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五章【隔阂】(下)
罗猎看着麻雀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却生出警惕之心,麻雀变了,现在的麻雀和三年前已经有了很大的不同,更不用说他们刚刚认识的时候。他笑了笑道:“不知是什么事情,不过我一定尽力。”
麻雀道:“东山经!”
罗猎听到这三个字之后,马上就摇了摇头,他拒绝的非常果断:“在这件事上我帮不上忙。”
麻雀道:“你帮得上忙,如果天下间有一个人知道瞎子的下落,那个人一定是你,我调查过,当时在医院陪同瞎子的是张长弓和铁娃,他们现在去了哪里?参与转移瞎子夫妇的人一定有他们两个对不对?”
罗猎将手中的酒杯慢慢放下,然后盯住麻雀的眼睛道:“我们过去是朋友,我希望以后还是,张长弓、铁娃、瞎子他们也都是你的朋友,这个世界上有些事是不能拿来利用的。”
麻雀毫无畏惧地望着罗猎:“这是个物欲横流的世界,难道你觉得不对吗?”
罗猎道:“如果真像你所说的那样,当年就不会有人陪你去苍白山,如果单单是这个样子,就不会有人陪着你在北平刨根问底,如果人心只剩下利益这两个字,就不会有四年前的西海之行。”
麻雀厉声道:“你们之所以去苍白山为的是叶青虹的酬金,在北平究竟是谁在利用谁?你去西海是因为风九青,怎么?难道你要将所有的责任都归咎到我的身上?兰喜妹的死是不是也要算在我的头上?”
罗猎唇角的肌肉骤然抽搐了一下,向来涵养极好的他此时有些生气了,程玉菲望着针锋相对的两人,她插不进去话,因为她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罗猎最终还是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轻声道:“我还有事,我先走了,结账!”
麻雀道:“罗猎,作为你的朋友……”停顿了一下又改口道:“曾经的朋友,我给你一句忠告,如果你真的为了你的朋友,你的家人着想,就不要插手这件事。”
罗猎道:“如果我没听错,你是在威胁我?”
麻雀居然点了点头:“你并不清楚你在和谁对抗!”
罗猎道:“我没打算和任何人对抗,麻雀,你应当了解我,如果有人敢打我家人和朋友的主意,我会让他后悔来到这个世界上。”说完这句话,他头也不回地离开。
麻雀的表情冷漠的可怕,程玉菲怔怔地望着她:“麻雀,为什么要搞成这个样子,毕竟你们是朋友啊?”
麻雀道:“我没有朋友!”
罗猎的心情久久无法平静,麻雀此番归来已经变成了一个陌生人,让罗猎心冷的并不是麻雀的冷漠和敌对,也不是麻雀对自己以往所做一切的否认,而是她竟然用自己的亲人和朋友要挟自己,在麻雀说出那番话的时候,罗猎知道她变了,彻底变了。
叶青虹听罗猎说完见面的事情,她从身后抱住罗猎,让他靠在自己的胸前,柔声道:“女人就是这个样子,因爱生恨,麻雀一直都喜欢你。”
罗猎摇了摇头道:“不是这个原因,她过去不是这个样子的,今天她居然用你们威胁我。”
叶青虹道:“也许只是气话。”
罗猎道:“青虹,瞎子虽然被我们送走,可并不代表着就此平安无事,他们虽然找不到证据,可认准了是我把瞎子送走,所以……”
叶青虹道:“所以你担心他们会不择手段地逼迫你交出瞎子?”
罗猎点了点头,如果只是他自己,他并不担心,可是他还有叶青虹,还有小彩虹,他不可能时时刻刻都守在他们的身边,今天麻雀的那番话让他格外警惕,麻雀了解他,知道他太多的事情,了解他身边的朋友,一个如此了解自己的人,如果突然选择站在了自己的对立面,那么将是一个何其可怕的敌人。
叶青虹道:“你放心吧,这里的安保绝无任何问题。”她知道罗猎肯定动了要送她们离开暂避风头的打算。
罗猎道:“与其静待他们找来,不如主动出击。”
叶青虹道:“你想引蛇出洞啊?”
罗猎笑了笑,心中其实已经有了主意。
叶青虹道:“不过最近这里又闷又热,我倒是想出去走走了。”
罗猎道:“去津门如何?”
叶青虹眨了眨双眸:“你走得开?”
罗猎道:“洪爷爷估计撑不过今年了,于情于理我都得去看看他,而且……”他向叶青虹道:“我答应过他老人家,若是娶了媳妇儿,一定要带着让他见见。”
叶青虹抱紧了罗猎。
小彩虹还是头一次坐火车,上次从满洲来黄浦还是坐船,她趴在包厢的窗前,好奇地望着窗外的景色,不时发出咿呀的惊叹声。
罗猎道:“过了长江,天气果然凉快了许多。”这次出来之后,向来很少生病的他居然得了感冒,目前还在发烧。
叶青虹道:“真正凉快的还是欧洲,如果你能够抛开这边的事情,咱们回欧洲度夏岂不是最好。”
罗猎笑了笑,瞎子的事情没有了结,他的确放不开这边的事情。
小彩虹感到有些饿了,叶青虹起身带她去餐车吃饭,罗猎本想起身,叶青虹道:“你歇着吧,我带她过去就行,回头我给你带点吃的回来。”
罗猎点了点头,闭上双目,感觉太阳穴两侧有些发胀,他已经记不起自己上次生病是什么时候,不过这次病来得很突然,应该是在候车的时候淋了雨,上车后就生病了,刚才测过体温还在38.5°。
望着桌上的那支体温计,在他的眼中居然变成了一支飞刀,罗猎摇了摇头,大白天的怎么出现了幻觉,他把头蒙在被子里,可脑海中仍然有一支飞刀在不停的飞舞,这飞刀将他脑海中的黑幕一点点撕裂,光线从裂缝中投射进来。
罗猎看到了母亲,母亲的身影虚浮在空中,就这样静静望着自己。
罗猎心中默念着,当年父亲和母亲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母亲带着自己毅然离开的真正原因难道只是为了保护父亲……心中的念头戛然而止,罗猎却因为这个想法而出了一身的冷汗,他是怎么了?为何会怀疑自己母亲对自己的爱?母爱是无私的,不会有任何的动机。
父亲呢?在母亲离开的这些年,他是不是尽力寻找过?在失去母亲和他的队友之后,他留在这个时代又做了什么?罗猎竭力想要驱散这些念头,可一个个杂乱无章的影像却争先恐后地涌入他的脑中,罗猎看到传统和现代的碰撞,看到战争,看到和平,他感觉自己的大脑因为图像的飞速聚集而不断膨胀,两侧太阳穴一阵阵的剧痛,罗猎甚至担心自己的大脑可能随时都会爆裂开来。
罗猎猛然睁开了双目,脑海中的乱象瞬间消失一空,他坐起身来,拉开了车窗,迎着窗外吹来的凉风,大口大口喘息着。
小彩虹津津有味地吃着,叶青虹望着她,露出会心的笑意。小彩虹道:“妈妈,你怎么不吃?”
叶青虹道:“等会儿妈妈带回去跟爸爸一起吃。”
小彩虹道:“爸爸病了,我好担心。”
叶青虹笑道:“担心什么?爸爸身体那么棒,很快就会好的。”
小彩虹点了点头,她向叶青虹道:“妈妈,我还想吃个蛋糕。”
叶青虹柔声道:“你等着,妈妈这就去给你拿!”叶青虹转身去拿的时候,一个身穿旗袍的中年妇女刚巧端着咖啡走来,眼看就要撞在一起,叶青虹及时闪身,那中年妇女虽然没有和她撞在一起,可手中的托盘却失去了平衡,咖啡一歪洒了一身,那中年妇女尖叫道:“要死了你?不长眼睛啊?”
叶青虹听她出言不逊,依着叶青虹往日的脾气绝不会忍气吞声,可现在因为多了小彩虹,叶青虹可不想吓着了孩子,本着息事宁人的心理,歉然道:“不好意思啊,是我的不对!”
那中年妇女不依不饶道:“一句不对就完了?你撞了我,弄脏了我的衣服,你知不知道我这旗袍好名贵的?”她叉着腰虎视眈眈地望着叶青虹,一副要把叶青虹生吞活剥的模样。
小彩虹看到叶青虹遇到了麻烦赶紧跑了过来,护住叶青虹道:“不要欺负我妈妈!”
那中年妇女瞪圆了双目:“我欺负你妈妈?小赤佬,是她弄脏了我的旗袍好不好?”
叶青虹抱起小彩虹道:“女儿啊,阿姨跟妈妈开玩笑的。”
“谁跟你开玩笑?”
叶青虹一手蒙住了小彩虹的眼睛,然后右腿闪电般弹射出去,踹在那中年妇女的小腹之上,那中年妇女惨叫了一声,就倒飞了出去,落在远处的一张餐桌上,撞得杯盘碟碗摔了一地。
叶青虹故作惊奇道:“大姐,您怎么这么不小心啊,又摔倒了?”
餐车内,四名魁梧的男子同时站起,此时听到动静的罗猎来到了餐车内,叶青虹向罗猎笑道:“老公,女儿困了,你先带她回去,我把这边的事情收拾一下就回去。”
罗猎笑道:“你们娘俩回去吧,抛头露面的事儿轮不到女人说话。”
第三百七十六章【花园饭店】(上)
叶青虹心里甜甜的,她抱着小彩虹,先去拿了蛋糕,然后返回了车厢,呆会的场面只怕要见血,她可不想女儿看到。
四名男子过去扶起了那中年妇女,中年妇女头发蓬乱,身上的旗袍沾满了油污,实在是狼狈到了极点。她指着罗猎骂道:“杀千刀的,你们弄脏了我的衣服居然还打人……”
罗猎将一摞银洋放在桌上,轻声道:“弄脏了您的衣服,原是我们的不对,这些钱应当足够赔偿了。”
中年妇女看了一眼桌上的大洋道:“有钱了不起啊?老娘缺的不是钱,让那个贱货过来给我磕头赔罪。”
罗猎看到遇到了一个泼妇,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几名男子中的一个气势汹汹地走向罗猎,罗猎朝他微微一笑道:“还望这位夫人口下留德。”
那男子愣了一下,突然转身走了回去,那中年妇女骂道:“你这个怂货,眼睁睁看着老娘受欺负啊?给我上,打他!”
那男子忽然扬起手来,照着那中年妇女脸上就是狠狠一记耳光,打得那中年妇女踉跄了一下跌倒在了地上,那中年妇女捂着面孔叫道:“郭老四,你……你居然打我?”
名叫郭老四的男子指着那中年妇女道:“臭娘们,老子忍你很久了!”他宛如疯魔冲上去照着那中年妇女就是一顿痛揍,他的几名同伴都被眼前情景弄糊涂了,谁也顾不上罗猎,赶紧过去帮忙。
罗猎也没工夫跟这帮人纠缠,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包厢。
叶青虹在包厢内正在给小彩虹擦嘴,她向罗猎笑了笑,哄小彩虹睡了午觉,然后拉着罗猎来到包厢门外,小声道:“怎么了?你是不是把他们痛打了一顿?”
罗猎笑道:“我是那么粗鲁的人吗?再说了,好男不跟女斗。”
叶青虹一听就不乐意了:“那就是我粗鲁了?她骂我就算了,还骂咱们女儿。”叶青虹从来都不是一个逆来顺受的性子,撸起袖子要去餐车找回面子。正看到有两人扶着那中年妇女走了过来,那中年妇女被打得鼻青脸肿,头发乱糟糟一团,连路都走不动了,完全是那两人架着走,一边走一边哀嚎着:“郭老四,你个杀千刀的东西,为什么打我……”
罗猎担心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将叶青虹拉进了包厢,反手将房门关上,叶青虹从刚才看到的情景已经猜到发生了什么,她欣喜地望着罗猎:“你好阴险!”
罗猎笑道:“喜欢吗?”
叶青虹点了点头,一双美眸灼灼生光,她忽然伸手扶在门上,将罗猎压住,罗猎故作惶恐:“你……你想干什么?”
叶青虹吻住他的唇,吻得正在忘情,身后忽然传来小彩虹的声音:“妈妈,我渴了……”
叶青虹吓得赶紧和罗猎分开,尴尬得一张俏脸涨得通红,她也是做贼心虚,在小彩虹的角度根本看不到他们两人刚刚的亲热举动。罗猎一脸的坏笑,叶青虹瞪了他一眼,嘴巴一动一动,分明是说:“都怪你!”
罗猎摊开双手,一脸的无辜。
叶青虹道:“妈妈这就给你倒水。”
给小彩虹喂完水,小彩虹很快又睡着了,叶青虹来到罗猎身边,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感觉他开始退烧了,也放下心来,柔声道:“你饿不饿,我去给你买点吃的。”
罗猎摆了摆手道:“算了,我又不饿。”
叶青虹道:“中午饭还没吃呢,那怎么行?”她知道罗猎怕自己出去又惹麻烦,挨着罗猎坐下道:“你怕我惹事啊?”
罗猎展臂搂住她的香肩,低声道:“刚才那几个人应当是有备而来。”
叶青虹道:“我也发现了,刚才那中年妇女应当有武功在身,明明是她主动撞向我,如果不是我反应及时,肯定被她得逞。”
罗猎点了点头道:“跟她一起的四个人武功也不弱,在下车之前,我要先把这件事解决。”
叶青虹道:“你去啊?”
罗猎点了点头:“你陪着女儿。”
罗猎出了包厢的门,发现通往餐车的通道内站着一位男子。那男子站在窗前看着风景,两只手插在裤子的口袋中。
罗猎转向另外一边,看到两名男子从另外一头向这边走了过来,那两人是他刚才在餐车内遇到的人,罗猎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向车厢中间的厕所走去,打开厕所的房门,慢慢关上,不等他将房门关闭,一只手已经探伸进来,猛地将厕所的大门推开,却不知罗猎已经做好了准备,一把抓住那人的领带,将他拖进了厕所中,扬手就是一拳,将此人打晕,放倒在地。
那两名负责接应的男子也跟着冲进了厕所,狭小的厕所内发出乒乒乓乓的打斗声,不一会儿就完全静了下去,罗猎从厕所中走了出来,整了整衣服,将房门带上。
这列火车真是不太平,罗猎准备返回包厢,带着叶青虹和小彩虹在下一站下车,唯有如此方能摆脱这火车上的重重埋伏。
一个穿着淡绿色旗袍的妙龄女郎手拿团扇,婷婷袅袅地向他走了过来,远远就抛给了罗猎一个媚眼儿。
罗猎礼貌地向一旁侧身,给她让出一条道路,那女郎姿态妖娆,来到罗猎面前故意停下脚步,娇滴滴道:“先生,请问几点了?”
罗猎道:“十二点三十。”
女郎点了点头,然后举步离开。
火车的速度慢了下来,罗猎进入包厢,叶青虹道:“怎么样?”
罗猎将包厢的房门反锁,打开了窗户,向外面看了看,而后道:“下一站是彭城,咱们在彭城下车。”
叶青虹道:“车站吗?”
罗猎道:“出站以后。”
叶青虹明白他的意思,不禁笑道:“那不是要跳车?”
罗猎道:“这车上全都是埋伏,继续留下可要面对接连不断的麻烦。”
叶青虹点了点头道:“早知如此还不如开车过来。”
火车到站彭城之后,停了十分钟,然后继续向北,罗猎先行爬出车外,叶青虹将小彩虹缚在身上,为了避免她醒来害怕,罗猎对女儿进行了催眠,罗猎托起叶青虹,帮她爬到火车的顶部,自己拿了行李,随后翻了上去。
两人站在高速奔行的火车上,叶青虹瞪大了眼睛:“真要跳下去?”
罗猎牵着她的手沿着火车顶部来到车尾,寻找合适的地点,将叶青虹拦腰抱起,腾空一跃,叶青虹吓得紧紧搂住了他的脖子,等她睁开双眼的时候,罗猎已经稳稳落在了铁道旁边的草坡之上。
望着远去的火车,罗猎的脸上露出会心的笑容。
他们跳车的地方距离火车站不远,罗猎过去曾经多次路经彭城,可是却从未在这里停留过,彭城乃帝王之乡,自古以来都是兵家必争之地,这里是贯通东西南北的交通要塞,素有五省通衢的称号。
两人朝着车站的方向走了半个小时,绕了一圈方才回到车站大门,罗猎叫了一辆黄包车,向那车夫道:“大哥,这彭城有没有好点的酒店?”
车夫笑道:“先生,我们彭城可是大地方,酒店多得是,您要说最好的倒是有一家,那要数花园饭店。比起黄浦的豪华酒店都不遑多让,是大烟草商人吴继宏花了两万现大洋盖起来的德式洋楼,辫帅张勋您知不知道?他密谋复辟的时候就在这饭店里头。”
罗猎笑道:“这花园饭店还有那么多故事呢。”
车夫道:“可不是故事,都是真的,我们彭城人老实厚道,从不撒谎,远的不说,就说现在,里面经常住着的也都是一些威震一方的名流人物,张宗昌、褚玉璞、孙传芳、陈调元,经常都会来这里住宿吃饭,我不瞒你,褚大帅就坐过我的车。”
叶青虹听他吹得天花乱坠禁不住笑了:“您说的那么好,就送我们过去吧。”
“好嘞,没多远,三里多地。”
车夫将罗猎他们送到了花园饭店的门口,这是一座德式洋楼,厅堂内摆放着红木家具,每间客房冬天有壁炉取暖,夏天备有风扇,叶青虹是个追求生活品味的人,看到花园饭店的条件也颇为满意,当下开了一间套房。
他们商量了一下,决定在彭城盘桓一下,跟那帮跟踪者打一个时间差,然后再考虑前往津门的事情。
花园饭店拥有特聘的南北名厨,主理中西餐点,是目前彭城最顶级的酒店,自然也成了各方名流聚会之所。
罗猎带着叶青虹和小彩虹品尝了当地的地方菜,下午在大同街转了转。
他们在彭城停留的主要原因是要摆脱车上的那些跟踪者,不过罗猎对彭城的朴素好客的民风和当地的菜肴产生了不少好感。夜幕降临,罗猎和叶青虹坐在露台上欣赏着夜景。
叶青虹倒了杯红酒递给了罗猎:“那些人还真是锲而不舍,你说他们会不会在津门等着我们?”
罗猎手中的酒杯轻轻摇动着,红酒沿着水晶杯透明的杯壁舞动,如同飘逸的红绸,罗猎闻了闻酒香,轻声道:“半部东山经就引起了那么大的轰动。”
叶青虹道:“真的存在龙脉吗?”
第三百七十六章【花园饭店】(下)
罗猎笑了起来:“谁又能说得清呢,就如九鼎的传说,还有说有一只徐州鼎就落在了彭城,可事实真的如此吗?”他喝了口酒,低声道:“这些天,我始终在考虑一个问题,如果陈阿婆当真是陈九梅,她当年隐姓埋名的目的是什么?”
叶青虹道:“这还用说,盗走了皇家秘宝,背叛盗门,已经成为天下公敌,只要她暴露行踪,不但自己会死,还会把麻烦带给她的家人。”
罗猎道:“她只有瞎子一个外孙,如果换成你是她,你会不会把这两样宝贝传给自己的亲人?”
叶青虹被罗猎问的一愣,她想了想,然后摇了摇头道:“我想我不会,把这两样东西传给瞎子等于害了他。”
罗猎道:“陈阿婆可以为安翟牺牲性命,这两样东西并不可以让瞎子大富大贵,就算可以,瞎子也没能力保得住,为什么她要将这么大的麻烦留给瞎子?”
叶青虹道:“人在弥留之际容易做出许多违反常理的事情,也许陈阿婆只是告诉瞎子这件事,也只想他永远守住这个秘密。也许陈阿婆担心有一天她的身份会败露,瞎子凭借着这两样东西还可以保住性命。”
罗猎点了点头:“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叶青虹道:“不知瞎子恢复的情况怎么样了。”
罗猎道:“不久以后就会知道。”
叶青虹从他的话中明白了什么,小声道:“是不是张大哥他们快回来了?”
罗猎道:“我去津门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叶青虹不无嗔怪道:“你啊,什么事情都瞒着我,还有没有把我当成你的未婚妻?”说到这里心中暗忖,从罗猎向自己求婚也有一段时间了,可自从自己答应他之后,他从未提起过婚礼的事情,难道他又给忘了?其实她也知道最近一段时间事情不断,他们的婚事可能还要耐心等待一段时间了。
安翟的手术很成功,他的视力已经恢复,身体也在慢慢恢复之中。张长弓和铁娃已经离开了hong kong,现在负责照顾他的除了周晓蝶之外还有阿诺,今天陆威霖专程从南洋赶来探望这位受伤的朋友。
不过瞎子的记忆好像仍然没有回复,望着陆威霖这位老友,表情漠然,仿佛他们从来都没有见过面一样,陆威霖在来此之前对瞎子的状况已经有过了解,他示意阿诺和周晓蝶先出去,有些话他想和瞎子单独谈谈。
陆威霖指了指自己带来的果篮道:“吃不吃水果?”
瞎子摇了摇头。
陆威霖道:“难道过去的事情你一点都想不起来了?”
瞎子点了点头。
陆威霖有些不耐烦了:“说话,你哑巴吗?”
瞎子道:“我知道你们对我好,可是我真的想不起来,我有你们这些朋友,虽然我也很想和你们当朋友。”
陆威霖道:“你老婆呢?你也不记得了?”
瞎子道:“不记得,我根本不记得我什么时候结过婚。”
陆威霖道:“你还欠我五千大洋没还呢。”
瞎子脱口道:“我什么时候欠你钱?没有的事……”
陆威霖冷笑望着瞎子。
瞎子吞了口唾沫:“反正我是想不起来了。”
陆威霖抓起一旁的报纸卷成了一个纸筒,照着瞎子的脑袋就拍了下去:“让你想不起来,你特么就给我装吧。”
瞎子捂着脑袋道:“疼,疼!我刚刚做完手术,不能打我头的。”
陆威霖道:“依着我的脾气,我抽死你丫的。”
瞎子道:“你不是我朋友。”
陆威霖道:“交你这种朋友真是倒了八辈子霉,瞎子,你小子少跟我装蒜,我了解过你的病情,医生说,像你这种丧失全部记忆的情况几乎不可能,而且你手术很成功。”
“我真想不起来了。”瞎子的目光都不敢直视陆威霖。
陆威霖道:“我不管你想不想的起来,罗猎人家好不容易过几天安生日子,本来都准备跟叶青虹结婚了,好嘛,被你小子硬生生给搅和了。”
瞎子道:“跟我什么关系?你别往我头上扣帽子啊!”
陆威霖道:“你丫知道狡辩了,如果不是为了你们两口子,罗猎会得罪那么多人?现在你拍屁股走人了,所有冲着你来得人,可都盯上了他。”
瞎子道:“我得罪谁了?”
陆威霖道:“你问我?你还有脸问我啊?”他走上去一把扯住了瞎子的耳朵。
瞎子惨叫道:“疼,疼,威霖,你轻点儿。”
陆威霖呵呵笑道:“你特么不装了?我都没告诉你我名字,你怎么知道?”
瞎子道:“我……我这会儿刚好想起来了。”
陆威霖骂了一句:“孬种!”
瞎子的脸红了:“你骂谁呢?”
陆威霖道:“你有种,你自己的事情自己摆平,别让罗猎给你擦屁股啊!”
瞎子道:“是,我没用,我无能,可是我没想着连累你们,我都不知道怎么说。”
陆威霖在他对面坐下,叹了口气道:“说吧,你外婆到底是不是陈九梅?”
瞎子望着陆威霖,陆威霖不耐烦道:“看什么看?连我你都不信了是不是?”
瞎子苦笑道:“真不是不信你,这事儿说来话长,我也是在她老人家死的时候,才知道她的真正身份,我外婆说了,让我这辈子都不要对别人说,即便是最好的朋友,因为说出去,对我自己没好处,还会连累朋友。”
“你已经连累了。”
瞎子道:“我不想的。”
陆威霖道:“翡翠九龙杯和东山经是不是在你手里啊?”
瞎子道:“烧了!”
陆威霖愕然道:“烧了?”
瞎子点了点头道:“当时绸缎庄失火,我带着晓蝶逃出去,可我又想起外婆留给我的东西,于是我转身去拿,可我才到藏东西的地方,就被人在脑袋上狠狠敲了一棍,我差点就死了,威霖我骗你干什么?”
陆威霖道:“可现在天下人都以为这两样东西在你手里。”
瞎子道:“我没拿,我外婆告诉我东西藏在什么地方,可是她让我除非万不得已绝不可以去拿这些东西,我一直都听她老人家的,我和周晓蝶过得好好的,我什么都不想要,只想安生过日子。”
陆威霖道:“你仔细想想,有没有其他人知道你外婆的身份。”
瞎子道:“我想了,除了一个人在我面前提起过陈九梅的名字,而且这个人很可能从我的身手上看出了我的师承。”
陆威霖道:“谁?”
“就是福伯,可他已经死了。”
陆威霖知道福伯就是福山宇治,当初他是作为麻雀的守护人出现的。
瞎子道:“我真不知道会罗猎带来那么多的麻烦,这样吧,我马上返回黄浦,一人做事一人当,我的事情我自己解决,绝不连累朋友。”
陆威霖道:“你当得起吗?回黄浦,是不是想自投罗网,然后让人家拿你来要挟我们?”
瞎子怒道:“我就知道你看不起我,你们都觉得我是个废物。”
陆威霖将一个信封扔给了瞎子,瞎子拿起拆开一看,里面是两张船票,愕然道:“什么意思?”
陆威霖道:“这是两张前往南洋的船票,你带着周晓蝶先去南洋避一避风头,等到了那边会有人接应你,所有的一切都会为你们安排妥当。”
瞎子道:“你们呢?”
陆威霖道:“这事儿肯定要解决,张大哥先回去了,我和阿诺也尽快回去和罗猎碰头,你的麻烦主要在盗门的那段恩仇,我们希望能够帮你化解了。”
瞎子道:“我的事情为什么要你们出面?我自己去处理。”
陆威霖道:“你现在回去只能给大家添麻烦,只要他们找不到你,事情就好办。”
瞎子用力咬着嘴唇,心潮起伏,又是难过又是内疚,如果不是因为自己,也不会把这些朋友牵扯到这个麻烦中来,须知道为了他,这些朋友会和盗门对立,而盗门是江湖中除了丐帮之外最大的组织。谁也不敢轻易招惹盗门,否则就意味着无穷无尽的麻烦。
陆威霖起身离开的时候,瞎子忽然道:“威霖!”
陆威霖转身道:“什么?”
瞎子道:“我现在特别想念我和罗猎在中西学堂的时候,你见了他告诉他,有机会帮我去看看,我可能这辈子没机会回去了。”
陆威霖点了点头。
罗猎比预定时间足足晚了一周才到津门,他这次前来的目的之一就是来见老洪头最后一面,当年因为他的缘故,老洪头和英子被任天骏绑架,以此来将罗猎引入婺源老营,是风九青帮老洪头起死回生,以此换来罗猎陪同她前往西海寻找九鼎的承诺。自从那次之后,罗猎就再也没有来过津门,因为他不想自己的事情连累到洪家人。
距离上次的绑架已经过去了四年,罗猎虽然没有前来这里,却一直默默关注着老人家的消息,他知道老洪头阳寿将尽,就快离世的消息,终于决定在老人家在世之时再见他一面。
第三百七十七章【温暖】(上)
绑架事件过后,英子和董治军的感情更进一层,这场磨难也让他们懂得了婚姻的真正意义,英子仍在西开小学任教,董治军在母亲过世之后,也将家安在了西开小学附近,只是他如今已经不再做巡捕,辞去工作之后,开了一家茶社就在古玩街,组织一些艺人,每天上演评书、相声,生意虽然称不上火爆,可倒也足可维持生计。
如果说他们最大的遗憾,就是至今仍然没有生下一儿半女,不过董治军在这方面看得比较开,时常劝英子,反正学校那么多学生,每个都是他们的子女,实在不行,他们可以收养一个。
董治军虽然是茶社的老板,可晚上很少来,尤其是最近老洪头身体不太好,他早早买菜回家做饭,一来可以帮助英子分担家务,二来他照顾老爷子也方便一些。
董治军骑着自行车来到自家的门前,看到门前停了一辆车,他愣了一下。问了邻居方才知道,刚才来了一家三口,看到门上了锁,于是去周围转转了。
董治军心里犯着嘀咕的时候,看到远处一家三口朝这边走来,小女孩在中间,分别牵着父母的一只手,一边走一边咯咯笑个不停。
董治军认出了罗猎,他激动地迎了上去:“你,小猎犬,你总算知道回来了!”
叶青虹和小彩虹都不知道罗猎居然还有小猎犬的称号,两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小彩虹道:“爸爸,小猎犬是你吗?”
董治军这才知道罗猎居然有了女儿,望着这水灵的女娃儿,心中又是喜欢又是羡慕。
罗猎向小彩虹道:“小彩虹,快叫姑父!”
“姑父!”
董治军激动地连连答应,他本想抱抱孩子,可是又觉得自己手上拿着菜,笑道:“快,快屋里坐,英子就快回来了。”
说话的时候,英子从小学那边走了过来,英子远远停了一下,然后飞快地奔跑过来,惊喜道:“小猎犬,你可想死我了!”她生就大大咧咧的性子,才不管谁在场,冲上去就给了罗猎一个热情的拥抱,然后才注意到了叶青虹,向罗猎道:“你老婆啊?”
罗猎点了点头,叶青虹道:“英子姐,我叫叶青虹。”
英子望着叶青虹伸过来的手,没有跟她握手,也是张开臂膀给了叶青虹一个热烈的拥抱:“我弟弟这眼光就是厉害,我这弟媳妇可真漂亮。”放开叶青虹,躬下身去望着小彩虹道:“这么漂亮的小姑娘啊,你叫什么名字?”
小彩虹并不认生,细声细气道:“我叫小彩虹!”
“那你知不知道我是谁啊?”
“你是……英子姑姑!”
英子激动地一把就将小彩虹抱起来了:“宝贝儿,我的亲亲宝贝儿,我就是你姑姑。”
董治军笑道:“英子,你别吓着孩子了。”
英子道:“我疼都疼不过来呢,走,进屋,老头子知道你来了,不知道该多高兴。”
罗猎见到老洪头的时候,却高兴不起来了,四年不见,老爷子白发苍苍瘦骨嶙峋,昔日高大魁梧的身板儿如今也变得干干瘦瘦,人都会变老,有些事不是人力能够挽留的。
老洪头中风一年了,虽然认得罗猎,却说不出话来,拉着罗猎的手,不停地流泪。
罗猎道:“洪爷爷,我来看您了,这次啊,我带着老婆孩子一起来了。”
老洪头望着他嘴角颤抖着,只是流泪。
罗猎让叶青虹和小彩虹走近一些,好让老人家看得清楚。
小彩虹伸出小手道:“老爷爷,您怎么哭了,别哭,别哭,我给您擦擦。”
众人看到孩子如此懂事,心中都是一酸。
英子道:“这老头子,不高兴也哭,高兴也哭,不如你坐起来,哭个痛快,我去做饭。”她转身出了门,一出门就偷偷用衣角擦去眼泪。
叶青虹跟了出来,刚好看到英子抹泪的情景,英子不好意思地笑了:“青虹,你别见笑啊,我这个人没什么见识,总是喜欢掉泪儿。”
叶青虹道:“英子姐,别这么说,都是一家人,走吧,我帮您做饭去。”
两人进了厨房,叶青虹看到土灶就傻了眼,她可不会用。
英子让叶青虹帮忙剥蒜摘菜,做饭的事儿她包了,英子道:“青虹啊,你们两个什么时候结的婚,孩子都这么大了。”
叶青虹笑了笑,她继续摘菜。
英子道:“这四年啊,我都不知道罗猎去了哪儿,当年为了我和爷爷的事情,他可吃了不少苦。”
叶青虹道:“罗猎经常说是他连累了你们。”
英子道:“可别这么说,都是一家人,谁连累谁啊?说实话,我挺生气的,就算是怕连累我们,也不能这么久没个信儿,老爷子日日夜夜都念叨着他,说是有生之年可能再也见不到他了,一提起这事儿就骂我。”
叶青虹道:“英子姐,洪爷爷什么时候中的风?”
英子道:“有一年了吧,这么大年龄了,人间疾苦,酸甜苦辣什么都尝过来了,我们也想开了,生老病死是谁都拦不住的事儿,听医生说,也就是这两个月的事儿,还好,罗猎回来了,能见上最后一面,我看他也心满意足了。”
小彩虹蹦蹦跳跳从外面走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一串糖葫芦。
叶青虹道:“哪儿弄得糖葫芦啊?”
小彩虹道:“姑父给的。”
英子道:“青虹,你带孩子出去玩儿,里面烟大,别熏着。”
叶青虹应了一声,带小彩虹出去了。
老洪头睡了之后,罗猎也来到厨房,叫了声姐。
英子道:“你还记得有我这个姐?”
“记得!”
英子一边炒菜一边道:“记得结婚不跟我说一声,对了,你和青虹什么时候结的婚?”
罗猎道:“姐,我们没结婚呢。”
英子道:“没结婚,呵,到底是留过洋的人,没结婚就生孩子了。”她可接受不了,不禁摇了摇头。
罗猎道:“其实,小彩虹是我和兰喜妹的女儿。”
英子愣了一下,转向罗猎,她这才明白到底怎么回事儿,望着罗猎沧桑的目光,她的内心充满了怜意,自己的这个弟弟,这几年究竟经历了什么?她轻声道:“把菜端出去,对了,老头子给你留得那坛酒,去树下挖出来,你媳妇女儿都来了,刚好可以喝了。”
在罗猎的坚持下,由他给洪爷爷亲自喂了晚饭,望着老人家一口口艰难咀嚼的样子,罗猎的双目湿润了,人都会有老去的一天,或许将来他也不得不接受这样的现实。
叶青虹悄悄望着罗猎,她从小缺乏家庭的关爱,在这里,她突然感觉到了一种回家的感觉,此时她方才明白当年为什么罗猎会不计一切代价营救洪家爷孙,也明白为什么罗猎会坚持四年没有和他们联系。
老爷子珍藏的那坛酒,是为了庆贺罗猎结婚使用的,罗猎倒了一杯,也给叶青虹倒了一杯,他轻声道:“这里就是我幼年生活过的地方,在我心里,这里才是我的家。”
英子道:“这里永远都是你的家,你在外面打拼累了倦了,只要知道回来,姐都会给你做好饭等着你。”
罗猎点了点头。
叶青虹给小彩虹喂饭,小彩虹一边吃一边道:“姑姑做的饭好好吃啊,真的太好吃了!”
英子笑道:“这孩子真是乖巧,我真是太喜欢了。”
董治军道:“我也喜欢,这次你们一定要多住几天。”
罗猎道:“好啊,反正我也没什么要紧事,刚好在津门多玩几天。”
董治军和罗猎两人这么久没见,自然要开怀畅饮,英子陪着叶青虹哄小彩虹睡觉去了。
英子看到叶青虹和小彩虹两人关系如此亲密,也放下心来,想起小彩虹这么小的年纪就没了母亲,心中不禁可怜这孩子的身世,不过还好又遇到了一个如此疼爱她的后妈,看这孩子的样子应当已经忘记了她的生母,这对小彩虹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小彩虹睡熟之后,两人来到外面,看到罗猎和董治军还在喝酒,董治军喝得舌头都大了,英子道:“小猎犬,别让他喝了,喝多了就会折腾我。”
董治军明显有了醉意:“我……怎么折腾你了……两口子……那是你情我愿,不是折腾……”
英子听得红了脸,扯着董治军的耳朵把他拽到了屋里。
罗猎望着叶青虹笑了起来,叶青虹从他的笑容中看出了不怀好意,垂下黑长的睫毛:“你就在这儿长大的?”
罗猎道:“不是说过了吗?”
叶青虹道:“你打算住多久啊?”
罗猎道:“你不习惯这里?”
叶青虹摇了摇头道:“才没有,你知道的,我从小就无父无母的,心里面其实特别渴望家庭的温暖,英子姐他们一家人都特别好,你为什么才带我认识?”
罗猎笑道:“丑媳妇也得见公婆,你不答应我求婚,我怎么敢带你来啊。”
叶青虹道:“你嫌我丑啊?”
罗猎道:“你要是丑,这世上还有漂亮人吗?”
“就数你嘴巴甜。”叶青虹握住罗猎的手。
英子好不容易哄董治军睡了,出门来收拾,刚好看到两人腻歪着,笑道:“哎呦喂,没打扰你们吧?”
罗猎笑道:“没啊。”
叶青虹有些不好意思,起身道:“英子姐,你们姐弟俩说话,我来收拾。”
第三百七十七章【温暖】(下)
英子也没跟她争,用围裙擦了擦手,在罗猎的身边坐下,望着端着碗筷去洗的叶青虹,小声道:“行啊,你这媳妇儿不错,我还以为是个身娇肉贵的千金大小姐,没想到啊,居然还是个上得厅堂入得厨房的贤妻良母。”
罗猎道:“姐,其实我也没想到。”
英子道:“有什么没想到的,一个女人甘心为你放下身段,甘心为你做任何事,还不是因为喜欢你?小猎犬,你别跟我装糊涂,别说你没看出来。”
罗猎道:“我怎么会看不出来?只是……”罗猎想起自己和风九青的约定,他还是别把这件事告诉英子。
英子道:“只是什么?你是当局者迷,我是旁观者清,青虹啊,就等着你娶她的那一天呢,罗猎,结婚对女人可是这辈子最重要的事情,你可不能亏待人家,赶紧把婚礼给办了。”
罗猎点了点头道:“我最近的确有些事儿,所以还是想等处理完手头的事儿再说,而且我们已经订婚了。”
“订婚?订金还能退呢,不是我说你,这么好的媳妇儿你可一定要懂得珍惜,人家跟着你,照顾你,疼爱你的女儿,这么久了还没名没分的,也就是叶青虹喜欢你,换成我可不干。”
罗猎知道英子说得都是实话,所以他老老实实听着。
英子道:“你跟姐说句心里话,是不是你还忘不了小彩虹他娘?”
罗猎没说话。
英子又道:“觉得娶了新媳妇对不起她?”
罗猎道:“姐,您别说了。”
英子道:“爷爷常说,人不能总活在过去,要顾着眼下,要看着将来,小彩虹他娘如果在天有灵,也一定希望你们幸福,罗猎你认识叶青虹许多年了吧,别让人家姑娘再等了。”
叶青虹将洗好的碗筷整齐地放在碗柜里,转过身去,看到罗猎端了盆水过来:“干什么?”
罗猎道:“来啊!”
叶青虹走了过去,罗猎牵着她的手放在水盆里,居然帮她洗起手来,叶青虹笑道:“你有毛病啊,我又不是小孩子。”
罗猎道:“手都粗了。”
叶青虹道:“又嫌弃我。”
罗猎道:“咱们回黄浦就结婚好不好?”
叶青虹愣了一下:“你喝多了?”
罗猎道:“我这次带你来就是想到我小时生活的地方看看,再拜祭一下我娘。”
翌日清晨,罗猎带着叶青虹去了崇光寺,崇光寺早已在多年的那场火灾中夷为平地,点燃香烛送上祭品,两人朝着正西的方向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
罗猎不由得想起了宋昌金,宋昌金曾经告诉他,自己的母亲是被爷爷所害,上次在这里遇到宋昌金的时候,他还试图从自己这里换取那颗明珠。罗猎当然没有将珠子给他,用一颗假珠子就将宋昌金大发了。
后来风九青说过,这颗珠子是避水珠,罗猎也试过,珠子非但无法避水,而且遇水就沉。
叶青虹看到罗猎掏出那颗珠子,连罗猎自己都感到奇怪,这颗珠子和最初在飞鹰堡冰洞内得到的时候已经有了很大不同,当时遍布蓝光,溢彩流光,足足有龙眼大小,现在随着时间推移,珠子如同缩水一般,非但比过去小了一半而且光泽全无,就像一颗皱巴巴的樱桃,摸上去也没有丝毫的圆润感,如果这样下去,用不了多久就变成葡萄干了。
叶青虹道:“这是什么种子?”
罗猎将这珠子的来历告诉了她,叶青虹接过珠子翻来覆去地看了看,也没有看出任何的神奇之处,将珠子交还给了罗猎。
其实罗猎一开始的时候还以为这珠子像智慧种子或慧心石一样的神奇宝贝,可后来这珠子也随着光泽的黯淡变得平凡,如果不是风九青说过避水珠的话,罗猎可能早就将之丢弃了。
叶青虹道:“你是说婆婆的骨灰当年就是存在这里?”
罗猎点了点头:“一场大火把崇光寺烧了个干干净净,等我赶到的时候,什么都找不到了。”他的内心中已经没有了过去的伤感,并不是因为时间的推移而冲淡了心中的悲伤,而是因为罗猎觉得这件事非常的奇怪,现在看来更像是一场预谋的火灾,而不仅仅是一个巧合。
宋昌金显然是知道一部分真相的,但是他不肯说,风九青也应当知道,她对母亲是极其了解的。
叶青虹挽住罗猎的手臂道:“过去那么多年的事情,你也不要多想了,如果婆婆在天有灵,她一定会为你感到骄傲。”
罗猎道:“我可没做出什么值得她骄傲的成就。”
叶青虹道:“在一个母亲的眼中从来不会以成就二字去衡量自己的儿女,只要他正直善良,做个堂堂正正的人,比什么都重要。”
罗猎望着叶青虹轻轻点了点头,却留意到不远处的石碓,惊喜道:“张大哥他们来过。”
叶青虹循着他的目光望去,看到前方地面上摆着的几个石碓,罗猎和张长弓他们通过一种特殊的方式进行联络,其实在张长弓护送瞎子夫妇离开黄浦之前,他们就约定,在事成之后前来津门会合。
谨慎起见,张长弓回来后不会直接前往洪家,也不会和任何洪家人联系,不过罗猎告诉了他这个地方,两人无论谁先到来,都会在这里留下记号,这种特殊的联系方式还是张长弓在苍白山打猎时留标记用的方法,不过现在成为了他们联络的秘密方式。
“老张,为什么不直接西开找罗猎?”陆威霖有些不解道,他是和张长弓一起离开hong kong的,瞎子惹出来的事情,他们不能让罗猎一个人去面对。
张长弓道:“没那个必要,罗猎肯定回去崇光寺,只要去了那里就能找到我们。”
陆威霖百无聊赖地望着下方热闹的街巷:“可能事情并没有咱们想得那么严重。”
阿诺道:“手痒痒了,你们说那东山……”话没说完就被张长弓和陆威霖两人同时瞪了一眼,剩下的半截话就咽了回去。他笑了笑改口道:“我还真是没想到瞎子居然还有这样的家世。”
陆威霖道:“这小子就是个惹祸精。”
张长弓叹了口气道:“他也不想的。”
一直在窗口观望的铁娃忽然惊喜道:“来了,罗叔真来了。”
罗猎是一个人过来的,这宴海楼他过去曾经和张长弓一起来吃过饭,所以此前和张长弓约定,如果彼此看到了用来联络的信号,就在午间前来宴海楼,其实张长弓今天已经是过来的第二天了。
铁娃出去将罗猎迎了进来。
几人看到罗猎都兴奋起来,阿诺嚷嚷道:“罗猎啊罗猎,叶青虹呢?想不到你们终究还是搞到一起去了。”
陆威霖向他竖起了大拇指,这个搞字深得中华文化之精髓。
罗猎道:“你这张大嘴巴,不懂中国话就别乱说。”
陆威霖笑道:“我觉得他说得不错。”
罗猎请众人落座,笑道:“点菜,今天我请客。”
张长弓禁不住笑了起来:“我们在这儿都点了半天了,铁娃,让小二上菜。”
几人都是老兄弟了,几杯酒下肚就进入了正题,陆威霖先介绍了瞎子的近况,两口子在他的安排下已经去了南洋,这一路之上顺顺利利,并没有遇到任何的麻烦。
罗猎听说瞎子夫妇平安抵达南洋,也松了口气。他向张长弓道:“张大哥送他去hong kong这一路上没有遇到什么麻烦吧?”
张长弓道:“还好,你计划周详,没有遇到麻烦。”他停顿了一下道:“瞎子这一走,给你留下了不少麻烦吧?”
罗猎笑道:“有是有一点,不过大家谁都心知肚明,他们也不敢轻易动我。”
张长弓知道罗猎从来都是个把朋友的事看得比天大,把自己的事情说得轻描淡写的人,低声道:“弟妹和侄女呢?”
罗猎道:“也来了,我带她们散散心,顺便见见洪爷爷,老人家估计没多久时间了。”
张长弓道:“瞎子这次得罪了太多人,尤其是盗门,他们这一派可是出了名的不择手段。”
罗猎道:“青虹是法籍,小彩虹新近认了法国领事蒙佩罗当教父,整个黄浦没人敢动她们。”
张长弓点了点头,他也相信罗猎的能力足可以保护家人,就算没有罗猎所说的这些,单单是叶青虹的财力和本事也足够自保。
阿诺忍不住骂了一句:“瞎子这个混蛋,瞒得我们好苦,我要是早知道,就把他扔在医院,让他自生自灭。”
罗猎道:“话不能这么说,其实他也有不得已的苦衷。”
陆威霖道:“苦衷是有,不过他这次捅出的漏子可真不小,我去看他的时候,他还在跟我装失忆,我一提他欠我钱的事情,这孙子顿时急了,忍不住露出了马脚。”
听他这么说几人都笑了起来。
陆威霖道:“他说他不知道外婆留给他的东西是什么,当初陈阿婆死的时候,特地叮嘱他,除非逼不得已,否则决不可取出那东西。”
罗猎点了点头,看来和自己做出的推断一致,陈阿婆之所以将这两样东西留下,就是担心万一她死后身份暴露,瞎子还能够凭借这两样东西保住性命,从自己了解到的情况,瞎子是应该没有动那两样东西哎的。
张长弓道:“到底是谁对他这么了解呢?”
阿诺道:“那还用说,肯定是非常了解他的人。”
陆威霖白了他一眼道:“跟没说一样。”
第三百七十八章【三字经】(上)
罗猎没说话,他知道当时打晕瞎子的是周晓蝶,可是周晓蝶又是在失去意识的情况下,如果不是罗猎趁机侵入她的脑域,也不会了解这件事,而这个秘密罗猎准备永远藏在心底,他不想这件事成为瞎子夫妇之间的裂痕,更不想周晓蝶因此而内疚终生。
罗猎道:“事已至此,说什么都没有,只要他们找不到瞎子,这件事的风波也就会慢慢平复。”
陆威霖反问道:“真会平复吗?你能确定他们不会找你的麻烦?”
罗猎道:“我是个不怕麻烦的人,谁找我麻烦,肯定会变得更麻烦。”
“那倒是!”陆威霖说完笑了起来。
罗猎岔开话题道:“这么久没见,咱们能不能聊点别的,威霖,你去南洋这几年都做了什么?”
陆威霖道:“买了片橡胶园,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跟着那帮马来人一起割橡胶。瞎子就被我安排去干这个活了,至少累他半年,让这混蛋整天惹麻烦。”
几人脑补出瞎子汗流浃背割橡胶的场景,一个个都笑了起来。罗猎道:“个人的事情呢?”
陆威霖笑道:“我哪有你们那么好的福气。”他并没有说实话,其实他并不是一个人去了南洋,和他同去的还有百惠,如果这次不是瞎子遇到了麻烦,陆威霖仍然留在南洋,即便是每天劳累,可生活是安定满足的,百惠已经怀孕半年了,再过几个月,他就要当父亲了。
罗猎道:“阿诺,你跟玛莎呢?”
阿诺道:“就快离婚了,她什么都管我,不让我喝酒不让我赌博不让我抽烟,甚至不让我看女人……”他的话又引来了一场大笑。
阿诺愣愣地望着几位老友:“笑个屁啊?你们能不能有点同情心?这女人就是只老虎,如果我婚前知道她会变成这个样子,我说什么都不会结婚。”
罗猎道:“当初爱得死去活来的也是你,说人家是天仙美人的也是你,现在天仙美人成了母老虎。”
张长弓笑道:“所以,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几个人把目光同时都落在了张长弓的身上,张长弓愕然道:“都,都看我干什么?”
陆威霖道:“厉害啊,老张,你大字不识居然能够说出这种话?”
张长弓道:“三日不见刮目相看,我虽然大字不识,可这些年也走了不少地方,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
铁娃跟着骄傲:“我师父可有学问了。”
噗!阿诺已经将嘴里的那口酒喷了出去。
张长弓瞪了他一眼道:“你笑个屁啊?”
阿诺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我知道你怎么这么说,你是有感而发。”他知道张长弓跟海明珠的事儿,所以才这么说。
张长弓被他说急了:“金毛,在胡说八道我揍你啊!”
阿诺道:“有种拼酒!”
“喝,我还怕你一外国佬不成?“
“喝就喝!”
陆威霖拍了拍罗猎的肩头,他们两人来到了外面的小阳台上,陆威霖转身靠在栏杆上,罗猎望着下方的街景。
陆威霖道:“我临来之前,瞎子跟我说,让你有时间替他去中西学堂看看,他说特别怀念你们当初上学的时候,还说这辈子可能都过不去了。”
罗猎点了点头。
陆威霖道:“有句话我不知当不当讲。”
罗猎道:“你我兄弟有什么话不能说?”
陆威霖道:“我感觉瞎子有事情瞒着我们。”因为他了解罗猎对瞎子的感情,所以他是经过一番慎重考虑才说出这句话的。
罗猎笑了笑道:“瞎子这个人很小气,有时候甚至有些自私,可是他从来都不会害朋友,这次的事情,他应当也不清楚其中的内幕,也不知道其中的利害。“
陆威霖点了点头道:“我也没说瞎子会害我们,只是说他可能隐瞒了一些事。对了!”他突然想起了什么:“瞎子说当初福伯曾经从他的出手看出他的师承,还提到了盗门陈九梅。”
罗猎想起福伯就曾经是盗门中人,这位福伯其实相当的不简单,他的真实身份是福山宇治,是日本间谍,甚至参与过当年的追风者计划,从陆威霖的这句话来看,瞎子的身份应该早已泄露,福山宇治已经死于圆明园地宫,一个死了的人应当不会泄露瞎子的秘密。
罗猎想起了麻雀,他本不想将此事和麻雀关联起来,可一个个的线索却不得不让他这样想。
罗猎道:“这件事有没有告诉其他人?”
陆威霖摇了摇头道:“跟谁都没有提起过。”
罗猎道:“此事不要再提。”
当天下午,几人去董治军的茶社饮茶听相声,可中途的时候,有人过来通知董治军,却是老洪头不行了,得知讯息之后,几人一起去了洪家,等赶到了地方,老洪头已经驾鹤西去。
洪老爷子八十有四,在这个年代已经是高寿了,所以英子也没有表现出太多的伤感。像罗猎这种见惯生死的人更是看得豁达,其实老爷子的这四年还是他和风九青交涉的结果,否则老爷子四年前就已经离世。
罗猎在津门多留了一些日子,他让张长弓几人陪同叶青虹母女先回去,他要等到过了头七再回去。
给洪老爷子烧了头七纸,罗猎特地去了中西学堂,这座由盛先生创办于十九世纪末的学堂,曾经是寄托着中华崛起之希望,从这里走出的学生如今许多已经成为社会的栋梁之才。
罗猎已有多年未曾来过这里,时代变迁,王朝变更,昔日的中西学堂已经废弃,学堂残破不堪,连匾额都已经找不到了,大门紧锁,甚至连看门人都没有。
罗猎沿着围墙走了一小段就发现了一个缺口,看了看周围没有人注意,罗猎从缺口中钻了进去,这座学堂废弃得实在太久,有些校舍因年久失修已经倒塌,道路上也生满了荒草,因为昨天下过雨,院子里布满了大大小小的水洼。
凭着过去的记忆,罗猎找到了他们教师,透过残破的窗户,看到了里面横七竖八摆放的桌椅,房门就敞开着,罗猎进入房间内,一股扑鼻的霉味传来,罗猎用手抚摸着已经剥落的黑板,眼前浮现出一张张充满稚气和希望的面孔,他从中找到了儿时的自己,找到了瞎子。那时的他们对未来的世界充满了憧憬和希望,他们热血澎湃,立志为中华之崛起而读书,振兴中华,驱逐外敌,少年强则中华强!
罗猎在其中找到了他们的课桌,那张课桌仍然摆放在临窗的位置,罗猎拂去课桌上的灰尘,可以看到上面仍有小刀刻画的痕迹,他的唇角露出会心的笑意,往事如昨,昔日的小伙伴如今都已经长大成人,且天各一方。
来到宿舍前,屋后的那颗老槐树虽然被闪电劈死了一半,可另外的一般仍然保持着旺盛的生命力。
罗猎沿着老槐树走了一圈,选定了一个位置,取出事先准备的德式兵工铲开始挖掘,在过去他和瞎子经常玩藏宝的游戏,瞎子每次藏宝总会被他找到,不过有一次是个例外。那次是他们分别之前,也是他们最后一次玩藏宝的游戏,罗猎没有找到,瞎子得意洋洋。
罗猎之所以到这里来,主要是因为瞎子通过陆威霖转达的那句话,陆威霖并没有感到有何异常,而对罗猎来说这却是一个启示,瞎子不会平白无故地提起中西学堂。
罗猎于是来到了这里,来到他们曾经生活过学习过的地方,罗猎在挖开老槐树旁边的地面两尺的深度之后,兵工铲碰到了一个坚硬的物体,罗猎开始小心挖掘,没多久,就从地底扒出了一个瓷罐,这瓷罐是过去他们用来撒尿的。
罗猎摇了摇头,瞎子以为他找不到,可当时罗猎偷偷看到了瞎子藏宝的全部过程,那时罗猎认为瞎子在恶作剧,弄了一罐子尿让自己去发现,再加上是最后一次玩藏宝的游戏,干脆让从未取胜过的瞎子赢一次。
罗猎以为瞎子也早已忘记了藏宝的事情,可陆威霖这次带来的消息却让罗猎想起了这件陈年旧事。
罗猎捧着瓷罐晃了晃,里面应该没有液体,他禁不住笑了起来,隔了这么多年,仍然害怕瞎子给他设圈套。瓷罐封的很好,盖子边缘用蜡封闭,罗猎用小刀将蜡封挑开,瓷罐里面用油布包着一卷东西,罗猎将那卷东西取出,揭开油布,里面又是一层报纸,打开报纸,却见里面卷着一本《三字经》。
这两本书很常见,罗猎翻了翻那本三字经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不过罗猎在翻阅的过程中看到了一个朱印,印记虽然有些褪色,可仍然能够辨认出这朱印来自于乾隆皇帝。
一本普普通通的三字经乾隆皇帝怎么会有兴趣,而且还在上面盖了朱印?联想起陈九梅曾经潜入皇宫盗走《东山经》和翡翠九龙杯,罗猎心中不禁将这本三字经和东山经联系在了一起,其实即便只是一本三字经,因为有了乾隆皇帝的朱印也价值不菲。
第三百七十八章【三字经】(下)
罗猎将这本三字经收好了,看着那瓷罐,忽然玩性大发,四顾无人,对着瓷罐撒了泡尿,将瓷罐盖好放回原处,又将瓷罐埋好了,他决定不告诉瞎子这件事,如果有一天瞎子能够重游故地,说不定还会挖出这个宝贝,到时候……
罗猎并没有直接返回黄浦,而是继续北上去了北平,他去了父亲沈忘忧的埋骨之处,这座四合院罗猎早已买了下来,不过他很少光顾,父亲在为他种下智慧种子之后,他的身体就化成了飞灰,最后只留下一只金色指环。
罗猎将父亲的骨灰收集起来,和那只指环一起封在了瓷坛中,就地埋在了这座院子里。
这座四合院罗猎也有近四年没有光顾,苔痕阶绿,野草重生,罗猎花了整整一天的功夫清理了院子。晚饭之后,他进入了父亲当年为他种下智慧种子的地下室,里面仍然保留着过去的布局,并没有任何改变。
因为这里承载着罗猎痛苦的回忆,即便是他来四合院扫墓,也从未进入过这间地下室,因为就是在这里,父亲用他的牺牲而成全了自己。里面有许多父亲的白描画作,从那一幅幅的画上可以看出父亲对未来世界的记忆。父亲曾经说过,智慧种子的能量自己会慢慢吸收,大概需要十年左右的时间才能将里面的能量完全吸收,现在已经过去了六年。
罗猎努力回忆着当时的情景,父亲就在他的面前变成了灰烬,如果不是父亲的经历,罗猎即便是亲眼目睹也无法相信的,可能和父亲来自于未来时空有关。
罗猎在一番犹豫之后,终于决定取出当年存放父亲骨灰的瓷坛,瓷坛中除了那枚金色指环之外,再也没有任何的东西。罗猎证实了自己的猜测,连当时他搜集的骨灰都不见了,唯一的解释就是父亲从这个时代彻彻底底的消失了,或许母亲也是一样。
这枚金色的指环和母亲当年留下的指环形状几乎一模一样,只不过一大一小,罗猎将母亲留下的指环作为结婚戒指送给了兰喜妹,而兰喜妹在临终之前,又将指环还给了他,希望等小彩虹长大之后,罗猎将这指环送给他们的女儿。
罗猎一直将指环串起贴身佩戴着,独自一人默默想着这些年的经历,罗猎不禁陷入沉思,他要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保护身边人,绝不让他们受到伤害。
两只指环摆在桌上几乎一模一样,罗猎仿佛看到了父母同时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他们一家人从来都没有在一起团圆过,父亲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存在。
罗猎自言自语道:“爸,妈,你们教我应该怎么做?还有五年,我应不应该去?”
其实罗猎的心中早已有了答案,他必须要去,他答应过风九青,五年后他会前往西海陪同风九青寻找九鼎,当时的承诺是为了让风九青挽救兰喜妹,换取了兰喜妹三年的生命。
风九青竟然是兰喜妹的母亲,罗猎感觉上天始终在跟自己开玩笑,总是在不停夺去他心爱的人。
兰喜妹显然是知道风九青的计划的,兰喜妹想要阻止,但是她所能做得只是让一切推迟了九年,可该来的始终要来,人生又有多少个九年呢?
罗猎捻起母亲的那只指环,贴在自己的鼻尖,似乎仍然能够闻到来自兰喜妹的体香,他流泪了,也许这个世界上会有太多人说她不好,可是在他心中兰喜妹是那样的美丽深情,她对所有人狠辣却唯独对自己温柔,对所有人自私,对自己却是无私的,毫无保留的,甚至不惜牺牲她的性命。
记得她曾经说过,她爱小彩虹,但是生下女儿的初衷却是害怕罗猎以后孤独,害怕罗猎因她的死而自暴自弃,就此沉沦,所以她要为罗猎留下一个牵挂,要让罗猎为女儿而好好活着。她甚至在即将离开这个世界之前,背着自己骗叶青虹归国,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
每念及此,罗猎不由得潸然泪下,他总觉得兰喜妹给自己的实在太多,他给兰喜妹的太少,而且今生今世已经没机会再还给她了。
叶青虹拥有着和兰喜妹同样的执念,明明知道兰喜妹的目的,明明知道自己在五年后仍将前往西海,可她仍然无怨无悔陪着自己,她们都是一样,为了自己的一个承诺就可奉上一生。
罗猎将那枚指环轻轻放下,银色的指环落入金色的指环之中,两只指环刚好契合,金银同心圆叠合在一起,从中间的缝隙中,透出淡淡的光芒。
罗猎本以为自己看花了眼,眨了眨眼睛,却发现光芒变得越来越强盛,在他的面前出现了一个极其真实的画面。
他看到了身穿军装英俊挺拔的父亲,看到穿着洁白婚纱的母亲,他们手牵手站在绿茵茵的草地上,不远处是平整如镜的湖泊,湖面上倒映着白皑皑的雪山和蓝色的天空。
罗猎不知这影像是真实发生过还是幻影,他望着父亲和母亲,他们的脸上洋溢着幸福,这让罗猎相信,他们一定深爱着彼此……
罗猎不知何时睡了过去,睡梦中看到母亲从远处向自己走来,原本阳光普照可突然变得阴云密布,母亲停下脚步,就在不远的地方望着自己,脸上慈祥的笑容突然消失的干干净净,她举起右手,乌洞洞的枪口瞄准了自己。
罗猎听到了枪声,看到子弹脱离枪口向自己射来,他一个激灵从梦中醒来,大口大口喘息着,这会儿功夫已经惊出了一身的冷汗,看了看时间是凌晨四点,罗猎不知道在梦中因何会发生母亲开枪射击自己的状况,很快他就像自己解释,可能是因为梦和现实相反。
桌上的指环仍然放在原来的位置,罗猎将两枚指环分开,然后再度叠合在一起,仍然出现了淡淡的光芒,空中也再度出现了父母结婚的影像,罗猎心中暗忖,这两枚指环应当是某种储存的介质,只有当两枚指环叠合在一起的时候才会触发影像的开关。
父母已经尸骨无存,可能这是他们留给这个世界唯一的影像了,罗猎又将父母结婚的影像看了一遍,曾经发生过的一切让他感到温暖,让他感觉到自己是真实存在的。
如果将来有一天,自己也离开了这个世界,不知道自己是否会像父母一样灰飞湮灭,自己的家人或许无法从影像中找到自己,想到这里,罗猎心中产生了一个想法。
罗猎回到黄浦的时候已经进入了夏季,天气又闷又热,陆威霖和阿诺两人特地开车过来接他。一上车阿诺就道:“这黄浦的天气实在是太让人受不了了,我真想回去了。”
罗猎笑道:“想玛莎了吧?”
阿诺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说来奇怪啊,过去每天都见面的时候觉得烦,现在突然分开,反倒又开始想念了,前两天她还给我拍电报来着。”
陆威霖一旁呵呵笑了起来:“别往脸上贴金了,还不是你先发的电报。”
阿诺道:“我那是不跟她一般见识。”
罗猎透过车窗望着外面川流不息的人群:“最近情况怎么样?”
陆威霖道:“没怎么样,瞎子那件事好像突然就平息了下去,没人提了。”
阿诺道:“估计风波平息了,也好,省得麻烦啊。”
罗猎却不那么认为,这件事不会那么轻易就平息下去,或许方方面面都在悄悄筹划着,说不定哪天矛盾就会爆发。
罗猎道:“对了,先送我去程玉菲的侦探社。”
两人都愣了一下,罗猎刚回黄浦,不急着去见老婆孩子,却先去程玉菲那里,难道他又跟这位女神探勾搭上了?两人只是想想,谁都没说。
按照罗猎的吩咐,他们将罗猎送到了程玉菲的侦探社,罗猎让他们先将自己的行李带回去,天太热,也没让他们等着,回头自己叫车回去。
程玉菲正在办公室内翻看着卷宗,因为天太热,她最近的案子也不是太多,多半时间都躲在侦探社里歇着,听说罗猎来找自己,程玉菲赶紧让李焱东将他请进来。
罗猎是带着礼物过来的,将津门的几盒特产递给了迎接自己的程玉菲:“小小心意,请笑纳。”
程玉菲接了过去:“怎么?该不是贿赂我吧?常言道,礼下于人必有所求,我收了您的东西,回头万一你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我也不好拒绝了。”
罗猎哈哈大笑:“程小姐真是幽默,放心吧,我送东西给你可没有任何的目的,只是觉得不好意思空手前来,所以给你带了些津门特产,过去你给我帮了不少忙,我一直都没表示过感谢。”
程玉菲将点心放在桌上,邀请罗猎坐下,给他倒了杯茶,打量了一下罗猎道:“还没回家就先到我这儿来了?”
罗猎笑道:“什么都瞒不过你啊,程小姐明察秋毫。”
第三百七十九章【甜言蜜语】(上)
程玉菲道:“我可没那么大本事,刚才汽车停在我楼下的时候,我就看到了,所以就猜测了一下,没想到让我蒙准了。罗先生抛妻弃子到我这里,肯定有了不得的急事吧?”
罗猎故意皱了皱眉头道:“这话听着别扭,我可不是那种人,程小姐最近在查什么案子?”
程玉菲叹了口气道:“你看不出来我生意惨淡?”
罗猎道:“那就是有空了?”
程玉菲听出他的话外之音:“怎么?罗先生想要照顾我生意?”
罗猎居然点了点头道:“我还真是有些事想委托你帮我查查。”
程玉菲道:“我的收费可不低喔!”
罗猎道:“开个价呗。”
程玉菲道:“那得先听听你要委托的是什么案子。”
罗猎道:“纵火案,我想查查绸缎庄到底是谁放的火,又是谁打伤了安翟。”
程玉菲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了,她望着罗猎,他们都是明白人,自己早就向罗猎表明了观点,她怀疑的人就是周晓蝶,可是她先前搜集的证据全部被人毁掉了,而真正让这件案子成为悬案的原因却是当事者的失踪,现在别说是嫌疑人周晓蝶,连安翟也失踪了,程玉菲敢打包票这件事就是罗猎安排策划的,可是她没证据。
自己没找他的麻烦,他居然主动找上门来,委托自己调查纵火案,是在戏弄自己吗?程玉菲忍着气道:“罗先生,您是不是最近很无聊?”
罗猎道:“不无聊啊,还遇到了很多的麻烦。”
程玉菲道:“这个世界上多半的麻烦都是自找的。”
罗猎点了点头道:“我认同,可麻烦一旦找上门来就得想办法解决了,不然这日子可过不舒坦。追根溯源,所有一切还是从那场纵火案开始,我禁不住想,如果不是你来找我了解案情,或许我什么烦心事都没有。”
程玉菲道:“罗先生是说,我给您惹了麻烦。”
罗猎摇了摇头道:“程小姐,咱们打过不少次交道,也算得上是老朋友了。”
程玉菲道:“我交朋友从来都很慎重,以罗先生的身份,我可能也高攀不起。”
罗猎道:“陈阿婆的真正身份,你是从何处得知?”
程玉菲道:“罗先生不要忘了我从事的职业,查出一个人的真正身份并不难。”
罗猎道:“如果那么简单,这三十年,清廷派出无数神探高手为何找不到陈九梅?盗门势力遍及天下,他们几乎倾巢出动,怎么也找不到陈九梅?”
程玉菲道:“我可以说他们都是废物吗?”
罗猎道:“我认识陈阿婆那么多年,我也不知道她是陈九梅,就连安翟这个外孙子也不知道他的外婆居然是盗门传奇高手陈九梅。”
程玉菲道:“我好像没必要解释其中的过程。”
罗猎微笑道:“你不必说,我已经查到了。”
程玉菲秀眉微微扬了一下。
罗猎道:“你认不认识一位叫福伯的人?”
程玉菲道:“你是说麻雀的一位世伯,据我说知,他已经过世多年了。”
罗猎道:“看来你并不了解他,这位福伯的真正名字叫福山宇治。”
程玉菲闻言一惊,从这个名字不难判断出福伯是个日本人。
罗猎道:“当初麻博轩教授去日本看病,都是这位福伯从中安排,麻雀也是后来才知道他的身份,不过她也未必知道他的全部,福山宇治不但是日本人,他还是一个日本间谍,以窃取我中华情报为目的。”
程玉菲道:“你跟我说这些有什么意义?我和这位福伯不熟,只有数面之缘,他是谁我不关心,和我要查的案子毫无关系,而且他已经死了,我们要在一个死人身上浪费唇舌吗?”
罗猎道:“福山宇治是日本间谍,福伯却是盗门中人,而且是盗门高手,他认识陈九梅。”
程玉菲终于意识到罗猎为何会提到这位已经死去的人。
罗猎道:“陈九梅曾经是盗门第一高手,这样的传奇人物,想要隐藏行踪,即便是高明的侦探也很难查到蛛丝马迹,除非有人提供线索。”
程玉菲感到脸上有些发热,罗猎的这句话分明在影射自己。
罗猎道:“福山宇治和安翟交过手,从瞎子的手法上看出他是陈九梅的传人,陈阿婆终究还是忽略了一件事,如果她不传给安翟盗窃的手法,可能她的身份永远不会暴露,安翟也没有以后的麻烦。”
程玉菲道:“这个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罗猎点了点头道:“不错,任何行为都会留下痕迹。我思来想去,这就是陈九梅暴露身份的唯一可能。”
程玉菲道:“你很自信。”
罗猎道:“向来如此,程小姐的催眠术算得上一流,可是催眠的极限也就是诱导别人在催眠的状态下说出一些内心中想要隐藏的想法,却无法真正做到深入一个人的脑域,窥探这个人的内心世界。”
程玉菲变得前所未有的警惕,她有些紧张地抓住了椅子的扶手:“难道你可以?”
罗猎道:“我不喜欢窥探别人的**,除非有必要,而且程小姐这种防范心理很重的人,别人很难走进你的内心世界。”
程玉菲悄悄松了口气。
罗猎又道:“我们不妨按照你的推断,周晓蝶纵火烧了绸缎庄,然后又用铁棍打晕了安翟,所以那根铁棍上才会沾有她的指纹,给你提供了所谓确实的证据。”
程玉菲道:“如果那些证据没有被毁灭,我已经将周晓蝶治罪。”
罗猎道:“你有没有想过,有个比你更高明的催眠大师,提前控制了周晓蝶的意识,让周晓蝶在无意识的状态下做了这一切,而后他悄悄拿走了想要的东西,却把麻烦留给了安翟夫妇?”
程玉菲道:“罗先生的想象力真是丰富。”
罗猎道:“一个过于注重证据的人,往往会忽略人情的合理因素,你并不了解安翟夫妇,如果你对他们多一些了解,知道他们这些年受过的苦难,你就会明白,你所设想的犯罪过程根本不存在。”
程玉菲道:“翡翠九龙杯和东山经,无论任何一样东西都可以让夫妻反目,兄弟成仇。”
罗猎道:“不重要,对他们不重要,对我同样不重要。”
程玉菲道:“是你藏起了他们。”
罗猎道:“想做一个好侦探,仅仅依靠破案能力是不够的,真相有些时候大不过公理。”
罗猎的声音虽然不大,程玉菲却感觉到振聋发聩,她沉默了好一会儿,终于开口道:“我对你的委托突然又有兴趣了。”
罗猎道:“开个价!”
程玉菲摇了摇头道:“免费!”
罗猎回到家中,小彩虹因为实在等不及已经睡了,罗猎有些歉疚地望着女儿,凑上去想去亲亲她的小脸,却被叶青虹拦住了,小声道:“去洗澡,风尘仆仆的,别弄脏了女儿。”
罗猎笑了起来,他很听话,走向浴室,来到中途转向叶青虹道:“要不要一起。”
叶青虹红了俏脸,抓起一旁的书作势要丢他。
罗猎笑嘻嘻去了。
叶青虹知道罗猎去了程玉菲那里,虽然明白罗猎一定有要紧事,可说起话来仍然酸溜溜的:“想不到那位美女侦探比我们娘俩儿加起来还要有吸引力。”
罗猎一手用毛巾擦着头发,一手揉了揉叶青虹的头顶。
叶青虹啐道:“讨厌,把人家头发都搞乱了。”
罗猎道:“这段时间,我去调查了一些事,可以确定,陈九梅的身份是麻雀泄露出去的。”
叶青虹闻言颇为惊诧:“怎么可能?她怎么会知道陈九梅的真正身份?”
罗猎将此事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叶青虹听完方才知道这其中的原因,沉吟片刻道:“按理说不应该如此,麻雀和你们是朋友啊。”
罗猎道:“也许,她想得到东山经,传说东山经和龙脉、九鼎有关,她的志向就是要完成麻博轩教授的遗愿,寻找中华九鼎。”
叶青虹道:“可能还有别的原因吧。”
罗猎没说话,叶青虹从身后抱住他,俏脸贴在他坚实的脊背上:“你明明知道她喜欢你,会不会因爱生恨?”
罗猎道:“你最近没见过她,她这次回来变得非常理智,变得甚至连我都有些不认识她了,而且我还查到,她这几年和盗门来往频繁。”
叶青虹道:“你怀疑,绸缎庄的纵火案和她有关?”
罗猎摇了摇头道:“应该另有他人,如果是麻雀策划了这件事,那么她现在应该撇开和此事的关系才对。”
叶青虹道:“那你到底担心什么?”
罗猎道:“我不想她牵涉到这件事中,就算……她已经不再把我们当成朋友,我也不希望成为她的敌人。”
叶青虹道:“不聊这些不开心的事情了,要不要看看婚礼宾客名单?”
罗猎道:“你看着办呗。”
叶青虹道:“那就是无所谓。”
罗猎虽然没有看到叶青虹的表情,也知道她肯定不会高兴,他慌忙道:“我可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一切以你为准,办一场让你终生难忘的婚礼。”
叶青虹道:“甜言蜜语,对了,婚期,你选个日子。”
罗猎脱口道:“十月一日吧。”
叶青虹道:“十月一日?为什么?”她的印象中这好像不是一个什么特别的日子。
罗猎道:“因为这是一个真正中华崛起的日子。”
第三百七十九章【甜言蜜语】(下)
张凌空的新世界自从开业以后生意一直红火,刚开始的时候他还担心白云飞会从中作梗,不过在法国领事蒙佩罗出面为他们调解之后,双方也算相安无事。
张凌空在黄浦不断拓展着生意,打通方方面面的关系忙得不亦乐乎,可今天的报纸却让他感到头疼,报纸头版上刊登着张凌峰和陆如兰的桃色新闻。而且不仅是一份报纸,几乎黄浦所有影响力的报纸都刊登了这件事。
张凌空气得脸色铁青,刚巧张凌峰过来找他有事,一进门,张凌空就指着他的鼻子怒道:“你干的好事!我们张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张凌峰刚一进来就被他没头没脑骂了一顿,自然是有些糊涂,因为搞不清状况,他也没动怒:“大哥,我哪儿招您了,一大早发什么邪火?”
张凌空将报纸向他丢了过去:“你自己看清楚,什么女人你好碰,偏偏要碰她?”
张凌峰看了看上面的报道,不屑地笑了起来:“我还当什么大事儿,大哥,不就是个女人,黄浦的记者对这种新闻最感兴趣,他们想怎么写就怎么写,又不是捉奸在床,我都不在意,您又何必生气。”
张凌空怒道:“你说什么?陆如兰是谁?整个黄浦谁不知道她是开山帮赵虎臣的女人,你这么干,不是逼着赵虎臣跟咱们翻脸吗?”
张凌峰在沙发上坐下:“一个女人罢了,他赵虎臣该不会因为一个女人就跟咱们翻脸?
张凌空道:“你啊你,让我说你什么好,你想要女人,我这新世界这么多美女,你随便挑选,如果你不喜欢这些庸脂俗粉,黄浦那么多名门闺秀,凭咱们张家的名望,谁不得对你高看一眼,可你偏偏就看上陆如兰。
张凌峰道:“大哥,说够了没有?骂够了没有?我的事情还轮不到你管。”他狠狠将手中的报纸扔在了地上,转身离开。
张凌空摇了摇头,他毕竟是张凌峰的堂兄,刚才的这番话虽然是为了这位兄弟着想,可人家并不领情,张凌峰年少风流,在满洲就惹下了不少的麻烦,如今来到黄浦仍然不懂得收敛。
张凌空考虑再三,决定主动给赵虎臣打一个电话,他的新世界虽然开在法租界,但是很多生意都是在公共租界,赵虎臣在公共租界的地位等同于白云飞在法租界,如果因为这件事得罪了赵虎臣,肯定会有许多的麻烦,张凌空可不想在生意拓展期间遇到阻碍。
赵虎臣同样看到了报纸,虽然他已经减少了和陆如兰见面的频率,可并不代表着他对这种事可以无动于衷,整个黄浦都知道陆如兰是他的女人,现在因为报纸的宣扬,所有人都知道他被张凌峰带了绿帽子,是可忍孰不可忍,赵虎臣感觉到自己已经变成了别人眼中的笑话。
管家来到赵虎臣身边,小心翼翼道:“老爷,张公馆的电话。”
赵虎臣嗯了一声,铁青着脸走了过去,拿起电话,深深吸了口气,平复了一下情绪道:“喂!”
电话那头传来张凌空的声音:“虎臣兄,是我,张凌空。”
赵虎臣道:“张先生怎么想起跟我打电话?”
张凌空道:“有日子没和虎臣兄一起喝茶了,所以想约虎臣兄一起喝茶,顺便来新世界玩玩,我这边刚来了一位新人,样貌身材那可都是一流啊。”
听话听音,赵虎臣这种老江湖一听就明白张凌空的意思,他淡然道:“可能是我老了吧,对这些反倒没了兴趣,宁愿留在家里,写写字,看看报,今天的报纸我还没来得及看呢。”
张凌空道:“报纸有什么看头,这年头的新闻,多半都是假的。”
“也不尽然吧,记者有些时候写的东西还是确有其事的,空穴来风未必无因嘛。”
张凌空道:“虎臣兄……”
赵虎臣显然没有了继续跟他说下去的心情:“对不起,我家里来了客人,咱们以后有时间再聊。”
张凌空听到听筒内传来嘟嘟嘟的盲音,他意识到这次的事情可能比预想中更加严重,赵虎臣分明是被触怒了。
张凌空放下电话,向手下人道:“去,把少帅找来,我有要紧事跟他谈。”
张凌峰虽然顶撞了张凌空,可他也不是傻子,他和陆如兰的桃色新闻满天飞,赵虎臣不可能不知道,也不可能不在意,张凌峰骨子里是看不起赵虎臣这种地头蛇的,认为赵虎臣只是一个下三滥,可他也知道强龙不压地头蛇,这里毕竟是黄浦,不是北满,他在北满是一呼百应的少帅,可在这里别人只当他是一个公子哥。
张凌峰决定先离开黄浦一段时间避避风头,他没有跟张凌空打招呼,回去之后,收拾了行李。来到停车处,发现司机不在车内,他摇了摇头,自己拉开了汽车的后尾箱,后尾箱展开之后,张凌峰的面孔为之色变,他看到尾箱内蜷曲着一具女子的尸体,那女子遍体鳞伤,显然生前遭受了不少的折磨,此女正是交际花陆如兰。
张凌峰转身想逃,却看到从四周出来几名蒙面男子,他们手中乌洞洞的枪口全都瞄准了自己。
“少帅,麻烦跟我们走一趟。”
张凌峰在自己的府邸前被人劫持了,法租界巡捕房的刘探长终于知道什么叫祸不单行,他虽然侥幸躲过了前两次的麻烦,可没想到这次的麻烦来得怎么快,而且比以前更大,仍然是法国领事蒙佩罗给他下了限期破案的命令,三天之内必须破案。
刘探长这次的第一反应不是去找程玉菲协助办案,而是去拜访了罗猎和叶青虹,因为他明白即便程玉菲愿意帮助自己,即便是出动整个法租界乃至整个黄浦的巡警,也未必能够在三天内破案。
在法租界内能够和领事说上话的人不多,能够对他造成影响的华人更不多,要么刘探长跟人家没这份交情,要么人家不可能为自己出面,刘探长想来想去,也只有罗猎最可能帮忙。
罗猎对刘探长的来访也感到突然,不过听他说完情况之后马上就明白了刘探长所面临的困境。
叶青虹刚刚晨跑玩回来,跟刘探长打了个招呼,先上楼去了。
刘探长向罗猎道:“罗先生,本来我是不好张这个嘴的,可领事先生只给了我三天,三天呐,让我去哪儿去找人?现在连一点线索都没有。”
罗猎道:“绑架通常是有目的的,难道他们没有和张家联系?只要提出要求就能够顺藤摸瓜找到线索。“
刘探长苦笑道:“哪有什么线索,自从张凌峰被劫持之后,压根没有绑匪主动联络过,我就怕人家不是为了财。”
罗猎道:“不是为了财又是为了什么?”
刘探长道:“罗先生不看报的?”
罗猎一直都关注每天的新闻,他当然知道最近轰动黄埔的绯闻,心中也明白刘探长的意思,不是为了财就是为了报复,张凌峰跟陆如兰有染,,而陆如兰一直被赵虎臣视为禁脔,这次的桃色新闻,让赵虎臣成为了整个黄浦的笑话,赵虎臣是什么人?开山帮的扛把子,公共租界首屈一指的实权人物,他岂能咽下这口气。
罗猎端起咖啡喝了一口道:“这新闻我也知道,不过也不能相信一些小道消息。”
刘探长道:“这件事涉及很广,所以我得慎重,可领事先生又给我下了死命令,限我三天内破案,我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如果这位张少帅人在法租界,我还有能力将他找到,可如果被转移出去,我就算有通天的本事也不可能在三天内破案。”
他陪着笑脸道:“所以我今天过来的主要目的是想请罗先生帮忙……”
“刘探长又想罗猎帮你什么忙呢?”叶青虹沐浴更衣之后,从楼上下来,整个人容光焕发,美艳不可方物。
刘探长满脸堆笑道:“叶小姐好,我是说……”他担心叶青虹没那么好说话,所以看了看罗猎,希望罗猎能够为他开口。
罗猎道:“刘探长说吧,你是我的朋友,只要我们能够帮到你一定会尽力。”
刘探长听他这么说,这才将前来的目的又对叶青虹说了一遍,叶青虹道:“这样吧,此事影响很大,我也不敢保证一定能够帮你办成,不过我可以去领事那边代你说明一下实际情况,希望他能够多宽限几天。”
刘探长笑道:“只要叶小姐愿意开口,我想领事先生一定会给这个面子。”他起身拿起帽子道:“我就不耽误两位的时间了,案情紧迫,我还得去跟进。”
罗猎道:“我送你。”
罗猎送刘探长出门,刘探长道:“罗先生留步,这件事还望多多帮忙。”
罗猎笑道:“你放心吧,对了,刘探长,我朋友安翟的案子怎么样了?”
刘探长听他一问心中就明白了,其实安翟的案子算不上什么大案,案发之后,刘探长就专门请教过程玉菲,通过程玉菲的分析,他也明白这件事的策划者是谁,不过刘探长很聪明,在这件案子上采取了灵活的处理方法,其实就是束之高阁。他故意叹了口气道:“没有任何线索从何查起。”
第三百八十章【施加压力】(上)
罗猎道:“我倒是有些线索,安翟的失踪案应该和盗门有关,此前的纵火案也是一样。”
刘探长是个明白人,点了点头道:“我马上将此列为调查的重点,联络黄浦所有警署,重点排查盗门的犯罪事件。”
罗猎道:“那就拜托刘探长了。”
罗猎回到家,叶青虹已经给法国领事蒙佩罗打完了电话,电话中蒙佩罗答应将查案日期宽限到七天,这已经是蒙佩罗能给的最大人情,毕竟张凌峰身份敏感,如果他在法租界出了事情,必然会引起整个法租界上层社会的震动,甚至会惊动国和国之间的外交层面。
叶青虹放下电话,向罗猎道:“真搞不懂你,那个刘探长值得你那么帮忙?”
罗猎道:“他这个人还算厚道,瞎子的事情还得靠他给我引导风向。”
叶青虹笑道:“阴险!”
罗猎挨着叶青虹坐下,端起面前的咖啡,叶青虹道:“凉了,我给你换一杯。”
罗猎摇了摇头道:“别麻烦了,到底是谁劫持了张凌峰呢?”
叶青虹道:“他这个人一直自视甚高,自命风流,其实还是个长不大的孩子,别看在外面目空一切,可在他父亲张同武面前根本抬不起头来,张同武倒是一直尽力栽培他,可他不争气,在满洲指挥了几场和徐北山部的战斗,都以失败告终,否则张同武也不会让他到黄浦来。”
罗猎道:“张凌峰骨子里倒不是什么坏人。”
叶青虹道:“那个张凌空是他的堂兄,张家在满洲的形势不好,徐北山在日本人的支持下势力不断壮大,现在苍白山大半都落在了他的手中,张家控制的北满地盘不断缩小,所以他们才会提前向黄浦转移财产,这是为了将来有可能败走满洲铺后路。如果张凌峰争气,张同武又何必将这种事情交给侄子去做?”
罗猎道:“案情很复杂啊。”
叶青虹道:“你什么时候对破案也有兴趣了?难道是受了那位美女神探的影响?”
罗猎看了她一眼道:“我怎么闻到醋味儿?”
叶青虹拧了他耳朵一下,轻声道:“你怎么看?”
罗猎指了指茶几上的报纸道:“从表面上看,这赵虎臣的确有最大的嫌疑,张凌峰动了他的女人,赵虎臣为了这张颜面也必须要出这口气,绑架报复都合情合理。”
叶青虹点了点头,巡捕房按照这条线索去查或许会有收获。
罗猎道:“可这么明显的事情,我们能够想到,别人也一定能够想到,赵虎臣也不是傻子,现在满城风雨,张凌峰出任何事,第一嫌疑人都会是他,你觉得他会那么干吗?”
叶青虹道:“这种穷凶极恶的人物搞不好会知难而上。”
罗猎道:“不排除这个可能,不过张家的仇人实在太多,远的如满洲的徐北山,近的有法租界的白云飞。”
叶青虹点了点头道:“这些仇人都可能利用这次的事件。”
叶青虹有些担心道:“你说张凌峰会不会有危险?他毕竟帮过我的。”别的不说在当初对付肖天行的事情上,如果没有张凌峰的帮助,叶青虹也很难顺利达成目的,虽然叶青虹对张凌峰的追求很反感,可她仍然将张凌峰当成了朋友。
罗猎道:“这样吧,我去跟白云飞谈谈。”
叶青虹道:“你怀疑白云飞?”
罗猎微笑道:“如果排除了他的嫌疑,那么搜查的范围也会缩小,你说对不对?”
白云飞听闻罗猎前来拜访,让人将他请了进来,管家常福将罗猎带到了白云飞的身边,白云飞正在摆弄他刚刚得到的一套茶海,上好的金丝楠木,经过茶水的润泽更显露出金黄色的纹路,一套汝窑的精美茶具摆在其上,相得益彰。
白云飞笑道:“罗老弟,你来的正好,看看我这套茶具怎么样?”
罗猎道:“我是个外行,反正您白先生看得上眼的东西都是不可多得的宝贝。”
白云飞道:“这可称不上什么宝贝,跟皇宫大内之物不能相提并论。”他话中有话,分明还惦记着翡翠九龙杯和东山经,而且白云飞也和多数人一样,认定是罗猎把安翟转移了出去。
罗猎在白云飞的对面坐下,耐心看着白云飞慢条斯理地泡茶,白云飞泡茶的手法非常娴熟,一看就知道在这方面进行过专门的研究,罗猎又想到他曾经的舞台经历,这巧妙的手法应当和他的戏剧功底有着相当的关系。
白云飞将泡好的一杯祁红递给了罗猎,罗猎嗅了嗅茶香:“白先生喜欢红茶?”
白云飞道:“我是个懒人,这套茶具刚刚拿出来,红茶开片儿更快。”
罗猎道:“看来我运气不错,一不小心就拔了个头筹。”
白云飞端起茶盏,品了口酒道:“罗老弟的运气一直都不错。”
罗猎道:“原来白先生一直那么看我。”
白云飞道:“我始终认为,人活在这个世界上,能有多大成就,一半运气,一半本事,很多时候运气比本事更重要。”罗猎道:“白先生的话总是那么充满哲理。”
白云飞笑道:“我的想法而已,你未必认同。”
罗猎道:“白先生觉得自己的运气如何?”
白云飞道:“也算不错,可我总觉得上天对我不公,我这个人是不是太贪心了?”
罗猎笑道:“人若是没有贪欲,这个社会又怎能进步?整个人类历史其实就是由贪欲书写。”
白云飞道:“这话我赞同,如果从老祖宗开始就安于现状,那么又岂会有今日之发展?”
罗猎品了口茶:“我喜欢用白瓷茶具喝红茶。”
白云飞道:“回头我送你一套德化白瓷。”
罗猎的目光扫到了一旁的报纸:“白先生在看新闻啊。”
白云飞笑道:“最近才关心,而且新闻让我格外开心。”罗猎道:“可不可以让我分享一下您的开心。”白云飞道:“张凌峰被人给劫持了,你说我应不应该开心?”他大笑起来,笑声止住之后又道:“罗老弟,你说这是不是报应呢?他们张家非要踩到法租界来,那么大的公共租界还不够他们折腾?”
罗猎道:“白先生这话也就是咱们自己人说说,若是让外人听到了,指不定会说什么?”
白云飞道:“说什么?我害怕他们说什么?难不成还有人要把张凌峰失踪的事情怀疑到我的头上?”
罗猎道:“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就算你没做过,可一个人说你做了,两个人说你做了,一传十十传百,到最后你就是浑身长嘴也说不清楚。就像安翟的事情,明明是被人劫持,却到处传言是我把他给藏了起来,这道理跟谁去说?”
白云飞道:“一个人如果太在意别人的说法就做不成大事,你我都不是这样的人。”
罗猎道:“白先生,我今天来,是想求您帮我一个忙。”
白云飞点了点头道:“只要不是让我帮忙救张凌峰,其他的事情都好说。”他是聪明人,罗猎还未来得及开口就先把他的要求给挡回去。
罗猎笑了起来:“白先生真是厉害啊。”
白云飞道:“咱们认识多少年了,多少还是有些了解的,罗老弟,你宅心仁厚,你能以德报怨,可我不能,我欠你的人情,但是不欠张凌峰的,你也不欠他,当初在我府上,如果不是你救他,他当时就死了,可事后呢,他恩将仇报,居然不肯为你作证,不要告诉我你已经忘了这件事。”
罗猎道:“他也不是恩将仇报,他的确没看到当时的状况。”
白云飞道:“老弟啊,张凌峰干的事儿犯了江湖大忌,我只能答应我不会落井下石,至于帮他,我是绝不会去做的。”
罗猎道:“那咱们就不提这事儿,我还有一件事。”
白云飞不由得一愣,他才知道罗猎还有后手,自己刚刚说过只要不是让他帮着救张凌峰,其他的事情都好说,这下等于自己给自己设了一个圈套,苦笑道:“罗老弟,还是你厉害。”
罗猎笑道:“白先生千万别担心,也不是什么太为难的事情,最近虞浦码头经常发生失窃事件。”
白云飞道:“虞浦码头位于公共租界……”说完他就忍不住笑了起来:“得,这事儿我帮你解决。”
罗猎道:“我听说是盗门的人从中作祟。”
白云飞望着罗猎,心中猜测着他的想法,其实叶青虹拿下虞浦码头,让公共租界的许多势力眼红,失窃的事情未必一定是盗门在做,而罗猎说得如此肯定,他的意思是……
罗猎道:“白先生可否帮忙给他们施加一些压力。”
白云飞明白了,罗猎这是要借自己的手来打压盗门,白云飞道:“咱们是朋友啊,你好不容易向我开了口,这事儿我总不能不答应。”
此时常福走了过来,恭敬道:“老爷,外面有个姓常的女侦探,想见您问点事儿。”
第三百八十章【施加压力】(下)
白云飞面孔一板道:“没空!”
罗猎心中暗忖,这过来求见的女侦探十有**就是程玉菲,看来刘探长也是走投无路,能用的办法都用上了。
辞别白云飞,罗猎走向自己的汽车,却见程玉菲就在自己的汽车旁站着。原来她在白云飞那里吃了闭门羹并没有马上走。
看到罗猎,程玉菲笑道:“果然是你,罗先生,不介意我搭个顺风车吧。”
罗猎点了点头,拉开车门请程玉菲上去了,启动汽车之后道:“程小姐这是准备去什么地方?”
程玉菲道:“你去哪里?”
罗猎道:“虞浦码头。”
程玉菲道:“也送我去那里吧,我去公共租界,虞浦码头好像离赵虎臣的家不远。”
罗猎开车向虞浦码头的方向驶去,程玉菲拉开手袋,对着镜子补了点妆。无意中看到罗猎在笑,她忍不住道:“你笑什么?”
罗猎道:“你今天化妆了啊。”
程玉菲道:“麻雀送给我的化妆品,不用可惜了。”她把手袋收好,拢了拢头发:“你来找穆天落啊。”
罗猎点了点头道:“虞浦码头正在改建,可三天两头地丢东西,我让他出面帮我解决一下。”
程玉菲道:“有没有查清是什么人在捣乱?”
罗猎道:“没必要查,反正只要触犯了别人的利益就会有麻烦,这种事报警也没用,最好的办法就是背地里摆平。”
程玉菲道:“张凌峰的事情你听说了吧?”
罗猎道:“整个黄浦传得沸沸扬扬,我要再没听说岂不是孤陋寡闻。”
程玉菲道:“你怎么看?”
罗猎道:“我又不是侦探。”
程玉菲笑道:“反正这里也没有别人,说说你的看法帮我开拓一下思维。”
罗猎道:“你去找赵虎臣就是要去了解案情吧?”程玉菲道:“我总觉得赵虎臣没那么傻,这种时候动手,岂不是所有人都猜到是他干的?”
罗猎道:“所以你去找穆天落。”
程玉菲道:“知不知道你们也有嫌疑。”
罗猎道:“说来听听。”
程玉菲道:“张凌空和你们因为蓝磨坊的地块发生过一些矛盾,你和他又在新世界舞会上发生冲突,据我的调查,张凌峰一直暗恋叶青虹,你的未婚妻。”
罗猎道:“你干脆怀疑是我绑架了张凌峰。”
程玉菲道:“我只是说理论上有这种可能。”
罗猎道:“理论上任何人都有可能,首先不能排除绑架勒索赎金的可能。”
汽车已经快到虞浦码头的门前,程玉菲道:“你在码头放下我就行,我走过去。”
罗猎道:“送佛送到西天,怎能半途而废。”可是来到虞浦码头门前的时候,看到有不少人围在那里,旁边居然还出现了一辆警车,罗猎顿时生出警惕,他将汽车停了下来,必须先搞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程玉菲跟他一起向码头走去,一位码头工人看到了罗猎,赶紧迎了上来:“罗先生,您来的好快,刚刚派人去通知您。”
罗猎道:“怎么?发生了什么事情?”
虞浦码头发现了一具女尸,尸体被沉入水中,进行码头改造工程的工人发现了女尸,第一时间报了警。
在虞浦码头负责监工的张长弓,他刚让铁娃去通知罗猎,想不到罗猎这么快就来了,问过才知道罗猎是路过。
程玉菲听说发现女尸,也打消了马上前往赵虎臣那里的念头,来到发现女尸的现场,尸体已经被打捞了上来,全身**,因为被水浸泡了很长时间,再加上天气炎热,现场传来阵阵恶臭。
程玉菲戴上口罩,她和黄浦各区的巡捕都很熟,所以很顺利进入了隔离区,来到女尸旁边,询问那名现场法医道:“身份确定了吗?”
法医摇了摇头,程玉菲拉开裹尸袋,朝里面看了一眼,内心不由得一沉,她离开了隔离区,褪下手套,来到罗猎身边道:“陆如兰!”
罗猎知道这次真的遇上麻烦了,刚才在汽车内,程玉菲让他分析案情,还说他和叶青虹也有嫌疑,想不到居然被她说中,陆如兰的尸体被发现在虞浦码头,虽然无法证明绑架案就是他们所为,可无疑已经将他们扯进了案子里。
此时公共租界巡捕房的警长于广龙来了,他和罗猎也是打过交道的,当年因为于卫国的案子,于广龙对罗猎展开调查,而且处处针对,虽然后来证明了罗猎的清白,可于广龙和罗猎之间一直没有什么联络。
于广龙还有一个身份,他曾经是张同武的部下,张家将选择黄浦作为后路其中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于广龙,张凌空之所以能够在公共租界这么快站稳脚跟,和于广龙的引荐有关。
于广龙在初步了解案情之后,马上下令查封虞浦码头。
查封就意味着停工,非但如此,作为虞浦码头的负责人罗猎被当即要求前往巡捕房配合调查。
一身警服的于广龙望着罗猎,叹了口气道:“罗先生,想不到啊,咱们会以这种方式见面。”
罗猎道:“于警长,就凭着一具女尸要把我给带到警局调查?”
于广龙道:“这理由还不够充分吗?”
“不够充分吧?”程玉菲走了过来。
于广龙道:“程小姐,您怎么也在啊?”
程玉菲道:“尸体是从上游漂过来的,死亡时间已经超过了一天一夜,死前遭受了不少的折磨,手足的骨骼都被人打断了,于探长仅凭着在码头发现尸体就能断定这里是凶案现场?然后就将罗先生列为嫌疑人是不是有些太草率了?”
于广龙被程玉菲一连串的发问弄得有些脸上无光,他干咳了一声道:“我只是请罗先生协助调查。”
程玉菲道:“罗先生,我提醒你啊,你有权拒绝的,如果你现在去巡捕房,要考虑影响自己的名誉啊,就算事后证明了你的清白,可影响一旦造成,你总不能再起诉于警长,让他给你登报道歉?”
于广龙听出程玉菲的潜台词,他也知道罗猎在黄浦的能量,马上笑了笑道:“大家都是朋友,我只是公事公办。”
程玉菲道:“其实查出案发地点并不难,最近天气闷热,无风无浪,水流速度是一定的,根据死者的尸体可以大致推算出她死亡的时间,再测算水流的速度,应该可以测算出她在水中的距离,我们可以从这里进行反向推算,可以倒推出案发地点的大概范围。”
于广龙跟着点头,程玉菲的本领他是知道的,速度乘以时间的确可以算出距离。根据目前掌握的情况,陆如兰的尸体应当是从上游漂过来的,也就是说凶杀现场不可能在虞浦码头,只是罗猎比较倒霉,凑巧遇到了这档子事。
于广龙道:“罗先生,您可以先不用去巡捕房,不过最近一段时间最好不要离开黄浦,可能我们会随时找您了解情况,还有这虞浦码头近期需要关闭,工程必须暂停,等我们调查清楚状况再考虑重新开工的事宜。”
罗猎只能点头答应下来。
巡捕将尸体运走之后,马上查封了码头,工地的工人就地遣散,罗猎让张长弓去安排善后事宜。他去办公室给叶青虹打了个电话,告知她码头发生的事情,让她不用担心,不过也让叶青虹做好心理准备,很可能会有巡捕去对她进行调查。
罗猎离开虞浦码头,看到程玉菲仍然在自己的车前站着,他向程玉菲道:“刚才的事,真是要谢谢你了。”
程玉菲道:“你不用谢我,只要是有脑子的都不会把这里视为凶案现场。”
罗猎指了指汽车道:“我送你去赵虎臣那里。”
程玉菲也没跟他客气,上了车,罗猎启动汽车之后,她却让罗猎调头。
罗猎道:“你不是要去赵家吗?”
程玉菲道:“先去找凶案现场。”
罗猎想起刚才她那番根据水流速度和死亡时间推算凶案现场位置的论断,小声道:“不是尸检结果还没出来?”
程玉菲道:“从虞浦码头向上就是法租界,法租界里的酒厂不多吧?”
罗猎道:“什么意思?”
程玉菲道:“我在死者的指甲缝隙中发现了酒糟,也就是说死者遭受折磨的地方可能是一座酒厂或者是小规模的酒坊,这酒坊应当位于浦江沿岸,在将范围限定在法租界。”
她从手袋中取出了一张地图展开,用口红在上面标记着,一共有十一家可能的酒坊,咱们一下午应该能查的过来。
罗猎此时真正佩服程玉菲起来,专业的毕竟是专业的。
程玉菲道:“怎样?你想不想尽快查清这件事?”
罗猎道:“想,总不能背着一个嫌疑犯的帽子。”
罗猎和程玉菲两人沿着浦江调查了所有嫌疑范围内的酒坊,不过让他们失望的是,这十一家酒坊都一一排除了嫌疑。程玉菲也有些沮丧,她和罗猎靠在车头,望着远处浦江的落日,程玉菲道:“没理由啊,这十一家酒坊我们都查了个遍,应该说都没有问题,陆如兰手指缝隙中的酒糟成分和他们的都不相符,难道还有其他的酒坊,地图上没有标记?”
罗猎道:“先别想了,时间不早了,我请你吃饭。”
第三百八十一章【酿造厂】(上)
程玉菲道:“算了,你送我回侦探社吧,你也早点回去,太晚了,不怕叶青虹吃醋?”
罗猎笑了起来,不过他和程玉菲的目光马上对到了一起,两人同时道:“醋!”
生产米酒后的酒糟通常用来做醋,这种醋被称为酒糟醋,就是利用酒糟中残余的糖分在利用醋酸菌发酵产生醋酸。程玉菲因为从陆如兰的指甲缝隙中发现了酒糟,所以认为陆如兰遭受折磨的时候应当在一个储存酒糟的环境中,首先将疑点锁定在沿江的酒厂,所以她和罗猎整个下午都围绕着这一重点进行调查。
程玉菲刚才无心的一句话,让两人同时灵机一动,想到这种酒糟不仅仅存在于酒坊,也大量存在于酿造厂这样的地方,而整个法租界最大的酿造厂就是浦江酿造厂,这间厂的后台老板正是白云飞。
罗猎和程玉菲来到浦江酿造厂的院墙外,程玉菲准备趁着夜色悄悄进入其中调查。
罗猎道:“你考虑好了?”
程玉菲点了点头道:“这种事可不适合张扬,如果张凌峰没死,十有**和陆如兰关在同一个地方,咱们如果打草惊蛇,绑匪就会马上将张凌峰转移,到时候再找他就难了。”
罗猎看到程玉菲手中拿着雨伞,不禁笑道:“这是干什么?求雨啊?”
程玉菲道:“我的武器。”
天已经黑了,两人选了一个僻静无人的地方,程玉菲拍了拍罗猎示意他蹲下来,罗猎只好蹲下,程玉菲踩着他的肩膀,罗猎慢慢站起身,程玉菲抓住墙头,双臂用力爬了上去,然后在墙头上转过身,向下面伸手,要把罗猎给拉上来。
罗猎向后退了几步,助跑之后,腾空一跃,双手已经攀上了墙头,一个凌空翻,直接落入了院墙内。
程玉菲看得目瞪口呆,没想到罗猎的身手那么灵活。
程玉菲从墙头上溜了下去,两人藏身在树丛后,看到负责巡视的两名工人从前方走过,等他们经过之后,两人才迅速通过小路。罗猎道:“这厂子不小,咱们从何找起?”
程玉菲道:“找到仓库再说。”
两人四处摸索,在厂子里摸黑寻找了二十多分钟,方才找到仓库,程玉菲看到四处无人,快步向仓库走去,冷不防一道黑影从旁边扑了出来,却是一头狼犬早已在黑暗中潜伏多时。
程玉菲吓了一跳,扬起雨伞准备迎击。可没等她的雨伞击中那狼犬,一颗砖头飞了出来,砸在那狼犬的鼻子上,狼犬被砸得咦唔一声翻滚着倒在了地上,却是罗猎关键时刻出手为她解围,一砖就将狼犬砸晕。
程玉菲向罗猎点了点头,表示感谢,自己已经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两人来到仓库前方,看到大门紧闭,程玉菲从手袋中取出开锁工具,一会儿功夫就将门锁打开。拉开一条门缝,两人进入其中,这里是用来储存酒糟的仓库,里面的空气里弥散着一股刺鼻的酒糟味道。
程玉菲确信没有人在里面值守,这才打开了手电筒,她在周围寻找着,程玉菲还没有什么发现,罗猎却从地上捡到了一只耳环,耳环做工精美,价值不菲,他将耳环递给程玉菲,程玉菲借着手电筒的光芒看了看,虽然无法确定这耳环就是属于陆如兰的,可在她的印象中,陆如兰的右耳的确少了一只耳环。
程玉菲小心将东西收好,她又在地面上发现了一些血迹,利用手头的工具小心采集了样本,起身向罗猎道:“这里很可能就是关押陆如兰的地方。”
罗猎的意识已经在周围蔓延出去,他并未在这座仓库内感知到其他生命的存在,低声道:“这里应该没人,张凌峰不在这里。”
程玉菲点了点头,虽然张凌峰没有被关押在这里,可至少找到了线索。
罗猎道:“有人来了!”
程玉菲此时才听到外面繁杂的脚步声,她递给罗猎一只口罩,两人刚刚戴上口罩,大门就被人踢开,外面数道雪亮的手电筒光束照射进来。
“抓住他们,千万别让他们跑了!”
程玉菲率先冲了上去,她凌空跃起,一脚踹在首当其冲那名工人的胸膛,将那名工人踢得倒飞了出去,然后手中雨伞舞动,左右开弓挡住攻向她的两支木棍。
罗猎跟着程玉菲的脚步冲了上去,罗猎的动作干脆利落,他每出一拳一脚必然要击倒一人,他和程玉菲两人相互配合,很快就从这群工人中杀出一条血路。
两人沿着原路跑了出去,来到院墙处,罗猎先跳了上去,然后伸手抓住程玉菲递来的雨伞,用力一扯,将程玉菲连人带伞给拉了上去。
他们翻越墙头之后,沿着那条小巷一路狂奔,好不容易才摆脱开那群穷追不舍的工人,确信回到了安全的地方,他们才扯下口罩,彼此看了一眼,同时笑了起来。
罗猎回到家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叶青虹一直都在等着他,看到罗猎平安回来方才松了口气,柔声道:“怎么这么晚?是不是虞浦码头的事情很麻烦?”
罗猎道:“巡捕房没找你麻烦吧?”
叶青虹摇了摇头道:“刘探长打了个电话过来,被我一句话怼了回去,我说码头的事情我从来都没有问过,外面的那些生意我也一概不问,反正就是将所有的事情都推个一干二净,我估计他们会找你麻烦。”
罗猎笑道:“推给我就对了,男主外女主内,外面的事情当然应当由我来处理。不过你也不用担心,这事儿跟咱们没关系,怎么也不会赖到咱们的身上。”他将刚才和程玉菲一起查案的事情说了,叶青虹听完道:“这个程玉菲还真是有些本事,居然能够从尸体指甲缝隙的酒糟这么点线索一直追查到……咦!你们怎么会想起去酿造厂?”
罗猎笑道:“本来是查酒作坊来着,可我担心回来晚了,万一让你知道我和程玉菲一起查案可能会醋意大发,于是就灵机一动。”
叶青虹啐了一声道:“你才是醋坛子呢。”不过若说一丁点想法都没有也是不可能的,她揪住罗猎的耳朵道:“你给我听着,你生就沾花惹草的性子,如果让我知道你敢背着我跟其他女人眉来眼去勾三搭四,我……”
“你怎样?”
叶青虹道:“我就阉了你!”
罗猎被吓了一跳:“够狠的!”
叶青虹笑道:“反正我不能让小彩虹没有爸爸,我也离不开你,可真要你对不起我,我又咽不下这口气。”
罗猎道:“有没有想过你这么做最后苦的还是你?”
“我苦什……”叶青虹话没说完脸就红了起来,在罗猎肩头捶了一拳道:“坏蛋你!”
罗猎挑起她的下颌,正想吻她,却听到楼上传来小彩虹的声音:“爸爸回来了吗?”
两人吓得赶紧分开,真要是被小孩子看到了可不好,罗猎起身笑道:“小彩虹怎么还没睡,来!让爸爸抱抱。”
穿着睡衣的小彩虹开心从楼上冲了下来,却被叶青虹被拦住,她抱起小彩虹道:“妈妈抱,让爸爸去洗澡,他累了一天,身上臭死了。”
小彩虹赶紧捂住了鼻子。
罗猎这才想起自己在外面奔波了一天还没洗澡,今天经历了那么多的晦气事,是应当好好洗个澡再抱女儿。
罗猎洗完澡换上睡衣,来到女儿房内,却看到小彩虹又已经睡着了,叶青虹向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生怕他吵醒了女儿。
罗猎来到床边,看到小彩虹虽然已经睡着了,可小手仍然抓着叶青虹的手不放,她对叶青虹这位后妈的依恋甚至超过了罗猎这位父亲,当然这也和她们母女两人整天相处在一起有关。
叶青虹等她睡熟了,方才小心掰开她的手,和罗猎一起悄悄退了出去,叶青虹就住在小彩虹隔壁的套房内,罗猎住在另外一间,他们虽然已经订婚可是却没有夫妻之实。
叶青虹踮起脚尖在罗猎的嘴唇上吻了一记道:“晚安,早点去睡吧。”
罗猎道:“你不打算一起啊?”
叶青虹俏脸一红:“别忘了信仰。”她信奉基督,遵守教义,在婚前需要禁欲的,而且罗猎曾经是个牧师,无论真假,他们都应当遵守教义,不可以做太出格的事情。
罗猎点了点头,距离他们的婚期还有不到两个月的时间,他应当尊重叶青虹的信仰。
罗猎准备离开,叶青虹却又伸手牵住他道:“不过,只要你乖乖的,我今晚可以陪你。”
月光透过窗纱照射在床上,罗猎躺在床上,叶青虹偎依在他怀中,罗猎发现这样更是备受煎熬,搂着叶青虹软玉温香的娇躯,却要控制住底线,这对他的意志绝对是一个严酷的考验。
叶青虹道:“你在想什么?”
罗猎道:“我在想冬天掉到冰洞的经历。”
叶青虹马上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螓首埋在他怀中吃吃笑了起来。
罗猎道:“我想回去了。”
叶青虹抓住他道:“不许走,今晚就要你陪我。”
罗猎道:“我是担心万一在你床上睡习惯了,成瘾了,以后一个人睡岂不是要辗转反侧,夜夜失眠。”
第三百八十一章【酿造厂】(下)
叶青虹道:“你现在还不是整天失眠。”
罗猎叹了口气,他这失眠的症状始终无法减轻,这么多年也已经习惯了,好在身体也没有受到任何的影响。他想起了一件事:“青虹,我有件事想跟你商量。”
叶青虹抱住他道:“别商量,你一家之主,想什么只管去做,只要你留在我们身边,其他的都不重要。”
叶青虹的无私让罗猎有些感动,他将叶青虹更紧密的拥入自己的怀中,轻声道:“我想开一家电影公司。”
叶青虹道:“好啊!我前阵子还琢磨这件事呢,现在电影公司好赚钱的。”
罗猎想得倒不是赚钱,他首先想到的是要留下一些影响,让这些美好的影像保留下去,以后女儿还能有机会看到自己,这也是他从父母留下指环的影像中得到的启发。
“给你看样东西!”
罗猎从床上起身,去房内拿回了那对戒指,他将窗帘拉上,房门关好,然后将两只戒指叠合在一起,当叶青虹看到眼前出现如此逼真的影像,吓得她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
罗猎将她拥入怀中,轻声道:“你看到的是来自未来的一段影像。”
叶青虹看到这浪漫的婚礼场面,兴奋的美眸生光,她小声道:“他们是……”
罗猎道:“我的父母。”
叶青虹由衷赞叹道:“婆婆长得好美,公公也好帅……我好喜欢她的套婚纱。”
罗猎道:“咱们可以定制一套更漂亮的。”
叶青虹忽然抱紧了罗猎,在他怀中低声啜泣起来,罗猎知道她因何而哭泣。
叶青虹道:“如果真有这一天,可不可以带我和小彩虹一起走?”
罗猎轻轻抚摸着她的秀发:“无论走到哪里,我都会回来!”
白云飞的酿造厂被查封了,程玉菲在酿造厂仓库发现的耳环和血迹都和陆如兰相符,而且在接下来的大搜查中,又发现了张凌峰的钮扣,张凌峰显然是故意丢下的。
一时间白云飞成了重点怀疑对象,因为事关重大,尽管白云飞是法租界华董,他也不得不配合警方调查。
对刘探长的种种提问,白云飞只有一个回答:“诬陷,一定是诬陷,这些事跟我无关。”
刘探长叹了口气道:“穆先生,咱们是老朋友,我也相信你的清白,可是在酿造厂的仓库中发现了陆如兰的血迹,还有她失落的半只耳环,现场几颗纽扣的鉴定结果也出来了,证实就是张凌峰先生所有,也就是说,他们都曾经被关押在酿造厂的仓库中,而酿造厂恰恰是您的产业。”
白云飞冷笑道:“我的产业很多,难道我每处产业的状况都要了解?肯定是有人想要诬陷我,买通酿造厂内部的人,把他们两个关在我的仓库里,刘探长,拜托您多想想,如果我要对付张凌峰,还要将他弄到我这里关起来?留下那么多的证据?我会那么多此一举?”
此时程玉菲走了进来,她向白云飞笑道:“穆先生,见您一面可真不容易。”
白云飞道:“只要跟程小姐见面总没有什么好事。”
程玉菲道:“李东光这个人你认识吧。”
白云飞道:“当然认识,我让他负责酿造厂的事情,平时都是他在管,你们把他叫来问问发生了什么事情就清楚了。”
程玉菲道:“他死了!”
“什么?”白云飞越来越感觉这件事就是一个圈套,试图把这些麻烦全都引到自己的身上,白云飞处变不惊道:“怎么死的?在哪里死的。”
程玉菲道:“李东光死在了自己的家里,被人绑起来之后,用浸湿的纸一张张贴在脸上,活活窒息而死。”
“那就是要死无对证了?王八蛋,只要让我查出是谁在诬陷我,我要将他碎尸万段。”
刘探长道:“穆先生不要激动,这件事我们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白云飞道:“你们不查我也要查。”他起身要走,刘探长道:“穆先生,您现在可不能走。”
白云飞冷冷望着刘探长道:“什么意思?刘探长这是要关押我吗?”
刘探长微笑道:“不敢,只是想留穆先生把情况调查清楚,您就算要走,也要等您的律师过来办完手续。”白云飞知道自己已经成为重点嫌疑人,他点了点头道:“好,我行得正坐得直,不怕你们调查,刘探长,这几天我的任何行动都有人证明,要不要把他们全都叫来为我证明呢?”
刘探长和程玉菲来到他的办公室,刘探长道:“玉菲,这次你可帮了我的大忙。”
程玉菲道:“这次的绑架案应当和穆天落无关。”
“无关?”刘探长表情愕然道。程玉菲点了点头:“穆天落说得不错,他想对付张凌峰的话根本没必要弄到自己的酿造厂里关起来,而且酿造厂的负责人被杀,让这件事变得死无对证,穆天落本身就不缺钱,如果铁了心对付张凌峰,张凌峰此刻可能已经死了。”
刘探长道:“或许已经死了呢?李东光被杀就是为了杀人灭口以免查到他的身上呢。”
程玉菲道:“那陆如兰的死又作何解释?据我所知穆天落和陆如兰没什么仇恨吧,他为何要将她牵扯进来,如果说要通过陆如兰嫁祸给赵虎臣,他又为何留下那么大的破绽?”
刘探长道:“其实也没什么证据能够将他治罪。”他也明白白云飞在法租界的地位,只要白云飞一口咬定对此事不知情,这把火就不能直接烧到他的身上,可经过这件事,白云飞的声誉必将受到影响。
程玉菲道:“现在看来,穆天落反倒是最不可能做这件事的,很可能是有人嫁祸给他。”
赵虎臣这几天一直都呆在家里闭门不出,他知道自己只要出门就会成为新闻焦点,别的不说,就连现在他的家门口也有十多名记者在蹲守,随时准备对他进行围追堵截。
先是张凌峰和陆如兰的桃色新闻,然后是陆如兰的死讯,现在又把白云飞牵扯进来,赵虎臣却感觉到越来越不妙了,白云飞有没有做过他不知道,可他敢保证自己没有做过,虽然他很想杀了这对狗男女,可是他更清楚现在不是时候,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他可以耐心多等几天,几个月,甚至几年。如果没有这点忍耐力,他也不可能混到今时今日的地位。
赵虎臣打开怀表,其实在他的对面就有一尊红木座钟,赵虎臣也不是在看时间,他的怀表壳内有一张照片,陆如兰照这张相片的时候是风华最盛之时,那时候,整个黄浦的达官显贵无不以能成为陆如兰的入幕之宾为荣。想到昔日的红颜知己,如今已经变成了一具冰冰冷冷的尸体,赵虎臣心中的郁闷和仇恨都悄悄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却是难言的悲伤。
赵虎臣感觉到自己老了,人老了才会有越来越多的慈悲心,他甚至产生了一个奇怪的想法,如果陆如兰活着,他兴许不会去报复她,有缘相聚,无缘则散,既然她心中已经没了自己,想要跟谁在一起又何必强求?她把最好的青春年华献给了自己,而自己除了金钱并没有给她太多,陆如兰一直都想要一个名分,可自己虽然答应了她,却嫌弃她的出身,始终没有兑现,现在回想起来,赵虎臣居然有些内疚,如果自己满足了她的这个要求,或许不会有以后那么多的事情,也不会有今日之悲剧。
赵虎臣将怀表合上,他的亲信也是他的外甥徐长山来到他面前,小心叫了声舅舅,只要不是瞎子都能够看出赵虎臣的心情不好。
赵虎臣嗯了一声。
徐长山道:“巡捕房的于警长来了,舅舅,您见不见?”
赵虎臣没说话,端起茶几上的手把壶啜了一口:“于广龙!”
徐长山点了点头道:“就是他。”
赵虎臣道:“你说我病了。”
徐长山应了一声,转身准备去通知于广龙,可赵虎臣又改了主意:“长山,还是请他进来吧,不,请他先去前花园喝茶,我换身衣服。”
于广龙等了二十多分钟才见到赵虎臣出来,倒不是赵虎臣有心怠慢,这两天赵虎臣都没有出门,甚至连胡子都没有修理,他不想外人看到自己的颓废,特地洗了脸换了衣服,打起精神才来和于广龙见面。
赵虎臣和于广龙是多年的老交情了,彼此之间存在着许多的利益牵扯,赵虎臣刚一出场就拱手作揖,连连道歉:“不好意思,实在是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于广龙笑道:“赵老板生意繁忙,日理万机,时间自然宝贵。”
赵虎臣听出他话中有不悦的成分,呵呵笑道:“时间再宝贵也不敢慢待于大哥。”他向一旁的佣人道:“看茶,换我珍藏的龙井。”
于广龙道:“别那么麻烦,我过来也就是说几句话,马上就走。”
赵虎臣道:“昨儿他们从余杭给我带来的茶叶,回头给大哥带两罐。”
第三百八十二章【苦咖啡】(上)
于广龙也不跟他客气,点了点头道:“你倒是沉得住气,外面现在是风雨飘摇。”
赵虎臣道:“不是于大哥常说任凭风浪起,稳坐钓鱼台,我现在是与世无争,外界的事情可不想掺和。”
于广龙知道他口是心非,端起茶盏喝了口茶道:“昨儿在虞浦码头发现了一具女性尸体。”
赵虎臣点了点头道:“我都听说了。”
于广龙道:“现在已经能够证实遇害的就是陆小姐,我记得你说过有陆小姐的消息要马上通知你,所以我就亲自过来一趟,把目前掌握的情况进行说明。”
赵虎臣道:“麻烦于大哥了。”
于广龙道:“我这儿有几张照片,看不看,你自己决定。”他将一个信封递给了赵虎臣。
赵虎臣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信封,信封并没有封口,赵虎臣打开信封,从中将照片抽了出来,只看了一张,顿时觉得鼻子一酸,他险些当着于广龙的面流出眼泪,陆如兰死的实在是太惨了,听到陆如兰的死讯的时候赵虎臣还能承受,可看到她死后的照片,赵虎臣心如刀绞,一个曾经躺在他身边温柔而语的女人,一个风情万种的尤物,现在变成了一具惨不忍睹的冰冷尸体,任谁都难以接受这个现实。
赵虎臣将照片又塞了回去,他决定不再往下看,身为开山帮帮主,再凶险的场面他都经历过,再凄惨的死状他都看过,甚至经他手直接杀死的人都要过百,可赵虎臣仍然被陆如兰的死相触动了,他连续深呼吸了几次,方才平复了心情,低声道:“有没有什么线索?”
于广龙道:“尸体在虞浦码头发现,不过是从上游漂下来的,现在已经基本上排除了虞浦码头方面的嫌疑,根据法租界那边的通报,陆小姐应当死于永福酿造厂,在酿造厂的仓库中发现了她失落的耳环和一些血迹。”
赵虎臣道:“永福酿造厂不是穆天落的吗?”
于广龙点了点头道:“是,酿造厂的负责人李东光在事发后不久自杀,法租界巡捕房对酿造厂进行了查封,现场发现了一些纽扣是属于张凌峰的,根据种种迹象表明,张凌峰应当曾经被关押在那里,而陆小姐也是在仓库内遭到了折磨甚至虐杀。”
赵虎臣握紧了拳头:“穆天落怎么说?”
“他当然是矢口否认,声称有人嫁祸给他。”于广龙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
赵虎臣心中的无名火蹿升而起,嫁祸?白云飞什么意思?这把剑分明是直接指向了自己,张凌峰事件多半人第一反应就自己在报复,报复张凌峰的同时,又巧妙打压了对手,这样一石二鸟的计策的确不错,可是他根本没有做过。
于广龙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赵老板还是早做防范。”
赵虎臣道:“清者自清,我才不怕那些别有用心的人。”他将手中的茶盏放下:“于大哥,我有一事相求。”
于广龙点了点头道:“你说。”
赵虎臣道:“陆如兰的尸体我想领出来把她给好生安葬了。”
于广龙道:“已经做完尸检,只要赵老板愿意随时都可以前往认领,你真是仁义啊。”
赵虎臣心中暗叹,一日夫妻百日恩,陆如兰毕竟跟过自己,于情于理不能让她落到如此凄惨的结局。
于广龙道:“赵老板,张凌峰和我的关系你也知道。”
赵虎臣当然知道,于广龙曾经是张同武的老部下,张凌空这次来黄浦创业就是于广龙在从中帮忙,张家在公共租界的生意,赵虎臣也看在于广龙的面子上给了不少关照,可即便是如此,张凌峰仍然恩将仇报,居然将自己的女人给睡了,在赵虎臣看来张凌峰死有余辜,可表面上并未做过激的表露。
于广龙道:“劳烦赵老板发动一下手下,帮忙寻找张凌峰的下落。”
赵虎臣道:“于警长真想我帮忙找他吗?”
于广龙抬头看了看赵虎臣的表情,心中不禁一怔,如果赵虎臣先找到了张凌峰会不会跟他新账旧账一起算?于广龙道:“张凌空已经悬赏二十万大洋,只要能够将张凌峰平安带回来,他马上就会兑现奖金。”
赵虎臣道:“我赵虎臣虽然没有张家有钱,可也不是一个要饭的,有些钱我看都不会看上一眼。”
于广龙道:“等这件事过去,我来做东,张凌空想当面向你道歉。”
赵虎臣道:“不必了,警长帮我跟他说,以后连电话也不要打,就算路上见面我会让他先走。”
于广龙听出赵虎臣这是摆明了再不跟张家合作的意思,心中也暗叫不妙,张凌峰这个少帅可真是害人不浅,他们张家虽然势力很大,但毕竟是在满洲,就算在满洲,他们这两年的声势也大不如前,被徐北山部队全面压制,否则也不会动了将财产向黄浦转移的念头。
单单是公共租界,张凌空和赵虎臣就有不少合作,现在赵虎臣被张凌峰给带了绿帽子,以后这笔帐必然要算在张家头上,估计合作会成为问题,就算是已经定好的事情,也会存在变数。
于广龙并没有继续劝说下去,因为他看出赵虎臣在气头上,劝他也没什么用处,此事只能等以后再说。
张凌峰失踪已经是第四天了,围绕他失踪产生的消息层出不穷,甚至传出了张凌峰的死讯。
虞浦码头在排除嫌疑之后,重新复工,复工当日,罗猎特地来到工地现场,张长弓和陆威霖、阿诺都在,被查封不过三天,可工地上丢了不少的东西。张长弓检查过,大门锁得好好的,贴着封条,可仍然有不少建材被偷。
张长弓道:“看来是得罪了人。”
罗猎点了点头,身后传来汽车的鸣笛声,一辆红色的轿车径直驶入了大门,无视门口工人的拦截,一直开到了罗猎的身后。
罗猎转过身去,看到麻雀推开车门走了出来。
麻雀摘下墨镜,她和在场的几人都非常熟悉,跟张长弓他们分别打了个招呼,最后来到罗猎面前:“听说陆如兰的尸体就是在这里被发现的?”
罗猎道:“从上游漂下来的。”
麻雀道:“你不用说我也知道跟你没关系,你罗猎是正义凛然的真君子,怎么会做这种见不得光的事情。”
罗猎笑道:“你今天过来是准备跟我吵架的吗?”
麻雀道:“没那个精力,也没那个心情,昨儿是不是丢了不少东西?”
罗猎点了点头:“过去怎么没发现你还有侦探的天赋?”
麻雀道:“最近法租界严查盗门中人,抓了不少无辜,听说这事儿有人在背后推动。”
罗猎心中有些奇怪,自己的确暗示过刘探长,可这么快就传到了麻雀的耳朵里,联想起麻雀和程玉菲的关系,估摸着这件事可能和程玉菲有关,罗猎道:“的确应该好好查查了,别的不说单单是虞浦码头的工地就接连丢失东西,麻雀,你跟盗门中人熟不熟?如果能够说得上话帮我说一声,别总跟我过不去。”
麻雀道:“熟啊,熟悉的很,盗门有盗门的规矩,你不主动招惹人家,人家当然不会找你麻烦。”她指了指前面道:“那里就是发现尸体的地方吗?”不等罗猎回答,已经先行向发现尸体的地方走去。
陆如兰的尸体虽然早已转移,可是现场仍然有警方画出的警戒线,所以麻雀不难找到案发点,站在警戒线外看了一会儿,麻雀皱了皱眉头道:“什么人那么狠啊,竟然杀死了黄浦最红的交际花。”
罗猎道:“你今天是来看热闹的。”
麻雀道:“明人不说暗话,你最好跟巡捕房打个招呼,让他们将最近抓得那些盗门中人全都给放了,否则你的麻烦还会没完没了。”
罗猎笑了起来:“你在威胁我啊!”
麻雀道:“不可以吗?”
罗猎道:“你能保证以后盗门再也不找我的麻烦?”
麻雀摇了摇头道:“没有人能够保证,盗门想找要什么你知道的,你把安翟两口子给藏了起来……”
罗猎打断她的话道:“安翟两口子的事情跟我无关,我还怀疑是盗门抓走了他。”
麻雀盯住罗猎的双目,试图看透他的内心,然而麻雀一如既往地失望了,罗猎深邃的双目让她永远看不透。
罗猎道:“麻雀,如果你还当我们是朋友,我希望你就此罢手,这世上最有价值的东西绝不是什么宝物。”
麻雀怒道:“你有没有当我是朋友?什么值得,什么不值得我不要你告诉我,是不是要罢手我自己清楚,轮不到你来教训我!”
罗猎道:“那就是说盗门还会找我的麻烦。”
麻雀点了点头道:“是,你一天不把安翟的下落交出来,你一天就不会少了麻烦。”
罗猎道:“我这个人不怕什么麻烦,可是我也要提醒你,有什么事情只管冲着我一个人来,如果胆敢麻烦我的身边人,我真会翻脸的。”
麻雀毫不畏惧地跟罗猎对视着。
罗猎道:“如果你不是那么执着,本可以活得更好。”
“可以吗?”麻雀的内心有如刀割。
第三百八十二章【苦咖啡】(下)
罗猎决定去找程玉菲好好谈谈,关于麻雀的问题,麻雀这次回来发生了太多的改变,变得让他有些不认识了,而罗猎更担心这种变化持续下去,他不想麻雀站在自己的对立面,更不想麻雀变成一个连她自己都不认识的人。
程玉菲道:“我并不知道她这些年发生了什么,她甚至连在欧洲结婚都没有告诉我。”
罗猎道:“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现在和盗门牵涉甚深,我担心她被盗门利用。”
程玉菲道:“你这倒不用担心,麻雀是个聪明的女人,她不会轻易被人利用。”
罗猎道:“再聪明的人都会有弱点,一旦让人发现她的弱点,就很容易利用。”
程玉菲反问道:“你觉得麻雀的弱点是什么?”
罗猎犹豫了一下道:“她过于执着于麻博轩教授的遗愿,所以一直致力于九鼎的寻找工作。”
程玉菲摇了摇头道:“罗先生连实话都不敢说,你比谁都明白她的弱点是什么。”
罗猎笑了笑,顾而言他道:“我只是作为朋友,不想让她被人利用。”
程玉菲道:“你当她是朋友,可她却从未当你是朋友,她喜欢你,一直都喜欢你,别跟我说你不知道。”
罗猎道:“我一直当麻雀是自己妹妹一样。”
程玉菲起身为罗猎去冲咖啡,将冲好的咖啡放到他的面前:“这话听着耳熟,男人对女人没感觉的时候都会这么说吧?”
罗猎接过咖啡,闻了闻道:“好香啊!”
程玉菲道:“麻雀送给我的咖啡豆。”
罗猎嗯了一声。
程玉菲笑道:“你不会担心我在里面下毒吧?”
“程小姐那么严谨的人,就算是犯罪也会尽可能消除一切证据。”罗猎喝了口咖啡,咖啡没加糖,有些苦。不过他刚好喜欢这样的味道,苦涩的咖啡在后头慢慢回甘,罗猎很享受这样的感觉。
程玉菲自己的那杯也没放糖,喝了一口方才想起道:“对了,我忘给你加糖了。”
罗猎道:“我喝咖啡从不放糖。”
程玉菲道:“总算发现咱们的共同点。”
罗猎道:“咱们最大的共同点是都拥有一个正义之心。”
程玉菲笑了起来,她听出罗猎在恭维她,不过顺便着把他自己也夸了一遍。
程玉菲道:“我还以为咱们最大的共同点是拥有同一个好朋友呢。”
罗猎道:“现在麻雀不把我当成朋友了,我说的话她根本听不进去。”
程玉菲道:“我会劝劝她。”她将咖啡杯放下:“其实你一早就应该有心理准备,只要插手安翟的事情,你的麻烦就会少不了。”
罗猎道:“如果麻雀遇到了麻烦,你会不会坐视不理?”
程玉菲摇了摇头,麻雀是她的好朋友。
罗猎道:“案子查得怎么样了?”
程玉菲道:“还有三天,如果三天内找不到张凌峰,刘探长就会卷铺盖走人。”
罗猎透过落地窗望着斜对面的巡捕房,刘探长真是命运多舛,虽然侥幸躲过了前两次的危机,可新的危机这么快就已经到来,在洋人的手下做事也不容易。
程玉菲道:“没有人跟张家联系过。”
罗猎道:“可能绑架者根本不是图财。”程玉菲道:“不图财就是存心报复,所有线索都中断了。根据现有的线索,所有矛头都指向穆天落,可根据我的分析,穆天落又不可能做这件事。”
罗猎道:“也许不应该把目光局限在黄浦一地。”
程玉菲道:“你的意思是不一定是黄浦的某个势力做的。”罗猎点了点头道:“张凌峰身份特殊,他父亲张同武是北满军阀,得罪过的人很多。”
程玉菲道:“如果真被你说中,张凌峰凶多吉少了。”
就在这时候,她的助手李焱东敲了敲门,满脸信息地走了进来:“张凌峰找到了。”
罗猎和程玉菲都是一愣。
李焱东道:“他自己逃了出来,已经回到了家中,听说人没事,刘探长请你一起过去看看情况呢。”
张凌峰已经平安返回了位于黄浦的家中,从他身上的伤痕可以看出他遭受了一些折磨,不过还好没受重伤,受到邀请的程玉菲和刘探长第一时间来到了张家探望。
张凌空也在,请了医生为张凌峰刚刚检查过,医生让他放心,张凌峰没事,只是受了些惊吓,休息几天即可一切如常。
听闻刘探长前来拜访,张凌空来到了客厅,刘探长赔着笑道:“张先生,我听说令弟已经回来了?”
张凌空点了点头道:“刘探长的消息还真是灵通,刚刚回来。”
刘探长道:“我们此次前来是想和令弟谈谈绑架案的事情,不知是否方便?”
张凌空道:“刘探长,我弟弟刚刚回来,还受了些惊吓,怎么查案子的时候不见你们那么积极?”
刘探长被他不留情面地嘲讽,自然是颜面无光,他尴尬道:“那好,我们改天再来。”
张凌空道:“不送!”
程玉菲道:“人平安无事最好,可案子还没有破,看来张先生对破案没什么兴趣。”
原本坐在沙发上的张凌空霍然站起身来,他怒视程玉菲道:“程小姐这话什么意思?什么叫我对破案没兴趣?”
程玉菲毫不畏惧地望着张凌空道:“张先生最好加强戒备,黄浦最近很不太平。”
张凌空道:“维持治安不是巡捕房的事情吗?”
程玉菲不再说话,和刘探长一起离开了张家。
来到外面,刘探长回身看了看张公馆的大门,皱了皱眉头道:“这个张凌空实在是太傲慢了。”
程玉菲道:“张凌峰没事就好,他爱说什么就让他说去吧。”
张凌空敲了敲门,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到张凌峰的声音:“门开着呢。”
张凌空推门走了进去,看到张凌峰站在穿衣镜前,**着半身,正在观察身上的伤痕。
张凌空站在门后静静望着张凌峰。
张凌峰道:“我会将绑架我的人碎尸万段。”
张凌空道:“你在黄浦很不安全,叔叔刚发电报过来,让你即刻返回北满。”
张凌峰道:“他很关心我吗?”张凌空道:“叔叔一直都很关心你,疼爱你,你不在的这几天,他几乎每天都要电讯你的情况,凌峰……”
张凌峰道:“我不想听这些,你知不知道我这几天经历了什么。”
张凌空道:“最重要的是你平安回来了,凌峰,你放心,这事儿我不会善罢甘休,我一定会把绑架你的人找出来,我要让他们付出血的代价。”
张凌峰摇了摇头道:“不劳你费心,我的事情,我自己会处理。”
张凌空道:“我已经让人去买明天的火车票,明天我会派人护送你返回满洲。”
张凌峰从穿衣镜内冷冷望着张凌空:“堂哥,是不是我的事情你都要替我做主?”
在张凌空的印象中,张凌峰还是第一次用堂哥来称呼自己,这一称呼表明了他对自己的反感和抵触,张凌空道:“凌峰,不是我要替你做主,我也做不了你的主,可是叔叔的命令你不能不听。”
张凌峰道:“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他既然想我回去,那就亲自来黄浦用枪把我压回去。”
张凌空叹了口气道:“我会把你的话告诉叔叔,你先休息。”
张凌峰道:“是赵虎臣绑架了我,也是他杀了陆如兰,我要让他死!”
张凌空愣了一下:“你有证据吗?”
张凌峰道:“我亲耳听到有人给他打电话。”
张凌空道:“人家在打电话的时候会直接提到他的名字?”
张凌峰怒道:“你在怀疑我的智商吗?”
赵虎臣望着墓碑上陆如兰的照片,心中一阵惆怅,如此鲜活的一个生命说没了就没了。在他得知陆如兰背着自己和张凌峰勾搭上了之后,一度恨不得将陆如兰碎尸万段,可当他看到陆如兰尸体的时候,心中却没了仇恨,反倒想起陆如兰对自己的诸般好处来。
赵虎臣开了瓶红酒,洒在陆如兰的坟上,低声道:“如兰,好好的去吧,希望早点投胎转世,找个好人家。”
赵虎臣轻轻抚摸着墓碑上陆如兰的照片,他是第一次来给陆如兰上坟,也准备是最后一次,因为他不准备再来触动自己的伤心事。
赵虎臣的这个想法很快就成为了现实,一声枪响惊飞了了树林中的鸟儿,子弹从赵虎臣额头正中射入,赵虎臣死在了陆如兰的墓前,大字型躺在那里,双目望着天空,瞳孔迅速散大。
黄浦迎来了久违的晴朗天气,可是每个人的心头都笼罩着一层厚重的云,赵虎臣的死让整个黄浦变得风声鹤唳,公共租界的巡捕如临大敌,于广龙在得悉赵虎臣的死讯之后,马上调动了所有的警力加强戒严,开山帮不会咽下这口气,他们一定会报复。
然而首先遭到报复的却是张凌空的新世界,在赵虎臣被杀的当晚,新世界歌舞厅发生纵火案,装修一新营业不久的歌舞厅被烧成了一片瓦砾,火灾造成了十七人死亡,震惊了整个法租界。
这场火灾的发生引发了更坏的后果,开山帮位于公共租界的七个堂口在一夜之间全都遭到了攻击,短短的三天内,战火已经燃遍了公共租界和法租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