土重来就是为了夺回本该属于自己的盗门,可以说他谋划已久,原本以为一切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可终究人算不如天算,罗猎的回归并不在他的意料之中,他本以为罗猎已经死去,可是他刚刚又亲眼见到了活生生的罗猎。
离开?如果自己现在离开等于几年的苦心经营全部白费,他这一生永远不会再有翻盘的机会。
燕霖河内发现了一辆损毁严重的汽车,车内一共有四具尸体,得到消息之后,王金民就率领一帮巡捕来到了这里,汽车被打捞了上来,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辆汽车被烈火焚烧过。
蒙着黑色帆布的尸体并列排开在河岸上,虽然今天阳光很好,可每个人都因为眼前的惨状而感到心情压抑。
王金民煞有其事地在周围侦查了一番,不过更多只是在做样子,这种凶杀案在如今的黄浦并不少见,单单是这个月就发生了近二十起,在这片鱼龙混杂的地方,尔虞我诈,争夺地盘,各方势力公然火拼,这种事层出不穷,死几个人并不稀奇。
一名巡捕向王金民请示道:“探长,怎么办?”
王金民用手帕捂着鼻子,瓮声瓮气道:“取证之后,把尸体带走送鉴证科。”
手下点了点头,王金民准备上车离开,他实在受不了现场的古怪气味,也懒得去看那四具可怖的尸体影响自己的心情。
此时一辆黑色凯迪拉克驶了过来,在封锁线前停下,罗猎和程玉菲两人从车上下来,王金民看到是他们不由得皱了皱眉头,他暂时放弃了离开得打算,虽然心中对罗猎不满,可罗猎毕竟已经摇身一变成为了他名义上的上司,只能笑着迎了过去:“罗督察来了!”
罗猎向他道:“什么情况啊?”
王金民心说你就是用钱买了个虚名?就算我跟你说你也不会懂得,尽管如此,脸上仍然堆着笑道:“发现了几具尸体。”
程玉菲道:“我可以看一下现场吗?”
王金民正想说不可以,可是罗猎居然大剌剌点了点头道:“程小姐请便!”
程玉菲看都不看王金民就走向现场,王金民悄悄使了个眼色,两名巡捕心领神会地挡住程玉菲的去路。
罗猎冷笑着对王金民道:“王探长什么意思?”
王金民仍然笑容不变道:“罗督察不要误会,现场尚未勘查完毕,程小姐毕竟不是我们的人。”
罗猎道:“程小姐是我请来的贵宾,她的办案能力毋庸置疑,相信你王探长也赶不上吧?”
王金民被他当着那么多属下的面奚落,一张老脸也有些挂不住,干咳了一声道:“可是我们也有规定……”
第五百一十一章 死账
罗猎道:“有什么问题我来承担,程小姐是我请来的,代表我来查案,谁敢阻挠程小姐就是阻挠我!”他把话都说到了这种地步,那些巡捕岂敢再阻拦,王金民虽然心中一百个不情愿,可总不能和罗猎发生正面冲突,只能暂时服软。他意识到如果继续留下,只会更加难堪,马上告辞离去。
程玉菲在烧毁的车上虽然没有找到车牌,可是从残存的车体上仍然可以判断出这辆车的品牌,死者三男一女,其中一人带着怀表,怀表停在十点三十分,程玉菲在现场勘查了二十分钟,摘下手套回到罗猎身边,小声道:“走吧!”
罗猎点了点头,两人上了车,经过附近居民区的时候,程玉菲让他停车,独自一人下车去找附近居民询问了一些情况。这次的时间稍微长了一些,大概半个小时,程玉菲这才回来。
来到车上,向罗猎道:“死得应该是常柴和他的姨太太,另外两人是司机和保镖。”
罗猎皱了皱眉头,这个消息应该在他的预料之中,在得知常柴失踪的消息之后,他就意识到常柴凶多吉少,程玉菲既然这么说就应当没有错了。罗猎低声道:“能断定吗?”
程玉菲道:“我问过周围的居民,常柴失踪的当晚他们听到过枪声,离这最近的路是从常柴家通往黄浦火车站的必经之路,根据我了解到的情况,常柴当晚应当是听说了福伯的死讯,想连夜前往瀛口奔丧的,结果在这附近遭遇了伏击。”
罗猎道:“真是卑鄙!”
程玉菲道:“我看过死者的口腔,口腔内很干净,应当是死后被扔到车里毁尸灭迹,其中一人缺损了两颗门牙。”
罗猎道:“应该就是常柴,他镶了两颗金牙。”
程玉菲道:“那就基本符合了,死者的金牙可能在被杀的时候让人取走了。”
罗猎摇了摇头道:“或许是那帮巡捕。”
程玉菲无奈地笑了笑,现在的世道就是如此,这一连串的命案非常复杂,彼此之间或有相连,程玉菲目前能够肯定的是白云飞参予策划,可并不能确定常柴案和白云飞有关,毕竟最恨常柴的是陈昊东而不是白云飞。
罗猎道:“饿不饿?”
程玉菲道:“有些!”
罗猎笑了起来:“食欲不错!”在检查完四具尸体之后,程玉菲居然还吃得下饭? 这一点罗猎深感佩服。
程玉菲知道他的意思,也笑了起来:“我的职业就是跟死亡打交道? 一旦习惯了? 也就变得麻木了? 周围朋友都说我麻木不仁。”
罗猎哈哈大笑道:“我可没说过你? 得嘞? 我请你吃饭。”
程玉菲也不跟他客气:“好啊,吃大户的机会我才不会错过。”
罗猎带着程玉菲去吃本帮菜? 程玉菲留意到这里距离常柴的居处不远? 罗猎点菜的时候,她朝对面看了看道:“对面是常柴生前的住处吧?”
罗猎点了点头道:“盗门的产业,要说他只是住着。”
程玉菲道:“听说他在黄浦养尊处优过得不错。”
罗猎叹了口气,常柴在刚刚来到黄浦的时候还是不错的? 他的蜕变应该是在自己失踪开始,虽然自己在前往寻找九鼎之前做出了周密的安排,可计划终究不如变化? 自己离开的三年发生了太多的事情,还好自己回来了。
想起这三年发生的一切,想起一路走来的艰辛? 罗猎不由自主陷入沉思之中。
程玉菲是个心思细腻的女子,从罗猎的表情已经猜到他一定有心事,程玉菲道:“人在安逸中容易迷失,毕竟这个世界上像你一样拥有清醒头脑的人不多。”
罗猎道:“我怎么听着你好像在骂我?”
程玉菲笑了起来:“我发现你这次回来变得敏感多了。”
“有吗?”
程玉菲点了点头,望着罗猎道:“这三年你去了哪里?”
罗猎道:“浑浑噩噩!”
程玉菲道:“那就是不方便说? 算了!”
罗猎道:“人的能力决定你要承担的责任? 其实人活在世上还是简单点好。”
程玉菲道:“只可惜这个时代并不是你想简简单单活着就能如愿的,你不去招惹别人,可别人却将你视为眼中钉,你走了三年,仍然有人会潜入你家里去刺杀你的妻儿,你想既往不咎,宽宏大量,可别人并不感恩,他们不记得你的好,只记得你是如何对不起他,如何羞辱他。”
罗猎深有同感道:“人心是最难揣摩的。”
程玉菲笑道:“我记得你可是一位心理大师。”
罗猎也笑了起来,此时从楼下来了几人,为首一人看到罗猎明显一怔,紧接着快步走了过来摘下礼帽,罗猎也认出此人乃是他回黄浦火车上遇到的一位,当时遭遇乘警盘查,还是罗猎掩护了他。
只是当时罗猎化了妆,罗猎本以为对方不会认出自己,却想不到那人竟一眼就认出来了。
那汉子笑道:“在下黄启义,多谢先生上次援手之恩。”
罗猎这下才确信这位黄启义真的认出了自己,他笑着站起身来:“黄先生,您的眼力可真是厉害。”
黄启义道:“说起来喇叭口黄家也是盗门中的一支,大家不是外人。”
罗猎微笑点头,邀请黄启义一同入座,黄启义没有推辞,吩咐他的同伴去别处另开一桌,他则来到罗猎这边坐了。
罗猎将程玉菲介绍给他认识。
酒上来之后,黄启义先敬了罗猎三杯,这是为了感谢罗猎上次的相救之恩,几杯酒喝过之后,罗猎终忍不住问道:“黄先生,我有一事颇为费解。”
黄启义呵呵笑道:“我知道罗先生想问什么,上次罗先生装扮成一个老人,现在才是本来面目,所以您奇怪我因何能够一眼就认出是您。”
罗猎点了点头,程玉菲听说此事也非常感兴趣,难道是罗猎的化妆术不够高明,而黄启义又是此道的行家,所以才一眼就认了出来?
黄启义道:“我对易容术懂得一些,可自己没那个本事,属于眼高手低那种,不过是不是易容我几乎一眼就能够看出,这也算不上什么本事,我们喇叭口黄家嫡系祖辈传下来一些本领,只要我看过的一个人,他的举止神态,他的声音笑声,我一看一听,基本上都能够记得十之**,再加上我的嗅觉天生比一般人灵敏,所以我才能够一眼就将罗先生认出来。”
罗猎此时方才明白了,眼前的这位黄启义倒是一个奇人。
程玉菲却是另外一种想法,此人若是从事侦探的行当,凭着他的这身本领必然能够成为顶尖高手。
罗猎道:“黄先生来这里是经商还是会友?”
黄启义知道罗猎的意思,他狡黠答道:“躲债!”
罗猎和黄启义目光相对,会心一笑,罗猎明白他躲债的含义。这黄启义必然是犯了事,所以才会被警察搜捕,罗猎并没有追问,毕竟涉及别人的**,喇叭口黄家现在和盗门也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联系。
黄启义和罗猎碰了碰酒杯,喝了这杯酒道:“跟您打听个人。”
罗猎道:“希望我认识。”
黄启义道:“陈昊东您应当认识吧?”
罗猎心中生出警惕,看来黄启义前来本地不单单是为了要躲避搜捕,他一定还有其他的目的,不知此人和陈昊东是敌是友?罗猎点了点头道:“认识,算不上朋友。”
黄启义道:“他当然不可能是您的朋友,他一直都在密谋夺回门主之位。”
罗猎微笑道:“听起来,黄先生很了解他?”
黄启义向前探了探身,压低声音道:“您知不知道他背后的靠山?”
罗猎道:“听说他是新任督军的未来女婿。”
黄启义道:“蒋绍雄是个亲日派!是个汉奸!”
罗猎的表情不为所动,他虽然救过黄启义可是对此人了解不多,谈不上信任,到底黄启义真是的目的是什么还待商榷。
黄启义道:“陈昊东也和日本人勾结。”
罗猎道:“有证据吗?”
黄启义摇了摇头道:“没什么证据,可早晚都会有。”他朝对面看了一眼道:“常柴是您的手下吧?”
罗猎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黄启义道:“罗先生的确有办法,刚刚回到黄浦就当上了华探督察长,可树大招风,您也要多加小心。”
罗猎微笑道:“谢了!”
黄启义说到这里,起身告辞,罗猎也起身相送,黄启义笑道:“您可别跟我客气,我欠您一个大人情呢,对了,以后用得上我的地方,去锦绣裁缝店找老郝,他知道怎么联络我。”
黄启义走后,程玉菲道:“这个人感觉神神秘秘的。”
罗猎笑道:“只要不是鬼鬼祟祟就好。”
程玉菲道:“你救过他?”
罗猎摇了摇头道:“算不上救。”他将火车上发生的事情告诉了程玉菲,程玉菲听完道:“如此说来他很可能是被通缉的要犯,回头我查查他的资料。”
罗猎道:“职业病!”
两人吃过之后,罗猎叫人结账的时候才知道黄启义已经帮他们把帐结了。
因为常柴过去的住处就在对面,他们就顺便走了一趟,大门敞开着,里面有人在打扫,看到有人进来,正在打扫的两名汉子粗声粗气道:“干什么的?这里是私人地方。”
罗猎笑道:“看到门敞开着所以就进来看看。”
“这话说得?巡捕房门也敞开着,你也进去看看?”拿笤帚的汉子瞪圆了眼睛,大有要赶人的架势。
外面的动静引来了里面的账房,这账房姓刘,在黄浦分舵干了多年,他是认得罗猎的,出来一看是罗猎,不由得倒吸了口冷气,怒斥那两名汉子道:“吓了你们的狗眼,这是咱们门主。”
两名汉子一听是门主顿时吓得脸色惨白,扑通一声就给罗猎跪下了。
罗猎笑道:“我可受不起这大礼,都起来吧,你们又不认得我。”他和程玉菲举步向里面走去,刘账房摆了摆手示意那两人起来,他紧跟着罗猎走进去。
罗猎看了看这宅子道:“不错啊,常柴倒是挺会享受的。”
刘账房道:“门主……”
罗猎道:“叫我罗先生吧,门主这位子三年前我就辞了,现在门主是我太太。”
程玉菲听到这里心中暗暗想笑,这盗门也成了罗猎家的夫妻店,他当门主,叶青虹当门主还不是一样,其实叶青虹担任门主之后压根没管过盗门的事情,因为罗猎失踪,她也没心情过问盗门的事儿,实打实的一个甩手掌柜。
不过罗猎强调这一点应当也是有原因的,毕竟他现在的身份是华探督察长。
刘账房也是清楚其中的关系,他笑道:“罗先生,不管称呼什么,我们都听您的。”老于世故的他当然懂得用何种方式来表忠心。
罗猎道:“这边的情况怎么样?”
刘账房叹了口气道:“不好,自从常先生失踪以后,黄浦各地的经营状况就越发艰难,原本属于咱们的地盘也都让人给占了。”其实真正的状况比他说得更加恶劣,常柴这个人自从当上黄浦分舵舵主之后,贪图享乐不思进取,对门中的事情并不积极,黄浦在盗门也有些正当的营生,可常柴又没有经营的本领,短短三年非但没有将这些产业保住,反而连原本属于他们的地盘都慢慢丢掉了。
这种状况在常柴失踪之后变得更加恶劣,一帮盗门子弟树倒猢狲散,有的改行,有的改投他人门下,其中进入前舵主梁再军振武门的居多,还有的干脆就自立门户。
这些人自然不会再向分舵缴纳礼钱,如今盗门黄浦分舵已经名存实亡,刘账房一边说一边叹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现在账上没了钱,让他也没有办法,这几天都在清点资产,实在不行就得变卖资产用来还债。
罗猎得现身让刘账房的眼前出现了一线曙光,纵然罗猎现在已经不是盗门门主,可罗猎应该不会对盗门坐视不理的,更何况罗猎不但能力出众而且财雄势大,只要他出手,黄浦分舵乃至整个盗门重返辉煌也极有可能。
罗猎道:“债务一共有多少?”
刘账房道:“我仔仔细细清算过,迄今为止,我们一共欠了两万三千五百六十二块大洋。”
罗猎道:“我记得过去账上可都是盈余啊!”
刘账房苦笑道:“罗先生,您三年不在黄浦,发生了许多事,一来经营不善,二来咱们的地盘不断缩小,对咱们来说,丢了地盘就等于丢了财源。”他说话对常柴已经非常客气了,毕竟常柴已经失踪不见,其实大家心中都明白常柴十有**是死了,这些年黄浦分舵之所以落到如此的境地,和常柴有着直接的关系。
罗猎向后翻了翻道:“放出去的钱也有不少。”
刘账房道:“钱多数都是常舵主借出去的,数目也不少如果都能要回来,两者相抵大概能够持平。”
罗猎道:“那就去要啊!”
刘账房道:“可现在常舵主已经失踪了,人家谁还肯认这个帐?”
罗猎道:“他可能永远回不来了。”
刘账房叹了口气,其实这也在他的意料之中:“那就麻烦喽,这些帐就成为了死账。”
罗猎道:“借出去的是常柴自己的钱?”
刘账房摇了摇头。
罗猎道:“你把名单给我,这笔帐我来要。”
刘账房闻言喜出望外,赶紧去准备名单。
第五百一十二章 欺软怕硬
罗猎和程玉菲来到客厅用茶,程玉菲趁机调查了一下常柴离开当晚的状况,掌握情况之后已经能够确定今天发现的尸体就是常柴几人,按照程玉菲的推断,当晚常柴在接到福伯病逝的消息之后,马上决定前往瀛口奔丧,而就在前往火车站的途中,他们被人拦截并射杀,程玉菲从时间已经推断出大致的地点,她跟罗猎说了一声,提前离开,她要尽快找到当时常柴遇害的地点。
罗猎从刘账房那里得了欠债人的名单之后离开,他将这份名单直接交给了报社,名单上一共是二十七个人,罗猎先让人刊载了三个,并郑重声明,从今天开始,每天会刊载三人名单,直到最后将二十七人名单全部刊载完毕。
挑柿子捡软的捏,罗猎其实对名单并不熟悉,特地让刘账房按照要债的难易程度和对方的实力划分,公布这三人的名字是要杀鸡儆猴。罗猎预料到这样的方法会起到一定的效果,当然也会给报社带来一定的麻烦。
当初罗猎选择位于巡捕房对面的明华日报也是出于安全的考虑,而他现在的身份也起到了一定的威慑作用。
刘洪根和葛立德都在黄浦,罗猎帮他们重新搞到了身份,虽然不能再用本名,不过在稍加改变外形之后,两人已经可以堂而皇之地出现在黄浦的大街小巷,尤其是在租界这一块,他们更不会遇到麻烦。
华探督察长虽然是个虚名,可只要正确利用仍然可以起到相当的作用,罗猎和蒙佩罗稍加沟通之后就确定了成立租界纠察队,这支纠察队直属罗猎管理,这样一来,罗猎就拥有了招兵买马的权力,华探督察长也就不再是个光杆司令。
罗猎知道麻烦肯定会接踵而来,这样做也是未雨绸缪,在龙蛇混杂的黄浦,没有绝对的实力是不可能震慑群雄,甚至连活下去都非常的困难。
事实证明一切都在罗猎的预料之中,在明华日报刊载三名欠债人名单之后,当天就有十五人将欠款连本带利还了回去,这其中多半是知道罗猎回来了,他会为盗门撑腰,而且这其中也多半都是爱惜脸面的。
有爱惜脸面的,就有不要脸面的无赖,被点名的三人中就有一个,此人乃是火车站一带的车把头王兆富,在火车站跑黄包车生意的必须得经过他的首肯? 几乎每个在那边经营的人力车夫都得被他抽佣? 要说王兆富并不缺钱,他只是无赖惯了,一共欠了常柴六百八十个大洋? 本以为常柴死了? 这笔帐也就死无对证,刘账房也专程派人去要了几次? 都被他怼了回去? 其中一个还挨了揍。
王兆富在得知自己被登报追债之后,当机立断? 派了三十多辆黄包车把明华日报的大门口给堵了起来。任何人都不得出入,虽然巡捕房那边也看到了这边的状况,但是明华日报目前没人报警,他们就算知道后台老板是罗猎? 也无人主动去干涉。巡捕房的这群人都抱着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态度? 巴不得有人给罗猎难堪。
罗猎此时正在办公室内,早有人把外面的状况报告给了他,他透过窗户看着对面的巡捕房? 报社的大门被堵至今已经有两个小时,巡捕房仍然毫无动静,罗猎摇了摇头? 由此可见巡捕房大部分人对自己这个华探督察长压根就不认同。单从这一点看来? 成立属于自己的队伍已经迫在眉睫。
身后传来敲门声。
“进来!”
得到罗猎的允许后? 刘洪根推门走了进来,一脸怒容道:“王兆富那孙子带着几十个车夫把报社给堵了,咱们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也进不来。罗先生,要不要给巡捕房打个电话?”
罗猎道:“有什么好打的?这边的情况你以为他们看不见吗?”
刘洪根道:“罗先生,不是我说啊,巡捕房也太不给您面儿了。”
罗猎笑道:“你想怎么办?”
刘洪根道:“想打人啊!不是您拦着,我和老葛早就冲出去了。”
罗猎问道:“王兆富来了没有?”
刘洪根道:“来了!在外面叫口呢!”
罗猎道:“他倒有理了,去,把他请上来!”
刘洪根道:“请?”
“没错,请!”
王兆富可没有关云长单刀赴会的勇气,他带着四名彪形大汉气势汹汹地走进了日报社,刘洪根按照罗猎的吩咐,陪着笑脸将这厮给请进来。报社里大都是文文弱弱的编辑,王兆富不屑地环视了一眼周围,总共也就是十几个文弱青年,心中暗忖,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刘洪根低头哈腰道:“王先生请!”
王兆富正眼都不看他,昂首挺胸,迈着大步走进了总编室。他不知道明华日报的后台老板是谁?像他这种人物是凭着蛮横无赖混出头的,欺软怕硬,也就是觉得明华日报是个报社所以才敢公然堵门。
刘洪根也没有阻止,眼看着四名彪形大汉跟着王兆富一起鱼贯而入。
罗猎带着黑框平镜,文质彬彬地坐在窗前,他回来不久,身体尚未完全复原,还有些清瘦,王兆富最喜欢欺负的就是这种书呆子,眯着眼睛居高临下打量着罗猎道:“你就是这里的老板?”
刘洪根看到这厮嚣张的样子恨不能一拳就将他打翻在地,不过罗猎没有发话之前,他也不便动手。
罗猎微笑道:“是!”
王兆富将一份卷起来的报纸扔到桌面上,凶神恶煞般瞪大了眼睛,怒吼道:“这上面的报道是你刊登的?”
罗猎点了点头道:“没错!”
王兆富指着罗猎的鼻子道:“你他娘的吃了熊心豹子胆?知道我是谁吗?在黄浦还没有人敢骑在老子头上拉屎,你是不是不想混了?惹恼了老子,我一把火将你这里给烧了。”
罗猎道:“烧啊!你说得出就做得到,你烧啊!”
王兆富愣了一下,他也就是说说狠话,光天化日之下,在巡捕房的对面放火烧掉报社,他还真没有这么大的胆子,他又不傻,烧也不会选这个时候。当着这群手下,他总不能被一个文弱书生给吓唬住,呵呵冷笑道:“给脸不要脸是不?”
罗猎用目光制止了已经冲动要打人的刘洪根,缓步来到王兆富的面前:“听你说话的口气,你也算是一个人物,能够叫来几十个人堵报社的门,证明你的兄弟对你还是服气的,可说过的话总不能不算,既然说出口就得做,不然以后你还拿什么服众?”他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火柴递给了王兆富:“烧啊!不敢吗?”
王兆富瞪圆了双眼,他本以为自己一来以气势就能震住这帮文人,可没想到对手是个硬茬子,这世道还不是胆大吓唬胆小,他冷笑道:“都听到了啊,这是他求我烧的。”
他一把抓过火柴,刘洪根心中一惊,报社内到处都是报纸和油墨,而且这栋小楼也是木质结构,如果王兆富当真被激怒了放火,此事也不好收场。
罗猎的表情镇定自若,他经历过多少风浪,眼前的这几个人在他心中连毛毛雨都算不上。从王兆富的眼神他就已经判断出这厮是个色厉内荏的主儿,借他一个胆子,他也不敢在这里放火。
王兆富突然扔下火柴,从腰间掏出了一把左轮手枪,枪口瞄准了罗猎的胸膛:“敬酒不吃吃罚酒!”
刘洪根怒道:“你把枪放下!”
罗猎笑道:“欠钱不还,还纠结一帮无赖堵门,扰乱报社正常经营,现在又拿出武器威胁我。”
王兆富道:“惹火了我,老子一枪崩了你!”
罗猎道:“对面就是巡捕房,你开枪之后跑得了吗?”
王兆富道:“大不了就是一死,老子偏偏不怕死。”
罗猎道:“你不怕死,跟你来的这几个难道也不怕?”
王兆富身后四人同时道:“不怕!”他们其实已经害怕,在巡捕房对面杀人这可不是小事,真要是杀了人,他们全都得折进去。
王兆富道:“今儿我给你个机会,当着大家伙的面,你给我跪下,磕三个响头,然后登报向我道歉,我大人大量,发生过的事情既往不咎。”他心里开始没底了,因为在他掏出手枪之后对方仍然没有流露出任何的畏惧,如果对方还不屈服,自己总不能当真开枪,如果开了这一枪,等于把自己一手送进牢里了,他欺行霸市,蛮横惯了,从未遇到罗猎这样的硬骨头,今天有些麻烦了。
王兆富的内心有些后悔,不就是六百八十块大洋,还不到自己一个月的收入,真要是因此闹出麻烦实在是不值得。
罗猎道:“有种你就开枪,要不你就把钱还了,再磕三个响头,我可以既往不咎。”
王兆富怒道:“你不要命了!”他用手枪戳着罗猎的心口。
刘洪根不敢妄动,虽然他知道罗猎身手不错,可是这么近的距离,谁都没有把握躲过子弹,罗猎实在是太托大了,万一阴沟里翻船那该如何是好?
罗猎微笑道:“你不敢放火,也不敢开枪。”他望着王兆富身后几个面露惶恐之色的大汉道:“你们就跟着这么一个怂包?真是瞎了眼!”
王兆富骑虎难下,听到罗猎这句话一时间热血上涌,他什么都不顾了,猛地扣下了扳机,众人都被吓了一跳,可很快就意识到这枪没响,王兆富不可思议地眨了眨眼睛,又接连扣动了几下,没有一次成功射出子弹。
罗猎叹了口气道:“你欠了盗门的钱,闹事之前也不打听一下债主是谁?”他张开右手,一颗颗子弹掉落在地板上。
刘洪根松了口气,连他都没有注意到罗猎是何时将王兆富的子弹卸下的。
王兆富感觉自己被侮辱了,如同一只疯狗一样向罗猎冲了过去,一拳击向他的面门,罗猎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向外一分,然后扬起右掌狠狠给了王兆富一个响亮清脆的耳光,这巴掌打得王兆富天旋地转,两颗大牙从嘴巴里飞了出去。
跟他过来的四人想冲上去帮忙,刘洪根岂能给他们机会,掏出手枪瞄准了几人道:“都给我老实蹲着,老子的子弹可不长眼!”
王兆富还想再次冲上来,罗猎跟上去一脚将他踹倒在地,捡起地上的左轮手枪,塞了一颗子弹在里面,对准了王兆富的脑袋,果断扣下扳机,王兆富吓得抱着脑袋哀嚎道:“饶命,饶命!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说着说着竟然哭了起来。
罗猎又开了一枪,还是空枪,王兆富已经吓破了胆子:“爷,我还钱,我还钱……”
罗猎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这厮比自己想象中还要废物,他轻声道:“你欠多少啊?”
王兆富哆哆嗦嗦道:“六百……”
“嗯?”
“一千块大洋……”王兆富赶紧改口。
罗猎道:“你也不傻啊!”他卸下子弹,将空枪扔在了地上,转身来到办公桌旁,靠在桌上,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欠多少还多少,利息不能少。”
王兆富从地上爬了起来。
罗猎使了个眼色道:“其他人出去,你留下。”
刘洪根向跟来的四人瞪了瞪眼,四名大汉灰溜溜退了出去。
王兆富看到地上的手枪,虽然近在咫尺,可他碰都不敢碰。他在黄浦混了这么久,还从来没栽过这么大的面儿。心中又是恼火又是害怕,偷偷看了罗猎一眼,实在是不明白这看着文弱的书生怎么就那么大的本事。
罗猎道:“忘了做个自我介绍了,在下罗猎,刚回黄浦不久。”
王兆富听到罗猎的名字,整个人宛如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瞬间就瘪了,罗猎的大名他是听说过的,说起来王兆富也就是这两年混起来的,他这种人距离上流社会远着呢,他也听说罗猎回来了,也听说罗猎当了华探督察长,可他并不知道罗猎就是明华日报的老板。如果他知道这件事,怎么都会掂量一下轻重,民不与官斗,这个道理他还是懂得的。
王兆富现在是真正感到害怕了,只要罗猎愿意把自己弄进班房还不是分分钟的事情,反正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王兆富也不怕被人看见,扑通一声就给罗猎跪下了:“罗爷,都是我的错,小的瞎了眼,居然在太岁头上动土,我错了!”他反手就给了自己两个嘴巴子。
罗猎道:“别介啊,不知者不罪,你又不认识我,临来之前也没打听。”
王兆富道:“罗爷,您可千万别怪我。”
罗猎道:“怪什么?和气生财,欠债还钱,你我之间也没什么深仇大恨对不对?”
王兆富连连点头。
罗猎道:“起来吧,让人看见笑话。”
王兆富得了他的应允这才站起来,可还是不敢坐。直到罗猎又发话让他坐下,这才拘谨地在沙发上坐了,王兆富的坐姿从来没那么规矩过,双腿并在一起,两只手合拢夹在双腿之间不安地揉搓着。
罗猎道:“你听说过我啊?”
王兆富道:“罗爷您的大名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您是盗门门主……”
罗猎摇了摇头道:“过去的事情了,现在没什么关系,可我这人念旧,也不能看着过去的弟兄被人欺负你说是不是?”
王兆富点了点头道:“是,有罗爷您这话搁这儿,放眼黄浦谁敢呢?”
罗猎道:“你手下不少人啊。”
王兆富满面窘色:“罗爷,今儿我对不住您,我这就让他们散喽。”
罗猎道:“听说你在车站一带势力不小。”
王兆富道:“都是一帮老兄弟给面儿,我没什么本事。”
罗猎道:“你这样纠集人马很容易被扣上聚众闹事得帽子。”
王兆富误会了他的意思,吓得慌忙又站了起来:“罗爷,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我以后是再也不敢了。”
罗猎笑道:“咱们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你把心搁肚子里,我没有要给你扣帽子的意思。”
王兆富道:“罗爷,那您的意思是……”
罗猎道:“法国领事蒙佩罗先生刚刚任命我为法租界华探督察长。”
“恭喜罗爷,贺喜罗爷!”
“你听我把话说完。”
王兆富马上垂手而立,洗耳恭听。
罗猎道:“这帮巡捕人浮于事,今天的事情你也看见了,你带那么多人过来堵门,他们只当看不见。”
王兆富听到他又提起堵门的事情顿时又紧张了起来。
罗猎道:“最近租界出了不少的事情,我和领事商量了一下,决定成立一个纠察队,这支纠察队呢直属我管理,我看你倒是有些领导能力。”
王兆富这才明白人家是要提携自己呢,他激动地马上站直了身子:“罗爷,您有什么事尽管吩咐。”
罗猎道:“我打算给你一个副队长干干,就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愿意,愿意!”王兆富激动的声音都变了,他虽然掌管了那么多的黄包车夫,可毕竟名不正言不顺,罗猎给他一个官衔,以后就能合理合法地带人招摇,再不怕什么聚众闹事的帽子。
罗猎道:“那就这么定,回头啊,我给你发正式委任状,不过咱们把话说在前头,咱们没有薪水。”
“我不要薪水!”
第五百一十三章 手太长
罗猎道:“你要是表现得好,少不了你的钱赚。” 王兆富连连点头。 罗猎道:“算上你有十六个已经还钱了,还有十一个,你现在是纠察队的副队长,首要任务就是把这些帐给讨回来。” 王兆富头皮一紧,看来这个纠察队副队长也不好当。 罗猎道:“你不用害怕,凡事都有我和领事撑着,记住跟别人讲道理,如果他们坚持欠债不还你怎么办?” 王兆富挠了挠头皮道:“总不能堵门?” 罗猎笑道:“过去堵门那叫聚众闹事,以后堵门你是带着纠察队维护治安,该怎么做你懂吧?” 王兆富道:“谁欠账我就打着搜捕嫌犯的旗号去搜查,让他做不成生意。” 罗猎心说这厮好主意没有坏主意一堆,倒是个歪才,微笑道:“去吧!” 王兆富向罗猎作揖后准备离去,罗猎又叫住他让他把枪带走。 王兆富出了总编室,看到四名手下仍然在等着自己,他来到四人面前,低声道:“今儿的事儿谁都不许说出去。” 四名手下连连点头,这种吃瘪丢人的事情王兆富当然不肯让别人知道。 王兆富又道:“知道里面的是谁吗?罗爷,咱们租界信任华探督察长。”四名手下眨了眨眼睛这才意识到王兆富的这个跟头栽得不亏。一人道:“大哥,咱们怎么办?” 王兆富道:“散了,都给我散了!”他又叫住四人道:“对了,以后不要再叫我大哥。” 四名手下怔怔地望着他,难不成老大经此挫折心灰意冷,要将他们全体解散? 王兆富被打肿的脸上浮现出得意的表情:“要叫我王队长,罗督察长刚刚任命我为租界纠察队大队长!” 刘洪根和葛立德来到罗猎的办公室,两人一进来就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向罗猎竖起了大拇指,葛立德道:“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罗先生还是您厉害!” 罗猎微笑道:“这个人还不算傻,他在火车站一带势力不小,有他为咱们办事省了不少的麻烦。” 刘洪根道:“罗先生,剩下的十一个人还登不登?” 罗猎道:“歇两天,下周一开始再登,看看王兆富的本事。” 程玉菲根据掌握的线索找到了常柴当晚被杀的地点,在现场找到了一些碎裂的车窗玻璃,常柴被杀的地点和尸体被发现的地方距离不远,可就连这么简单的事情巡捕房也没有查到。 罗猎在接到程玉菲的电话后来到了现场,程玉菲正在搜集一些染血的泥土。 罗猎没有打扰她,站在一旁看了看周围,此时看到一个拾荒者正在不远处搜集废纸。罗猎走了过去,拾荒者埋着头专注地拨弄着石块,罗猎道:“老乡!” 拾荒者头也不抬。 罗猎摸出一块大洋在手中抛了抛,拾荒者马上就把头抬了起来,罗猎道:“前阵子这里发生了一起拦车杀人案,你有没有看到?” 拾荒者摇了摇头。 罗猎又作势要把大洋收回去,拾荒者道:“你一说倒是有那么点印象。” 罗猎将大洋抛给他。 拾荒者拿起大洋吹了一下,又对着耳朵听了听声响,咧着大嘴露出一口焦黑的牙齿道:“过去那么久,哪还想的起来。” 罗猎又扔给他一块大洋。 拾荒者道:“死得是盗门常爷,那个惨啊,被人用刀子活活割开了喉咙。” 罗猎心中大喜,这真算得上是意外的收获,罗猎道:“你看清了?” 拾荒者笑道:“两块大洋可看不清楚。” 罗猎摇了摇头,这厮讨价还价的功夫一流,只能又掏出一块大洋递了过去。拾荒者道:“看清楚了,是他的车,我曾经拦车要过钱,还被他的手下打了一顿,所以认得格外清楚。” 罗猎主动递给了他一块大洋道:“有没有看清是谁干的?” 拾荒者道:“不认识。” 罗猎道:“你不用怕,如果说出来是谁,我给你五十个大洋,而且我不让你作证,只当咱们没有见过。” 拾荒者呆呆望着罗猎,五十个大洋对他来说可是一笔不菲的财富,如果对方不让自己作证,就意味着自己拿了钱就能够远走高飞,拾荒者犹豫了一会儿,终于下定决心道:“一百个!” 罗猎笑了起来,没想到遇到了一个讨价还价的角色,其实他完全可以利用催眠术让拾荒者进入催眠状态,然后套出实话,可罗猎毕竟在穿越时空归来之后,身体尚未完全复原,并不想轻易动用自己的精神力,花钱能够办到的事情何须耗费精力。 罗猎点了点头,转身去了自己的汽车,从车内取出一百个现大洋,那拾荒者也巴巴地跟了过来,看到罗猎给钱那么利索,不由得有些后悔,早知如此应该多要一些。 罗猎道:“告诉我是谁杀了常柴,我马上就把钱给你。” 拾荒者道:“你先给我钱。” 罗猎将大洋用布包了递给他。 拾荒者仔仔细细数清楚了,确信无误之后方才谨慎地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道:“有一个我认得,是振武门的杨超,其他的几个我就不认识了。” 罗猎本来希望他能够说出陈昊东的名字,不由得有些失望,追问道:“是他杀了常柴?” 拾荒者摇了摇头道:“不是,杀死常柴的人我不认识,再说我隔得很远,当时也不敢出声,杨超那个人相貌特征明显,他个子特别高,又是个秃脑袋,所以我老远就把他给认出来了。” 罗猎点了点头。 拾荒者道:“爷,我走了,您就当没见过我。”他也知道这不是什么好事,转身就走,走了几步,又想起了一件事:“我捡到了一样东西,您或许有用。”他递给罗猎一方染血的手帕,罗猎接了过来。 此时程玉菲搜集完证据,朝这边走来,那拾荒者赶紧离开了这里。 罗猎说到做到,并没有前去阻拦拾荒者。 程玉菲来到他的身边,望着远去的身影道:“谁啊?” 罗猎道:“拾荒的。”他将刚才的事情告诉了程玉菲,程玉菲一听就急了:“我说你怎么不把他拦下来?” 罗猎道:“我答应他,不会让他作证。”其实拾荒者答应作证也没什么用,没人会相信一个流浪汉的话。 程玉菲看了看染血的手帕,既然罗猎已经做出了这样的选择,她唯有接受。 罗猎道:“你忙你的,我去振武门一趟。” 程玉菲道:“要不要我一起去?” 罗猎摇了摇头道:“没必要,我自己过去。” 振武门是梁再军所开的武馆,要说开武馆也是在罗猎离开黄浦之后,他集合了一些过去的亲信,在公共租界开了这间武馆,其实就是打着武馆的幌子背地里仍然干着鸡鸣狗盗的勾当。 罗猎来到振武门前,打量着黑漆描金的匾额,振武门给人的第一观感倒也庄重威严,里面传来阵阵呼喝之声,几十名弟子正在习武。 罗猎举步走了进去,这位不速之客马上引起了众人的注意,负责教授功夫的是大师兄戚诚义,他也是过去的盗门弟子,一眼就认出了罗猎,心中不由得一惊,稍稍犹豫了一下,大步来到罗猎面前,抱拳道:“罗先生,不知今日登门有何贵干?” 罗猎笑道:“请问梁馆主在吗?” 戚诚义道:“我师父还在午睡!” 罗猎道:“劳烦帮我通报一声。” 戚诚义向其中一名小师弟招了招手,示意他去里面通报,自己仍然一动不动地站着。 罗猎打量了一下周围,并没有看到符合拾荒者描述的光头大个。就在此时,外面进来了一个光头大汉,手里拎着两条刚买的青鱼,乐呵呵道:“师兄,我刚钓了两条江鱼,孝敬咱师父!”走进来之后,方才看到罗猎,他微微愣了一下,咧开嘴道:“呦呵,这位不是法租界华探督察长吗?什么风把您给吹到我们武馆来了。” 罗猎道:“你认得我啊?” 那光头大汉正是杨超,杨超道:“您这么大名气,整个黄浦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啊!” 刚刚去通报的小师弟来到戚诚义身边,附在他耳边悄悄说了句话。戚诚义微笑抱拳道:“不好意思,我师父刚刚睡下,我们可不敢吵醒他,我看罗先生还是改日再来吧。” 罗猎点了点头,目光落在杨超手中的两条鱼上:“鱼不错,卖给我吧!” 杨超歪嘴笑道:“不卖!” 罗猎道:“我出大价钱。” “多少钱都不卖!” 罗猎面孔一板,冷冷道:“不给我面子?” 戚诚义已经嗅到对方善者不来的意味,哈哈笑道:“法租界谁敢不给您罗先生面子。”他在提醒罗猎,这里是公共租界可不是法租界。 罗猎道:“这里是武馆吧?既然是武馆,比武切磋,胜者为王,我要是打赢了你,这两条鱼归我。” 杨超是个一点就着的火爆脾气,大吼道:“你要是打不赢我,给我鞠躬道歉!”这已经是他顾忌罗猎的身份才这么说,换成别人早就让对方磕头了。 罗猎道:“好!” 戚诚义皱了皱眉头让小师弟再去通知师父,他笑道:“罗先生,您何等身份,何必要为难我们。” 罗猎理都不理他,一拳向杨超打去,杨超看到对方说打就打,比自己还要不讲理,将两条鱼扔给一旁的师弟,也是一拳向罗猎打了过去。双拳撞击在一起,罗猎接连向后退了三步。 杨超在第一次交手就占了上风,心中暗自不屑,这罗猎也不过如此。 罗猎其实只是故意示弱,像杨超这种莽汉压根不是自己的对手。杨超一拳击退罗猎之后,也没敢马上进击,对方毕竟是法租界的华探督察长,身份不同,自己真把他打伤了,可能要吃不了兜着走。 罗猎赞道:“好大的劲儿,再来!”他又是一拳向杨超攻去。 戚诚义看到罗猎被杨超一拳打得后退数步,明显占了上风,也稍稍放下心来,他本以为罗猎会知难而退,却想不到罗猎马上发起了第二次攻击。 杨超性情莽撞,看到罗猎咄咄逼人,这第二拳就没留情面,照着罗猎的拳头就迎击过去,心说这拳必然将你打翻在地。 眼看两人的拳头就要碰在一起,罗猎却化拳为掌,贴近杨超的手腕轻轻一带,身体如同游鱼般从杨超的身边擦肩而过,杨超这一拳打了个空,被罗猎这一带,立足不稳,因为惯性而向前冲去,扑通一声,趴倒在地面上摔了个狗啃泥。 罗猎在他身后气定神闲道:“振武门的武功实在不怎么样。”此话一出顿时激怒了振武门一众弟子,那些弟子大都是新入门,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听到罗猎蔑视师门,一个个怒吼道:“大胆狂徒,揍他!”“让他领教我们振武门的厉害。” 戚诚义赶紧上前灭火:“都给我住手!” 杨超从地上爬了起来,当着一群同门的面被罗猎晃倒在地,真是颜面全无,他哪能咽下这口气,从兵器架上抓起长棍,向罗猎冲了过去。 戚诚义阻止已经来不及了,眼看着杨超一棍劈向罗猎,罗猎身影一晃,杨超劈了个空,罗猎手中寒光闪烁,一柄小刀已经抵住了杨超的咽喉,罗猎微笑道:“再敢无礼,我一刀戳进去。” “罗先生刀下留人!”却是梁再军赶了过来,他本来不想见罗猎,可没想到罗猎竟然在练武场公然闹事,他担心自己的一帮弟子应付不来,所以才亲自赶了过来,事实证明他的担心不是多余的。 罗猎呵呵笑道:“不好意思吵醒了梁馆主午睡。” 梁再军也是个老狐狸,他狠狠瞪了戚诚义一眼道:“罗先生来了为什么不叫我?”戚诚义知道师父是往自己身上推,可身为弟子也不敢说什么,低头道:“是我担心吵了您的午睡。” 梁再军道:“没眼色的东西!”骂完之后,他又向罗猎笑道:“罗先生,请进去喝茶!” 罗猎摇了摇头道:“不去了,我还有事儿,刚好经过这里所以顺道进来看看。” 梁再军故意叹了口气道:“世道艰难呐,我也只能开武馆带着一帮兄弟勉强为生。” 罗猎道:“你这帮徒弟身手不错!”说这句话的时候他故意向杨超看了看。 杨超在他手下吃瘪,唯有忍气吞声。 梁再军道:“罗先生这些年去了发财?” 罗猎道:“欧洲!” 梁再军笑道:“其实我一直都想着为罗先生接风洗尘,只是最近太忙没抽出时间。”心中默默盘算着罗猎来这里的目的。 罗猎道:“有心就好。”说完这句话,罗猎抱拳告辞,梁再军望着罗猎的背影,眉头不由自主地皱了起来。 杨超从师弟手中接过那两条鱼:“师父,他想抢我的鱼!” 梁再军冷笑了一声:“真要是那么简单才好!” 罗猎此行确定了振武门的确有杨超这个人,证明拾荒者并未说谎,由此基本可以判断出,当晚是陈昊东杀死了常柴那些人,杨超也是其中的参与者,罗猎并不急于揭开答案。和程玉菲必须倚重证据不同,他将眼前视为了一场战争,他的目的是要尽快打赢这场仗。他不但要击败陈昊东,还要揪出隐藏在暗处的白云飞。 王兆富还算是有些本事,打着纠察队大队长的旗号,很快就将那笔陈年旧账全都要来了,当然多半是因为听说罗猎回来了,这位昔日的盗门门主摇身一变成为了法租界华探督察长。 法租界巡捕房这几天的日子不好过,王金民感到了空前的压力,这压力来自于罗猎。自从他听说蒙佩罗答应罗猎成立纠察队的事情,就意识到自己的权力就快被架空了,蒙佩罗明显对他不满。 罗猎在周一的黄昏走进了巡捕房,王金民本来已经准备收拾回家了,可听说罗猎来了,又不得不放弃这个打算。在他的印象中这还是罗猎第一次以华探督察长的身份来到这里。 王金民将罗猎请到了办公室,罗猎反客为主,不等王金民请他坐下就来到本属于王金民的椅子上坐下,王金民心中虽然不满,可也不方便说什么,笑道:“罗督察有什么指教?” 罗猎道:“王探长,咱们是不是朋友啊?” 王金民笑道:“不敢高攀,您是我的上司,领事先生定下来的。”他说话非常的周全,既点明了罗猎是自己的伤势,又告诉罗猎你是蒙佩罗委派的,我根本不服你。 罗猎道:“你不说,我都忘了。”他盯住王金民的眼睛道:“我买下明华日报的事情你听说过没有?” 王金民一听就知道他来找自己后账了,那天王兆富带人堵门,王金民明明知道,可就是不派人过去帮忙,其实就是想看罗猎出洋相,只是他没想到罗猎那么大本事,不但轻易就解决了这件事,居然还收服了王兆富为他效力。 王金民当然不能认,他故作惊诧道:“是您买下来的?也不早说。” 罗猎笑道:“我要是早说,那天他们堵门的时候,你就不会视而不见了?” 王金民苦笑道:“督察长,这事儿您可不能怪我,我不知道您买下了明华日报,再者说了当时也没人报案,巡捕房出警也是有原则的,总不能有个风吹草动我们都要管,当然如果我们知情,肯定不会坐视不理。” 罗猎知道这厮狡诈,今天前来也不是跟他算账的:“王探长不用解释,事情已经解决了,现在你也知道明华日报是我的物业,以后那边再有什么状况,你可得第一时间到场。” “那还用说,谁敢找您的麻烦就是跟我们巡捕房过不去。” 罗猎道:“成立纠察队的事情你应该知道了吧?” 王金民点了点头。 罗猎道:“我最近会招募一些队员和你们共同维护租界治安,大家都是为了同一个目的,我希望大家彼此间要相互配合,切不可发生相互刁难之事。” 王金民道:“督察长您说了算。”心中暗骂罗猎手伸得太长。
第五百一十四章 我冤枉
罗猎道:“那四具尸体查得怎么样了?” 王金民道:“已经交由法医鉴定,只是目前还没有得到结果。” 罗猎道:“我收到一封秘密举报信,根据信中所说,死的人应当是过去盗门黄浦分舵舵主常柴。” 王金民笑道:“督察长,举报人可曾找到?我们办案是要讲究证据的。” 罗猎道:“我当然有证据,对了,当晚参予谋杀的一个人已经被认了出来,你马上召集人马跟我去抓人。” 王金民闻言一怔:“嫌犯是什么人?” 罗猎道:“此事不可声张!” 王金民道:“督察长尽管放心。” 罗猎笑眯眯望着王金民,看得王金民心中一阵发憷,他干咳了一声道:“您信不过我?” 罗猎道:“信得过,不过我怀疑这巡捕房里有内奸。” 王金民道:“督察长,凡事都得有证据啊,如果无凭无据就这么说,容易让弟兄们心冷。” 罗猎道:“你带上几名兄弟跟我去抓人。” 王金民道:“督察长,我们是巡捕,想要抓人必须要申请拘捕令,按照程序一步步来,不能随随便便就去抓人,否则上头怪罪下来,咱们吃不了兜着走。” 罗猎脸上笑容一敛:“你信不过我啊!” 王金民道:“不敢,不敢!我也是为您着想,毕竟督察长刚刚上任,对这里的状况还不熟悉。要不这么着,督察长,您先跟我说,举报信中所说的嫌犯是谁?” 罗猎道:“你保证不能说出去。” 王金民一脸郑重道:“您放心,我绝不说出去。” 罗猎压低声音神神秘秘道:“陈昊东。” 王金民吃了一惊:“可有证据?” 罗猎点了点头:“只要抓了他,我就能把他定罪,不过现在我还不便把证据拿出来。” 王金民道:“督察长知不知道,陈昊东是新任黄浦督军的未来女婿?” “那又如何?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更何况他还没有娶督军的女儿过门。” 王金民道:“督察长,您还慎重,在没有确切的证据之前千万不要轻举妄动,再说了,目前连尸体的身份都没有确认,您就要抓杀人嫌犯,传出去我们巡捕房岂不就成了一个大笑话?” 罗猎似乎醒悟了过来,倒吸了一口冷气道:“听你这么一说好像也有道理。” 王金民道:“督察长,我看这件事还是押后,等到咱们查明了死者的身份,再拿出足够的证据,别说是陈昊东,就算是再有身份的主儿,我们也一定秉公执法,绝不徇私。” 王金民总算把罗猎给送走,他离开巡捕房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上了汽车,看了看时间已经误了饭点,心中又暗骂了罗猎几句,他让司机送自己回家,可中途又改了主意。 陈昊东没想到王金民会突然来访,他正在吃饭,招呼王金民道:“王探长吃饭了没有?” 王金民摇了摇头道:“没呢!” 陈昊东道:“那就一起吃!”他让佣人给王金民盛了饭,王金民也没跟他客气,来到他的对面坐下,填饱了肚子。陈昊东邀请王金民来到书房,他倒了一杯白兰地递给了王金民。 王金民接过酒杯,抿了一口,禁不住咳嗽了两声道:“这洋酒我喝不惯。” 陈昊东笑道:“洋酒跟洋妞一样,适应之后就知道各有各的妙处。” 王金民听出他在提醒自己,老脸一热,又用两声咳嗽掩饰自己的尴尬。 还好陈昊东并没有在这个话题上继续探讨,点燃一支烟,喝了口酒道:“王探长匆忙过来有什么事情?” 王金民道:“下班前罗猎去巡捕房找我。” 陈昊东道:“他这个徒有虚名的督察长难道想要夺权了?” 王金民道:“倒也不是,他跟我探讨落水汽车杀人案的案情来着。” 陈昊东心中一动,表面仍然不露声色,微笑道:“他也懂得破案?” 王金民道:“他应该是个外行,可是程玉菲却是一个狠角色,办案能力非常出众。” 陈昊东道:“他找你干什么?” 王金民道:“他说收到了一封举报信,信中说发现的四具尸体中有一个是常柴,他还说举报信里提到了杀死常柴的嫌犯。” “哦?”陈昊东警惕顿生,他已经猜到王金民来找自己的目的了。 王金民道:“你说荒唐不荒唐,他说是你杀了常柴,还说他掌握了证据。” 陈昊东处变不惊道:“他跟我有仇,整个黄浦谁人不知谁人不晓,现在居然平白无故地污蔑我杀人,真以为当上什么华探督察长就能一手遮天?” 王金民道:“他还让我带人过来抓你,被我给拒绝了。” 陈昊东怒道:“他敢!他有证据吗?简直是无法无天,我陈昊东向来遵纪守法,我有钱有地位,为什么要去杀人?就算真想杀人,我也不会自己亲自去做,简直是污蔑,我要告他!” 王金民道:“我看也是污蔑,不过我今天过来是特地给您提个醒,罗猎这个人可不简单。就说华探督察长,本来蒙佩罗也就是应付他给他一个虚名,压根没有任何的权力,我们巡捕房谁也不会听他的,他连一个人都指挥不动。可他居然又说服蒙佩罗成立什么纠察队,还招募了一批瘪三,简直有要跟我们巡捕房分庭抗礼的意思。” 陈昊东道:“蒙佩罗那个老混蛋不知收了他多少的好处,由着他在租界横行霸道胡作非为。” “可不是嘛,要说这个蒙佩罗他还有不到两个月的任期,否则也不会任由他蛮干。” 陈昊东道:“蛮干?你以为他真是蛮干?他居心叵测,还不是想对付我!” 王金民道:“所以我才赶紧过来提醒您,这个罗猎绝不是一个省油的灯。” 陈昊东冷哼一声道:“我倒要看看他还能嚣张到什么时候!”阴冷的杀机已经流露出来。 王金民也感受到了这股凛冽的杀机,暗自打了个哆嗦,心中暗忖,难道陈昊东已经决定要对罗猎下手?想起刚刚死了刘探长就引起法租界的一场轩然大波,至今仍未破案,如果罗猎这位新任华探督察长也死了,自己只怕也要卷铺盖走人了。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从王金民的个人利益出发,他是不想法租界再有什么乱子发生的。然而他又明白,自己在这里起不到任何的作用,就连自己的命运也掌握在其他人的手中。 刘洪根向罗猎禀报了王金民的去向,罗猎现在就是在引蛇出洞,这几天一连串的出击就是要让陈昊东之流感到危机感,只要陈昊东耐不住性子主动出手,那么就会露出更多的破绽。 听完刘洪根的禀报,罗猎道:“果然不出我所料,王金民和陈昊东私下勾结。” 刘洪根道:“您什么时候怀疑他的?” 罗猎道:“常柴被杀的当晚有人听到枪声报警,可巡捕房并未受理,这是程玉菲发现的。” 刘洪根道:“警匪一家啊!” 罗猎笑了起来:“陈昊东这些年的确长了些本事,懂得去利用方方面面的关系,还找了一位督军当岳父。” 刘洪根道:“您觉得他会不会听您的话乖乖离开黄浦?” 罗猎摇了摇头道:“陈昊东这个人非常自负,我能够看出,他认为现在已经拥有了和我们抗衡的能力,他想要夺回盗门。” 刘洪根叹了口气道:“都怪我们没用,辜负了您的期望。”现在他和葛立德不得不背井离乡,离开满洲,盗门满洲分舵比起过去低调许多。至于黄浦分舵更是名存实亡,罗猎失踪的这些年,黄浦分舵人才日渐凋零,一部分人自谋生路,一部分人又投奔了梁再军。 罗猎道:“这次我不会给他机会。” 刘洪根知道罗猎口中的他指的是陈昊东。 梁再军本以为罗猎来振武门是为了寻自己的晦气,他提醒手下弟子要小心一些,毕竟罗猎现在是法租界华探督察长,可同时他也认为自己的振武门开在公共租界,罗猎的手再长也不会把事情做得太过,为了这件事,他特地去拜访了公众租界的华探总长于广龙。 于广龙早在几年前就和罗猎打过交道,当时张凌空作为张家利益的代理人,试图在黄浦开疆拓土,最终还是铩羽而归,北满军阀张同武遇刺之后,他留在黄浦的产业就被张凌空甩手卖给了罗猎。 在几年前的交易中罗猎占了一个大便宜,张凌空在得到那笔不菲的财富之后,并没有将这笔钱如数上缴给张同武的合法继承人张凌峰,而是卷钱逃亡海外,至今不知所踪。 张凌峰因此对张凌空下了追杀令,还专门来了一趟黄浦。于广龙曾经是张同武的副官,如果不是张同武的提携他也没有今日之地位,自然为张凌峰尽心尽力,可他很快就发现,这位相貌英俊的少帅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样子货,他老子活着的时候,称霸北满和徐北山一时瑜亮,相互抗衡,更重要的是,日本人的势力始终无法渗入北满。 而在张同武死后,张凌峰屡出昏招,非但没能把他老子留下的江山守好,反而和日本人打得一片火热。要知道张同武生前最恨日本人,有传言张同武当年遇刺就是日本特务所为。 于广龙的侄子于卫国当年被杀,一度将罗猎列为最大嫌疑人,虽然事后洗清了嫌疑,可是于广龙对罗猎仍然没有什么好感。罗猎成为法租界的华探督察长按理说于广龙应当登门道贺,可于广龙连这最基本的礼仪都没有顾及。 听梁再军说罗猎前往振武门闹事的事情,于广龙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梁馆主,你们开武馆的被人踢馆,应该以你们自己的规矩解决,只要不出人命好像用不着我们插手吧?” 梁再军道:“我来找探长并不是要让您为我们出头,只是觉得此事蹊跷,罗猎的手伸得也太长了,他的辖区在法租界,凭什么来到我们公共租界闹事?这里可是您的管辖范围,他这么做根本是不给您面子。” 于广龙听出他话中的挑唆意思,虽然他不喜欢罗猎,可也不会中了梁再军的圈套,他对陈昊东和罗猎之间的矛盾早已知晓,淡淡笑了笑道:“如果我没记错,罗猎是盗门门主吧?” 梁再军道:“他在三年前就已经主动辞去了门主之位,由他老婆叶青虹接替,此人任人唯亲,坏了我们祖师爷的规矩,我们盗门向来是传男不传女,他根本是把盗门当成了夫妻店。” 于广龙道:“恕我直言,盗门如今也只剩下了一个空壳子。” 梁再军感叹道:“数千年的基业坏在了他的手里。” 于广龙对此不以为然,盗门的内部恩怨跟自己无关,他只希望公共租界不要闹出乱子,同时也告诉梁再军,只要罗猎敢在公共租界闹事,他不会坐视不理。 梁再军意识到于广龙没有替自己出头的意思,再留下也没多大的意义,于是向他告辞。 梁再军总觉得这件事不会就此完结,只是他没有想到一切来得这么快,还没有回到振武门,就看到大徒弟戚诚义急火火地寻了过来,梁再军一看他的表情就意识到可能有事情发生。 戚诚义来到他的面前叫了声师父,然后压低声音道:“杨超被抓了。” 梁再军心中一惊,他刚刚才从巡捕房出来,于广龙抓了杨超怎么没跟自己打招呼?转念一想可能性不大,自己平日里没少打点,于广龙应该不会这么不给面子:“什么人抓走了他?” 戚诚义喘了口气,这才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原来杨超并非在公共租界被抓,而是在法租界被纠察队抓了,目前不知犯了什么事情? 梁再军暗自恼火,纠察队是罗猎组建的,他前脚来振武门闹事,后脚就把杨超给抓了起来,根本是蓄谋已久。 戚诚义道:“师父,怎么办啊?” 梁再军想了想,这件事还得让于广龙出面,毕竟目前不知道杨超到底犯了什么事情,如果他当真犯法,罗猎抓他也算是师出有名,梁再军叮嘱戚诚义道:“你会去告诉你的师弟们,都给我控制住情绪,千万不可轻举妄动。” “是!” “还有,最近都给我老实点,尽量避免去法租界。” 杨超被关进了法租界巡捕房,罗猎将这个包袱直接丢给了王金民,没有他的允许如果谁放了此人就是跟自己作对,他必然会追责到底。 王金民只能让人加强看守,询问杨超的罪名,据说是涉嫌袭击华探督察长罗猎。 杨超自从被关之后也是暴躁不已,大声叫骂,委屈不已,只说罗猎诬陷他。 杨超被关不久,公共租界的华探总长于广龙前来拜访,王金民和于广龙关系不错,听说后赶紧出门相迎,两人来到办公室内坐下,王金民道:“广龙兄为何事前来?”其实他已经猜到于广龙的到来很可能和杨超被捕一事有关。 于广龙道:“也没什么重要的事情,就是受了振武门梁馆主的委托询问一下他徒弟杨超的下落。” 王金民点了点头道:“目前杨超的确是被关押在我们巡捕房,不过人不是我抓的,也和巡捕房无关。”他苦笑道:“是新成立的纠察队把人抓了,奉了我们新人华探督察长的命令。” 于广龙道:“纠察队什么时候把巡捕的工作给代劳了?” 王金民道:“领事同意的,您是不知道,现在的法租界搞得是乱七八糟。” 于广龙道:“杨超犯了什么罪?” 王金民道:“我只是听说他意图袭击华探督察长。” 于广龙呵呵笑了一声道:“有证人吗?” 王金民点了点头道:“证人不少,不过都是纠察队的人。” 于广龙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说老弟啊,这巡捕房的当家是你,你可不能让那个什么华探督察长为所欲为啊!” 王金民道:“他算什么?华探督察长?根本就是个笑话,如果不是蒙佩罗为他撑腰,我才不搭理他。” 于广龙心说你跟没说一样,说到底还不是忌惮罗猎。他笑道:“如果杨超的事情查无实据,还是尽早把他放了,你是知道的,振武门的势力可不小,他们要是闹起来也很麻烦。” 王金民道:“不瞒您说,我和振武门的梁馆主也有些交情,可这件事有些难办,罗猎放话出来,谁要是私自把杨超给放了就是不给他面子,他一定会追究到底,我这心里虽然看不起他,可碍着领事的面子,我总不好公然跟他翻脸,您说是不是?” 于广龙知道他是个不敢担事的主儿,继续跟他废话也没什么用处,点了点头道:“知道你的难处。” 王金民道:“广龙兄,其实这事儿陈昊东不会坐视不理。” 于广龙道:“陈昊东?只怕罗猎未必给他这个面子吧。” 王金民道:“罗猎不给他面子,未必不给督军面子。” “你是说蒋督军?” 王金民点了点头道:“陈昊东和蒋督军的女儿蒋云袖已经订了婚。” 于广龙当然听说过这件事,王金民提起这事儿也是为了自己好,他的意思是自己没必要出面,于广龙道:“我还以为罗猎已经死了。” 王金民道:“失踪了好几年,听说去了欧洲。” 于广龙道:“我真是想不通,像他这样的有钱人何必来黄浦趟这趟浑水。” 王金民道:“我也想不通,可人家非得要来找麻烦,可能还是为了盗门的利益吧。”在他看来罗猎之所以回到黄浦是为了和陈昊东争夺盗门的权力。 于广龙道:“总觉得没那么简单,蒙佩罗的任期好像没多久了吧?” 王金民点了点头道:“还有不到两个月。” 于广龙道:“你等着看吧,这两个月还不知要闹出怎样的事情。” 王金民听他这么说不由得愁上心头,毕竟自己才是法租界巡捕房的负责人,真要是闹出了什么麻烦事,首当其冲要负责的那个人就是自己。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自己唯有小心应对了。 于广龙道:“我想见见杨超。” 王金民答应了他的要求,虽然碍于罗猎的压力不好将杨超释放,可安排于广龙和他见面并不是什么难事。 杨超看到于广龙来见自己,顿时明白一定是师父动用了关系,他惊喜道:“于探长,您是来带我出去的?” 于广龙皱了皱眉头,梁再军的手下都是一帮莽夫,如果不是因为他平日里拿了梁再军的不少好处,他才不会屈尊来见这家伙,于广龙道:“我来这里办事,顺便过来看看你,杨超,你老实交代,到底做了什么事情得罪了罗猎?” 杨超恨得咬牙切齿:“于探长,我能做什么事情?我只是来法租界吃饭,是那帮纠察队的过来挑衅,我气不过跟他们争执起来,他们仗着人多把我给打了,还抓到巡捕房诬陷我意图暗杀姓罗的,于探长,我冤枉啊!” 于广龙道:“这事儿可大可小,你也不用害怕,反正他们也没什么真凭实据,就算一口咬定你有谋害罗猎的目的,可你并未造成任何的后果,所以你一定要冷静,你师父也在想办法,他让我给你带个话,让你尽量不要乱开口,千万别上了有心人的当。” 杨超点了点头道:“于探长,您帮我转告师父,我一定不会乱说话,我心中明白得很。” 于广龙交代之后也没有继续逗留的意思,起身离去,杨超道:“于探长,麻烦您给我师父带个话,让他早点把我保出去。” 梁再军此时正在陈昊东的家里,徒弟被抓他也非常着急,到处找人想办法,在他看来,罗猎之所以抓人主要是针对陈昊东,他是要通过这件事给陈昊东为首的阵营一个下马威。 陈昊东道:“新官上任三把火,他还真把自己当成一回事了。”罗猎先是在明华日报上刊载关于他的桃色新闻,搞得他和未婚妻蒋云袖之间生出芥蒂,现在又对梁再军的振武门下手,下面还不知道要折腾出什么事情。
第五百一十五章 搜查
梁再军道:“陈先生,罗猎做事实在是太过分了,他仗着什么华探督察长的虚名,组建所谓的纠察队,在法租界横行霸道,胡乱抓人,简直是无法无天。” 陈昊东道:“法租界的法就是蒙佩罗,罗猎之所以那么嚣张还不是因为这洋鬼子给他当靠山?” 梁再军苦着脸道:“现在我土地杨超被他给抓了进去,污蔑杨超要刺杀他,您得帮我想想办法,振武门都被人欺负到门口了。” 陈昊东道:“振武门在公共租界,他罗猎凭什么去公共租界抓人?” 梁再军道:“杨超是在法租界被抓的。” 陈昊东道:“这事儿你不用着急,杨超虽然被抓,可是罗猎也没什么确实的证据,你徒弟最多吃点苦头。” 梁再军道:“话虽然这么说,可我担心罗猎不会就此消停,他肯定还得有别的手段。” 陈昊东道:“你的意思是……” 梁再军道:“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放手一搏。” 陈昊东对他的这句话有些反感,什么叫坐以待毙? 此时陈昊东的一名手下走过来,他将一封信递给了陈昊东,却是外面有人送了封匿名信过来,陈昊东道:“什么人?” 那名手下摇了摇头。 陈昊东正要拆开那封信,梁再军提醒他道:“小心有诈!” 陈昊东犹豫了一下,对着阳光看了看信封里面,确信并无异常,这才将信封放在茶几上,小心用裁纸刀拆开,里面有一页信纸,陈昊东展开一看,脸色顿时沉了下去, 梁再军从他的神情就猜到有事情发生,正想询问,陈昊东将那封信递给了他,梁再军接过来一看,不由得也变了脸色,信中的内容竟然是关于常柴死亡一事的,信中提醒,罗猎之所以抓杨超,醉翁之意不在酒,真正的用意却是想通过杨超查出常柴被杀一案。 梁再军倒吸了一口冷气:“这封信是谁送来的?” 陈昊东摇了摇头,脸色变得异常难看,当晚杨超的确参与了劫杀常柴的行动,只是他们当晚做得非常隐秘,没想到会有人被认出来。 梁再军道:“这封信可能有诈。” 陈昊东道:“有诈?我看未必!”他已经生出疑心,罗猎不是普通人物,从一开始他就认为罗猎不可能平白无故地将杨超抓起,现在越想越是担心。 梁再军道:“您放心,我已经传话给他,就算罗猎居心叵测,杨超也不会吐露半个字。”看到陈昊东毫无标示,他又补充道:“我这个徒弟骨头硬得很!” 陈昊东冷冷望着梁再军,他的目光让梁再军禁不住打了个冷颤,梁再军意识到自己刻意强调的这番话根本没有获得他的认同。 陈昊东道:“此事若是处理不好,后患无穷。” 梁再军知道陈昊东已经起了杀人灭口的心思,他一向喜欢这个徒弟,杀掉杨超他于心不忍,梁再军道:“陈先生,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陈昊东道:“你不怕夜长梦多?真出了什么纰漏你来担责?” 梁再军咬了咬嘴唇,面露犹豫之色。 陈昊东道:“我给你一天,如果一天之内无法解决此事,我会替你解决。” 梁再军道:“陈先生,杨超是我的徒弟,我对他绝对信得过。” 陈昊东道:“什么意思?” 梁再军道:“而今之计唯有尽快将他从巡捕房解救出来才能确保万无一失,我有个不情之请,还望陈先生请督军出面……” 陈昊东怒视梁再军,为了他的一个徒弟居然要让自己去求未来的岳父,这厮当自己是什么?可转念一想梁再军应该是对杨超有很深的感情,否则他不会提出这种非分的要求。在黄浦梁再军无疑是自己最忠实的追随者,如果自己拒绝了他的要求,势必会让他寒心,这件事必须要谨慎处理,如果处理不好,说不定会引起人心背离。 陈昊东闭上双目想了一会儿道:“我马上去找督军,如果此事仍然无法解决……”他故意停顿了一下。 梁再军道:“如果真的无法解决,我保证此事不会给您造成任何的麻烦。”他已经下定决心,如果陈昊东出面找督军仍然无法救出杨超,在逼不得已的状况下自己只能忍痛选择弃卒保帅。 程玉菲基本上理清了常柴被杀的脉络,也认定了重点嫌疑人,程玉菲做事有她的原则,在没有绝对证据的前提下,她是不可能动手抓人的,然而罗猎却不同,听说罗猎已经将嫌犯杨超抓起,程玉菲真是有些哭笑不得了,叹了口气道:“现在还没有确实的证据,你把杨超抓起来非但对案情无益,反而会打草惊蛇。” 罗猎微笑道:“没错,我就是要打草惊蛇,我不但把杨超抓了起来,还将他参予谋杀常柴的事情透露给陈昊东。” 程玉菲闻言,一双美眸瞪得滚圆道:“你疯了?怎么可以将这么重要的信息透露给他?” 罗猎笑而不语。 程玉菲很快从他的笑容中意识到了什么,罗猎的最终目的不是破案,他所在的角度和自己完全不同,从自己的职业出发,罗猎的这种做法无疑是不合法的,甚至有些不择手段,可是程玉菲很快又想到当初自己的入狱,不就是被人以莫须有的罪名抓了进去,如果不是叶青虹的努力,恐怕自己已经遭遇了不测。 在而今的社会,自己想要的正义实在是太理想化了,在这样的环境下几乎不可能实现,程玉菲因此感到失落和悲哀,她轻声叹了口气道:“我忽然感觉到自己很没用,明明看到了答案,可就是无能为力。” 罗猎安慰她道:“你已经做得很好,不是你的能力有问题,也不是我的方法有问题,而是这个社会,这个法律本身就存在着极大的漏洞,想要解决这些事必须从制度本身。” 程玉菲道:“我没什么宏图大志,只想做好分内的事情,可现在才发现,自己连这么简单的事情都做不好。” 罗猎道:“你对我的帮助很大,如果没有你帮忙,我到现在还是盲人摸象,找不到问题的关键所在。” 程玉菲道:“你不用安慰我,就算没有我帮助你,你一样会解决这件事,你看问题的高度和普通人不同,你简直就不是人!” 罗猎哈哈笑了起来,程玉菲的这句话可不像是在夸赞自己。 程玉菲说完这番话,心头也感到舒服了一些,此时她桌上的电话响了起来,程玉菲拿起电话,听到对方的声音之后,惊喜地抬起头来:“麻雀回来了!” 罗猎和麻雀在满洲分手之后,麻雀去了北平,她也说过迟些时间会返回黄浦,所以罗猎也没有感到太多的惊奇。 程玉菲说了几句,放下电话道:“不但是她,张长弓也来黄浦了。” 这倒是出乎罗猎意料之外的消息,张长弓居然也回来了,在满洲分别之后,张长弓返回了东山岛,毕竟海连天的病情还不稳定,身为女婿的他需要回去照顾,可罗猎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回来。 罗猎心底是希望张长弓回来的,现在正是用人之时,张长弓的到来必然可以让自己如虎添翼。 程玉菲道:“走吧,麻雀在虞浦码头旁边的鱼馆订好了位子,中午一起吃饭。” 罗猎笑道:“他们远道而来应当我来接风洗尘。” 程玉菲笑道:“人家可没结账的意思,选择那里就是让你去结账。” 罗猎忍不住笑了起来。 张长弓这次不是一个人过来的,和他同来的还有邵威,邵威和罗猎也有多年不见,两人一直彼此欣赏,重逢之后倍感亲切,罗猎道:“今天谁都不要跟我争,这顿饭必须我来请。” 麻雀笑道:“我们谁也不会跟你争,你现在是法租界的华探督察长,升官发财名利双收,当然你要请!” 邵威道:“罗老弟升迁可喜可贺。” 罗猎道:“我这个官就是个虚名,不作数,不作数!” 张长弓笑道:“你一向最喜欢自由的,怎么突然转了性当起了官?”罗猎过去就不止一次在他面前说过对仕途没有任何的兴趣,所以张长弓才会有此一问。 罗猎这次居然没有说实话:“人活一辈子总得做不同的尝试。” 程玉菲这段时间都在黄浦,她对罗猎的真正用意最为了解,所以罗猎说这话的时候,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麻雀揭穿罗猎道:“你之所以当官是为了让陈昊东不自在吧?” 罗猎道:“都说了,这不是什么官,虚名罢了,再者说,一个华探督察长和黄浦督军可无法相提并论吧?” “你还想当督军?”麻雀目瞪口呆道。 众人都笑了起来,张长弓道:“当官可不自在。” 罗猎端起酒杯道:“来,咱们久别重逢,大家一起干了这一杯。” 张长弓率先响应,众人同干了这杯酒,聊着过去情谊的时候,那店老板走了进来,神情慌张道:“罗先生,虞浦码头那边出事了,您赶紧去看看吧。” 罗猎闻言一怔,虞浦码头是他的物业,距离这里不远,其实自从他前往西海之后,叶青虹已经将黄浦的多半产业都转让卖出,虞浦码头是保留下来不多的一座。 这虞浦码头对罗猎而言还有一层特别的意义,紫府玉匣就是在码头下找到的。罗猎此番能够回来要多亏了紫府玉匣,而他回来之后身体处于调养阶段,并未尝试进入水下洞窟一探究竟。虞浦码头位于公共租界,并非罗猎目前的势力范围。 罗猎几人一起来到虞浦码头,看到码头的大门外停了好几辆警车,近百名荷枪实弹的巡捕已经进入了码头。 罗猎看到带队的人是公共租界巡捕房负责人于广龙,心中已经明白了七八分,这于广龙是故意找茬来了。 张长弓向罗猎道:“不用担心,虞浦码头目前是在你姐夫董治军的名下,发生任何事都牵扯不到你。”罗猎不在黄浦的时候,叶青虹将仅剩的几大产业也做出了安排,现在看来她倒是有先见之明。 罗猎低声向张长弓道:“张大哥,你对里面的情况熟悉,你从其他地方绕进去,看看他们在计划什么,如果来得及,在他们实施阴谋之前将此事解决。”张长弓点了点头,转身去了。 罗猎找到了正在指挥搜查的于广龙,于广龙正在向手下人部署着,不过他很快就看到了罗猎。 罗猎主动走向了于广龙,面对罗猎充满质询的目光,于广龙内心感到有些慌张,不过他毕竟久经风浪,很快就稳定了下来,笑着招呼道:“我当是谁?原来是罗先生,您来得正好。” 罗猎道:“于探长兴师动众来到这里,不知虞浦码头犯了什么事情?要劳动您的大驾?”他不慌不忙,不卑不亢。 于广龙道:“刚刚接到举报,虞浦码头有人贩运烟土走私武器。” 罗猎哈哈大笑起来:“于探长,这两样可都是重罪。” 于广龙道:“我倒忘了,罗先生现在是法租界华探督察长,法律上的事情不用我跟你解释了。” 罗猎脸上的笑容却突然一敛道:“诬陷也是重罪!” 于广龙笑道:“那是当然,若无可靠的情报我也不会率队前来,对了,这是搜查令,罗先生要不要检查一下?”他将搜查令递给了罗猎。 罗猎道:“不用看,搜查也是好事,您带了那么多人如果不找出点什么岂不是白费了那么多的警力。” 于广龙笑道:“罗先生是个识大体的人。” 罗猎道:“可惜这世界上不是每个人都识大体,原本和和气气的事情非得闹得不愉快,于探长,你我是老朋友,这虞浦码头是谁的你心知肚明,今天这件事咱们可不能这么算了。” 于广龙点了点头道:“罗先生放心,我一定会秉公执法。” 罗猎道:“真有问题,你必须得这么做,可要是没有问题呢?” 于广龙道:“我也希望能够帮助你证明清白。” 远处突然传来两声枪响,随后传来几声惨呼。于广龙脸色一变,慌忙指挥巡捕向事发地点赶去。
第五百一十六章 软硬兼施
罗猎也跟着过去,等到众人来到六号仓库,发现四名巡捕倒在地上不停哀嚎,四人中有三人都被折断了手脚。 于广龙看到眼前一幕不由得大怒,问道:“发生了什么事?谁干的?”他怒视罗猎道:“你的人竟然敢袭击巡捕!” 罗猎道:“于探长,您老眼昏花啊,所有工人都被你们控制在外面,这仓库里只有他们四个,得亏我跟着过来,不然我跳进黄河都洗不清啊。” 程玉菲和麻雀也跟了过来,麻雀道:“是啊,工人都在外面,有名册可以对照,开枪的是你们吧?到底怎么回事只有他们知道,搞不好是他们互相残杀呢。” 于广龙心中这个怒啊,他抓住一名手下的肩膀大声道:“说!是谁干的?” 罗猎道:“是啊,你说啊?” 那名手下向罗猎看了一眼,忽然感觉头脑一阵眩晕,他颤声道:“一个黑衣人……” 罗猎笑道:“编故事呢?哪来的黑衣人?” 那巡捕道:“刚才……刚才探长让我们几个进来找烟土……” 罗猎道:“哪有什么烟土?” 那巡捕道:“有的,有的,探长事先安排好了让人放在六号仓库两箱烟土一箱武器……” 于广龙听到这里简直是晴空霹雳,他慌忙打断那手下说话,抬脚狠狠踹在他的肚子上,将那名巡捕踹了个屁墩儿,指着他的鼻子骂道:“放屁,瞎了你的狗眼,竟敢污蔑我!” 罗猎意味深长地看了于广龙一眼道:“于探长别担心,我又不会相信。”他向另外一名受伤的巡捕道:“你说,他是不是说谎,是不是诬陷于探长?” 那名巡捕呆呆望着罗猎,失魂落魄般道:“他说的都是实话,是于探长故意诬陷你!” 于广龙心中这个怒啊,这场局的确是他所布置,可知情人只有刚才那名手下,眼前的这小子压根什么都不知道,居然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诬陷自己,于广龙怒道:“反了!把他们给我铐了,全都铐了!”他担心这几人会跟着胡说八道,干脆将四人一起给铐了。 罗猎道:“于探长,别介啊,这都是你的手下,他们身上还有伤,你这么干,岂不是让跟你的兄弟心凉?” 于广龙冷冷望着罗猎道:“这里是公共租界,不需要你教我怎么做!”他意识到可能自己的计划已经破灭,再留下只能是自取其辱,大声道:“收队!” 罗猎却拦住了他的去路:“于探长,您这就想走了?” 于广龙道:“怎么?听罗先生的意思是不想放我走?” 罗猎微笑道:“那可不敢,只是您刚才说虞浦码头走私烟土,走私武器,摆出那么大的阵仗,把码头搜了个底朝天,是否找到了什么?” 于广龙自知理亏,他干咳了一声道:“不好意思,可能是情报有误。” 罗猎道:“于探长一句情报有误就让我码头停工,你知不知道因为这次的搜捕给我造成了多大的损失?” 于广龙道:“罗先生想要索赔?” 罗猎微笑道:“我和于探长认识了那么久,多少还是有点情义在的,你不念旧我也得念旧,有道是做人留一线,日后好想见,你说是不是?” 于广龙呵呵笑道:“罗先生深明大义,这么着,我今晚设宴为罗先生压惊。” 罗猎道:“今晚我可没空,这么着,我刚才还在浦江鱼馆吃饭,没吃完就因这件事赶过来了,不如你收队,咱们一起喝上两杯,于探长意下如何?” 于广龙道:“在下正在公干,只怕……” 罗猎道:“于探长不想给我这个面子?” 于广龙听出他话里威胁的意味,事到如今自己的计划已然落空,而且被手下当众揭穿他想要陷害罗猎的阴谋,可谓是颜面尽失,看罗猎不依不饶的样子应该是还有些话要说。 于广龙斟酌之后,还是答应了罗猎的邀请,他下令收队,跟着罗猎来到了浦江鱼馆。两人重新开了一个雅间,房间内只剩下他们两个,于广龙也暗自松了口气,酒壶放在桌上,两人的杯子都空着,罗猎没有主动倒酒的意思。 于广龙看了看那酒壶,内心激烈斗争了好一会儿终于还是主动拿起了酒壶为罗猎斟满了那杯酒,然后自己又倒了一杯。于广龙端起酒杯道:“罗老弟,今天的事情实在是对不住,是我情报有误,就以这杯酒来表达我的歉意。”他在黄浦混了那么久,能够爬到如今的位置是因为他懂得什么时候低头。 罗猎道:“于探长,大家都是明白人,你我过去曾经有过误会,不过后来说开了,咱们现在没什么过节吧?” 于广龙笑道:“没有,没有,今儿这事儿全都是误会,我身为公共租界治安官,别人举报有违法活动,我总不能坐视不理?其实这次行动对罗老弟只有好处,这不当众证明了你的清白。” 罗猎道:“听您这么一说今天是帮我做了件好事。” 于广龙嘿嘿笑道:“咱们哥俩啥也别说了,一切都在酒里。” 罗猎仍然没有端起酒杯:“于探长,别看租界看起来一片祥和,可其实暗潮涌动,危险无处不在,法租界的刘探长莫名其妙就没了,所以干咱们这行的最重要就是明哲保身,你说是不是?” 于广龙一脸尴尬,勉强笑道:“是啊,是啊!明哲保身!明哲保身!” 罗猎道:“我这个人做事从来都是不该管的我不去管,跟我没关系的事我不掺和。” 于广龙道:“佩服,佩服!” 罗猎却突然话锋一转道:“可别人若是对不起我,主动挑衅到我的头上,只要他敢做初一,我就得做十五!” 于广龙又不是傻子,就算是傻子也听得出来罗猎是在威胁自己。 于广龙正准备将这杯酒放下去,可罗猎此时却端起了酒杯跟他碰了一下道:“这杯酒喝完,发生过的事情,无论好坏都一笔勾消,以后啊,我这虞浦码头还得靠您的关照。” 于广龙被罗猎忽冷忽热的态度弄得不上不下,他现在要是不喝就是不给罗猎面子,只能硬着头皮喝下了这杯酒:“罗老弟只管把心放在肚子里。” 于广龙走的时候主动把账给结了,毕竟今天他理亏在先,罗猎也算给足了他面子,如果不依不饶追究到底,他肯定会颜面无光,于广龙怎么都想不通,自己的手下为何会突然骨折,又为何会当众出卖自己? 其实于广龙并没有搞清楚自己在跟谁作对,罗猎就在他的眼皮底下对那几名受伤的巡捕动用了催眠术,如果罗猎将催眠术用在于广龙的身上,他也一定会老老实实交代出来,罗猎现在并没有和于广龙为敌的打算,毕竟陈昊东白云飞之流都不是那么好对付的,陈昊东在明处还好说,白云飞至今都没有任何的消息,此人才是罗猎最为担心的敌人。 今天的危机化解张长弓立下头功,他悄悄潜入码头,在四名巡警进入六号仓库准备栽赃的时候将四人打伤,然后将他们预先安排在里面的赃物全都投入了江水之中,于广龙查无实据,又被手下人当众指认,搞得灰头土脸,一场危机轻松化解。 罗猎回到虞浦码头的办公室,虽然这件事得到解决,却让罗猎产生了警惕,今天的事情证明在码头内部有奸细,如果不是事先布置了奸细,那些赃物不可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放入六号仓库。 罗猎将盘查内奸的事情交给了张长弓,邵威短时间内也不会走,主动请缨给张长弓帮忙。 罗猎送麻雀和林格妮回去的途中,麻雀道:“我这次去北平发生了一件事,你还记得我家的老宅吗?” 罗猎点了点头,他当然记得,麻雀曾经以老宅作为酬金,请他去苍白山寻找罗行木。 麻雀道:“老宅失窃了。” 罗猎闻言一怔:“丢了什么?” 麻雀道:“金银细软一样没丢,丢失了我爸当年的一些手稿资料,还有一些矿石。” 罗猎内心一沉,这件事带给他的震撼不亚于白云飞越狱,穿越时空的经历让他意识到,在这个时代可能存在着来自未来的穿越者,他的父母就是从未来穿越而来,自己的存在就证明父母已经成功穿越,按照父亲的说法当年来到这个时代的并不只是他们夫妇二人,其他人真如父亲所说的那样已经死去了吗? 罗猎的沉默让麻雀感到奇怪,她小声道:“你在想什么?表情这么严肃?” 罗猎道:“丢失的东西是不是地玄晶?” 麻雀道:“应该不是,总之没什么重要的东西。” 罗猎点了点头,前面就是麻雀的住处,罗猎将车停靠在门前,麻雀和程玉菲一起下车,下车之后又敲了敲罗猎的车窗。 罗猎落下车窗,麻雀道:“喝杯茶再走吧?” 罗猎道:“不了,我得去巡捕房。” 麻雀笑了起来:“当了督察长整个人就不一样了。” 罗猎道:“我走了啊!” 麻雀和程玉菲两人站在门前望着罗猎的汽车直到完全消失,方才转身去开门,麻雀道:“玉菲,你是怎么了?感觉有些闷闷不乐。” 程玉菲叹了口气,跟着麻雀津门之后,脱下外衣,在沙发上坐下:“没什么,只是忽然感觉自己的工作已经没有任何的意义。”尤其是在她看到今天于广龙设计陷害罗猎的时候,这种感觉格外强烈。法律根本无法用来维护正义,她对眼前的现实深深感到失望。 麻雀道:“咖啡还是茶?” 程玉菲懒洋洋道:“咖啡吧!” 麻雀去煮了咖啡送过来,程玉菲道:“这次打算住多久?” 麻雀道:“可能会呆一阵子,短时内应该不会走。” 程玉菲道:“罗猎的缘故?” 麻雀的脸红了起来:“胡说,我自己喜欢黄浦。” 程玉菲道:“看情形你是真想给人家当姨太太了。” 麻雀道:“千万别胡说八道,我现在对感情早已看淡了,人未必一定要结婚,一个人生活独来独往的也没什么不好啊!人最重要不是自由吗?” 程玉菲笑道:“你不用说给我听,我是个喜欢自由的人,我比你理智的多。” 麻雀道:“我现在就想休息一阵子然后去充实自己。” 程玉菲道:“充实自己?” 麻雀很认真地点了点头道:“对,上学!我要去上学。” 程玉菲道:“都老姑娘了还上学。” “说我,你也是!” 两人闹成一团。 陈昊东在未来岳父的面前非常恭敬,虽然他并不认为这位岳父比自己高贵许多,可成者为王败者为寇的道理自古以来都未曾改变,蒋绍雄过去也是草莽出身,只不过时势造英雄,如今人家摇身一变成为了黄浦督军,向他这样的有许多,南满的徐北山也是如此。 可一旦登上了这个位子,蒋绍雄之流就满口的仁义道德,再不希望别人提起他们的过去。对于陈昊东这个未来女婿,蒋绍雄并不满意,可女儿既然选择了他,蒋绍雄也不好反对,女儿云袖是他的掌上明珠,自幼丧母,父女两人相依为命,蒋绍雄甚至为了这个女儿至今没有续弦,当然这并不意味着他没有女人,像他这样的身份什么时候也不缺少女人。 陈昊东已经将罗猎步步紧逼的事情向蒋绍雄说了一遍。 蒋绍雄翘着二郎腿抽着雪茄,并没有太多的表示,他向一旁的佣人道:“云袖还没回来吗?” 佣人道:“启禀老爷,小姐去参加慈善活动了,说是要晚点才能回来。” 陈昊东看出蒋绍雄对自己的冷淡,他认为是前几天报纸刊登桃色新闻的影响,恭敬解释道:“蒋叔叔,前几天明华日报刊载的报道全都是假的,是那个罗猎故意栽赃陷害我。” 蒋绍雄道:“他为什么要害你?” 陈昊东道:“您知道的我过去曾经是盗门的门主,他抢走了我的位子,还抢走了本属于我的家产。” 蒋绍雄道:“云袖还常常在我面前夸你年轻有为,怎么被人欺负成这个样子?你连自己都保护不好,让我怎么能放心将女儿交给你?” 陈昊东没料到蒋绍雄竟然会说出这种话,一时间尴尬非常,脸涨得通红,他向来心高气傲,收到这样的侮辱,又即刻起身拂袖而去的冲动,可是一想到蒋云秀温柔如水的笑靥,他的怒气顿时消退了许多,就当是蒋绍雄对自己的考验吧。 陈昊东忍气吞声道:“蒋叔叔,如果只是罗猎我当然不会怕他,可罗猎背后的靠山是蒙佩罗。” 蒋绍雄看了陈昊东一眼道:“蒙佩罗?那个法国领事?” “就是他!” 蒋绍雄道:“他的任期好像就要满了。” 陈昊东道:“可能就因为任期将满,所以才无所顾忌,趁着手头还有权力,赶紧狠狠大捞一笔。” 蒋绍雄道:“这帮洋鬼子没一个好东西。” 此时外面传来一个欢快的声音:“爸,我回来了!”却是蒋绍雄的宝贝女儿蒋云袖回来了。 听到女儿的声音,蒋绍雄顿时眉开眼笑。 蒋云袖生得娇小玲珑,一身从意大利定制的时装映衬得她气质更显得高贵不凡,看到陈昊东,她笑了起来:“昊东,你什么来的?怎么没提前说一声?” 陈昊东笑道:“刚到,陪叔叔聊天呢。” 蒋云袖道:“聊的什么这么开心?” 蒋绍雄道:“开心?我没觉得啊!” 蒋云袖来到父亲身边,挽住他的手臂娇嗔道:“爸,您别板着一张脸,知道您是督军,可这是家里,昊东一直都很尊敬你,您可别吓着人家。” 蒋绍雄将雪茄掐灭,似笑非笑地望着陈昊东道:“吓着他?胆子这么小怎么保护我女儿?” 蒋云袖道:“人家是尊敬你,又不是怕你。” 蒋绍雄充满怜爱地摸了摸女儿的头发,他向陈昊东道:“昊东啊,这件事啊我知道了,回头我让谭参谋去了解一下情况。” 陈昊东心中大喜,看来蒋绍雄答应插手这件事。 蒋云袖道:“昊东,晚上一起吃饭吧!” 陈昊东正想答应,可蒋绍雄道:“女儿啊,昊东生意那么忙,别耽搁了他的正事,改天吧!” 陈昊东自然不能再厚着脸皮留下来吃饭,他起身道:“是啊,我还有些事情没办,云袖,还是改天了。” 蒋云袖点了点头道:“那好,我送你!” 陈昊东道:“不用,不用,你陪叔叔说话,我自己走就是。” 蒋绍雄道:“子明,帮我送送陈先生!” 蒋绍雄口中的子明是他的参谋谭子明,谭子明非但是他的参谋还是他最得力的助手,是他的军师,为人足智多谋。谭子明送陈昊东出门,来到门外,陈昊东向谭子明道:“谭参谋,别送了,我车就在这里。” 谭子明可不是单纯送他,顺便了解了一下陈昊东所说的事情。 陈昊东走后,谭子明来到书房,蒋绍雄已经在书房内等着了,他用雪茄剪剪去雪茄的末端,谭子明走过去为他点燃。 蒋绍雄抽了口雪茄,吐出一团烟雾道:“他说什么?” 谭子明道:“盗门内部的事情,罗猎的背后有蒙佩罗撑腰。” 蒋绍雄冷哼了一声,他又抽了口烟道:“这事儿你怎么看?” 谭子明道:“说穿了还是江湖事,插不插手还要看督军的意思。” 蒋绍雄夹着雪茄的手指点着谭子明道:“你这小子有什么话就直说,别跟我拐弯抹角的。” 谭子明道:“陈先生不是跟小姐已经订婚了。” 蒋绍雄叹了口气道:“提起这件事我就来气,云袖怎么就看上了他?” 谭子明道:“感情的事情很奇怪,现在年轻人都讲究恋爱自由,做家长的如果干涉太多反而会适得其反。” 蒋绍雄道:“这个陈昊东你也了解,他出身盗门。” 谭子明道:“您不是常说英雄莫问出身。” 蒋绍雄道:“你向着他说话。” 谭子明道:“不是向着他,是向着小姐。” 蒋绍雄道:“云袖一直把你当亲哥,不如你帮我劝劝她,黄浦什么样的名门望族找不到,非得要在这棵歪脖子树上吊死?” 谭子明笑道:“云袖的脾气您也知道,她认准的事情,十头牛都拉不回来,我可劝不了她。” 蒋绍雄又叹了口气。 谭子明道:“这件事帮是不帮?” 蒋绍雄道:“你去探探罗猎的深浅,搞清楚他们两人的恩怨到底有多深。” 罗猎来到巡捕房,最近巡捕看他的表情都显得敬畏了许多,应该是从他成立纠察队开始的,最初的时候,这些巡捕也认为所谓华探督察长只不过是一个虚名罢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发现这位新任华探督察长可不是个样子货,成立纠察队,抓捕振武门弟子,今天又传出他在虞浦码头搞得公共租界于广龙下不来台的事情。 关于罗猎的传说也是越来越多,其中最多的一个版本就是他和法国领事蒙佩罗相交莫逆,有了这样的背景,在黄浦,尤其是在法租界自然横行无忌。也有人说罗猎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了,毕竟蒙佩罗的任期将满,一旦卸任,罗猎也就没了靠山。 罗猎来到巡捕房听说王金民不在,他让人将杨超带到审讯室中。 杨超此前已经被派了定心丸,这次见到罗猎表情依旧嚣张。 罗猎道:“知不知道我为什么抓你?” 杨超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不用白费力气了,我有律师,律师不在场的情况下我拒绝你的任何问话。” 罗猎笑了起来:“说话挺硬气啊!律师谁给你请的?” “跟你有关系吗?” “梁再军还是陈昊东?” 杨超冷冷望着罗猎,他拒绝回答。 罗猎道:“我既然把你抓进来,就有足够的理由,谁都救不了你。” 杨超怒道:“姓罗的,我跟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你为什么要陷害我?为什么要揪住我不放?” 罗猎道:“别跟我装无辜,常柴是怎么死的?” 杨超道:“不认识,我根本就不认识什么常柴。” 罗猎道:“就算你不认识,可是在常柴被杀的现场,发现了一些证据,有你的血迹和毛发,这你又怎么解释?” 杨超内心一惊,不过想起当时他们一把火将现场烧了个干净,还把烧毁后的汽车推到了河里,只是没有想到事后仍然被人发现,他估计罗猎不可能发现证据,呵呵笑了一声道:“你诈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