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三章 如此糊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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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敬宗又从头到尾又看了两遍,一个字一个字的斟酌着,确保字字珠玑,且语言华丽精美的同时,还要将表达的意思精准无误,确定其中没有错字、漏字,同时也没有犯着忌讳。
过了好半天,新换上的蜡烛又烧到一半,外面已经敲起了二更的鼓,许敬宗这才将卷子交给了等在身前的小吏,一脸傲然的说道:“我的卷子价值万金,你们若是弄丢了,或者出现差错,小心你们的脑袋!”
“不敢,不敢。”小吏上来将许敬宗的试卷给小心的收起来,其中一人忙不迭的将卷子送了出去。只是许敬宗没有注意到的是,那小吏转过身后一脸冷笑和讥讽。
许敬宗从考院中走出来,已是月上中天。天上的繁星被月光所遮掩,黯淡了许多。
可能是最后几个交卷的考生,许敬宗出来的时候,周围已是寂静一片,不见什么人影。一盏盏灯笼挂在屋檐下,照得考院内外灯火通明。踏着路面上的灯光,许敬宗慢慢的走在考院中,他对自己的考试成绩有着绝对信心,让过前面一队巡逻的士兵,对他们投过来的惊奇目光视而不见。此时脑海里面幻想着考试结果张榜公布那一天,自己所得的荣誉和名望。他相信,到时候自己就不再是东宫幕僚,他也绝不会成为东宫属官,他要和杨素一样,成为太子殿下也要想法设法拉拢的大人物。
许敬宗一步步走出考院的大门,门前有一辆马车和两名护卫一直等着他,这是他身为东宫顶级幕僚后所得的待遇,平日间他对这两名护卫颇为客气,对方向他行礼,他会笑着点头回礼,但此时却一脸倨傲的没有理会,直接上了马车。
以许敬宗的推测,当今天子为了让首次科举深入人心,头名不但官位不小,很有可能会加封爵位和赏赐食邑,这样一来他马上就步入大隋顶尖贵族的行列。只要自己拿得头名,年轻一代或许只有那位战功赫赫的秦安侯能够与他相比。
等许敬宗登上马车离开之后,黑暗中两道人影一左一右悄然跟了上去,左边是夜鹰使,右边是沈光。
王君临的计划中许敬宗将是最为关键的一环,两个人将在接下来几天中,盯死许敬宗,绝不能出现任何疏漏和差错。
……
……
考院中忽然响起一声锣,锣声清脆,似乎要唤醒笼盖在京都上空的夜色。
“时辰到,各考生停笔,立刻上交试卷。”
随着一声喝,礼部和御史台的下属官吏们开始清场,将那些犹自抓着毛笔不放的少部分考生向考院外赶去。有一位看起来有五十多岁的考生,头发已经花白了,策论却还没有做完,哭嚎着死活不肯离开自己的书案,结果最后惨被几位御史台的吏员生生架着扔了出去。
良久之后,众人似乎还能听到那位考生嘤嘤切切,鬼哭一般的难听声音,在考院内外回荡着。
王君临叹了一口气,心里却没有什么同情——任何事情都要有规矩,更何况是科举这等关乎国运的大事。
他记得在后世的时候有一年高考,有一位考生因为戴了一个金属戒指,通过不了检查仪器,半天入不了考场,可是那戒指就是死活取不下来,一群家长和热心人围着想尽了办法,家长甚至给负责检查入考场的工作人员跪下了,但最终依然没有让考生入场,直到半个小时后戒指取下来,才让考生入场。
这个时候先不说时间少了半个小时,一番折腾以十八来岁的少年心理素质,这种状况下一身水平能发挥出一半就不错了,有人说那工作人员太过僵硬,不通情达理,但说这些话的人却不知道,每年高考查出来多少各种各样作弊器,其中不乏有做成耳环的蓝牙耳机和近视眼镜的信息屏幕。若不这样严查,不守规矩,对更多的人岂不是不公平。怪只能怪这名戴金属戒指的学生和其家长考虑不周全。
……
……
对于王君临来说,这些学子们的会试结束了,而他自己的会试……却才刚刚开始。
考试结束当夜,便要马上封卷,这是王君临的职司,而高颍和周成言都是高坐后堂中,也不敢离开,等着王君临领着人完成糊名和抄录这两道手续,然后才能封卷画押。
明烛大亮,整个考院中堂里一片繁忙景象,外间是数十位宫中内侍和礼部的老吏在分割试卷,分类整理,另一个小房间里,则是王君临带着一名礼部的官员和一名御史台的监察御史进行糊名。
所有的试卷糊名之前,都要先送到王君临面前过一道,王君临不敢怠慢,细细看着卷子上的名字,与那四张纸条上的名字做着对应,没过多久,他已经从里面挑出了数十张卷子,不引人注意地搁在了自己的右手边。
在他侧方的那两名官员低着头互视一眼,知道那几十张卷子是各个大人物或者各方势力打过招呼的,心中暗暗松了口气。心想不管这一位有多强悍,终归是不敢与所有人做对,只能和大家一样同流合污,绝不敢免俗的。
足足挑选出二百张卷子,王君临才下令让两个官员开始糊名,那两位官员不敢怠慢,赶紧开始将试卷上的考生姓名和藉贯一栏处用纸张盖住。虽然是第一次科举考试,但这两名官员对于怎么糊名在之之前分明是有过认真研究,做足了功课。
王君临仔细观察了一会儿,才想明白这两位事前之所以做足了功课,是为了将他挑出来的两百张卷子进行与众不同的糊名——所用的纸条比其他考生糊名的纸条略微短了一丝,若是不有意识的仔细观察根本发现不了。
看着两名官员严肃而认真的在他挑的试卷上郑重的糊上短纸条,王君临心中忍不住笑了起来,心想如果日后杨广、杨勇、高颍、周成言等人知道,这些试卷并不全是各方势力瓜分之后的安排的人名,有十几份却是王君临看中的真有才学的寒门士子的卷子,比如那个叫房乔的家伙——不知他们会作何感想。
糊名时长短相差极少的那一丝纸,若随意看去,绝对看不出什么古怪,但如果是抄录的官员心中有数的话,一定能分辩出来。王君临看着房乔的卷子被糊上短纸后,心情无来由地变得很好,笑着摇摇头,忍不住开口问道:“就算挑出来了,但抄录的时候,怎么做记号?”
他身边的那位礼部官员没想到王君临直接将话挑明了说,有些尴尬的笑了笑,小声回答道:“侯爷放心,为了不坏了各位贵人所托之事,我们事前已经仔细研究过了,抄录时只要在某些字的大小或者笔画上下功夫,那批卷的大人,自然就明白了。”
王君临恍然大悟,赞叹道:“这样就算批卷的高公和周大人他们不知道是谁,但只要知道是正确的人就成。”
“是啊,大人。”礼部官员很有礼貌地回答道,心里却在腹绯这位凶名赫赫的毒将终究是一位粗俗的武将。
孰不知此时王君临也在肚子里感慨,第一次科举考试,即使是徇私舞弊都是漏洞百出,结果让自己轻松的钻了空子,达成了自己的目的。
当然,王君临也明白,之所以这些人放松警惕,做事不够严谨,除了首次做这种事情经验不够丰富之外,恐怕还是因为整个官僚权贵机构都已经默认了这种瓜分蛋糕的手段,在他们看来,即使是王君临也不敢多生事端。
一夜忙碌,能够决定三千多士子人生的首次科举秋试终于进入了最关键的阅卷阶段,负责前期工作的诸多官员揉着发困的双眼。聚在了正厅之中,听着本次秋试的总负责人高颍的训话。
一番义正言辞,神圣严肃的说辞,为国取材的谎话之后,高颍有些困顿地挥手让诸位下层官吏散了,然后和蔼望着王君临说道:“秦安侯这几日也辛苦了。”
“不敢。”王君临笑道:“高公不敢言苦,何况下官。”
周成言适时微笑道:“大家都辛苦。”
其实此时在场的几位高级官员都明白此次科举考试的内情究竟如何,高颍将自己一系人员保证高中的同时,与各方势力达成了各种交易,趁机拉拢了不少门阀贵族。
而周成言在暗中保证东宫一系的人员能够高中的同时,从中捞了很大的好处,当然其他的官员也不会少了各自的好处,就连王君临都已经知道,前开考前一日里,早有人将他应得的一份银两送入了秦安侯府。那个数目竟是比他五福茶社半年的收入还要多一些,王君临毫不客气的笑纳了。
接连数日的会试,整个考院之中都弥漫着一股黄白之物的馊臭之味,王君临站在石阶之上。闭住呼吸,最后看了一眼黑暗的考院,心想这件事情做完之后,自己便有充足的理由离开京都,回雍州高台城自己的地盘上。到时候,杨坚若是还不放他走,只好想一些过激的办法了。
第二百零四章 各怀心思
王君临、高颍和周成言三方共同会集了试卷,在杨坚派来的宫中黄门太监的带领下,在大内侍卫的保护下,试卷连同最后批阅试卷的考官被送进了考院内堂之中。
数日之内,这批糊名抄录后的试卷便会批阅完毕,从而拟定前两百人选,然后再进行殿试,从而排出今次的状元、探花等高中的两百人的名次。
高颍和周成言各自带着自己的一系考官点检试卷,用了三天的时间,批改总计三千多份的考卷。批改经义较为简单,因为有着正确答案的经义,批改起来只耗眼力,却不用费神思量,基本上一个时辰,就能过去六七十份,平均一人四百多,不到五百试卷,两天就批改完毕。多花的一天,是将批改过的试卷互相交换,检查其他人批改得是否有错误。
而仅是通过经义这一项,就一下刷去两千多人,当然这些人几乎全部是寒门士子,糊卷的时候短了一丝的那些人不管经义如何都不会被淘汰的。
最后送到考试和覆考那里的卷子,就只剩七百份。考试官七人,覆考官五人,这两道关口,主要是评判策论一部。加上点检试卷,三方的评分如果相同,便没有什么可以说的,若是不同,则呈交主考。这一项评判,就比较耗费精神,前后一共用了六天才宣告结束。
当所有的关口结束的时候,最后剩下的近三百份卷子送到了高颍、周成言这两位主考的手上。
其中有一百余份没有争议,连过三关被确定可以中格或者上格的卷子;另外还有两百多份点检、考试、覆考三道评判之间不相合的试卷,需要两位主考共同来敲定。
两个主考要最后敲定两百名中榜的考生,耗费的时间更甚点检、考试和覆考。高颍和周成言两人各自默不作声的翻阅着考卷,厅中一时见只能听到沙沙的纸张翻动声。也只有看到纰漏过甚的卷子,拿出来当个笑料;或是有什么出色的词句,念起来交流一番。表面看起来两个人和和睦睦,但彼此心中都清楚,真正的较量才真正的开始。
虽然名额已经瓜分的差不多了,但是若是有机会让对方高中的名额少一些,让自己多一些那就更好了,特别是一些至今没有在太子和废太子任何一方选择站队的门阀世家都暗中拜托了两人,谁若是替这些门阀世家办成了事情,或者让其家族子弟多考中一两个人,便在一定程度上将其拉拢到了自己一方。
时已近晚,确定了取中的试卷已经有了大半。就要到吃饭的时候,高颍突然看见手中卷子中一些言辞,瞬间明白这是许敬宗的,看都不看直接判否,并且一脸可惜的说道:“寒门中也是有人才的,此子若是出自我等门下,倒是可以好生培养一下,可惜了。”
类似于这样的话,高颍今天不是第一次说,但周成言还是不放心的特意拿起看了两眼。眼见糊纸没有短了一丝,轻微折痕也没有出现,第一页第三行第三个字也没有比其它字稍大,便又将目光移开,不再理会。
高颍眼见周成言没有认出这是许敬宗的卷子,暗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感觉这件事情有些太容易了,他安排的其它后手竟然没有用上,心想难道许敬宗这卷子上没有对方能够用来对照的标示?
这种可能也不是没有,这么多试卷,对方安排糊卷和抄卷的人偶有疏漏也不是没有可能,但这也太巧了吧?高颍感觉有些不安。
……
……
王君临离开了这个臭气薰天的考院,院门口早有牛进达亲自赶着马车,沈光和十名骑着高头大马的护卫早已等侯。上马车之后,他接过沈光递过来的毛巾,胡乱擦了一下脸,有些疲惫问道:“许敬宗现在是什么情况?”
“此人正如我们之前所分析,非常骄傲自负,且对自己高中且名列前茅充满了信心,眼下不管是他自己,还是身边的人都认为他一定能够高中,且至少前三名。最主要的是,此人功名利禄的心思很重,一旦没有高中,以其性格必然受到不小的打击,虽然性格还算稳重,可是到关键时刻以侯爷调配神药相激,必然会让他按照我们的计划实施,就算不好控制他,我们也准备好了后手,找替身代替他,让他彻底消失。”沈光将早就准备好的回报说词轻声说了一遍。
王君临点了点头,说道:“模仿许敬宗的行文习惯所写万言书提前准备好,越多越好。”
沈光恭敬称喏。
王君临想了一下,说道:“许敬宗的卷子我仔细看过了,倒是个胸中有沟壑的人才,就这样死了有些可惜了。提前准备一下,到时候找个尸首让他假死,保他一命。这件事情不要让夜鹰那边的人知道。”
“卑职明白了。”沈光略一迟疑,答应了下来。
……
……
后几日京都里风平浪静,既然王君临已经掌握了名单,夜鹰方面隐藏在暗中的力量全力运转,顺藤摸瓜调查下去,挖出一些切实的证据并不是什么难事,更何况这些人做事如此肆无忌惮,从未想过会有人查他们。
在所中榜单出笼之前,一直没有什么惊悚的消息在官场上传开,而最后定三甲,王君临偷偷塞进去的那十几个有真才实学的寒门士子居然没有被剔出,显然被高颍和周成言当成了自己人。
而高颍和周成言,主要精力在彼此身上,所以对于已经完成差事的王君临关注明显不够,竟然没有看出这里面的问题。
……
……
时间已是九月中旬。
下了两场雨后,酷暑的日子终于结束,天气渐渐变凉。
在众考生等待发榜的这段时间里,很多人都听说许敬宗肯定能够高中不说,而且不是状元就是探花或者榜眼,背后又有东宫和越国公这两个庞然大物支持,可以说前途无量,所以免不得趁着榜单下来之前,提前宴请许敬宗。
许敬宗来者不拒,宴会上也坦然接受了所有人的吹捧,几天下来,他自己都感觉自己若是入不了前三名,简直就是天理难容。
本来科举考试,天子主持殿试的出现是在北宋初期的时候才出现,但在王君临一个多月前有意提出这个建议之后,杨坚欣然采纳。从而让天子殿试提前出现了近四百年。
王君临当时的建议完全就是按照他所了解的历史上宋朝之后的殿试模式,而杨坚也几乎完全同意,比如殿试上不会黜落考生,仅仅是决定名次高下。只要能登上礼部试的录取名单,那便是一榜进士。
状元、榜眼和进士这些词是高颍和周成言等人想出来的,是出自何种典故王君临不知道,但他却记得在原本历史上唐朝科举成熟之后才有 “三甲”分类的,即殿试第一等的称为“一甲”,赐“进士及第”;第二等的称为“二甲”,赐“进士出身”;第三等的称为“三甲”,赐“同进士出身”,统称进士。一甲、二甲、三甲各取若干名,一甲仅限三名,二甲、三甲则各取若干名。一甲的第一名叫状元,一甲的第二名叫榜眼,一甲的第三名叫探花;而“三甲”,实际上是殿试的末等。
可是当他提出殿试之法之后,杨坚安排下去,高颍、周成言等人竟然自然而然的研究出了三甲之之法,王君临这几天时不时的再想这是历史的巧合,还是历史的必然。
……
……
九月二十一日,道路两旁秋叶落落,枝上小鸟成欢成对,正是喜气盈盈的秋收之季。地处京都西侧距当日考院不远处的寻常客栈里,在等着考试结果的各地学子们都心慌慌地聚集在楼下,桌上没有摆什么酒菜,因此这些学生们此时根本无心饮食,将心思全放在了打听消息上面。
“没戏。”一位从雍州来的学生苦笑着摇头道:“想来想去我等这些寒门士子能够高中的可能性太小。”
“子明兄何出此言?”坐在他旁边的那位学生面色微黑,但眼睛很亮,正是那位在考院因为夹带被王君临放过一马的房乔。
房乔来自齐州临淄人,家里也有近百亩地,算是小地主,但与门阀世家相比,依然是蚂蚁和大象的区别,不过倒拥有了读书的基本条件。与其他人不同,因为在考场上他大胆的向王君临问出那句能否高中的话,而当时王君临对其点了点头的缘故,他此时的心情和在坐的其他人不同,倒是极为放松。
此时他从桌上夹了一筷老醋泡花生吃了,一面嚼着,一面含糊不清说道:“子明兄乃是并州出名的人物,一手策论写得精彩至极,前几日大家看过之后都是赞不绝口,应该可以上榜吧!”
被称为子明兄的书生,姓刘,子明是他的字,雍州天水郡人,二十七八岁,看起来性格稳重,颇为世故,此时看了其他人一眼,欲言又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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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五章 吐血的许敬宗
最终齐子明还是忍不住苦笑着压低声音说道:“玄龄兄,这些事情难道你我还不清楚?如今朝廷被门阀世家把持,即使陛下强行开科取士,但总共就两百名额,东宫和大皇子内定一部分,排的上号的那十多个门阀世家各自分几个,朝中大员们托几个,家中有巨财的买几个,像我们这种外地来的小户人家,在当地或许算是有头有脸,我们在家乡也有些名气,但放在整个大隋,甚至这京城之中,又算得了什么呢?”
说到这里,他叹了口气,仰头将杯中酒一口喝干,紧接着说道:“唉!就算朝廷想找几个有才之人做陪衬,以堵天下士子悠悠之口,也有大把已经拜于京中贵人名下的京中名士可选,比如这几天甚是张狂自称必中前三的许敬宗,所以怎么也轮不到我们头上来。”
酒桌之上另一位书生,身体有些消瘦,目光清冷,或许是喝得多了,胸中又有积郁不能发,故而说话极为大胆,冷笑道:“没错,我也认为玄龄兄想的太天真了,子明兄说法不错,我看这科举日后还是不要再考的好,免得我们还要浪费这么多银钱做路费,什么狗屁会试,不过是那些门阀世家换了一种更好看的方式让自家人当官罢了,即使不是出身门阀世家的,也只是他们给自己挑狗罢了!”
子明面色一黯,接着却是微微一惧,劝告道:“云起兄声音小些,若让侯官府的密探听到,不说你我能不能当官的问题,只怕连身家性命都要留在京城了。”
那位云起兄姓韦,京城附近人士,在京中也是薄有才名,但他和许敬宗性格完全不同,因为说话不注意,且言出刻薄,没有哪个高官贵族愿意招揽他为幕僚或者客卿,故而一直有些落寞,此时听着友人担心话语,不由哈哈大笑道:“侯官府那些密探又怎会瞧得起你我这些小人物?他们如果真的厉害,怎么不去盯着科场考试,让考试变得公正一些?”
房乔摇摇头,叹了口气说道:“说来也奇怪,这次考试监察和护卫事宜好像并未用侯官府的人。”
韦云起摆摆手指头道:“你没看出动的都是宫中内侍和大为侍卫,说明当今皇帝陛下怀疑侯官府与那些贵族门阀有所勾结。”
房乔看了这一个多月结识的两名好友一眼,略一迟疑,说道:“我看有秦安侯负责监察此事,应该会有我们寒门士子的机会。”
他身旁两位友人自然知道房乔在衣衫里夹带被秦安侯揪出来的事情,不由齐声取笑道:“他虽然网开一面让你参加考试,但可不见得会帮我们出头,毕竟他虽然厉害,但在大隋没有什么根基,怎么能正面和所有门阀世家抗衡。”
三人又说笑了几句,酒渐上头,不免开始低声骂起门阀世家把持着朝廷几乎所有官位,心中感慨要想让科举变得公平,让寒门士子真的能够有机会当官,为朝廷效力,恐怕首先要解决门阀世家把持朝政的问题。
……
……
秋天时节,京城的雨格外的多。
秋雨很少是绵绵细雨;它不像牛毛,不像松叶,更不像什么串珠,多半是倾盆大雨,而每场秋雨过后,天气便会转越加凉爽。
雨水像子弹般的往下坠,落在地上,发出嘀滴答的响声,将酷热和灰尘全部都赶走了,带来了一个凉爽的世界。
雨停了,空气中还带着些湿气,小鸟儿在低处飞着:雨篷上的音乐也停止了,只有些雨滴不时地从上面落下来,空中传来天神的怒吼,雷声响了一次又一次,可是很久都没停。
但这恐怖的雷鸣并不会影响到人们的情绪,今天反而有比以往更多的人出来散步了。因为今天便是大隋首次科考的发榜之日。
礼部衙门西向是一座石拱桥,若想去朱墙下看榜,得过桥而行,此时朱墙之下已经围满了穿着长衫的考生们,人头攒动,正紧张无比地在大黄纸上寻找着自己的名字。
所谓‘殿试定高下,会试定去留’。极端点来说,会试的最后一名跟第一名的地位是同等的。要分出高下,还是在殿试上决定出来。说是这般说,不过对于许敬宗来说,他依然非常在乎会试的名次,甚至在他看来他会试必须前三,最好拿得头名。
一大早,许敬宗便坐着马车向礼部衙门行去,越靠近礼部衙门,街上的行人就越多。到了礼部衙门外试放榜处时,那里早已是人山人海。
许敬宗听说早在四更天开始,就有士子跑过来坐守,等着看结果。事实上这样的人数还不少,都想第一个看到自己的名字。三千多名士子引颈而望,加上各方势力派来的人,各个士子亲朋好友,还有更多看热闹的人,礼部衙门门前的二十多步宽的大街,被车马行人堵得水泄不通。
“这……怎么进去?”许敬宗眉头微皱。
“许公子稍等,这里让小人来!”
跟在许敬宗身后两名膀大腰圆的东宫护卫站了出来。
两人皆是从府军中退下来的老兵,都有把子气力,从人群中挤过,就像战车碾过草原,风行草偃,挡在前面的,无论是士子还是其他人等,全都被硬生生的挤开。
有人被挤到一边后,转身就要怒斥,但一看到两名壮汉身上穿的红色号衣,便立刻住了嘴。隋朝衣制规定虽然没宋明两代严格,但仆从护卫敢穿红色号衣的一般都是王公大臣,或者顶尖门阀贵族。
下了马,许敬宗一路畅通无阻的来到金榜之下。六大张金黄色的榜单贴在墙上,密密麻麻的名字、籍贯,占据了大部分的纸面空间。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礼部会试头名——李袭誉。
许敬宗知道这个人,是废太子那边的人,在京城才名不比他小,最主要的是对方家世比他要好很多,高颍让其占了头名,倒也说的过去。
许敬宗心中虽然如是想着,脸色却已经变得有些阴沉,当他看到第二、第三名都没有他名字的时候,脸色变得阴沉无比。
而这才刚刚开始。
前十名没有他的名字,脸色变得铁青一片。
前一百名没有他的名字,眸中怒火喷发。
当看完整个榜单,都没有发现自己名字之后,许敬宗心中的愤怒几欲冲天,若不是理智还在,他便会当场破口大骂,但他此时已经处于爆发的边缘,或许只差一个导火线。
很快,这个导火线便出现了。
“那不是许敬宗吗?他不是到处显摆自己必将高中,而且一定前三名吗?怎么我没有看见他的名字。”
“是啊!我也没有看见,你看他前两天那张狂的样子。”
“有些人啊!就是自以为是,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没错,我看他就是个自不量力的蠢货……”
因为许敬宗性格的原因,再加上王君临暗中让沈光安排人推波助澜,许敬宗的名声早已传开,众人一听此人便是许敬宗,不管是出于怎样的心理,讥讽、嘲笑声接连不断,而且愈演愈烈。
这些议论话语声清晰的传入许敬宗的耳朵中,对于向来自负的许敬宗来说,无异于对他一次次的打脸,奇耻大辱,堪称是火上浇油。
另外,这个过程中旁边几名看榜单的书生拥挤过来,其中一个装作不小心撞了他一下,还向他道歉,但许敬宗没有理他,这名书生便跑到了一边看自己的榜单,只是没有人注意到的是,在刚才拥挤的那一刹那,许敬宗感觉自己脖子后面好像被针扎了一下,但那疼痛一闪而逝,许敬宗脑海里面全是难以置信的怒火和对此次科举公平性的怀疑,压根就没有放在心上。
四五息后,众目睽睽之下,许敬宗突然仰天大吼:“这不可能,我许敬宗不可能不高中,定是有人徇私舞弊……”
噗嗤!许敬宗话未说完,喷出一口血,直接晕了过去,他的随便从和护卫赶紧慌张的上前将其背着离开,找人医治去了。
“哈哈哈哈……姓许难以接受现象,气的吐血了。”有人大声说道,旁边众人纷纷附和。
这一幕,被现场数百人目睹,他所说的话,也被上千人听见了。其中便包括刚刚过了石拱桥的房乔、刘子明、韦云起三人。
地面上仍残留着刚刚留下的雨渍,石砖间的青苔显得格外湿滑,三人往那边走着,刘子明险些滑倒了,惹得众人一片笑声。刘子明自嘲一笑,虽然他故作神色如常,但内心深处怎么可能不紧张。
来到朱墙之下,三人好不容易挤进了人群,从左手边开始看起,不知道看了多久,猛听着刘子明一声喜呼:“韦兄,韦兄!你中了!你中了!”
房乔和韦云起听着声音,赶到了刘子明身边,果然瞧见头顶第五排里赫然写着韦云起的名字,不由好生兴奋,房乔满脸笑容的轻轻捶了韦云起肩头一拳,表示祝贺。
第二百零六章 何为寒门
韦云起微微一笑,想表现出一丝自矜,但是这是何等样的大事!他虽自号清高,但这年代寒门当官是何等的艰难,想到十年寒窗之苦,家中父毋殷切期望,诸多身旁士子艳羡目光,也不免有些飘飘然起来,嘴唇不自禁地咧开,露出了极开心的笑容。
此时,皇榜上“韦云起”三个金粉写就的名字,似乎正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显得金贵无比,前程无限。
三人这下不再分开,干脆往右仔细看去,又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成功地在皇榜里找到了房乔的名字。房乔看见自己的名字果然如王君临给过的暗示上了皇榜,激动万分,双目有些赤红,讷讷自言自语道:“真的中了,真的中了。”
他忽然怪叫一声,从人群里冲了出去,跑到桥边,对着桥下的水面大声吼叫了起来,声音回荡在桥洞之中,发出嗡嗡的声音。
两位友人微笑看着他,知道他为何如此激动——房乔家里面虽然也算是小地主出身,但他只是庶出,而且八岁丧母,自幼在家中地位只比仆从下人好一些,全亏他在族学中学习好,脱颖而出,才被父亲注意到,全力攻读他读书。但这个过程中没少被嫡系的几个兄弟欺负,他这次若是考不少,回去在家中肯定会过的非常难受,这也是他当时非要冒险带小抄的缘故,实在是太想高中了。
哪里料到,竟还没进考院就被秦安侯王君临给揪了出来,当时房乔心丧若死,本以为自己这十年寒窗算是荒废了光阴,甚至想到了死,没想到这位秦安侯不但给了自己第二次机会,而且在看过自己试卷之后,看上了他的才能,帮了他一把。没错,对王君临来说或者只是随手而为,但对他来说,却是直接改变了他的命运,王君临对他来说,不亚于再造之恩。
房乔望着微荡河水里自己那张有些扭曲的面容,稍稍平静了一下,自然明白为什么自己短短数日间能得如此造化,心中对凶名赫赫的秦安侯好生感激。
“噫,中了!中了!”
一声尖叫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一个身体干瘦,身穿旧袍,看起来四十来岁的贫困潦倒老书生拍着手,大叫了两声,然后便咕咚一声栽倒在地上。成为自许敬宗之后,第二个晕过去的人,不过两人一个是极悲所致,一个是极喜造成的。
秦朝以前,采用“世卿世禄”制度,后来逐步引入军功爵制。西周时,天子分封天下。管理天下由天子、诸侯、卿、士。依照血缘世袭。到了东周,有“客卿”、“食客”等。
到了汉朝。提拔民间人才。当时采用的是察举制与征辟制,前者是由各级地方推荐德才兼备的人才。由州推举的称为秀才,由郡推举的称为孝廉。
魏文帝时,陈群创立九品中正,由特定官员,按出身、品德等考核民间人才,分为九品录用。晋、六朝时沿用此制。九品中正是察举的改良,主要分别是将察举,由地方官改由任命的官员负责。但是,魏晋时代,世族势力强大,常影响中正官考核人才,后来甚至所凭准则仅限于门第出身。于是造成“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的现象。不但堵塞了从民间取材,还让世族门阀得以把持朝廷取材。
这对于寒门士子来说除了给贵族门阀当幕僚之外,几乎没有任何当官的门路。所以,眼下这第一次科举考试,或许是他们能够改变自己人生的唯一途径,所以此时高中的欣喜若狂,足以将温文而雅的书生,变作癫狂不已的疯子。
与另外那十来名在河畔碎碎念头叩首拜天,感谢上天让自己取中的寒门士子们比较起来。房乔只不过喊了两嗓子,根本就不算什么。只是包括昏迷过云的老书生在内十多名寒门士子不知道的是,他们之所以能够高中,完全是因为王君临曾经在他身后站了两次,看了他的试卷内容的缘故。
哗的一声,一下涌上来一群人。泼水的泼水,打扇的打扇,还有一个五大三粗的壮汉,往掌心吐了两口唾沫,搓了一搓,就对着老书生的人中死命一掐。
对阵下药,老书生随即悠悠醒来,对着苍天大喊:“苍天有眼,陛下英明,大隋当兴。”
……
……
等房乔回复了平静,兴高采烈地走回朱墙下时,三位友人已经将整张皇榜仔仔细细看了个清楚,出乎意料的是才能不比他们差的刘子明居然没有上榜。这不能怪王君临,因为当时考试三千多人,王君临不可能站在他们后面逐一去看他们的试卷,有部分有才能的寒门士子没被他发现再正常不过了。
房乔和韦云起满脸掩止不住的兴奋,但看着身边刘子明略有失望的脸色,两人也不好表现的如何过分,房乔安慰道:“刘兄不用伤心,陛下既然已经开始以科举取士,后面将会年年都有,所以今次不中,明年再来。”
这是很实在的一句安慰话。刘子明苦笑了一声,看着身边那些占了绝大多数失望之极,甚至失魂落魄的考生,勉强打起精神,笑道:“今次我们三人中了两个,已经算是大喜了。我原以为寒门士子不可能高中的。”
这副场景,让旁边很多人不由唏嘘不已,读书人十年寒窗,甚至二十年,三十年,乃至四五十年寒窗都是为了当官,对当官执着却是寻常人难以想像的。
……
……
九月二十七日,乃是礼部会试高中两百人参加殿试的日子。
位于皇城内东南区域的观文殿,这时早已经打扫干净。两百张桌案在大殿的东西两端排得整整齐齐,只留下殿中央空着,以供考生们进来之后叩拜天子之用。
与礼部会试大同小异,在每一张桌案的右上角都贴了纸签,上面写有姓名和籍贯,殿试贡生们的座位排列顺序,都是照着他们在礼部会试上的名次来的。离着天子越近,这名次就越高,离得越远,自然名次就越低。这是为了防止考生混作一团,在天子面前失了体面。
周成言亲自安排人拿着名单,一个个对照着桌上的姓名籍贯。从东头最近陛前的礼部试头名李袭誉,一直查验到位于大殿东南、西南两个角落里的排名最后之人。
虽然昨日已经有小黄门对照过两遍,但周成言以尚书之尊今日特意又一一看了一遍,因为周成言知道朝廷、宫廷中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他担心有人故意给他捣乱。自己负责此事,若是有人想要让自己难堪,故意将排名弄乱,在天子面前失态,这种可能不是没有。他们一方许敬宗稀里糊涂的没有高中,这已经让东宫太子对他不满,他知道定是高颍所为,所以他要防着点对方,不在最后亲眼对上一遍,周成言怎么可能放心得下来?
用了小半个时辰,提着灯笼,领着两名小黄门将每一个桌案都对照过,周成言最后站在大殿门口,松了口气,点了点头。一切就绪,全都已经准备好,就等着天子和考生们来了。
………
………
这时候,才不过是卯时一刻。
天色还是黑沉沉的,尚能看见天上的成千上万的繁星。但就是这个时间,房乔、韦云起、李袭誉等两百名上榜士子都已经来到了皇城外的南门处。
今天是最后一道关口,只有顺利通过了,才能够真正的成为官员。但皇城南门前的气氛,却是比当日考院门前要轻松许多。每个人都知道,今天只要不犯蠢事或者不出现意外,高中进士已经十拿九稳了。
考生们小声谈笑着,等着宫门打开。但也有人凝神静气,不与他人多言语。
“我刚才算了一下,我们这样的寒门士子总共十三人,排名不前也不太靠后。” 房乔对韦云起低声说道。
“我刚才注意了一下礼部尚书周成言看我们这些寒门士子的目光,神色有些不善啊!反倒是高颍高公一脸和蔼之气,你说我们这十三个人能够高中,是不是因为高公的照顾。”韦云起神色有些激动的说道。
房乔不知怎么的人想起了王君临,摇头道:“他们高氏也是门阀贵族,虽然高公在天下读书人心目中威望很高,善于向天子和朝廷推荐贤才,但据我所知,他所推荐贤才都是出自门阀贵族。从无一人出身寒门。所以,我认为这一次我们能够高中,不会是他的功劳。在我看来最有可能的是秦安侯王君临。”
韦云起闻言,想了一下,感觉有一定道理,但还是有些说不通,三人正待进一步讨论,这时候,几声钟响从宫中传出,宫门终于开了。
当值的阁门使走了出来。
不用他多话,考生们按着名次先后,立刻排起队来。前日礼部的礼官,已经向这两百位高中的考生们教导了进宫面圣时改有的礼节,没有哪人敢于错上半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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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七章 皇门事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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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乔连忙往前挤去,他礼部会试的名次排第三十四位,相对要靠前一些。
从南门进了宫中,考生们被阁门使领着直趋观文殿。周围有皇城士兵护卫监视。旁边还有监察御史盯着,没有人敢于做出任何失礼的行为,也不敢抬头张望。各自看着脚下的路,盯着前面人的脚后跟,向前疾步走着。
一路上到观文殿中,宫廷韶乐从观文殿中回响。天子杨坚还未到,但今科的考官已经提前在殿中等候,其中便包括王君临这个主监。
在礼部官员们的监督引导之下,两百名贡生们在观文殿中央排好了方阵,打头的三人是在礼部试排名最前的三个。
几声净鞭响过,乐声止歇。在礼官的叱令下,所有的考官和考生,无一例外的都跪拜了下去,静静的等着天子的到来,王君临目光如电,一一在十三名寒门士子身上停留了片刻,还冲房乔轻轻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这让房乔越加肯定自己等人能够高中就是秦安侯的功劳。
房乔与王君临对视过之后,不敢再多看,寂静的大殿中,他低着头,研究着大殿地面上作为铺垫的砖石。虽然是烧制出来的砖石,却是泛着幽暗的金属光泽,也难怪外界传言说,宫中使用金砖铺地。
如果是汉代,殿上都是铺着地板,进殿要拖鞋。但到了南北朝之后,北周时的礼节就已经开始变了。到了现在,已经可以穿着靴子走在大殿上。
连串的脚步声终于从前方传来。
并不吵闹,很整齐,静悄悄的响起,又静悄悄的结束。
然后礼官的又吊着嗓子半吟半唱的发号施令。
三跪九叩。
向着当今的大隋天子,名义上统御亿万兆民的皇帝杨坚,叩拜下去。
一拜一起之间,都能看着殿上的人物。但隔着有些远了,光线又很昏暗,看不请坐在御榻上的杨坚是个什么模样。
只是站在天子两侧靠下位置还有三人,正是高颍、周成言和王君临。
一连串事先已经被礼官传授的礼仪之后,考生们终于可以落座。在内侍们的引导下,一盏茶的功夫,就已经各自就位。
然后由杨坚亲自出的考题题目便出来了。
‘古之明王,求贤而听之,择善而使之。法不足以有行也,改之而已;人不足与有明也,作之而已……以守位则安,以理财则富,以禁过则听,以讨罪则服,以交鬼神则飨,以来蛮夷则格,以上治则日月星辰得其序,以下治则鸟兽草木得其性……朕夙兴夜寐,心庶几焉,而未知所以为此之方。子大夫其各以所闻,为朕言之……以所见言之毋隐。’
杨坚亲自出的考题洋洋洒洒数百字,本质上就是一句话:地方上的行政阙失,可以放胆直言。
显然,杨坚是经过深思熟虑才出的这个题目,虽然没有什么出奇之处,但却是应有之题。
王君临站在杨坚身后,一边暗中估算着时间,一边发现几乎所有的考生都有些紧张,有不少人一直深呼吸,妄图平复首次见到天子,且在天子眼前完成策论的紧张和激动心情。
很快所有人都已经落笔,开始奋笔疾书,杨坚在殿中慢慢走着,高颍、王君临和周成言跟在身后。
见到天子过来,考生要起来行礼的时候,便会被杨坚所阻止。他是来看考生应考的,不是来打扰考试的。
杨坚的视线在一份份卷子上掠过,只要上面有让他眼前一亮的论断时,杨坚就会稍稍停步,记下这一个考生的姓名。
但从前到后,又从后走到前,杨坚没有发现多少能够让他顿足的卷子,脸色不禁有些难看起来,高颍和周成言见此,不由暗自叫苦,冷汗淋漓,心中暗骂这些世家门阀就不能送一些有真才实学的人。
这时,杨坚走到了房乔旁边,后者正在心无旁骛的笔走龙蛇。
杨坚不想打扰到房乔的行文,只准备看上两眼,就打算离开。但视线落到试卷上,两脚便迈不开了。一直站了好一阵子,从头到尾的将已经完成的部分看了两遍,才慢慢的又点了点头,回头对高颍、王君临、周成言冷声说着:“总算找到一个还能看过去的。”
高颍和周成言连忙自称“臣失职”,王君临则跟在后面一声不吭,神色莫名。
殿试的交卷速度,要比礼部试快很多,不管怎么说,也没人敢让天子等到三更之后。
殿试都是开始的早,结束的也早。
到了午后时分,杨坚已经转回到后殿休息,而最后一名考生,也终于交上来自己的试卷。
接下来,又是阅卷批改的工作了,但杨坚却不想再将这项工作交给高颍和周成言了。
只是不等杨坚想好人选,侯官府大统领杜落歌老太监跑来禀报,说有人暗中串联京城内赶考未中榜的士子,意图闹事。
杨坚大惊,刚刚下令杜落歌速速查清此事,负责皇宫守卫的宫卫军大统领赵树亮又匆匆赶来了,他向杨坚禀报,数千士子聚集于皇城南门外,静坐不动,递上了万言书。
自古以来民不与官争,穷不与富斗,但在王君临总体策划,传承自北周的老牌情报组织夜鹰和新成立的情报组织鬼眼共同全力运作之下,华夏王朝历史上第一场以寒门士子为主,向朝廷和天子诉说不公的聚众静坐活动成功进行。这注定是一场载进史册的事件。
所谓万言书,其实就是以主考高颍、副考周成言和主监王君临三人为主,在此次科举秋试中徇私舞弊的证据。
一千多人往皇城门前一坐,各种各样的长衫,都是士子装扮,每个人手中都拿着一份万言书,在坐在最前面“许敬宗”的带领下,齐声一遍又一遍的念着万言书中的内容,一个个面目肃然,表情庄重。
历朝历代以来,还没有发生过这种事,上到天子杨坚,下到文武百官和守卫宫门的宫卫军,以及京城数十万百姓,无不愕然和吃惊。
杨坚看了万言书后,当场气得砸碎了身边能砸的所有东西。
宫卫军大统领赵树亮不知如何对待目前的状况,只好下令士兵把一千多寒门士子团团围住,把他们和聚集过来越来越多看热闹的京城百姓分隔开来。
皇城的大门洞开,“许敬宗”已经来到城门口,面对刀枪剑戟无所畏惧,把自己早就散布开来的万言书交给了宫卫守卫,请他们呈递给皇帝,尔后又回到士子中间跪坐在最前面,继续大声的念着万言书中徇私舞弊的内容。
皇宫观文殿内,殿试刚刚结束,王君临、高颍、周成言在内厅休息,等待陛下安排差事,高中的两百名考生一边正在享受宫中提供的饭食,一边等待殿试的结果。
高颍几乎是与杨坚同时得到寒门士子静坐皇门前的这个消息的,甚至杜落歌还在第一时间弄到了一份万言书交到了高颍的手中。
高颍看过之后,身体发抖,脸色潮红,猛的站起来,转身看向王君临,一脸难以置信想要说什么,但嘴刚张开,却喷出一口血,然后身体踉跄,直接昏了过去。
周成言目睹此景却是大吃一惊,没有理会旁边内侍如何对高颍施救,从高颍手中拿过万言书看了两眼,脸色惨白一片,直接软倒在地。
王君临看了两人一眼,直接去觐见皇帝杨坚去了。
据王君临所知,华夏历史上历次学.潮就没有好结果的,在文风最盛的宋朝,学生领袖陈东也没有得到想要的结果,更不要说后面的公车上书。
统治者不会接受这种带着胁迫性的意见,更何况是贵族和平民等级最为分明的隋朝。
皇城南门前的寒门士子越来越多,持续不断的有得到消息,或者拿到万言书的书生一脸愤慨赶过来,百姓们也从开始看热闹的心态,转变成了一种肃穆的神色,小贩的叫卖声小了许多,就连一样没遮拦的游侠,也降低了嗓门。
皇城门前广场上已经是人山人海,华夏民族爱看热闹的毛病在隋朝时便已经存在,百姓纷纷从四面八方赶来,把四面八方的路堵得死死的,他们不明白这些看起来家境普通的书生们要干什么,不知道这些书生所做的事情意义有多重大,甚至是从某种程度上是在为他们这些百姓争取利益,他们只知道有热闹好看,有些精明的人甚至把笸箩顶在头上大声的叫卖各种干果,这都是看热闹的必备食品。
这些落榜的寒门士子心头的悲愤无以复加,王君临只是通过“许敬宗”的手将所收集的证据发到了他们手中,然后再通过“许敬宗”稍加挑拨和引导,便有了眼下一千多名寒门士子聚集在一起静坐皇宫门前请愿目上访的一幕。
王君临清楚的计算了各方面的反应,特别是杨坚的反应,他相信以杨坚的帝王心智,刚开始或许会暴跳如雷,但冷静下来之后,只会借势做一些他一直难以做到,但却最想做的一些事情。
第二百零八章 秋雷炸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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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前提是把事情一定要闹大,事情越大,杨坚事后借势杀人也好,削弱门阀世家势力也罢,才会更加顺利。
而这些被利用的书生,他们身上读书人的气节被彻底激发出来,这个时候还停留在京城的寒门士子,谁要是不加入他们静坐的行列,只怕会羞愧的死去,如今他们在“许敬宗”的挑动之下,对死亡没有一点的畏惧之心,只想着青史留名,何惧刀斧加身。
他们认为朝廷对他们这个群体太不公平,所以想为自己争取自己当官的权力,只是他们不明白,所有的权力都是皇帝和门阀世家的,只有皇帝给你的份,你没有权力向他索要。
果然,他还未见到杨坚,太监白石便偷空给他送来最新消息,陛下下令让一千多士子散去,后者不听,要等朝廷给个说法,赵树亮直接下令武力驱散,当场发生冲突,三名寒门士子命丧当场,十多名寒门士子受伤,最终还是被驱离,而带头闹事的许敬宗不知所踪。
……
……
东宫,太子杨广和他老子杨坚一样,同样暴跳如雷,因为带头闹事的是他的幕僚许敬宗。
“来人,将许敬宗这胆大妄为之徒给孤带回来,死要见尸体,活要见人。”杨广咬牙吼道。
“且慢!”旁边众七八幕僚中,新进幕僚张继科突然出列大声说道。
杨广一听有人敢违逆他的意思,脸上杀机隐现,转头看去,眼见是张继科,神色稍缓,喝道:“张继科,你有何话说?”
张继科躬身拱手道:“殿下,此事大为蹊跷。”
杨广心中一动,道:“如何蹊跷?”
张继科一脸高深莫测,郑重说道:“殿下,能够将殿下、大皇子、高颍、王君临和周成言全部算计到里面,整个京城,乃至整个天下只有一人。”
杨广身体一震,豁然起身,说道:“你意思是说这是父皇一手安排……”
张继科斩钉截铁的说道:“没错,也只有陛下才能够让许敬宗连殿下都瞒着。”
杨广一听,基本已经相信张继科的说法,脸色变幻不定,一屁股坐在软榻上,皱眉沉思半响,说道:“父皇这样做目的何在?”
张继科眸中精光闪动,说道:“陛下一直在做他想要做的事情。”
杨广眼睛一亮,说道:“你是说,父皇目的还是要削弱打击各个门阀贵族。”
张继科略一迟疑,说道:“或许陛下还有顺便敲打殿下和大皇子之意。”
……
……
王君临走进了观文殿后厅,里面的气氛非常的压抑,宫女、太监和侍卫全部被杨坚赶了出去。
只有杨坚坐在高高的御座之上,通天冠遮掩了面容,看不出喜怒。
“臣王君临拜见陛下。”乖乖的趴下来请罪,这是罪臣的待遇,好好的谁会去做磕头虫。
杨坚嘿嘿的冷笑声像乌鸦在低空盘旋,某一刻冷笑声突然停下,喝道:“王君临,你好大的胆子,上一次挑动上万百姓冲毁了昌平王府,打死昌平王,朕没有治你的罪,眼下你竟然又敢鼓动上千名寒门士子静坐皇城前,向朕施压,你以为将太子的一名幕僚推出来,朕就不知道此事是你做的,还是以为朕就杀不得你这个居心叵测的臣子么?”
杨坚的神色和话语杀机凛然,但王君临一听之下,却彻底放下心来,杨坚的反应都在他的预料之中,或者说杨坚身为大隋开国大帝,果然没有让他失望。
“陛下,臣做的一切都是谨遵陛下旨意。”王君临大声说道,理直气壮的说道,满脸委屈的说道。
杨坚看着王君临,他想过王君临会求饶,会解释,会否认,但从未想过王君临会这样说,不由气急反笑:“你说,朕什么时候让你做这等事情了。你若是说不清楚,朕今天便让人砍了你的脑袋。”
王君临说道:“陛下,臣被陛下从西北苦寒边关召至京城,面见陛下第一天,陛下便加封臣为开国侯和镇远将军,当时陛下还告诉臣,让臣成为陛下手中利剑,陛下虽然没有明说臣这把剑斩向何处,但臣却知道陛下的烦恼在何处,所以臣来到京城这两个月以来做的所有事情都是为了去除陛下的烦恼,这一次臣所做之事,同样如此。”
杨坚目光闪动,深深的看着王君临,半响之后,说道:“你是想给朕制造机会,但你在制定这个计划的时候,为何不先告诉朕。”
王君临左右看了两眼,眼见大殿内无人,便说道:“因为陛下身边有不忠之人存在,臣恐泄露消息,让贼人有了准备,功亏一篑不说,还会受到贼人强力反噬。”
杨坚久久不语,他当然知道王君临说的是什么人,甚至他能够感觉到王君临在暗示他不够杀伐果断,太过念旧情。之前昌平王邱瑞救过他的命,侯官府统领杜落歌救过他的命,而且这两个人并不是对他不够忠心,只是他们太过有自己的想法了。
“你力保那十三个寒门士子可有私心?”不知过了多久,杨坚突然问道。
王君临坦然答道:“除其中一人与臣说过一句话之外,臣至今都不认识他们十三人,何谈私心,而且臣可保证他们十三人都是真才实学之辈,臣以为我大隋朝廷眼下实在太需要有寒门官员的存在了。”
杨坚心中一震,王君临最后一句话一下子说到他心坎上了,这让他相信王君临和那些门阀世家出身的官员不同,是一心为朝廷社稷着想,是真正的纯臣。
有了这样的判断,杨坚再看向王君临时,神色温和了很多,心底却是真正的欣赏和喜欢。当然,他也相信刚才王君临所说的话了。同时,心中也终于有了决断,眸中杀机闪烁。
“请陛下给臣降罪。”王君临脸上带着淡淡笑意,突然郑重说道。
杨坚深深看了王君临一眼,说道:“好!朕便满足你的心愿。”
……
……
刚刚参加完殿试的考生被送出了皇宫,殿试的排名之事没有任何人向他们提到,让很多人莫名其妙。但当他们出了皇宫,得知今天皇城门前发生的事情后,一个个震惊之极,然后就是气愤无比。因为这样一来,他们是否中榜就有了很大的变数。这其中包括房乔和韦云起等十三名寒门士子,不过他们在郁闷之余,心情却多了一些莫名的复杂之意。
那份万言书中写的很清楚,主考高颍、副考周成言和主监王君临三人带头徇私舞弊,其中提到王君临以权谋私,收受房乔、韦云起等十三人钱物,利用职司之便帮助十三人高中。而这十三个人正是那十三个寒门士子。
……
……
“好一个秦安侯,好一个镇远毒将,算计了所有人,堪称是一举两得,老夫虽然已经高看他,但事实证明最终还是低估了他。”一辆马车从容的离开了皇城,看守皇城门的士兵看过驾驭马车的太监手中令牌之后,也不检查车里面,便放行了。
马车里面坐的人是高颍,刚才说话的人也是高颍,而坐在高颍对面的是昌平王府嫡系唯一的幸存者邱瑞长子邱福。
当日昌平王府被近万百姓毁于一旦之后,太子杨广本着斩草除根的打算,果断派了出两名破空期高手带领一批杀手追杀邱福,邱福察觉到了危险,在高颍的帮助下藏了起来,谁都没想到邱福竟然躲在皇城里面。
“高公,恕晚辈愚钝,未能看出王君临这狗贼在此事上为何是一举两得。”邱福沉思半响,谦虚向高颍请教。
高颍脸色有些苍白,此时叹了口气,说道:“王君临巧妙利用许敬宗这个蠢货替他背黑锅,将科举舞弊曝光于天下,最大的好处便是通过此事彻底获得了陛下的欣赏,成为了天子宠臣,因为此事最大的受益者是陛下。其次,那十三名寒门士子都是不可多得的人才,老夫若是没有料错的话,陛下会重用这十三名寒门士子,这无疑于让王君临在朝廷之中多了十三名得力帮手。当然,前提是这十三个幸运的小子在此事之后还能够活下去。”
……
……
礼部试中榜的十三名寒门士子被其他寒门士子孤立了,而门阀贵族出身的士子对他们又充满敌意和不屑,所以他们很自然的便抱团取暖。
从皇宫中离开没多外,十三人便住在了同一家客栈,也是房乔和韦云起、刘子明三人之前住的那家太平客栈。
此时这十三人,坐在客栈一楼大厅喝着闷酒,时不时有人暗自感叹或者低声咒骂几句。
正此时,忽听得客栈外一阵喧哗,三人好奇站了起来,听着有人在外狂喜嘶吼道:“陛下有旨,将主考太常卿高颍、副考礼部尚书周成言、秦安侯王君临夺职入狱!”
轰的一声!秋雷在京都的上空咋响,一阵清新秋雨洒向客栈内外的考生身上。
稀稀疏疏的雨点,落在客栈的四周,伴着雨点,时不时还有一道春雷响起,整个京城的考生们听到这个消息后,之前没有考中的所有考生陷入了欣喜沸腾之中,而在太平客栈中的房乔等十三名士子则陷入了一种很奇怪的沉默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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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九章 帝王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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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是我等连累了秦安侯,毕竟他从未如许敬宗那厮万言书中所说,大肆收受我等财物。”房乔率先说出了众人的心理话。
“没错,虽然从眼下形势看来,我等到手的官位估计多半是没有了,但这份人情却不可谓不重。”说话向来刻薄犀利的韦云起一脸严肃的说道。
“我们可以到刑部去作证,证明秦安侯从未收受过我等财物。”一人说道。
“哼!你以为会有人相信我们。我现在最担心的是你们十三人还能不能活着离开京城。”同样住在这家客栈中的刘子明从二楼走下来,看着众人说道。
十三人闻言,先是一怔,然后脸色无不大变,他们能够被王君临看中,岂能有愚笨之辈,刚才没有想到这一点,却是当局者迷了。
……
……
这一次杨坚出手极为果断,先是下旨将侯官府大统领杜落歌老太监罢免,然后让大内侍卫统领赵树亮带人强行将其关了起来,最后才对侯官府内部连夜进行了清洗,将杜落歌的所有亲信全部斩杀,等重新安排心腹完全掌控了侯官府之后,杨坚才下令罢免高颍、周成言和王君临三人官职,彻查科考舞弊案。
周成言因为有确凿的证据,此时已经入了侯官府的大狱,而高颍却神秘失踪了。那两百中榜的士子中属于太子和大皇子各自十多人也成了侯官府阶下囚,除此之外,杨坚亲自部署,殿试卷子排名最差,才能明显与进士这个身份远远不符合的二十名考生也被抓了起来,他们全部出自门阀世家。按照杨坚的旨意,这件事情必须办成铁案。
这样结果,看似狠辣,但依然没有逾越法不则众这个定则,绝大多数门阀世家不会受此牵连,他们家族中参加考核的士子门人只要是真有才学之辈也算是考上了。
其中这些原因和逻辑,亦或背后和细节上的事情,那些相对单纯的考生们一时还想不到,只知道在雨中痛骂高颍、周成言和王君临。
事实上,除了这三人之外,礼部、御史台至少还有十数位官员因为此时被停职待查,这些人都是各个门阀世家中坚力量,借此事将他们一举拿下,一定程度上削弱门阀世家对朝堂的掌控,这才是杨坚此次最大的收获。
韦云起从刚刚听到的消息中反应过来,想清楚了一些事情,有些震惊和欣喜地从栏边走回酒桌,举起酒杯倾入喉中,似是不觉酒水辛辣。犹自出神说道:“如此看来,我们十三人不会被此事牵连,而且说不定依然有官可当。”
众人闻之大喜,顺着这个思路细细一想,韦云起的判断可能性很大,纷纷端起酒壶,给彼此杯中倒满,举杯相邀,韦云起满脸兴奋道:“来,咱们为陛下英明喝一杯!”
“干!”众人齐齐举杯仰头,兴奋的一口而尽。
大隋官场被门阀世家把持的局面前朝北周时便积弊已久,否则也不会被杨坚将江山窃取到手,但也正因为杨坚江山来路不正,使得这种情况越来越严重,而各个门阀世家得知杨坚必然会想办法削弱乃至将他们从朝廷中踢出去,所以在很多时候都喜欢抱团,导致即使是杨坚这个皇帝在一些时候都不得不妥协让步。
所以,虽然谁都知道不可能仅仅靠此次以礼部尚书周成言为首的十数位官员被拿下,就完全改变这种局面,但正所谓万里之行始于足下,只要陛下意志坚定,一心想解决这个问题,这些年青的、有朝气的、与门阀世族天生便对立的寒门士子们都相信,大隋未来的朝廷之中,一定会有他们寒门士子一片天下。
……
“父亲,陛下一心想要打破门阀世族把持朝政的局面,所以想法设法开科取士,高颍、周成言、王君临他们徇私舞弊,违背了陛下的初衷,受到惩罚是正常之事,可是为何东宫和大皇子的人不管是否有才都被拿下,反而是各个门阀世家的人凡是有才之人倒是留了下来。”长孙府上,长孙无忌虚心向父亲长孙晟请教。
长孙晟捋了捋胡须,说道:“此事的关键还是陛下的想法,他将出自门阀世家的有才士子留了下来,一是不想将门阀世家逼的太甚,二是想通过此举告诉天下间门阀贵族,乃至所有的读书人,只要是有才之士通过正常科举选拔,他都会让其为官,而且他不这样做,王君临苦心挑选的十三名寒门才子又有什么理由留下当官,即使陛下不顾门阀世族的反应强行将他们委以重任,他们又能够活几天。”
长孙无忌闻言,不由若有所思,长孙晟眼见自己儿子已经明白,便叹了口气,继续说道:“至于太子和大皇子哪里,陛下之所以将他们的人全部拿下,却是帝王之心作祟。最近太子和大皇子结党营私,拉拢官员和门阀世家越加肆无忌惮,陛下恐怕心中不得不问一下……自己这两个儿子到底想做什么?”
长孙无忌有些听不明白,好奇说道:“一方面自然是为能够最终坐上那个位置努力,另一方面也算是培植自己日后在朝中的势力。”
长孙晟笑着继续问道:“那陛下就要问了,你培植自己的势力做什么?难道我就不能决定你们谁接我的位置。”
长孙无忌苦笑道:“那太子呢?他是一国储君,培养人才倒算是说得过去,毕竟他将来也是要执掌国朝的天子,古之贤臣曾经说过,东宫不能无为,不惧流言,率先准备一些臣子以备将来之用,这才算是真正的赤忠,天子家的孝义。”
王君临摇摇头,露出淡淡讥屑说道:“古之圣贤这些话用来流传千古或者载入史册是好的,道理也没有错,但问题是,当今陛下自认为自己没病没痛的,东宫这时候就开始培养人才,陛下不得在心里问自己一句:太子难道着急了?”
第二百一十章 会审王君临
长孙无忌倒吸了一口谅气,发现事情确实是这样,又听着父亲继续微笑说道:“所以说,陛下能忍一时不能忍一世,能忍门阀世家和百官,不能忍自己的儿子,如果陛下一直不想便罢了,但只要开始想第一个问题,便无法控制地会怀疑到很多的东西,所以在这次科场弊案中对两个儿子下手更重,也就成了自然之事。”
长孙无忌叹了口气,轻声说道:“其实这些事情说起来也简单,为什么太子和大皇子他们想不明白?”
“不是想不明白,问题还是出自陛下本身,他不应该在挑选储君这件事情上摇摆不定,让太子本身已经开始有不安全感不说,让大皇子和高颍等人自以为他们有了机会。”长孙晟想着自独孤皇后宾天之后,杨坚的所作所为,不由叹了口气,他是真心想让大隋长治久安的。
长孙无忌想了一下,将心中最关心的一个疑问问了出来:“这件事情真的是陛下和王君临一起演的一场好戏?”
长孙晟点了点头,但想了一下,又摇了摇头,说道:“不管真相如何,也必须是这样子。”
……
……
王君临有些孤单地走入了刑部大堂,这大堂有些阴森,风儿嗖嗖地往里灌着,初秋的天气,竟然在这里有了淡淡寒意,他面无表情的对着坐在高处的三位拱手一礼,道:“见过三位大人。”
首次科举舞弊案事关重大,王君临又是其中三个主犯之一,如今高颍潜逃失踪,周成言已经被定罪,难逃一死,只看是否牵连到其家人。而最后一个主犯王君临因为一直缺少证据,难以定罪。今天便是朝廷相关官员对他的初审。
王君临官职、爵位显赫,所以今天来审案的除了刑部尚书于仲文之外,还有大理寺少卿郑青与治书侍御史李少文,这两位各自是大理寺和御史台的二号人物,而在大堂两侧,各有一排刑官十三衙门的官差,看着十分恐怖。
王君临见此,微微皱眉,特别是自己行礼之后,对方竟然迟迟没有反应,他心中冷哼一声,淡漠的看了三人一眼,直起身子,微微闭眼,不再理会任何人。
“威武……”半晌之后,忽听着一阵官差的喊威声起,那位刑部尚书于仲文才冷冷问道:“堂下站着的可是秦安侯王君临?”
王君临早就知道于仲文正是关陇贵族中于氏中人,与前些日子考试第一天和他发生冲突的那名御史同族,而于氏与越国公杨素正是姻亲,两家常常同进同退。想到这里,王君临看了这位尚书大人一眼,淡淡道:“正是本侯。”
“今日唤你前来,主要是要询问一下科考舞弊之事。”于仲文一脸冰寒,声音犀利,寻常人听了很有压力。
王君临却笑了笑,淡淡的说道:“有什么事情赶紧问吧!若没有的话,本侯便走了。”
坐在上头的三位大人听着这毫无礼数的回话,大感恼怒,但畏惧于眼前之人的凶名,再加上陛下态度模糊,也不好拿他如何。这位刑部尚书于仲文出自关陇贵族中的名门,向来自诩高人一等,眼见王君临如此猖狂,冷哼一声,说道:“本官乃是奉旨办理此案,你敢抗旨。”
王君临轻蔑的看了他一眼,说道:“抗旨?于大人可真会说笑。”
“你……”于仲文神色变得阴沉下来,其他两人脸色也有些难看。
一开口就碰了个软钉子,三位大人对视一眼,看出对方心中的恼怒。
刑部尚书于仲文寒声问道:“秦安侯,你利用科考监察一职徇私舞弊,你可知罪。”
“这件事情,本侯还真不知道。”王君临平静应道。
于仲文盯着他的双眼,问道:“王君临,你不要仗着你的战功和凶狠毒名,便如此狂妄。若你不将自己在科举考试之中的龌龊行径交待清楚,休怪本官对你不客气。”
王君临皱了皱眉头,一脸不解问道:“于大人此话何意?龌龊二字,原物奉还,不敢拜受。”
“大胆!”
“放肆!”
“狂妄!”
三位大人齐声痛斥,他们为官多年,年龄足以当王君临的父亲,甚至爷爷,哪里见过如此狂妄的后辈。于仲文气得胡子直抖,痛骂道:“本官能够执掌刑部九年,靠的就是一身正气,今天本官便让你尝尝本官的手段。”
王君临好笑说道:“查案之事,在乎实据,难道于大人这九年主掌刑部,都是如今天这样如地痞一般危言恐吓?”
于仲文气极反笑,说道:“好好……好好,那本官来问你,考试第一日,考生入场时,房乔携带了夹带,你是否将其放进了考院?”
王君临好似早就料到他会有此一问,微笑应道:“正是。”
“考试期间,你是不是在房乔、韦云起等十三人隔间长时间逗留?”
“是有逗留,但并非长时间。”
“考试最后一天结束前,房乔对你说了一句话,你对其轻轻点了点头,有没有这件事情?”
“却又此事。”
“你身为此次科举秋试主监,身负监场糊名重任……,本官问你,房乔是不是上了金榜?”
“正是。”王君临眉头轻轻皱了一下。
“好好好,那本官问你。告日考院之外,那么多考生被搜出了舞弊之物,你是不是依然将他们放了进去?”
王君临微微一凛,知道这事往小了说连事儿都算不上,但如果对方真的咬住这点不放。确实有些麻烦,但依然沉稳应道:“正是。”
“好。”于仲文有些黑瘦的脸上闪着某种光彩。盯着王君临的双眼,寒声道:“既然你都承认了,那本官只好收你入狱,留待详察。”
王君临一脸诧异的说道:“本侯承认了何事?”
于仲文紧紧蹙起了眉头,寒声喝道:“王君临,本官刚刚问你的话你已经全部承认。此事显而易见,秦安侯王君临身为科举监考,暗中与考生房乔等诸人勾结营私舞弊,视律法如无物,视圣恩于无物,实在是胆大包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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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一章 你想屈打成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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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君临眯眼看了于仲文一眼,淡淡说道:“你想怎样?”
于仲文眼见王君临根本就没有将他放在心上,特别是看着王君临那满不在乎的表情,心底怒火直直往上窜,将签筒一推,大声喝道:“罢了,罢了,你竟然不肯承认,来人啊!给本官打这个无耻之徒!”
“打不得!”
堂上同时有三个人说出这三个字来,其中两位是旁边陪审的大理寺少卿郑青和治书侍御史李少文,他们其实也不知道为何打不得,只是本能的感觉这件事情有些不对,好像王君临在故意引诱于仲文下令打他,好将事情弄大。
两人出言阻止,让于仲文冷静了下来。
于仲文想到的是以王君临赫赫毒名,今天又不能将其打杀,但若将其得罪惨了,潜入自己家中,下一把毒弄死自己全家怎么办。
有了这个想法,于仲文不禁眉头紧紧蹙了起来。
“料你于老头也不敢打本侯。”这时,王君临突然一脸不屑的看着于仲文说道。
大理寺少卿郑青和治书侍御史李少文见此心头狂跳,他们越加感觉王君临是故意在激起于仲文的怒火,前者抢在于仲文之前,忍不住开口问道:“于大人,王君临爵至开国县侯,依我大隋律法除见天子之外,其他人等都可不用下跪,问话时不得随意刑讯,自然是打不得的。”
于仲文刚刚恢复的理智却又被王君临脸上不屑神色和言语激的火冒三丈,寒声笑了起来,一脸狰狞的说道:“秦安侯对我大隋律法倒是熟悉,但你可知道,我大隋律法中另有十二大罪,是可以不用理会任何人爵位的。”
王君临紧跟着便说道:“就怕你这老头没有这个胆量。”
于仲文顿时气的脸色涨红,胸膛起伏不定,脸部肌肉一阵扭曲,咬牙一声厉喝:“狂妄之徒,来人啊!王君临咆哮公堂,事涉科考舞弊案,身犯十二大罪,给本官打!”
旁边治书侍御史李少文与大理寺少卿郑青见此,互视一眼,前者竟是起身对身旁两位大人拱手一礼道:“人有三急,两位大人先审着,我去去就来。”
大理寺少卿郑青紧接着便说道:“老夫刚才想起家中有急事,先走一步。”
两人说完,根本不等于仲文说什么,便转头从侧门快速离去。
王君临看在眼中,心中感到搞笑的同时,也知道这两个老家伙多半看出自己有意激怒于仲文的意图,亦或是来之前他们背后的大人物交待过一些话,也有可能畏惧于自己的报复,总之是不想和自己结下丝毫仇怨,为此甚至玩起了尿遁?
来刑部之前,王君临早就通过夜鹰和鬼眼调查清楚了,那位刑部尚书于仲文看似公正廉明,实际上一直与废太子杨勇比较亲近,但是同时又与杨素是姻亲同盟的关系,这里面说不定就有杨素与于仲文私下商量两头押注,等将来不管那一家押对了注,就可以通过这层关系作为桥梁迅速改变立场,保住家族长盛不衰。
而大理寺少卿郑青出自洛阳郑氏,也是天下间顶尖大族,最主要的是,他是前朝遗臣,与长公主杨丽华暗中有所来往,虽不敢说是杨丽华的人,但彼此之间却是亲近之人,杨丽华前几天特意征求过王君临的意见,要不要她出面给郑青打声招呼,被王君临拒绝,他不想将自己和杨丽华的关系让更多的人知道。
而那位治书侍御史李少文,却是东宫太子杨广的人。
这一次科考舞弊案,不管是东宫杨广,还是大皇子杨勇,都算是损失惨重,属于东宫一系的十几名考生全部落榜不说,损失了一个礼部尚书周成言,且带头掀翻了整个科考,搅动整个朝局动荡的是他麾下幕僚许敬宗,算是得罪了一大批的门阀贵族,所以这几天杨广忙着,以各种隐晦的方式告诉各个门阀贵族:许敬宗背叛了他,听命于他老子杨坚。
而杨勇除了同样十多名属于他一系的士子全部落榜之外,损失最大的却是被其视之为依仗的高颍如今成了逃犯,再也不能光明正大的辅佐和帮助他,而且经此一事,高颍多年积累的威望和名望几乎毁于一旦。
总之,这位治书侍御史李少文是绝对不会得罪明面上与东宫关系亲密的王君临的。
王君临看了一眼李少文和郑青离开的方向,莫名一笑,转头盯着于仲文,寒声说道:“难道于大人想要屈打成招不成?”
刑部尚书于仲文此时虽然隐隐感觉有些不对,但却有些骑虎难下了,眼中也闪过一丝噬厉之色,喝道:“给我打!”
两根烧火根朝着王君临最脆弱的胚骨处狠狠敲了过来,刑部这些官差做惯了这等事情,深谙快、准、狠三味,棍下无风,却下手很狠很准。
王君临神色诡异,不动不避,只听咔嚓两声,他腿上衣物颓然碎成数片,不过不是他的胚骨断了,而是两根棍子齐齐从中折断,露出森森然的木茬子来!
王君临深吸了一口气,让体内无名真气缓缓流转起来,身上的衣裳缓缓飘动,轻轻向前走了两步,将脚下断作两截的烧火棍踢开,冷冷看着堂上强作镇定的于仲文一眼。
于仲文和刑部一众官差大惊,他们从未见过敢在刑部反抗动手之人,这就犹如在后世你不管多大的官,多厉害的人物,但犯了事进了公安部从没有人还敢反抗。
此外,刑部官差用的刑棍是特制的,即使是滞固期的高手在这棍下也只有哎哟惨嚎的份儿,但王君临却是破功期高手不说,还是内家真气修炼者,竟然用内家真气不躲不避硬挨两棍,反而将棍子从中震断!
这一幕吓坏了所有的刑部官差,此时才想起来,眼前这位看起来身体并不强壮的青年,除了身怀骇人听闻的毒术之外,还是军中年轻一代最厉害的武将之一。
第二百一十二章 又是坑
众人心中惊骇,本能的做出了反应,只闻一阵腰刀出鞘之声,无数把利刀对着直直站在堂中的王君临,散着森寒的光,将王君临围在正中。
于仲文厉喝道:“将这胆大包天之徒给本官拿下!”
话音一落,十三名官差便一脸狠色的手持腰刀围了上来,刀风乱起,有两柄刀便已经要搁到王君临的脖颈上,逼其就范。
王君临等的就是这一幕,悍然出手。
一直缩在袖子里的双手,像弹出去一般,轻柔却又无比快速地伸开,化作两道轻烟,打在这两个近身官差的手腕上,紧接着无比快速地收拳而回,轻轻在他们的胸腹上一推……
这一系列的动作太快,快到根本没有人看清楚。只听一片惨叫声响起,所有官差倒飞了出去,将大厅里面的椅子砸得粉碎。
众人惧惊,想不到王君临的实力竟然强悍到如此地步,下意识地退开了半步。
于仲文见此,却是眼睛一亮,表现的不急不燥,微笑望着堂下的王君临,轻声说道:“当堂殴打官差,罪加一等。”
在于仲文看来,能不能用刑是小事,只要能将罪名加诸到王君临身上就好,眼下王君临越不肯束手就缚,反抗得越激烈,自然是越好的。
有了这个想法,于仲文望着王君临微笑说道:“王君临,难道你想落个造反、无君无父的罪名?”他的手指轻轻叩响案板,十分满意目前的局面,轻声说道:“王君临,你此时若反抗,便是心存不轨,若不反抗,就乖乖受刑吧!”
他最后又加了一句:“若秦安侯想杀出刑部,请自便,只是有些可惜……可惜啊,我大隋堂堂最年轻的开国侯,竟然要因为此等大罪,被抄家灭族。”
王君临双目中寒光一绽即敛,突然一跃而起,来到一脸惊恐的刑部尚书于仲文眼前,一只手将其胸口衣服抓起,噼里啪啦在其脸上扇了两巴掌,于仲文顿时双脸肿了起来。
“你你……你你敢打我。”于仲文一脸的难以置信和不可思议。
啪!
“打的就是你。”王君临一脸嘲讽,又是一耳光。
“我要杀了你……”
啪!
“啊!王君临,我和你不死不休……”
啪!
“你……”
于仲文羞怒交加,气急攻心,脑袋一歪,直接晕了过去。
……
王君临大闹刑部之事,引起了朝廷上下轩然大波,刑部尚书于仲文进宫哭诉,天子杨坚震怒,召王君临进宫当面对质。
王君临言称自己乃监察御史,按照大隋律法,上至天子,下到宰相、尚书,概不能动用任何刑法。因为于仲文动用私刑,所以自己才逼不得已才反抗,至于动手打于仲文,是因为不将于仲文打昏,后者总是命人动手,事情没完没了。
于仲文听了之后,脸色惨白,瘫坐在地,他却是忘了王君临还有一个监察御史的官职,只是这个官职自被授予之后,王君临从未履行过任何职责,用这个官职做任何事情,包括于仲文在内,几乎所有人都忘了此事。
这样一来,王君临大闹刑部固然不对,但于仲文公然违反大隋律法禁令,都犯了错。
为惩戒王君临,杨坚下旨罢免王君临监察御史官职。王君临官职被罢免,为公平起见,于仲文的刑部尚书的官职也被罢免了。
事情发展到这个时候,满朝文武和各个门阀世家才反应过来,禁不住怀疑这是陛下和王君临演的一场好戏,目的自然是皇帝从未变过的目的——削弱门阀世家对朝堂的控制。
当然,为了此事王君临与关陇于氏彼此结下了死仇,杨坚心中清楚,越加欣赏和感激王君临,但这种大功只能记在心中,不能赏赐。不过,王君临趁机提出欲回雍州高台城,杨坚略一犹豫,最终还是没有同意,
自王君临来京城以来,他借王君临之力,先是彻底毁了昌平王府,削弱了越国公杨素在朝中势力,彻底将高颍赶出朝堂,将礼部和刑部这两个尚书拿下,换成了自己的心腹之人,算是将这两个位置牢牢控制在了自己手中。而且让杨素和贺若弼结下了死仇。
自立国以来,这二十多年来,他致力于削弱门阀世家,减弱门阀世家对朝堂的控制,但取得的效果还不如这短短三个月的时间取得的成绩,而这些都是王君临的功劳。在杨坚看来,这些功绩不小于王君临之前所立所有战功的总和。
……
……
殿试的最终结果终于出来了,完全是按照杨坚的意思,且每名中榜考生杨坚都抽出时间说了几句话,即使这些士子中大部分出自门阀世家,从小被家族培养 教育家族利益至上,也禁不住心中激动,再加上杨坚几句话便让了们相信自己能够中榜与家族无关,完全是自己的才能得到了皇帝的青睐和欣赏。这样一来,他们不知不觉中对杨坚便多了几份忠心。
那十三名中榜的寒门士子都被选入了二甲,当然也被杨坚亲自接见,至于状元、榜眼、探花,则并不出奇地归入到一些成名已久士子的头上,而且王君临清楚,这三位的名字也曾经出现在那些纸条上,当初自己糊名的时候也是做过手脚的。
而在殿试结果张榜公布之后,科考舞弊一案依然在审理,而自三个月前一来到京城,便吸引了所有人目光的秦安侯却安静了下来,待在府中不出,也没有再传出任何特殊的事情。
……
……
十月初三,殿试结果张榜公布当天,房乔、韦云起等十三名幸运的寒门士子在犹豫、商议很多次之后,终于找了个自以为恰当的时间,一起来到了城西秦安侯府。
房乔抬头看着秦安侯府那气势雄伟的正门,有些紧张地看了看大门口两边蹲着的石狮,以及门侧两边站得笔直的持刀护卫,讷讷说道:“王侯气象,果然非比寻常。”
韦云起是众人中最为自傲之人,但头一次来到这等豪贵之府,清晰的感觉到寒门与贵族世家的差距,不由也有些紧张,但嘴上却强撑笑颜道:“我等是为了感恩而来,紧张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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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三章 心理暗示
其他十二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天下人都知道他们能够中榜,眼看着就要成为朝廷官员中的一员,都算是拜王君临所赐,对方甚至为此大闹刑部,弄倒了刑部尚书于仲文,于关陇于氏结下死仇不说,自己还丢了监察御史这等清贵的官职。
再加上,随着他们要当官的日子逐渐接近,他们越加感受到了门阀世家对他们的敌意,特别是满朝官员对他们的排斥,即使皇帝陛下已经表明会是他们的后盾,可天子毕竟高高在上,他们不可能事事去找天子,而后者日理万机,也不可能一直如保姆一般将心思放在他们身上,这个时候他们便需要有更合适的人庇护。
这十三人中的一些人不是没有想过暗中投靠门阀世家或者东宫和大皇子,但他们都是聪明人,知道这样做的结果将会是彻底惹怒皇帝。要知道,皇帝要对付门阀世家出身的官员,有着各种顾忌,不得不与臣子进行勾心斗角,借王君临这样的利剑施以手段以极其正当理由或罢免或杀之,否则很容易引起反弹。
但皇帝要对付他们这些寒门出身的官员,也只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重则被杀头不说,还连累家里面人,轻则被打回原型。
所以,今天这十三个寒门士子来拜见王君临,如房乔、韦云起这样的或许是为了感恩而来,但其中一部分人纯粹是为了找一个最合适的靠山,一个不会惹恼皇帝的靠山。而这个靠山,整个天下间,只有王君临是最合适的。
十三人在秦安侯府门口徘徊良久,也低声商议良久,终于驱除了一些心中紧张,怀着各种各样的心情,迈步向秦安侯府走去,有护卫上前客气挡住他们,门房里面自有前院管家之类的仆从出来,房乔连忙递上早已准备好了的名贴。
门口护卫和门房管家早就注意到这十三个士子打扮模样的人物,满脸狐疑地接过名贴一看,却发现是最近京中传了许久的那十三个中榜的寒门士子。秦安侯府下人都知道自己家侯爷大发善心,出手帮助十三名出身寒门的士子中了榜,为此惹来不少麻烦,原来就是眼前这十三位,便神色有些复杂的赶紧恭谨请入门房,让他们上茶侍候着。
十三士子知道这是高门大族规矩,但凡客人上门,都得先在门房饮茶待报。
没过多久,却是一名穿着蓝色文士长衫的年轻人走进门房厅中,潇洒的向十三人一礼,说道:“让诸位久等了,请跟在下进入中院赴宴。”
“子明,你怎么会在这里?”十三人闻声望去,有认出来者身份的人不由一怔,一脸意外,房乔更是失声问了出来。
刘子明微微一笑,说道:“好叫各位知道,在下如今已经是秦安侯府一等幕僚。”
“恭喜刘兄,恭喜啊!”韦云起率先反应过来,拱着手真心表示祝贺,其他人见此,也纷纷表示祝贺。
“同喜!同喜!”刘子明大大咧咧的接受了众人的恭贺。
在刘子明的带领下,众人来到中院客厅。
“诸位,今天是大朝会的日子,侯爷今天一早就去了宫中,现在还没有回来,但侯爷对于诸位到来早有交待,诸位不妨先一边敞开心扉聚宴,好吃好喝,一边等侯爷回来。”刘子明安排着众人在客厅两边矮几后面坐下,向众人作了一个揖,笑着说道。
众人面面相觑,这才发现他们消息何等的匮乏,连大朝会的时期都不知道。
“既然是侯爷安排,我等敢不遵从。”房乔和韦云起对视一眼,后者率先大声说道,其他人纷纷出声表示附和。
刘子明拍了拍手,一众漂亮的侍女便端着美食、美酒从侧门进来,一一摆在他们面前矮几上。刘子明代表王君临敬了众人三杯酒,将气氛活跃起来,然后说道:“美食美酒在前,怎能没有歌舞相伴。”
众人今天来秦安侯府,虽然还没有见到恩主,但毕竟是有客观原因,可恩主竟然早有吩咐,备下美食美酒招待他们,这让他们有一种倍受重视的感觉,眼下见刘子明竟然还想歌舞相伴,不由纷纷出言表示不用。
刘子明挥了挥手,说道:“侯爷早有交待,说诸位是我大隋栋梁之才,能够登门使府中蓬荜生辉,当盛情款待。诸位不用客气,更不用见外。”
话音一落,不等众人再说什么,又拍了拍手,门外便进来一队舞女,几位位怀抱乐器的乐女也紧接着鱼贯而出,边走边轻轻弹奏乐器。
九名舞女待至案几前已成前四后五的舞阵,琵琶作裂帛一声,乐声大作,众舞娘或作飞天状,或单腿站立,嫩白的足腕绑着白色的银铃,一抬腿,一移步铃声清脆,竟然穿透叮咚作响的琵琶声平地里生出几分活泼。
众人满眼只见长裾飘飘,彩衣飞舞,嫩藕般的手臂急促的拨动各种乐器,他们何时见过如此水平的歌舞,不由目驰神炫。
有了歌舞助兴,场间的气氛也就越加热烈起来,众人不知不觉中感觉与秦安侯府之间的距离拉近了不少。
特别是当宴会之后,展鹏带人拿来十三把钢.弩和各自五十根弩箭送给他们每个人,并且带到提前准备好的场地,现场教授他们使用钢.弩,让每个人现场进行操作和瞄准训练。
虽然秦安侯府上下没有说为何给他们送钢.弩和弩箭,但他们心中清楚,今后他们官场生涯,必将会步步凶险,其中不乏会有人刺杀他们,而这钢.弩和弩箭却让他们多多少少有了几分自保之力。
十三名寒门士子没有等到王君临回来,走的时候刘子明按照王君临之前的吩咐,给他们各自准备了一百两银子。
十三名士子此时的心态已经不知不觉中发生了莫名的变化,潜意识中已经将自己当成了秦安侯府一系,所以没有过多推辞,便将银子坦然收下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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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四章 西平郡告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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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隋天子大朝之所,含元殿。
随着这些天以一名王爷(昌平王)和两名尚书(刑部尚书于仲文和礼部尚书周成言)为主的一批门阀世家出身的官员先后倒台,死的死,被罢免的罢免,杨坚感觉到自己对朝廷的控制明显加强,这一点在朝会上体现的更为明显。
比如,刚才商议给中榜的士子委派官职的问题,虽然期间众臣有不同的意见,但只要自己很坚决的表达了想法之后,很少有大臣再提出反对。这让杨坚感觉非常舒服,从而也对站在群臣中的王君临越加感激和器重。
这时,白石匆匆进来,双手高举着一份急报,大声说道:“启禀陛下,雍州八百里加急,吐谷浑白兰王率领数万大军劫掠西平郡,鹰杨郎将李成孝带领两万府兵主动出击,与青平山谷败于敌军,损失五千余人,退守郡城内,敌军兵围西平城,在城外大肆烧杀抢掠,西平郡新建二十余村落毁于一旦。”
“兵围西平城?”杨坚开口惊问,去年那场大战中,白兰王战败丢失了河西走廊和西平郡,眼下这是来报仇了。而且,算一下奏报在路上的时间,西平城不知道还在不在。
“哼!那李成效是个蠢货,让朕甚为失望,但是有雍州行军总管鱼俱罗在,形势不至于恶化。”自立国以来,平均每过一两年,边关便有战事发生,虽然在这个时候吐谷浑发兵来犯,且已方吃了败仗,但杨坚并不是很担心。
“陛下,鱼大将军精擅兵法,雍州府兵又是身经百战的老兵,除非缺少粮秣兵械……”兵部尚书韩擒虎一脸淡定的率先说道。
杨素打断了他的话:“自去年大战之后,雍州下属西平、张掖、金城、陇西、天水各郡官仓中的粮草一直还未补充到位,特别是西平与张掖两郡下辖与吐谷浑邻接的城池、军寨,粮草兵械最多只能坚持两个月之用。陛下,臣以为西平郡之战要速战速绝,不可久拖,且防止吐谷浑兵分两路,兵犯张掖郡。”
长孙晟摇摇头,说道:“陛下,依臣之见,白兰王还未从去年战败中缓过力来,当没有实力兵分两路犯我大隋。眼下关键是要看看西平郡那边的局势究竟会变得如何。如果西平城在援兵到来之前被攻破,一切休提,当整军备战,为死难的将士和百姓复仇。但若是守住了西平城,只消再等上三五日。五天内不能破城,以吐谷浑人的攻城水平,接下来再想破城,少说也要耗上一两个月时间了。到那个时候鱼大将军派去的援兵必然已经到达。”
杨坚点了点头,说道:“三位爱卿都言之有理,只是战场形势瞬息万变,当以谨慎视之。”
说到这里,杨坚看了一眼杨素,然后将目光定格在王君临身上,不知想到了什么,心中长叹一口气,突然说道:“来人,传朕旨意,秦安侯重新执掌高台城,且恢复镇远将军勋位,令其火速赶回雍州张掖郡,兵发吐谷浑腹地。哼!败军之蛮夷之族,也敢三番五次犯我大隋,朕要他们血债血偿!”
杨坚这个决定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长孙晟与韩擒虎对视一眼,欲言又止,杨素心中大为意外的同时,眼睛一眯,有浓浓杀机一闪而逝。
“臣遵旨!”王君临面无表情,但实际上心中大为愕然和惊喜,他本以为杨坚舍不得放他离开京城。
杨坚命令远远地传了出去,除了王君临这个当事人出班领旨之外,立刻从宫殿的各个角落里钻出数位宦官,还有两位秘书监的官员,他们一言不发,宦官们手里捧着玉玺,令箭,各种印绶,捧黄绫子的宦官立刻跪在秘书丞的面前,旁边的宦官递上了笔,捧着墨伺立一边。
“敢问陛下,镇远将军王君临以何职兵发吐谷浑腹地?”
“让他继续替朕守着高台城这个门户,同时兼张掖郡鹰扬郎将!原张掖郡鹰扬郎将李风云调回京城由兵部另行安排职司。”
秘书监的官员笔走龙蛇,一篇诏书立刻拟成,宦官捧给杨坚查看,杨坚大笔一挥涂抹掉多余的废话,又加了一句话,秦安侯讨伐吐谷浑白兰王不臣!
白兰王在年初时已经派使者向大隋臣服,算起来的确是大隋天子之臣。
杨坚用了自己的天子玉玺之后,立刻有传旨太监出宫传旨。
殿中一众大隋文武官员面面相觑,想不明白皇帝怎么会舍得将王君临打发到边关去。其实王君临自己也不明白前几天还不同意自己离开的杨坚,为何今天主动让自己离开京城。
……
……
当夜回府,知道房乔等十三名寒门士子来过,王君临也不以为意,这本来就在自己预料之中。这十三名寒门士子是他为将来布下很重要的一步棋,不过短时间内不但帮不了他什么忙,反而还需要他费很大心思去保护他们。
明天就要离开京城,将准备事项晚上给展鹏、沈光、牛进达三人安排下去,又去看了一下鱼子默,沈果儿这丫头果然和其在一起,经过这近三个月的治疗,特别是孙思邈来了之后悉心看护和调养,鱼子默的伤势恢复的很快,如今已经能够如常人一般正常走路,甚至慢跑,只不过不能剧烈运动,更不能与人厮杀打斗,除非骑在马上,进行马战。
最后,王君临与孙思邈一起用了晚餐,遗憾的是后者并没有答应随他去雍州,好在孙思邈很痛快的将他所知道的关于仙隐门中内五门和外五门的事情全部告诉了他,让王君临对所谓仙隐门有了一个整体清晰的认识。
用过晚饭之后,和猞猁毛毛、血鬃马这两个小孩一般的家伙玩了一会儿,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王君临没有惊动任何人,悄悄的离府,穿过半个京城,翻墙进入长公主府,来到最中间那座阁楼,爬窗而入。
第二百一十五章 一年之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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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明天就要去雍州了吗?”杨丽华可怜兮兮地抱着薄被看着他,像个小女孩似的噘着嘴,一脸的委屈,她一双雪白的赤足露在被子外面,格外的美丽。
王君临微微一笑,坐到床侧,伸手轻轻抚摸着杨丽华的脚,手指头坏坏地挠着她肉肉的脚心,说道:“离开了又不是再不回来了,再说,你若是在京城待的心烦,晚上总是想我想的睡不着觉,也大可去西北来找我。”
杨丽华感觉脚心一阵酸麻,听着王君临如此直接的**话儿,雪白的脸蛋倏的一声就红了,甚至连耳根那里都有些红润,配上她绝美容颜,看上去真是动人无比,她受不住脚上痒痒,赶紧缩回双脚,有些羞恼的说道:“胡说,谁会晚上想你想的睡不着觉。”
王君临调笑说道:“想不想,等我走了之后,你就知道了。”
“对了,知不知道父皇为何突然愿意放你离开京城了?”即使杨丽华是个三十多岁的妇人,是生过一个孩子的过来人,但碰着在她面前表现的无耻淫邪的王君临,依然有些受不了,逼不得已只得玩了招声东击西。
只是这一招她已经玩过太多次,王君临早已免疫,嘿嘿一笑,说道:“想了一下,隐隐有了一些思路,但还不能最终确定,不过有一点能够确定,陛下暂时不想再对门阀世家动手了。”
杨丽华一边躲闪着王君临不老实的手,一边喘着粗气说道:“这几天各个门阀世家暗中走动的厉害,父皇是不想将他们逼的太过,以免这些混蛋铤而走险。”
王君临眼睛一亮,心中大体有了数,他一面应着杨丽华的话,一面双手却不老实地沿着杨丽华的赤足往上摸去,片刻间穿叠被,拔开五指山,握住柔腻,引得杨丽华一声惊呼。
……
……
王君临第二天就要远去千里之外的西北,这一对情人之间夜话之时,不免要重温一下王君临第一次翻墙爬窗而入时的情形,两人正甜蜜像枣的时候,王君临心里却咯噔一声,因为他突然想起今天大朝会上杨素看向他时,神色中流露出的那丝一闪而逝的残忍,以及诡异失踪的高颍,他的心情渐渐沉重和微微有些不安起来。
感觉到王君临的异样,杨丽华撑起身子,懒洋洋地伏在他的胸膛上,微笑说道:“明日就要走了,又在想什么呢?”
感觉到杨丽华的发丝在自己**的胸上滑过,一阵微痒,王君临笑了笑,将脑海中胡思乱想亦或是担忧抛掷到一边,一双贼眼骨碌一转,极其贪婪地落到杨丽华露出大半的酥胸上。
杨丽华正看着他的双眼,觉着情郎清亮的眸子似乎会说话,柔顺的眼波竟是比一般的女儿家还要纯净些,一时似乎在说想着自己,一时似乎在说舍不得……咦,这目光怎么好像是在说些很无耻下流的话。
她顺着王君临的目光一看,才发现自己她内衣早已滑落到腰间,上半身竟是光光的,虽然刚才经历了一场**,但此时还是羞得不行,哎哟一声轻唤,杨丽华赶紧钻进了薄被之中。
再无春光可欣赏,王君临佯怒道:“刚才该摸的地方全摸了,还躲躲闪闪做什么?”
杨丽华从薄被之中露出半边脸蛋儿来,痴痴的望着情郎,那双水蒙蒙的眼中却带着浓浓的不舍笑意,被掩着的嘴唇轻声说了几句什么。
王君临没有听明白,杨丽华**着的白脚丫在床上轻轻一蹬,将脸再探出薄被一截,露出那张软软嫩弹的唇瓣,一络黑发恰好落在她的唇边,她轻声羞道:“前些天你不是说过……要保持……那什么……神……神秘感吗?”
这一幅性感画面早让王君临看呆了,此时还保持个鬼的神秘感——鬼才有神秘感,将被子一掀,他将杨丽华软乎乎的身子搂入怀里,同去巫山观景去也.
……
……
许久之后,风停雨歇、云散人疲时,杨丽华才睁着迷人妩媚的双眼,紧紧抱着王君临,泪流满面说道:“最多一年,你要是不来京城看我,我便主动去找你。”
王君临闻言,心中大为感动,也用双臂紧紧将杨丽华抱在怀中,半闭着双眼,唇角带着一丝怜惜和不舍的笑意,手指头纠结着杨丽华的发丝,轻声说道:“放心吧,我一定会尽早来看你的。”
……
……
十月份的京都已经渐渐有了冷意,特别是夜晚和早上时分。
王君临离开京城的当日,也就是十月四日,无来由几道秋雷劈过,一场淅淅沥沥的秋雨降了下来,浸湿了京都里的每一座建筑,每一条小巷,整个京都被淡淡的寒意笼罩。
大隋第一场科举舞弊弊案终于完全审结了,除了有两位侍郎被判流三千里,其余一共十九位涉案官员都被判了斩首刑,这是皇帝陛下的旨意,而且铁证如山,各个门阀世家虽然极为不满,但皇帝的手段在大家默认的规则之内,他们的确无话可说,所以最终没有哪方势力敢再多嘴,也没有哪个文臣敢提出丝毫意见。
礼部尚书周成言被判了斩刑,这是大隋立国以来,获死罪的品级最高的官员。与周言成一道赴死的,还有十八位官员。
……
冰冷的雨点缓缓从天上坠落下来,落在京都平日里最热闹的西菜市口地面上,却依然没有驱赶走那些冒雨观刑的京都百姓。
十九位身着灰色刑衣的官员,跪在早已搭好的断头台之上。衣服上早已是血迹斑斑,想来是受了不少的大刑。这些往日光鲜高贵的官员,如今却是面色颓败、一脸绝望,头发胡乱纠结,看着凄惨无比。
只是不知道侯官府用了什么手段,有些精神意志强悍些的犯官强自睁开无神的双眼,想在观刑的人群中找到自己的亲人,泪流满面,嘴唇大张,却始终喊不出话来。
奉旨监刑的新任刑部尚书名叫吴三品,原为刑部一名侍郎,自然不是门阀世家出身,严格算起来是出身于天子家臣,因为他在二十多年前,本来就是杨坚府上的一名家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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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六章 斩首与相送
除了吴三品之外,还有御史大夫苏威,治书侍御史李少文,大理寺卿郑青,侯官府新任统领——一名和杜落歌一样的老,气质都极为相似,一样阴冷的老太监,满朝文武都只知道这老太监姓陈,平时很少说话。
陈姓老太监面无表情,吴三品神色平静,但其余的文官们脸上却有些不自在。那些刑台之下待死的犯官,都曾经是他们的同僚,甚至还是亲戚,也曾在青楼中一同快活过,在酒桌上一同醉过,如今却要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死去,不由的让他们从心底深处对皇权的畏惧更加深重了一些。
雨水落到菜市口旁边酒楼的屋檐之上,再沿着瓦片边的水道往下汇流,集成一道由天而至的小瀑布。此地的二层楼房极多,所以小瀑布也有十数条,像白龙一般击打着青石地面。发着啪啪的声音。
吴三品站起身来,高声宣旨,只是被这些小瀑布的啪啪声一犹,显得有些听不清楚。围观的人群只看见他的嘴在动着,却不知道是在说些什么,只见最后吴三品面色一肃,厉声大喝道:“斩!”
围观的百姓听清楚了这个字,马上兴奋了起来,乱糟糟的喊叫一番,便往前挤去,想离木台近些好欣赏这种难得一见的刺激和热闹。
木台上的刽子手啐了一口唾沫。抹去脸上的雨水,将大刀背至身后,一脚向前,伸出左手轻轻摁了摁第一位犯官后颈,砍认了骨节的位置,然后大吼一声,刀光一闪!
刀落之时,像是利刀斩入猪肉一般发出声闷响。
刷的一声,鲜血从那无头腔孔里喷射了出来,溅得老远。那名犯官的头颅颓然落到木台之上,似乎还在恐惧着大隋朝廷这把大刀,咕隆咕隆地滚了起来,竟是借着雨水流势,一直未停,滚到了木台边,落了下去。
看见一个睁眼惘然,满是血污的头颅落到自己脚下,先前还兴致勃勃的京都百姓们吓得往后退了一大步。
头颅滚动之处,留下一道血痕,只是被雨水一冲,迅疾淡去无踪。
直到此时,观刑的百姓们才发出一声喝彩,但叫好的人并不怎么多,也不怎么整齐,显得有些廖落。高台之上,坐在吴三品旁边椅子上监刑的御史大夫苏威和大理寺卿郑青面上露出了不豫之色。
紧接着刽子手又是一刀,又是一个头颅落地,又是一道血光上天,又是一阵惊呼,又是一条性命从世间消失。执刑的刽子手一共有五个,不过片刻功夫,十九名犯官便被齐齐斩首,只留下满地污血与尸首。
随着斩首的进行,围观的人群渐渐胆大起来,喝彩的声音也是一声高过一声,最后那位礼部一名官员的头颅终于惨然离开自己身躯的时候,那听好的声音更是震天一响,落在台上一众官员耳中极不是滋味。
几位刑部的衙役在人群里忙着找先前落下的犯官头颅,却是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
一会儿之后,一条黑狗从人群里跑了出来,嘴里叼着一个头颅,锋利的牙齿咬着那头颅上的耳朵,一双狗眼四处瞥着,狗眼里的光芒却无来由让人感觉一片阴寒。
“汪!”黑狗屁股上挨了刑部衙役一刀鞘,吃痛松开嘴里叼着的头颅,哀鸣数声,蹿进了大雨之中。
……
……
各个门阀世家因为侯官府手握实据,而且天子下手并不是太狠,虽然有十九名犯官被砍头,但杨坚选择这十九人是下了功夫的,分摊下来,每个门阀世家损失也就一两人,再加上其它原因,所以并没有抱成一闭,为此事公然与皇帝作对。
但所有的门阀世家都知道,这件事情本身是皇帝对他们门阀世家的削弱,这让他们对皇帝警惕大增。
对门阀世家削弱与反削弱,对朝堂的控制与反控制,直到最后达成一种默契的平衡,是大隋自立国以来,朝廷这二十多年来不变的主题,只不过这一次皇帝力度大了一些,而且以皇帝胜利为告终而已。
……
……
次日清晨。
天空东侧有了点微光,而西半边的天空却还是一片墨蓝。
沉默的车队离开了京城的秦安侯府,沿着东西大道往西城门行去,深秋的凌晨寒意如刀似剑,宽阔的京城东西大道,只有寥寥数人,远处隐隐可见城头上巡逻的士兵。
提前算好了时间,车队到西城门前,刚好城门大开,车队本可以不用停顿直接出城,但此时不得不停了下来,因为从城门司阁楼里面钻出来一群人,却是房乔一行十三名寒门官员。
或许也想到将他们派往外地当官恐怕难以活着走到地方,所以杨坚考虑在三,最终将他们全部留在了京城,并且都在三省六部为官,这对房乔等人来说可谓是一步登天。
按照王君临的意思,与这十三人建立亲密关系,形成一种默契,但能不见面就不见面,因为他知道自己在京城的仇人都是厉害角色,稍稍动动手指,这十三个人便会很惨,他不想这十三个被他寄予厚望的家伙还没等成长起来,便稀里糊涂消失了。
但这十三个寒门新贵表现的倒是有情有义,提前打听到恩公今天便离城,担心错过相送时间,早在半个时辰前便等候在这里。
骑在因为要出城而兴奋莫名的血鬃马上,旁边是同样雀跃不已,已经长的跟只成年豹一般大小,看起来神骏之极的猞猁毛毛,王君临远远的向房乔、韦云起一行十三人拱手道:“王君临累各位久候了。”
这是十三人第一次正式与王君临见面,王君临表现得极为平和,言行举止既没有上位者的架子,也没有丝毫恩公的神态,完全就是平辈之间见面的样子,让最近到处碰壁,被排挤、被鄙视的十三人感动的一塌糊涂,有几个感情丰富,年龄相对较小的家伙,眼睛都湿润了。这是王君临之前没有想到的,心中不由有些惭愧,毕竟他最开始帮这十三人一把,是存在私心的。
第二百一十七章 王君临最后的大礼
十三人远远的在门洞下深深行礼,然后便在房乔和韦云起的带领下迎了过来,有几人被猞猁毛毛气势所慑,心中畏惧,但依然强忍着走上前。
只是走天跟前,房乔等人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王君临微微一笑,目光如电向四周扫了一眼,他知道各个势力定是派了不少探子在附近盯着,所以率先大声说道:“房乔、韦云起、李丰、赵士冈……是我王君临的兄弟,我今日便把话撂在这里,谁若是敢谋害他们,便是与我结下死仇,我当与其不死不休。”
王君临一一将十三人的名字说了一遍,让每个人都感觉到了重视,让十三人激动的不行。而紧接着王君临江湖味道很足的几句话,更是让他们热血沸腾和发自内心的感激。因为王君临这一席话分量太重了,王君临的毒名和凶名实在是太甚,就连杨素这样的人物在不能保证一击必杀的情况下,都不敢轻易对王君临出手,就是担心王君临不顾一切的来个不死不休。
可以预见的是,王君临今日将这几句话撂在这里以后,各个门阀世家出身的官员会排挤、欺负房乔等十三个寒门官员,但绝不敢害死他们。当然,这不光是王君临威慑如此厉害,而是为了小小的一个寒门官员与王君临结下不死不休的仇恨太过不值,也就是说只要王君临一日不死,即使如杨素、于仲文这样与王君临结下死仇的人也不会轻易对房乔等人出手。
“感谢恩公!我等……”房乔、韦云起等十三人感激无比的再次向王君临恭敬行礼。
但不等他们将感激的话说出来,王君临便挥手打断:“说道,你们不用客气,我还要赶路,诸位保重,好好为陛下当官吧!”
说完,也不等这些人再说什么,或者再做什么,便骑着血鬃马向城外走去。
房乔、韦云起等人措手不及,只能再次深深一礼,大声说道:“恩公一路顺风。”
刚出了城门,一名护卫骑马上前,王君临认出此人是长孙无忌的亲随,此人上前恭敬抱拳说道:“侯爷,我家公子和裴将军已经在十里铺备下酒菜。”
王君临心中感动,说道:“劳驾你们公子和裴将军了。”
王君临一行抵达十里铺时,跑边搭设一个凉亭,里面放着一桌酒席,长孙无忌和裴元庆早已经等候在这里。
黯然**者,唯别而已矣。
古时交通不便,一别之后,再见便难知时日。但王君临、长孙无忌和裴元庆并没有放在心上,他们春秋正盛,都是能力出众,胸怀大抱负的年轻人,彼此相信很快就会见到,所以并没有十里相送的惆怅,只有预祝王君临一路顺风的欢快。
……
……
越国公府书房的书桌上,已经被一幅八尺长、四尺宽的熟宣所占满。用明矾蜡过的上等宣造,衬在幽沉黯哑的漆工桌面上。纸面中的楼台亭阁、花石人物,为工笔素描,各个鲜明无比,惟妙惟肖。
杨素一身青布道服,发髻上只插了根木簪,单看上去就像一个普通的老乡儒,若是不知道他的身份,很难想到他就是当今大隋第一权臣越国公杨素。
自从两个孙子因为王君临死于非命,一个孙子被王君临砍断了手,他心境一度被仇恨所影响,为了不被仇恨影响自己决断,他最近有意识的用书画来陶冶和调节自己的心境。
此时他站在桌前,手执兔毫笔,盯着画面聚精会神。书房中的火炭烧得并不旺,但杨素的额头上却细细密密的尽是汗水。一旁磨墨添水的漂亮可人的侍女,屏声静气,墨块研磨间,不敢发出丝毫声响。
一幅《菊酒忘归图》,杨素从动笔开始,到如今已经超过了两个月。一遍稿,二遍描,刚开始的一个月虽然事忙,却很快的画完了大半,但越到最后,越难静心,特别是每一次王君临这个名字传入耳中时,很难再静下心再画下去……
不需通报,越国公府首席幕僚张思众轻步走了进来,径直走进杨素的书房,先横了磨墨的侍女一眼,示意后者离开,而后低声向杨素禀报他刚刚得到的消息。
亲信幕僚的声音入耳,杨素低头仍看着画卷,头也没有抬上一下,但身体却有刹那间的停顿。
片刻之后,方将画笔饱蘸了浓墨,在画卷上添了几笔,寥寥数笔,又是一名憨态可掬的醉客跃然纸上。放下手中兔毫,杨素才回头笑道:“王君临今天上路,这不是早就知道的事吗?不说这个了,思众,你来看看,这画还有哪里须改的?”
张思众轻轻叹了口气,也许杨素认为自己掩藏的很好,但他却已经看出来,后者的心情并不像此时所表现出来这般平静。
两个嫡孙被王君临害死,这种深仇大恨,即使是杨素,忍了三个月已经是极限了。说实话,之前麦铁杖出手失败之后,若非是在京城,有太子和皇帝的存在,他有着太多的顾虑,否则早就不顾一切再次的出手了。
“行了,我都知道了。”眼见张思众半天没吭声,杨素叹了口气,最后平平淡淡的说了一句。
张思众很识趣,告辞了就自顾离开,因为他突然反应过来,杨素一定另有安排,只是不想让他参与,甚至知道而已。
张思众离开之后,杨素脸上满是狰狞之色,一双眸子充满了仇恨的火焰:“这一次一定要杀死你。”
……
……
世外的山谷,古老的宅邸,深沉的庭院,凄冷中又带着种说不出的肃穆和神秘之意。
秋菊万朵,旧屋几楹,庭台楼阁,夹杂其间,一个寂寞的老人,独坐在廊檐下,仿佛与这个世界已经隔绝很久。
并不是这个世界要隔绝他,而是他要隔绝这个世界.
一个和他同样有头银丝般白发,高大威猛的老人,用一种几乎比狸猫还轻巧的脚步,穿过了满是落叶的小院。
脚踩在落叶上几乎完全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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