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众人相
这一刻,他完全将自己的心脏交给了她。
也就是说箫剑生将生死大权毫无保留的交给了赵凌雪,如果这一幕被其他人看到,定会吃惊的喊一声,这样做,值吗?
到底值不值,或许对很多人来说,太不值得,而且这种行为近似于愚蠢,说的粗俗一点,就是他的脑袋被门夹住,又让驴踢了。
但对箫剑生来说,他认为值得一试。
通过一些小细节,他能判断出,她还没有完全迷失自己的心智,还没有完全被灵主的意志取代那具身体,就比如昨夜老鼠出动,她还是会本能的害怕。
他相信人性这种最原始的东西,发源于内心最深处,不会被尘埃玷污,哪怕双手染血。
为了感化赵凌雪,这一刻,他脸上没有任何的挣扎,甚至带着从容的笑。
箫剑生带着一抹“视死如归”的笑倒入了赵凌雪怀中,他的心脏彻底的被冰封,他整个人的生机开始肆意的流失,他的脸色看起来比天空的月色还要白惨,他嗅着她逐渐冰寒的体香……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有一只手捂住了他胸口,那处咕咕涌动的血洞忽然停止了往外冒血,随即,赵凌雪对着那明月仰头长叹一声,快速的封住了他身上的血气,伸出双臂紧紧的抱着他,向那间废弃宫殿走去。
赵凌雪踹开殿门,直冲二层楼梯。
几息之后,只听轰的一声,她面无表情的将怀中的箫剑生狠狠的扔在了床榻之上,床彻底的坍塌了,整个宫殿的木结构传来一阵阵欲要倒闭的嘎吱声,但最终还是承受住了这份冲击力。。
接下来,赵凌雪脱去箫剑生的商议,开始注入新的生机,将灵主的意志通过灌输的方式输送给箫剑生,源源不断,折腾了约一炷香的时间,箫剑生的脸色才渐渐的好转起来。
但他始终闭着眼,抿着嘴,脸上的笑还在,只是看起来有些难堪,比哭还难堪。
月近中天之时,箫剑生忽然感觉异常燥热,整个人像要燃烧起来一样,通体如烧红的烙铁般骇人,他身上的剩下衣物发出了浓浓的焦糊味,他四周的木质地板发出了噼噼啪啪的裂变声,开始有呛人的黑烟冒气,整个二层充实在一片怪异的气氛之中……
赵凌雪正借着屋顶裂缝内洒下的月光看着那副仙人飞升图,不知何时开始皱起了眉头,紧接着,她的眉头越皱越重,仿若苍老了十多岁。
她猛然回身奔了过去,撕开他身上已经和身体黏连在一起的衣服,吃惊的看着那具火红色的身体,自言自语道:“怎么会如此反应强烈,莫非那紫运与灵主的意志难以融合?”
她内心无比煎熬的看着她,决然的脸色渐渐的显出了颓废之意,最终在两种不同意志即将撕裂烧焦他的身体的刹那间,她出手收回了属于灵主的意志,慢慢的,箫剑生的脸色由红向白转变,一丝一丝的,他的白发再次焕发出了光泽。
迷迷糊糊之中,箫剑生声音低沉道:“这么快就放弃了?”
赵凌雪冷笑道:“莫非你真想死?”
箫剑生笑道:“人迟早要一死,如能死在你手里,也算是一种解脱。”
赵凌雪摇头道:“我不需要你的解脱,你必须的活下去。”
赵凌雪冷冷的转身离开,但她没有再回到那副挂在月光下的画前,似乎下了楼。
箫剑生听到了她有些慌乱的脚步声,虚弱的笑了笑,他还注意到,她在他面前终于将那个本尊便成了我,欣慰之余,他想起身看看她去了哪里,却浑身乏力无法挪动,胸前的伤口隐约传来了撕扯般的阵痛。
不知过了多久,赵凌雪回来了,端着一盘温热的水,白皙的肌肤被烟熏成了黑色,她一点点蘸着温水,清洗着他伤口周围的血迹,然后敷了冰凉入骨的疗伤药,很认真的做完这一切,才静静的坐了下来。
刚才,她下了一趟山,端回来一盘水,用手掰碎了一些木料,烧了半锅热水,第一次做这种伙计,虽然手忙脚乱,但依然做的很认真。
箫剑生闭着眼睛享受着被人呵护的照顾,静静的感受着她气息的变化,心中有喜也有暗叹,她终究背弃了人道,她身上曾经的气息,既陌生又熟悉,如何才能让她回到从前,似乎已经很难,他整理了这段时间的所见所想所感,再结合宁铁鞋的嘱咐,快速的整理出了两种方法,如果不能感化她,让她自己放弃,便彻底的抹去她头顶之上的领域。
就在这时,赵凌雪借着水盆中的温水净了下脸和手,然后低声道:“那夜,乾元阵教借着封天大阵,先伤了我,后伤了师傅,最后又杀死了大瓷碗。”
她的唇在微微的颤抖着。
“师傅至今实力不复从前,而颜家对她的追杀一日不断,好在有人偷偷将她接送会了宫内,算是挽回了一条性命,除此之外,江湖还传言,金兵在玉阳关以北开始大量屯兵,西荒三大家族在暗地开始商讨,他们联合起来向李景炎施压……那夜我故意打伤了你师傅,想让世人知道,我与无极宫已经划清了界限,但无极宫依然难逃被围的命运,还有很多很多,我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他们要疯狂的报复我身边的人,当初这方天地本来就是属于灵主的,我拿回来莫非有错?我既不想杀人,也不想伤人,只是想将这方世界变的更强大,白姓可以继续长寿,绝大多数的修行者可以有飞升的机会,以求长生。”
头顶之上,有影影绰绰的月光透过屋顶的缝隙垂落,洒在赵凌雪的脸色,看起来她的脸色很安静,安静的两颗清泪仿佛停止了流动,很慢很慢的在那张脸颊之上滑动。
“这是灵主的初衷,人们误解了灵主的意志,他们容不下他,这期间,我冒着性命找了很多很多的人,像让他们帮我……但他们依然不解灵主的意志,如第一世和第二世一样,唯有无情的杀灭……”
忽然,赵凌雪伸出一只手,摸了摸箫剑生的脸,低声道:“刚才我并不是想让你死,只是想有个理解我的人,想多一个人帮我实现。”
赵凌雪缓缓弯下腰,亲吻了身下的那张干裂的唇,抬起头艰难笑道:“或许灵主的意志与这方天地的意志再难以融洽了,莫非……非要逼我杀光所以的背弃灵主意志的人吗?”
赵凌雪又低下头,冰冷的双唇贴着他的耳畔,哀叹道:“你能告诉我,我错了吗?错在了哪里,我来弥补,如果我的死可以换回人世间的继续长安,我愿意如此,但我死之后,还会有下一任灵主诞生。”
一滴冰冷的泪水,落在了箫剑生的颈部,碎裂成花,他小声道:“你没有错,谁都没有错,错在这方天地不该有两种意志,不该有两重天,如果真要说你有错,那便是错在当初,灵主不该让世人强大起来,永远如蝼蚁一样膜拜的活在这方天地之下,不敢抬头窥视天地,不敢有飞天的冲动,因为他们看不到天,便不再有与天争的野心。”
赵凌雪淡淡的笑了一声。
箫剑生也笑道:“然而,野心是与生俱来的,藏在肺腑,刻在骨髓,无法磨灭,只可被征服,蝼蚁再小,依然有厮杀,他们需要自己自己的领土,过冬时节,需要囤积更多的物资,他们从来不会去想天方天地如何而来,只会讲取而代之,这是人性。”
赵凌雪匍匐而下,两张脸静静的贴在了一起,小声道:“那该如何办?”
箫剑生近近的摸了摸那张脸,感受着两人之间久违的温存,很多东西经她口出,他心中豁然开朗,不仅是世人无解了她,就连他都一直在误解她,不知道这世间有没有明事理之人,起码宁铁鞋和守天奴是明理之人,但宁铁鞋为何没有直接告诉他应该如何去做,只是让他抹去灵域的存在,莫非也是人性使然,还是……
很快,他好像想明白了,宁铁鞋曾经和马行空多次说过,要做个向马刑天一样的明白人,这个明白人似乎另有所指,想到这里,箫剑生平静道:“去找那些真正明白的人,他们那里应该有你要的答案,如果这个世界没有,就去龙族。”
“龙族?”赵凌雪幽怨道:“难道你不是明白人?”
箫剑生笑道:“我的私心最重,不必参考。”
垂落的月影已经移去,二楼便的漆黑一片,夜风袭来,真格殿内的温度开始急速的下降,好在有人在缠绵,温度又渐渐的回升了。
天色渐渐亮起。
随着夜幕揭开,朝天山仿佛一个死去的巨人,再次活了过来,整条山道人声鼎沸不亦乐乎,陆陆续续有人登顶而去,期间不乏一些威严的面孔,山道似乎已经很拥挤,便有人选择了空中,无数的飞剑载着它的主人浩浩荡荡出现在朝天山上空,如流星一般急速闪过。
就在这时,人群之中有人抬头看天,明明想笑,却硬是憋着不笑,将脑袋扎在人群之中,有点猥琐的眼睛,透过人群的缝隙打量着四周的来客,看着无数的众人相,忽然间,他看到了一个可能不得了人,赶紧将头压的又低了三分。
但这人似乎已经发现了他,挤过人群,使劲的拍了拍那人宽大紫色道袍下的瘦弱肩头,冷笑道:“柳大真人,莫非你是想亲眼看着那箫剑生今日如何个死法?”
第二十四章 即将破境
柳慕白瞪眼道:“他死与贫道何干?”
柳慕白加快速度要走,奈何今日人太多,沿着山道蜿蜒而行,如一只只拴在绳子上的黑虫一样,有些迈不开腿。
那人笑着扯住了柳慕白的衣袖,玩味笑道:“今日朝天山盛举,重阳老祖会不会赏脸?”
柳慕白摇头道:“师尊喜清净,见不得熙熙攘攘。”
那人还想说什么,柳慕白赶紧说了一声“三急”便消失在了人群之中。
那人看着那远去的背影,冷笑道:“上梁不正下梁歪,果然是一窝子贼老道,我呸!”
……
山道慢慢,人如蝼蚁。
鲜有人会注意离山道不算远的一处废弃宫殿,尤其是那宫殿经过几次剧烈摇晃之后,已经到了快散架的地步,人们更才不愿意被那座废弃的宫殿污了眼睛,心中想的更多的是,今日真武灵动,看能不能讨个好兆头。
此时,废弃宫殿内,偶尔传来一阵?的动静。
二层之上,赵凌雪面对镜子而坐,映在镜中的那张脸显得有点憔悴,看起来细眉不是很弯,眉梢很尖细,仿佛一柄纤细的剑一般,憔悴的脸色反衬着她的唇很红艳,鲜翠欲滴的样子,一切都收拾好了,唯有发饰很令她不满意,摆弄了几次依然不尽她意。
在她转过头目光询问着看向箫剑生之时,不经意间肩上披着的轻纱缓缓滑下,如玉琢般的身体尽显。
箫剑生本在收拾东西,看到此景无奈摇头,走过捡起那件浅薄纱衣,披在她的肩上,随之摇了摇头,扔下手中收拾了一半的包裹,开始替她收拾长发。
他试着问道:“要不要女扮男装,今天人会很多,可以省掉不少麻烦事?”
赵凌雪略带倔强的回答道:“不要,依着大瓷碗的手法来绾发便可。”
箫剑生小声感叹道:“今日或许会遇到很多故人,不知道无极宫会不会派人过来?如果会,应该会派谁过来呢。”
赵凌雪淡淡笑道:“想你大师姐秦墨染了?还是惦记你大师兄的伤势了?”
箫剑生声音低沉道:“都想了,莫非你不想你父皇?”
赵凌雪双目紧盯镜中的自己,平静道:“不想。”
箫剑生小心的捋了捋赵凌雪耳边的长发,低声道:“血浓于水,不想可能吗?如果想了可以陪你回去一趟。”
赵凌雪低声道:“回去又能如何?他是君,我是魔,徒增人的闲话罢了。”
箫剑生试着说道:“要不去看看你娘亲?咱们可以直接离开。”
赵凌雪冷笑道:“你怕了?”
箫剑生笑道:“怕,怕不能保护好你。”
赵凌雪陷入了深思之中。
今天她的话很少,每一句都很冷,目光也很冷,唯有和他对望的时候,才显出一丝温柔。
约莫一炷香时间后,废弃宫殿大门打开。
箫剑生和赵凌雪缓步走了出来,他走在头前,身着黑色长袍,在雪地之中特别耀眼,尤其是那头雪白长发,随意的披在身后,被一阵山风吹过,荡来荡去的更为的刺眼,然而,他的目光并没有放长,只是看着脚下的崎岖山道。
她跟在他身后,身着白色长裙,雪白貂皮短袄,如雪发髻精致而庄重,她没有带面纱,绝色容颜一览无余,那双莹润的秋水眸子波澜不惊,静静的看着他的背影。
两人沿着崎岖山路道缓步而行,不多时,便有人发现了这不同寻常的一幕,朝着箫剑生和赵凌雪望了过来,当不少人看清两人雪一样的长发后,很快便分辨出了两人的身份,他们下意识的放慢了速度,速度越来越慢,最后停滞不前,前面的人已经钻入了山间的云雾之中,后面的人被挡住了去路,整天山道的人流断为两截。
突然,有人兴奋道:“可杀?”
旁边马上有人回道:“人人可诛之。”
顷刻间,滂湃的杀意宣泄出来,驱散了山间的雾气,变成了实质的一种声响,嗡嗡的在山间回荡。
但箫剑生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一变化,他依然近似于低头而行,但他身后的赵凌雪脸色出现了纠结之色,她看着他的背影,心中万千思绪,那背影不是很结实,但每次都让她感觉无比的踏实,仿佛风雨不透。
尤其这一次,她虽然感觉不到他的情绪波动,但能想到,他的压力无比的大,他要为了她和整个人间为敌。
山间宣泄的杀意越来越浓,全部降落在了箫剑生一人身上,山风荡起了他的长袍,并不影响他的步伐,他的步伐依然很稳。
无数双目光看着缓步走来的年轻人,心中的愤慨油然而生,为了一个女人,他这是决定要与天下人为敌吗?
回答他们的是箫剑生沉稳的步伐。
两人离那条通往山顶的山道越来越近,就在这时,人群之中有人发出了压抑的咆哮,随之,一道人影越过众人头顶,在空中划出一道长弧,长弧从他脚下到那条崎岖的山路某处,恰好挡住了箫剑生的去路。
离箫剑生十丈左右,一位眉头堆着怒意的中年男子,冷笑着看向箫剑生,淡淡的笑道:“这条路不长,但走过去便没了回头路,箫剑生你可想好了?”
箫剑生依然在缓步而行,行走的同时抬起头看了眼男子,平静道:“昨夜想了一夜,不知道算不算想好,要不我给你讲个故事如何,从前有座山,山里有座庙,庙里住着一群喜欢管闲事的人……”
“你,无可救药了。”
中年男子厉声打断了箫剑生的话,猛然一拍腰间的挂刀,刀出鞘,插进身前的山路之中,刀在雪中嗡嗡颤抖,震的四周的雪纷纷飞溅而出。
箫剑生依然没有停步,当他迈出不知第几步的时候,那边映射着鲜艳骄阳的宽身长刀猛然折断,与此同时,一股气浪撞向那人的胸口,将他震的口喷鲜血连连后退。
但那人似乎很倔强,呸掉嘴里的血水,继续迎着箫剑生走来。
箫剑生说道:“你不应该死在我的手中,最好将路让开。”
那人冷笑道:“今日这条道对你不通。”
与此同时,他猛地一脚踏下,震的整个山间剧烈晃动起来,山间的碎石伴着烟尘高高扬起,但箫剑生和赵凌雪依然在缓步而走,只不过他们脚下的山路已经塌陷,变成了山涧的深沟。
当箫剑生和赵凌雪走出那烟尘出现在那人面前之时,那人张着嘴不断的往外涌血,已经没了说话的空隙,他终于退了,双脚紧贴地面艰难的向后滑行这,在他身后三丈左右的位置是垂直的悬崖,但此刻的他目中只有江湖中传言的一句话,杀掉箫剑生和赵凌雪,去剑山领取重赏。
就在那人后脚即将踩在断崖边沿之时,人群之中,忽然有人吼道:“长风快回来,别犯傻,你挡不住他的去路。”
叫长风的中年男子站在断崖边上身体剧烈的晃动着,摇摇欲坠的依然往后挪动着,忽然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急忙分开拥挤的人群,身形在空中几个踏步,飘落在长风身侧,探出一臂将他后退的趋势挡了下来。
老者吃惊的看向缓步走来的箫剑生,叹了口气说道:“放下之前的恩怨,离开赵凌雪,江湖之中还有你的一席之地,老夫可以出面调和,没有人会再追杀你,如何?”
箫剑生笑道:“前辈尊姓大名?”
老者收敛了脸色的惊愕之色,平静说道:“老夫和你一样,也是奉天人士,叫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能听懂老夫的话。”
箫剑生点了下头,表示他听懂了,但接下来,他笑着说道:“前辈如果没心事拦路,便将路让开,今日朝天山玄武灵动,这对于前辈是个不错的机会,或许可以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如有感悟,迈入七境也算是前辈的造化了。”
老者微微一怔,似乎很犹豫,但下一瞬间,直接掌风涌动,一掌袭向箫剑生的面门。
掌风被山风吹散,箫剑生依然在缓步而行,老者连着一阵咳喘,确是抱拳行了一礼,苦笑道:“老夫已经尽力了。”
随之,他托着脸色苍白的中年男子御空而行,两人踉踉跄跄落在了山道之上,头也不回的向山顶走去。
山道之上,愤怒的人群看着渐渐走近的箫剑生,无奈的收起了敌意的目光,并不是他们不想杀掉箫剑生,而是心中早已有了答案,这个答案瞬间便在人群之间传遍开了,朝天山有人会取他们的性命,他们犯不着将自己的性命搭在这里,最主要的也是手足无措,如今的箫剑生已经不在是当年那个弱不禁风的少年,他有至少超越六境的实力,没有人会傻到冒这个风险。
不多时,箫剑生和赵凌雪两人踏上了登山的蜿蜒山道,人群自然要和这两人保持一定的距离,两人一前一后,紧紧相随,穿过山涧的云雾,离山顶越来越近。
此刻玄武大殿之外,天南地北的人越来越多的汇聚而来,他们凝神静气的看着大殿之中那位紫衣道人忙碌的声音,只见立在玄武真灵身前,手托着一只无瑕玉碗,另一手握着一支精巧笔刷,小心翼翼的沾着玉碗之中碧绿的液体,再在小心翼翼的描着玄武真灵的双眼,一遍又一遍,不知描了多少遍,玄武的两只眼睛渐渐的有了灵气,幽深无比,仿若深空。
……
约莫中午时分,整座朝天山忽然肃静起来,山间的风停了,受此影响,上山的人不自觉的也减小的发出的动静,不知多久之后,山间的云雾呈漩涡状开了涌动了起来,如雾如烟一眼向着玄武大殿轮罩而去,随着那云雾越积越多,整座玄武大殿开始若隐若现起来,人群之中很多人都没有经见过上一次的玄武灵动,故不知其中险恶,便有那么一些之人管控不了自己的好奇之下,想要一探那其中的虚实,念力一瞬而去,又一瞬被反弹而回,再看那人已经是七窍流血,昏厥在地。
同时,进入云雾之中的那些人,忽然有种错觉,仿佛整个人随着那玄武大殿一起向着天穹飞升起来,周围浓郁的雾气化作了一滴滴的甘露,涌进了他们饥渴的身躯之中,这一瞬间,无数的人有同一种感觉,即将破境。
第二十七章 极致
朝天山山顶的云雾变的稀薄如纱,那袭黑影矗立长空一动不动,他似乎很累,凭空拄着枪,什么都没有看,或者什么都在看,因为,这一刻,他目无焦点。
忽然,这世界变的很安静,冰雪停止了消融,小鸟停下的扑翼,空气停止了流动,人停止了呼吸,仿佛一切都停止了,天地之间静悄悄一片,静的可怕。
似乎只有那如尘埃一样的血滴当空落下,很静谧的坠入大地,渗入泥土之中。
天塌,山崩,地陷,嘶吼,刀尖相抵金石生嘶鸣……
这一刻,有人开始奢望这些噪音。
不知过了多久,陆续有人走下山道,他们面色呆板,仿佛刚从梦中醒过来。
山脚之下,人们三五成群开始窃窃私语,声音很低,听到为之,议论的话题大部分都是,刚从发生了什么事,谁输谁赢,谁死谁伤?
似乎没有统一的答案。
不多时,有人将目光投向了人群之中的两名女子和一名男子,尤其是看到那么身形消瘦的男子时,有人喟叹出声:“太可惜了,想不到白衣奕平生最终落得这般收场。”
面带轻纱的女子轻轻挪了几步,将身形消瘦的男子挡在了身后,轻声安慰道:“时间会冲淡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然而,她的目光是茫然的,那句话其实并非发自肺腑,连她自己都不信,真的,一切都会好起来吗?
她忽然想看一眼长空之上那道黑影,但没有勇气。
就在这时,消瘦男子平静的笑了笑:“师妹莫要安慰师兄了,师兄虽然现在变成了一个普通人,但眼睛不瞎,能看到。”
女子苦笑着摇了摇头。
那名头上别着漂亮小花的女子也苦笑着摇了摇头,白白的手使劲的握着腰间的剑柄,似乎想拔将出来,但没有力气,一直低着头。
忽然间,她倔强的抬起头,小声道:“师姐,我去了。”
就在她即将迈出脚步的时候,带纱女子以命令的口吻说道:“不准去。”
女子小声争辩道:“为何?师弟他会死的。”
带纱女子回复道:“他会死,但他不希望你再去送死。”
女子脸色挣扎道:“可是……”
不远处,有陌生面孔接了话,说道:“没有可是,他绝对会死,不是现在也会是一会,今日朝天山,已经为那箫剑生布下了天罗地网,他不死,老夫这颗脑袋拧下来,给他做夜壶。”
带纱女子瞟了一眼说话之人,这人她认识,来自剑山,是一名阁主。
结束了,一切都尘埃落定。
箫剑生死了,那赵凌雪恐怕也命不久矣,那尊女子天尊像已经淡去,再不复威严,这一刻,多少人心疼,多少人欣慰,似乎还刻在心里,并没有人欢呼出来,毕竟这一刻的安静,没人愿意试着去打破,不是不想,而是怕带来什么意想不到的效应。
然而,就在这时,长空之上那道黑影动了一下,只是一个动作,他改拄枪为扛枪,将那支大枪扛在肩上,然后继续目无焦点。
他还活着?不可能啊!
人群之中爆发出了最低沉难以置信的惊叹。
同时,两名女子和那名消瘦男子发出了压抑的微笑,消瘦男子和带花女子同时看向带纱女子,低声道:“他活着。”
带纱女子眸子之中带着晶莹的泪珠,缓慢眨眼,那滴泪珠被挤了下来,静悄悄落地,她笑道:“他不敢死,即便死了我也和他没完。”
其实,几乎是同一时间,这句话也出自赵凌雪之口,她站在离玄武神像不远的地方,面色犹豫的看着天穹之上的他,她感受不到他的心跳,感受不到他的气息,她什么都感受不到,当忽然感觉生而无望的时候,她试着在心里问了自己几个问题。
“他真的死了吗?”
“他若死,我将如何,何去何从,该杀掉多少人才能平复了心中这口怨气,全人间吗?”
最后,她回答了自己一个答案。
“他不敢死,即便死了我也和他没完。”
离赵凌雪不远处,乾元老祖和白观主以及云瞎子三人目光作着淡淡的交流,乾元老祖和白观主看起来疲惫异常,但目光依然轻松写意。
箫剑生没有死,对他们来说有那么一丝的震惊,只是平平淡淡的看了他几眼,乾元老祖朝着白观主笑道:“秋后的蚂蚱,没有几天蹦头了。”
白观主笑道:“是没有时间在蹦了。”
乾元老祖轻嗯一声,开始闭眼自行调息起来。
刚才一战,看似谁也没有受伤,但已经是身心皆累了,赵凌雪再次归来确实强大了不少,很难灭杀,她对灵主意志的领悟已经超出了他的估算,而且他也没有想到,他的阵对于她的作用已经不太明显。
就在乾元老祖细细凝神调息的时候,白观主离开了人群,神色庄重的走进玄武大殿,他走后不久,玄武大殿之中的玄武神像发出了似嗡嗡一样的动静,这嗡嗡声以人耳朵不可感知的细微变化开始在朝天山中传播,飘进了每一座殿宇,融入了每一块砖石,引起了每一个人心底的共鸣,这共鸣仿佛在告诉人一个答案,天将变,谁都无法阻止。
紧随其后,整座朝天山忽然传来一阵令人心颤的震动,这震动其实也不明显,但给人的感觉却是大到山上的每一座宫殿,小到每一草,每一木都在震动,包括那白皑皑的雪花瓣也在震动。
甚至有人感觉他们身上的毛发都在震动着颤抖。
震动持续的时间极短,眨眼既过,但留给人的惊骇却无法消散,下山的人同时加快了下山的脚步,位于山脚下的人开始远离山脚,只有几道身影不愿离去,但最终被一个紫衣道人强行驱离了。
此刻,朝天山脚下的那条河边,石桥上皆是沾满了人,无数的目光紧盯山顶之上,似乎要发生比刚才更为可怕的事情,到底是什么事,似乎并没有给人过多的猜疑时间,就在这时,朝天山玄武大殿上空,有天光至遥远之地而来,源源不断的注入山顶之上,当那天光聚集到仿佛烈日铺洒大地的时候,随之,那天光之中走出了一道人影。
人影为白色,颜色接近云雾之色,那人每动一下,仿佛似云在飘,所以很多人一时半会难以分辨虚实,都以为那是云层落了第,只是当看清的时候,都彻底的被惊呆了,惊的六神无主,那人影太大了,通天彻地的立在朝天山山顶之上,人们惊愕的顺着那人影往上看,竟然只能看到腿部,却看不到上半身。
那人影距离那道黑影不远站定,目测彼此的距离不过几十丈,两相相比之下,箫剑生渺小的仿佛一只蚂蚁般,呆呆的扬起了头,似乎也想看到些什么。
貌似什么也看不到。
下一刻,他开始扛着枪小步的后退,由最高的山顶,退向其他山顶,他后退的速速在渐渐的加快,他肩头上抗着的天?枪早已经在后退的时候离开了肩头,那只握枪的手臂紧紧的绷着,在一点点展开,随着他彻底出现在另一个山顶之时,他的手臂彻底的展开了,长枪化作一道黑影激射入云端之上。
那一枪尽管在人们目光之中出现的时间极短,然而却是最为的震撼,那急速而去的一枪不知道带走了朝天山附近多少的天地元气,令得朝天山周围的人呼吸都感觉困难了,也不知道卷走了附近多少的积雪,那一枪看起来像雪打造的一般,通体雪白,粗达丈许,长达百丈。
太强了,恐怕这才是他最强大的一击,如此一比较,刚才对抗七星简直就是在应付差事。
爱比较是人之常情。
河边,桥上,太多的人心里默默的想着一个问题,试问这一枪自己可否能接下,似乎想到了最终的答案,忽然间有人竟然喷出了鲜血,仿佛被一枪穿透了身体。
“好强大,这是几境的实力?”
“七境?八境?”
就见人群之中一老者捋着老须尽可能的平静道:“仅仅有势成型,老夫感知不到法则的存在,不可能超越八境。”
马上有人追问道:“白前辈早在几百年前就已经破了七境,晚辈斗胆问句,前辈能否接下这一枪?”
老者大大方方摇头道:“不能,轻者伤,重者亡。”
那人勉强笑道:“那白前辈为何认为是七境,莫非同是七境的差别如此之大。”
这个问题似乎很刁钻,老人皱了皱显得很为难,最终叹息道:“有一种东西叫极致,凡事做到极致,可以理解为超越了常规,老夫猜想……蚂蚁如果足够强大,同样可以杀死大象,雪花虽柔,是不是也能撼动山石……”
又有人嘲笑道:“白前辈怕是老糊涂了吧?”
老人摇了摇头,忽然脸色渐渐的红润了起来,那干巴巴的须发肉眼可见焕发了生机,变的油亮起来,就在这时,老人笑道:“糊涂也好,清明也好,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极致这种东西确实存在,它能超越境界的限制,可以不受境界的约束……”
老人没有将话说下去,似乎此刻周围那些质疑的目光,对他来说已经是种亵渎了,就在人们以为老人在想接下来如何应付的时候,老人忽然双手抱拳,朝着山顶之上的箫剑生深深的三鞠躬,随之分开人群走下石桥,向着远处走去。
第二十八章 与天人言
最初人们不解,等那人走了不多时,人们才恍然大悟,原来这姓白的要破境。
简直没地方讲理了,老了老了,都快死的人了,还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这一步迈出,寿数至少延长几百年,这口气……实在难以咽下。
既然别人有收获,自己也应该有,想到这里,人人纷纷回头去看向战场之中,刚好那一枪携带无上威力穿云破雾而去,枪头所指,应该是那天人像的头部。
那巨人又是何方神圣?
能化作如此通天彻地的神通?
莫非真的吕祖会降世?
人们突然心跳加快之中想起了曾经那个久远的传说,传说在十五这一天吕祖会重返人间,原来并不是传说,而是真实事。
很快,人们的遐想便被风云突变打破,顷刻间,天地晃动起来,河水倒流,飞溅起的河水如巨浪一般越过石桥之上人群的头顶,好一场的浇洗。
那尊天人像似乎受到了撞击,巨大如山岳般的身躯明显的晃动了一下,足见那一枪去势的威力。
猛然,至那云端垂下来一只大手,大手有清晰的五指,拳头紧握,足有山上的一座宫殿大小,拳头之间一只雪白长枪迸发着光华,显得很不甘心,大手垂落之后没有停顿,突然一掷,以奔雷之势将长枪投射而下,直奔箫剑生而去,周围瞬时想起了震耳欲聋的裂空声,呲呲而响声仿佛撕裂了空间。
箫剑生目色极其凝重的望着自己的天?枪,双脚微微完全蹬实大地,心底默默而快速的计算这一枪的威力,计算的结果令他面如死灰,他无论如何都躲不开这一枪的无上威力,很有可能身死道消,这一枪要超越了他能承受的范围,此刻已经超越了他的认知,换句话说,超越了现在他对境界的认知。
其实,那一枪的来势并不快,让所有人都能看到轨迹,或许这也是吕祖的本意,在击杀箫剑生的同时,让世人在这一枪中悟道,他是不是还有一种想法,以此来震慑世人,莫要做那误入歧途之人。
鉴于此,箫剑生没有挪动脚步,他也挪不动,这一枪早已在掷投之前已经封锁了他周围的空间,没有一丝缝隙供他栖身,风忽然大了,猎猎吹拂着他身上的黑色长袍,这一刻,他的目光很空,但并不是目空一切。
忽然,一道白影如虹奔袭而来,赶在枪来之前出现在了箫剑生面前。
她是赵凌雪,依然还是那么的美丽,尽管隔着无限远的距离,人们依然能看到她的容貌,因为她的容貌早已深入人心。
坊间有个传说,她是天下所有女子美貌的集大成者,她的美让人浮想联翩,让人心生罪恶,让人心生占有欲,所以在很多人看来,她不应该属于某一个人,因为没有谁家儿郎可与之匹配。
此刻,她冒犯了天下所有男人的自尊,去为另一个男人遮风挡雨,这一幕令得不少人为之而愤怒。
但他岂能容忍她站在他面前。
所以,长枪袭来的刹那间,箫剑生理所应当的出现在了赵凌雪身前,赵凌雪被一股柔和之力冲撞到了几丈远处,随之,天崩地裂的一阵颤抖与晃动,箫剑生身前似乎什么东西被撞碎了,发出一连串的金石碎裂声,那枪没有穿透他的身体,因为枪头实在太大了,仿如一块巨石,直接撞在了他的身上,将他撞的飞了出去,从这个山头飞向另一个山头。
飞行的途中,箫剑生吐了此生中最多的一次血,他的身体被撞击的千疮百孔,身体之内一片狼藉,难以算清多少经脉断去,多少骨骼断裂,他的长发在风中舞出了一个白色的扇形,他的念力一瞬而空,导致双眼无神的睁的很大。
“有什么样的因便有什么样的果,那厮竟然明着和背道而驰的赵凌雪站队,一步错步步错,竟然引来了天怒。”
“下一个该是赵凌雪,这事恐怕那赵明英还不知晓吧,不知道赵家这口恶气将如何泼洒。”
“也算是痴情种了……”
果然,还没等箫剑生撞向那个山头,天穹之上又飞来一支剑,剑长百丈,通体银色流淌,剑尖直指脸色哀痛的赵凌雪,这一剑同样很慢。
面对天人一剑,赵凌雪没有丝毫慌乱,如他一样,目不转睛的看着那长剑,她也没有任何的动作,或许是求死,或许是知道任何的手段,都无法对抗这一剑,任何想要在这一剑之下求死的想法都是苍白无力的。
毕竟这世间鲜少有人能与吕祖匹敌,箫剑生不能,赵凌雪亦不能。
所以,赵凌雪冷笑着挺直了身体,面色很坦然的迎接着下一刻的被摧毁。
然而,就在人们替她惋惜的时候,谁也没有注意到即将和山头粉身碎骨的箫剑生身体猛然折转,以眼睛无法感知的速度射向了赵凌雪。
那一刻的他,简直就是一道腥风,空中洒落着他的血。
箫剑生晃晃悠悠落在赵凌雪身旁,时间太过匆忙,两人之间的一个眼神交流,这短暂的眼神只有两人能读懂,似乎赵凌雪在问:“后悔吗?”
箫剑生坚定回道:“快哉!”
下一刻,箫剑生一念而过,颤抖的大手猛然一挥,用尽全力在他们与天人像之间的山谷中凭空竖起一柄紫色的长剑,剑长几十丈,仿佛至九天之上垂下来的一道紫色激水一般挡在了那银色长剑的前方。
剑出,箫剑生的气息接近彻底的萎靡起来。
咔嚓!咔嚓!咔嚓!
连续三道响彻天地之间的碎裂声,紫色长剑断为三截,银色长剑继续一往无前,势不可挡的袭向山头上的两人,随之,银色长剑之前突兀的出现了那尊女子天尊像,她楚楚的面对袭来的长剑,猛然伸手向剑尖抓去。
下一刻,长剑在手,女子天尊像蹦碎,先是她的手被生生的撕裂了下去,然后她的额头出现了一道裂缝,裂缝自上而下蔓延,像一只打碎的白玉瓷瓶。
看到这一幕,山顶上的赵凌雪很怒,这怒意震开了他替她精心编制的发髻,那舞乱的雪白三千丝令人眼花缭乱。
不知何时,天空之上又多出了几道人影,他们在试着接近箫剑生和赵凌雪所在的山头,但不算远的距离,任凭他们如何努力都无法接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即将发生的痛苦事情。
后果早已在人们的意料之中,没有奇迹出现,巨大的银色长剑将箫剑生和赵凌雪同时撞了出去,两人叠加在一起,撞在远处的山头之上,轰的一声,整个山头位置剧烈一动,山上的所有殿宇毁于一瞬之间,灰蒙蒙的沙石冲天而起,遮天蔽日。
震颤的动静久久的回荡在山与山之间,飞舞的沙尘仿若风暴一般遮挡了众人的视线。
玄武大殿之上,静谧的踏空走出几人,他们远远看来,难掩心中的窃笑,然后齐齐的朝着吕祖天人像跪拜了下来,有人声音洪亮说道:“吕祖天威浩荡,保我人间昌盛不息。”
“吕祖天威浩荡,保我人间昌盛不息。”
……
这句话足足重复了十几遍。
看到这一幕,山脚之下的人也纷纷的跪了下来,虔诚的眸光之中不带任何的杂质,只有几个倔强的人依然仰着头。
天地还在摇晃,这一刻的动静与前一刻的寂静彻底相反,动的仿佛要撕碎人的血脉,动的令人仿佛无地自容,天在动,地在颤,人的心在跟着颤抖。
“人算不如天算,人终究斗不过天的。”
“只是,这一世的灵主灭亡,不知下一世会出现在谁家姑娘身上,老夫可是听说了,灵主已经经历了三生三世,她的意志不死不灭,灭的只是她的躯体而已。”
“已经与我等无关,出现在谁家,该着谁倒霉去吧。”
“确实,人生千百年,眨眼既过,我等考虑这些未免太杞人忧天了,下一世与我等何干。”
“但不管如何,这下清净了不少,这份功劳要归功于朝天山才是,明日之后,西荒许家愿意捐助万两黄金,重新修缮朝天山诸殿。”
“……”
这次似乎终于结束了。
那处山顶的灰尘随风而散,渐渐露出了一个狰狞的深坑,漆黑的洞口,埋葬了两个一心赴死的人,一切都结束了,关于灵主的传说暂时也该告一段落,这在人的意料之中,吕祖出手,试问谁能相迎?
陆续有人起身,带着那一剑的冥想起身离去。
玄武大殿之内,白观主与乾元老祖相视而笑,两人长长的呼出一口恶气。
“好险,那两人真的难缠。”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
“喝一杯去,白某很久没有馋酒了。”
“好,不醉不归。”
玄武大殿院内,人群之中还夹着一道神色复杂的人影,前一刻,他还显得很挣扎,要不要自己亲自出手,他想赌一把,童心泯不敢对他动手,毕竟他来自马家。
只是此时,挣扎的脸色很知足。
然而不知何时,黑漆漆的洞口边沿处站着两个人,他们相互拥抱着,浑身血污,脸色在当空的烈日下白惨异常。
但人们却明明白白的看到他们两人在相视而笑。
他低沉问道:“有什么感悟?”
她低沉回道:“流了好多血,很疼。”
他有问道:“总不会白疼一会吧?”
她叹气道:“我忽然感觉他的手段很熟悉。”
他淡淡笑道:“或许是上一世,你和他交过手。”
……
两人嘴角挂着血丝,忘情的交谈着,眼中没有他人,只有彼此。
与此同时,两人狼狈的身影渐渐清晰起来。
难道……他们就连……吕祖出手都没死?
一瞬间,很多人想到了白姓修行者临走时说的那番话,极致。
这不是奇迹,也不是天也垂怜,这或许真的是极致。
在人群的目瞪口呆之下,两人手牵手走走在山石的废墟之中,两人先是凝视了一眼远处的吕祖天人像,随之两人紧紧的拥抱在一起。
紧接着,两人的头缓缓靠近。
再接着……两人的嘴缓缓的凑近,然后当着无数双眼睛深深的吻了起来。
他们肆无忌惮的拥吻着,任凭身上血流成河,任凭山下有人目光毒辣,再不去理会这世间之事,两张嘴,方寸之地,便是两人的全部。
似乎这一吻连天地也无法阻止。
一场大战之后的天空灰蒙蒙的,完全失去了它本该有的颜色,毫无生机,压抑无边,令人心悸,仿佛传说中末法到来之前的征兆。
尤其是他们面对着吕祖天人像的面深情款款的唇分唇合,暖暖的春意在只属于两个人的身体之间流淌,这简直就是大逆不道,这一幕何其的不和谐,何其的挑衅。
果然,天地之间传来一声重重的叹息。
随之,云端之上传来一道威严的声音:“吕某至飞升成仙之后,鲜少理会人间闲事,但有三类人方可令吕某大动干戈,一是杀人成性的魔,二是吸血无数的巫,三是如你们这般执迷不悟的人,吕某执剑屠魔杀巫灭三界,从未有不从不敬之人,也未有漏网之鱼,今日之事,实在令人无法容忍。”
话音甫落,天穹之上传来滚滚的雷电之声,顷刻之间,悬浮在天穹之上的白云开始变成蓝色,蓝色的电弧布满了整个天穹,朝天山之上,白雪化冰,晶莹剔透,数息之后,那蓝色电弧以极快的速度凝聚于一处,仿佛一片蓝色的海洋升空而起。
任谁都能看出,吕祖这次是真的动怒了。
就在这时,箫剑生在赵凌雪的额头上深深一吻,随之虚弱又倔强的带着惨笑质问道:“狗屁道理谁也会讲,箫某穿开裆裤的时候都比你讲的好,所以呢,就不要给自己杀人找那么多冠冕堂皇的理由,箫某想反过来问一句仙人,但若某天,箫某成长到足以杀掉你之时,是不是也可以这般大言不惭的说是为民除害。”
吕祖冷笑道:“你没有机会的。”
箫剑生亦是冷笑道:“箫某再问仙人几句,真正的魔你杀了几人,摩羯可死于你手,赢匡可死于你手,还是极北之地的巫山死于你手,圣人域的江小白死于你手?”
吕祖平和道:“他们还不够资格。”
箫剑生怒极反笑道:“那么在你眼里什么样的人够资格?”
吕祖回道:“对人间百害而无一利之人。”
箫剑生怒道:“请问仙人,何为人间,这方天地的人间从何而来,如果没有灵主开天辟地,又岂有你指手画脚的机会?”
吕祖冷笑道:“黄口小儿,难辨是非,吕祖不需与你计较,当然,在吕某出手之前,你也可以选择自行了断生机。”
箫剑生忽然笑道:“我本是颗山间野草,上不得台面,所以我愿意自生自落,不希望别人干涉,前辈既已成仙,何不心外无物?为何要干涉人间之事,我看前辈是做不到,其实前辈乃心胸狭窄之人,无法做到心有多大,天便有多广,实在是天大的笑话,身前之事都成了糊涂账,何必要成仙?”
天空之上出来无奈的声音:“吕某从来都是言行一致一人,可以经得起世人辩驳。”
箫剑生呵呵笑道:“我看非也,前辈可知何为言行合而致一,从来没有脱离开言的行,也没有脱离开行的言,前辈所行之事,早已成了浪口文章,只有字未有意,前辈的行便是我行我素,以仙人的眼光看世间,这样是看不到人间疾苦的,我是野草,知己乃土中生,起码了解世人疾苦,今日你可以杀我,但我在临死之前,也会骂前辈一声没有仙人之德,不配做仙。”
猛然间,那蓝色电弧的海洋中有数千柄长剑显出剑身,万剑齐齐指向山顶之上的箫剑生和赵凌雪,没有任何征兆的至天而来,袭向人间。
第三十一章 小城故事
接下来的几日时间,女子依然赤着白皙双脚沿街而行,声如莺歌般轻声吟唱,慕名而来的追随者越来越多,最初他们只是好奇女子的奇怪举止,随着那句句浅显的吟唱声深入脑海,仿佛似魔音一般,人们渐渐的为吟唱所着迷。
几日下来,街头之上出现了奇怪的一幕,人们在茶余饭后,往往要随口吟唱几句,而且不少人已经能朗朗上口,能旁敲侧击的讲出一堆道理。
而这道理很浅显,基本人人都懂。
道理讲述的是发生在无数年前的一件事,那时候世间大同,没有硝烟和战火,人人得以吃饱穿暖,最主要人人可以长命百岁。
后来这方世界出现了一条条残酷的分界线,衍生出了大大小小的国度,有了国度便有权力的角争,同时也便多了战火的焚烧,从此开始民不聊生,饥不择食,寒不择衣,路边常常有冻死骨。
女子的出现很快轰动了整个小城,甚至小城周边的各镇各村,慕名而来的人越来越多,吟唱的队伍开始出现了分支,开始以小城为圆心,渐渐的向四方扩散。
当然,人群之中也有一部分人纯碎是为了看那女子的人而来,他们一路紧跟在女子身后,目不转睛的盯着那双一尘不染的脚。
但他们很少会去想,那双脚为何不会粘泥?
因为女子太过平和,讲述的内容有平实,便很是有人去猜测她的身份。
因为吟唱的内容俱是一点点灌输,他们很难知晓原来这便是灵根的教义。
几日时间下来,开始会自行吟唱的人们,眼中不知不觉的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他们仿佛看到了更宽的生活大道,看到未来的自己生活在一个祥和的国度里面,过上了儿孙满堂的日子。
只是他们不知道,此刻正有一股力量在他们体内崛起,这股力量仿若一颗有效的种子,遇到春雨之后便开始萌发而动,开始在他们的经脉里生长为一颗参天大树。
这颗参天大树让他们感觉浑身充满了力量,最主要的他们通过仰望这颗参天大树,知道了一个叫灵主的人,她美的无可比拟,美的不可方物。
差不多七日之后,小城之中,吟唱的人群已经多达几万。
半月之后,整个小城有半数的人都在低声吟唱。
渐渐的,这些人似乎受到了灵智的指示,开始甘心情愿的背井离乡而去,去往有人的地方,继续吟唱。
这一日,跟随女子吟唱的队伍之中又多了三位儒雅之士,他们跟在女子身后,一边看她走路的姿势,一边嘴唇轻启轻合,其实他们只是做做样子而已,根本不去听她的声音。
三人足足跟了一整天,天色渐晚之后,人群络绎散去,女子走入一条僻静小巷,然后推开一扇窄小的院门。
三人目送女子的身影消失,这才不舍的离去。
夜色深沉时分,在一处名叫溢香楼的小楼内,三人包下了一个宽敞的雅间,唤来几名陪酒女子,雅间内的气氛瞬间高涨起来,唧唧我我,搂搂抱抱,在酒色的熏陶之下,三人再不高谈阔论,也不谈论考取功名之时,只是抓着璧人的小手谈儿女情长小曲调。
不多时,一穿着名贵的儒生拍了拍坐在腿上的那个柔软臀部,喷着酒气说道:“白兄,是不是为了女子着迷了,不然何至于足足跟随了一天,如果白兄真有此意,郑某倒是有一妙计了断白兄相思之苦。”
白姓男子抿了一口酒,笑道:“郑兄严重,白某心在国家大事之上,岂能陷入那些儿女情长之中。”
旁边郑姓男子笑道:“当初可是白兄亲口所说,身边独缺一位如那女子般的陪读。”
白姓男子淡淡的笑了笑。
就在这时,另一名男子说道:“两位兄台,咱们已在这小城逗留多如,眼看着考核之日临近,切莫误了人生大事。”
白姓男子端起酒杯,似乎无心喝酒,又放下酒杯,说道:“赶考之事包在白某身上便是,白家虽然落魄,但城内还算有几处拿的出手的产业,到时候不愁调集一辆马车赶路。”
三人相视而笑,继续拥着怀中的璧人喝酒。
酒过半巡,三人已经微微带出了醉意。
郑姓男子突然拍了拍白姓男子的肩头,提议道:“白兄,既然已经摸清了那女子的住处,何不趁着现在的夜色?”
白姓男子推开怀中故作姿态的女子,笑道:“这种事急不来,凡事要讲究一回生,二回熟,三回四回如手足,两位只管吃好玩好便是,且看明日白某手段如何。”
似乎非常熟悉白姓男子的手段,其他两人并没有详加询问,开始谈笑之间频频举杯换盏,一直到很晚时分,白姓男子摇摇晃晃的出了小楼,其他两位则是留了下来。
第二日,三人按照约定碰面。
“白兄,一切都安顿好了?”
“尽在白某掌控之中,如果不出预料,今天她会向白某当面道谢,剩下的事情便是水到渠成之事。”
“白旺兄不愧能在白家得宠,令得我等羡慕不已。”
……
日上三竿之时,三人“碰巧”与那吟唱女子在街头相遇,彼此略有印象,但还没到寒暄的地步,女子随意的瞅了眼三人,继续低头吟唱。
三人笑着融进了人群之中。
其中二人交头接耳小声议论,白姓男子则是巧目观察着女子的一举一动,那双颇有几分灵气的眼神,此刻渐渐被占有欲所代替,他细细品着女子身上每一处地方,反反复复与昨夜溢香楼的几位姑娘对了对比,感觉实在了无法比拟,甚至他将这几年来接触过的所有女子拿出来,与眼前的女子细细对比,俱是失落摇头,心中忽然升腾起一种相见恨晚的感觉。
差不多快中午时分,街的另一头忽然传来轰隆隆的脚步声,随之一群提刀男子远远的走了过来,足足有十五六人,人人手中一柄明晃晃的弯刀,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很快整条街道便的空荡荡起来,路来路过的人俱是躲了起来,足能看出这些人平时有多么的嚣张。
十几人大摇大摆的向吟唱的女子方向晃了过来,还没等这些人走近,跟在女子身后的大部分人已经做鸟散状,剩下一些人则是义愤填膺的看着对方,开始大声的声讨起来。
这些人他们认识,俱是来自某个赌坊的打手,据说这家赌坊背后有奉天王朝的白家撑腰,白家何人,他们自然不知,但也知道能混迹中京城,不是有钱便是有权。
但当那明晃晃的刀光反射入眼睛的时候,声讨的人群突然变的敢怒不敢言起来,渐渐的气焰被刀光压了下去。
就在这时,十几人嬉笑着手提明刀将吟唱女子围了起来,女子看着气势汹汹的几人,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小步,小声问道:“几位有事说事,没事便将路让开。”
女子话音甫落,便有一精壮男子大步迈来,笑着道:“自然是有事。”
女子冷笑一声道:“什么事,请说。”
男子笑道:“我们怀疑你有煽动民心的嫌疑,根据奉天王朝律令,凡有意欲逆反之人,人人可向朝廷举报,所以,姑娘是不是该和我们走一趟才是。”
女子突然笑道:“你说逆反便逆反,口说无凭,以什么为证?”
男子瞅了眼女子白皙的双脚,然后抬起头来呵呵笑道:“想要证据……太简单了。”
突然,男子抬起手中的长刀,眨眼的功夫,那锋利的刀刃已经压在了女子纤细的颈部,女子微微一怔,刚欲辩解,男子手中的长刀微微使力,顷刻间在那雪白的颈部便压出了一道血印。
女子无奈摇头,秋水般的眸子怔怔的看着提刀男子。
男子冲其他人略使眼色,同时十几柄长刀围了上来,女子目色楚楚的低下了头。
提刀男子朝其他人喝道:“带走,严加盘问,然后交于朝廷立功受赏。”
女子楚楚的低下了头,开始被身后的长刀逼迫着小步往前挪动。
就在这时,女子身后有人笑道:“白某就不信了,这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做出这种目无法纪之时。
随之,一儒雅年轻男子挡住了一行人的去路。
提刀男子伸出手中长刀,刚要扒开前面挡路男子,忽见对方笑眯眯的看着他,淡淡笑道:“睁开你的狗眼,看看本公子是谁。”
提刀男子静静的瞅了拦路男子几眼,随之赔笑道:“原来是白公子……”
白姓公子不等提刀男子将话说完,直言道:“她是白某的朋友,这里不是你们抖威风的地方,赶紧滚,越远越好。”
提刀男子略作犹豫,长刀归鞘,恭恭敬敬的对着白姓男子施了一下人礼,随之带着十几人溜之大吉。
忽然,数百双眼睛同时落在了白姓男子身上。
白姓男子很坦然的目光环视一圈,然后落在女子身上,笑道:“让姑娘受惊了,现在歹人已走,姑娘可以继续了。”
女子朝着白姓微微一笑,道:“多谢公子。”
白姓男子微微颔首回礼。
很快,刚才受惊的人群陆续跟了上来,女子继续低声吟唱,白姓男子不紧不慢的就跟在她身后,经此一事,跟随的人有多了起来,他们随着女子走街串巷,听女子吟唱声中娓娓道来的人世道理,越来越多的人,目光渐渐的鉴定了起来。
第三十二章 听琴
这一日,赤脚女子收工之后向那条细巷中的窄屋走去。
白公子紧随其后,今天就他一人。
赤脚女子来的巷口的时候,忽然停了下来,白公子犹豫了一下走了上去,微微笑道:“今日之事让受惊了。”
女子回头轻轻笑道:“多亏公子出面,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白公子受宠若惊,但依然表现的很镇定,平静说道:“白旺,和中京城白家属于一脉。”
白旺说完之后,细心的观察着女子脸色的变化,在他看来但凡是奉天王朝的子民,应该没有人不知道中京城白家的,白家祖上曾出现过二品大员,虽然后来因为某种原因没落了一些,但依然有三品官员混进官场,三品在老百姓的眼里那就是天一样的存在了。
但女子表现的脸色平平,只是略显吃惊的点了点头,道:“原来是白公子,幸会。”
白旺虽然有些失望,但看着巷子尽头的那处小院,忽然心中热腾腾,收敛了诸多的激烈想法,平静说道:“姑娘文采卓绝,定然是受过良好的家教,想必曾经也是出身大户人家,白某冒昧问句,姑娘出了懂古训这些,是否也通音律?”
女子点头道:“略懂而已。”
白旺忽然抚掌而笑,说道:“如此甚好,白某有一家传古琴,想必只有姑娘这般的妙手才能弹奏出不菲的曲调,不知白某有没有这种耳福。”
女子扶了一下面上的轻纱,笑道:“今日心境好,献丑也无法,不知白公子……”
小城最豪华的酒楼,白旺带着赤脚女子上了三楼。
这里也是他家的产业,自然是他说了算。
很快,白旺将所有的闲杂人等请到了其他楼层,三楼只留下女子和他一人,很快有人搬来一床古琴。
不多时,女子净手之后先小弹一曲熟悉一下这床古琴,随之彻底的放开手脚,双手如流水潺潺而动,整个三层荡漾在一片起起伏伏的妙音之中,山泉,鸟鸣,花开,花落,飘雪,尽在绵绵琴音之中。
琴音传到了其他楼层,通过小窗传到街边,传到了过往的行人耳中,不知何时,本是喧闹的二楼和一楼,渐渐的安静了下来,那些食客们缓缓的竖起了耳朵。
不多时,小城这座最豪华的酒楼周围围满了被琴音吸引过来的人群,他们俱是抬头望着那两扇精致的窗户,开始猜想今日这醉仙楼必定有什么重要人物,不然不会有这般雅正的琴音,莫非是中京城的白家来人?
就在人们绞尽脑汁猜想的期间,一穿着极其普通的老人也来到了楼下,老人也竖起耳朵听那琴音,但他又和其他人不一样,因为他是堵着一只耳朵听。
众人觉得老人举止奇怪,便纷纷盯着他看,老人呵呵笑道:“这琴只适合一只耳朵听。”
便有人问道:“为何只适合一只耳朵,其中有何道理?”
老人笑道:“俗话说的好嘛,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如此美妙的琴音如果不留在脑间,岂不浪费。”
人们似乎觉得有道理,纷纷效仿着堵上了另一只耳朵。
老人笑了笑,抬脚便向酒楼走去。
那人看了眼老人的装束,根本就与这种大雅之堂格格不容,便好心劝道:“老人家,您可能不知,这可是白家的产业,一般人进去只有被赶出来的份,如果人家稍一不顺心,有可能会被打断腿的。”
老人疑惑道:“打断腿也值了,只要能听的更为真切。”
又有人好奇劝道:“老先生,站立这里也能听的清清楚楚,为何执意要上楼?老先生莫非和白家熟悉?”
老人摇头道:“是能听清楚,但如果见不着抚琴者,岂不是等于在偷听,如此一来,是对人家的大不敬。”
老人言之凿凿,似乎很有道理,但谁又敢往那朱红色的门内冲内,为了听琴,倒是被抬着扔出来,实在是不值的很。
老人站在朱红门前整理了一下衣衫,但在很多人眼里,他这动作就有些多余了,粗布的灰色大长袍,如何整理也不可能变成刺绣的,然而老人却整理的非常认真,整理好之后,又蘸着口水捋了捋长须,这才春风满面迈向那很高的门槛。
“这是哪里来的疯子,貌似不是咱们本地人。”
“本地人可没有这般不要命的主。”
“……”
似乎老人进的并不是什么顺利,刚进门便被拦了下来。
两个门神一样的打手怒视着老人即将迈出的一条腿,似乎老人那条腿再迈前一步,就的被打断。
事实也是如此,其中一人鼻孔看着老人讥讽道:“老东西,有钱吗?”
老人摇头道:“身无分文。”
另一人手中提着一根手臂粗细的铁棍,亦是笑道:“既然没钱,定是有权之人?”
老人再摇头道:“没品没俸禄,土老二一个。”
果然,那人提起手中的铁棍压在了老人那条准备抬起的腿上。
老人似乎毫不畏惧,朝着两人淡淡笑了一声,很小声的说了一句话,当即两人微微一怔,随即将那句话琢磨了一小会,竟然将道让开了。
老人面带微笑直接向二楼走去,老人刚要踏上楼梯的时候,守在楼梯旁的两位侍应马上横眉怒目将老人挡了下来,基本也是问的那番话,有钱吗?有权吗?
不知何故,老人又说了一番话,竟然老人甘心情愿的放行了。
老人一口气上了二楼,快要登上三楼楼梯的时候,一名生的丰腻,单衣裹胸的半老徐娘叉着腰居高临下的看着老人训话道:“今夜三楼肃静,闲杂人一改不得接近。”
老人和气笑道:“老夫非闲杂人,是来听琴的。”
半老徐娘虎视眈眈道:“这琴声是专门弹奏给我家公子的,其他人一概不准听。”
老人笑眯眯道:“但老夫已经听到了,又当何讲,要怪就怪你家公子选错了听琴的地方?”
半老徐娘呵斥道:“屁话,你是什么东西,竟敢如此大胆评说我家公子,是不是活腻味了?”
老人依然不急不怒,笑道:“那就是你家公子压根不是在听琴,他的目的不纯,或者说他根本就不懂何为琴。”
半老徐娘猛然抬起肉嘟嘟的巴掌,就要拍在老人没多少肉的脸上,老人眸色淡淡的盯着那巴掌,不闪也不躲,只是朝着那半老徐娘乐道:“你这一巴掌,很可能拍掉了白魏来的官位。”
听到白魏来三字,半老徐娘立马脸色大变,吃惊的盯着老人足足五息时间,这才怒道:“你到底何人?”
老人咧嘴笑道:“专为听琴而来,土老二一个。”
半老徐娘显然不信,不为别的,就为了他能随口吐出白魏来三字,而且还涉及了他的官位,殊不知就在前几日,白魏来亲自写书一封,陪人快马加鞭送到这座小城,言语之中便是嘱咐白家子弟,这段时间一定不能惹是生非,书信中还重点提及了白旺的赶考一事,让他能放弃则放弃,等年运流转顺了再赴考也不迟。
书信虽然是只言片语寥寥几字,但只有白家人能读懂其中的意思,这时为何?
白家人自然是听到了不一样的动静,最近陛下正在政治朝堂,据说是将那些喜欢玩弄笔杆子的人大部分降了品,重新任命了一批年少有为的武将。
如此一来,不是天下要变,有当何讲?
所以,半老徐娘马上谨慎了起来,同时也客气了起来,马上换了一副嘴脸看向老人,恭恭敬敬的将老人扶着上了三楼,在白旺吃惊的眼神之中,半老徐娘便将老人扶坐在了一间宽敞的雅间内,还命人送来一壶美酒,几样鲜果,和一些价值不菲的下酒小菜。
老人也不客气,先给自己酌了一杯,然后在袖子内掐着手指算计了一下,光这一桌菜就的普通农户忙乎几年光景,也不见得能在地里刨来这些银子,如此一来,这天不变也就说不下去了。
半老徐娘朝着白旺使了个眼色,小步离去。
老人也不多言,也不多看,只是低下头听琴,女子每弹奏一曲,他便小酌一口,当他将一壶酒喝尽之时,女子似乎也累了,起身后舒了下腰,朝着白旺笑道:“今夜时辰不早,我该回去了。”
白旺勉强的笑道:“姑娘说的在理,白某这便命人备车送姑娘回去。”
老人静静的听着两人对话,也不掺和,酒没了,他便夹着碟子里的小菜,嚼的也算津津有味,只是当两人一前一后向楼下走去时,老人忽然朝着女子说道:“姑娘且慢,能否为老朽弹奏一曲?”
白旺嗤之以鼻的朝着老人摆了摆手,意思不言而喻。
女子对着老人轻轻欠身,笑道:“老人家,很抱歉,今日恐怕很难了。”
老人将筷子放下,笑道:“既然姑娘如是说了,老朽也不为难,其实老朽要听的曲子,姑娘未必能弹奏而来。”
女子闻言下意识的停下了脚步,低声问道:“请问老人家准备听什么曲子?”
老人在说话之前,先从兜子里掏出一样东西摆在了桌角之上,然后才说道:“老朽身无分文,但这枚棋子跟随老夫很久,已经日久生情,在老朽心中,完全胜过真金白银。”
女子借着烛光细细的瞅了眼那枚棋子,袖子的白皙倩手不由自主的抖了一下。
老人笑呵呵说道:“三禅度月,姑娘可会?”
女子似乎有些恍恍惚惚的摇了摇头,低声道:“不会。”
老人叹了口气道:“既不会,可愿意学?”
女子轻轻点了点头,细声细语道:“希望前辈赐教。”
第三十三章 三个梦
接下来老人和女子互换了位置,正襟危坐之后,双手抖袖而出,神色写意。
随之琴音起。
白旺忽然皱了下眉头,怒着转身离去。
在二楼某个安静的雅间内,他看着半老徐娘问道:“哪里整来个半死不活的老头,人家抚琴是种享受,他抚琴简直要命。”
半老徐娘低着声神秘兮兮道:“人不可貌相,有可能来自宫中。”
白旺显然不信,不悦道:“找人把他打出去,那女子留下。”
半老徐娘笑道:“不成,如今白家正架在火上,凡事都不能掉以轻心。”
白旺皱眉道:“那该如何是好?”
半老徐娘没接这话,而是说起了另一件事,亦是小声道:“那女子你可知她是什么来头?”
白旺笑道:“不需知道,我只知道他让我有种心动的感觉就行。”
半老徐娘声音压的更低道:“她很有可能便是赵凌雪,传说中的灵主。”
“赵……凌雪?”
瞬间,白旺额头冒出了冷汗,随即咧嘴笑道:“不可能,她是公主,绝对不会住那么窄小的屋子。”
半老徐娘无奈摇头,不知该如何解释,毕竟她也没有见过小公主,只是听酒楼的过往客商议论来的。
白旺出了雅间,向三楼走去,但走到楼梯的位置时又停了下来,自言自语道:“如果真是那赵凌雪也好,天高皇帝远,公主又如何?”
显然他忘记了赵凌雪的另一层身份,或许压根就没有听说过,不是谁都有心关心江湖事。
三楼之上不间断的传来抚琴之声,声音很乱,毫无章法可言,很多人都失去了听下去的兴趣,楼下的人开始专注于喝酒,楼外的人摇头捂着耳朵散去,但三楼之上的女子依然在听,听的很认真,偶尔会闭目深思几许。
她能听到别人听不到的东西,能在乱耳的琴声中听到某种动静相宜的意境。
听琴的同时,赵凌雪自怀着拿出一枚棋子,与老人留在桌角的那一枚放在一处,几乎有模有样,就连上面磨损的程度都一样,这让她忽然想到了某个人。
恰好这时,一曲终了。
老人走了过来,看着一模一样的两枚棋子笑了笑,低声问道:“如何能找到他,有些事情要和他当面说一说,有笔账也要和他当面算一算。”
女子急道:“什么账?”
老人摆手道:“不是要命的账,你放心,老夫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糟老头为难不了他。”
女子微微一笑,平静道:“上次伤重,他在闭关。”
老人点了点乐道:“你们修行之人都这么酸不拉几的,动不动就闭关,还不如老夫一个咬文嚼字之人豁达,既然闭关,那便算了。”
女子歉意一笑。
老人朝着楼梯方向看了一眼,小声道:“没有问的老夫便走了?”
女子犹豫不决,谨慎道:“碧迦……公主?”
老人点了点头,细细的瞅了女子一眼,笑道:“她很好。”
老人走了。
女子追了几步,将两枚棋子一起归还,老人头也没回的挥手道:“什么时候无路可走了,拿出来看看,或许能找到答案。”
……
一辆精致的马车内,白旺坐在车外,隔着帘布问道:“那糟老头是什么人,没有难为姑娘吧?”
女子略有些走神,很久了才平静道:“一解甲归田的老人。”
白旺不屑的笑了笑,没有再问。
马车停在巷口,女子下车后独自一人向漆黑的巷子走去,白旺呆呆的望着那道人影,直到她的背影彻底被夜色吞噬,这才长长重新做回了车厢内。
车厢内还留有女子的体香,这令白旺特别陶醉,他细细的吸着里面淡淡的清香,说不出来的惬意,就在这时,车夫笑道:“公子什么时候变的如此耐心了?”
白旺呵呵笑道:“我会便快马加鞭的。”
……
漆黑的小屋内,女子褪去身上单薄的衣衫,赤身坐在潮湿的地面上,然后轻轻的合上眼睛,双手结印,狭窄的小屋忽然明亮了起来,整个屋子中充实着一阵诡秘的气息,冥冥之中,这股气息透过屋顶冲了出去,呈一抹不可触摸不可观瞧的云状,在小城上空盘浮下来。
与此同时,小城之中很多酣睡的人似乎感受到了某种召唤的声音,他们缓缓的睁开了眼睛,随之心中默念着那些熟悉的教义,缓缓的进入了梦境之中,梦境之中是另一方世界,山环水抱,青苍绿意,好不和谐。
接着,他们又进入了另一个梦境,这个梦境是一处古战场,凄凉无比,到处是死人和尸体,到处弥漫着臭气滔天的尸气。
有人在这个梦境之中继续安稳入睡,有人则是被彻底的吓醒了过来,再无法入睡。
那些继续熟睡的人,开始进入了第三个梦境,这个梦境更为凄惨,似乎是能死的人都已经死光了,大地之上到处都是骸骨和黄沙,这个梦境给人一种末日的凄凉感。
很奇怪的是,白旺也梦到这三个梦境。
第二天,天色尚早,女子一夜没睡,早早起身,简单洗涮完毕向街外走去。
今日吟唱的队伍继续滚雪球一夜增多,而且相比前几日,这些人比之之前精神焕发了很多,目光变的异常坚定起来。
白旺也在人群之中,今日他也有改变,视线很少落到女子身上,大部分的时间是随着人群一起吟唱。
第三日,第四日同样如此。
第五日中午时分,小城之外响起了一阵轰隆隆的马踏大地声,不多时便有一队千人的马队冲入城中挡住了吟唱的队伍,头马之上一挎刀男子居高临下的看着人群,那双虎目一直在人群之中细细观瞧,因为吟唱的队伍多大数千人,足足占据了半条大街,所以那人不得不拍马向前挪了挪,随之,他的目光落在了白旺身上。
男子冷冷的瞥了眼白旺,忽然喊道:“滚出来!”
白旺冷笑一声,没做任何回应,甚至那表情都懒的理会。
男子怒极,正要拍马冲开人群,就在这时,女子伸出纤细的手臂挡住了那匹高大的军马,颇有螳臂当车的视觉感。
男子拔出一柄黑森森的长刀,长刀之上自带一股阴寒之风,如果还有人记得十几年前那张战役,绝对会一眼认出此刀,它是一柄正儿八经的军刀,经历过战火的洗礼才变的如此阴寒,这种头部略带弧度的长度沿袭了秦时的战刀,但比秦刀要刚猛的多。
所以在男子拔出刀后,有人不自觉的打了一个寒颤,但却没有退去,因为女子没有退去。
男子掂了掂手中的战刀,虎目透着一股狠劲落在女子身上,随之又落在她白皙的脚上,然后再回到那张面纱之上,忽然笑道:“听闻有人蓄意造反,似乎时候选的不怎么样。”
女子轻轻的摇了摇头道:“何为造反?”
男子冷笑连连,懒得解释,直接示意身后马队分成两列,将手无寸铁的人群合围起来。
数息之后,整条街道彻底被披着黑色甲衣的威严马队围困起来,街道两侧的店铺来不及打样,早早躲避了起来,他们可是第一次见识这般整齐的马队,似乎早已被吓破了胆。
马背上的那些军卒个个冷目,面无表情的看着中间的人群,手握刀柄准备随时出鞘斩落那些不安分的人头,在他们眼里没有是非之分,有的只是命令。
男子拍马走向女子,歪着头找了好几个角度,似乎很想看清女子的长相,但隔着面纱让他很恼火,所以就在女子摇头之际,男子突然探出手中长刀,锋利的刀尖带着一股风,贴着女子的脸颊划了下去。
刀很快,也很明亮,白光有些刺眼,女子下意识的眯了下眼睛,但没有比起来,甚至她站直的身体未曾挪动丝毫,看着那刀刃而来,似乎已经落在了她的脸上。
这一刻,身后同时传来了惊呼声,甚至有人想冲过来护住女子,但人影再快,又如何快那刀光?
白旺的心狠狠的揪了一下,面对威严男子,他敢不与理睬,但绝对不敢去冲撞,他的记忆之中有他,曾随族中那位大人物回过一次小城,所以他听过他很多的故事,他叫唐林,有战功在身。
风过,面纱与那刀锋一起被揭开,当女子的容貌大部分露出来之时,那柄阴寒的长刀已经失去了刚才的威风,到了最后,几乎是很那层纱同时轻轻的落下的。
当女子的容貌彻底显露之后,男子的脸色剧变。
他看着那张白皙的又绝美的脸,笑声渐渐收敛,表情渐渐僵硬,为了不让双腿颤抖,使劲的夹紧马腹。
就在男子脑海之中一片空白之时,女子再次那处一块面纱蒙在了脸上。
男子这时候也回过了神,但手中的刀还停止空中,刀刃在颤,他尽力握紧,嘴里小心谨慎的挤出了“公主”二字,刚欲下马拜见,就见女子轻描淡写的摆了摆手,低声道:“这里没有公主,所以你的刀可以落下。”
男子低声道:“唐某不敢冒犯”
接下来,男子再没敢看那张脸,低着头率队而返,他路过了那间最豪华的酒楼,叹息了一声没有下马,扬长而去。
第三十四章 你一拳我一脚
唐林和白家是旧识,他这次从千里之外赶赴小城,实则是收到了白家人的加急书信,书信内容很简单,只说了两件事,其一是小城有人煽动民心,其二是白家白旺最近行为异常。
几日之后,唐林回到中京城,他没有急着处理白家之事,而是直接面圣。
赵明英在御书房接见了唐林,两人足足谈了一个时辰,又暗自计划了一个时辰,唐林离开之时,天色已经很晚,至此事之后,他又官进一阶,从赵明英那里领去了新的任务。
唐林离开御书房之后,赵明英直奔程青霜住处。
赵明英说明了来意之后,两人便连夜启程赶往小城。
豪华的马车通过玄武大街直奔城外而去,车辇过了护城河,赵明英刚欲让程青霜催马而行,就在前方出现了一道人影。
是一个老人,老人就站在月亮之下,披着一身皎洁的月光仿佛在等人。
赵明英透过车厢的窗户感觉那道人影有些熟悉,便让程青霜将马车停在老人身边,当他看清老人那副饱经风霜的面孔后,赵明英焦急下车,一时激动的无法言语。
缓了几息,才拉住老人的手,声音轻颤道:“隋老……真的是你吗?”
隋未末平静的点了点头,看着赵明英脸色被岁月刻下的皱纹,说道:“一晃十几年过去了,当年还是个愣头青小子,现在也被磨砺的棱角分明了,老夫还记得,你曾经说过一句话,说这辈子宁肯和公主过吃糠咽菜的日子,也不做那狗屁皇帝,如今不也坐的挺稳当的。”
赵明英感慨道:“人算不如天算,都是过去的事了,已经付诸过眼云烟了,不想再提及了,前辈等在这里莫非……”
隋未末笑道:“等你出城一见,时间算计的刚刚好。”
赵明英使劲的搓着手,犹豫不决了好一会,才试探着小声道:“隋老可有公主的下落?”
隋未末笑道:“自然是有,如果没有公主,老夫岂会和你扯上关系,她现在挺好,放心便是。”
赵明英笑的大盛,激动道:“她现在人在何处,什么时候能安排一见。”
隋未末撇了下嘴,乐道:“人在神箭部落,不过相见很难,公主说了,什么时候你将雪儿的事处理妥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他。”
说道赵凌雪,赵明英眼神之中浮起的亮光马上暗淡了下去,无奈道:“听人说她现在就在云州城,似乎正在传教。”
隋未末点头道:“老夫已经见过了,还行,不算误入歧途。”
赵明英急道:“隋老快请车里详谈,咱们即刻赶往云州城。”
隋未末笑了笑,摆手道:“不妥,现在你还不能去见她。”
赵明英心急如焚道:“为何不妥,隋老请明示。”
隋未末平静道:“听老夫的,即便你去了也见不到她,江湖传闻你应该早已听说,她现在虽然还是雪儿,但也是灵主,所以见了面只会让你徒增烦恼。”
赵明英叹息道:“听闻隋老可以参透天机,可否为朕破一回例。”
隋未末回道:“既是天机,便要听天由命,你现在的任务非儿女情长之事,老夫路过金国的时候,那里已经开始有虎豹集结,恐怕不日之后便会踏上奉天领土,国师虽然已经西去,但他应该已经为你指点了迷津,如何行事,老夫便不多言。”
就在这时,靠在车厢打盹的程青霜忽然睁开眼睛,道:“隋老贼,墨迹了这么长时间,终于说了一句人话。”
隋未末没好气道:“程乌龟,叱咤江湖数百年,临了还不是夹着尾巴做人,你也不害臊?”
程青霜跳下车辕,撸了撸袖子怒道:“隋老贼,是不是想打架?”
隋未末当仁不让的卷了卷湿漉漉的裤腿,怒道:“程乌龟,打就打,别以为老夫怕了你。”
两人说着话就往一起走。
赵明英也没想到两人认识,而且看样子还挺熟络,既然是老相识,自然应该只是说说笑笑,哪成想就在他叹气的时候,两人真就扭在了一起,直接你一拳我一脚的在地下滚了起来。
赵明英不好拦,也不好劝,只好靠着马车看两个老头子掐架,这一看足足一个时辰,两人似乎都打累了,鼻青脸肿的回到了车边。
赵明英赶紧在车旁支起一张桌子,然后从车厢内那处温热的茶水,分别倒好了两杯。
隋未末接过茶水一饮而尽,喘了口粗气,然后才看着赵明英说道:“和老夫说一说你做了哪些退兵准备?”
赵明英想了一下说道:“据探子回报,此次金兵准备的很足,初步估计前期压境至少在十万以上,有可能调集铁浮屠直接占领筠天城,想要给与金兵当头一击,势必不能和他们正面冲锋,金兵这几年虎视眈眈,恐怕来势不小,至于西荒那边三大家族已经联手,他们也已经说服了李景炎见机而行,但他们的举动并不是很明显,究其原因,朕想到的可能和西荒向家有关,毕竟向家一直不赞成举兵入奉天。”
隋未末点了点道:“历年来,金兵最忌迎头击,避其锋芒是对的,但筠天城势必会在第一轮冲击中摇摇欲坠,如果兵力补给不及时,很可能会成为下一个玉阳关。”
程青霜挑衅道:“隋老贼,那你说说该如何?”
隋未末蘸着茶水在桌面上画了一一条直线,然后手指切割过那条直线,望着程青霜笑了起来。
几息之后,赵明英笑道:“隋老的意思是断其粮草?”
隋未末笑道:“只说对了一半,不是断,而是绝。”
赵明英笑着点头道:“火烧好,一劳永逸,但火烧军粮势必会要深入敌人大后方,人不易多,还需要实力够强才行。”
隋未末敲了敲桌子笑道:“老夫在来时遇到了两人,我看他们便最合适不过?”
赵明英吃惊道:“谁?”
隋未末乐道:“你未来的亲家。”
赵明英赶紧摇头道:“不妥,一来他们是江湖人,朕不希望过多的江湖人士掺和进来,二来那屠铁林曾杀过朕的一位将领,莫说他能不能办到,即使能朕也不想落了他那份人情,何况朕从来没有承认过这方亲家。”
此时不知已经是深夜几时,月色分外的明亮,荒突突的城外古道上,马车停在路边,马车旁三人借着月色夜谈,前期似乎说的很尽兴,当说到屠铁林的时候,赵明英的脸色拉了下来,似乎有点不欢而散的意思。
隋未末很鄙视的看了眼赵明英,他岂能看不出赵明英说的并非心里话,这是男人的面子问题,作为一国之君的颜面问题,堂堂的一国公主如何能许配一名不正言不顺的小人物,且不论日后的流言蜚语,就眼下终须一个破局之人。
隋未末淡淡的笑了声,并没有依着赵明英的心思说下去,而是端起茶壶抿了一口,说起了另一件事。
“当初,雪儿和箫小子极北一行,箫小子不仅从山沟里找到了老夫,还说服老夫扶持神箭部落,临走之时,更是将公主安顿给了神箭羽替位照顾周全。”
赵明英沉默的低下了头。
隋未末又敲了敲桌子,接着说道:“赵明英,你应该不傻,当初不愿意坐那把龙椅便是考虑到了几十年后的事,算是个绝顶聪明之人,所以老夫不说,你也能想到,金国此次南下是抱着吃定奉天的决心的,以金兵的强横,你奉天那些老弱残兵能挡的了几时?”
赵明英低声道:“隋老的意思是……”
隋未末笑道:“箫小子和神箭羽以及神箭羽的妹妹神箭宁有过命的交情,如果想彻底的断去金国的邪念,最好的做法便是在他的后方虎视眈眈,如今神箭羽已经完全接手了神箭家族,以神箭家族的威名,金国即便再目中无人,也的权衡利弊。”
赵明英苦笑道:“隋老的意思是朕去找那箫剑生……”
隋未末话音一转,又说起了另一件事。
“老夫还听说过一件趣事,西荒向家的二公子向源郎便在无极宫修行,听说和箫小子的关系还不错,老夫还亲眼看到箫小子腰间挂着一块向家的客卿令,这事可有趣喽。”
赵明英抬头看了眼皎洁的月色,彻底的低下了头,不知是困意袭来,还是真的心累,竟然很快传来了呼声。
不知何时,天色亮起。
赵明英激灵一下,赶紧抬起了头,发现隋未末已经离开,只有程青霜守在车边,但此时还是酣睡。
赵明英望着地下留下的浅浅脚印,无来由的心情有些沉重,叫醒了程青霜之后,打马急奔回城,在细细的思量了一上午时间后,饱含重墨的写了一份言词恳切的书信,交由陈刚火速赶往泥井口方向。
……
云州城,整座城的上空萦绕着一阵难以言明的气氛。
这一日,女子并没有在带人吟唱,而是将这个任务交给了一位中年男子,她则独自一人出了城,在城外的一条有岔路的小道上遇到了一个有些印象的面孔。
这人见着女子,先是呆呆的出了一会神,随之拜倒在地。
第三十五章 这话谁说的
女子看着眼前衣冠不整的老者,忽然心里酸楚楚的,微微调整了一下心情,说道:“三世灵主赵凌雪,请问前辈可是……白毅?”
白毅使劲的往大了睁了下眼睛,随即大笑道:“是,大人,属下乃上任灵主坐下山海骑士白毅。”
听闻此话,赵凌雪脑海之中忽然涌现出了一个战火纷飞的场景,那时候她身边有很多人,无数的信徒,数百的金座和银座,还有六个骑士,她依稀能想起几位,白毅,曹硕,秦勇,经历当年一役之后,似乎活下来的只剩下眼前的白毅了。
赵凌雪苦涩道:“上次圣人域之行,本想闯入马家救你出来的,可惜……”
白毅低声回道:“这都是马行空一手策划的局,大人能平安无事便是最好,只要大人觉醒,这方天地迟早会属于大人您的。”
“希望如此吧。”赵凌雪长久的沉默之后,诧异道:“马家如何肯放你出来?”
白瑜淡淡笑道:“属下也在琢磨这个问题,马刑天偷偷的将属下放了出来,想不通他到底为何要怎么做。”
赵凌雪更疑惑道:“或许和马家换了家主有关,但马家……有些想不通了。”
……
这夜之后,赵凌霜离开了云州城,白毅接管了她的任务,继续留在云州城播洒灵根。
几日之后,赵凌雪出现在了极北大地,她依然赤着脚,站在白皑皑的积雪之中,聆听寒风的吼声,看白雪纷飞的世界,然后去了碧迦湖,去了碧迦国的旧址,在哪里她驻留了三日时间,然后去了神箭部落。
如今神箭羽掌管后的神箭部落,规模已经扩大了数倍不止,在之前的建筑规模上又开辟出了一座城池,高耸入云,晶莹剔透,全部用冰块打造,堪比最坚硬的石头,固若金汤的存在。
赵凌雪站在冰城之下,等了不足一炷香时间,神箭羽笑呵呵的迎了出来,他没有看到那家伙,便急道:“那厮为何没来?”
赵凌雪平静道:“他在闭关,已经很久了。”
神箭羽笑道:“上次你们两人在朝天山闹腾的动静很大,消息已经传到了极北,听说那厮已经七境了,看来圣人域之行收获不小,莫非要冲击祖境?”
赵凌雪摇头道:“朝天山之后,他伤重伤及了根本,境界大幅跌落,此生恐怕再无缘祖境了。”
神箭羽突然皱起了眉头,随后长长的叹了口气。
几息后,神箭羽看了眼赵凌雪光着的脚,声音低沉道:“极北不比其他地方,还是进去说吧。”
赵凌雪再次摇了摇头,平静问道:“她还好吗?”
神箭羽无奈的瞅了眼冻的脸色惨白的赵凌雪,缓缓说道:“她很好,之前身体有些小疾,如今调养的差不多了,既然来了不准备见一面吗?”
赵凌雪浅笑道:“见不如不见。”
神箭羽能看出来,赵凌雪的态度很坚决,他也没有再强求,只好说道:“你的事我已经听说,赵凌雪也好,灵主也罢,神箭部落不想分的那么清楚,如果天下实在没有你们的容身之地,我神箭羽不弃。”
赵凌雪微微欠身,说道:“我会将话带给他。”
神箭羽想了下说道:“前段时间隋老南下了,看样子天下将变,尤其是金国虎视眈眈奉天王朝这么久,现在终于迎来了南下的时机,肯定不会错过,至于奉天王朝能撑多久,西荒会不会乘机也分一杯羹,这个就难说了。”
赵凌雪平静道:“父皇应该也考虑到了,但不管天下如何乱,乱不应该在民,他们应该有选择的权利。”
神箭羽颇认同赵凌雪这番话,轻轻的点了点头,道:“话虽如此,又谈何容易,但不管如何,你娘亲和奉天王朝有割舍不了关系,他曾有意的让我关注此事。”
赵凌雪微微笑道:“人总离不开一个情字。”
神箭羽笑道:“你贵为灵主,不也是如此,曾经两人腻腻歪歪的向某都想将那厮痛揍一顿。”
赵凌雪苦涩,道:“他的确欠揍的很。”
……
赵凌雪离开了神箭部落,径直向西而去。
神箭羽看着她远去的方向,已经猜到了她准备去往哪里,应该是鬼柔方向,鬼柔再往西,被世人称之为黑暗角域,曾经灵主的盘踞之地。
只是在赵凌雪还没有苏醒之前,灵主的意志曾在鬼柔一带出现过,当时也笼络了不少人,但毕竟没有正主,很快便被各方势力剿灭了,期间无极宫出力最多。
在赵凌雪离开不久,冰城内走出一妇人,身形有些消瘦,眉宇缓缓皱起,模样看起来和赵凌雪有七分的相似。
妇人用手挡着刺眼的阳光,远远的看着仿佛行走在天边的那道女子身影,竟然莫名的有些担心,天寒地冻的一个人行走在这冰雪世界之中,稍有不慎,便会成为一具冻死骨。
正如神箭羽所料,赵凌雪确实是准备去黑暗角域,但她先在鬼柔逗留了下来,准备开辟第二处播洒灵根之地。
至于第一处,她为何会选择奉天王朝,主要想法是奉天王朝比较容易做到。
……
就在赵凌雪离开云州城的几日后,江湖上忽然一夜之间传出了很多令人震怒的动静,先是莫干山的几个小宗门被平,接着是太白山被一股势力血洗,几大老祖伤的伤,死的死,已经不成气候,再接着大良国和大夏国,这些中立之国出现了一男一女两人,两人俱是见人便杀,根本部分年龄段,见到宗门便灭,简直就是无恶不作。
很快江湖上传来了消息,那一男一女不是别人,正是灵主赵凌雪和无极宫弃徒箫剑生,这两人联手出现,顷刻间在江湖上溅起一股恐怖之嘲,不少小的宗门开始纷纷寻求解决之道,最后的办法是化零为整。
还有一些有头有脸的宗门和门派,纷纷开始投靠那些大宗门,比如剑山,比如新崛起的快刀门。
此次之外,据说剑山的少主联合西荒颜家终于不辞劳苦的去了一趟圣人域,苦口婆心的说动了马家和三生门出面。
就在昨日,云州城吟唱的队伍遭到了一股势力的血衣,如果不是脱困的白毅的实力强横到了一定境界,恐怕难逃覆灭的下场,尽管如此,也受到了不小的冲击。
一时之间,云州城成天下将茶余饭后的谈资,人们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奉天王朝一直在暗中扶持赵凌雪,这不免让心心寒,人心惶惶之时,人们自然开始呼唤正义之士的出师的出现。
几日之后,位于奉天王朝偏北一隅的筠天城便收到了来自金国的檄文,而明日正值立夏,本该是绿上枝头的季节。
……
西荒,无极宫,至年后便陷入一片围困之中,神龙湖再不复曾经的安宁,湖面之上开始出现了大大小小的船只,最初胧月还会出手剿灭,但到了最后也只能听之任之了,因为每一艏舟船的背后都藏着一股势力,真可谓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那些船只一不小心就越过了河岸,开始有人肆无忌惮的冲向山顶,如此一来,无极宫的弟子再难觅到修行的清净时机,是不是会有人飞跃过头顶,纷纷扬扬的洒下一些辱骂的传单,这些传单上的字眼可谓字字诛心,从宫主胧月一直骂道弃徒箫剑生,这让不少人开始动摇了守护无极宫的决心。
这是内忧,还有外患。
先有李景炎的太监连夜赶往无极宫,传达了李景炎的语意,劝说胧月站出来昭告天下,愿意以无极宫的一己之力全力剿灭箫剑生和赵凌雪之流。
但被胧月拒绝后,龙炎城彻底断了和无极宫的联系。
前日,许家许相依被家族找回。
昨日,长老殿有长老宣告身体不适,需要闭关调息,同时有几大长老全部进入了闭关状态。
今日,不知何故,神龙湖的水位下降不少,足有丈许高度,而且昨夜一场雨水之后,神龙湖的水开始变的浑浊不堪,还散发着一股腥味。
今天一早,胧月便急匆匆的赶到了山下的一处天舍内,这时候孟凌霄还没有起床,胧月足足等了一个时辰之后,孟凌霄才眯着眼睛走了出来。
还没等胧月说话,孟凌霄便笑道:“是不是那小子出关了?”
胧月摇头道:“神龙湖出现了问题,师傅要不要去看看?”
孟凌霄板着脸道:“现在你是宫主,你看着解决便是,除了天塌地陷之事,这些弹丸小事休要打扰为师清净。”
孟凌霄说完之后,开始扛着一张锄头向远处的田间地头走去,上次在圣人域的时候,他讨来一些蔬菜的种子,似乎想在自己的后花园里收获一番。
胧月看着师傅那决绝的样子,皱眉道:“外界传来消息说太白山被血洗了,几个长老死的七七八八。”
孟凌霄头也没回道:“太白山灭了该,为师早看他们不顺眼了。”
胧月继续说道:“他们说是箫剑生和公主殿下干的,师傅认为呢?”
孟凌霄登时脸变,跳脚起来看着胧月怒道:“这话谁说的?”
第三十六章 护肤
胧月道:“江湖之中,风言风语说的多了,莫非师傅还能堵住别人的嘴不成?”
孟凌霄笑道:“那倒不能,为师还是去种菜的好。”
胧月急道:“无极宫现在的压力山大,您老人家能不能上点心?”
孟凌霄白眼道:“谁想来就来吧,为师还能打断人家的腿不成?”
胧月无语。
孟凌霄扛着锄向田间地头走去,他一路走一路看着两侧枯黄的青苗,又看了天,然后朝着天骂道:“贼老天,这是要准备把无极宫困死不成?”
就在孟凌霄走后不久,山下走来一拨人,这些人在一名青年男子的带领下轻车熟路的找到了田舍这里,当男子看到胧月惆怅的样子后,笑着走了过来,先是给胧月躬身行了一礼,随后说道:“剑山霍海见过胧月宫主,宫主为何这般惆怅,是为那箫剑生一事担惊吗?”
胧月轻描淡写的看了眼霍海,心底冷哼了一声。
她知道霍海离开无极宫的事,似乎没多久,只是这称谓变的让她感觉有些心凉,好歹无极宫将他培养了两年多,现在摇身一变依然和无极宫再无瓜葛。
不过,对于霍海的秉性胧月还是清楚的,她并没有太在意这些,淡淡说道:“霍少主有事不妨直说,这里没有外人。”
霍海至袖中抽出一封书信,双手呈上,然后笑道:“本月下旬,剑山特针对现在江湖的一些疑难问题举行了一次碰头会,届时会有天下半数的大小宗门和门派派出主事之人参与,宫主作为箫剑生的师傅以及无极宫的宫主理应在邀请之列,所剩时间已经不多,到时候望宫主准时赶赴。”
胧月双目微微眯了一下,在落款上瞅了几眼,脸色渐渐微寒,冷笑道:“无极宫不想趟这个洪水,告诉霍青城,就说本宫主没有那个心境。”
霍海笑道:“宫主错矣,本次碰头会是晚辈召集的,和家父没有关系。”
“而且,此时邀请宫主也非晚辈一人的意思,其中圣人域马家代表马行空知名道姓宫主必须亲自到场,如果宫主就这般拒绝了,恐怕……”
胧月忽然怒道:“休要拿马家来压无极宫,无极宫还没到了山穷水尽看人脸色的时候。”
霍海淡淡笑了笑道:“晚辈会将这些会知会马长老的,至于参会之事,还请宫主细细定夺。”
说完之后,霍海带来几人离去。
胧月一边向山顶缓步而行,一边撕开书信,粗略的看了起来,当看到箫剑生的字眼后,眸子似要喷出火苗一样。
看完书信之后,胧月望着天长叹了一口气,忽然折返下来,向着师傅精心翻整出的那片菜地走去。
胧月过去之后发现孟凌霄并不在,原地只留下一张锄头在垄上。
……
无极宫的后山,半拉峰。
这座高耸的山峰曾被孟凌霄一刀斩去了一侧,切口整齐令人称奇,现如今在那半拉峰的半腰处,专门开凿出一个半间房大小的山洞,洞内只有一张木桌,一床被褥,木桌之上摆着一把壶,除此之外再没有多余的东西。
此时面色白惨的箫剑生正端坐在木桌旁的铺垫上,呼吸时而快速,时而轻缓,时而消失不见,他双眼深陷,整个人给人的感觉就像死人一样,唯一和死人不同的是他还有一口气在。
当初在朝天山,箫剑生和赵凌雪重伤之后,被童心泯带到了山谷之中,废了一番周折之后,将就的将两人的性命保了下来,但箫剑生明显要比赵凌雪伤的严重的多,重伤之后,他已经伤及了气海,曾经筑成的气海早已乱入絮状,境界更是一落千丈,堪堪的维持在了合五境之上。
待两人的外伤恢复的差不多之时,被童心泯赶了出来,临走时,童心泯告诉箫剑生这辈子难以企及祖境,至于其他更高深的境界更别妄想。
箫剑生的情绪亦是跌落了谷底,好在赵凌雪没事,这算是不幸之中的一点安慰了。
箫剑生被大师姐秦墨染几人偷偷的带回无极宫之后,胧月开始悉心调养,专门为了他进出了几趟洞天福地,但依然无法修补他受损的气海,前几日,石仟羽带来了神农界的最后草药,依然对他效果不大,只不过是补了补身子,看起来不至于像弱不禁风的样子。
面对这种情况,就连胧月也对他失去了希望,倒是孟凌霄虽然没有过问过箫剑生受伤的事,但好像对他的前景并不担忧。
正值午时,天气最是炎热,但无极宫的后山却是凉爽宜人,高高的山峰投下无限大的阴凉,简直最惬意不过,大黑牛眸色沉重,低头啃食着发黄的青草,虽然味道没有圣人域的香脆,但也只能如此将就了。
至箫剑生重伤之后,它连一滴酒也没有尝过,早已经忘了酒水是何味道,虽说憋了一肚子气,但却找不到能撒的人,好在时不时的会有一个古怪精灵的姑娘给它送来一些别样的草料,算是一种欣慰。
其实至圣人域回来之后,大黑牛的身体也是一天不如一了,本来就老矣,再加之那日受伤,明显了颓废了很多。
陶芊芊很准时的又来了,抱着一抱花花草草,摘出来几朵留给自己,其他的全部扔在了大黑牛面前。
陶芊芊看着大黑牛,叹息道:“大黑吃吧,别客气,等他伤好痊愈在细心的照顾你。”
大黑牛听懂了陶芊芊的意思,抬头朝着那山洞的位置哞了几声,最后没有等到回应,便伸出舌头挑了挑花草上的水珠,眼里同样水汪汪的。
陶芊芊看到这一幕,亦是眼里水汪汪的。
大黑牛破天荒的今日好像没有胃口,独自向远处的神龙湖边走去。
大黑牛走后,陶芊芊在草地上趟了下来,她仰头望向山洞位置。
关于师弟伤重的消息无极宫早已传开了,很多人都说他再也醒不来了,就连师父和大师姐都摇头了,但她每天都会来几趟,坐在师弟身边等上一会,她总感觉师弟马上就会醒过来。
虽然每天总是失望而归,但她告诉自己希望就在明天,如此安慰自己,她总怀着希望。
早晨的时候,她已经看过师弟了,但她中午不准备上去看了,因为她忽然发现自己很累,很想睡一觉。
不知何时,陶芊芊睡着了,双手抱着脑袋。
她睡的不是很踏实,一直在做些稀奇古怪的梦,她梦到了无极宫被一把大火彻底的吞没了,大火烧了七天七夜,不管吞没了无极宫那些年高大的楼阁,甚至吞噬了很多弟子,其中便有几个师兄,就连师傅最后也被大火一点点的卷了进去,就在她最无助的时候,一片废墟黑土的无极宫忽然裂开了一道口子,那口子如嘴巴一样张开,猛然之间,冲天腾起一只巨大的火焰五彩凤,五彩凤拥有彩云一样巨大的翅膀,每振翅一跃便是几十丈的距离,最主要上面还端坐着一人。
睡梦之中的陶芊芊很想看到那人到底是谁,是不是小师弟,她腾空追逐而去,然而,就在这时,有人在她头顶上空开始咳嗽,突然的咳嗽声彻底吵醒了陶芊芊。
陶芊芊很愤怒,猛然腾空而起,挥着拳头就砸向那咳嗽的人,期间她还不愿意醒来,一直闭着眼睛。
但当她的拳头落在那人身上的时候,她忽然感觉不对劲,这人身上有股他害怕的气息。
陶芊芊当即彻底惊醒,看着眼前高大的人影后悔的要死要活的。
“师公……”
“无妨,你揍我一拳,我摸你一脸泥,算是扯平。”
陶芊芊下意识的摸了摸脸,感觉黏糊糊的,果然是泥巴,她缓了一会神,眼神怪怪的看着孟凌霄,此时的孟凌霄那样一点长者气,分明就是一个玩尿泥的孩童,满身草屑,满手湿泥。
陶芊芊摸着自己洗干净准备给师弟看的那张脸,狠狠的咬着牙,但敢怒不敢言。
孟凌霄笑道:“灵主开天辟地以来,最先造化的便是泥土,为何?泥土不仅能润泽万物,对人的皮肤具有非常好的护肤效果,如果常年涂抹,可保容颜永远驻留。”
陶芊芊将信将疑的看着孟凌霄问道:“骗人?”
孟凌霄呵呵笑道:“一般人我不告诉他,就连墨染都没这个福分,倒是看在你悉心照顾那小子的份上,师公总的偏心一点才是。”
陶芊芊的脸色渐渐的平和了下来,急急的和师公告辞之后回到了山谷之中,偷偷的溜到自己那片后花园,然后弄了个很大的泥坑,开始细细的往自己脸色糊泥巴。
陶芊芊之后,孟凌霄在山根之下转悠了一会,欣赏了一会自己的佳作,乍看乍觉得自己当初太有先见之明了,等那小子伤好滚蛋之后,他决定不住那田舍了,搬来山洞居住,冬暖夏凉,又绝对的清净。
想到这里,孟凌霄心情大好,身体腾空而上,飞上那万仞山崖,然后轻飘飘的落进山洞之中。
按照他的计算,这小子今天也该是醒过来的时候了。
第三十七章 牛兄千古
孟凌霄在箫剑生对面坐下,细细的打量了几眼,便开始絮叨起来,唾沫星子飞溅起来。
“在圣人域的时候,师公骗了你,当初师公在车底藏了不少银子,足足千两,所以那车才那么沉重,但师公还花着你的钱,你不会怪怨师公吧?”
“其实算起来也扯平了,你当初说身上只有四十两银子,但一路花销下来,早已超出了这个数,师公一直替你拔打着小算盘呢,所以说你小子也骗了师公,这样子算下来是不是就扯平了?”
箫剑生的呼吸渐渐的慢了下来,变的若有若无,他身体的体温也跟着急剧的降了下来,整个山洞开始阴冷起来。
孟凌霄愣了片刻,用手探了探箫剑生的经脉流转情况,这才松了一口气,接着说道:“前几天,你师傅突然对她师傅大发雷霆,说师公没有将你照顾好,天地良心啊,师公对你如何,你心里应该最清楚不过,只不过就是没告诉你守天奴的实情,还想利用你去挑战四象堡的几人,看能不能将那半部书搞到手,再就是宁铁鞋走时,让师公带话给你,让你不要去朝天山,哪里会有你的一难,这个你也别怨师公,人老了记性不如忘心大,还有一事……”
箫剑生仅剩的一点气息戛然消失,孟凌霄的声音也突然打住了。
他急着探出手在箫剑生身体内打入一股气机,渐渐的,箫剑生的气息才又顺畅了些。
孟凌霄没敢再唠叨下去,起身走向洞口。
他站在洞口之上看着万丈山崖,山崖之上白云悠悠飘过,山崖之下绿草茵茵,神龙湖如玉带般倾斜而去,但细细的看上去,神龙湖之上多了一层陌生的气机。
孟凌霄突然皱起了眉头,骂道:“这些狗东西,真以为无极宫没落了?”
最后,孟凌霄看到了在湖边发呆的大黑牛,他飘出了山洞,落在大黑牛身边。
大黑牛没有理会孟凌霄,头也没回,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那起伏的湖水。
孟凌霄无奈,只好陪着笑脸,细心的替大黑牛捋着身上暗淡的毛,看起来生气了不少,但依然无法改变那副病恹恹的样子。
无奈之余,他拍着牛角说道:“老伙计,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你来人间走一遭,算来算去跟着老夫也没受到多大的委屈,吃的比别的牛多,喝的酒比人喝的还要好,除了拉车,一天庄家活也没干过,如果实在是坚持不住了,那便不要再坚持了,到家了,想休息就休息吧。”
大黑牛硕大的眸子渐渐的模糊了起来,它转过头往山洞的位置瞅了瞅,然后倔强的哞了几声,向不远处的一片草地走去。
孟凌霄走后,山洞陆陆续续又来了几人。
秦墨染和奕平生来了一趟,两人在山洞内呆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奕平生简单的向箫剑生回报了一下自己成为一个凡人后的心境,虽然落寞,但也算是接受了。
至于大师姐秦墨染,没有太多的话要说,她的希望陪着奕平生充实的度过余生,然后看着几个师兄妹平安的活着。
大师姐和大师兄走后,二师兄李陌离来了,他没有走进山顶,只是站在外了看了看,摇头走了。
至于其他几个师兄,只是前一阵子来过一次,而且都是拖着伤病的身体而来。
夜色降临之后,向郎源和高有才以及鹿家家妹来过,几人专门提了一坛好酒,打包了一些好菜,但看到箫剑生没有丁点的人样,酒没有打开便又走了。
临走之时,向源郎断断续续的和箫剑生念叨了一顿,大概是关于如今向家的处境,已经无极宫的困境,希望他醒来。
离半拉峰不远的地方就是间牛棚,这天夕阳西下夜色袭来之时,大黑牛没有回自己的家,而是晃晃悠悠的来到了半拉峰下,它一直仰着头看着洞口的位置,硕大的眼睛似乎有些沉重,渐渐快要睁不动,偶尔会闭上小息一会。
不知过了多久,大黑牛的眼睛又闭了起来,过了很长时间也没有睁开,或许是站的累了,它的四脚开始轻微的颤抖起来,前腿已经弯曲即将跪向大地,但就在这时,大黑牛忽然睁开了眼睛。
与此同时,一道人影在夜色中疲惫走来。
一人一牛隔着浓重的夜色相互对望,然后开始往彼此身边挪动,但彼此的脚步都有些沉重,大黑牛看到了他熟悉的身影,本想快跑几步,轰的一声,庞大的身躯猛然倒下,随之起来继续向人影方向挪动。
箫剑生来到大黑牛身前,使劲的握住了它的犄角,防止它彻底的倒下去。
大黑牛努力的睁开眼睛看着箫剑生,吃力的伸出舌头舔掉了他身上那些杂草和尘土,慢慢的,那双已经无神的眼睛渐渐无比睁开,当成一条线时,仿佛如一轮夕阳沉入了大山背后一样,永远沉重的合上了。
箫剑生抓着大黑牛的犄角开始往起拖拉,他的手很有力,他但依然无法将大黑牛拉起来,它四脚渐渐弯曲,面向着箫剑生跪了下去,喉咙了滚了几下,一道低沉似哭泣的哞哞声在寂静的深夜传出了很远很远。
箫剑生无神的站在那里,看着昔日的伙伴永远的倒下了,他带来了它喜欢喝的酒,但它没来得及喝上一口。
夜色慢慢,月色阴沉。
箫剑生独坐在大黑牛身边,用手将它干枯的毛发细细的梳理了几遍,他能感受到大黑牛的体温在渐渐的流逝,一如他自己的状态一样,他本不该醒来,但冥冥之中似乎感知到了某种召唤,猛然醒了过来。
半拉峰之上,孟凌霄安静的立在夜色之中,他的眉宇凝的很重,他鲜有这种表情沉重的时候,今天是一次。
孟凌霄透过浓浓夜色,看着箫剑生和已经死去的大黑牛独处,这让他很感触,当初大黑牛还是个牛犊的时候,孟凌霄开始慢慢养起,一人一牛基本没有分开过,期间的感情已经胜于人与人的感情,伤心难过自不过言说。
天色快亮起时,孟凌霄偷偷的离开了,他去了三圣宫。
清晨时分,半拉峰山脚下多了一个硕大的土坟,土坟前立着耸着一块木板,上面刻有四字新鲜大字,牛兄千古。
箫剑生将大黑牛安葬好之后,没有将自己醒过来的消息告诉任何人,他也不想见任何人,他背着天?枪沿着神龙湖缓缓慢步,神情比较低落,嗅着那不再清爽的湖水,时而皱眉,时而咬牙。
他似乎累了,看到一间建在湖边不远处的凉亭便走了进去,然后靠在柱子上,眯着眼睛看着湖面上那些闯入的船只。
那些船只并不属于无极宫,而且他们的行为及其怪异,似乎带着某种挑衅而来,当箫剑生出现在他们的视野之中时,很快有人站在船头上向他眺望了过来。
似乎是觉得只是一个蓬头垢面的疯子,没什么威胁,更是肆无忌惮的横渡而来,在即将登岸的地方,一首较大的船只一下子涌出来十几号人,先是悄悄议论了一番,这些人以极快的速度跳入水中,双脚踏水而行。
箫剑生痴呆般的看着越来越近的十几号人影,都是生面孔,行动迅捷,气力浑厚,似乎实力还算不俗,他懒洋洋的叹了一口气,缓慢的闭上了眼睛。
当第一人冲动箫剑生面前十几丈的时候,可能被他那镇定自若的神情唬住了,这人已过中年,行事还算有些分寸,没敢靠的太近,又往前挪了几步,便笑道:“昨日守在这里的还是一个颇有姿色的妹子,伸手还算不错,害得几位爷吃了不少苦头,本来今天准备找那妹子唠叨唠叨,今天便换成了一个半死不活的家伙,莫非无极宫真的山穷水尽了不成?”
箫剑生懒的理会,继续闭目凝神。
那人见箫剑生气息游丝的样子,再加之后面的人已经跟了上来,便壮着胆子往前挪了几大步,他身边一个身壮如牛的大个子哈哈笑道:“无极宫真是日落西山了,派一个病号守护湖堤,真是天大的笑话。”
“刘哥,要不要先将这厮解决掉?”
那人略作思索,果断的点了点头。
随之,一道人影猫腰而行,直冲箫剑生所在的凉亭而来,当他距离箫剑生还有几丈的时候,先瞅了眼箫剑生身后那支和他不相配的长枪,越发感觉箫剑生像个病号,猛然抽出腰间短而精湛的弯刀,照着箫剑生的脖子就抹了下去。
面对快如闪电般的刀风,箫剑生亦是没有睁开眼睛,任凭那锋利的刀刃切在颈部。
刺眼的刀光闪过箫剑生的颈部,那人收刀而立,似乎在等着箫剑生的脑袋落地,但不足三息之后,他的表情开始急剧变化,他看到箫剑生冲着他笑了一下,笑的很阴森,甚至他看到了箫剑生白白的牙齿和浅浅的酒窝。
意识到不对劲,他刚想往后撤退,当惊骇发现自己根本挪不动双脚,就在他额头上开始渗出大把的汗珠,手间的弯刀不由自主的要坠地的时候,眼前猛然黑影闪过。
随之那人踉跄倒地,已经气绝身亡。
他身上没有一处伤痕,唯一不同于活人的是,他的脸色很白,白的像张只,身上没有任何气机流动,仿佛一个死去多日的人。
箫剑生舔了舔嘴唇,继续闭目养神。
“刘哥……邪门了啊?”
“装神弄鬼,一起上。”
随之,五六个人影同时冲向箫剑生,他们一起举刀,一起对准箫剑生处落到,刀落如风过,然而风过之后再没了动静。
顷刻间,冲上来的几人全部倒毙,和第一个死去的人一模一样的死因,俱是被一瞬间抽离了气机。
刘姓男子终于意识到了恐惧,没有和手下打招呼便急着向船只掠去,其他人亦是纷纷折身就跑。
就在这时,箫剑生站了起来,笑着想湖边走去,他没有理会那些逃回船只急于离开的人,而是将长枪深深的插在湖边,慢腾腾的退去发霉的外衣,对着湖水看了眼自己红彤彤的双眼,随之跃入了水中。
第三十八章 饥渴
神龙湖面碧波荡漾,湖面之下安静异常,如果从下往上看,那一只只来回穿梭的木船,像极了一片片落叶飘荡在湖面之上。
其实有一首船在其他船只的不解之中开始疯狂向对岸逃窜,他们来不及划水,而是集全船人的力量,以念力驱动船只急速滑动,登时那首船在湖面之上犁开一条水沟,溅起几丈高的水花。
“都别偷懒,出全力再快点,今天倒霉遇到一个疯子。”
“没听说过无极宫有这么一个疯疯癫癫的人,这厮到底是谁?”
就在船上之人脑门冒汗的同时,湖面之下,箫剑生的身影如一条游鱼般鬼魅而动,他的水性极好,在水中比在地面上还要灵活,只见他的身影双腿悠然蹬水,身体呈曲线状静谧无声的穿出去几丈的距离。
他看到了那只离岸不远的船,双眉猛然绷紧,一个猛子进入深水区消失不见,再出现之时已经在船的正下方,然而船上的那些人光顾着逃命,根本没查看水下的情况,当某个人感觉船低泄水的时候,貌似一切都晚了。
咔嚓一声,整条船至中间撕裂,所有的人都落入水中,其中有人在落水的须臾之间想要御空,但他吃惊发现水下传来一股极强的吸力,他的身体根本不受之间控制,向着深水区坠落。
一时之间,湖面某处像煮沸了一般,咕咕的冒着水泡,那些人开始在水中龇牙咧嘴的挣扎,但他们越是挣扎,坠入深水区的速度越快,几息之后,湖面彻底的安静了下来。
又几息之后,湖面飘上来十几具尸体,俱是像被吸干了一样,临死前狰狞的脸上写着惊恐与无助。
离此几里处,一首规模更大的船只慢悠悠的荡漾在湖面上,船只有男有女,男子穿着高贵,女子衣着鲜丽,似乎为了配合那男子们的眼光,故意将胸前位置往下拉了几下,恰到好处的将胸脯露出一角。
“你们猜无极宫现在是什么情况,咱们这般肆无忌惮的挑衅,竟然没有人敢出来迎战,莫非无极宫真的如外界传说中的那般,没了底气?”
一女子笑道:“自然是不想得罪如今的许家,如今西荒三大家族联手,即便那老宫主孟凌霄回来,这种事也的掂量一下。”
又有人好奇说道:“最近江湖传闻,那些被灭的宗门俱是箫剑生和赵凌雪下的手,这事明眼人都知道是栽赃,但我还是想知道,这幕后之人是谁?”
众人沉默了一会,船随水动,快要毕竟半拉峰的位置了。
突然有人笑道:“许某听族人议论过,那幕后之人很可能是剑山的注意。”
“剑山有何底蕴敢这般污蔑无极宫,况且剑山的少主霍海还曾在无极宫呆过一段时间。”
“没有为何,咱们只需知道,洪水越大越好看。”
“我猜他是要逼着无极宫出面,马上就将是剑山召开的碰头会了,宫主胧月总的在天下人面前表示一下才行,如果还一意孤行的袒护她的弟子,下场可想而知。”
就在众人议论的间隙,靠在船尾的位置坐着一轻纱裹身的靓颜女子,女子用手支撑着下巴,双眸清澈的望着无极宫那半拉峰方向。
可能是众人议论的正在兴头之上,俨然没有注意到女子,待众人想起那女子的时候,女子曾经做过的位置空无一人。
突然有人问道:“小师妹呢?”
“刚才还坐在哪里晒太阳呢,怎么……”
紧接着,刚才说话那人皱眉望向碧绿的湖面,湖面之上除了乌央乌央的水花,根本没有人。
他以为是小师妹不小心落水了,而且小师妹并不会泳技,当即来不及褪去衣衫,一头扎入水中。
船上的人在焦急等待,那人一溜烟进入漆黑的水域,在那深水之中,他好像看向小师妹的影子了,便不顾一切的冲了过去。
约莫半柱香时间过去了,不光那位女子没有回到船上,就连刚才下水那人也消失不见,众人顷刻间慌了起来,那落水的女子和刚才入水的男子俱是来自颜家,而且那女子可是颜义辞的表妹,如果真出点什么事,可就难以说清了。
几息之后,连续又有五名水下不错的男子提着器械扎入水中。
但很快,船的周围飘上来六具干瘪的尸体,除了那女子的,其他人都毙命湖面了。
对此众人再不敢下水寻找那名女子,急速就近捞起几具尸体开始加速向岸边疯狂冲去。
神龙湖面水域很宽广,所以这里发生的事很难被其他船只发觉,即便发觉了,也以为是一船年轻男女在一处嬉闹,也就没有当回事。
在离此的另一处地方,同样一手颇豪华的船只肆无忌惮的游荡着,而且船上的人为了省事,特意雇佣了几名水手负责划船,那些人则是端坐在船舱之中喝酒,高歌,甚至有琴音飘出。
只是当这些人酒足饭饱,准备令那些水手划着船向对岸靠近的时候,不管如何叫喊外面都没有动静,等有人出去查看之时,才吃惊的发现那些水手一个也不在。
很快,这首船的底部也出现了水洞,水洞越来越大,顷刻间那豪华大船开始侧翻入水,惊慌失措之余,没有人注意到发生了什么事,等几人好不容易逃离了这片水域之后,才发现了湖面上渐渐浮起来的一具具惨白的尸体。
太阳斜斜的西下,整个神龙湖面变的无比的怪异,湖面之上再不见船的影子,只有一具具如白桦叶子一样随波逐流的尸体,至于有多少具,恐怕没有人能数的清,至少破了百了。
湖边某处没有人野的沙地上,箫剑生安静盘腿坐在哪里,双眸闭合,气息匀称,面色红润,一头白发在落入的余晖下被映衬的金灿灿的。
就在这时,一穿着凌乱的女子走到箫剑生身后,看着那道令他头皮发麻的背影,声音轻颤道:“你到底是谁,敢不敢报上名来,不管如何,颜家都不会放过你的,包括无极宫。”
箫剑生仿佛没有听到一般,继续安心吐纳,他需要利用别人的气来养自己的身体,否则他也不会无缘无故的杀了那么多人,当然也有漏网之鱼,他没有对他们下手,还有这名女子,他也没有下手,说出来原因,或许她的侧脸和某个人很像,也或许她本不该死吧。
天色越来越黑,女子问了那个背影无数句,但背影没有回她一句,最后女子急了,怒道:“知道本姑娘是谁吗?”
箫剑生依然无动于衷。
女子气急败坏的自问自答道:“本姑娘是颜义辞的表妹,你得罪的起?快点将本姑娘放了,不然……”
箫剑生忽然低沉道:“你叫什么名字?”
女子挣了挣没捆绑的有些酸疼的双手,本不想说出自己的名字,但她又不想错过这个机会,很是气愤道:“颜如心,你敢对本姑娘不利,本姑娘便将你杀人之事告诉全天下人,说你们无极宫开始滥杀无辜了。”
箫剑生悠悠的睁了一下眼睛,平静道:“那不叫滥杀无辜,应该叫死有余辜。”
可能是箫剑生的声音太过平静了,平静的如这荒无人野的沙滩,平静的如这静悄悄的夜色,颜如心竟然敢怒不敢言,最后只是低声不悦道:“无极宫有错,便应该天下人正大光明的讨之,难道他们做错了什么吗?”
箫剑生冷笑道:“无极宫有什么错,说对了放你离开。”
颜如心激动道:“无极宫收留了逆贼箫剑生,本身便是一件天大的错事。”
箫剑生叹了口气道:“那箫剑生又有什么错?”
颜如心想了片刻道:“世人都说他是这个世界霍乱的源头,他就不该出生在这个世上,就连家族不少人也这么说,他们说那箫剑生成长起来必然是一个大魔头,如果现在不除掉,将来祸害无穷。”
夜色中,箫剑生呵呵的笑了一声。
颜如心双腿蹬着沙粒,往后挪了几步,忽然惊的一声冷汗。
箫剑生淡淡道:“这世上每个人都有活下去的权利,不论贫穷与富贵,没有任何人的生命注定就是要被别人剥夺的,哪怕一只牛,它也应该享有主宰自己生命的权利,但总有一些人喜欢找各种理由开剥夺他们的权利,那箫剑生也一样,他仅仅是想无忧无虑的活着,有错吗?”
箫剑生的话久久的回荡在颜如心的耳中,她或者在思考,或者摄入箫剑生的手段,一时半会没有回答上来,曲腿坐在渐渐变凉的沙地上,看着远处无极宫的轮廓渐渐隐没,仿佛这世界只剩下了她和这个杀人魔王,瑟瑟发抖的同时,她似乎想到了这个魔王肯定不会放过自己,忽然有点心灰意冷道:“那箫剑生就是该死,如果本姑娘今夜不是,定会找到他,将他一剑一剑的刺死。”
箫剑生背对着颜如心笑了笑没有回话,继续开始吐纳,他如今境界只有五境,为了应付接下来的局面,必须尽快恢复至七境,至于会不会如童心泯说的,此生再无缘祖境,他现在已经不愿在想起了。
天色又黑又静,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颜如心看着箫剑生终于站了起来,忐忑不安的同时,又急着问道:“你到底是谁,不放人也该告诉本姑娘名字才对,莫非无极宫的人都这般没有礼节吗?”
箫剑生没有理会颜如心,起身而去。
颜如心看着那即将消失的身影,再看四周漆黑一片,忽然跳了起来,声音轻颤道:“你回来……”
下一刻,颜如心竟然一条一条的跟了上去,然而,她被绑着手脚又如何能跟上箫剑生的速度,就在这时,在她看不到的黑暗处,箫剑生说道:“你最好老实不懂,这里的夜晚有很多猴子出没,它们专门喜欢扒女子的衣服玩,玩的腻味了以后,或许……”
箫剑生没有说下去。
但颜如心显然不信,她又往前跳了几步,忽然听到远处有叽叽喳喳的动静传了过来,登时就被吓的魂不附体了。
第三十九章 远远不够
弯月之下,箫剑生静静的站在湖边,凝望着那漆黑的水面,聆听那洪亮的细浪声。
他的心思很沉重,紧皱的眉头像似永远都无法舒展开一般。他如今的身体简直像个无底洞一般,今日吸取了不计其数的气机,只不过才满足了他冰山一角的需求,仅仅是让他的脸色好看了一些,走路的动作迅疾了一些,想要回到与吕祖一战时的实力,想要恢复七境巅峰,他也不知道还需要吸取多少人的气机。
如果按照这个量来计算,恐怕的成千上万吧。
这显然不是他愿意做的事情,他不像双手染那么多的血,如果真的那样了,他和那魔头赢匡还有什么区别,尽管他用的是赢匡的手段,用的也很是顺手,但他不希望自己成为赢匡那样的人,不希望被万人唾弃。
或许只有天知道,箫剑生在湖边站了多久,想了多少事情,他越想心结越重,到最后深深的陷了进去,他的眼睛开始变的猩红,身体只能无端的生出一种要杀戮的本能。
箫剑生仅有的一丝意识让他急于要摆脱这个魔怔,最终他想起了她,想起了她的温柔,想起了她还不是灵主之时的天真与胆小,甚至想起了那一夜,他和她发生的那些男女之事。
他的心静静的平静了下来。
平静下拉的箫剑生开始试着依靠身体里面那些现有的能力破六境,为了不制造出太大的动静,他沉入了湖底。
在湖底,箫剑生开始疯狂的催动身体里面的能量。
颜如心本来身体蜷缩着,连大气都不敢出的带在沙地中,但她忽然感觉到远处的湖面上传来了一阵阵异动,她能想到肯定是那个家伙制造出来的,便壮着胆子跳了过去。
她远远的站在湖边,静静的盯着湖面。
最初只能看到湖水中发出“咕咕”的动静,随之开始有水柱喷射而起,至此夜穹,当那水柱将湖面百丈的范围顶出一个山峰的形状时,颜如心本能的意识到不对劲,转身向后跳去。
随之,一道通天彻地的水柱射向夜色之中。似乎要将那轮弯月一并射落下来,一时间水漫两岸,巨大的动静传出了很远。
颜如心所在的地方,尽管离着湖边足有几十丈的距离,但她依然被地面下传来的动静震的倒飞了出去,大地之上裂出了无数的裂缝,湖水疯狂灌入。
就在颜如心还没有挣扎起身时,一道披头散发的人影冲天而起,随之颓废落。
箫剑生站在沙滩之上,面无表情,气息急喘,他的神情有些颓废。
颜如心壮着胆子跳了过来,借着月光,她终于看清了那张脸,当这张脸和她脑海之中的那张脸一一对上的时候,她的心彻底的凉了,原来这个可恶的人正是箫剑生。
她刚才说了他那么多的坏话,还说要一剑一剑的刺死他,但她正在面对箫剑生的时候,脑海里早已一片空白了。
但她还是努力的让自己平静了下来,低声道:“箫剑生,你准备什么时候除掉本姑娘。”
箫剑生缓过了神,叹了一口气,然后快步走向颜如心。
就在颜如心绝望的闭上眼睛之时,箫剑生扛着他冲入了夜色之中。
两人刚刚离开不久,这里便来了很多人,有长老,还有无极宫的弟子,这些人看着满地的狼藉没有看出个所以然来,失望而走。
接着胧月来了,她站在湖边凝望湖水,临走之时显得异常轻松。
胧月走后,孟凌霄扛着锄头也来了,弯下腰试了试湖中的水温,又在沙地之上转了一圈,然后又扛着锄头走了。
……
静听,至此箫剑生走后,这里就属于陶芊芊一个人所有了,她将这里收拾的一尘不染,院内还种了各种花草,尤其是这个季节,简直就是满院清香管不住,静听的院墙之上到处了不甘被关在院子爬向墙外的绿篱。
似乎到了给就寝的时间,陶芊芊打坐之后,刚要宽衣解带钻入箫剑生留下来的新被窝呢,就听门外一阵急促的敲击声,她嘟了嘟嘴,极不情愿的走了出来,当打开门的那一刻,彻底是傻眼了。
箫剑生也是傻眼了,这那是小师姐,分明就是一个小泥人,只见陶芊芊满脸的泥巴,糊的严严实实的,只露两只眼睛在外。
“师姐,莫非做了什么见不到人事?”
“这叫美肤,师公的祖传秘方,他只告诉了师姐一个人。”
箫剑生愣了片刻,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但他知道老孟头可没有这般好心,有心戳穿师公的险恶用心,但想了想还是算了。
接下来,两人相视笑了笑,彼此眼中尽是关切的眼神。
就在这时,陶芊芊吃惊道:“小师弟……你你你什么时候清醒过来的?师姐满世界的找不到你,正准备明天告知师傅。”
箫剑生笑道:“小师姐眼里只有那些死物,那还顾得上你这个师弟呢。”
陶芊芊白了眼箫剑生,随即眼睛落在他的肩头之上,捂着嘴吃惊道:“小师弟,哪里抢来的姑娘啊,你可不能干这种事,如果让师傅知道了,肯定会将你再次逐出山门的,赶紧送回去为好。”
箫剑生没好气道:“在小师姐眼里,你师弟就是那种寻花问柳之徒吗?”
陶芊芊诧异的点了点头,随之有着急的摇了摇头。
箫剑生将颜如心放在地上,拔掉她嘴里的东西,然后说道:“颜家的宝贝千金,以后就分配给师姐做丫鬟了,师姐不要担心她细皮嫩肉的,使劲的使唤便是。”
陶芊芊有些懵懵懂懂的,不知道小师弟哪里弄来一个颜家的女子,但与小师弟醒过来的消息相比,这女子的存在就无足轻重了,兴奋之余,她也没问缘由,乐道:“既然是颜家的千金,那又师弟说的那般好使唤,一身的小姐脾气,万一哪天师姐指使不动了怎么办?”
箫剑生瞟了眼颜如心,笑道:“反正颜家已经认为她死了,如果真有那一天,师姐看着办就是,大不了扔给后山那些猴子调教去。”
颜如心瞪着箫剑生怒道:“你敢,信不信我表哥来找你后账,他可是去年的天下英雄会前三甲。”
箫剑生意味深长笑道:“颜义辞嘛……凑凑合合。”
颜如心似乎想到了某件事,忿忿道:“对了,你将赵凌雪……”
箫剑生平静道:“先管好你自己,最好每天祈祷祈祷,争取让自己能活到我破境为之。”
颜如心赶紧住嘴。
接下来,箫剑生没有久留,简单的和陶芊芊聊了一会,便出了静听,摸着夜色向半拉峰的山洞走去。
回到山洞,箫剑生并没有急着躺下,而是靠在石壁上细细将今日的事情过滤了一边,他今日杀了很多人,也藏在船下偷听到了不少东西,这些人有一本来自西荒,另一半来自各地各门派,他在无极宫的时候,并没有听说过无极宫和别的门派结过怨,一时之间他想不通这些人为何要来挑衅无极宫的底线,最后隐约觉得和他有关。
琢磨完这些,他自然而然的想到了破境之事,登时陷入苦思之中,如何才能吸取成千上万人的气机,最后,箫剑生想到的是,明天继续守在水中杀人,来者不拒。
第二天,天色刚亮,箫剑生便离开了山洞,继续坐在那处凉亭之内发呆。
似乎是因为昨日的事,今日湖面上的船只又多了不少,而且里面不乏五境之上的高手,甚至有六境之上的人坐镇。
除此之外,船上还配备了一些弓弩手,用意不言而喻。
人多场面也大,放眼整个神龙湖,湖面之上集结的船只不下百首,清一色的大型船只,里面坐满了人,初始这些人还在一点一点试探无极宫的护山大阵,当得知护山大阵并未将神龙湖囊括在内时,这些船只登时加快了速度,向着对岸驶了过来。
看到这一幕,箫剑生异常的兴奋,他褪去身上的衣衫,一步步走入水中,然后钻入了深水之中。
很快,第一具干瘪的尸体浮上了水面。
半柱香时间之后,一首船头插着“吴”字大旗的船只因为船舱进水而沉入了漆黑的湖底,大部分的人都死了,只有一名六境的中年男子发觉不对劲后御空而上。
那人瞪着布满血丝的眼睛,冷笑着看向湖中某处,同时,手中一柄长剑静默出鞘,先是贴着湖面而行,随之急速循入水中。
与此同时,半拉峰上,扛着锄头的孟凌霄看着这一幕,冷冷的笑了一声,随之离开。
第四十章 三家来人
一剑去,搅起湖中无数波澜。
以长剑为中心,湖水绕其高速旋转成漩涡,那股水流如陀螺一般,越转越快,直逼深水之下箫剑生的位置,同时,周围的湖水还被源源不断压缩进来,就连据此十几丈外的鱼群都难以幸免,眨眼之间被搅的粉碎,鲜艳的血水没有流淌开来,都被那漩涡吸了进去。
中年男子静静的看着这一幕,数息之后,露出了满意的笑来。
在他的探视在内,湖中某处的气息渐渐萎靡,最后被撕碎,他相信自己这一剑的威力,所以并不担心那人逃脱,即便不是也的重伤。
只是,在他准备收回长剑的时候,忽然感觉自己竟然与剑失去了联系,同时那道气息再次出现,忽然强了不少。
六境?莫非自己感觉错了?
中年男子吃惊的皱了下眉,刚才他分明感觉到是五境的气息。
中年男子冷笑一声,凌空一掌拍在湖面之上,不曾有湖水飞溅,那一掌之力全部循入了深水之中,去势快,但消失的也快。
就在这时,又一条大型船只路过这处水域,一站在船首的白衣男子似乎认识中年男子,老远就招呼道:“吴谦前辈可知水下那人是谁?”
叫吴谦的中年男子愣了一下,沉声道:“许贤侄请说。”
许姓白衣男子淡淡笑道:“如果相依猜的没错,他应该就是箫剑生,虽然他的气息有些奇怪,但还是无法改变根本。”
吴谦了然而笑,他知道许相依曾经也是无极宫的弟子,既然他说是,那就是了,忽然吴谦笑道:“这小子身上有魔怔,应该是入魔了。”
许相依摇头道:“不管如何,今日他必死无疑,杀了我们三大家族几十口众,即便老宫主出面也无法保全他。”
在许相依说话的同时,远处一首更为庞大的船只缓慢驶来,船中坐着老者,面似银玉,口*唇鲜红,长长的白眉已经盖住了双眼,所以很难看到他是睁眼还是闭眼。
吴谦看了眼那首船只,笑道:“既然许家要灭他,他自然活不过明日。”
似乎背后有了撑腰之人,吴谦一掌没有收获,随之又是一掌起,但那一掌还没有落下时,突然水中窜出一道人影破水而出,眨眼睛来到吴谦面前不远处。
吴谦看着这个浑身湿漉漉的年轻男子,按照记忆很快确定了他的身份,箫剑生。
此刻的箫剑生浑身被水迹包裹,光着膀子,身形显得很消瘦,他手中还提着一柄长剑,正是刚才吴谦用来击杀他的那一柄,当吴谦认出自己的剑时,登时怒眸,刚要其身而近抢夺,猛然间,那剑向他飞了过来。
吴谦冷笑一声,双手快速结印,长剑笔直飞入手中,只是他忽然使劲的咬了一下牙,随之握剑的一臂齐齐被斩断,鲜血狂涌而出。
长剑随着断臂落入湖中,吴谦顾不上那断臂,第一时间替自己止血,许相依见势不妙,从船首跃起似乎要挡在吴谦身前,防止箫剑生再下死手。
但他还是慢了一拍。
此时的箫剑生像只几颗的猛兽一般,趁着吴谦断臂的一瞬间,气机刚一外泄,他便可是疯狂的吸取,仅仅是眨动眼睛的时间,吴谦感觉身体之内好似好了什么东西似的,气海之内空荡荡的难受。
他朝着箫剑生怒道:“既然你已经入魔,今日只有死路一条,吴某很想知道胧月将如何来护短。”
箫剑生看了一眼倒在吴谦身前的许相依,淡淡笑道:“许师兄,好久不见,你比之前更风流倜傥了一些。”
许相依冷笑道:“那些都和你无关,你知道这位前辈是谁?”
箫剑生知道许相依指的就是那断臂之人,他平静问道:“是谁很重要吗?我只知道他想杀我,我也想杀他,但最后我并入杀他,只断他一臂算作惩戒,他应该领情才对。”
许相依说道:“前辈本名吴谦,乃西荒吴家人,而你昨天杀了吴家十几口,今日又伤了吴谦前辈,不知道胧月宫主知道这些会作何感想,当然,她如何想都无法阻止今日你一死。”
箫剑生冷笑道:“如果我猜的不错,昨天许家也没少世人,莫非许师兄准备为他们报仇?”
许相依笑了,随后淡淡道:“不是我要杀你,我承认即便你跌境,也是一只困兽,所以今日会有人将你降服。”
许相依话音甫落,远处那首大船破浪而来。
三只大船呈三角停在湖面之山,将箫剑生困在中间,就在这时,最大的那首船中传来意老人的声音:“其实,西荒三大家族联手之前,便派人知会过胧月,告诉她凡事都有商量的余地,无极宫只要不站在你那一片,三大家族甚至其他江湖门派都会给胧月留足面子,但她死不悔改,既然如此,老夫也便只能按照她的性子行事了。”
箫剑生冷哼一声。
老人接着道:“箫小子,老夫与你无仇,也不贪你身上的气运,所以在死前有什么话尽管说好了,老夫会一字不差的告诉胧月的。”
箫剑生忽然笑道:“前辈莫非比马行空还强大吗,莫非比吕祖的手段还毒辣?”
老人轻轻笑了一声,他当然不敢与马行空相提并论,自然听说了马行空和箫剑生那一战,也听过箫剑生在朝天山与吕祖一战,但他也知道,今日的箫剑生已经不是曾经的箫剑生,但他跌境了,只有五境而已,祖境对五境莫非不是大象对蚂蚁这般悬殊吗?
老人又笑了,似乎是笑箫剑生太天真,天真到想三言两语让他放弃击杀他的打算,可能吗?当然是痴心妄想。
老人笑着走出了船舱,站在船首看着浮在水面之上的箫剑生,大笑一声,一步踏空。
一步出,湖面之上湖水倒流而去,顷刻间,平整的湖面出现了一个锅形的大坑,坑中之水开始顺时针而动,当箫剑生感觉到一股强大的洗礼准备将他固定在原地之时,他冷笑一声,身形急窜高空。
只是当他的身体堪堪的避开那吸力的时候,老人猛然探出手在对准他遥遥一抓,随即有势之力箍住了他的身体,箫剑生熟悉这种手段,因为曾经他也能随手做到,只是现在不能了,境界跌落,对应对天地之力的操控也减弱了,出手之时已经无法凝聚出势,仅有超越五境的意,但也凌乱不堪。
老人伸出手,仿佛已经胜券在握,笑着看着箫剑生,缓缓的收紧手掌,箫剑生感觉身体之内先前那些被他吸取的气机顷刻间有种外泄的迹象,情急之余,他一念祭出,同时六柄念力长剑直指老人所在的位置。
“念师很稀奇啊,可惜还是弱了一些,如果能突破神念师,老夫或许会高看你一眼。”
箫剑生刚一使出念力之剑,老人便识破了他的手段,让他很是着急,面对一个老牌的祖境高手,自己有境界大跌,根本没有拿的出手的东西来防御。
他现在不仅仅境界跌落,相应的手段试出来也只有其形,再无其义。
当他感觉到连续两日袭杀的成果,即将付之东流的时候,他很不甘心的叹了口气,随之仰天大笑一声,身体之外猛然浮现出了一身黑色的甲衣。
老人不认识乌儿甲,但能看出其坚固程度,当他的势被黑色甲衣减弱之后,突然屈指轻弹,箫剑生并未注意到老人弹出了什么杀器,只是感觉有一物飞射而来,先固其身体,再破甲而来。
刺啦一声,箫剑生赖以保命的乌儿甲猛然被一无形无影之外撕开一道极小的口子,随之那物飞旋而入,目的很明显,便是毁其气海。
捣毁气海这种事,箫剑生如何能干,他面色狰狞之色,凭着念力的超人一等,先凝层层叠叠的念力之盾出来,护住气海位置,随之一脚猛的使劲一踩,飞旋的湖面登时激起一条粗壮水柱,水柱龙游般在锅形水面上飞旋而动,不仅将他和老人吞没其中,一时间也将受伤的吴谦和许相依逼出了几十丈远。
当湖面再次平静之时,曾经激战的位置已经没了人影,不管是箫剑生还是老人,都怪异的消失不见。
第四十一章 要不要脸了
可能是这边打斗的声势太过激烈,不大的功夫,远处的船只相继驶来,开始相互打探情况,最终得知水下乃箫剑生和许家一祖境级别的长老,众人别放宽了心。
同时,有好奇之人开始猜测无极宫的用意。
如今日这般声势,前所未有,数百艘船只游曳在神龙湖面,无极宫不可能没有察觉,但为何按兵不动,仅仅靠箫剑生一人出面,而且走的还是暴力路线。
莫非胧月指望箫剑生一人能平息了这场浩劫?
无极宫到底是何想法?
就在众人猜测之时,刚刚恢复平静的湖面忽然激起一道水柱,那水柱的顶端竟然站着一个人,他的身影随水柱冲天而起,雪白的长发被风舞的丝丝缕缕,赤着的上半身可见斑斑血迹。
一时之间,人们瞪大了眼睛看着那潇洒又狼狈的身影,很多人都认出了箫剑生,他身上有伤,但似乎伤的不重。
就在众人急着想知道战斗的结果时,嘭的一声!湖面之上水花炸开,许家老祖破开水面而出,披头散发,面无表情的直冲云霄,他的身影极快,沿途之上留下了诸多难辨真假的身影。
他虽然在实力上碾压了箫剑生一头,但在水中显然无法使出全力,而箫剑生又极其精通水性,所以他才急着将箫剑生逼出水面,好一击毙命。
此时此刻,那些虚虚实实的身影纷纷逼向箫剑生,空中竟然传来了难辨真伪的弹指声,顷刻间,有数十道无形之物射向箫剑生,轨迹像一张纵横交错的大网,这让下首那些能感知到的人惊颤无法呼吸。
“不亏是祖境啊,这种手段老夫从未见识过。”
“难怪许家可以跻身西荒四大家族之列,原来底蕴深厚如斯。”
“……”
许家老祖太强大,那一道道奇异的杀招,完全可以如拍死一只蚊虫般的碾杀六境之内任何人,所以,如果今天无极宫那些老祖级别的人物不出面调节,那箫剑生必死无疑了。
就在人们震撼的期间,箫剑生身形猛然一缩,身体之上激射出一朵血花,紧随其后,他的身体向后飞射而出,但天空之上许家老祖的身影何其的多,似乎每一个都是真的,每一个都能碾杀他,每一个人影把守一方位置,不论箫剑生的身体被击飞到哪里,他的身前身后始终有人虎视眈眈。
箫剑生的身体刚一止住,空中又是一道弹指而来,猛然间,他的剑眉低沉而下,没有任何犹豫直奔其中一道虚影而去,遥遥的一拳轰出,那道身影碎裂无影。
同时,他的后背之上再填一道血口,他的身体再次激射而出,但这一次不同的是,他没有止住步伐,而是趁着那股力道直射湖面某个位置而去,那个位置恰好泊着一首豪华船只,船头之上围满了好奇惊叫的人群。
当箫剑生撞向那首船的时候,船上有多人纷纷祭出杀招迎击了过去,顷刻间,光华绽放,十几柄飞剑刹那而去。
众人手段虽多,但并没有让那道疯狂的身影停下,咔嚓一声,箫剑生如一柄绝世利刃一般撞进了人群。
他撞穿了人群之后,又撞向船只,齐齐的将一首船不是很平均的撞成了两半,断裂的甲板还没来的急下沉,上面横七竖八的倒着十几具血肉模糊的尸体。
激射而来的许家老祖扫了眼即将沉入水中的大船,忿忿的看向箫剑生,他担心那厮讨回无极宫,所以毫不犹豫的对着箫剑生所在的上空打出一道掌印,掌印顷刻间蔓延数十丈范围封住了箫剑生的去路。
但箫剑生毫不费力的摸出一物,轻轻一划,那道封锁并裂开一个口子,他穿过那道口子之后,并没有逃向无极宫方向,而是猛然这身,冲向另一首大船而去。
那首船上的人亦是纷纷响应,欲要将他阻在半空,但面对双眼已经黯然无光的箫剑生,他们的手段只要没有超越祖境,都不可能奏效。
箫剑生穿过了那首大船,湖面之上再填十几具尸体。
许家老祖身法虽快,但因为箫剑生并不是直线穿行,一时本会他也撵不上,同时他还发现,那是没撞沉一首船,都会在死人堆里疯狂的吸纳几口。
他在吞噬那些游曳的气机。
当许家老祖终于意识到箫剑生的意图后,脸上的表情顷刻间极寒起来,他在不顾及什么身份不身份了,身体如在挪移一般而去。
然而,箫剑生不知道撞沉了几首船后,身体猛然消失在了湖面上,这次许家老祖没有追随他如水,而是静静的等在水面之上。
他不相信那箫剑生受了上之后,还可以肆无忌惮的呆在水中。
许家老祖在等待箫剑生露出水面的时候,同时朝着周围那些船只挥了挥手,示意他们散开,防止被袭击个措手不及,今天他是看出来了,难怪那厮能在马行空手中逃走,不仅仅凭的是本事,还有缜密的心思,临危不乱的计算,还有冷血的心性。
半柱香后,箫剑生还没有露出水面。
许家老祖也不急,重新落回了船上,坐在船头之上,怀抱着一床古琴开始弹奏起来,肃杀的琴声悠然扩散,冥冥之中带着某种玄机。
就在他抚琴的时候,他忽然想了一人,赢匡。
因为他忽然发现箫剑生的手段有些熟悉,他的眼神如无底洞一般的可怕,这种眼神非正常人所有,那是入魔了。
又是半柱香之后,水面之上依然没有动静。
许家老祖看起来还是正襟危坐,但懂音律的人都能听得出来,此刻那美妙的琴音之中多出了一丝的杀意,那声音肃杀而狰狞仿佛无数柄游曳在湖面的利剑,急于见到血一般。
就在这时,湖对岸走来三人。
一男一女并肩而行,男子身形修长,着装朴素,平平淡淡的,但那女子脸色却糊着一层湿泥,一边走还一边用小手轻轻的拍打。
两人身后还跟着一名女子,当三人出现在众人视线之内的时候,很多人并不是去看前面两人,而是愤怒的眼神纷纷落在了后面那面女子身上。
颜如心为何会在无极宫?
很多人不解,许家老祖也不解,他停下的手,缓缓起身,望向三人,示意船只向三人驶去。
一时之间,很多船都跟了过去,似乎也要知道其中的缘由。
当距离足够近的时候,许家老祖缓缓笑道:“是不是想替那箫剑生当说请?”
男子淡淡冷笑,女子轻笑道:“是又如何,你这老头将外面师弟逼到了哪里?”
许家老祖沉声道:“既是说清,为何胧月不亲自来?孟凌霄不亲自来?”
女子笑道:“家师很忙,师公也很忙,忙着种菜呢,莫非你不用种菜吗,不中吃什么,是不是喜欢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看你也像,挺大个爷们,抚的哪门子琴,而且那琴声实在是难听死了。”
听闻称呼胧月家师,许家老祖了然了,他皱了皱眉,似乎有些不悦,指了指颜如心,然后平静说道:“无极宫的手段有些下作了,真令老夫不齿,莫非是准备以颜如心之命来换箫剑生之命?”
陶芊芊平静说道:“换命不假,但本姑娘先将话说清楚了,她是自愿加入我们无极宫的,并非你想的那样,如果不行,你可要亲自问她。”
许家老祖冷哼一声,朝颜如心说道:“果真如此?”
颜如心偷偷的看了眼陶芊芊,犹犹豫豫道:“芊芊师姐教我种花种草,而且还陪着我谈心,并非吴长老想的那般,无极宫上下对我很好。”
许家老祖显然不信,他能透过颜如心的眼神看到她没有说真话,许相依也不信,他也朝着颜如心说道:“颜家小妹,有什么委屈大可说来,今日许某为你做主?”
颜如心轻轻的摇了摇头。
陶芊芊瞪了许相依一眼,笑道:“许相依,恐怕你还没那个资格,换颜义辞过来还差不多,本姑娘可听说那颜义辞长的可好看了,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如果是真的或许本姑娘可以改变主意。”
就在这时,男子瞪了眼陶芊芊,同时敲了敲她的脑袋,感叹道:“漂亮的男人靠不住,别做白日梦了,像你师兄这种男人才能依靠一辈子。”
陶芊芊白眼道:“师傅说了,咱们师兄妹几人中,论相貌小师弟无人能及,论心思缜密也非他莫属,论……”
李陌离打断了陶芊芊的话,假装不悦道:“师兄我呢,难道一无是处?”
陶芊芊掩嘴笑道:“你啊,饭做的香,不过小师弟的厨艺也不错。”
忽然,许家老祖意识到了什么事,冷笑一声,随之一步踏出离开了船头直奔颜如心而来,陶芊芊见势不妙,后退一步挡住了颜如心,李陌离长剑出鞘紧紧护住了身后两人,就当许家老祖猛然出现在对岸之时,半拉峰之上忽然有人笑道:“姓许的,你还要不要脸了,再往前一步,信不信老夫打断你的狗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