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章 来自高台城的军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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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两里之外,一条蜿蜒曲折的山路上。有一伙一千多人的队伍,正在快速向自己这边靠近。队伍正前方,两面大旗迎风招展。其中一杆大旗的旗面上,绣着斗大一个“周”字。
“整军,整军备战!”这次打草谷之前,薛乞罗在情报方面是做足了功课的,他立刻想起了高台城的周虎,扯开嗓子,大声示警,“长生天在看着我们的勇士,大家不要慌,来敌不到两千人,所有能拿起刀枪的,都向我靠拢,整军备战。就一千多人隋狗,我们杀光他们!”
“快,加快速度整队!否则,大伙今天都得死在这儿。”说完,薛乞罗又突然想起那高台城的守军不就是王君临的嫡系,听说是由王君临亲后训练出的军队。
稀里糊涂两次惨败于王君临之手,潜意识中薛乞罗已经有些畏惧王君临。此时眼见大家动作不够紧张,不由额头见汗,气急败坏的催促。
“看来老子来的还算及时。”就在薛乞罗督促麾下残兵败将快速整军备战的同时,周虎也通过自家斥候的眼睛,发现了山路上的薛延佗大军。把手中长枪一摆,毫不犹豫地下达了进攻命令。
“四骑一排,每排之间保持一丈距离。弟兄们,跟我上,这是将军给咱们特意留下的军功!”大声吆喝着,他已经带头策马冲出。
“杀!”五百高台城骑兵迅速跟上,手中特制拿着特制加长横刀。
“杀突厥狗贼,杀突厥狗贼——”憋足了劲来立战功的高台城将士们扯开嗓子,齐声高呼。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对胜利、对军功的渴望。王君临将他们重新强训、精训之后,这还是首次打仗。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受到威胁的薛延佗大军,迅速以鼙鼓声回应。三千余名刚刚恢复了些许体力,但昨晚上顾着逃命失去战马的兵卒,在薛乞罗和几名头人、千夫长、百夫长吆喝和催促下,勉强列出了一个偃月阵形。在偃月的底部,则又连接起一个巨大的方阵。六千多名四肢酸软,体力还远未恢复的薛延佗战士都藏身于方阵当中。
呼啸的山风,卷着残雪粒子,从两军之间迅速滚过。深冬的阳光,被半空中的雪粒子交相映射,刹那间,竟然呈现出缤纷七色。赤橙黄绿青蓝紫,飘飘荡荡,起伏不定。
策马冲在最前面的周虎被半空中突然出现的七彩流光,晃得微微一愣。旋即,再度举起长枪大声疾呼:“压住速度,压住速度,不准比我快,也不准比我慢。”
“压住速度,保持队形,小心坐骑脚下!”队伍中的团主、火长迅速将周虎的呼声变成军令,进而贯彻到整个骑兵队伍。
山路崎岖,并且路边有残雪未消,其实不太适合大规模骑兵展开。但王君临特意在高台城研究战法弄出来的密集骑阵,恰恰追求的不是速度。因此,这支骑兵的战斗力虽然受到了地形的制约,却依旧行列整齐,气势惊人。
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
马蹄声交相落下,声音宛若奔雷,群山之间,回声连绵不断。
脚下的山坡开始微微颤抖,山坡上的残雪开始微微颤抖,残雪之间的枯草、树干、岩石,颤抖,战栗,起伏不定。转瞬过后,天空,白云,两军之间的七色流光,也迅速跟着颤抖了起来,刹那间,地动山摇。
跑了一晚上路,又累又饿薛延佗战士们,被震耳欲聋的马蹄声,敲得脸色煞白,两股战战。他们昨晚上丧失的勇气还没完全恢复,时疫的恐惧依然威胁着他们,此时他们的状态已经支撑不起一场硬仗。他们当中还有一些染上了时疫,只不过不算严重,还没有开始发烧而已。
“手中有盾牌的,上前五步设立盾墙!手中有长枪的,上前三步,下蹲,将枪身架在盾牌之上!不要怕,他们骑兵也不多。”正当众人惊慌失措之际,薛乞罗声音又响了起来,从容,镇定,令众薛延佗战士听了之后,多多少少安定不少。
“盾牌手,上前五步设立盾墙!拿着长枪的,上前三步,”
“……下蹲,将枪身架在盾牌之上……”
薛乞罗身边的亲兵将他的命令大声重复。
数百名手持盾牌的薛延佗战士,拖拖拉拉向前走了几步,陆续将盾牌竖起,在偃月阵两个月牙之间,组成了一道凹凸不平的盾墙。又有几百名手中有长枪的磕磕绊绊地跟在盾牌手之后,蹲身,架枪,寄希望凭借密密麻麻的枪锋吓阻敌军的战马。每一双憔悴的眼睛里,却都充满了无奈与惊恐。
突厥各部战士擅长骑战,步战其实是他们的短板,只是昨晚上走山路,漆黑夜晚骑马奔行简直就是自杀,为了活命,绝大多数薛延佗部战士都将战马抛弃了。
薛乞罗自己也不看好盾墙与枪林这一组合的效果,所以又将另外一个兵种调派到偃月阵的正中央:“弓箭手上前整队,斜上方一根手指,预备——射!”
“嗖——”数百支羽箭,腾空而起,宛若一大群扑食的乌鸦,掠向越来越近的高台城骑兵。
“噗嗤……噗嗤……”箭簇射进**的声音不绝于耳,红雾在骑兵的队伍当中弥漫。然而,令薛乞罗瞠目结舌地是,臆想当中敌军人仰马翻的情况并没有出现。只有极少数战马,悲鸣着脱离了骑兵队伍,窜向了山坡两侧的雪野。其余高台城骑兵,竟然将彼此之间的距离缩得更近,肩膀贴着肩膀,手臂擦着手臂,高举过头顶的特制加长横刀,依旧茂密如林。
“上箭,上箭,瞄准战马,尽力瞄准战马!”一名部族头人判断出了问题所在,扯开嗓子,狂吼着提醒。
高台城骑兵都披着铠甲,虽然看不出质地,但从自己这边第一轮羽箭攒射所取得的战果上来看,铠甲做工精良程度远超他们想像。而战马一看就是精心训练过的,只要背上的主人没有从鞍子上掉下去,哪怕已经气息奄奄,战马也会驮着他继续紧跟身边的袍泽。
第三百一十一章 从未出现过的战术
“保持队形,保持队形!用盾牌护住坐骑,护住坐骑!”周虎将身体俯在马脖子上,同时竖起手肘,尽力用挂在大臂上的骑盾,替战马遮挡流矢。
两个弹指的时间,周虎已经带领骑兵,将敌我双方之间的距离,缩短到了只有五十步。按照以往的作战经验和平时的训练研究,只要大伙再继续向前冲三十步左右,敌军的羽箭,便对骑兵构不成威胁。
“射!”“射!”“射……”薛乞罗声嘶力竭,大声叫喊。他身边的亲兵扯开嗓子,不停地重复。一片疯狂的叫喊声里,第二轮羽箭掠过薛延佗长枪兵的头顶,嘈嘈切切。
“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近五百骑兵以相同的节奏奔行,蹄声惊天动地。,
“嗖嗖……嗖嗖……嗖嗖嗖嗖……”羽箭掠过三十步的距离,射入骑兵队伍,带起一团团红雾。
红雾弥漫,跑在最前三排的六七匹战马,悲鸣着卧倒在地,将背上的骑兵远远地摔了出去,筋断骨折。
“继续射,继续射,射马,射马!”薛乞罗的声音伴着亲兵们的大嗓门,在偃月阵上空回荡,好似信心十足,气焰熏天。
“嗖嗖……嗖嗖……嗖嗖嗖嗖……”更多的羽箭掠过薛延佗盾牌手和手持长枪战士的头顶,不停地从高台城骑兵的队伍里,带起一条条生命。
高台城骑兵最前面五排,很快就被砸得百孔千疮。第六、第七、第八排骑兵也受到了羽箭摧残,变得向犬牙一样参差不齐。然而,从第九排开始,却丝毫不为凌空飞来的羽箭所动。将士们俯低身体,用左臂上的骑盾护住战马的脖子,双腿轻轻地夹住马腹,踏着袍泽的尸体和鲜血继续向前推进。
“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马蹄声交相落下,雷声连绵不断。
“嗖嗖……嗖嗖……嗖嗖嗖嗖……”羽箭如织,奏响死亡的乐章。
“继续射,继续射,射马,射马啊!别停下,不要慌!”薛乞罗的声音,与亲兵们的大嗓门混在一起,隐隐地带着几分焦灼。
双方的距离已经不足二十步,高台城骑兵,却依旧继续向前推进。他们的队伍,就像一根粗大的竹竿,被削去了整整一截之后,剩下的部分,却依旧锐利如初。
“嗖……嗖……嗖嗖……”弓箭手调整箭杆的角度,尽量让羽箭既能够威胁到对面的骑兵,又不会误伤自家的盾牌手和长枪兵。
交战双方的距离越近,这个动作的难度越大。而不到二十步的距离,对于战马来说,已经是咫尺之遥。就在漫天的箭雨中,周虎长枪陡然偏转,大吼道:“跟我来,凿穿他们!”
“凿穿他们,凿穿他们!”一个个年青的身躯,从马背上直了起来。特制长横刀尖斜指,左腿轻轻刺激马腹。
整个队伍,贴着薛延佗大军的盾墙和枪林转弯,巨蟒翻身。在薛乞罗和薛延佗战士们做出任何反应之前,扑向了偃月阵毫无遮挡的右翼。
下一刻,“月牙”崩碎!
马蹄过处,尸横遍野!
偃月阵右翼薛延佗战士当中,大半人一晚上逃命手足乏力,累得筋酸骨软,刚刚好不容易鼓起的一些勇气和士气在看到身边的伙伴一排接一排被砍翻在地之后,再次荡然无存,哪里还生得起什么斗志?转眼之间,阵型便散了,一个个丢了刀,四散奔逃。
“顶住,顶住,对方没几个人!”薛乞罗急得两眼通红,下令亲兵砍翻了一名逃兵,大声提醒。
敌军的骑兵虽然攻势犀利,但人数却只有区区五百人。如果这七千多薛延佗战士能将平素的本事发挥出两到三成,便能遏制住这伙高台城骑兵攻势,然后将其乱刀剁成肉酱。
只可惜,如果永远是如果。
众薛延佗战士根本没心思听薛乞罗在说什么,将身体一歪,躲开后者的攻击范围,继续绕路狂奔。唯恐跑得比身边的同伴稍慢半步,成为敌军的下一个追砍目标。
“站住,站住,跟我一起站住。临阵溃逃,牵连全族!”薛乞罗尽最后的努力,却起不到任何效果。
这支来自高台城的隋军采取了他们前所未见的一种怪异战术,将战马靠拢成排,拿骑兵当步兵使用。当五百骑兵朝着同一个方向滚滚而来之际,马蹄将地面砸得上下起伏。那气势,光是看就令人肝胆欲裂。更甭说像只螳螂般提着兵器挡在滚滚而来的马蹄之前!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中军处,传来一阵细密的鼙鼓声,唤醒薛乞罗已经失去运作能力的头脑。
“靠拢,亲兵队向我靠拢!拿起长枪,一致向外。”下一个瞬间,薛乞**脆放弃了对溃兵的拦阻,“亲兵队,向我靠拢。逃回去也是死,是长生天的勇士,就死在阵前。”
“是长生天的勇士,就死在阵前。”原本跟在薛乞罗身后努力拦阻溃卒的数百亲兵们,扯开嗓子大声重复。随即,一个个抓起长枪,努力靠向右翼将旗。
“逃回去也难逃一死……”
光靠劝阻和杀戮,无法改变溃兵们的想法。关键时刻,必须有人挺身而出,舍命一搏。只要他们能将对手的攻势,稍微阻挡上片刻。失去思考能力的溃兵,便有可能恢复理智。届时,必然会有更多的人,汇集到他的身边,说不定还有希望力挽狂澜。
一些各部的薛延佗战士也受到了薛乞罗亲兵们的鼓舞,拖着长枪或者弯刀,互相提醒着朝薛乞罗身边涌去,试图做最后的挣扎,多年战阵的理智告诉他们,此时汇聚在薛乞罗身边是对的。
一个小小的方阵,在溃兵的人流中快速现出了轮廓。方阵最中间,薛乞罗狠狠咬了一下猩红色的牙齿,大喝道:“枪锋和刀尖都指向马的眼睛。战马胆小,不敢自个儿往枪锋上撞!”
然而,他们的对手,却远比他们以前遇到的任何敌人都要“狡猾”。只见冲在最前面的周虎忽然把手探向了马鞍之后,随即,猛地挥动胳膊,“呼——!”,一根标枪忽然在半空中出现,破空声刚刚响起,标枪便已经出现在刚刚聚拢起来的薛延佗方阵头顶。
第三百一十二章 恶毒的命令
“呼——”“呼——”“呼——”又有一百支标枪,紧随周虎之后,被周虎身后骑兵扔了出去。刚刚结起方阵的薛延佗战士被射了个猝不及防,惨叫声一片,数十人被标枪射死,刚刚具备雏形的方阵,顿时裂开了一个丈许宽的巨大豁口。
“呼——”周虎却不肯见好就收,紧跟着他一声令下,又是一百支标枪,闪电般射出,落向薛延佗方阵,惨叫声一片。
因为要保持队形齐整的缘故,高台城骑兵们的推进速度并不是很快。然而,正是因为速度不够快,他们才能够在战马与枪阵发生接触之前,接连扔出了两轮标枪。仓卒之间,对面薛延佗将士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只能凭借各自的经验,躲闪、逃避、格挡,几个眨眼功夫,刚刚具备雏形的方阵,就再度分崩离析。
“站在这里是等死,跟他们拼了!”眼看着对面的隋军第三次把右手探向了马鞍子后,薛乞罗忍无可忍,怒吼一声,抢先下令向骑兵发起了进攻。
“老子跟你们拼了!”“老子跟你们拼了!”稀稀落落地呼应声,在他身后响起。一百多名薛延佗,端着长枪或者提着弯刀冲了上去。每个人都死死盯着不远处的战马,每个人都强迫自己不去回头。
他们踩过自家同伙的尸体,踩过洒满鲜血的山坡,用尽可能快的速度,将两军之间的距离拉近。十步,五步,三步,所有人双臂猛地用力,刺向或者砍向眼前战马脖颈,刺人先刺马……
隋军过分强调军阵的严整,根本没有发挥出骑兵在速度方面的优势。若能刺伤战马,他们固然多半被战马撞死,或者被对方杀死,但也成功将对方骑兵挡住了。
“啊——”一百多名英勇的薛延佗战士声音因为紧张而变了调儿,圆睁的双眼,扑捉着对手的一举一动。他们感觉自己即将成功,他们看到了战马.眼睛里的恐惧。然而,就在他们手中枪锋或者弯刀即将刺入马脖颈的前一个瞬间,仿佛看到马背上隋军将士脸上轻蔑和讽刺神色。
一百多名薛延佗战士手中兵器还没碰到对方战马,战马上面的骑兵手中足足是普通战刀两倍之长的横刀就整整齐齐贴着他们的肩膀扫过,切断了他们的喉咙,割下了他们的脑袋。
刚才周虎带人进行的骑兵战术,是王君临用了大半年时间带人研究出的来的新战法,自然是早就通过演习验证过的,事实证明在战场上效果也非常好。
土崩瓦解的方阵,在如潮而进的高台城骑兵面前,没有半点抵抗力。只是短短几个弹指功夫,一百多名主动向骑兵发起逆袭的薛延佗战士便被屠戮殆尽。其中有一大半儿,是在半途中又惊慌失措地转身逃走,却被骑兵从背后追上砍倒。尸体转眼间就被马蹄踩成了一团团红色的软泥。
“啊——”失去了阵形加成,又亲眼目睹了一百多名悍卒惨死的薛延佗战士,一个个魂飞胆丧。大叫一声,以比先前还快了两倍的速度,撒腿逃走。有些胆子稍大些的溃卒,原本已经开始停下脚步回头观望,发现临时组成的方阵被对手摧枯拉朽般冲垮,也吓得发出一声惨叫,丢下兵器,狼奔豕突。
“整队,整队,拉住坐骑!”薛乞罗对追杀溃兵提不起任何兴趣,贴着山路的边缘,用力拉紧战马的缰绳。
近五百名骑兵,缓缓在他身边聚拢。以令人眼花缭乱的娴熟动作,重新将队伍整理成四列纵队。趁着这个机会,周虎迅速扫视敌军,随即,将骑枪指向了偃月阵右翼的后半段,“右旋,不要贴得太紧。撒他们的羊!”
“右旋,撒他们的羊!”
“右旋,撒他们的羊!”
“撒羊嘞……”
众骑兵大声重复,同时轻轻磕打马镫。整个骑兵阵列,像巨蟒般沉重地翻了个身。驱赶着仓惶逃命的薛延佗溃兵,朝着偃月阵的右翼后半段倒卷而去。
遇到不肯继续逃命的薛延佗溃兵,挥手就是一刀。对那些疯狂逃窜者,则刻意保持住半个马身的距离。令对方既没机会掉头反咬,又不敢停下来主动请降。
那些失去了思考能力的薛延佗溃卒,哪里知道周虎是在故意利用他们?被高台城骑兵们驱赶着,成群结队朝着同一方向倒卷。很快,就将另外一个千夫长好不容易聚集起来的一队人马也卷得站立不稳,如烈日的积雪般,迅速消融。
“转身,攻击敌军后背。弓箭手,弓箭手速速返回中军,敢冲击本阵者,无差别射杀!”偃月阵的阵眼处,薛乞罗气得七窍生烟,大声喊道。
先前迎击高台城骑兵却被周虎晾在两个月牙之间的那伙刀盾兵和手持长枪的薛延佗战士,疯狂迈动双腿,扑向了骑兵的侧后。他们人多,他们跑得不比战马慢多少,他们必须在自家右翼彻底崩溃之前牵制住高台城骑兵,为其他人一拥而上创造战机。
然而,没等他们迂回到位,在骑兵后面的高台城一千名步兵终于赶到。毫不犹豫地举起钢刀,朝着这群薛延佗将士后脑勺便剁。
“啊,我跟你们拼了——!”
众薛延佗刀盾兵和长枪手不得不转身自救,与人数比自己这边多了一倍的高台城步卒以命相搏。站在阵眼处观战的薛乞罗大惊,赶紧大声命令偃月阵左翼的将士变换阵形,尽快为右翼提供支援。就在此刻,周虎却趁机带骑兵一个回旋,又一扑向偃月阵右翼,成为压垮右翼的最后一根稻草。
得到自家一千步兵支援的高台城骑兵,瞬间如虎添翼。将越来越多聚拢起来的薛延佗战士击溃,薛乞罗被逼得手忙脚乱,不得不命令自己的亲兵们前去拦阻。而面对着潮水般涌过来的溃卒,薛乞罗身边最精锐的亲兵也毫无办法,很快就被冲得立足不稳,一步接一步也开始败退。
“你们五十人朝着右侧四十步,三轮齐射!”眼看着中军岌岌可危,薛乞罗把心一横,果断给自己身边最后五十名亲兵下达了一个恶毒无比的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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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三章 白兰王的悲哀发现
五十名亲兵略一犹豫,便朝着预定方向抛出一排排雕翎。正在与自家亲兵纠缠的薛延佗溃卒们,纷纷中箭倒地。刹那间,血流成河。
“绕路,绕路,敢冲击本阵者,杀无赦!”
“绕路,绕路,敢冲击本阵者,杀无赦!”
“绕路……”
趁着溃兵本被羽箭射懵的机会,薛乞罗下令让五十名亲兵齐齐扯开嗓子高喊。先前如绵羊般被驱赶着的薛延佗溃兵,立刻发现自家正前方是死路一条,纷纷惨叫着以最快的速度做出调整,冒着被身后骑兵追上砍死的危险,侧着身子逃向了两边。
“射,继续射,右侧四十步,不管有人没人,把你们的羽箭全都射出去!”薛乞罗一击得手,立刻决定再接再厉。
更多的薛延佗战士卒弯弓搭箭,与五十名亲兵一道,朝指定方位进行覆盖射击。不管那里跑动的是自己人还是敌人,也不管冲天而起的惨叫声是多么的刺耳。
“前面的人死死阻挡敌军,其余人向我靠拢!”趁着自家溃卒和对方骑兵,都被羽箭隔离在四十步之外的功夫,薛乞罗深吸一口气,快速收缩防线。“重新列阵,列圆阵。所有人,把兵器给我拿起来。是生是死,在此一战!”
亲兵们重复了他的最新命令,传达到所有尚未被吓破胆子的薛延佗人耳朵里。
偃月阵的左翼迅速一分为二,一部分留在原地拼死阻拦对手,另外一部分,则迅速朝薛乞罗身边收缩。期间不少兵卒脱离队伍,逃入雪野。但也有不少被激发出血性,恢复勇气的薛延佗战士选择留下。
但就在这时,在另外一条岔路口,有支人马驱赶着先前逃走的溃兵呼啸而至。整个队伍的正前方是一名身材魁梧,双手拿着大锤的少年将军,“狗贼,你鱼子默爷爷在此,往那里逃!”
“狗贼,爷爷在此,往那里逃!”
“狗贼,爷爷在此,往那里逃!”
鱼子默身边的弟兄,扯开嗓子,将挑战的话语一遍遍重复。不为别的,只为告诉薛延佗大军,他们已经陷入了包围之中,插翅难飞!
群山之间,杀意十足的声音来回激荡。
“该死……”薛乞罗的脸色迅速变得苍白如雪,他认出了鱼子默,那天晚上袭营就是这个如魔鬼一般的少年和王君临两人各带一支骑兵,以三千人硬是让他们三万人炸营。而这个少年出现,岂不是意味着王君临也已经到来,他心中一片绝望……
……
……
西平郡城,一座座高高低低的土垒,围住了东南北三面,独留下西面一马平川。
土垒上,一面面将旗迎风招展。将旗下,人头攒动,已经胜券在握的隋军将士满脸得意,对着已经残破不堪的西平城不停地指手画脚。
西平城即将告破,城中四万多吐谷浑大军在劫难逃,这已经是所有隋军将士的共识,不会有任何奇迹出现,即便孙武和诸葛武侯两人重生,都在白兰王麾下做事,也无法再逆转乾坤!
因为,孙武、诸葛武侯两个,也不会看懂鱼俱罗的战术。
那不是一个常规战术,古往今来,没有任何名将用过。也没有任何一部兵书,记载过相同的内容。
大隋开国名将,个人武力排第一的鱼俱罗用数千座土垒,埋葬了吐谷浑大军,彻底锁定的胜局。
没有血流成河的恶战,也没有惊险万分的奇袭,从雍州行军总管鱼俱罗带领六万大军抵达之后,敌我双方,甚至连一场剧烈的冲突都没有。有的只是……枯燥乏味的堆土包。
六万隋军带着七万百姓,围着西平城的东、南、南三面,像蚂蚁一般堆个不停。每当城中的叛军杀出来搞破坏,攻击方就掩护着百姓撤离,任由吐谷浑大军把刚刚搭建起来的土包统统推平。而每当吐谷浑人又龟缩回西平城内,攻击方就又带着百姓移动到被拆除的土包下,重新开始“施工”。
就这样,攻守双方堆了拆,拆了堆,堆完再拆,拆完再堆,如同小孩子过家家一般,没完没了。
起初,无论攻击一方还是防守一方,都无法理解鱼俱罗为什么要这么无聊。这与他的往日的形象不符,也有损于他厮杀了大半辈子才创造出来的名将形象。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白兰王终于恍然大悟,不是鱼俱罗无聊,而是自己太蠢。但……一切已经为时太晚!
吐谷浑人每一次出击,都会被驻扎在土垒附近的隋军,杀掉一两百人。他们成功破坏了隋军的土垒,他们成功粉碎了鱼俱罗借助土垒迫近西平城的阴险图谋。他们打得百战名将鱼俱罗退避三舍,不敢领兵硬碰硬……,如此“辉煌的胜利”,一两百名士卒的牺牲微不足道。
只是,“辉煌的胜利”始终在重复。一次两百名,十次就是两千名。当连续五六十场“辉煌的胜利”之后,白兰王忽然发现,自己麾下的兵马已经减少了竟然一万余人人。
“老贼无耻!”发觉自己上当受骗之后,白兰王当场就气吐了血。他原本是计划凭借西平城的高墙消耗隋军的兵力,将进攻方的士气消耗到最低点,然后果断出城反击,最终将对方打败,让大隋短时间内再组织不起来大军来对付他,然后他趁机将西平郡西边三个县彻底控制在手。
然而从鱼俱罗带领大军到来之后,他却始终都是进攻方!
西平城的高墙没能发挥半点儿防御作用,而鱼俱罗麾下的将士却靠着简陋的土垒掩护,将自己那边在每一次战斗中的损失,都控制在了微乎其微。
到了此刻,白兰王才明白鱼俱罗的无耻与可怕。但是,更可怕的事情还在后头。当试图对自家战术做出调整时,白兰王才悲哀地发现,他已经不能做任何改动。经历了长时间的消耗之后,他原本就不占优势的兵力,跟对方比起来愈发地单薄;他麾下原本还算饱满的士气,在一次次出击中已经消耗殆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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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四章 败军之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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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兰王如果不派兵去拆除外边的土垒,早晚有一天,鱼俱罗可以把土垒直接推到西平城的城墙下,然后带领兵马,沿着泥土堆做的斜坡一拥而上;他如果继续派兵去拆除土垒,每一次战死和逃走的士卒,都会比上一次更多……
也算是打了一辈子仗了,但白兰王却从来没有打过如此窝囊的仗。这种无论做任何事情,都恰恰落入对手的圈套让他郁闷之极。
眼下,坚守下去,相当于坐以待毙。继续出城战斗,则死得将会更快更惨。而对手,就像一只老练的蜘蛛精,不停地吐出白色的毒丝,去拴住你的胳膊,拴住你的大腿,拴住你的眼皮、嘴唇、耳朵和全身上下一切能动的部件,让你一点点窒息,一点点在绝望中走向死亡。
白兰王不甘心,白兰王无法忍受!所以在最近半个月来,他几乎像疯了般,每天都会亲自带领大军出城,向鱼俱罗发起挑战。从对方已经死去的父亲开始,一直骂到对方根本说不出名字的祖宗,嘴里面与鱼俱罗家里面所有女性亲戚发生了超友谊的关系。
他希望趁着自己麾下的兵马还没有彻底崩溃的时候,与鱼俱罗来一场痛痛快快的决战。胜也罢,败也罢,总好过像现在这样被活活逼死。但是,鱼俱罗却从不肯露面,任由他骂,任由他跳,任由他亲手去拆土垒,然后继续带人垒砌更多的土垒。把西平城的东、南、北三侧,用连绵不断的土丘,慢慢连成了一个整体。
“你们猜,今天白兰王还会不会出来挑战?”城西土垒上,一名身穿光明铠甲,手里捧着令箭的鹰扬郎将,跟周围的同伙笑呵呵地“探讨”。
他是陇西郡鹰扬郎将元枫,关陇贵族门阀仅次于独孤氏的元氏门阀族长亲孙儿,年初时裴元庆调回京都,空出这个位置,元氏趁机想办法占了这个位置。元氏在大隋势力庞大,比关陇李氏和于氏这等大门阀还要强上一两筹,而白枫也算是少年得志,且前途不可限量。所以只要开口说话,就绝对不会冷场。
“怕……怕是不会消停吧!就是不知道从哪个门出来?”一名唤作杨栋的果毅都尉,立刻抢着大声回答。
“还不都是一样?反正咱们都是捡了便宜就走!”四下里,瞬间响起一阵低低的笑声,所有隋军将士,都得意洋洋。
在战场上,有险可凭的防守方,损失肯定会比进攻一方小得多。若是防守一方不计较阵地能否守住,只管给进攻方制造了一定数量的伤亡后就主动撤离,则双方的战损数量,更是相差悬殊。
所以,即便是元枫麾下的老兵油子,如今也不畏惧战斗。反正主帅鱼俱罗从未曾要求他们守住阵地,更未曾要求他们击败敌人。这种便宜仗,只要是个人,都会打。是个人,都不会嫌弃它过于轻松。
“你们啊,不要总想得太美。看到没,土垒已经快完成了!一旦土垒完成,好日子就到头了!”低低的笑声中,忽然有人插了一嗓子,听上去,格外地刺耳。
“谁?谁裤带没系,把你给露出来了!”众武夫听得心中不痛快,纷纷扭过头去看的同时,嘴里面还冷嘲热讽,“啊,这不是杨将军么?大冷天,您不在帐篷里头烤火捉虱子,到前面来干什么来了?”
“杨将军莫非想将功赎罪,那您可小心了,刀箭无眼。万一让您下面少了点儿什么,可是一辈子都毁了!”
“杨将军神机妙算,手指头一掐……所以西平郡城的丢了,麾下士兵死伤惨重,但他活的很好。”
“本将……本将……”先前开口给大伙泼冷水的家伙,气得脸上几乎要滴血,却只能强忍着,因为他是败军之将。
他姓杨,名双河,是西平郡鹰扬郎将,在鱼俱罗带领大军来之前,他带领西平郡大军几次惨败给吐谷浑人,将西平郡三万人马几乎折损一干二净不说,连郡城都丢失了,但此人却极擅长逃命,自己带领亲兵完好无损逃走了,如今以罪将身份,在鱼俱罗身边当参军,若非其是大隋第一权臣杨素的亲侄子,后者替其在朝廷中枢周旋,早就被押往京都打入大牢了。如今他虽然保住了性命,但有了丢失西平郡的罪责,谁都知道他前途必然暗淡无光。
所以,来救援的大军中武将们,谁都不待见他,无论他说什么,对与错,都不肯给他好脸色看。
“怎么了,怎么了,有话就说完么?”陇西郡鹰扬郎将元枫见杨双河已经被大伙气得结结巴巴,笑得愈发开心。
大家带着兄弟们在这大冬天的来打仗,辛苦的一塌糊涂,就是因为李双河,所以不趁机气一下李双河,简直都对不起自己。
“哼!”杨双河被逼得额头上汗珠滚滚,用力跺了跺脚,大声补充道:“尔等别以为先前没事情干,就会一直没事情干。土垒已经堆完了,决战,决战就在这几天。鱼总管不可能老是惯着你们,早晚会让你们跟敌军拼上一回!”
众武将闻听,又是摇头而笑,元枫更是冷笑道:“嗨,你吓唬谁啊,拼就拼呗!咱们当兵吃粮,就得豁出去,不能像某些人那么怕死!”
“是啊,白兰王已经成了瓮中之鳖了,只要总管一声令下,咱们就冲进城去,给他盖上盖子!”
“嗯,我这两个月来,屁股上都开始长肉了!”
“若不是人微言轻,某都想去主动请缨……”
正说得热闹,忽然间,对面传来了一阵低沉的号角,“呜——,呜呜呜呜呜呜”
挂在西平城东门外的吊桥轰然落地,牢牢扣住护城河两岸。紧跟着,数不清的兵马从城门口涌了出来,如一团乌云般,直奔大伙脚下的土垒。
“呀,真来的,杨双河你个乌鸦嘴。”众武将大吃一惊,立刻指着杨双河的鼻子大声唾骂。但是每个人的脸上,却依旧不见任何紧张。
第三百一十五章 武三的野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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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吐谷浑人每次都是占了点儿便宜就撤,不用守住阵地,也不用击败敌军。这种仗,怎么可能有太大的危险。若是……
“呜——”冷不防,又是一声号角,打碎了大伙的美梦。
一名都尉带领两百士兵纵马跑过来,断喝道:“奉总管令,各路大军迎击叛贼。今日,任何都不能再退!”
众武将一脸愕然,那都尉冷笑着扫了大伙儿几眼,再次说道:“在下奉总管之名带两百弟兄退下土垒督战。等会儿有敢不听号令就后退者,杀无赦!”
元枫等人听得心中一凛,顿时明白今日肯定要动真格的了。若是有谁还抱着玩耍的心态随便应付了事,恐怕不死在吐谷浑人手里,脑袋也会被自己人的给砍了祭旗。
正忐忑间,却见那败军之将杨双河突然说道:“兵法有云,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尔等没想到咱们会忽然改弦易辙,白兰王那厮更想不到。他若是还抱着先前的习惯前来,肯定会被咱们打个措手不及。另外,仗都打了这么久了,叛军那边哪里还有什么士气可言?只要狠狠给他们当头一棒,他们就立刻会丢盔卸甲。而我等轻松就能拿到大把的军功。毕竟一战杀伤敌军过万,与一战斩首两三百级,不可同日而语!”
众人闻言,不由纷纷点头,感觉这位败军之将说的很有道理的样子,可是这位之前怎么就老打败仗呢?
接下来,东段防线的负责人陇西郡鹰扬郎将元枫开始着手给大伙布置任务,特别安排可靠之人挑选三千精锐准备率部出击。
果然,没过多久,众人便发现主动出城来攻的叛军竟然和扬双河说的一样,一点儿防备都没有,并且士气已经低落到了极点,同时他们也明白了鱼总管为何让他们做好反攻的准备了。
四千多名吐谷浑兵卒没精打采地举着盾牌和刀枪向前推进,跟在兵卒身后的,则是一到两万名被吐谷浑人逼迫的西平郡城中的百姓,手里拿着锄头、铁锹和镐头,步履蹒跚,一脸麻木和绝望。再往后,则又是两千名兵卒,每个人手里都拎着明晃晃的钢刀,刀刃所对,却是前面的大隋百姓,随时准备扑上去,将敢于趁着挖土的机会逃走者斩首示众。
这样的阵形和队伍,怎么可能用于两军作战?就是流氓打群架,恐怕也比这认真得多吧!
想到此节,元枫信心更足,喝道:“总管大人果然禅机妙算,吐谷浑人如今已经是一群土鸡瓦狗,我等立下大功的机会到了,弟兄们待会跟我冲,打进西平城,活捉白兰王!”
“打进西平城,活捉白兰王!”
待众士兵战意滔天,杀意十足的跟着大声吼叫之后,元枫便带着三千精兵主动跃阵而出,冲向了迤逦而来的敌军。如一群猛虎,扑向了绵羊!
三千精兵打头,后面从陇西郡而来的一万七千援兵在各自都尉的带领下,沿土垒一拥而下,谁都不想落在别人后边,错过了建功立业的良机。
“打进西平城,活捉白兰王!”“打进西平城,活捉白兰王!”“打进西平城,活捉……”呐喊声瞬间响成了一片,两万陇西郡兵将士,如潮水般冲向前来拆土垒的吐谷浑大军,将后者的队伍砸得四分五裂,落花流水。
……
……
西域大名鼎鼎的骷髅军大当家武三摇身一变,就成了一个年迈的粟特商人,在黏上满脸的大胡子之后,走到哪里都是尊贵的塔芙拉(富庶的人)。
粟特商人以善于经商而名扬西域,是西域最受欢迎的商人,因为他们的出现,往往代表着将粟特的珠宝、波斯的地毯、罗马的金银器和大食的香料,大隋的丝绸、瓷器和纸张等等各种好东西运了过来,在西域不管是哪个民族,就算是最凶残的吐蕃人,都不会伤害粟特商人。
当然,很少有人知道所有的粟特商人与原来的西域马贼王,如今西域第二大势力昭武国之主杀阡陌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事实上,武三一行所在就是一个粟特人商队,年初王君临机缘巧合救下杀阡陌,两人结为异姓、异族兄弟,两人都是枭雄之辈,自不会天真的认为拜个把子就真的成为好兄弟、好朋友,好基友什么的。
但当王君临帮助杀阡陌解决了三万大军兵器、盔甲的问题,并且两人合伙在祁连山某个极为隐秘之处建立一座打造兵器盔甲的基地之后,两人虽然一直再未见过面,但双方越来越亲密,武三带着一百多人,在敌短不到一年时间便成为西域最顶尖的马贼团伙,组建大名鼎鼎的骷髅军,这其中昔日西域马贼王杀阡陌帮助甚大。所以武三带人混在一个粟特人商队中,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这个粟特商队不小,四周还有两百名彪悍武士,每个武士的脑袋上都蒙着黑色的头套,只有两只眼睛处挖开了两个洞,每一双眼睛都显得那么的暴戾与残忍。
这样的人在西域并不少见,不论是西域人还是吐谷浑人都见惯了这种专门贩卖奴隶的粟特商人。
这大半年来,骷髅军一直在祁连山活动,对祁连山南边吐谷浑老巢格尔木地区并不是很熟悉,所以武三万万没有想到格尔木会如此的大……
坐在软轿上,放眼望去全是密密匝匝的人头,不愧是类似于吐谷浑京都所在。武三粗略估算了一下,此地人口不下七八万。
粟特商队照常的在市场上将自己带来的货物交易过之后,穿过人头涌涌的市场,来到了一处宿营地。
在这里扎营的各族商人非常多,这个时节虽然不是各族商人与吐谷浑人做交易的最好时间,但天气越冷,货物越稀少,利润也越大,商人这种群体总是不缺冒险之辈的。
武三眸中闪过慑人精光,淡淡的说道:“西平郡传来消息,白兰王和数万吐谷浑主力也被困在西平城中,这次插翅难逃,所以我这些天便琢磨着将这格尔木变成咱们骷髅军的老巢。”
第三百一十六章 格尔木
叹了口气,武三皱着眉头继续说道:“只是没有想到格尔木比我预料中的大上不少,而我们只有两千兄弟,即使苏长青、姜木啷、李祥三个小子和我们这次将驻守此地一万吐谷浑人全部斩杀,吐谷浑人还是太多了。”
武三有些惋惜的再次叹了口气,他以为吐谷浑人只会进行野蛮的劫掠,没想到吐谷浑人已经开始出现文明,此地最中间甚至已经有了一个残破的城池,再过几年,此地必然会出现一座大城。
“早就听说白兰王雄心不小,我还以为只是谣言,不管怎么说,吐谷浑自从丢失张掖郡和西平郡之后,所在之地大多是贫瘠之地,日子应该过得极为凄苦才是,没想到,这格尔木里面自有乾坤啊。”
叹了口气,武三继续说道:“我们两千人和高台城的剩余的两千多兄弟想要骑袭破格尔木难度很大。”
进了帐篷便取下头套的小石头同样阴郁的瞅着帐篷外的吐谷浑人武士低声道:“之前的情报没有错,白兰王留守在这里的吐谷浑武士本来有一万人,昨天被苏长青他们吸引走了七千,此时只有三千武士,其余都是妇孺老幼,还有数千各族胡人,另外在东面大山谷里面有一个大铁矿,里面有吐谷浑人这些年从各族掳来的两万多奴隶,负责给他们挖矿,其中我们汉人占了七成以上,驻守此地吐谷浑大军大营便设在那里……”
武三叹息一声道:“矿奴七成便是一万四千余人,看你知道这般详细,可是已经跟汉奴搭上话,不知结果如何?”
小石头笑道:“说来也巧,这些汉奴中竟然有首领,名叫赵冬阳,而且混的还不错,至少能够凭借着自己的力量出入铁矿场。”
正在众人沉默的时候,一名头戴黑头套的壮汉挑开帘子走了进来,后面跟着一个佝偻着身子的汉人,人虽然看起来沧桑,但眼神沉静,偶有精光闪动,一看就不是易于之辈。
“你就是赵冬阳。”武三一把扯掉脸上的假胡须,坐正身子不怒自威!
被称为赵冬阳的汉子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仔细的辨认了一下武三,然后看了其他人一眼,说道:“你们不是大隋朝廷的人,大朝廷的人不会如此相信粟特商人,更不会与其合作!”
武三眸中亮光一闪,笑道:“不错,阁下好眼力,我们的确不是隋朝的人。”说到这里,武三双眼突然变得犀利如刀,冷冷的说道:“阁下既然能够从吐谷浑人的铁矿场中逃出来,为何不想办法逃走?”
赵冬阳一听武三说不是隋朝的人,竟然隐隐松了一口气,犹豫了一下说道:“去年那场大战,我赵家全族上下一百多人被吐浑人劫持而来,如今在铁矿场中还活着三十多名男丁,我岂能将他们扔下,独自逃生。”
“我可以将你们全族救出来。”武三沉声说道。
赵冬阳神色激动,努力的的挺直了身子看着武三道:“你能保证?”
武三笑道:“我发誓!”
赵冬阳缓缓跪倒,双手伏在地上,抬头看着武三道:“若阁下能够将我三十多名族人救离此地,我赵冬阳虽九死也会从命。但是你若欺我,格尔木一万四千名铁矿场中的汉奴虽死也要取尔等性命!”
赵冬阳的无礼威胁,武三一点都不生气,朝小石头挥挥手道:“去找苏长青他们,把这里的情形如实告知,然后派人给咱们兄弟说好,让他们看信号,准备随时杀入此地。”
小石头点点头,就重新戴上皮头套,骑上一匹马就向东北方狂奔而去。
……
……
苏长青、姜木啷、李祥三人带领大军所到之处寸草不生,这一个多月摧毁了十多个大大小小的吐谷浑部落。
如今,李祥带领一千人带着七千吐谷浑主力兜圈子,而苏长青和姜木啷带着近两千骑兵又绕回到格尔木,此时苏长青和姜木啷正站在一个高处瞅着眼前眼皮子底下的格尔木。
“大军已经截断了进出格尔木的要道,这样的状况不可能维持太久,最多在今晚,大军就要发起突袭,否则,一旦被七千吐谷浑人主力感觉到不对劲,大军回援之后,他们不但计划落空,而且很可能被对方缠住,大军主力命丧此地。”
苏长青和姜木啷得到小石头的传来的消息之后,互视一眼,长长松了一口气,对将要做的事情多了几分信心。
“回去告诉武三大人,我们会按照你们发出的信号,与你们一起发起进攻!”
小石头偷偷看了一眼苏长青和姜木啷的神色,点点头表示记住了,就重新打马回到了格尔木集市。
小石头回来的时候,帐篷里沉默的惊人,武三似乎已经睡着了,其余两百名从骷髅军中精挑细选出来的好手纷纷坐在地上,做最后的休整。
不知不觉,一个时辰过去了,武三睁开了眼睛,见小石头已经回来了,就低声道:“束甲!”
帐篷里的人,包括武三在,同时起身掀开各自身边本来装粟特商人货物的箱子,开始顶盔掼甲。
一刻钟过后,帐篷里已经站满了甲士,武三手持长刀杵在地上,道:“此战我们这些人以制造混乱为主,以刺杀吐谷浑主事的人物为目的,除了我们骷髅军之外,还有大隋高台城的两千多大军看见信号之后杀入此地。记住了,披甲者为自己人,莫要误伤,也莫要被同伴误伤。”
武三的声音在帐篷里响起,显得诡异而阴森,而帐篷外边,依旧是人来人往的闹市。
目光扫过众人,武三挥剑砍破了帐篷,众骷髅军武士几乎是同一时间扣动了弩机。
喧闹声遮掩了弩箭机括的爆响声,也掩盖了弩箭破空的尖啸……
惨叫声突兀的从四面八方响起……
市场里的游逛做生意的各族商人和吐谷浑人几乎没有任何准备,当第一声惨叫响起乃至连片的惨叫声爆起之后,早就习惯这种突然袭击的各族商人和吐谷浑人,在第一时间怒骂着确认了弩箭飞来的方向之后,就潮水般的后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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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七章 景教再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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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这些人驱赶到军阵之前,我们需要用这些人来冲击吐谷浑铁矿场边上的营地……”
小石头大叫了一声,就重新给弩.弓上好了弦,继续发射。
逃跑不及的商人和吐谷浑人纷纷倒地,然后被汹涌的人潮从身上踩踏过去。
奔跑,射杀,驱赶……跟他们做着同样事情的人有两百人……
武三在人群中颇有些闲庭信步的意味,长刀每一次挥出,就有一颗首级凌空飞起,而后跌落在人群中,于是,更大的骚乱就被制造了出来。
突袭,只能造成短暂的混乱,等这些商人和他们随从们,以及吐谷浑人与两百骷髅军们拉开距离之后,他们也就稳住了阵脚,手持武器的各族商队武士们和吐浑人,在第一时间就在各自首领的带领下,向武三一行发起了反击。
一时间,脏乱但却繁华的集市上箭如飞蝗。
两千骷髅军骑兵突兀的从聚集在集市上的近万人背后杀出,两千战马嘶鸣着冲入人群,刚刚站稳脚跟准备反抗的商队武士和部分吐谷浑人顿时再次被驱赶着亡命般的逃去。
就在此时,格尔木的铁矿区浓烟四起,杀声四起,存留在矿区的汉奴和其他各族奴隶们,也在同一时间暴动,他们用铁锤,用锄头,用叉子,铁棍,木棒用所有能用的武器,如疯子一般向昔日残害他们的吐谷浑监工发起进攻。
铁矿旁边吐谷浑人的军营中,此时才有号角声响起,一支千人左右的吐谷浑武士扑向铁矿场。然而,就在这一千军队离营之后,两千骷髅骑兵驱赶着近万人向吐谷浑军营扑了过来。
那些被追赶的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商队和吐谷浑百姓们,越过浅浅的壕沟才踏上吐谷浑军营的土地,就被密集的狼牙箭射倒。
随着与两千属下汇聚在一起的武三一声令下,第一支火箭在天空中带着黑烟落入吐谷浑营地之后,两千支火箭就再一次腾空而起。
几乎是一瞬间,大群的商队和吐谷浑百姓被驱赶着涌进了吐谷浑军营,他们并不准备在这里停留,如同潮水一般踩踏着吐谷浑人的牛皮帐篷向军营的另一端奔逃。
一片火箭雨之后,武三带着两千骷髅铁骑冲进了吐谷浑人的军营。
此时此刻,旁边格尔木铁矿区浓烟滚滚,杀声震天,近两万矿奴与一千吐谷浑军队纠缠在一起,武三将这一切看在眼中,不由心中对那位名叫赵冬阳的矿奴首领的能力和来历有了重新估计。
军营这边的战斗依旧进行的如火如荼,吐谷浑军营内只剩下三千军队,一千人被引至铁矿场被矿奴纠缠住,剩下两千人刚刚聚集起来,就稀里糊涂的被两千骷髅军驱赶而来的各族商队和吐谷浑百姓冲乱了阵型不说,直接阻挡了他们的发起冲锋的队形,而武三带领的两千骷髅军却紧随混乱的人群而至,以有心算无心,杀了这两千吐谷浑武士一个措手不及。
这是武三带着骷髅军上下精心研究定下的战术,现在看来效果非常好,在双方人数对等的情况下,从一开始吐谷浑一方便落在了下风,而且此消彼长,随着他们伤亡的增加,惨败只是迟早的事情,除非他们被李祥引走的七千主力能够及时赶来。
最开始两轮冲锋之后,骷髅军的两千骑兵战法迅速发生了变化,他们没有继续发挥骑兵冲阵的作用,而是让全军开始高速游走,围绕着敌军以弩箭,弓箭为杀伤敌人的主力武器。一旦包围圈缩小,就会有标枪,短斧做最后的攻击手段。
整个作战过程如同剥竹笋皮一样,一层层的消灭敌人,直到将敌人完全杀死。这种战术本身也是王君临当年带领高台城上下研究的战术之一。
七千吐谷浑主力并没有被李祥引至太远,而武三和苏长青、姜木啷他们虽然尽全力封锁格尔木,但毕竟人数有限,有人从封锁线跑出去求救的可能性极大,而以七千吐谷浑骑兵的速度,得到消息只需要一日就能赶过来。
因此,武三带领骷髅军并不敢在这里多做纠缠,必须速战速决。
随着武三的一声大吼,围绕着吐谷浑人的骷髅军骑兵,纷纷抽出短矛,也不用瞄准,直接投入包围圈中的吐谷浑阵营。
这样的短矛,高台城骑兵和骷髅军上下配备都一样,每人有三杆,三杆短矛投掷完毕之后,骷髅军又比高台城多了一轮短斧攻击,此时的包围圈直径不到三十丈。
短矛和短斧之后,武三大吼着一声令下,两千骷髅军才挥舞着加长横刀从四面八方杀进了敌群,进行最后的短兵相接环节……
自始至终藏在附近另外一个山头后面,由苏长青和姜木啷率领的两千高台城骑兵都没有出现。他们的存在本来就是给七千吐谷浑人主力准备的,也是为了万一吐谷浑主力到来之后,掩护骷髅军撤退。这些时日高台城三千骑兵摧毁十多个吐谷浑主力之后,在损伤不大的情况下能够顺利退走,其中离不开骷髅军的掩护,如今轮到他们给骷髅军掩护了。
武三再次发现自己低估了赵冬阳带领的两万矿奴,因为他们竟然杀死了一千吐谷浑战士,虽然他们为此自身死了近万人。可是要知道他们不是军队,只是矿奴而已,死了这么多人而没有崩溃,这是不何常理的。
这让武三大吃一惊,不得不怀疑赵冬阳到底是什么人,他平日间都做了什么事情,为何在矿奴中拥有如此高的威信,且组织能力如此强,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让武三瞳孔收缩的同时,也明白了原因。
活下来的一万余矿奴一脸狂热的冲着赵冬阳爬在地上,五体投地,大声呼喊:“天尊法王……”
“景教……是他……波多法王在华夏大弟子,也是景教在大隋的负责人,原本是关中一带一个小门阀家主,记得主公说过,去年那场大战之后,朝廷查出此人与景教的关系,皇帝扬坚大怒,派大军灭赵氏满门,但赵氏一家嫡系老小神秘失踪,不想竟然在吐谷浑矿奴中。”脑海中突然想起一段信息,武三心中恍然大悟,对赵冬阳的身份有了清醒认识,同时心中也是忌惮大增。
第三百一十八章 合作
活下来的万名矿奴全部是身强力壮的汉子,目睹了这些人的实力,武三眼睛眯着与跑过来赵冬阳对视片刻之后,迅速对后续战法进行了调整,说道:“赵兄好本事,不如让你的人搜集吐谷浑人的战马和兵器、盔甲,迅速武装起来。我估计吐谷浑人的主力很快就要到了。”
赵冬阳深深的看了一眼武三,点了点头,挥手叫来几个人,一万名矿奴迅速的开始四处搜集战马、兵器、盔甲,这一万矿奴中汉族占了有六成,原本是大隋边民,其余四成各族都有,其中尤以吐蕃人、羌人、突厥人居多,他们早就习惯了骑马,虽然没有进行过骑兵训练,穿上盔甲、拿着兵器看起来也是一群乌合之众,但是这些人自始至终不吭一声,神色漠然,让武三看着心中莫名的发寒。
武三打量矿奴的同时,赵冬阳也在暗中观察两千骷髅军,他仔细观察过之后,发现其中虽然以汉人居多,但其他各族也有五分之一,便心中大定,最后看了一眼武三身后那面骷髅头大旗,说道:“在下若是没有猜错的话,阁下一行应该是西域马贼王杀阡陌麾下人马。”
武三神色淡然,说道:“阁下为何有如此判断?”
赵冬阳笑着说道:“因为在西域马贼势力中有如此威势的除了西域马贼王杀阡陌麾下九支马贼之外,再无其它势力。”
武三一脸傲然的说道:“我不管你是什么人,你既然知道我们王的名号,最好不要耍什么花招,今日合作之后,你们可以带着战马和部分粮草离开,但此地将会是我王一处据点。”
赵冬阳眸中闪过一丝极为隐晦的残忍之色,脸上笑容依然温润之极:“阁下对我等有救命之恩,我等自不会做出恩将仇报之事,等杀光吐谷浑主力之后,我自会带人离开。”
“既然如此,那么我们商量一下如何对付七千吐谷浑大军。”武三一脸冷酷,说出的话也是硬邦邦的。
赵冬阳对武三的态度毫不在乎,脸上的笑容始终犹如太阳一般灿烂温暖:“我派部分人假装被他们堵住,然后四散溃逃,分散他们的兵力,让他们以为我们已经逃走,放下警惕之心。而我们这边主力藏在铁矿场中,你们藏在他们的军营之中,给他们一个出其不意。你看如何?”
武三心中暗赞,不得不说赵冬阳所说之策堪称是妙计,也是眼下他们能够想到的最后的计策。
沉思半响,感觉其中没有问题,且又想不出更好的战法,武三冷冷的点头道:“不错,就以此法。但是必须先要将这里数万吐谷浑百姓杀光或者驱赶至那残破城中,否则我们的行踪会被他们暴露。”
赵冬阳笑着说道:“这有何难,此地吐谷浑人虽然多,但都是妇孺老幼,我派人将他们驱赶至那破城之中看着就是。”
……
……
大半日之后,七千吐谷浑主力终于赶了回来,远远看见一千多名骑着马,骑着驴子,骑着骆驼,赶着马车,带着各种财物的矿奴正离开了格尔木,而落在最后的矿奴,还不死心的在那些死去的吐谷浑百姓和一些商人身上搜搜捡捡。
统领这七千人的是白兰王弟弟马扎哈,他见此顿时大怒,带人吼叫着冲杀而来,这千多名矿奴顿时按照之前分配向四面八方全力逃去,马扎哈毫不犹豫的便派出去两千人四散而开去追杀这些人。而他带领五千人脸色铁青的向军营而来。这两天中他一直追杀那支该死隋军,人没有追到,反而自家老巢被人抄了。
看着军营中四散而开留守的军队尸体,马扎哈气的半死,下令道:“看看还有没有人活着,再派人去找各部落里面的人过来,问清楚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还有带一部分人去看看的矿场,看那些该死的矿奴还有没有,有的话全部杀了。”
下达完命令,一千人马去了铁矿场,一千人四散着去了各个部落寻找吐谷浑百姓。马扎哈阴沉着脸带着剩余的三千人进入军营,四散而开寻找活口和线索。
就在这时,军营中那些牛皮帐篷中突然飞出一片箭雨,将毫无防备的吐谷浑人射死一大片,也同时吓了一大跳,箭雨之后,军营中不少牛皮帐篷突然撕裂而开,里面冲出一个个全副武装的骑兵,以极快的速度汇聚在一起,向他们冲杀而来,而此时吐谷浑人却四散而开,有不少人更是下了战马。
“有埋伏,上马,迎战!”马扎哈大声怒吼的同时,带领身边没有下马,还聚集在一起的五百亲兵义无反顾的先顶了上去,他要给其他人争取时间,让他们四散各处的人上马、聚集,然后反击。他看出来了敌人数量不超过两千,只要顶住第一轮,他们便会将敌人反杀。
然而,这个时候铁矿场方向传来的厮杀、惨叫声让马扎哈心中一沉。而将他气的七窍生烟的是,敌人聚集起来之后竟然没有向他冲来,或者说有意避开他,而是冲向其他正在慌忙找马,还没有聚集起来形成战阵的士兵。
“赶快上马,快点迎战!”马扎哈立刻便明白了敌人的目的,不由亡魂大冒,扯开嗓子拼命叫嚷了起来。
那支骑兵聚集起来之后,从军营最中间径直冲向他左边,速度快如疾风,碾碎沿途任何阻挡。
盔甲虽然五花八门,但队形却颇为的整齐,而且每个人的身体都被皮甲包裹的严严实实。每个人胯下的坐骑,几乎都是同样高矮,迈着坚定的脚步,驮着一面面宽阔的盾牌和一柄长长的横刀,像梳子般,在军营中快速移动,凡是被“梳子齿儿”碰上的吐谷浑战士,无不被梳得支离破碎。马扎哈带人拼了命的追逐,但总是差一点,因为他们来之前已经赶了一天一夜的路,马力已经不行了,对方又是如此的狡猾。
第三百一十九章 乱战与雪灾
马扎哈看着自己麾下有一名头人好不容易就近聚集了五百多人,结果因为没有冲起来,只抵挡了片刻,便被敌人杀的溃败。
轰隆隆,轰隆隆,轰隆隆!
马蹄踏起的血肉四下飞溅,一千多柄加长横刀贴着战马的脖颈排成整齐的数排,将绝望与恐惧,送进沿途每一双吐谷浑战士慌乱的眼睛。
又有两百多人聚集一起,结果被整整齐齐的横刀直接将他们上半身切了下来,当场出现一片血雾,触目惊心之极。
凄厉的惨叫声伴着猩红色的血肉碎片陆续涌起起,转眼间,就在半空中交织成了一曲来自十八层地狱的哀歌,响彻整个营地。
“不要逃,人跑不过战马!”马扎哈激灵灵打了个冷颤,挥舞着兵器高喊,“一起上,前面人死了,总能挡住片刻,后面的人上了马,聚集在一起我们就能杀光他们。”
然而,成排的刀锋在他眼前扫过,如秋风扫落叶般,将来不及上马或者已经上马来不及冲锋,又或者转身亡命逃跑的吐谷浑战士们,尽数杀死。
当一排排刀锋涌过之后,原本耸立着帐篷的位置,彻底变成了一片平地。足足四十匹战马并排而行的宽度上,没有任何凸起的障碍,也没有任何活着的生命。人和牲畜的血肉,铸成了一条宽阔笔直的通道。凡是靠近通道附近,却侥幸没有被刀锋波及的吐谷浑战士,一个个脸色煞白,眼神僵直,瘫在地上瑟瑟发抖。
将乃一军之胆,这种时候,别人可以乱,唯独马扎哈不能。如果及时组织起数百人挡住敌人片刻,让他们有时间聚集人马,并且发起冲锋,即便无法力挽狂澜,也至少能够改变眼下被动挨打的局面。
“停下来,听我的命令。不要慌,敢再乱跑乱叫者,斩!”马扎哈大声高呼,有不少人按照他的命令,忽然转过身,对着追兵举起了弯刀,但这些人在下一个瞬间,被一排整齐的刀锋从他视野里抹去。没有发生任何停顿,也没有发出多大声响。就像犁铧从被春雨浇透的荒地上走过般,轻松而又舒缓,甚至还带着某种宁静的韵律。
敌军是千锤百炼的精锐!马扎哈打个哆嗦,立刻明白了弟兄们在被偷袭之后,失去的先机的情况下,莫名其妙的魂飞胆丧的原因。整整齐齐的数十柄加长横刀同时切向一个方向,刀锋之下还有密密麻麻的马蹄。任何血肉之躯,都不可能挡得住他们的脚步,这种战术他之前从未见过,他麾下的士兵也从未见过。
当然,这与他们急赶了一天一夜的路,疲惫不堪,且和军中有谣传白兰王带领吐谷浑主力全军覆没有关。他们的士气本来就很低落,若是从一开始就占得上风,他们会越来越勇敢。相反,他们从一开始若处于下风,陷入挨打局面,游牧民族军队纪律松散的弊端便充分体现出来,更何况自古以来兵败便如山倒。
……
……
这场战争进行了三个时辰,最后以吐谷浑一方失败而告终,七千吐谷浑骑兵死了大半,一小半四散逃走。其中进入铁矿区的一千人一个都没有逃出来。
然后,赵冬阳和武三几乎同时下令,带着各自麾下人马向彼此发起了攻击,此时骷髅军只剩下一千五百多人,而赵冬阳麾下矿奴还有六千多人,他们为了杀死那一千吐谷浑战士忖出了惨痛的代价。
一方战力强,一方人数多,还全部是死士,且双方都已经进行了两场战争,厮杀从一开始便极为惨烈,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武三发出了信号,早就等的不耐烦的苏长青和姜木啷带着两千骑兵突然从背后杀入,双方夹击之下,终于大败赵冬阳带领六千多死士,但最赵冬阳带领一千多人,在数千死士疯狂的掩护和断后的情况下还是逃走了。
苏长青、姜木啷、李祥汇合之后,在格尔木休整了两天,与武三密谈过之后,三人带领大军向高台城而去。这三个月以来,他们三人带领三千骑兵辗转两千多里,摧毁十五个吐谷浑部落,与骷髅军一起灭了吐谷浑老巢,杀敌不下于两万,但自己也损失了三分之一,如今只剩下两千来人,而且近半人受伤。
仁寿五年,正月十七日,就在高台城远征军回撤的同时,西平郡鱼俱罗和白兰王的攻防大战也终于以白兰王一方全军覆没而结束。
同一时间,张掖、金城、陇西三郡白雪茫茫,大雪连绵,已经持续多日,甚至将张掖郡鹰扬郎将王君临一行都暂时困在了石风寨。
……
……
到了正月下旬,位于雍州金城的州府的气氛莫名紧张起来,进出的每个雍州官员来往神色匆匆,如临大敌,脸上都带了几分凝重之色。
除此之外,金城、张掖、平凉三郡太守府与各县之间的官员们神情更为凝重,官员来往衙署的步履都比平常快了几分,从州衙到县衙,从刺史到县令,雍州上下的衙署的气氛都显得非常沉重压抑。
这一个月以来,雍州北边三郡雪灾,雪量之大,百年罕见,直至今日,三郡仍大雪不停,冻死农户牲畜数万头,压垮房屋逾四成,冻死冻伤人口数千人,这还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大雪久积难化,眼看马上要春播了,而许多地方的大雪仍在下,使得春播无望,土地生机断绝,三郡农户人心渐呈乱象。
石风寨守将府内,王君临仔细看了几遍张掖郡太守江一山派人好不容易送来的公函,神色越来越凝重。
近一个月以来,天气太邪性了,雍州所辖之地从没见过这么大的雪,也没见过下这么久的雪,任何东西太多了便是灾难,雨水太多是水灾,蝗虫多了是蝗灾,雪太多了便是雪灾。
雪灾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春播无望,田地收成俱绝,农户没了粮食,不得不沦为难民,因饥饿而致万千生灵涂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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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章 灾民为何而出现
自古以来,难民都是最可怜的,同时也是最可怕和最难以控制的,历史上无数次揭竿而起,无数次改朝换代,都是因乱民而起,其最根本的原因是什么——饿的,灾民吃不饱饭,快要饿死,什么事情都能够做的出来。
虽然是武将,但合上公函之后,王君临也不得不打起了精神。
不说他是张掖郡的鹰扬郎将,此地的兴衰和安定与他有着直接关系,仅凭心中不曾泯灭的天良,如今的特殊时期也容不得他置身事外,漠不关心了。
许敬宗急匆匆走进来的时候,王君临正一脸凝重的盯着一张硕大的羊皮地图,手指不停在地图上划拉着什么,不时摇头叹气。
“侯爷,州府刺史王通王大人派人送来紧急公文……”许敬宗将密封的公函递过来,王君临劈手夺过,粗略一扫,脸上顿时愁色愈盛。
许敬宗急声问道:“侯爷,不知雪灾……”
不等他将话说完,王君临便将手中公文递给许敬宗,后者看过之后,神色顿时变得肃然凝重。
王君临郑重说道:“总管大人在西平郡灭了白兰王之后,便被皇帝召回京城述职,长史刘方老将军在西平城最后一战中受了箭伤,短时间内难以带兵。而眼下雪灾波及三郡,四十多万百姓受灾,刺史大人担心有人趁乱生事,让我前往金城坐镇。”
……
……
金城州府内忙成一团,接连数日,无数道公函快马入金城,很快又有无数个信使出金城,八百里加急前往京城,来往匆忙。
面对突如其来的灾难,雍州从州府到郡、县三级的官府转动的节奏徒然加快,不仅粮草调拨频繁,就连远在石风寨的王君临都被招至雍州总管府,代替鱼俱罗坐镇。
在鱼俱罗不在,刘方重伤的情况下,为何让他坐镇,王君临心里有数。站在官府的立场,对待难民首先要救,先把他们肚子管住,吃不吃得饱不敢保证,但不能饿死,其次,在粮草来不及到达灾区前,兵马首先要压住场面,否则若发生骚乱暴动而无法压制,则会造成大麻烦。
一切都因这次的雪灾而起,从古至今,天灾对民间和朝廷而言都是一桩很麻烦很可怕的事,因为灾难在无穷尽的挑战着人性,谁都料不到衣食无着,生计全无的难民们会做出什么事,会对朝廷造成怎样的威胁和动荡。
华夏数千年来,处于底层的百姓其实是最勤劳,最有耐性,最能逆来顺受的群体,统治者长久的“治人”与“治于人”的洗脑,百姓们从来也不觉得天生被人统治有什么不对,哪怕官吏恶劣,对他们又打又骂,或是苛以重税,甚至抢掠奸.淫等等,百姓们都能无奈地忍下去。
可是有一条底线,是绝对不能触碰的,那就是“饥饿”。
是的,饥饿是所有百姓的底线,当官的再作威作福,再苛以重税,只要能让他们吃个半饱,不至于活活饿死,他们就没有起来反抗的勇气,可是若遇到灾年,或是苛政令他们连最基本的温饱都无法保证时,那时的百姓已不是百姓,而是瞬间变成了一群眼冒绿光的狼,没了活路的他们,就如同楚霸王破釜沉舟一般,反正已断了后路,不如索性杀官造反,杀出一条活路来。
……
……
王君临从石风寨出发时,只带了随他从张掖郡城来的三千人,周虎和上官虎在王君临的整体谋划和带领下打败薛延佗大军,并斩杀薛乞罗之后,便已经各自带兵回了高台城和沙砰关驻守。
傍晚时分,队伍走在一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于是王君临下令找块靠水的平地扎下营盘,埋灶做饭。
众将士依令停下脚步,开始有条不紊地扎起了营盘。
离开石风寨已经有两日,队伍走得不快,甚至有点拖拉,这是没办法的事,因为路不好走,路上积雪不化,结霜成冰,一不留神便人仰马翻,队伍只能小心翼翼如履薄冰般向前推进。
第三天,队伍行至张掖郡最北面的西风县城,县令领全城官吏出城十里相迎,王君临婉拒了入城的盛情邀请,队伍只在城外扎营,第二日清晨悄悄拔营离去。
过了西风县再往东南方向,不知是不是心理错觉,王君临总觉得天气变得更寒冷了,一路上随处可见未曾融化的大雪,明明已是立春的季节,可这里仍然满目萧然,没有春暖花开的灿烂景色,没有春意盎然的绿树红花,更不见农户满怀喜悦结队春播的欣欣气象,触目所及皆一片萧瑟,土地又冷又硬,田地荒芜,连野草都不见一株,放眼望去,辽阔的田地里竟感受不到一丝生机。
走到这里,王君临的心渐渐往下沉,就连天性薄凉的许敬宗,此时脸上也看不见笑容了。
出西风县继续往东南,王君临一行缓缓朝金城方向走去。
这里已经属于金城郡所瞎,雍州内相对而言算是比较富庶的地方了,毕竟是州府所在之地,以州府金城为中心,许多国内的商贾和西域而来的胡商们为了逐利,纷纷满载货物特产朝金城蜂拥而来,不管是路过,不是就地交易,都让金城之地颇为繁华,也是雍州百姓最为密集之地。
可是,隋朝终究还是以农业为主的时代,粮食作物决定民生,所以每年的春播,秋收,对大隋百姓来说都是一等一的大事。
每年立春后,皇帝杨坚都要率领百官在皇宫的农坛祭天祈福,求得一年的风调雨顺,每年秋收后,以前独孤皇后还要领朝中诸臣的诰命家眷亲自下田,将秋收时遗落在田里的麦粒一颗颗拣回来,以此表示人间百姓的惜福,从开皇元年开始,独孤皇后便亲自主持这个仪式,每年皆是如此,一直到她去年去世。
由此可见,农耕对百姓来说是多么的重要,天下百姓绝大多数都是农户,农户所求不过温饱,所以每天的气候对农户来说,便是性命攸关的大事。
第三百二十一章 恐怖的流言
足足走了近一个月的时间,王君临一行入了金城郡境内后,看到的一幕幕更加触目惊心。
如今是春播时节,正是农户们成群结队下田劳作播种的黄金时期,可是一路所见的田地里却人影俱无,一片萧然景象。路上仍有未化的些许积雪,队伍沿路行走半天才看见三三两两的农户,每个人愁眉苦脸,长吁短叹,蹲在田边定定注视着田地发呆。
王君临的心情徒然沉重起来,而且隐隐感到有些莫名的不安。
前些天身在石风寨尚不觉得,可真正南行来到人口密集的金城郡以后,王君临才发现今年这场雪灾是多么的严重,对雍州北边三郡的百姓造成了多么不可弥补的后果。
一整年的生计,便在未化的积雪里消弭殆尽!
金城郡的田地已然这般严重了,张掖郡境内,不知是怎样的光景?
骑在马上,王君临抿紧了嘴唇,眼中露出无比凝重之色。
如果说刺史王通一边给朝廷上报,一边调他过来坐镇总管府,以防不测,他仍未放在心上,毕竟救灾的事情还弄不到他来管,所以这几天他虽然担心,但也只把此行当成寻常一桩公差。可到了今日,王君临终于对这场雪灾正视起来。
入金城郡三十里后,放眼望去,一片广袤无垠的平原,王君临一眼便看出这片地域全部是上好的良田,地势平坦,依山傍水,好一派悠然田园景象,可今日看去,足足上千亩的田地里,竟连一个春播的农户都没有。好好一片良田,无声中透着一丝死气,看不到任何生机。
“全军停下!”王君临骑在马上,忽然扬手大声下令。
三千人的队伍依令而止,王君临一言不发,下马后径自走向路边的田地里,许敬宗赶紧下马跟在其身后。
王君临脚踩在土地上,用力踩了几下,土地硬邦邦的,像一块完整的石头,完全感受不到良田应该具有的松软肥沃土质。
王君临的眉头越皱越紧,蹲下身拾了一块土,把它握在手心,凑到眼前仔细端详起来。
黑乎乎的土块很硬,握在手心里一片冰冷,细细将它掰开,里面竟然掺杂着一些未曾融化的冰渣,随手将它散落,落下去的是一块块干硬的颗粒状土块。
许敬宗从未接触过农事,在旁边看着王君临的举动,见王君临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许敬宗小心地问道:“侯爷可是看出什么问题?”
王君临把手里的残土递给他看,沉声道:“有点麻烦,敬宗看看这土……”
许敬宗接过土,仔细看了半天,仍不得其解,有些尴尬的问道:“卑职愚钝,没有看出这土怎么了?”
王君临对许敬宗的回答有些意外,但一想一个人即使再聪明,但在某个方面没有丝毫经验,那也的确看不出什么来。
他叹了口气,道:“这土,简单的说,是冻土,也就是说,冬天的冰雪到如今仍未化冻,如今已立春,阳光和雨水仍不充分,有些地方甚至仍在下雪,这就造成了土地养分不够,完全无法播种,今年的春播算是废了,春播一旦废了,这一整年农户吃什么,穿什么?”
许敬宗虽然不懂农事,但眼光和心智却是上上之选,闻言震惊地睁大了眼,道:“无法播种?这……后果严重了。”
……
……
一路前行,越往前走,王君临等人的心情越沉重。
是的,情况越来越差了。几乎每一片土地都是荒芜的,路上遇到的每一个农户都是愁眉苦脸的,少数一些土地上有人春播,王君临等人欣喜下田查看,却发现播种的农户一边播一边抹泪,土地干涸,阳光和雨水不充分,又是冰冻天气,即使勉强种下去,成活率几乎接近于零。
天气阴沉沉的,夹杂着春后不应该有的凛冽寒风,王君临的心情比寒风更冷。
走了十来天,距离州府所在金城四百里的安宁县时,遇到的景象又不太一样了。
这一路上的行人多了起来,非常多,一批足有成千上万,他们穿着破烂的衣裳,拎着繁多且笨重的行李家当,后面的婆娘一手牵着孩子,一手挽着老人,步履蹒跚地随着队伍缓缓朝前蠕动,行进的方向正是州府所在金城。
王君临大为震惊,他很清楚,这是一群逃难的难民。
逃难的队伍悄然无声,没人有谈笑阔论的心情,也看不到一丝希望,如同这天气一般阴沉,不见一缕阳光,队伍缓缓而行,无声中透出一股绝望的气息。
一行人来到安宁县城外,安宁县令李成松率城内官吏出迎。
城门外的吊桥下,稀稀拉拉站着十几名穿着绿官袍的官员,李成松一身绯色官袍站在前列。可是有些诡异的是,见到王君临到来,他们脸上却没有丝毫笑意,有的却是恨意。
李成松上前快走几步,还没等王君临下马,随意拱了拱手,突然冷冷的说道:“足下莫非便是秦安县侯,镇远将军,张掖郡鹰扬郎将王君临?”
王君临眼见这些人这样的态度,却也懒的回礼,冷哼一声,点头道:“在下正是王君临。”
李成松直起身,盯着王君临的脸,咬牙切齿的说道:“雍州三郡自去岁始连降大雪,终日不化,直到今日也不见放晴,春播的日子算是彻底错过了,辖下百姓纷赴辖内县衙求告多次,可这是天灾,县衙也拿不出法子,这几日辖内百姓已开始携家带口离开本地,去往外地逃荒求生,留下的百姓也人心惶惶,随时都有可能举家迁离。下官敢问侯爷,你怎么还好意思活到这个世上。”
……
……
十天前,也就是仁寿五年的二月初十,一个坏消息终于轰动了整个雍州。
三郡各地接连被大雪压垮民房数百间,压死砸伤宦百姓无数,就在三郡百姓慌乱不知所措时,不知哪里传出“毒将不良,大火烧山,生灵涂炭,终致天谴”的流言。
三郡百姓正是人心惶惶之时,一句直指王君临的流言威力有多大,不言而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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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二章 整个世界都在逼你去死
而当时的王君临已经离开石风寨,在前往金城的路上,因为一路上交通不便,他一直还未收到消息。
如今金城、张掖、陇西三郡出现雪灾,而所有的难民和一些官员因谣言对王君临恨之入骨,这个时候王君临来到了灾民们聚集较多的金城郡安宁县,县令李成松一见面便问了一个如此尖锐的问题。
“告诉我你敢对我这样说话的原因,否则不要怪我杀人。”王君临愣了一下,然后寒声说道。他很清楚自己如今在大隋,特别是在雍州的威名或者说凶名有多惊人,否则刺史王通也不会让他去金城雍州总管府坐镇。此外,他官品比李成松大了足足三级,又是手握大军的实权人物。在这种情况下李成松一个小小县令敢给他说‘你怎么还好意思活在这个世上。’这样的话,这其中显然是有特殊原因的。
李成松惨笑一声,说道:“秦安侯难道没有听说过‘毒将不良,大火烧山,生灵涂炭,终致天谴’这句流言。”
“毒将不良,大火烧山,生灵涂炭,终致天谴。”王君临嘴里面重复了一遍谚语,体会到其中的意思,不由瞳孔一缩,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朝廷给受灾三郡拨付钱粮是肯定的,只是能够拨付多少,王君临没有多少信心。
这几年在杨坚努力下,大隋朝政还算清明,百姓都老老实实守着自家的田地,该干的农活一样不少,商贾们凭着诚信经营买卖,工坊的匠人也是本本分分地做工,实可谓各守本业,各安其所,已渐渐有太平盛世的欣欣光景,所以这几年下来,大隋国库里倒是颇为丰裕。
只不过去年与西突厥、吐谷浑和羌族那场历时数月的大战,虽然如愿重创了西.突厥和吐谷浑,收回了张掖郡和西平郡,但无可避免的是,积攒好些年的国库消耗极大。
然后今年吐谷浑白兰王和东.突厥薛延佗部先后来犯,前后历时半年之久。两次大战将国库耗得差不多快干净了,而就在这个时候,不巧便遇到了百年罕见的雪灾,受灾的三个郡等着官府拨付钱粮救急,为了百姓,也为了统治的稳定,刺史王通也好,皇帝杨坚也罢,都明白安抚灾民的重要性,也清楚这其中的厉害关系,可问题是雍州官仓如今空的能够跑老鼠,朝廷国库的钱粮分摊到每个受灾的地方,还剩下多少?
一看李成松那通红的眼睛和疲惫不堪的神色,王君临便明白这是一个快被灾民逼疯的县令,而且敢对他说这样的话,其实也从侧面证明了此人是一个好官。
王君临虽然有仇必报,来到这个世界一年多时间已经有了枭雄之姿,但绝对不是一个心胸狭窄的人物,对于这种为了百姓而不怕死的好官,他向来是报以一定尊敬的,即使这样的人可能不够聪明,能力也不够强。
“李大人读的是儒家圣贤书,难道相信这等明显是有人故意散播的无稽之谚语。”王君临深吸一口气,强压下怒火,淡淡的说道。
“我当然不相信,但是若百姓相信雪灾是因为我才出现,而且聚众闹事挑明要官府将我拿下斩首,那我会毫不犹豫的去死,以平息百姓心中的怨气,从而让我雍州三郡灾民不会变成乱民。”李成松一脸正气,隐隐有疯狂之意。
王君临冷哼一声,神色复杂的看着李成松,说道:“李大人的意思是想让我去死,以平息百姓心中的怨气?”
看着王君临的脸色,李成松知道对方绝对不会和他一样在这个时候自愿去死,他呵呵惨笑几声,身躯有些摇晃。
“天绝我雍州百姓,我这个县令既不能给百姓找来粮食,又不能让他们不生乱子,我愧对陛下和朝廷,有何面目立于天地间!”李成松仰天长叹,泪流满面。
“愚昧之极,难道我死了,灾民就不会生乱,你要知道让他们生乱的原因是他们饿着肚子,手中没有粮食,而不是因为我还活着。”王君临实在感觉荒谬之极,神色也越加不善起来。
这个时候李成松反而平静下来,他深深的看着王君临,说道:“秦安侯或许不知,金城郡内不少世家贵族和粮绅地主都言称,只要朝廷斩杀侯爷以谢罪天地,便会自愿拿出他们数代积累的粮食,力保灾民不会饿死。”
王君临脸色一变,阴沉的能够滴下水来。是谁拥有如此大的手笔,愿意付出如此大的代价,只为了借此次雪灾,利用无数灾民逼死他。
李成松或许感觉力度不够,又道:“下官还听说,因为大雪冻土,而致春播无望,三郡一些地方已生民乱,我安宁县境内这几日也接连见到不少从张掖郡逃过来的难民,其中已经出现首领,带着这些难民在安宁县生事,抢掠了几家富户,下官派差役拿问,那难民中的首领说若朝廷不将侯爷拿下问罪,便继续行那抢掠之事。”
王君临与旁边许敬宗对视一眼,已经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对手这一招太狠辣了。
每朝每代,但遇天灾,导致的最直接后果便是生乱,轻则破门入室杀人抢掠,重则索性揭竿造反,对于一群活不下去,没有希望没有明天的难民来说,反正已没了活路,世上没什么事情是他们不敢干的,平日里的纯朴和善良,在饥饿面前无比脆弱,一触即溃。天灾最容易释放出人性中的邪恶和歹毒,为了活着,任何人可以用任何手段,无所不用其极。所谓道德,所谓律法,对他们而言已完全失去了效用。
而这些人也是最容易被一些阴谋家所利用,眼下的形势便是灾民被利用,地主、贵族被利用或者挟持,官府和朝廷被逼迫,好像所有人就一个目的,那就是逼死王君临。
……
……
整个世界都对王君临充满敌意,这种情况下,王君临自然不会选择入城歇息,而是选择在城外扎营。
第三百二十三章 难民围堵军营
只是他们大营刚刚扎好,数千人便纷纷扰扰聚集在大营之前,这些人全都是百姓打扮,穿得很破旧,和路上遇到的那些逃难百姓一样,都是拖家带口,都拎着或简单或笨重的行李,只是这些人并没有赶路,而是聚集在王君临一行大营之外,大声嚷嚷着要秦安侯出来给大家一个说法。
数千人刚刚聚集在大营之前,鱼子默便带领一队士兵拦在了营门前。不等双方发生冲突,安宁县令李成松便带领一队官差匆匆到来,看了一眼鱼子默和其身后的军营,然后横插在数千百姓与鱼子默等人之间。
“各位乡亲,不要吵,我是安宁县令李守松,大家听我说,咱们雍州北边三个郡确实受了灾,这是老天爷降灾人间,与任何人都没有关系,李某请乡亲们不要相信谣言,做一些冲动的事情,结果让自己受到伤害。大家安心等待,几日后朝廷必有赈济粮食运到。”
人群安静了片刻,接着人群中不知哪里传出一道冷冷的声音。
“李大人,您是好官,乡亲们都信您,可是这场天灾怎么来的?十里八乡都传遍了,就是因为那位毒将太过狠毒,放火烧山,烧死无数生灵,惹得老天爷降罪于我们三郡,却连累我们三郡百姓吃苦受罪!”
人群中立刻爆发出无数附和声:“就是就是,那个魔鬼泯灭人性,为何要连累我们?我们穷苦百姓何辜?”
李县令和身后十来名官吏顿时勃然变色,眯着眼直起身子,使劲在人群中搜索刚才那个说话的人,可是在数千人里面找一个有意低着头说话的人,无异于.大海捞针,半晌未果,但人群的愤怒却已渐渐高涨起来,眼看一场与王君临属下士兵的冲突就要发生。
一直静静站在后面默不出声的鱼子默等人脸色也变了。
“我们雍州从未闹过雪灾,那位毒将放火烧山,烧死生灵无数,所以才引来天罚,只要他死了,天灾自然消散。”不等李成松说什么,人群里又有人说话了,数千黑压压的百姓人群,一时也不知声音具体从哪个地方发出来的,话刚说完,还在犹豫的一些百姓纷纷点头赞同附和。
“不错,老汉在金城郡生活了五十多年,从未见过下这么久的大雪,而且开春了还看不见太阳,这不是老天爷降罪,这是什么?官府若是真在乎我们老百姓的死活,便将这个丧尽天良,让生灵涂炭,引得老天震怒,给我们雍州带来天灾的魔鬼抓起来杀了。”
“各位乡亲,你们被人利用了……”
李成松话没说完,人群里仍是那道冰冷的声音打断了他:“县令大人的意思是我们都是傻子吗?我们只知道是那个魔鬼一般的毒将做的事情,结果让我们承受灾难,如今我们都快要被饿死了,你还给我们说这些话,大人可知金城附近的树皮草根都快啃完了?多少乡亲几天没吃饭,饿了渴了只从地上抓一把雪填充,再等几日,朝廷莫非要见我们尸横遍野才甘心?”
“对,我们要见那魔鬼,看他长什么样子。”
“看他还是不是人,还有没有人性。”
原本犹豫的百姓被这一句句话一煽动,顿时又鼓噪起来,纷纷赞同附和,数千黑压压的人群又开始往前移动,县令和十来名官吏阻拦不及,难民越过他们,出现在鱼子默带领的一队士兵眼前。
“滚!”鱼子默突然一声爆喝,犹如平地一声炸雷,吓的所有难民一跳,纷纷止步。
随着鱼子默爆喝,这队士兵纷纷拔刀,百姓一声惊呼,脸显惊恐之色,不由自主的后退数步。
“不要怕,他们不敢杀人,大家今天要是见不到那个魔鬼,迟早也会饿死的。我们人多,只要他还有一点良知,我们就能逼着他认罪。而只要他认罪,官府将他问罪,那些贵族、地主就会拿出粮食给我们填饱肚子。”人群中再次有人大声呼喊,数千难民被煽动着再次向前走去。
鱼子默毕竟年龄小,战场上他不怕任何人,但面对这种阵仗,他真不知道怎么处理,而且按照王君临和许敬宗之前的分析,难民果然被人煽动着来了,最终的目的就是让王君临麾下士兵与这些难民发生冲突,然后死上一些人,将事情彻底弄大。
心中有些紧张,鱼子默不由看向人群中被十来名难民隐隐簇拥在中间的两个不起眼的难民。
其中一个难民眼睛亮如灿星,冲鱼子默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鱼子默想起王君临之前的交待,一挥手带着三千士兵牵着马直接撤离到大营旁边,任由数千难民冲进了空荡荡的大营。
大营中自然空无一人,也空无一物,难民一无所获,但眼见那位传说中的毒将被自己等人吓跑了,且这些当兵果然不敢伤害他们,气焰越加嚣张,而且多了几分自信。
但难民中某些人眼见双方之间没有发生冲突,没有死人,却是大为遗憾,所以人群中又有人大声喊道:“那魔鬼藏起来了,我们烧了他们的大营,逼着那魔鬼出来。”
“就是,烧了他们的大营。”立刻有人开始大声附和。
然后便有人用火折子燃起了火,点燃了帐篷。
鱼子默身边士兵顿时一阵骚动,但被鱼子默大声呵斥,士兵们恢复平静,牵着自己的战马,冷眼看着这些难民烧了他们的大营。
眼见大营被烧的差不多了,鱼子默一声令下,三千大军翻身上马,就此离去,他们前行的方向不再是金城,而是张掖郡方向,往西边两百多里,就是李从睿和上官虎镇守的沙砰关。
安宁县令李成松带着一群官吏同样冷眼看着,只是他在三千士兵中仔细看了几遍,发现王君临果然不在其中。而那些难民中挑事的人估计也认识王君临,或者手中有王君临的画像,自然也在士兵中寻找过了。
眼见三千士兵竟然就此离去,不管是数千难民,还是李成松,都有些措手不及。
第三百二十四章 跟踪
想要发生冲突的对象已经离开,数千难民也没有了聚集在一起的必要,在李成松再次劝阻下,各自散去,寻找吃食去了。
其中一名穿着破烂粗布衣裳,脸色黝黑,额上有一块疮疤的中年汉子和两个精神状态明显有别于其他难民的百姓对视一眼,迅速的聚集在一起,向西南方向大步走去,他们没有注意到的是,有十多个难民在他们后方数百米外,三三两两的分开,隐晦的跟着他们,在更远处甚至还有一头跟普通老虎一般大的银色猞猁游荡。
一群人一前一后走了半里路,附近再看不到其他难民时,王君临便准备挥手让大家扑上去将这三人拿下,他旁边同样打扮成难民的许敬宗突然低声说道:“侯爷,不如继续跟踪他们,看他们会去何处,见何等人物?”
王君临眼睛一亮,说道:“敬宗言之有理,你带大家在西边那个村落附近等我,我一个人跟着他们。”
他说着话向左右极为隐晦的挥了挥手,三三两两扮作难民的十名护卫不再跟踪,而是和许敬宗向西北方向自顾行去。而王君临钻入旁边小树林中消失不见。
而这时,疮疤中年汉子往后看了一眼,见刚才和他同一个方向的一群难民不再和他同路,而是去附近一个村落找吃食,不由暗暗松了口气,他却不知道已经被这上世界上最擅长跟踪的那个人盯上了。不过,此人倒也谨慎,低声向两个同伴说了一句什么,两同伴各自选择了一个方向自顾离去。
在疮疤中年汉子看来,就算真有人跟着他们,通常情况下只会是一人,最多也就是两个人,如今他们三人分三个方向,自可以达到混淆视野和误导的作用。
然而,他却不知道跟踪一道可不是跟着对方不被发现这么简单,高明的跟踪者,过人的眼力和精准的判断更是缺一不可。
疮疤中年汉子继续往西南走了三里路,突然开始发足狂奔,看那状态哪是饿着肚子的难民所能拥有,并且此人绝对练过武艺,实力也不会弱。
不得不说,疮疤中年汉子这一手玩的很好,他一发足狂奔,若真有跟踪的人,为了不让疮疤中年汉子脱离视线,必然也要加速奔跑追上去,从而暴露自己。
王君临基本上可以确定,这疮疤中年汉子绝不是普通人,很可能是类似于‘夜鹰’这样,由某个大势力培养的情报组织中的精武骨干分子,而且对方敢派此人直接面对他王君临,此人地位、手段和武力绝对不会低。
若此时只有王君临一个人,只能加速追逐,从而暴露自己,然后索性追上去,将此人活捉,至于跟踪此人找出大鱼的计划自然就失败了。
在此人开始狂奔之后,王君临眼睛一眯,摸了摸旁边猞猁毛毛的脑袋,指了指疮疤中年汉子的身影,低声道:“追上去。”
然后毛毛发出一声低吼,便窜了出去,它一身银色皮毛,与这地面上的大雪融为一体,若非近距离仔细观察,根本发现不了。
半个时辰之后,疮疤中年汉子驰上一个小山岗之上,突然停了下来。
随后之前和他分开的两人竟然不知从什么地方钻了出来,来到疮疤中年汉子左右。
其中一名形瘦高的男子说道:“大人,我们在天黑之前还要赶到第一个目标点,大人为何在此停了下来?”
疮疤中年汉子脸上流露出思索的神色,皱眉道:“不知为何?我心中有不妥当的感觉,却又不知问题出在何处。”
瘦高男子道:“如果只是些路经此地的毛贼或者生出歹意的灾民,刚好杀了,也为家主省一些粮食。”
疮疤中年汉子比瘦高男子稳重谨慎,分析道:“我们在安宁县计划失败不说,已经惹起那位凶名赫赫的毒将注意。所以我担心当时离开的时候,行踪已落入对方的监视之中。”
瘦高男子不解道:“如此来说,大人不妥当的感觉,应是起自后方有人在跟踪我们,而非来自前方。”
疮疤中年汉子却摇头道:“不!感觉确是来自前方。他娘的!会是谁呢?”
顿了一下,他忽然道:“随我来!”
三人跑下山坡,明显偏离来时的路线,飞奔进入一片密林,然后才减缓马速。
瘦高男子嚷道:“撇掉了敌人吗?”
疮疤中年汉子点头道:“好一点了!”
三人穿过密林,前方出现一道河溪,豁然开阔,河两边依然有积雪,但小河怪石嶙峋,颇为悦目好看,配上溪水的淙淙流响,使人精神一振。
此时天色已暗,三人在河边吃了一些随身带的干粮,休息了片刻,然后继续沿河岸向南边赶路。
王君临和猞猁毛毛在三人左边密林深处缓缓前行,不管是王君临,还是毛毛此时通过对方的脚步声都不会跟丢对方。且这个距离他们能够听到对方脚步声,但对方却听不到他们丝毫声响。
一个多时辰后,彻底进入夜晚,因为天空一片阴沉,星月之光都没有,天地一片漆黑,王君临能够看见唯一发光的事物是毛毛那双发着黄绿光芒的眼睛,诡异而神秘。
一人一猞猁在密林里潜行数十数里,另一边脚步声消失,王君临心中疑惑对方为何此时停了下来,带着毛毛悄悄向对方所在潜行而去。
没过多久,王君临便察觉到前方有人藏身于树木上,显然是为里面的人放哨,而这暗哨之后林内深处灯火闪闪。
王君临好奇心更盛,叮嘱毛毛在附近等着,展开身法,借林内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无声无息地悄悄推进,避过两名哨岗,倏地眼前开阔,密林内竟有一片方圆七、八丈的空地。
王君临闪到一株大树后,往下蹲低,从树旁一堆矮树丛的间隙往空地窥探。
诡异的情景,尽入眼帘内。
空地的中心,放着一盏风灯,灯旁一方平滑的大石上盘膝坐着一名头扎高髻的女子,身穿宽大的道袍。
ps:今晚上五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