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消失的响马寨
1967年11月23日凌晨5点,奉节黑山响马寨,大雪纷飞。二十多人惶恐不安的围在一间土石屋外,微弱的咯咯声,透过铁链紧锁的木门,弥漫在寒冷的空气中。
“刘老儿,石头,我求求你们,快救救栓子吧,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留下我们娘俩可咋活呀……”,一个三十多岁的妇女正坐在门廊的雪地里哭嚎。在她怀里,抱着一个五六岁的娃娃,此时已经泣不成声。
躁动的人群中,戴着圆墨镜的刘老儿正拄着拐棍来回踱步,齐膝深的雪地上,已经被他踩出了一条乌泥地。即便是在这寒冷的冬天,也止不住他额头上的淋漓大汗。
“刘老儿,您快给拿个主意吧~”,旁边的江石头一遍又一遍地捋着手上那卷井绳,焦急的催促道。后面打围的妇女们也跟着不断的附和。
刘老停了下来,咬着牙,用拐棍狠狠地敲打着脚下的污泥地,“哎,这瘟鬼附身,我也是头一回遇到~”他的眉毛都快拧成了麻花,在干瘪的老脸上,显得十分突兀。
“那您放个话,我进去给他绑咯。”江石头死死的盯着刘老,但步子几乎已经挪到了门口。
眼看江石头已经忍不住了,刘老儿越发焦躁起来,“江二胖子,你莫给老子乱来。”
江二胖子是江石头的绰号,因为他身材魁梧,老一辈们都这么叫他。自从他成年之后,一身功夫相当了得,打遍黑山无敌手,平日又冲动暴躁,这个绰号就再也没有人敢叫了。
刘老此时已经口不择言,用拐棍指着身后围着的妇女们,“你瞅瞅她们这群妇孺,要是被瘟鬼祸害了,叫我怎么跟唐老大交代……”
话还没说完,就听刺啦一声,门上的铁锁链已经被江石头抽了出来。
刘老儿一惊,右腿后挪,下意识的做了个防御姿势,端着拐棍拦住后面的女人们,示意她们离开。
江石头一脚踹开木门,刚准备进去,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屋里桌椅四分五散的扔了一地,比鬼子扫荡的时候还要杂乱,瘦骨嶙峋的栓子,正四脚朝地的趴在堂屋地上。他只穿了件黄褐色的单马褂,胸前已经是血迹斑斑,见门被踢开,他猛的抬起了头。
就在这一瞬间,江石头见到了他这辈子看过的最恐怖的一张脸,条件反射的从檐底下跳了回来。
此时的栓子,头发已经被揪的所剩无几,满身满脸都是密密麻麻的红色凸起,头上拉伤的毛孔正向外渗着鲜血。在满是颗粒的头皮上,凝结成了一张蛛网一样的血线图,活像一只夹杂血红与苍白的花点癞蛤蟆。在他有些变形的脸上,指甲挠出的血道子,让五官显的越发扭曲,像患了中风痴呆症一样。唯一有些生气的是他的眼睛,但从江石头这个角度看过去,上翻的眼珠子几乎都要瞪出来,说不出的凶残恶毒。
栓子只比江石头小三岁,小时候一起光屁股长大,也没少受江石头欺负。但眼前的栓子,已经不再是他所熟悉的栓子了。
看到这张狰狞的脸,门廊上哭嚎的女人立刻就晕了过去,她怀里的小孩哇的一声,挣脱女人的手臂夺路而逃,留下门前的江石头双腿颤抖的杵在那。他喉咙一紧,不由的咽了口唾沫。
看见门口的江石头,栓子摇摇晃晃的爬了出来,像喝醉了一样,似乎随时都会失去平衡。
虽然这场面完全超乎江石头的意料,但好歹他也是见过世面的。缓和两秒后,眼看栓子就要爬出来了,他一个箭步冲过去就准备关门。让他没想到的是,刚刚还在爬行的栓子,突然向后一坐,两腿用力一蹬,一个猛子就朝自己扑了过来。
江石头反应相当灵敏,侧身一让,顺手将绳头向对面一甩。
栓子扑了个空,一个狗吃屎,重重地砸在门廊雪窝里,刚好压在横摊着的绳子上。
江石头迅速向下一跪,右膝直接压在栓子的后椎骨上,抓住栓子的左手就往背后一别,右手摸起雪窝里的绳头,迅速将栓子别再背后的左手绕了两圈,然后使劲一勒。
这是江石头最熟练的招式。小时候,他跟寨子里的人一起拗,下手太重挨了大人不少骂。后来,他就自创了这招捆缚术,一根绳子能绑十来个人,栓子也被他绑过很多次。
然而这一次,就在他准备换手去抓栓子右手时,却被栓子背过来的右手掐住了脖子。
栓子的动作虽然呆滞,但力气却出奇的大,掐住江石头的脖子向前一拉。即使是响马寨力大无穷的江石头,此时在力量方面,竟也比不过身下瘦骨嶙峋的栓子。一力降十巧,江石头猝不及防,重心猛的向前一倾,一个狗吃屎就摔趴了出去。
栓子这一下力气极大,掐着江石头的脑袋重重的砸在了地上,砸的江石头头晕眼花,好在他用胳膊垫地做了个缓冲,并没有伤到要害。
可还没等他爬起来,腿上瞬间就是一阵巨疼,就见栓子像恶狗一样,死死的咬在了他的大腿上。
就在这时,“砰”地一声枪响,栓子的脑壳被掀掉了一个口子,江石头腿上的劲一松,趁机一个激灵就滚了出去。
刘老用的是独撅子土枪,打的是钢弹子,威力不大,一次只能装一颗子弹。本以为打在脑袋上就能解脱了栓子,哪知这栓子竟然像没事一样,摸了一下被掀掉的头骨,恶毒的死鱼眼痴痴地看着自己沾满鲜血的手。他打量了一会,竟然开始舔了起来,嘴里还发出咯咯的怪声,似乎在笑。
刘老正准备装子弹补枪,一看这场景,胃里就是一阵翻腾,差点吐了出来。
栓子添完手上的血,涣散的眼神扫了一圈,最终停留在刘老身上。他凶光一闪,后腰一弓就向刘老扑了过去。刘老还在惊骇中,完全忘记了躲避,眼看就要被栓子扑倒。
千钧一发之际,江石头拦腰一抱,直接把栓子扑倒,两人一起摔到齐膝深的雪窝里。江石头占尽先机,沙包大的拳头冲着栓子脑袋就砸了下去。这一次,江石头可是下了死力。一拳下去,栓子的鼻梁骨就断了,本就扭曲的蛤蟆脸,现在越发显得狰狞。
就在江石头准备来第二拳的时候,栓子竟然开始笑了起来,在鼻梁塌陷的脸上,笑的十分阴毒。这一下,江石头看的非常真切,这种怪笑让他毛骨悚然。迟疑之间,栓子已经抓住了他的拳头,塞进嘴里就咬了起来。
刚才腿上还有棉裤的缓冲,但这次就没那么幸运了,江石头的两根手指直接就被咬成了三节。与此同时,他的肚子突然受力,整个人就被栓子踹翻了下去。
江石头勉强爬起来,还没来得及逃跑,就见栓子低吼一声,右臂一轮,就向他的脑袋横扫过来。眼看已经避不过了,江石头双手一格,瞬间膝盖一软,整个人就跪在了地上,手臂像扎了无数细针一样疼,仿佛要断了。
活了四十多年,一直都是他欺负别人,没想到第一次被人欺负,就被打的毫无还手之力。这瘟鬼附身的栓子竟然如此恐怖,江石头挨了一拳还没消化,接着又被栓子一脚踢在胸口,卧在雪地里滑了七八米。
就在这时,刘老一枪打中了栓子的眼睛,脑浆顺着刚才削掉的口子溅了出来。
接着又是两枪,都打在了栓子脑袋上。此时的栓子完全不像活人,停了三五秒就又动了起来,捡起刚才咬掉的江石头的手指,放在嘴里,边嚼边向江石头爬了过去。
江石头的肋骨被栓子踢折了,勉强爬起来,惊恐地看着眼前这个怪物,正一步步地向自己逼近。
如果是正常人,哪怕是血刃到底,他也不会害怕。可是眼前这个东西,不仅面目狰狞,脑袋中了四枪也打不死,简直就跟他小时候听说的诈尸一摸一样。
超乎常理的东西,总能带来无法抵抗的恐惧,此时的江石头,已经完全丧失了反抗的勇气。
眼看栓子就要爬到面前了,就在这时,一个小巧的黑影从江石头身旁掠过,冰冷的刀光一闪而过,瞬间就插入了栓子的后脑。黑影小巧灵活,借着惯性把匕首向后一拉,顺势就滚进了栓子身后的雪地中。
江石头下意识的侧脸闪避,但黑血还是溅了他一脸。他回过头的时候,栓子的脑袋几乎被砍成了两半,重重地栽倒在雪地里,再也没有爬起来。
这黑影正是江石头六岁的儿子,江家忠。
见栓子已死,刘老儿冲着江石头忿忿然道,“叫你别逞能,非不听,差点酿成大祸。”话音未落,就见山顶上一个黑衣女人拉着个孩子,疯了一样的跑了下来。边跑边喊,“刘老儿,刘老儿,二伢子发疯咯,你快来看看……”
一时间空气凝滞,刘老儿的脸色唰的一下就黑了。
响马寨是个依山而建的土匪寨,山顶上除了当年的聚义堂,就是山大王唐万生的家。唐万生半个月前接到一个消息,说有个神仙墓就在距离寨子七十多公里的巫山深处,他带着寨子里的男人们已经出去半个多月了,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临走前,唐万生承诺,干完这一票就金盆洗手,大家都下山做良民。听到这个消息,全寨的人都沸腾了,除了刘老儿和江石头留下守寨,其他的男人们都跟着唐万生进了山。
喊话的女人就是唐万生的压寨夫人,她口中的二伢子是唐万生的干儿子,半个月前跟着唐万生去巫山,怎么可能这个时候出现在寨子里。
一个栓子几乎就要了他的老命,现在又出来个“二伢子”,刘老儿心里就是一紧,可还没来得及反应,寨子西边和北边也先后传来了哭嚎。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刘老儿感到异常不安,似乎一场灾难即将降临。
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这场空前的灭顶之灾,竟来得如此突然而迅猛。
刚解决了栓子,二伢子、刘铁生、张大贵等连夜逃回来的十一人,也都先后发了狂,杀人放火、喝血吃肉。昨夜还平静似水的寨子,一时间已是鸡飞狗跳、狼烟四起:发疯的、逃窜的、哭喊的、放火的、撕咬的、撞墙的……整个寨子宛若人间炼狱。
黎明,总是充满希望,又让人绝望。就在寨子刚要看到希望的黎明,却又恰巧是在这个飘雪的冬月黎明,遭灾灭顶。
唐万生赶回来的时候已是晌午,往日炊烟四起的寨子,今天却像冬眠一样格外静寂。除了几处尚未熄灭的黑烟,和即将被大雪掩埋的尸体之外,已然看不出太多变故的痕迹。
唐万生带人挨家挨户清点之后,活着的就只剩十几口人了。男人们抱头痛哭,忍痛烧埋了所有的尸体后,决定烧寨撤离,永久性抹掉这个刻骨铭心的心伤之地。
临走之际,江家忠却一动不动,死死的指着焚尸坑。唐万生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瞬间就倒吸一口凉气。一个血红色的葵花如意,正在焚尸堆里越烧越亮,拳头大的花盘上,扭曲的狰狞怪脸,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似乎在嘲笑这些人类生命的脆弱和渺小。
唐万生双腿一软,冲着那个东西就叩了三个响头,愤愤地骂了一句:哪个龟儿子,顺这东西害了全寨人呐!他身后的人见此状况,飞快地冲下焚尸坑,把那东西捡了回来。
安排好剩下的乡亲撤离之后,唐万生和那群绝望的男人们,带着那个血红的东西,恭恭敬敬的走向大山深处。
而这一去,就再也没有人回来。大黑山响马寨,从此悄无声息的消失在了人类历史上。
第三章 血骨如意
2018年6月18号,成都唐家医馆。
手机屏幕上,血红色的鬼脸如意,勾住了所有人的目光。
老爷子正暗自神伤地讲着当年的故事,眉头紧锁的狠嘬了一口檀木烟斗,“造孽呀,没想到,时隔五十年,这东西竟然又回来了,逃不过的终究是个结呀。”他将手机递还给江浩。
故事要从两天前说起。
前天下午,江浩在家打游戏,突然收到一个匿名快递。拆开一看,里面是个血红色的葵花一样的东西。奇怪的是,这葵花的花盘上,有一张非常恶心的狰狞鬼脸,看上去十分邪性,这让江浩很不舒服。
当时,他以为是江虎道上的兄弟寄来的,就丢在一边继续玩游戏。吃完饭晚后,江浩将包裹递给正在院子里乘凉的江虎,江虎看了也是一脸的莫名其妙。包裹是从重庆奉节寄来的,电话是空号,兄弟俩正面面相觑,却刚好碰到江家忠出来耍拳。
这不见还好,一见,江家忠就脸色发白,差点背过气去。兄弟俩忙上去给他捶背捏肩,江家忠顺了顺气,仍旧是脸色惨白,拿着包裹,神情恍惚的回了卧室。
当时,江浩兄弟俩以为,老头子是被这古怪的鬼头葵给吓到了,也没多想,敲门无果后就各自回了房。而这,也是江浩最后一次见到江虎和江家忠。
直到今天上午,江浩拨打江家忠和江虎的手机,发现都不在服务区,才意识到可能真出事了。
我们和江家是世交,老爷子和江家忠都是一个寨子光屁股长大的。据说,他们年轻的时候一起淘过沙、下过海,黑白两道都闯过,有着过命的交情。就在我出生之后,他们偶尔也还会做点淘土(盗墓)的活。
早在雍正年间,四川噜子就流行一句话,“一夜开山挖古墓,子孙三代全致富。”作为川捣名家,老爷子自然不缺钱,按照他的说法就是,这些年下地,主要是为了活动活动筋骨,图个乐子。从他们这些年下墓的收获来看,似乎也找不出什么破绽。
改革开放以后,经济形势好转,盗墓抓的也严。老爷子收敛很多,转业开了个中医馆,但有个奇葩的规矩就是,每天只医五个人,剩下的时间就一个人呆在阁楼上,研究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我也深受荼毒,别的孩子都在报各种兴趣班,我却要被老爷子灌输奇门遁甲、周易八卦、古史经文这些极其讨厌的东西。
但要说起江家忠,可是老成都的一大奇葩。
早年,他和老爷子一起混社会自不必说,就说这“退役”之后,江家忠找不到事做,就任性的开了家武馆,免费传授江家祖传的形意拳,包教包会包管饭。乡亲们都认为他脑子不正常,五六十岁的人了,整天还舞刀弄棒、喊打喊杀,人赠外号江疯子。而让江家名扬四邻的,却是因为二十多年前的丑闻,作为江家世交,这些事我们都是选择遗忘的。
二十多年来,除了江家两兄弟,我还从没见过第三个,能在江家武馆坚持一个月的人。当然,这与邻居们对江家忠的态度也有很大关系。但从衣钵传承的角度,江家忠比老爷子要成功的多,因为在尚武弃文的家族传统中,江家两兄弟常年稳居成绩倒数排行榜榜首,长孙江虎初中就辍了学,在道上混的风生水起。我和江浩的童年,也因此多了一个威名赫赫的靠山王。
江家爷孙失踪后,江浩第一时间就过来找老爷子。
“你爷爷走之前有没有留下什么话,或者有什么奇怪的举动?”,老爷子皱着眉问道。
江浩摇了摇头,“他什么也没说,但肯定跟这个红色的东西有关,这东西当年不是被唐老大带走了吗?”
“哎~”,老爷子长叹一口气,“按照当年你太爷爷的说法,这东西是巫山神仙墓里的法器。当年他们去的那个神仙墓相当诡异,有人不懂规矩,偷偷把这东西顺了出来,才遭致响马寨的灭门惨祸。这些年,我和家忠一直在寻找神仙墓的下落,想弄明白当年事情的真相,可惜一无所获。”
他喝了口茶,继续道,“后来我在沟子(盗墓行当)里遇到一个高人,才知道这东西叫血骨如意,是商周时期皇族封墓镇妖的东西,因为太邪性,就逐渐失传了。据说这血骨如意,是用一种动物脊骨雕成,通体鲜红,骨髓渗血,所以叫血骨如意。”
说到这里,他突然停了下来,脸色也变得凝重。我一看不对劲,就追问他这血骨如意究竟有什么讲究。
老爷子顿了顿,压低声音道,“关于这血骨如意,还有另一种说法,就是,这东西实际上叫‘皆不如意’,后人因为忌讳,就谐音写成了血骨如意。据说,拿到这东西的人,都会灾祸临门呐……”
“啊?”江浩唰的一下冷汗直冒,“老爷子,您可别吓我,那这东西要怎么解决?”
“按照沟子里的规矩,盗墓贼如果带了不干净的东西出来,只有把所有带出来的东西,都原封不动的送回去,对墓主人叩三个响头,得到墓主的饶恕,方可保一家老小。如果遇到刁钻的墓主,还要帮它完成生前夙愿,这事才算了结。可是,当年寨子里几十号人去还这东西,却一个也没回来,不知这墓主究竟有多大的怨仇呀。”
见江浩已经吓得脸色惨白,老爷子强行缓和道,“但这也只是传说,我在这个行当里做了一辈子,还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事,浩子你也别太当真。”
显然,这并没有让气氛好起来,江浩此时已是满头大汗,声音颤抖地问道,“我爷爷会不会去了神仙墓?”
老爷子抽完最后一口,在烟灰缸上磕了磕,倒出烟沫,“我一看到照片,就想到了这种可能,但此事非同小可,你在家好好呆着,剩下的就交给我来处理,有什么信息都及时告诉我。”他起身整了一下衣领,就准备回卧室。
江浩立刻跟了起来,拉着老爷子的胳膊,“您要是去巫山,就带上我一起吧。”
“在家老实呆着,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跟家忠交代”,老爷子又恢复了平日里的严肃,他转向我道,“唐仪,你在家看着浩子。”
老爷子有种天然的威慑力,说话从来不容别人质疑,对我更是极其严苛,从小就只许我叫他“老爷子”,好像我不是亲生的一样。虽然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但却从来也没忤逆过。一听老爷子叫我,就条件反射的应了一声。
但江浩就不一样,但凡他认定的事,不择手段也要做到,这也是江家独有的一根筋特质。所以,当江浩对老爷子死缠烂打、软磨硬泡的时候,我竟然有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想法,刚刚血骨如意的事已经完全抛诸脑后了。
我还沉浸在吃瓜群众的角色里,突然就被江浩拉下了水。“棉花唐也想去呢,您年纪都这么大了,一个人去真的太不安全了,我们俩是巷子里出了名的‘文武双全’,陪在您身边也能互相照应些。是吧,棉花唐?”,江浩冲我挤眉弄眼。
老爷子这辈人大都是噜子出身,江家兄弟打小练武,很受长辈们青睐,而我却经常被嘲笑手无缚鸡之力,棉花唐的绰号也由此而来。我和江浩同岁,鉴于老爷子的面子,长辈圈里就经常把我和江浩合称为“文武双全”。
正错愕间,老爷子却突然严肃的瞅着我,似乎在等我的回答,这让我更加不知所措。我心想不应该呀,以往老爷子从来都不听我的意见,今天是哪根筋搭错了?难不成是想通过我让江浩死心。
江浩仍是一个劲的对我挤眉弄眼,就差过来捏我屁股了。我脑子里一阵眩晕,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您一个人确实不安全。”
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以为会被老爷子骂死,但他的反应却更令我惶恐。只见他微微的点点头,“也罢,出去锻炼锻炼也好,省的总在家呆着,跟个废物似的,你们赶紧收拾行李。”说完他就出了大厅,留下我和江浩面面相觑。
“我简直不敢相信我的耳朵”,江浩用小拇指扣着耳朵,一脸懵逼的看着我。
我冲他骂道,“你他娘的别总拉着我下水呀。”
他不好意思的尬笑道,“我这不也是没有办法就语无伦次了嘛!”
我们立刻冲进房间,飞快的装了满满两大包东西。老爷子从不开玩笑,好几分钟,我甚至都以为他是在说反话,或者是用缓兵之计偷偷甩掉我们。直到出门之后,才确认他说的都是真的,这简直是个破天荒。
此时,老爷子已经在院门外的破福特里等着了,见我们出来,就按了下喇叭。
很快我们就出了城,上了成名高速。
“老爷子,咱是不是走错方向了,不是要去巫山吗?”江浩一脸疑惑的问道。
“先去永春寺找个人。”
第四章 小九哥
永春寺在蓉西深山里,住持叫一弘大师,是老爷子的故交。据说文武双全、足智多谋,当年在沟子里(盗墓行当)可是响当当的人物,但传奇人物的结局也大都不寻常。
在一次下地行动后,一弘突然遁入空门,出家去了永春寺。整天青灯古卷,吃斋念佛,不问世事,日子过的很是惬意,这件事后来也成了老爷子遣散兄弟的引子。
永春寺外十几公里,都是尚未开发的沙石山路,车走的非常缓慢,我们颠簸到下午五点多才到。这个地方我们很熟,小时候太淘,除了后山的禁地,整个寺院都抹不去我们的踪迹,当然板子也没少挨。后来我去外地上大学,回成都的次数少,想想已经有好几年没过来了。
老爷子去一弘大师的禅房商量事,就叫我们自己随便走走。
永春寺很小,十多分钟就逛了一圈。山上空气特别好,比市区清静很多,非常适合清修。由于没有开发,前来旅游和上香的人寥寥无几,很快我们就到了后院。
朱红色的石墙右侧,有个一米半高的门洞,钢筋焊成的简易铁门牢牢锁着,门边的墙上用白石灰刷着“游客止步”四个大字,这也是寺里我们唯一没有到过的禁地。
透过铁门,外面是一条青石板小路,一直蜿蜒到深山之中,很有种曲径通幽的韵味。上面覆盖的厚厚一层枯叶,昭示着这早已被人遗忘的后山禁地。
“你知道这后面是什么地方吗?”,江浩眼珠子一转,邪魅的问道。
我看他这表情,想必是知道些什么,“你去过?”
“去倒是没有,但我听说这后面住着一个人。”
我走过去,朝着铁门外瞄了一圈,又瞅了一眼铁门上绣的不像样子的三环锁,“你逗我,这地方能住人?你可别告诉我,这是寺里的师傅偷偷在后面养猪。”
“切,你还真别不信”,他扫了一眼四周,确认没有人后,走到我跟前悄悄道,“听我哥说,这后面住着一弘大师的徒弟,这个人功夫非常厉害,但戾气太重,所以被关在后山的塔里修炼。当然,也有传闻说,这个人是一弘大师的私生子,因为长得像妖怪,要被族人活埋,一弘大师为了保他才出的家。”
我越听越觉得扯淡,“你咋知道这么多?”
江浩再次四处扫了一眼,贼眉鼠眼的在我耳边私语道,“当年我哥去过那地方,说是后面有座佛塔,他在树林里还偷看过那人练功。但说来也邪门,我哥悄悄的靠近,就一眨眼功夫,那人就消失了。我哥里里外外找了好几遍,也没看到踪迹,你说奇怪不奇怪。”
我心说怪事年年有,今天特别多,就对江浩道,“难不成你也想去看看?”
他并没听出我说的反话,拍拍我的肩膀,“不愧是好兄弟,还是你最懂我”,说着就对我做了个蹲下的手势。
我瞬间就想抽死自己,这手势我实在是太熟了。小学期间,每次江浩爬树、翻院墙,都会用这个手势,示意我弓腿垫手给他做支点,以至于有段时间,我对这个手势都有条件反射了。以往,这种馊主意都是江浩出的,这次竟然从我口中说出,我也十分诧异。
时隔很多年,江浩依旧如往常一样,不断的催促着我。而我也照旧配合着,只是现在已经很不情愿了,毕竟成年人做这种事,看起来还是很傻逼的。
江浩退了几步,然后一个助跑,踩着我的托手就猴了上去。
因为长大的缘故,这三米朱墙对于他已经是相当轻松,但我就比较惨,一百七十多斤的冲力,猛的踩在我的垫手上,差点让我骨折。我在底下痛的直甩手,冲他骂了两句。
他骑在墙上,伸手做出拉我的动作,不好意思的讪笑道:“回家油水大,多长了几斤膘……”。
翻过墙后,沿着小路走了五六分钟就到了尽头。前面是一片塔林,大大小小的石塔足有三十余座,除了中间一座大型佛塔外,其他的都是实心小佛龛塔,里面供着各种菩萨,大多都被风雨侵蚀的看不清面貌了。
中间那座大型佛塔,说是大型,其实也就是相对这些实心佛龛塔而言,塔身由土灰色的石砖砌成,七层六面,相当简陋。
“就这么个破塔,能住人吗?”我有些质疑。
我们来到塔下,塔前面是一片相对平整的青石板地,大概有十几个平方。石板上刻着密密麻麻的梵文符号,虽然遭到较大程度的腐蚀,但依稀还能辨认出是般若波罗蜜心经之类的梵文佛经。
这种经文我在一弘大师的禅房里见过无数次,虽然不知道具体意思,但有些符号还是比较熟悉的。从石板的腐蚀程度来看,要比四周的塔林晚很久,但也很有些年头。
佛塔入口处是一个圆拱形廊道,两扇土灰色的木门上,链锁已经锈死在一起了。
“看样子这里应该没人住”,江浩也非常失望。
在后山林子里又逛了片刻,就接到了老爷子的电话,叫我们到五观堂吃斋饭。第一次接到吃晚斋的消息,我和江浩都非常诧异。在我的记忆里,永春寺有过午不食的规矩,不知道是与时俱进了,还是今天特地为我们破例。但反常的事,总免不了让人心生疑虑。
永春寺的斋饭少油清口,与成都完全是两个极端,但味道却做的相当不错。我们来到斋堂,里面只坐了四个人,除了一弘大师、典座师傅和老爷子,还有一个二十多岁的黑衣青年。看样子,这斋饭真就是专门为我们准备的。
见我们来了,一弘大师依旧和蔼的邀请我们坐下,老爷子却面露不悦的瞪了我们一眼,责备我们让人久等。但此时,我的目光却完全聚焦在那黑衣青年身上,他身材高挑、面容冷俊、通体精瘦却很有力量感,实在看不出和永春寺有什么瓜葛。见我盯着他,才点头向我打了个招呼,姿势僵硬的活像一只木乃伊。
我们落座之后,典座师傅就开始主持过堂吃放参。今晚的斋饭比较丰盛,几乎能算得上寺晏级别,过堂仪式也有些不同往常,像超度一样,给人一种非常不祥的预感。
整顿饭上都无人说话,气氛极其压抑,我和江浩也不敢造次。席间,我一遍又一遍的打量着那个颜值颇高的青年,总感觉他有种超凡脱俗的气质。
斋毕,典座师傅安排我们去客房休息,一弘大师让那个青年去准备东西,我才知道他叫小九。
第二天天还没亮就有人来敲门,我们草草吃完斋饭,老爷子就催促我们上车,出了寺门,就见小九已经在驾驶位上等我们了。
江浩对小九没什么好感,就问老爷子道,“老爷子,您这是来找菩萨呀,还是来找司机?”
“你懂个屁”,老爷子白了他一眼,“他叫张犀明,是一弘大师的关门弟子,小九是他的法号。你别看他年轻,道上的人都叫他小九哥,他扬名在外的时候,你们还在光屁股打枣呢。”
我有些难以置信,脑海里立刻浮现出昨晚江浩说的,关于一弘大师徒弟的事,就跟江浩心照不宣的对了个眼色,他也是满脸的怀疑。
川渝多山,除了早上在市里采购的一些干粮之外,我们已经在车上呆了整整一天,赶到奉节西部的一个小镇,已是晚上六点。老爷子说,这是离他当年找到的巫山临时寨最近的镇子,再往下,我们就要徒步进山。
我们的车子开到镇上非常引人注目,可能是这个地方外来车辆较少的缘故。老爷子在路边找了个小卖部,光膀子的店老板正坐在门口扇扇子乘凉,一看我们过来,就赶紧迎上来套近乎。
老爷子要了一条玉溪,店老板一看大手笔,脸上立刻笑开了花。非常热情的跟我们摆起了龙门阵,从年轻人外出打工、老人孩子留守镇子,到哪年哪月来了几批特别的驴友,再到这镇子上的奇闻轶事等等,恨不得把这辈子所知道的都跟我们讲讲,甚至连住店先藏车的砍价道道都要叮嘱一遍。
都说山民淳朴,但终究百闻不如一见,买了二百多的东西,就能告知如此多的信息。在店老板的介绍下,我才知道眼前这短短二百米不到的砂石路,就是镇上最繁华的集市,只是过了中午就都收摊了,和成都的夜生活简直是个逆转。除了七八家小店子破旧的招牌,和马路边上十多个楼板搭成的水泥台子之外,这里根本看不出是一条街。
成都人爱吃,得知镇上唯一的招待所就在前面五十米的巷子后,老爷子就开始打听吃饭的地方。老板一听就呵呵的笑,对老爷子扇了两下蒲扇,“我们这小镇哪有啥子好吃的嘛,过了五点半,馆子都关门了,你们去那一家看看”,店老板用蒲扇指了指斜对面那个招牌昏暗的门面,“他们家平时关门比较晚,但是我们这乡下小店,你们城里人吃不吃得惯,我就不保证咯。”
我回头顺着蒲扇指的方向一看,沾满油污的黄色帆布招牌上,印着“老二土家菜”五个红字。门店昏暗的灯泡下,一个四十多岁的妇女正看着电视择菜,不禁大失所望。我瞅了眼江浩,他也非常丧。
老爷子看出了我们的不悦,出了小卖部就对我们道,“在这地方能有饭吃就不错了,今天好好吃顿饱饭,明天进了山,就没这待遇喽!”
见我们走了过来,老板娘远远的就放下盆里的菜过来招呼,“几位老板来吃点啥子,我们店的菜可巴适咯,炒菜、火锅全都有……”
江浩一听就乐了,打趣道,“老板娘,您这是哪个土家的菜哟?”
老板娘讪笑道,“刚开业的时候都是土家菜,后来卖的不好就换成重庆流行菜咧。我男人以前在城里大馆子里做菜,我们家的菜在整个镇上可是一绝,昨儿的两个城里的老板过来耍,来我们家吃饭都说巴适……”
老爷子瞅了我们一眼,意思是来对地方了,刚准备顺着老板娘的话摸下去,却被江浩抢了先,“您说的昨天两位城里的老板,可是一老一少,年龄大的有六十多岁,小的不到三十?”
见老头子有些不悦,我在下面踩了江浩一脚,示意他不要乱说话。
老板娘诧异道,“原来你们认识呀。”
第五章 哨狼
“那是我们旅行团的人,半路上闹矛盾自己走了,我们到现在都还没有找到人”,老爷子连忙圆场道,“老板娘知道他们往哪边去了吗?”
“昨晚上他们来吃饭,说是来旅游的,还问我哪边的风景好。我跟他们讲山里有狼巴子和唧杆,叫他们不要往山里去,其他的就不知道了。我们这个镇子只有一条公路通到外头,你们沿着公路走,说不定就能找到他们……”
山里潮气大,招待所的房间都是一股发霉的味道,我们挨到半夜才睡着,小九哥叫我的时候天已经大亮,老爷子正在地图上确认方位路线,小九哥已经给我们分好了行李。
很快,我们就进山了。
刚开始,我和江浩还比较兴奋,但这兴奋劲仅仅维持了不到一个小时,山路比我想象中要难走的多。前两个小时,我们还能沿着村民踩出来的小路,后来就不得不自己开路了。
由于刚入伏不久,山里草木十分茂盛,到处都充斥着各种奇怪的虫子叫声,声音非常嘈杂,却从未间断过,让顶着酷暑爬山的我们更加烦躁。奇怪的是,一路上什么活物也没看见,根本无从发泄。
脚下杂草深到膝盖,很不好走。江浩在前面喘着大气骂道,“是哪个说的秋月空山寂,我得找他好好唠唠,山里可一点都不清净,这不是误导小学生嘛?”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段子逗得哈哈大笑,立刻回应道,“诗人大多是穷鬼,住不起墓,找他估计有点困难,要不你去找皇上给他下个‘胡扯罚单’。”
老爷子又乐又气,强压笑意地骂了我们一句,“不学无术”。
只有小九哥,仍旧面不改色气不喘的专注走路,像没听到我们说话似的。除了开车分行李之外,他并没有什么存在感,我也懒得跟他搭话,便有一句没一句的跟江浩调侃古代文人。
见江浩越说越没正形,老爷子叮嘱道,“这里是山谷,蛇虫鼠蚁都藏在草里,你开路小心点。”
听到有蛇,江浩立刻就怂了,用甩棍拨草的姿势也更加搞笑,我也是神经一紧,鸡皮疙瘩就起来了。
我很久没有走过山路,或者说,我从来都没有走过这样原始的乡野山路,挨到中午,太阳已是火辣辣的毒。我捂着严严实实的冲锋裤,几乎要热的原地爆炸,就对他们道,“都走一上午了,我们找个地方吃点东西喝口水吧。”
老爷子立刻就否定了,“这里草深,不适合休息,过了这一段,到前面找个草少有阴凉的地方再休息罢。”
“我来开路”,一直沉默的小九终于说话了。他从身后抽出一根一米长、包的非常严实的棍子,走到江浩前面,从形状来看,这应该是一把直刀。
跟着小九,速度快了很多,有些草深的地方,我几乎都是蹦着过来的。大概一个小时,我们就绕到了一个小山坡上,针叶松越来越密,草却越来越少。我们找了棵茂盛的松树,坐下来乘凉休整。
江浩迫不及待的翻开背包,却被老爷子一声喝住,“后边路还长,就这么点干粮,省着点吃。”
我也又累又饿,但太阳很毒,晒的我只想喝水,什么东西也吃不下。“咱们都走了大半天了,还有多远呀?”,我拖着疲惫的腔腔问道。
老爷子一脸嫌弃的看着我,“没出息的东西,走几步就累成这样,叫你平时不好好锻炼。”他环视了一圈,“看这山势,现在才刚进山口,如果加快点速度,明晚应该就能赶到你太爷爷他们的临时寨。”
“明晚?”我真是欲哭无泪,江浩也很崩溃,惊问道,“还要一天半才到?”
老爷子瞅着江浩,笑道,“叫你别来,非不听,走山路不像在平地上,虽然走了一上午,直线距离也不超过十公里,后面有的是苦头。”
我和江浩面面相觑,心说不是你让我们出来锻炼的吗?
休整过后,疲劳感缓和不少,小九仍旧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一直在四处观望,从不参与我们的谈话。看他开路的样子,干活应该很利索,但却沉默的过分,我实在很难看透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就在我们听着江浩说段子的时候,小九冷不丁站了起来,“不好,有狼。”
我们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反应吓了一跳,都警觉的朝他看去。只见他眯着眼睛,一脸严肃的盯着顺山坡的方向,老爷子迅速掏出望远镜,朝他目光所指的方向看了一眼,脸色瞬间就变了。
我和江浩凑到老爷子跟前,接过望远镜左看右看,却什么也没看到,刚要发问就听到小九说,“已经走了,应该是哨狼。”
狼是群居动物,一般都是结队行动,单独出来活动的,很可能就是出来侦查的,也就是小九所说的哨狼。小时候我听老爷子说过,白天遇到哨狼,晚上很可能就会遭到群狼围猎。所以,一般提到哨狼,这事就可大可小,运气不好的话,我们四个可能都不够塞牙缝。当然,现在人类活动频繁,狼群规模通常都不会太大。
江浩还一脸迷茫的追问哨狼是什么,老爷子正给他讲解,而我却是非常担心,直问老爷子该怎么办。
他点了根烟,盯着哨狼的方向,狠狠的抽了一口,“当年我们进山还会带着土猎枪,遇到哨狼就先下手为强,一枪毙了免除后患。可惜现在没有枪,哨狼又回了巢,最稳妥的方法,就是在天黑之前先撤出去。”我看他的样子非常的不甘心。
老爷子刚说完,江浩就着急起来,“如果这里有狼群,很可能也会找到我哥和我爷,我们要是撤出去,留下他们可怎么办呀?”
老爷子又猛吸了两口,把剩下的半节烟按到土里,叹了口气,“家忠做事虽然毛躁,也算是见过世面的,如果真遇到狼群,应该会爬到树上躲起来。他们都是练家子,行动比你们强太多,你也不要太担心。”
回去的路杂草丛生,比山上的针叶松林难走很多,好不容易走了一上午,我也有点不甘心,就向老爷子确认道,“那我们现在是要撤回去吗?”
他还在犹豫,并没有回应我。
就在我们陷入焦灼时,小九突然放话了,“现在狼群数量一般不会很大,我们加快速度前进,晚上把吊床放高些,如果实在甩不掉,几匹狼还是可以对付的。”
看他仍旧面无表情的样子,我和江浩对视了一眼,显然,我们对他的实力并不是很信任。老爷子也从头到脚对他重新打量了一遍,稍作迟疑后,笑道,“既然小九哥都说没问题,那我们就继续前进。”
老爷子说的很自然,但我却开始摸不着头脑了,我知道老爷子从不开玩笑,但刚刚还一脸严肃的他,突然就喜笑颜开。让我万万没想到的是,老爷子竟然也叫他“小九哥”。
我对沟子里的事情了解并不多,但从其他长辈们对老爷子的态度来看,老爷子的地位还是相当高的,就连一弘大师也要对他恭敬三分。
一是他们之间还差着辈分,二来老爷子也是很有威望的人,虽然老爷子说他在道上名气很大,但能让老爷子喊他“小九哥”,此人的本事必定相当不凡。
没了草丛的干扰,我们速度快了很多,到下午六点左右,已经数不清翻了多少个小山头了。山里天黑的快,我们抢着太阳最后的余晖,迅速安置好吊床。这一次,吊床绑的很高,离地足有六七米,再次确认了牢固程度后,我们就在树上吃着干粮,静待群狼。
老爷子叫我们轮流守夜,其他人抓紧时间休息。
江浩守第一班,但我却怎么也睡不着,不仅是害怕,反而有些兴奋和期待。我不知道我是不是神经错乱了,遭遇狼群,不应该是恐慌才对吗?脑子里思绪不断,又想到了群狼围攻我们的景象,那些武侠片的场景,在我脑子里轮番上演,不知过了多久,我就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老爷子叫醒我的时候,天已经是凌晨四点多了,迷迷糊糊中,我以为是叫我起来守夜。但是看了一下旁边的小九哥和江浩,都死死的盯着一个方向,我就意识到:狼来了。
我顺着小九哥盯着的方向看过去,半晌,才看到一些似动非动的影子,一只,两只,三只……光线很暗,数不清数量,但明显能感到不会太少,看来小九哥失算了。我刚准备问老爷子该怎么办,却见他正对我做了个别说话的姿势。
小九哥小声的叫我们继续休息,说最后一班由他来守,这个高度,狼群拿我们没办法,我们以逸待劳即可。话虽如此,但这种节骨眼,怎么可能睡得着。
我环视一圈,四周影影绰绰地,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所见之处都是狼影,好像我们已经被狼群包围了。老爷子趴在吊床上不断的掐着手指头,似乎在盘算着什么。我知道他平日里,喜欢鼓捣一些奇门遁甲、机括巧工之类的玩意儿,但也并未见有什么作用,不知这次能否派上点用场。
小九哥和江浩依旧是死死的盯着狼群,一动不动。
一个多小时以后,天渐渐的亮了,我才看清狼的真实面貌。以前看过电影《狼图腾》,以为狼就是m号的哈士奇那么大。现在看来,电影里的草原狼竟然都是小狼崽子,而我眼前的这些山狼,都像凶狠的长腿阿拉斯加。
见我们都紧张的盯着狼群,小九哥却翻身躺下,淡淡的道,“大约有三十七只,已经围着我们转了好几圈。没想到这里竟然会有如此大规模的狼群,还真有点棘手,先休息一会再做打算吧。”他用外套挡住眼睛,自顾自的开始闭目养神。
他仍旧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仿佛是在念课文,完全听不出丝毫的恐惧或不安,似乎狼群包围的这个时空,跟他没有任何关系。这让我更加捉摸不透,但在我心里,他身上的‘靠谱’的标签却逐渐黯淡。
看小九哥淡定的样子,老爷子也故作从容,点了根烟,道,“看来是倾巢出动,我们先吃点东西,静观其变。”
江浩有些耐不住了,“如果他们一直不走怎么办?”
“狼这畜生非常聪明,围猎会用车轮战。中午,林子里气温高,我们有水有干粮,这些畜生耗不过,就会分批回巢。但聪明多被聪明误,只要他们一分散,我们就各个击破”,老爷子似乎心有成竹。
我从未遇到过狼群,也不了解它们有何习性,当然也不知道老爷子是哪里来的底气。虽然听过不少他年轻时的英雄故事,但今时不同往日,毕竟他已经五十多了。
瞅了瞅身边这三个人,心里瞬间拔凉拔凉的。江浩这小子,打架还不错,打狼估计也够呛,而我就更不用说了。昨天之所以选择继续进山,全是冲着老爷子那句“小九哥”,虽然老爷子说他功夫了得,但一个人的能力再强,三四十只狼也不可小觑,毕竟武松拼了老命,也才打死一只虎。
这深山老林里,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我越想越害怕,想着这回可能要歇菜,心里暗暗地把小九哥祖宗十八代慰问了一遍。
第六章 什么来头?
我们在树上僵持了几个小时,狼群果然就熬不住了,开始交头接耳的躁动起来,似乎在商量着什么。很快,老爷子的经验就奏效了,狼群在密谋之后就逐渐离开,只留下九只狼,分成三波围在离我们三十多米远的地方,仿佛下定决心要把我们困死在树上,老爷子心心念念的车轮战终于开始了。
看着狼群逐渐走远,老爷子似乎是要部署什么,就问小九哥,“你有把握解决几只?”
小九哥仍旧是悠闲地躺在吊床上,听到老爷子叫他,就伸了个懒腰,“不急不急,等狼群走远再做商议。”
老爷子却坐不住了,气得脸色通红,对我们道,“把你们的背包都打开,我看看都有什么武器。”
装备都是小九哥准备的,一路过来只顾得赶路,都没仔细看过。我和江浩按照老爷子的吩咐,把武器包翻开给他看,里面都是些多功能的砍刀、匕首、登山镐、螺旋管之类的户外军品。
现在户外工具设计的都很人性化,很多品牌都有自己的通用接口,可以灵活组装。老爷子盘算了一下,要了我们的螺旋管和锯削匕首,很快就组装了两个一米五左右的“长矛”。他递给江浩一支,道,“一会狼群走远,你们两个拖住左边那三只。”安排好之后,他便躺下不再说话了,气氛再次陷入沉寂。
江浩接过长矛,不知所措的看了看我,我也只好回应一个无奈的表情。
就这样过了二十多分钟,小九哥掀开盖在眼睛上的衣服,缓缓地活动了一下身子。他四周张望了一圈,除了留守的九只,其他的狼早已没了踪影,就对我们道,“狼从远距离进攻都是直线扑咬,尤其是腾空的瞬间,脖子和腹部都会露出破绽,抓住时机攻击它的软肋,才能一击毙命。否则,被它们贴身围住,就相当危险,你们在树上看着。”
他的说话方式就像通知一般,根本不给我们商量的余地。只见他手握长刀纵身一跃,就地一滚就向前面的三只狼冲了过去。这突如其来的举动,着实把我们吓了一跳。
狼群也没有防备,先是一惊,然后就从三个方向围了过去。我们在树上捏了一把汗,还在犹豫是不是要下去帮忙,就见前面三只狼已经迎面向小九哥扑了上去。
电光火石之间,蓝色刀光一闪,中间那只率先扑过来的狼,脖子一红,就朝他怀里摔了过去。小九哥右脚一用力,身子顺势向左后方一转,避开摔过来的死狼,刀刃朝下向右后方一插。只听一声惨叫,长刀正中右狼胸部,他左脚就地一转,右腿已经抬到刀背之上,猛然侧踢,右狼下巴中招,直接向后飞了出去。
就在此时,左边的狼已经迎面扑来,眼看就要咬到小九哥面门。千钧一发之际,他右手滑过刀柄,长刀绕着左手向下划过一个半圆,锋刃朝上,直接就刺进了左狼的咽喉,接着又是一个侧身抬腿的侧踢,左狼腹部受力,也从刀刃上飞了出去。
整个动作只持续了十几秒,迎上来的三只狼已经毙命,我们在树上看的目瞪口呆。
抽出刀后,小九哥没有片刻停留,他转身抡着胳膊一甩,长刀脱手而出,接着又是一声惨叫,左边十米开外灰黄色的狼,脖子中刀,向后翻了过去。跟它一个方向冲过来的两只狼都被吓傻了,条件反射的回头去看。
小九哥三步并作两步,一个腾空侧踢,正中右边那只痴呆老狼的脖子,老狼瞬间就向后滚了出去。与此同时,他手里也没闲着,抽出腰间的匕首,上身一扭,向左一个鹞子翻身。左边那只狼还没反应过来,刃口就冲后脑大椎压了下去,随即又是一声哀嚎。
后赶来的三只狼已经贴身围了上来,小九哥落地收刀,想借着冲力滚出狼窝。但如此近的距离,根本就无法避开三狼的围扑。他刚站起来,后面的三只狼就紧跟着扑了过去,眼看就要抓到他的后背,我们在树上都吓出了一身冷汗。
千钧一发之际,只见他猛然转身,右手反持匕首,直接就塞进了身后扑咬的灰狼嘴里,然后左脚蓄力,右腿一边一脚,左右两只狼就向后滚了出去。
咬住匕首的灰狼还在凶狠的扑腾,小九哥的右臂在灰狼嘴里向下一压,灰狼重心不稳,抬起的前爪瞬间就被按了下去。他趁机掰开灰狼下嘴,挪出右手,匕首猛的向里一推,就卡进了狼嘴深处。
灰狼嘴里松了力,被横卡着的匕首一顶,脑袋一仰就要往后退。小九哥顺势抓住灰狼前腿,对着灰狼胸口猛踹一脚。刚才还龇牙咧嘴的灰狼,瞬间就哀嚎起来,倒在地上开始抽搐。
他抽出灰狼嘴里的匕首,向第一次踢飞的痴呆老狼迎了过去。老狼一看情况不妙,竟然避开了他。哪知他的目的却是老狼身后的长刀,他虚晃一枪,快步冲向长刀。
老狼发现被耍了,以为他要逃跑,见其他两只被踢飞的狼已经在追,就又壮着胆子跟了上去。
小九哥顺手从狼尸上抽出长刀,跑到前面粗壮的松树上借力一瞪,反身长刀一斩。追过来的三只狼没想到他会有这招,根本来得及躲闪,其中两只狼的后脑都已中刀。
落后的老狼见情况不好,扭头就想逃跑,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小九哥落地之后,胳膊一甩,长刀再次飞了出去,逃跑的老狼“嗷”的一声惨叫,右边的后腿就被卸了下来。
小九哥快步跟上捡起长刀,将两只受伤的狼一一处死。
整个打斗只持续了两三分钟,我们在树上看的目瞪口呆,简直像在做梦一样。惊愕之中,我撇了一眼老爷子,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他的表情竟然复杂了起来。
平定九狼之围后,江浩率先从树上爬下去接驾,我也跟了下来,问小九哥,“你的胳膊伤的重吗?”
“是呀,九爷,赶紧让唐爷爷给你治治”,江浩殷勤地关切道。
小九哥伸出右臂,把血红的袖子往上一撸,转了一下胳膊淡淡说道,“没事”。
我顺着他的手臂一看,除了隔着衣服印上去的几个牙印子和浅浅的刀背印子,确实没有任何伤口,才放下心来。
“你还会金刚不坏神功,太厉害了,收我做徒弟吧,九爷。”江浩喜欢舞刀弄棒,看了刚才那一幕,羡慕的哈喇子都要流下来。
我故意打趣道,“是不是比你家的形意拳厉害多了?”
“当然、当然……”
被小九哥抢了风头,老爷子似乎有些不太高兴,坐在吊床上拆着‘长矛’对我们道,“刚才他避开了狼的獠牙,直接把手伸进了它的磨牙区,用刃口卡住了狼的上牙,所以那狼嘴里才使不上力。”倏尔,他又摇了摇头,长叹一口气,“哎,孺子不可教哟!你要是学会了家忠那套本事,杀几只狼也不是什么难事。”
江浩显然难以置信,“我爷爷真有这么厉害?”
老爷子失望的摇头叹息,没有再回应他。
拆完‘长矛’后,他扶着树张望了一圈,“狼群已经走远了,它们的方向跟我们不一样,只要在它们换班之前离开这里,应该就能避开了。”他将我们几个人的背包都扔了下来,自己也缓缓地爬了下来。
江浩和小九哥上去收吊床,老爷子拔出锯刀就来卸狼腿,嘴里还不停哼唱着,“难得一上山,狼腿来加餐,红肉配白酒,赛过活神仙……”
我则赶紧拿出防水袋去装他的劳动成果。
“我们身上有血腥味,还是快些赶路吧,这些狼鼻子很灵。”小九哥看着狼群离去的方向道。
老爷子也附和道,“他说的对,都耽搁大半天了,否则天黑就到不了临时寨了。”
溪流都在山谷里,小九哥顶着一身狼血也没地方洗,但山上的好处就是杂草较少,走起来要方便很多。我们加快脚程,晚上六点半左右,就赶到了老爷子说的巫山临时寨。
时隔五十年,这里早已是一片狼藉,茅草屋顶已经全部坍塌,只剩下部分土墙,孤零零地立在那里。
“这究竟是个什么斗,竟然还需要扎营?”
老爷子没有理会我,他看着这个地方,似乎有些伤感,点了支闷烟抽了起来,“晚上就在这里休息罢,你们两个生火把狼腿烤了。”
我进了残寨,刚准备找地方生火,就看到一堆新烧的草木灰,我冲外面喊道,“这里有火堆,应该是江爷爷他们留下的。”
听到有发现,他们都跟了进来,老爷子摸了一下草木灰,“山里雾大,这堆火灰还很蓬松,应该是今天上午才熄灭的。”
看着江浩担心的样子,他继续道,“既然他们在这里生了火,说明还是安全的,明天加快脚程应该就能追上。现在天色已晚,想追也不可能了,我们明天早些动身,浩子你也别太担心了。”
江浩欲言又止的“嗯”了一声。
此时的江浩突然沉默了,我反而有些不太习惯,想去安慰他,却又不知该说什么,只好自顾自的去捡柴生火。
小九哥仍旧是一脸漠然,见我们已经开始烤肉了,就对我们道,“营地附近肯定有水源,我去打点水。”他拿着水壶和手电就出去了,根本不容我们反应。
看着他的身影逐渐消失在朦胧的暮色里,江浩突然问道,“老爷子,这九爷到底是什么来头,身上的功夫也太离谱了吧?”
“你也看出来了罢,这孩子,人狠话不多,谁也不知道他究竟经历了什么。”老爷子转头看了看小九哥离去的方向,缓缓的抽完最后一口烟,“二十三年前,一弘刚出家那会,在寺门前捡了个弃婴,就收养在寺中。我当时没怎么关注,直到这孩子十三岁那年,跟着刀疤李参加一次淘沙行动,七个老江湖都折在了里头,只有他安然无恙的回来了。”
第七章 九地判官
老爷子口中的刀疤李,我曾经在长辈们摆龙门阵时,听过一些关于他的传说。据说此人是巴蜀摸金沟子里的传奇人物,心狠手辣,盘口众多,后来突然销声匿迹,还引发了一场盘口争夺的大风波。当然,后来是怎么平息的,长辈们也是讳莫如深。
“可是小九哥当时才十三岁呀,怎么可能跟刀疤李混在一起?”,我有些不解。
“如果是被普通人家收养倒也罢了,可偏偏是一弘”,老爷子摇了摇头,悠悠的叹息一声,“入了我们这行,怎么可能退的干净,这个行当里都是些亡命之徒,什么事都做得出来,除非……”他说到这里欲言又止,摆了摆手苦笑道,“有些事,你们还是不要知道的好”,就岔开话题去翻狼腿。
“除非什么?”江浩不依不饶,非要问个究竟。
老爷子知道他的性子,敷衍不过只好作罢,“一旦入了这一行,到死,都未必能够真正摆脱。”
见我们一脸震惊,他拆了两根玉溪,将烟丝塞到檀木烟嘴里点了起来。老爷子感慨的时候就喜欢抽旱烟,他抽了两口,缓缓道,“我不叫你们来,是不想你们跟这个行当扯上关系,虽然现在大的门派都不在了,但保不准还有些小喽喽会上门夹喇嘛。我们当年入这行是没有办法,寨子烧了之后流落异乡,没田没地,无依无靠。人总要生存,龙生龙、凤生凤,响马伢子挖盗洞。那个时候我们都还小,活人的东西不敢偷,就只能打死人的主意,哪晓得行行有江湖,一旦入行就再也回不去了。”
他把狼腿翻了个面,继续道,“一弘八岁的时候在古墓里失踪,那个时候沟子里也混乱,喇嘛陪墓(盗墓贼死在墓里)是常事,我们都以为他夭在里头了。再次相遇,已经是十三年后,他也改了名号,在沟子里名声大噪。”
“哎,人怕出名猪怕壮。”老爷子沉重的叹息一声,“有一天,他突然宣布退隐,搁着这么好的喇嘛,筷子头们怎么可能放过,永春寺三天两头都有人上门夹喇嘛。当时,沟子里的人都以为小九是一弘的私生子,一弘不配合,就有人怀恨在心,绑了这孩子。奇怪的是,每次小九被绑架,都能安然无恙的回来,而那些绑架他的人,却都没有什么好下场。一来二去,这事就在沟子里传开了,骚扰永春寺的人也收敛了很多。直到最后一次,刀疤李登门拜访,说是有个剑斗,想请小九一同前往。”
听到剑斗,我和江浩都不敢相信。剑斗也叫剑冢,就是古人用来埋葬宝剑的墓葬。古代冶金技术不发达,稀世的宝剑通常都是天然陨铁打造而成,可遇不可求。所以,宝剑在古代的地位非常之高。俗话说,千军常在,而宝剑不常有。有些君主为了获得宝剑,用数座城池做交换也在所不惜。
像这种稀世珍宝,最终大多都会流转到最高统治者手中,于是就有了“剑在君王侧,国运世代兴”的说法。少数君主希望在死后也能掌权,通常都会用宝剑做陪葬,但这也容易遭致陵寝被盗。
东晋咸康年间,成帝司马衍从前朝墓葬中挖出湛泸剑,对它爱不释手。为了防止后人将湛泸盗走,成帝便修建剑冢,将湛泸独葬在皇陵龙脉气眼上。除了湛泸冢之外,后世也有一些独葬剑冢,而每个剑冢的陪葬,都不亚于皇陵的规格。所以,即便是在成渝沟子里,剑冢也只存在于传说之中,根本没人见过。
“没想到刀疤李竟然能找到剑斗!”我惊叹道。
老爷子又瞟了一眼小九哥走的方向,“是啊!当时一弘也没有想到,他本想拒绝,可是小九竟然主动要求参加,一弘也劝不住。那一次行动,除了小九之外,全是沟子里赫赫有名的好手。可是后来,只有他一个人回来了。”
“那这批人后来都去哪了?”
老爷子摇了摇头,“小九是这件事的唯一知情人,可是无论怎么问他,也问不出任何消息。我想,这批人可能早就死了。我问过一弘,他也不知道情况,只知道小九回来的时候,带出来一把来历不明的刀。”
江浩听得很入神,“刀?就是他用的那把蓝黑色直刀?”
“对”,老爷子说到这把刀的时候,整个人都振奋了,“那把刀的制式非常奇怪,像极了唐代的横刀,但刀柄却像现代的一体化简柄,最奇怪的是,三尺长的刀竟然有九斤重,这简直是不可思议。一弘见到时还以为是剑冢里的古刀,你们有所不知,在古代,正统都崇尚方圆对称,刀是异形产物,通常都被认为是下九流的东西,地位远远比不上剑,高贵的剑冢更不可能收藏刀。后来,我找了名刀具大师,悄悄对那把刀做了检验,发现那竟然是一把铱锇刀。我查了大量古籍,只有一次关于铱锇刀的记录,就是上官锦霖的紫瞳魔刀。龙朔二年,上官锦霖发现一个金砂矿,金砂是极其罕见之物,一般都要上缴国库。可他动了私心,将数吨金砂打造成了一把削铁如泥的铱锇横刀。”
老爷子突然笑了起来“金砂横刀,亏他能想得出来。刀剑是身份的象征,横刀是最低级的士兵佩刀,后来唐高宗得知后,那是又气又恨呀……”老爷子越讲越激愤,连他自己都感觉有些失态。
“您的意识是,小九哥手上的就是紫瞳魔刀?”
他嘬了口烟,缓了缓情绪,“我不敢确定,但那个剑冢是用闻风望气之术找到的,与现代的风水格局大不相同,小九的这把铱锇刀也是那一次带回来的。天下哪有这么巧合的事情,我当时就猜想,刀疤李找到的那个剑斗,很可能就是九地判官的斗,但小九却什么也不肯说。”
“罢了罢了”,他挥了挥手,话锋一转,正色道,“总之,他身上的迷太多了,跟他走太近,不是什么好事。”
我还想再问些什么,他却不愿再理我了,怕小九哥回来听到,我们也只好作罢。
今天之前,我都还以为这只是一次普通的寻人之旅。听完小九哥的故事后,心里莫名其妙的生出几许寒意。我隐隐觉得,这巫山之内的东西可能并不简单。江浩的沉默,我想他也是预感到了什么。
老爷子突然不说话了,气氛瞬间就陷入凝滞。
不知不觉,狼腿已经香气外溢。第一次这样露营吃狼腿,我心里总有点不太安生,就对老爷子道,“我们杀了这么多狼,现在又在烤狼腿,狼群晚上会不会来报复我们?”
听我一提,江浩也忐忑起来,“我也有种不祥的预感,按照您的说法,我们在山里的直线距离并没走多远。现在在它们的地盘烤肉,这些畜生鼻子又灵,搞不好还真会来偷袭。”
天已经完全黑了,再去寻找新的宿营地已经不可能了,这土墙残垣根本挡不住山狼。老爷子站到土墙上打着手电看了一圈,指着百米开外的一团树影道,“那边有树,一会我们还是睡在吊床上罢。你在这里烤狼腿,浩子跟我去布置吊床。”
“好”,江浩说干就干,拿着吊床就跟着老爷子走了出去。我看见老爷子跟他悄悄地嘟囔着什么,后来问江浩,他却一直打马虎眼,但我认为这里面应该是有事瞒着我的。
小九哥回来的时候,我们已经吃过晚饭了。
“怎么去了这么久呀?”
“这是给你留的”,江浩把烤好的狼腿递给他。
“天太黑,看不清周围环境,下到山谷才找到水源。”
我看他身上的血迹都洗干净了,也没多想,就去吊床睡觉了。
一觉睡到天亮,并没有狼群来报复我们,看来这里已经出了他们的地盘。
昨晚到残寨的时候,太阳已经快要落山,并没看清周围的情况,现在从吊床上看过去,这里的山势竟然完全变了。我们来的时候,走的是长满针叶松的土丘,而眼前这一片儿,已经是正儿八经的岩山了。
山势陡峭多变,怪石嶙峋,是山水旅游的绝佳目的地,但也更容易遇到危险。
响马立寨要比正规军专业的多,当年,太爷爷他们将宿营地选在这土石之间,应该也是有讲究的。
看到这景象,江浩也兴奋起来,“终于有了上山的感觉,昨天走的小土丘真是太无聊了。”他麻利的收拾好背包。
我和小九哥也紧跟着整装待发,唯独老爷子背靠着树坐了下去,他从包里摸出一个小笔记本,在上面画着什么。
“老爷子,你在写啥呢?”我凑过去,只见他画了一些道道和圆圈之类的符号。
老爷子并没有理会我,而是喊了一声小九哥,“这是巫山山脉的走势图。按照风水之法,这里山环峰转,水脉众多,引天地之气,又无龙头御气。气乘八风,汇而不聚,群龙戏水争珠,却开不了龙眼。早些年,我们在这里寻过七条土龙、八条水龙的龙眼,墓翻出来不少,但都是些小规格诸侯墓,并没有我们要找的神仙墓,你看这地方,还有没有其他的讲究?”
他将本子递给小九哥。
“听您这意思,这地方是群龙无首,宝地瞎眼呗!”江浩顺着老爷子的话一本正经的胡诌起来,他右手架在眼睛上,学孙悟空做了个金鸡独立状,朝岩山瞅去。
小九哥接过本子,仔细看了一遍,然后又放下本子观察了一圈眼前的山势。我们都紧张的看着他,期待他能看出些什么,没想到他竟然摇了摇头,又将本子递还给老爷子。
这似乎出乎了老爷子的预料,他眉头深皱,若有所思,嘴里嘟囔着一句奇怪的话:
“寻龙乘金觅八风,回风聚气断阴阳。
趣全避缺界天水,印木止土宝穴藏。”
念完之后,又殷切地看着小九哥,“前两年,我无意间寻获了九地判官的《闻风望气诀》,但是并不知道其中的奥秘。听说刀疤李寻获剑斗,用的就是这闻风望气的本事,你看还有没有什么印象?”
小九哥仍旧在看周围的山势,“不记得了。”
昨晚说到紫瞳魔刀,老爷子就闭口不言了,江浩并没尽兴,如今又提到了《闻风望气诀》,他打破沙锅的精神就来了。老爷子此时的精力完全在小九哥身上,没空搭理他,就把这小儿科普的活推到我头上。
我虽然没听过紫瞳魔刀,但九地判官这个名字并不陌生。这些东西玄乎其玄,虽然连我自己都不相信,但在江浩不达目的不罢休的追问下,也只好草草地把我知道的讲给他听。
九地判官是一个人,也是一个帮派,甚至是盗墓行当里一种异类文化的统称。但凡和正统风水堪舆之术不一致的手法,都被算到了九地判官头上。
曾经老爷子逼我学风水的时候,提到过一些九地判官的故事。其实,真正属于九地判官正统手法的,就只有闻风望气之术,也就是老爷子所说的《闻风望气诀》。
说来也怪,这闻风望气诀寻找上古墓葬非常有效,但对普通墓葬风水却屡屡出错。根据老爷子的猜想,古代风水堪虞之术在周朝之后,应该有一次大的逆转,才会造成这两种差异巨大的风水格局。
第八章 望天龙
上古时期的墓葬,价值远远高于近代墓,因此,闻风望气之术在沟子里的地位也非常高,是所有土夫子梦寐以求的绝技。可惜的是,这种方法非常晦涩难懂,普通人就算知道秘诀也不会用。也正因为如此,闻风望气之术流传没几代就成了传说。
九地判官是唐朝第一官倒,开山鼻祖叫上官锦霖,有“望气勘九地,闻风判千军”的本事。传说他通过闻风望气,就能对方圆十里的地形和敌军的兵力阵型了如指掌。凭着这身本事,他跟着李世民南征北战,立下了汗马功劳。唐朝建国后,上官锦霖被封为光禄大夫,官拜正三品。
但是好景不长,贞观期间,崇文抑武之风盛行,这文不能吟诗作对、武不能挥刀断马的光禄大夫,在太平盛世就显得有些多余。正三品的官职也非常尴尬,在朝中处处受排挤,后来就连上朝的资格都没有了,成了一个虚职。
上官锦霖很不甘心,就想了个主意。一天,他给李世民献了一件稀世玉璞,李世民看后非常高兴,就问他这宝物是从哪弄来的。上官锦霖告诉李世民说,“此乃春秋楚国公土藏,臣于梦中遇九地之神,说吾皇德被天下,九地之下,愿臣于吾主。”
李世民对上官锦霖了如指掌,一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鉴于新朝刚立,国库亏虚,自己这个老部下当年也是立了汗马功劳,于是就封他为九地判官,负责管辖九地之下,这九地判官就成了名正言顺的皇家官倒。
上官锦霖将这闻风望气的功夫总结成了《闻风望气诀》,用来操练官倒军。据说,谏臣魏征年轻时就与上官锦霖私交甚好,后来活捉东海龙王,靠的都是上官锦霖闻风望气的功夫。
麟德二年,不知什么原因,上官家族被满门抄斩,历史上也鲜有记载。有人说是因为高宗废后事件中,上官家族得罪了武则天;也有人说,上官家族联合边军企图谋反。但最被认可的说法,却是李唐王朝想要抹掉李世民的污点。当然,从西周的鬼畜军,到明朝的血滴子,这种皇家卸磨杀驴的事也不在少数。
虽然上官家族被灭门,但这闻风望气的功夫却莫名其妙的在民间传开了,并且沿用了九地判官的名头,成为唐朝民间盗墓第一大门派。然而,九地判官这个名字,却是当时朝廷最忌讳的,民与官斗终究自伤,由于种种原因,很快这一门派便销声匿迹了。
江浩还沉浸在九地判官的故事中,老爷子似乎已经定好路线了,只是在不依不饶地等小九哥的确认。小九哥仍旧面无表情,但我却从他的眼中,看到了一丝悲戚,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老爷子好像笃定小九哥知道些什么,我不清楚他是什么用意,只听他分析道,“这里有八条水脉,按照闻风望气的说法,界水聚风应该是在某一条水脉的源头,通过山脉引风而聚;印木止土应该就是在土石相接之处,以覆土修墓道,以嵌入的岩层掩藏地宫。我猜想,这个神仙墓,很有可能就在这营地附近,只是入口比较隐蔽。你再好好回想一下当年的剑斗,看能不能看出点什么?”
在老爷子的再三追问下,小九哥无奈,只好回应道,“当年我是被蒙着眼睛的,什么都不知道。不过,近代风水讲究寻龙点穴,墓葬大都在顺山聚水的山脉脉眼上,既然这里的山脉和水脉你已经去过,说明我们要找的墓,在风水格局上必然是反常规的。如你所说,风水之术在每个朝代都有演变,如果古代风水真的存在一个断代的大逆转,那这个墓很有可能就是远古时期的墓。我认为,这土石相接的范围太大,虽然容易藏墓,但并不是最好的位置。按照你画的图,这些水脉并没有直接汇入周围的大河,而是流入地下,形成罕见的百川归元之势。如果这些水脉能够汇聚在一起,汇聚点就是最有价值的宝眼。”
他分析的似乎很有道理,但老爷子却犯了愁,“虽说风水之法,得水为上,水盛则气足,但若墓在水下,一旦气散就容易变成败穴……”
我对远古风水也只有耳闻,但古人修墓,终究还是图个子孙旺达,如此反常理的猜想,也让我有些难以接受。
见我们都疑虑起来,小九哥就补充道,“我不了解风水,只是跟着你们的说法做了个猜想。大多广为流传的规矩,最初也都是为误导外人,掩盖某些不为人知的秘密。如果风水真的有逆转,那么后世的风水规矩,很有可能就是前人故意设置的陷阱。上古墓葬之所以很难被发现,应该也是因为这个吧。”
老爷子是我们这里唯一精通风水的人,纠结归纠结,要拿主意,还得靠他。就在他静心沉思的时候,江浩忽然如梦惊醒般拍了一下脑袋,“我总觉得哪里不对,但又一直说不上来,现在总算想到了。你们说,我爷爷和我哥都不懂风水,他们会怎么走呢?”
我恍然大悟,看来聪明反被聪明误的不只是狼群,还有我们这群思维定势的人。“如果他们没有得到其他信息的话,那么唯一能传递信息的就只有血骨如意。”
江浩立刻掏出手机,照片拍的还挺全,上下左右都拍了好几张,老爷子接过手机,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
这是一个无尾盘的多关节如意,手柄上的骨缝如竹节般突兀可见,颈上一百度的弧形回转上,连着小葵花一样的圆盘,上面那个丑陋的鬼脸依旧让人非常讨厌。
老爷子翻来覆去也琢磨不出什么东西,嘴里不停的嘀咕着。我也看不出什么,正纳闷间,江浩补充道,“这鬼脸下面还有一个像塔一样的图案,只是反过来拍的时候,刚好被手柄挡住了。”
老爷子又划到如意背面的照片,仍旧看不出个所以然。
世界有两种人的思维最难理解,一种是绝顶聪明的人,另一种就是傻子,因为这两种都不按正常人的套路出牌。江家爷孙虽然不傻,却都是直脑子,这里唯一跟他们思维模式相似的,就只有江浩。想到这里,我就对江浩说,“如果是你,你会怎么走?”
他很痛快的摇了摇头,“没想过,如果是我,我就不来了。”
我一听就差点吐血,拍了他一巴掌,怒道,“那就现在想,按照血骨如意的指示。”
他闭着眼睛故作冥思状,大概过了一分钟,对我们道,“我觉得吧,这个东西可能是反过来用的。你看这血骨如意上其他东西都是天然形成的,只有鬼脸背面的塔是雕刻上去的,如果塔顶朝上的话,那么这东西倒过来就是这样的”,他比划了一下如意倒过来的样子,“你们看这像个什么东西?”
见我们都不说话的瞅着他,江浩继续道,“我感觉这可能是一个立体地图,塔应该就是神仙墓的位置,而手柄就是下去的路。这个手柄是不断向下的,按照这个走向,应该是河流的下游。既然是神仙墓,肯定就是最大的河吧!”他就看了一下小九哥,“九爷刚才说河流下游是好地方,我感觉应该也在那里。”
小九哥仍是面无表情,眼里那丝悲戚早已烟消云散。
果然是简单粗暴的江家思维,我心里不禁感叹,有时候想太多,还真不是什么好事。
老爷子并没有去过这些水脉的交汇处,我们也只好碰碰运气,假定这些水脉最终都会汇聚到一起。
确定好路线后,小九哥就带我们到他打水的地方,我们顺着溪流一路向下,大半天脚程就到头了。终点是一个直径一百多米的圆形水潭,四周确实有很多小溪在此汇聚。水潭被一座非常陡峭的高山环抱,有三分之一都在山下的空洞里,应该是连着地下的暗河。
“这河到头了,不会是让咱们跳到这水潭里吧”,江浩有些迷。
老爷子也在纳闷,“如果按照血骨如意的形状,神仙墓就应该在这水潭之下。”
我们绕着水潭走,快到岩山正对面时,才发现,青黑色的峭壁上隐约的一线天光。原来这岩山之中竟然有一道极其狭窄的天缝,像是被一刀劈开了一样,景象非常壮观,简直难以用语言描述。
老爷子对古墓很有直觉,一看这地形就觉得非同寻常,大笑道,“真是绝了,世上竟然有这种奇山。你们看,这座山出现在水脉交汇处,界水止土。迎水的这一面,山体天然成喇叭状,藏风聚气,又能通过狭缝将风水灵气引到山体内,供养天龙。这狭缝之中,应该蕴藏着极佳的风水宝眼,看来我们找对地方了。”
狭缝就是水潭在山里的泄水口,只是目前水位较低,狭缝内的河床完全裸露在外面。六月一般都是河流汛期,这里竟然像枯水期一样,看来这附近的地下水系非常发达。
我们沿着潭边绕到山下,里面非常潮湿,到了裂缝口,才发现这地方竟只能容一个人通过。刚开始一段还是很直的,走进去二三十米,山缝就像蛇一样蜿蜒起来。
山势既高又陡,从狭缝里抬头看,天就像一条苍龙。
“天分星宿,地列山川,气行于地而成形,形丽于天而生象”,老爷子看着头上的天缝直咋舌,“这地形叫望天龙,葬在此地的人,后代如果能活到成年,就会飞龙在天。望天龙在自然界里极其少见,少有的几处也都是人为修凿的,规模一般都非常小。在古代,这种墓葬一旦被发现,就是谋逆的大罪,是要诛九族的。”
我不懂天象,但外面还是阳光耀眼的晌午,走进狭缝,瞬间便觉得天昏地暗,说不出的诡异,仿佛两个世界一般,我们不得不打开应急手电。
第九章 鹿角蜥蜴
山风很大,虽然已经六月入伏,山缝里却冷的异常,我们穿着冲锋衣都只觉得寒风刺骨,看来这望天龙的引风聚气相当厉害。
脚下都是河水冲刷形成的鹅卵石,我们捂着冲锋衣蒙头疾走,只觉得越走光线越弱,两边峭壁上的青苔也越来越多。怪风呜呜的吹着哨子,像是庆祝猎物到来一样,频率越来越激昂。大概走了二十多分钟,我已经冻的牙齿打颤了。
“快走,听这风哨声,前面好像是个山洞,我们去那里避避风,这里太冷了”,老爷子在后面不断地催促道。
小九哥在我前面速度极快,我也顾不得听老爷子嗦,猫着腰跟在小九哥身后一路小跑,只想快点离开这个鬼地方。
又跑了十几分钟,前面才渐渐的露出天光。我们加快脚程,二百多米后,狭缝突然就开阔了,像从山顶打了一口巨大的天井,银练般的瀑布从左边的山壁上垂挂下来,顺着一线天向下游流去。
瀑布对面的山壁上,有个四五米宽的漆黑山洞,在妖风的催促下,我们迅速躲了进去。
没了刺骨的冷风,我立刻就感觉舒服很多,于是便放下行李原地休息。从这个角度看上去,眼前的瀑布简直像天降神水一样壮观。刚才我们在顺风口,并没有听到瀑布的声音。
老爷子在四处打量这个山洞,“可惜了,如果这个山洞临崖悬空,绝对是上好的墓葬宝地,放在这里兽聚气散,着实可惜。”
我和江浩也很好奇,就跟着老爷子在山洞里转悠。小九哥似乎并不感兴趣,一个人呆呆地望着天井中的瀑布,若有所思。
山洞很深,越往里就越潮湿,**的味道也越来越重。我只走进去几十米,鼻子就有些受不住了。不知是这里的空气让人窒息,还是压抑的黑暗,我心里突然有种不详的感觉。
“老爷子,这山洞怎么会有如此大的腐臭味?”江浩捏着鼻子问。
老爷子也想不明白,“潮湿的山洞,大多都是蛇虫鼠蚁的聚集地,搞不好里面会有麻烦的东西,我们还是回去罢。”他转头就要往回走。
就在这时,江浩突然“嗯”了一声,“里面有光。”
我们都很诧异,又回头朝山洞里看去,却什么也看不到,“你该不会是看错了吧,哪有光?”
“真的有光,你们先把手电关了。”江浩有些急了,“该不会是有人在里面吧?你们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去看看就回来。”
他执意要进去,我们拗不过,又怕他一个人不安全,只好陪他一起。
这不看不要紧,一看我就倒吸了一口凉气。我们走了没多远,手电光柱的尽头,就看到了行军灶一样的石堆。越往里走,灶台越多,山洞也越来越大,根本就看不到头。
“天呐!这究竟是什么地方,怎么会有如此多的行军灶?”
“这应该是修墓工匠住的地方。”老爷子也很纳闷,“但是,大多古墓都是奴隶修的,聚居室都比较杂乱,而这里的布置,简直就像军队一样。”
“这么多灶,少说也得有上千个吧?”江浩难以置信。
老爷子长舒一口气,言语也激动起来,“看来这神仙墓,果真不同寻常。”
我们一路走进去,像进了灶海一样,根本看不到边。
老爷子突然踩到了什么东西,他用手电去照,竟然是半块碎裂的骷髅,我一看就有些心里发慌。
“看来这些修墓工匠也难逃被坑杀的命运”,老爷子叹了口气,“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这应该不只是个聚居室,很可能还是个屠杀坑,难怪会有这么大的腐臭味儿。浩子看到的光应该是磷火,我们还是回去吧。”他对我们做了个止步的手势,自己却又意犹未尽的上前照了一圈前面的情况。
在他的手电光下,前面的山洞里,零零星星的已经能够看到随处散落的碎骨。山洞里的腐臭太难闻,我强憋着少呼吸,此时已经快到极限了。
老爷子似乎早有预料,他环视之后就准备折返,我也如获重生,心说要是再不出去,我的肺就要憋炸了。
我们刚准备返回,就听江浩“啊”的一声尖叫,给我吓了一跳。我回头一看,见他正浑身发抖的指着里面的一个灶台,颤抖的说了两个字:“人~头~”
老爷子也被吓得够呛,骂了他一句,“小兔崽子,一惊一乍的,骷髅头有什么好怕的……”
江浩此时已经抖的很厉害,几乎是带着哭腔回应道,“血人头~”
我顿时就感觉头皮发麻,本就缺氧的脑子里“嗡”的一声就有些发晕,这完全超出了我的意料,在这荒无人烟的山洞里看到血人头,我已经不敢继续想下去了。
老爷子也是一惊,打着手电过去一看,灶台阴影挡着的地方,一个血淋淋的人头赫然就摆在那里,五官已经被啃光了。人头上的血皮已经凝固,变成了暗红色,除了圆一点之外,像极了垒灶的褐红色砂岩,不仔细看还真没看出来。
小九哥听到江浩的叫声,瞬间就冲了进来。
我长这么大,第一次看见死人,还是这么惨的死状,胃里一阵翻腾就呕了出来,再也不敢多看一眼。
江浩哭了起来。
老爷子掏出武器,缓缓的靠了过去,“已经认不出是谁了”,他深深地叹了口气。
“那边还有东西。”小九哥走到一个昏暗的角落,用刀背挑了一团东西过来,是个纯黑色的行军包,表面都是血迹和绿色的粘液,非常恶心。
老爷子用刀划开背包,里面都是各种户外工具和一些压缩食物,设备比我们要专业的多,奇怪的是,这些东西全是日本品牌。
“你家最近爱上日货了吗?”,他问江浩道。
江浩还在自顾自的哭着,听到老爷子这么问,先是一愣,然后走过来一看,也觉得纳闷,“这好像不是我家的。”
老爷子继续用砍刀拨弄着包里的东西,“竟然还有信号枪,看来这里还有其他人。”
“会不会是跟江爷爷一起的?”,我强忍住恶心道。
“应该不会,就算家忠夹喇嘛,也不会找日本人。况且,饭馆老板娘都说他们是两个人。血骨如意的事情应该还有其他人知道,我们还是小心为好。”
“嘘~这里好像不对劲”,小九哥轻声道。
他的感觉比我们敏锐很多,一听到他的提醒,我的神经立刻就紧张起来。安静下来之后,除了我自己的心跳声,四周到处都是轻微的嘶嘶声,似乎数量极多。老爷子用手电一晃,只见无数的小蜥蜴已经悄悄地围了过来,灶海已然变成了蜥蜴海。
刚才注意力全被这血人头吸引,完全没有注意到周围环境的变化。
“还愣着干嘛,快跑”,老爷子一把抓起信号枪和弹匣就冲了出去。
我还没反应过来,一张血盆大口就直逼我的面门。千钧一发之际,小九哥一脚蹬在我的腰眼上,把我蹬开好几米,然后转身长刀一抡。我一个驴打滚摔坐在灶台上,才看清楚,那是一只四米多长的巨型蜥蜴,头上倒长着两对鹿角一样的东西。
鹿角蜥蜴左前腿被小九哥重重的斩了一刀,摔倒在地,然后长尾一甩,向小九哥狠狠的扫了过去。小九哥一个鹞子翻身,长刀向地上一插,直接就拦住了蜥蜴扫过来的长尾,小腿粗的尾尖遇到锋利的刀刃,顺势就甩飞了。
他落地之后,对江浩吼道,“快带唐仪跑。”
这一切来的太突然,我腿都吓软了,根本站不起来。眼看就要被小蜥蜴围住,江浩一把抓住我的衣领子,直接把我拽了起来。
不知不觉,我们已经进洞这么深了。一路被小蜥蜴围追堵截,这短短二三百米的距离,跑起来竟然像马拉松一样漫长。我也顾不得窒息的腐臭,大口大口的喘气。
后面都是石灶坍塌的声音,动静很大,像有什么体型巨大的怪物跟在我们后面一样。小九哥在断后,不知他怎么样了,我和江浩没命的狂奔,根本顾不上去看他。
快到洞口了,我就听到身后刺啦一声鳞片断裂声,接着就是一声惨叫。我以为蜥蜴被小九哥杀掉了,回头一看,只见刚才那只断尾蜥蜴身上已经满是刀痕,鳞片被长刀翻的一道一道的,除了瘸着的左腿,其他地方似乎并没有受伤,没想到这大蜥蜴的鳞甲竟然如此坚硬。它的血盆大口不依不饶,死死的追着小九哥。
刚才那一声,应该是它的前腿被砍折了。
眼看我们快要出山洞,断尾蜥蜴有些怒了,它三腿用力一蹬,向左一个扭头转身就横了过来,把小九哥挡在了洞里。就在这时,后面一只更大的鹿角蜥蜴也冲了出来。
第十章 连山残卷
小九哥见情况不妙,助跑向右边洞壁一蹬,越过横躺的断尾蜥蜴,从另一边拉着我就往出拽。幸好那只断尾蜥蜴横了过来,刚好挡住了后面的大蜥蜴。
老爷子早已在外面一线天出口处接应我们了,见我们出来,拉着我们就往一线天里塞,自己则在后面断后。他刚进入一线天,后面的鹿角大蜥蜴就追了过来,猛地撞在一线天的入口缝壁上。
这里是瀑布的下游,在齐小腿深的溪流里根本跑不快,眼看无数的小蜥蜴争先恐后的从大蜥蜴身上跳过来,就要追上我们了。
“快跑”,老爷子嘶吼一声,他掏出信号枪,照着入口的岩壁就是一枪。“砰”的一声,信号弹撞到石壁立刻就燃烧了起来。隔着七八米,后背一阵热浪袭来,也不知断后的老爷子情况如何。
我惊魂未定,向后瞟了一眼,就见他们三个都俯身半趴了下去。“卧槽”,我心里暗骂一声,竟然没人提醒我,但好在这七八米的距离已经消耗了冲击的热气,我并没有被灼伤。但卡在狭缝里的大蜥蜴就倒霉了,信号弹刚好就打在它脑袋边的石壁上,在高温的灼烧下,鹿角都被烧出了一个豁口子。其他冲过来的蜥蜴群被灼热的信号弹逼了回去,惨叫连天,只剩十几只小蜥蜴躺着水冲了过来。
我在最前面,一口气冲出去三四十米。前方一线天突然结束,一个断崖赫然出现在我面前。我没刹住车,猛的就跌了下去,四脚着地的扑落到断崖下的水池里。
刚还庆幸这断崖只有一米多高,接着就被重重地砸进了水里。原来江浩也没刹住车,我没有准备,还在大口喘气,鼻子里瞬间就呛满了水。
短短几分钟之内,先是挨了一脚,然后又跌到了石底水潭里,还被一百八十多斤的江浩砸了一下。当我被拉出水潭的时候,身上已经多处麻木了。
穴居蜥蜴大多怕水,见蜥蜴群没有追过来,小九哥捡回抛出去的长刀,除了两只跑得快的窜到了山谷里,其他顺水冲下来的几只蜥蜴,都被他一一拍死了。
眼前是一个圆形的山谷洼地,直径大概有三百多米,四周都是陡峭的岩山。山谷里薄雾弥漫,非常壮观,我环视了一周,除了攀岩之外,似乎这一线天就是唯一的入口。
出了一线天,外面又是毒辣辣的太阳,但这山谷里风很大,我浑身都湿透了,脸上晒得发烫,身上却被吹的凉飕飕的,这感觉很不舒服。
“在这休息一会罢”,老爷子过来检查我的伤势,“幸好这峭壁下被瀑布水流冲出一个小水潭,刚好给你做了个缓冲,只是一点皮外伤,没什么大碍。”他拿出一个棕色的小瓶,给我擦了点乳白色药膏,皮肤顿时奇痒无比,我想去挠,却被他阻止了。
我们坐下来休息,小九哥则在观察四周的地形。
江浩脱下上衣,使劲的拧着上面的水,问老爷子道,“刚才那蜥蜴是什么品种,竟能长那么大?”
老爷子拆了两根烟塞进檀木烟斗里点了起来,“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些应该是四角龙蜥,是龙进化后的一个变种,没想到能在这里碰上。”他说的很平淡,似乎对这东西并不陌生。
“龙?那不都是传说吗?”我一骨碌就坐了起来。
小九哥正背对着我们,冷不丁的插了一句,“很多传说,都是为了掩盖一些已经暴露的事实,而刻意编造的。你越不信,就会想尽一切借口去否定它的存在,从而忽略一些真实的东西。当很多人相信龙只是传说的时候,这些事实就成了故事。”他说话的方式,像饱经沧桑的老者,缓慢、平淡,却又不容置疑。
“他说的不错”,老爷子瞅了眼他的背影,抽了口烟,“起初我也不相信有龙,直到我去了一个汉墓,才发现这种东西真的存在。在那个汉墓的壁画上,描绘了汉朝军队围猎一条龙的场景。”
“围猎?”江浩打断道。
“对,围猎。他们用铁链将一条龙重重缠住,缚在巨大的青铜柱子上。按照壁画上的比例,那条龙应该有十多米长,两只硕大的龙角格外显眼,就跟刚才那只蜥蜴的角一模一样。”
他抽了口烟,继续道,“后来我查阅了很多古籍史料,发现从远古时代就已经有驯龙的记录了。只不过,那个时候的龙并不叫做龙,而是叫虺,是一种两角四腿的蛇型猛兽,通常被驯养为战争工具。历史上第一个驯服恶龙的就是炎帝,当年,炎帝为了打败黄帝,驯养恶龙作为自己的坐骑。人们把骑龙的炎帝当作龙神,后来传说逐渐演变,炎帝就成了双角龙王的模样。到了帝舜时期,虺才改称为龙,并且还册封了专门驯龙的豢龙氏和御龙氏。但在那个汉墓的壁画中,当时的人似乎并没有打算驯龙,而是想要举行一场隆重的屠龙仪式。”
“古人不是将龙奉为神兽吗,怎么会屠龙呢?”
老爷子摇了摇头,淡漠的看着眼前的山谷,“我也一直想不明白,当时我还年轻,下了墓就要听筷子头的,所以也没能仔细看。后来,我带人再次去了那个汉墓,才发现屠龙之事起于商朝,并在西周达到巅峰,那汉朝军队屠龙,只不过是效仿前人罢了。龙虽然凶猛,但四条腿很难支撑长身体的运动,行动迟钝的缺点,导致它们被大量屠杀。龙之所以消失,很可能跟商周时期大量的屠龙活动有关。但从后来的史料看,龙并没有灭绝,而是发生了进化,刚才我们看到的四角龙蜥,很有可能就是龙的后代之一。十几年前,洛阳鬼市里出现了一只新鲜龙角,最终拍出三千万的天价,应该就是从这种有角龙蜥身上来的。”
老爷子正讲得津津有味,突然就被小九哥打断了,我刚放松的神经再次紧张起来。
只见他一脸严肃的指着谷中一株孤零零的灌木,“这山谷有问题,你们看那只蜥蜴。”
我立刻爬起来,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薄雾之中,只见刚刚逃跑的蜥蜴正一动不动的趴在地上。
江浩瞅了半响,还拿出了望远镜看了又看,对小九哥道,“没什么问题呀?棉花唐说这蜥蜴怕水,刚从水坑里趟过来,可能是在晒太阳吧,您老该不会是想赶净杀绝?”
“另一只在那边”,小九哥指了另一个方向,“它们都死了。”
“不会吧”,江浩满脸疑惑,“刚才不还活的好好的,要是淹死也应该死在水坑里才对呀。”他捡起一块石头,朝蜥蜴的方向扔了过去,可能是距离太远,蜥蜴并没有任何反应。
见没打着,他又捡了两个小石头,道,“这里雾大,刚才没估算好距离,不算数,这回肯定能打到。”
这次离蜥蜴近了很多,有一个就在蜥蜴旁边两三米的距离落地,蜥蜴仍是一动不动。
“可能这只蜥蜴喝饱了水撑的慌,懒得动”,江浩有些不服气,又捡了个石头就准备往外扔,却被老爷子阻止了,“不用费劲了,确实死了。”
老爷子要了江浩的望远镜,饶着山谷来来回回的扫了一圈,随即便啧啧称奇。
我和江浩立刻凑过来问他怎么回事。
他端着望远镜,边看边对我们说,“刚才到这个地方,我就觉得有些不寻常,但山中多雾是常事,也就没多想。现在看来,这地方竟然是个罕见的药王谷,很多都是《中华本草》里记载的珍稀品种。这里光热充足,终年又有雾气笼罩,才造就了这个绝世罕见的药王谷。奇怪的是,这里应该是树木生长的好地方,可是却只有这些稀疏矮小的灌木和草本植物,沟壑之间连杂草都难得一见,确实相当蹊跷。”
我接过望远镜,发现这些奇怪的植物,确实是一株一株、或者一片一片生长的,“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就像有人专门设计的一样。”
江浩也迫不及待的从我手里抢过望远镜,一本正经的看了又看,“怎么像个茶园子。”
老爷子嘬了口烟,喃喃道,“药毒不分家,很多罕见的药材也都具有很强的毒性,既能互促共生,也会争夺资源。既然这些药材长到了这里,经过千百年的生长繁育之后,不具竞争力的品种逐渐被其他物种消灭,才形成了这样一个相生相克、外物不侵的稳定系统。你们看,这些药草都在自己的区域内自相生长,即没有向外扩张,也没有枯死萎靡,真是天生的君臣佐使!”
他瞅了瞅旁边的小九哥,继续道,“这药王谷内应该充满毒气,不仅是植物,就算是外来的动物也无法在这山谷里存活,所以蜥蜴才会死在里面,我说的没错吧,小九哥?”
小九哥点了点头,“这是有人按照这些植物的生长规律栽培的,否则很难形成这样的格局。”
“也就是说咱们闯进了人家的药园子了呗,那这种药的人住在哪呢?”江浩拿过望远镜又四处张望了一圈。
“已经死了”,小九哥淡淡的道,“多亏唐仪受伤,否则我们贸然闯进这阵法之中,现在躺在谷中的可能就是我们了。”
我倒吸了一口凉气,不解的问道,“什么阵法?”
“古代打仗讲究摆兵布阵,这个你们应该知道。但有些阵法并不需要人,叫做静阵,我们面前的就是静阵的一种,这些最早都是源自奇门遁甲。早期的奇门遁甲有大奇门和小盾甲之分,小盾甲讲究顺势,利用天时、地利、人和,实现士兵的攻防隐现;而大奇门则讲究造势,以人之通达,师天地造化,天人合一,操控万物。但是,大奇门过于复杂,后来逐渐就失传了,静阵就是从大奇门中演变而来。”小九哥说着就回头看了一眼我们身后的一线天,“进到这一线天之后,突然就天昏地暗,我就在想是不是遇到了高人,直到看见这个山谷,才确定这一切都不是偶然。我曾经在连山残卷中,看过殷商王亥引风吹雨的记载,这里的布局如出一辙,并且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提到连山残卷时,我不知道这是一本什么样的书,但见老爷子脸上的表情,突然出现了微妙的变化。
第十一章 水潭
小九哥继续讲道,“公元前一千八百年,中原大旱,民不聊生。商祖王亥挖壑垒土,在黄河下游修了一条非常细但很深的蛇渠,这蛇渠从太行山下一直延伸到商丘,贯穿黄河,却在离商部落几公里外的地方被王亥叫停了。当时的人都很不理解,认为王亥这个二世祖根本不懂水利,渠修的这么细,完全不能满足部落的需求。不仅渠埂垒的极高,还在黄河对面也白白修了那么长,简直是浪费大家的劳动力。更奇怪的是,王亥不仅没有听从众人的议论,还要求大伙去太行山下的蛇渠起点,修个大耳朵一样的喇叭口。当时,王亥还只是个毛头小子,没什么声望,部落为此民怨沸腾,但看在他父亲玄冥的面子上,才配合完成了这个搞笑的引水工程。喇叭口修好的当天晚上,太行山上狂风四起,族人怕王亥再提什么不靠谱的要求,就以妖风为借口,纷纷罢工回家。到了商丘一看,才发现太行山上引来的狂风,正带着黄河水汽弥漫在部落上空,商部落也因此得以恢复农耕,很快便富裕起来,成为夏朝最强盛的部落。”
老爷子拍了拍手,感叹道,“真是想不到,古人竟然有如此能力,这应该就是最早的风能利用系统。蛇渠生风,风瀑造雨,聚于此谷而不散,妙,真妙……”
我突然想到了他说的望天龙,心想这王亥是不是就葬在蛇渠之下睡望天龙,要不然,中华历史可能就没有商汤什么事了。如果当年太爷爷他们要是在这种地方出的事,说不定我也还能沾沾光,想到这里不禁有一丝窃喜。
小九哥顿了顿,他难得话多了一次,我们都在一旁认认真真的听着。“我看到这雾气弥漫的山谷时,就知道是人为种植的,但是我不了解植物,看不出这里面的问题,直到那两只蜥蜴被毒死,才知道这雾气就是为了养阵。有了这个一线天的集风口,山谷上空终年涡流萦绕,雾水充沛,隔绝了二十四节气的影响。加上外物不扰的特点,如果再有个极好的排水系统,简直就是个精确控制“风光水温肥”的恒低温园艺培养场。”
他一提点,我们都不由自主的去看一线天入口下的小水潭。只见水流沿着沟壑流到正中央的谷底就不见了,想必那里应该连接着地下水脉。除了我摔下来的那个小水潭,整个山谷完全没有丝毫的积水,果然就是小九哥口中极好的排水系统。
我心里不禁出现了很多疑问,古人的智慧真是太匪夷所思了,我们还没下墓,就已是危险重重,下到墓中又会遇到什么离奇古怪的事情呢?如果这里真有什么阵法,我们这样的人,在这里能熬得过去吗?当年响马寨几十号人的失踪,会不会也跟这里的阵法有关?而比我们先到这里的江家爷孙,以及那蜥蜴洞里死尸的同伴,他们现在又怎么样了?
如果我们现在退回去,虽然有蜥蜴,但凭小九哥的身手,还是有把握全身而退的。而如果再继续走下去,像眼前这种毒气弥漫的药王谷,即使是小九哥,进去了也回天乏术。江家爷孙行事莽撞,如果他们已经遇难了呢,我们是否还有必要再去冒险?
想到这里,我看了一眼江浩,他仍旧是一副没心没肺乐天派的样子,似乎根本没有意识到这潜藏的凶险,当然也更不会考虑到,在某些我们看不到的地方,那些可能已经发生的恐怖结局。
我看了看老爷子,他深谋远虑,想必早就料到了这些事情。但他却什么也没说,仍旧默默地坐在一旁发呆,手里夹着早已熄灭了的烟斗。
“如果我们真的已经陷入你说的阵法了,有没有办法能过去呢?”我问小九哥。
他摇了摇头,“静阵之所以厉害,就是因为只有布阵的人才知道阵脚,通过花木草石的设置,实现阻敌、困敌、乱敌的目的。我也只是在连山残卷上看过几种,静阵的核心在于师天地造化,每个静阵的阵脚都不一样,外人很难看出阵法的规律。静阵都是用来防御的,比较被动,也正因为如此,才能杀人于无形。我们眼前的这片毒草林只是一重阵,找到阵脚的话或许还能通过,但若是阵内设阵就没人能保证了。”
我看过很多关于阵法的古籍,但大多都是兵阵,静阵的记录极其稀少,“孔明的八阵图就是你说的静阵吧?”
“那是一个平行的八维静阵。如果没有黄承彦的带领,陆逊十万大军也走不出去,凶险程度你们应该可以想象。”
“咳咳”,老爷子咳嗽了一声,“不要危言耸听。”
我们的目光不约而同的转向了老爷子。
他是这里唯一通晓中医药理的人,如果他不能、或者不愿找到阵脚,那我们就只能原路返回了。但显然,他并没有返回的意思。
不知是不是错觉,我总觉得他好像有什么事瞒着我们,除了听到连山残卷之外,他对这一切似乎都不以为意,这不禁让我有种“他早已知晓一切”的感觉。
他掏出了自己的小本子,在上面不停地圈点着,“既然这里有静阵,下面的东西必定不凡,应该就是我们要找的神仙墓。我刚才在想,响马寨当年能从墓里把血骨如意带出来,就说明是有路的。刚才小九哥也说,这里的气候是精心设计的,如果能够规避节气的变化,理论上,有一部分植物就能实现永生。在环境稳定的峡谷峭壁上,经常能采到千年灵芝,就是这个道理。如果真是这样,这片药王谷很有可能就是园主最初布阵时设计的样子,布阵的人能全身而退,肯定会有相应的退路,所以我又仔细观察了一下这些植物,竟然还真被我发现了。”
他言语中有一丝得意,“这里有些植株是天生剧毒,而另一些则需要其他特殊的植物配合才会产生毒性,你们看那南黄堇、红大戟和常山藤的搭配就是这种组合。”他指了指眼前的三棵植株,“我们只要沿着这条单体无毒的植株旁边走,就能到达山谷的中心。”
江浩一听有路,眼睛就亮了,“那我们快走吧”。
老爷子并没有动身,他把本子递给我们,我接过一看,才知道这条路有多艰难。本子上画的是整个药王谷的草图和植株分布,一条极其曲折的细线,像走迷宫一样来回盘绕,最终在山谷中心的地方结束。
“但是”,老爷子犹豫了一下,“这里雾气很重,我也不能确定完全看的准,而且这山谷中心也看不到入口。如果不小心碰到了不该碰的东西,或者偏离了这条路线,后果你们应该都明白。”
见我们都直咋舌,他厉声道,“把衣服都包严实了,一会跟在我后面可看准了,不要乱碰林子里的东西,包里有压缩充气防水袋,凑合着用,尽量少呼吸里面的空气。”
老爷子整了整衣服,含着一个充气袋就走了进去,我也小心翼翼的尾随其后,一步也不敢落后,生怕走错一步就歇菜了。
山谷中心是个直径一米多的小水潭,一线天的溪流就是汇入这水潭里,下面应该连接着地下水系。
我捧着一袋空气在毒草林里转了四五分钟,到这里时已经憋的满脸通红。水潭旁边的药材都被采摘走了,留下一小片空旷的空间,我一到这里就狂吸了几口空气。
站在谷中心看去,山谷还是很有坡度的,中心水潭的地势要比周围低两三米,难怪刚才我们在外围没有看到。
“翻起来的泥土还很新,看来我爷爷他们也来过这里。”
“不,这是专业采药的手法,不是你爷爷做的。”老爷子环视一周,“能到这地方的,都不是等闲之辈,还是小心为好。”
想到刚才在蜥蜴洞里看到的死人头,我们不约而同的点点头。
江浩掏出几节螺旋管连在一起,趴在水潭边往下探了探,“这地方怎么像个井一样深,按照血骨如意所指的方向,墓的入口应该就在这水坑之下,可是我们要怎么下去呢?”
我也四周张望了一下,除了这个水潭,根本没有看到任何能够下去的通道,心说难不成是叫我们游下去,可是这荒郊野外,上哪去找潜水设备。
老爷子也很纳闷,就听扑通一声,小九哥已经跃下水潭,瞬间就消失了,我们都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立刻围过来,水潭只剩几圈波动的涟漪,倒映着我们不断晃动的影子。
江浩埋怨道,“九爷怎么总这样,扑通一声就消失了,这地方本来就够吓人的,老这么整,我这小心脏怎么受得了。”
老爷子也十分惊讶,用手舀起一点水在鼻子下闻了闻,然后也准备下水,我和江浩连忙拦住了他,“咱们还是等小九哥上来再做决定吧,他行李还在这,如果入口真的在下面,他应该会回来通知我们。”
老爷子只好忍住,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我们也越来越焦急。
大概过了三四分钟,江浩已经憋不住了,“九爷在下面不会出事了吧。”他脱了外套,就准备下去找人。
就在这时,小九哥突然从水潭里冒了出来,溅了江浩一裤子水,对我们道,“下面七八米的地方有个向上回绕的岔道,连着一条很深的地下甬道。里面空气质量没问题,你们把行李用防水袋包一下。”
一听有路,我们立刻起来打包行李,江浩将行李递给小九哥后就第一个摸了下去,老爷子要殿后,我只好跟在江浩后面,缓缓的爬了下去。水很凉,我闭着眼睛使劲的扒着石壁向下潜,也不知下潜了几米,心脏受到剧烈的挤压。我努力的憋着气,想要撑到小九哥说的那个岔道,潭下的石壁也逐渐变得粗糙起来。
听着自己越来越剧烈的心跳声,我感觉已经要到极限了,咬着牙拼了老命往下潜,最终还是没能忍住,嘴一松,溪水立刻就呛进了我的心肺,我的意识渐渐就模糊起来。
第十二章 记号
醒来的时候,老爷子正在按压我的心脏,“刚才你摸错了方向,下到了其他地方,要不是小九哥发现的及时,你现在可能就在地下河里了。”
江浩在旁边打着手电看着我,我一口水吐了出来,感觉舒缓了很多。
小九哥此时正背对着我坐在地上,我刚准备给他道谢,就见他伸出右手阻止了。
江浩一手拿着手电,一手搀扶着我,“小心碰头,你要不要再休息会?”
我对他摆了摆手,“没事,已经好多了。”
小九哥也弓着腰站了起来,我才发现我们这个空间是有多么狭小。他前面是一条向下的狗洞,而我背后就是刚刚我们爬上来的岔道水坑。水坑的水平面,应该跟山谷中心的水潭是齐高的,想着山谷的坡度和高差,我甚至有种一伸手就能摸到上面毒草跟的感觉。用手电照过去,狗洞虽然低矮,但顶部好歹都是岩石,我才稍稍放下心来。
这里空气非常潮湿,但并没有什么腐尸或者腐叶之类的难闻气味。整个狗洞里都长满了青苔,地下的部分已经被人铲去了大半,似乎里面有不少人。我看了看老爷子,他脸色并不好看,看来他们在我昏迷的这段时间里,商量过什么不好的事。
江浩扶着我慢慢的跟在小九哥身后。
小九哥刚走出几步,就被殿后的老爷子叫停了,“等等,这个地方太邪门,你拿着这避毒杖,一旦发烫,我们就赶紧撤回来。”老爷子从包里掏出一根二十多厘米的银色棒子递给前面的小九哥,我和江浩要帮他传,老爷子都不让。
小九哥只好亲自回来拿,老爷子再三强调道,“小子,这可是我的传家宝贝,你可得给我保护好喽。”见小九哥点头之后,他才松手。
避毒杖是老爷子从一个古墓里带出来的,后来就贴身带着,睡觉都要压在枕头底下,连我这个亲孙子也不给看。
“这避毒杖是什么玩意?”江浩低声问我。
“我只是听说这玩意能感应天下毒物,却从来没见过。”
“嘀咕什么,好好看路”,老爷子在后面用螺旋管敲了我一下。
踩在苔藓上感觉非常滑,加上这狗洞又是斜向下的方向,稍不注意就会滑倒。我们顶着头灯,拄着螺旋管,小心翼翼的猫腰向前摸进了十几米,突然出现一个向左的大转弯,山洞也高了很多,已经可以直立行走了。
“这山洞有阶梯,是个专门的通道”,小九哥在前面说到。
我们也跟了上去,脚下滑溜溜的洞壁,确实已经变成了向下的石梯。
“会不会是修墓工匠运东西的通道?”
老爷子摇摇头道,“应该不是,一般物资通道在墓室快修建完成时就会被封死,况且这通道开在水潭中,应该不是运输通道”。
“难道是墓主人偶尔想出来透透气,就专门留了这么个后门?”江浩一本正经的猜测道。
诈尸和粽子在沟子里是犯忌讳的,老爷子一听气就不打一处来,嚷道,“闭上乌鸦嘴,你见过死人透气吗?”
虽然苔藓很滑,但是有了台阶就好走很多,我们依然小心翼翼的撑着螺旋管,走的很慢。脚下的苔藓渐渐少了,后来就完全露出了石板阶梯的真实面貌。
都说下楼梯好走,但走多了也相当难受,不知走了多久,我已经快两腿发抖了。
“奇怪”,老爷子在后面纳闷道,“这甬道怎么这么长?”
他这么一说,我才意识到问题,连忙拉着江浩停了下来。刚才只顾得注意脚下的台阶,根本没有想其他的东西,说来我们已经走了有半个多钟头,就问老爷子,“你之前下古墓都是这么深吗?按照这种台阶的高度,我们的垂直距离下了也有二百多米了,就算是神仙墓,也不至于埋这么深吧?”
他摇了摇头,“其他的古墓,最多也就五十米深,这么深的墓,我也是头一次见。留下这个通道就相当不寻常,看来,这个墓不简单呐!”
“这里的一切都不是常规操作,墓主肯定有他的用意,我们小心行事即可”,小九哥说完就继续往下走,我们也只好紧紧跟上。
又过了十几分钟,前面突然就黑了,我跟的太近,直接就撞到了江浩背包外层的户外装备上,碰的我脑门生疼。
“怎么突然停下来了”,我揉着脑袋抱怨道。
“嘘~,前面有人。”
老爷子一听,也迅速的关掉了手电,接着我就听到身后子弹上膛的声音。
对方并没有开灯,我在后面看不到前面的状况,“是江爷爷他们吗?”
江浩转头小声对我道,“别说话,前面有很多人。”他立刻关掉了我的头灯,就在这一瞬间,我见他脸都扭曲了起来,头皮就一阵发麻。
小时候,老爷子给我讲盗墓故事时说过,在古墓里遇到的人,大都是为非作歹、穷凶极恶之徒,就算是自己人,黑吃黑也是常事。如果遇到外人,那绝对是一墓不容二夫,所以,古墓遇同行,自古都是土夫子的大凶之兆。
这个甬道相当局促,手脚都施展不开,我甚至怀疑“狭路相逢”这个词就是专为土夫子设计的。
正不知所措,突然,我的手就被江浩抓住了,他捏着我的手比划了几个姿势。这手法非常熟悉,我脑子里灵光一闪,就意识到了他在对我说暗语。
暗语是土夫子世代相传的专用语言。淘沙是个忌讳活,有很多话喇嘛是不能说的,尤其是在动乱年代里,说到了筷子头的忌讳,很可能是要陪墓,所以喇嘛们就逐渐发展了一种用手沟通的暗语。据说,西北袖语就是根据沟子里的暗语演变来的。
以前老爷子教过我一些,想着没什么用,我也就没好好学,根本不知道江浩再说什么。
见我没有反应,江浩又比划了一遍,最后将我的手掌一合,捏成一个拳头状。
这句话的意识我懂得,就是话说完了,继续往后传。
我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就只好学着他的样子给老爷子传话。老爷子听完后,迟疑了一秒,随即就按了我一下,示意我蹲下。
我按照他的吩咐,屏住呼吸,静悄悄的蹲在这狭窄黑暗的廊道里,除了我自己的心跳声,前面一点声响都听不到。
就这样过了五六分钟,突然,前面的手电光亮了,大概有六七十米的距离。从这个角度看过去,甬道竟然是弧形的。
我立刻警惕起来,只听小九哥对我们道,“下来吧,他们都死了。”
原来小九哥已经摸过去了,我也松了一口气。
江浩一听对方都死了,就开始拍马屁,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
我却很纳闷了,虽然小九哥身手很好,但刚才根本就没听见一点打斗声,他就这么悄无声息的把他们全杀了?
我们下到小九哥所在的地方一看,这些尸体已经发黑了,大概有十四五个,在廊道里横七竖八的排了一大排,表情都极其狰狞。老爷子一看到这些尸体,就大惊失色,“他们应该是在药王谷里中了毒,到这里毒发,就被同伴处决了。没想到,这些毒物竟如此恐怖。”
我们还在唏嘘,就听小九哥淡淡说道,“前面已经到头了。”
“到头了?”,我们几乎是异口同声,江浩拿着手电就向前面跨了过去。
“小心点,不要碰到这些尸体”,老爷子在后面嚷道,只见江浩垫着脚尖猫着腰,一蹦一跳的就跃出去十多米,很快就到了廊道的那一边,敲了敲前面的石壁,“是实心的,确实是到头了。”
老爷子也扶着石壁走了过去,拿着螺旋管左敲右敲,却什么机关也没找到,一个人喃喃自语道,“不可能呀~”
我在毒尸这边看着他们摸遍了每一寸石壁,除了毒尸身下的地方。最终,老爷子终于把目光投向了地上的毒尸,吩咐江浩用螺旋管把毒尸一具一具的撬了过去,但仍旧是一无所获。
“这不会是个烂尾墓吧。”江浩用袖子擦了擦汗,抱怨道。
“不可能”,老爷子态度很坚定,“如此大费周章修这个甬道,绝对不会没有用途。况且,响马寨曾经也来过。”
我又想起了小九哥说的阵法,便对老爷子道,“按照小九哥说的,如果我们已经陷入别人的阵中,这个暗道会不会就是静阵的一部分呢?”
他靠着墙思忖了一下,长出了一口气,“确实有这个可能。”
坐在石阶上发呆的小九哥突然站了起来,“如果这是商周时期的墓,这条廊道在那个年代,绝对算得上是工程浩大,不可能就这样一点用处都没有。我们一路过来,遇到所有人为设置的东西,都有他的用途,我想这入口肯定就在廊道的某处。”他掏出两根螺旋管,划着两边的石壁就往回走去。
刚走出去几步,江浩就发现了什么,“咦,这里有记号。”只见他用螺旋管撬着一个毒尸的头,俯身看着下面的石阶。
老爷子立刻挤了过去,瞅着甬道左侧墙角,“地上画了一个向后的箭头,后面标了个68。这里最好计数的就是台阶,我们后退68个台阶去看看。”
小九哥继续用螺旋管划着石壁,很快我们就听到一声不一样的声音,他用螺旋管敲了敲那个地方,果然是空心的,我们也快步跟了上去。
这是一个石板转门,设计的非常精巧,刚好和甬道石壁无缝衔接,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我们推开转门,进入一小段三四米深的门洞,后面就是一个巨大的空间。
借着手电光,能够看到门洞外有很多一米多高的影子轮廓,却看不清具体是什么。
出了门洞,我们就惊呆了,眼前这个巨大的虚无空间,比在门洞里看到的要大得多,狼眼手电也照不到头。仿佛前面就是一片无边无际的虚无,所见之处都是碑影,根本数不清数量。
看到这情景,我们都瞠目结舌。
“天呐,这么多碑,得多少人陪葬呀!”江浩惊叹道。
第十三章 绝望
“这些不是墓碑”,老爷子摸着江浩的头,“你小子回去还得多读读书,毛毛躁躁下斗不是什么好事。古代的石碑主要是用来记事题词的,到了宋代以后,才大范围用做墓碑。”
我把手电照在门洞和碑林之间的棂星门上,上面阴刻了三个字。
江浩眼尖,“棉花唐,上面写的什么呀?”
“看不太清,应该是写的谁的陵吧”,我向棂星门走去,“上面是钟鼎文,好像是‘玄清宫’三个字。”小时候,我跟着老爷子学了一些古文字,这种简单的还认识一些。
“玄清宫,这不是康熙皇帝住的吗?”江浩不得其解。
我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你说的那是乾清宫。”
他尬笑道,“反正都差不多~”
老爷子听到我们说玄清宫,还有点不相信,走上前来一看,也是一脸的疑惑。“这墓葬也太超乎常理了,大大小小的墓我也见过不少,头一回进道士墓就这么邪门。”
“道士墓?”我有些难以置信,“古代的道士都这么有钱吗,竟然能修这么大规模的陵墓?”
“别说你,我也很难相信,但这玄清宫确实就是道教本宫。棂星楼上刻的是钟鼎文,应该是春秋之前的墓葬。光这药王谷和眼前的石碑林,就已经赶超当时皇陵的规格了,不简单呐,不简单……”
老爷子还在感慨,就被小九哥打断了,“按照连山残卷的记载,商周时期有很多先进的技术,修建这样的墓也并不是什么难事。”
关于商周的史料很少,也无从考究,但小九哥的话总是带着难以反驳的底气。
走进碑林,上面果然都是各种叙事的壁画,我就近看了一下旁边的石碑,刻画的是一只牛头人身的怪物。虽然画的非常象形,但那个时候的绘画过于简单,表现力度还是有些欠缺。
我又接连看了十几个,发现这竟然是连续的叙事场景,讲述的大概是这样的故事:一群先民在田间劳作,旁边的山林里突然窜出来一只牛头人身的怪物,怪物力大无穷,残忍嗜血,一连咬死了好几个村民。中午去送饭的人发现了田里的尸体,就回去禀告族长,族长带着一大帮人开始上山除妖,却损失惨重。
活着的人就找官府求援,当时的长官认为是牛妖作祟,下令处死了所有的牛,并设下陷阱要抓捕牛妖。这一举动不仅没有奏效,反而激怒了牛妖,浩浩荡荡的除妖部队,一夜之间全军覆没,这件事直接惊动了当时的天子。
天子召集群臣商议对策,但朝野上下却人心惶惶,根本无人敢应战。无奈之下,天子之好指挥祭祀大典,厚葬所有被杀死的牛,并用童男童女祭奠牛妖,但这也并未能缓解牛妖之患。
一天,天光穿云普照,一位鹤发童颜的道人乘云而来。他带领先民,在江边摆下巨石阵,以自己做为诱饵。当天晚上,江边星光攒动,翌日清晨,先民就发现牛妖已经被道人抓住了。先民群起而要杀之,却被道人阻止,他挥了挥手,便乘云而去。道人将牛妖带到天子面前,朝野上下一片哗然。
接下来的石碑,画风就陡然一转,变成了无数军队修建一座宏伟神塔的场景,并在塔前举行的一场盛大的祭祀活动。
故事画到这里就差不多结束了,没想到这碑画的内容竟然如此离奇,我完全摸不着头脑,心说难不成这里的碑林会是山海经的一部分刻本?
正思索间,却发现手电光已经暗了下来,应该是电量不多了。这种手电是进口的户外专用设备,防水防摔,续航能力也很强,我看到时还非常意外,没想到小九哥竟然拿了批水货给我们。
碑也看了几十块,我就回头去找江浩他们,没想到这四周碑林竟然一片漆黑,根本看不到他们三个的手电光。我心里一阵发毛,难不成他们的手电也都没电了?
想着,我就冲着来的方向喊了几声,却并没有人回应。我以为他们是在恶作剧,但考虑到老爷子和小九哥都不是那样的人,就意识到了情况不对劲。
我回头扫视了一圈,这空旷的空间,除了我自己微弱的手电光外,再也看不到任何光源。我做梦也想不到,就在短短十几分钟的时间里,三个大活人突然就在我的身边消失了,一阵寒意猛的向我袭来。我真想给自己两个嘴巴子,刚才只顾着看碑画,却忽视了身边人的动向,现在后悔也晚了。
“老爷子~小九哥~江浩~”,我连续喊了好一阵,仍旧一点回应都没有。此时,我已经意识到了事情的恐怖:在这深山之下的碑林中,只有我一个人,连唯一的手电也快没电了……
又喊了几分钟,仍旧没有任何回应,我顺着来的方向往回走,却怎么也找不到刚才的棂星楼和我们出来的门洞。
我的第一反应就是,走错了方向。刚才着急找老爷子他们,慌乱之中,只是凭着感觉的方向往回走。如果我在看碑画的过程中,不知不觉拐了弯,那么就很容易走错方向。
想着,我就去查看我所认为的第一块石碑,令我百思不得其解是,这跟我看的第一幅牛妖偷袭先民的碑画一模一样。棂星门虽然只有三米多高,但在这里,也算得上是地标性的东西,不可能凭空消失。
此时,我的脑子里正飞速旋转。
我又想到了小九哥说的静阵,但就算静阵再厉害,也应该符合物理定律才对。从棂星门到我看的最后一块石碑,最多也就走了三四十米,如果这个距离都还能让我们中招的话,那这阵法也太厉害了。
我对阵法没有任何了解,唯一知道的就是小九哥在毒草林里讲的东西。按照他的说法,很多静阵都是通过障眼法来迷惑敌人的。
理智告诉我,这种时候一定要镇定。我努力的想着这碑林的各种可能性,突然,脑子里灵光一闪:这里如此多的石碑,不可能都是叙事的,就算这墓底下埋的是神仙,他也没有这么多的事要记。
所以,这碑画必然有很大一部分是循环重复的,如果有两条或者更多的碑画,排列顺序跟我看的最后一个石碑相连,那么我只要沿着一条路径往回走,回到的石碑就一定和我看的第一幅一样,但位置却完全不同。
想着我又仔细看了一遍我认为的第一块石碑。由于碑画是最早期的雕刻手法,辨认起来有些吃力,所以我看的都非常仔细。古代的石碑都是一块一块手工雕刻的,即便是刻画的内容都一模一样,两块石碑的布局也能看出来差异。
让我震惊的是,这块石碑和我脑海里第一块石碑的细节,竟然一模一样,简直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在手工雕刻领域,这几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所以,我非常肯定,这绝对就是我来的地方,但石碑旁边棂星门的位置却空空如也。
那么大的东西,突然间就消失了,简直太匪夷所思,我怎么也想不通,除非,我遇到了鬼打墙。
鬼打墙这种事过于邪乎,我也只是有所耳闻,但未被科学证实过的东西,我还是不愿意相信的。我努力的转移注意力,让自己再理智一点,尽量回避这种离奇的想法。
突然,我想到了小九哥所说的连山残卷,他说这本书记录了大量商周时期的先进技艺。如果古代真有什么先进技术,能批量雕刻出一模一样的石碑呢?虽然我自己也不相信,但也比鬼打墙要来的靠谱,我只能抱着试一试的侥幸。
按照这个假设,这碑林必然是循环往复的,我一路看过去的这个故事循环,最多也就三四十米。就算我回来时完全走到了相反的方向,也不过百八十米的距离。即便我们的手电都没电了,但声音总是可以传播过去的,我靠着石碑就开始大喊。
事实证明,我想的还是太简单了。
虽然没有任何回应,我仍旧是声嘶力竭的喊着,直到嗓子实在是没力气了。求援无果,我浑身的鸡皮疙瘩开始竖了起来。
我喝了口水,拿着微弱的手电在碑林中摸索。这里简直像迷宫一样,无论怎么走,四周都是一模一样的石碑。我突然想到了前不久看的一个电影,是关于沙漠探险的,在这种四周环境没有明显辨识度的地方,要想走出去,就必须沿着一个方向一直走。因为,就算这古墓空间再大,也是有尽头的,只要我能走到边,就能绕回到进来的门洞。
打定主意后,我找了个作为基础的石碑,沿着认定的方向一路摸索下去,越走越觉得这碑林浩瀚。大概过了有半个多小时,按照平时走路的速度,应该也有两公里了,却仍不见边际,我的信心也逐渐消耗殆尽。
这碑林之大,完全超乎了我对古墓的认知。如果我走错了方向,现在离起点至少也有两公里远,无论是手电还是声音,现在都难以让他们知道我的方位了。
求生的**让我不停的挣扎,但这里就像是沼泽一样,越挣扎就离起点越远,也越让我绝望。
一个人迷失在这深山之下,最要命的不是食物和水,而是直击内心的恐惧。我忽然想起了地震救援的纪录片,大多数被困的遇难者,身边3米之内都能发现没有吃完的食物,因为人即使在没有食物的情况下也能坚持七天。但救援大数据统计,地震被困者的平均存活周期却只有三天半,有很大一部分人,都是精神崩溃或者恐惧而死。
我也曾听过一个困在山洞里、靠吃老鼠和蚂蚁活了十几年的人。但知道和亲身体验完全是两码事,看了那么多大道理,此时却怎么也说服不了自己,我还是被这莫名的恐惧吓得浑身冰凉。
我关上手电,靠在冰凉的石碑上,任黑暗和恐惧无情的向我袭来。脑子里一片混沌,什么都没想,脑仁却窒息的难受。脸上已经完全失去了感觉,直到一股咸咸的液体滑进嘴里,不知道是鼻涕还是眼泪,我也懒得去擦。
那一刻,我彻底的崩溃了。
第十四章 旁观者
昏昏沉沉,意志逐渐消散,最后一丝意识告诉我,我可能要永远留在这个地方了。
人在死亡之前,可能都会有所觉悟。但大多数人在将死之时的顿悟,都来不及传达给活着的人。也许,有些东西是必须要自己经历才能获得的,比如临死前的顿悟。可是,人之将死,顿悟了又有什么用呢。又或许,生命本来就是这样荒唐。
曾经的一切,在我脑子里像过电影一样快速翻过。作为一个从小就被父母遗弃的留守儿童,我这二十多年的生命,除了被老爷子逼着学习各种讨厌的古书,我再也想不出来,还有什么其他的意义。
我也曾无数次的思考过生命的意义,思考过死亡。思考人在临死之前,是身体先停止生命,还是意识先消亡?思考过,人在睡觉之时,意识又到哪里去了……
甚至,我也曾想过自己的无数种死法。比如,为了报复我那狠心的父母,在他们眼前跳楼,看他们会不会后悔;比如,跟着江浩和小混混打架,轰轰烈烈的被砍死;比如,为了心爱的姑娘而死;再比如,静静地躺在躺椅上老死……
可是,无论何种死法,我从来都没想过,会这么窝囊的被吓死,这样像蝼蚁一样悄无声息的从这个世界上消失,甚至连个临终前的观众都没有。那些我曾幻想无数遍的轰轰烈烈,如今看来都只是个笑话。在这无边无际的黑暗中,我连要反抗什么都不知道,就已经被吓得魂飞魄散。
最让人恐惧的,莫过于恐惧本身。这个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即使是最强壮的人,也无从抗拒。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醒了,仍旧处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靠着冰冷的石碑。
我竟然没有死?
刚才恍惚中所想的一切都没有发生,我还是我,碑也还是碑,周围依旧一片虚无,没有半个光点和任何声音,除了我肚子叫的声音。
崩溃过后,生活还是要继续。
在经历刚才临死前的挣扎后,我渐渐地恢复了理智,开始想到老爷子他们,一大堆可能性在我脑海里一一闪过。在这空旷的碑林之中,如果他们有什么行动,不可能不告诉我,除非,他们中招了。我拍了一下脑门,既然我还活着,还能喊他们,如果他们听不到,或者无法回应,那肯定就是他们中招了。
如果是遇到了什么机关,至少也会反抗一下,就算老爷子和江浩都被秒杀,小九哥那么厉害的人,至少也能发个临终信号。我又想到毒草林里悄无声息死掉的蜥蜴,但瞬间又排除了这个可能,如果他们都中毒了,那手电应该也会开着,总不至于同时都没电了……
想了无数种可能,又一个个的否定了。难道是我自己出了问题?我中毒出现了幻觉,或者这一切都是在做梦?我使劲咬了下自己的胳膊,疼的我眼泪都要掉下来了,看来这一切都是真的。
从成都出来,我像个婴儿一样,一路都在依赖他们,甚至连刚刚走丢的时候,潜意识里还是希望他们能够找到我。可这凶险的古墓之中,又有谁能一直照顾谁呢?既然他们突然失踪,肯定是遇到了什么状况,或许他们也命悬一线,现在还等着我的救援呢。想到这里,我鼓起勇气,扶着石碑站了起来。
手电光太弱,刚才这两公里都是沿着石碑走的,现在我却极度厌恶这些误导人的冰凉东西,尽量走在远离石碑的地方。还没走几步,我脚下的地突然下陷,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一个狗吃屎就跌了下去,我整个人都摔懵了。
手电滚出去四五米远,但奇怪的是,光线却比刚才强了很多,看来这手电也是个吃硬不吃软的货色。
爬起来之后,我大概检查了一下膝盖的伤势,好在这墓道只有两米多高,我并没有骨折,身上的疼痛也还可以忍受。
在手电的光晕下,我的左侧就是一面石墙,看来这里应该才是真正的墓道。我对古墓的了解也只限于老爷子曾经讲过的故事,当时只觉得好玩,除了里面各种恐怖的机关,其他的现在大多都忘了。如今亲身经历却又是一番景象,我的警惕性也提了起来。沿着手电滚过去的轨迹,我缓缓的挪到了手电旁边,抓起手电就向四周扫了一圈。
本想先熟悉一下环境,不料,就在我手电一扫而过的刹那,右方三四米的地方好像站着一个人。
群居是人的本性,落单了之后,我对同伴的渴望达到了极点。接着这么快就看到了人,我心说这老天爷也太照顾我了。
刚准备问那人是谁,忽然我的脑子里闪出一丝异样的感觉。人?刚才我从上面摔下来,加上捡手电的过程,趴在地上足足有两分多钟,这个人就这么站在黑暗中静静地看着我。
来这里的几个人里老爷子、小九哥、江家爷仨,一共就这么几个人,如果看见我摔成这样,绝对不可能袖手旁观。除非……
我想到了廊道里的那群尸体,脊背就直冒冷汗。
老爷子说,盗墓贼大多都是亡命之徒,古墓遇同行,必然有伤亡。所以,对这种人,完全没必要客气。况且这古墓之下,王法不彰,一切约束地上的法律,在这里都鞭长莫及。
求生的本能,让我瞬间就起了杀心,盘算着给他来个先下手为强,可能这就是我唯一的活路。
两军交战,暴露位置的一方通常都挂得快,我玩了这么多年游戏,这个道理还是知道的。这个人并没有用照明装备,我也跟着关上手电,悄悄的向旁边挪了过去,如此,那人就不知道我的位置了。同时,我悄悄的摸出了腰间的匕首,学着反恐精英,做了个反向持刀的防御姿势。
按照刚才手电一闪而过时那人的位置,我悄悄的挪到他的左前侧两三米的距离。如果他要是在刚才我们之间的那条线上,刚好就是我的攻击范围,我就可以猛扑偷袭一刀。而如果他要是换了地方,我就得关上手电再次隐藏起来,继续跟他僵持。
想到这里,我咬了咬牙,手电一晃,见那人竟然没有动,然后黑暗中一个虎扑,一刀就从那人的天灵盖就扎了进去,接着就是人倒地的声音。
现实中杀人的感觉真是难以描述,跟玩游戏有天壤之别。动手之前,我既紧张又超级亢奋,现在人倒地了,却又极度害怕起来。这一瞬间,我突然理解了那些一时冲动,错把现实当游戏的网瘾少年,但亢奋过后的恐惧和后悔,也是刻骨铭心的。
我打开手电,双腿颤抖的不断后退,这不照不要紧,一照我就不寒而栗。只见这人眼洞凹陷、面部坍塌、张大嘴巴、身体扭曲的倒在地上,死状极其痛苦。他头上插着我的匕首,却一点血也没有,显然已经死了很久。
我被这情景惊呆了,下意识的往后退去,却被一个东西绊倒了。慌乱之中,我手电光一晃,发现刚才绊我的,也是一个死状极其恐怖的尸体,现在这东西正被我压在身下。我的脑子嗡的一声就炸了,迅速翻身,屁滚尿流的爬起来就躲到一边,拿着手电快速的又扫了一圈。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五个,整间墓室五十平不到,一共有五具这样的尸体,应该都是在毒草林里中了毒。我心有余悸,找了个离尸体远一点的地方,扶着墓墙定了定神,然后四处寻找出口。
墓室两边各有一个通道,看样子应该是个中通的贯穿结构。危险的环境里,走大路是人的本能,我条件反射的向宽的那一条通道走去。刚才吓得不轻,我极力想离开这个墓室,但仍旧十分谨慎。
手电摔好之后,视线也好了很多,狼眼手电的聚光效应很好,一进墓道就能看到十几米外的墓墙和两边的岔道口。这条墓道有两米宽,我小心翼翼的走过去,并没有遇到什么机关,很快我就拐到了右边的岔道。岔道两旁接近地面的位置,并排分布着很多方孔,不知道是排水孔还是其他的什么。接着又是一个向右的拐角,我心说按照这个走势,很快就又要回到刚才那个墓室了,心里开始郁闷起来,但脚并没有停下。
果然不出我所料,在下一个右拐之后,我又回到了刚才没有选择的那条窄一点的通道里。我又试着走了另外一边,竟然是一样的对称结构,这整个墓室竟然是个“日”字型的封闭结构,除了中间墓室里的那几具死状恐怖的尸体之外,根本没有任何东西。
我开始纳闷起来,如此大费周章地凿出这么个“日”字型的空间,难道就是因为墓主人想要在地底下弄个太阳?
我在这封闭的墓道里,漫无目的的转了一圈又一圈,既找不到出口,也琢磨不出这个“日”字型的空间究竟是用来干什么的。“日”就是太阳,我嘴里不由自主的嘟囔着,突然灵光一闪,我想起了血骨如意的葵花鬼脸,心想难不成这“日”字形空间,就是代表葵花鬼脸?但又觉得不太可能,毕竟比例差异也太大了。
想着想着,脚下突然咔嚓一声。我低头一看,一只巴掌大的蝎子被我踩死了。我有些纳闷,这封闭的墓道里,哪里来的蝎子,刚才怎么没看到。
不经意间,我回头一看,就见甬道两边的排水孔里,不断有蝎子往外爬,数量越来越多。我瞬间就直冒冷汗,快速向前跑。
好像我的脚步能唤醒下面的蝎子一样,只要我跑在甬道里,本来空空的甬道,两边的方孔立刻就会有蝎子钻出来,还没跑完一个日字型,我身后的蝎子已经像潮水一样跟了过来。
第十五章 不是墓
我一下子就明白了墓室里的死尸是怎么回事了,但此时已经来不及了,我被堵在死尸所在的中部空间,两边的蝎子像潮水一样围了上来,我马上就要被包饺子了。
我靠着墙角,掏出背包里的折叠工兵铲,不断的在眼前的地上划着圆弧。工兵铲面积大,一扫就能铲飞一片蝎子,靠近的蝎子被我一波又一波的铲飞。在我拼尽全力顽强抵抗两分钟后,一只蝎子钻进了我的裤管,我的脚踝一阵瘙痒。
接着,更多的蝎子涌到了我的脚下,我脑子里嗡地一声,小腿已经爬满了蝎子。我拼命扑打,蝎子却越来越多,腿上不知被蜇了多少次,很快就麻了。
我心说这下真的完了,就在我准备给自己一个痛快的时候,眼前一块墓砖翻了开来。
“闭眼”,一个尖锐的女声朝我喊来。
我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紧接着一把很清凉的东西朝我撒了过来。脚下的蝎子立刻就像退潮一样散了开去。
“快把手给我”,那个女人喊道。
我睁开眼睛,看脚下的蝎子已经退的差不多了,抓紧时机快速跑到翻转的墓砖下,拉着伸下来的手,右脚往墓道石壁上用力一蹬就猴了上去。
爬上来之后,我立刻就开始翻弄裤腿,低头检察里面爬进来的蝎子,嘴里连连向她道谢。
女人冰冷的问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会来这里?”
我把钻进来的蝎子都抖下来用脚踩死,处理完之后,站起来打量了她一下。她看起来只有二十岁左右,高挑纤瘦,脸型非常好看,但冷峻的面容让她看起来不太好相处。
见她右腿向后微屈,做了个后退防御的姿势。右手藏在背后,似乎拿着什么东西,对我非常戒备,于是就对她道,“你不用怕,我是来找人的,你一个小姑娘,跑到这大山里做什么?”
说完我就后悔了,来这地方的,除了盗墓贼还能是什么。我心里暗骂了自己一声,心说这是古墓,说话还是要先过过脑子,如此敏感的话题,还是不要捅破的好,也暗自多了一层防备。
在我的刻板印象里,盗墓贼都是贼眉鼠眼、满脸奸佞的油腻小老头,没想到还会有这么年轻漂亮的女人。我对美女一向没有什么抵抗力,不知是因为她救了我,还是因为她长得漂亮,刚才同行相残的狠劲,一看到她就抛到九霄云外了。按照老爷子的说法,过不了女人关,早晚是要吃亏的。
姑娘并没有回答我,听我说找人,立刻就生气了,“你骗鬼呢,这深山底下怎么会有人,看你满嘴胡话,肯定不是什么好人。”说着就拿出了藏在背后的匕首,弓着腰后退了两步。
我立刻举起双手做投降状,“虽然这事听起来比较扯,但我真的是来找人的。你看我这全身上下,哪像坏人?”
她噗呲一声就笑了,“你自己瞅瞅~”
她一笑,刚才的冷艳感觉就消失了,我甚至觉得还有点可爱。我以为自己还是来时候的样子,就拿着手电浑身上下看了一下自己,漯在身上还没暖干的衣服已经没版型了,两个裤腿一边高一边低的翻卷着,膝盖上还残留着没干的血迹,鞋子也都是泥。如果有镜子的话,现在的我一定是灰头土脸、极其狼狈的样子。这活脱脱就是我意淫中盗墓贼的样子,看来这下可麻烦了。
场面一度有些尴尬,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辩解,如果我在古墓里遇到这么个人,说不是盗墓贼,连我自己都不信。姑娘仍旧和我保持两米多的防御距离,但对着我的匕首已经放下去了,可能我在她眼里,只是个还没入门的蠢贼。
我不甘心,放下背包就往外翻东西。
她突然紧张的举起匕首,大叫道,“你想干嘛?”
我被他这突然的叫声吓了一跳,道,“美女,你别紧张,我只是找点东西证明我的清白。”见她半信半疑,我脑子里高速旋转,回忆着有什么东西能有些公信力。
背包最里面,是从我最初的包裹里挑出来的一点东西,其他都是小九哥准备的,我突然想到了学生证。当时老爷子要带我来见世面,我竟然单纯的将巫山之行当成了旅游,还顺便把学生证一起塞进了包里。
我掏出证件,道,“你看,我真的不是坏人?”我将学生证扔了过去,然后再次举起手做投降状。
“你退后几步”,见我很配合的退了下去,她拿着匕首快速捡起我的学生证,粗略翻了一下,“唐仪,华中理工大学,机械工程硕士。哟!还是个高材生,本姑娘暂且相信你了,把这个涂在伤口上。”她给我扔过来一个小瓶,里面是捣烂的药叶子,应该就是外面采的。
没想到我这么多年不用的学生证,竟以这种方式出场,也真是一种讽刺,以后这玩意儿干脆改名叫良民证算了。我接过她给的药,边涂边试探性的问道,“你是来盗墓的吗?”
“盗墓?”她一脸疑惑,倏尔又冷笑一声,“你该不会是来盗墓的吧?你们这些大学生,不好好学习,出来瞎折腾什么,电影看多了?”
我尴尬的笑笑,“我也不想折腾,但是我朋友的爷爷在这里失踪了,我们过来就是为了找他,等出去了,我这辈子都不想再进山了。”
“你们人很多吗?”
我心里默数了一下,“我们只有4个人,加上在这里失踪的两个,一共六个人,可惜现在就剩我一个了。”气氛缓和一些后,我又将话题转到她身上,“你的朋友们也走失了吗?”
“我没有朋友”,她沉默了一下,“我叫千叶,是半个医生,来这里是为了找一种药,你可以叫我叶子。”
“半个医生?”我有点好奇。
叶子抿着嘴唇“嗯”了一声,“我只有一个病人,就是我自己。”她的语气很平淡,随后便不再说话。
我听过一些得了怪病、久病成医的人,这种人大多经历都非常坎坷,正常人根本难以体会。叶子是我遇到的第一个这样的人,我竟莫名的有些同情她。但看她的状态,又很难看得出是个病人,不知她得的是什么怪病,能让她孤身犯险,到这危机四伏的古墓中求药。
正思索间,她打断了我的思绪,“你说你朋友的哥哥和爷爷在这里失踪,这里又不是什么旅游区,他们来这里做什么?”
“这件事说来话长,就算我说了估计你也不会信”,我就把血骨如意的事和我这几天的经历给她讲了一遍。
叶子不仅一点都不惊奇,听完竟然笑了起来。我以为她是在笑我编故事编的太离谱,哪知她却道,“原来你们什么都不知道就过来了,这里根本就不是什么古墓。”
我一时语塞,脑袋像死机了一样停了几秒钟,结结巴巴道,“不是墓,那这里是什么,总不会是给人住的吧?”我突然感觉到,眼前这个看似柔弱漂亮的姑娘,其实并不简单。
“你见过哪个墓是开着门迎接盗墓贼来参观的?”她反问道。
经她一提点,我也恍然大悟。一直以来,神仙墓在我们的观念中已经先入为主了,所以,即使遇到很多不合常理的东西,也没动摇这个基础。观念对人的影响是巨大的,就连老爷子这样的老江湖,也难免被其束缚。
见我默不作声,她继续道,“这里是西周的天道宫,是张天师炼丹的地方,根本就没有什么宝贝。外边那些都是名贵草药,随便带一点回去,就比你们盗墓要划算的多。如果你们真是盗墓贼的话,也是世界上最蠢的盗墓贼……”
我心说我讲的故事已经够扯的了,她竟然比我还能扯,便对她道,“炼丹不是战国之后才开始的吗,这西周道士怎么可能炼丹?”
“哼,你们这些书呆子,都被历史骗局荼毒了”,她有些不屑,“中国历史有两个阶段,东周以前只有神话,没有历史;东周以后,只有历史,没有神话,你想过是为什么吗?”
我脑子里快速过了一遍中国历史。春秋以前文字匮乏,历史记录自然很少。但在神话方面,还真是如此,大多山海经里的神话,都是发生在远古时期。到西周伐商的封神演义之后,除了西游记之外,好像还真就没有什么神话传说了,便对她摇摇头。
见我摇头,她继续说了下去,事情大概是这样的。
殷商时期,有两本盛传于世的记事古籍,叫《连山》和《归藏》,记录的是从远古到西周之前发生的事,她管这两本书叫“周前史”。殷商重商贾,文化非常开放,《连山》最早出现在商王仲丁时期,是一个外邦先民所著。此人到商丘易货,见到了中原的甲骨文,觉得非常神奇,就用甲骨把自己多年四处经商的见闻记了下来,从三皇五帝一直记到商王仲丁。
第十六章 两层碑林
因为当时并没有土地的概念,除了海之外的地方,都被称为山,当时的先民们见到他那一车记了各种奇闻异事的甲骨,认为此人肯定是走遍了每一寸土地,就把他的记录称为《连山》,意思是驾车走遍天下的见闻,《山海经》的名字也是由此而来。《连山》的出现,带动了商朝甲骨记实的风潮,后来所有记录天下之事的东西都被纳入《连山》。
与之不同的是,殷商皇室也参与了《连山》的编撰,但大多记录的都是皇家史事。为了和民间作区分,皇家的记录的就独立了出来,被称为《归藏》,取皇家收藏之意,并设守藏史负责《归藏》的编撰。《连山》作为当时唯一的公开性文化典籍,在殷商时期广受传播,后来就成了全民参与的东西。
周武王是个善于思过的人,西周建朝之后,他将殷商的覆灭,归咎于社会文化的过度开放,于是便想建立一个高度中央集权的王朝。当时,最大的障碍就在于,殷商遗留的《连山》和《归藏》。武王忌惮这两本书会威胁到周朝的统治,为了将之变成皇室独享的秘术,便密令销毁了所有连山、归藏在民间的刻本,并企图改写殷商历史。
金石甲骨可以销毁,民间流言却难以阻止。《连山》本就是民间智慧的合集,到周朝初期已经人尽皆知,想要从所有人的脑子里抹掉《连山》,这在当时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后来,一个叫召公的谋臣给武王出了个主意,内容大概是这样的,“既然连山、归藏的刻本已经尽数销毁,如果武王能够发布自己的记史故事供民间流传,再由朝廷大力传播,过不了多久,世人就会忘掉连山与归藏。”
周武王采纳了召公的建议,推行学在官府、科考六艺的制度。一方面,限制了民间文化的发展和传播,另一方面,又将诸侯官卿的精力都引到六艺之中。为了永绝后患,他运用太乙神数将《龙甲神章》中布石列阵的爻片进行组合,推演成了晦涩难懂的《周易》,并以《易》之名赐予连山、归藏,还建立了一支向民间传播《周易》的军队,这就是世界上第一支水军。于是,西周王朝用了不到一百年的时间,就形成了“学在官府,士崇六艺,天《易》有三,周易为上”的社会文化观念。”
我打断道,“《连山》和《归藏》不是汉代才有的书吗?”心说你还想忽悠我,好歹我在古籍方面也有一定的阅历。
见我不相信,她反问道,“秦朝之后的古籍基本都能完整保存下来,这两本书如此出名,如果是在汉代,又怎么可能失传呢?”
见我哑口无言,她继续补充道,“实际上,这两本书都没有消失,中华典藏之所以没有记录,就是因为有些内容不方便对外公布。但真的,永远都是真的。”
我一时语塞,想到小九哥提及的连山残卷,可能就是她所说的《连山》,便问道,“既然这些资料都没有对外公布,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她似乎早就料到我会问这个,“只要是存在的东西,就总有人会知道,只不过,有些高度机密的东西,只有极少数人知道而已。刚刚下面那些尸体你应该也看到了,那是一家日本生物公司的人,我是从他们老板那里得到的信息,现在他们已经下去了。”
我还想多问一些关于连山的记录,却被他阻止了,“你知道的已经够多了,可以开始行动了。”
“什么行动”,我有些惊诧。
“当然是帮我找药,你以为我是白救你的吗?”她拎起背包,冷冷的丢下一句话,“你要是不想和你的朋友一起被这里的毒虫咬死,就最好跟我合作。”
她又恢复了刚才冰冷的表情,我的抵触心也强硬起来,心说你告诉我这么多,不就是想要我帮你吗,那我就打破沙锅问到底。于是就学着江浩撒泼的样子,拦在她前面,但刚一上去就被她一个侧摔摔翻在地。
我怕她再出什么杀招,就赖在地上道,“想要我帮你也可以,你必须要告诉我关于《连山》记录的秘密和这个天道宫的事,否则,我绝对不会不明不白的跟你去送死。”
叶子上下打量了一下躺在地上的我,随即放下了背包坐了下来,“好吧,告诉你也无妨,但是你要保证,在这地下,一切都要听我的。”
我立刻答应道,“好,一言为定。”
见我如此干脆,她斜眼瞅着我道,“我最讨厌别人骗我,如果你想尝试一下,后果你应该清楚。”
我爬起来,连连点头道,“我保证,绝对不骗你。”
叶子有意无意的玩弄着小匕首,“自古以来,强大的人创造历史,平庸的人繁衍后代。《连山》是一本记事书,几乎记录了从三皇五帝到武王伐纣期间,所有的杰出人物、重大事件和先进技艺。从龙甲神章的推演,到太乙神阵的变换,从先民御兽的纷争,到神农藏象的合天,包罗万象。而里面最让周武王忌惮的,就是上古神阵和御兽决,无论哪一种,都能呼风唤雨,横扫千军。周武王的祖父文丁和父亲姬昌,都曾被殷商鬼畜军击败。后来,武王找到了精通太乙神阵的姜尚,在牧野之战中,困死殷商十七万大军。个人能力越强大,王朝统治就越困难。因为亲眼目睹了这些东西的恐怖,才让武王不惜一切,要将这些东西从历史上抹除。从我得到的信息来看,这天道宫的张天师就私藏了一部分《连山》刻本,根据里面的炼丹技术,调制不老仙丹。这碑林石阵的厉害,你也经历了,不管你信不信,我知道的就是这些。收拾一下准备出发,这里到处都是毒虫,去晚了就准备给你朋友收尸吧。”
她收起匕首就站了起来,我也立刻跟着拿起背包,道,“这碑林石阵相当厉害,我只看了十几分钟的碑画,再回到起点时,三米多高的棂星门就不见了,我到现在都没想明白是怎么回事。”
她冷笑了一声,“你看不到起点的棂星门,是因为你根本就没有回到起点,而是去了一个类似的石碑。”
“怎么可能,我回去看到的那块石碑,跟我第一次在棂星门边看的一模一样。在古代,绝对不可能有两块一模一样的石碑。”
叶子无奈的叹息道,“记忆会被暗示所蒙蔽。当两块石碑高度相似时,你看第二块石碑的时候,它就会对你记忆中的另一块产生暗示,让你误以为脑子里关于第一块石碑的记忆就是眼前的样子,所以你才会误以为是同一块。”
我哑口无言,“你知道该怎么走吗?”
她摇了摇头,“我也不太清楚,根据我去过的密室推测,这里的碑林应该有两层,第一层有九个区域,每个区又对应第二层的九个更小的区域。也就是说,我们这一层共有八十一个区域,这些区域很可能是按照奇门九宫的位置排列的。第二层碑林之下,就是你刚才看到的密室,里面都是各种毒虫。我不懂奇门遁甲,只能跟着医药公司的人,在第二层和密室层之间不断穿梭。如果没有重复的话,这是我在第二层来的第二十六个区域。我猜,入口应该就在碑林正中间的位置。”
我一脸疑惑,“碑林怎么可能有两层?我明明只掉下来了一层?”
“你不相信也很正常,起初,我也以为只有一层。但是从我救的几个人那里得知,他们在碑林中莫名其妙地就被分割开了。这碑林空间只有三米多高,如果只有一层,根本就不可能突然把一群人分隔开。”
这与我的经历极其相似,我连忙补充道,“我也是在看碑画的时候,突然就和老爷子他们失去了联系,这一切的发生都没有任何声响。但如果碑林真的有两层,我根本没有往下走,又是如何被转移到这第二层碑林的呢?”
叶子拿着匕首在地上划了几条线,“我猜想,这些石碑上的连续壁画,都是特定安排的路线,只要你按照某一条路线看下去,就会走到一个特定的地方。你的朋友和你看了不同的石碑,被引到了不同的路线,所以在两层石碑的切换过程中,你们就被分别带到了第二层碑林中的不同区域。”
在机械工程专业深耕七年,我自认为,对于古代大多数的巧簧机括还是能够看明白的,但这两层碑林自由切换的说法,在我的认知里是绝不可能的事。“这四周如此空旷,根本没有分割区域的石墙,而且人在失重时,不可能没有一点感觉。”
叶子用狼眼手电缓缓地扫了一下旁边的石碑,“看不到周围的石壁,只是因为,这里的空气中有一层黑色的浓雾,光传不出去。没有光反射,就会误以为空间非常空旷。而这些石碑的排列也很有问题,会误导人陷入一个走不出去的循环。”
我顺着她缓慢移动的手电光看去,果然,光线在移动的过程中,有一种滞后的流动感,似乎这种黑色的吸光物质浓度非常大。难怪刚才我的手电光变暗了,我还以为是没电了,却没想到会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