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断剑
天下英雄会状元颜义辞将要大战无极宫弟子箫剑生,抛开二人的身份和此行的目的不说,这一战,绝对看点十足。
一个是马上要做奉天王朝的驸马爷的人,又作为本次天下英雄会的状元郎,实力和天赋自然无可挑剔,另一个无极宫宫主胧月的得意门生,得天眷顾之人,如此两人战在一处,必然精彩异常。
可惜,这场大战不管胜负如何,注定不会被几人关注。
颜义辞手持一柄造型别样的空心剑,剑身之上流光溢彩,中间镂空处乃一条似在游走的青龙,散发着淡淡的光晕,颜义辞冷笑道:“今天没有胜负,只有你死,所以,你只能选择死法,或站或躺别无选择,而且我只出一剑。”
“一剑”二字,颜义辞咬字特别清楚,似乎担心箫剑生听不清楚。
箫剑生愣了一下,旋即释然。
颜义辞只出一剑,自然是自信能杀死箫剑生的一剑,既然他敢如此说,这一剑肯定很强大,甚至带着藐视。
到底这一剑有多强,箫剑生没必要去冥思苦想,在他看来,或许会很强,但那又如何,摩余生也很好,如果按境界来说,摩余生比他整整高出一个境界,哪怕摩余生因为某种原因无法展现出最强的一面,终究是位强者,但最终还不是被他杀掉了。
箫剑生平静说道:“箫某从来不喜欢将自己的命交给别人,所以你没权利替我选择,如果咱们不是站在对立面,其实是可以做朋友的,不过可惜。”
颜义辞往前踏出一步,整个人气势立涨,有种超凡的感觉,再配以冷俊的长相,普通人立马会压迫的难以呼吸,但箫剑生不会,他喜欢这种战斗方式,他喜欢棋逢敌手的敌人,他把每一场都当做一种最残酷的修行,事实确实如此,在战斗在修行能感悟到的东西,远远不是枯燥的面壁可以比拟。
颜义辞下意识翘了一下眉梢,语气冷冷道:“没有可惜,我的道是正道,日月可鉴,注定不可能与你这种人为伍,所以,请赐招吧。”
颜义辞忽然抬头看天,他还没有出剑,但剑光已经出现在天穹之上,犹如万缕阳光洒落大地,经红日的折射显的五彩斑斓,特别耀眼,万缕剑光呈现雨落之势刺向箫剑生,剑光未到,那种浑厚如天与地一般的剑意已至,大地之上的草木在这一刻全部弯腰低头,似要虔诚膜拜一般。
这一剑也暴露了颜义辞的境界,六境鸿蒙和箫一样。
箫剑生立于原地没动,脸色还是那么的平静,平静的连个皱眉的动作都没有,他也没有仰望漫天剑光如雨,但漫天剑雨早已映在脑海之中。
这一幕,让他想起了昨天那场雨,想起了那个漏雨的屋檐,其实并非他真正的想起这些,因为那些剑雨来的奇快,他没有时间去想,只是脑海中一个画面而已。
三个看客此时已经眼花缭乱,他们在演武台上不止一次看到颜义辞手持这柄名为“索求”的空心剑,但从来没有像今天怎么壮丽快哉过。可能是这一幕太壮观了,导致天空之上的云彩都受到了惊扰,飞速向四周退去。
这些剑鸣簌簌而来,带着某种决心和意志,或许三人都不懂,这一剑别无所求,只求箫剑生一条命,名索命长诀。
在颜义辞眼中,索求,自然有所求,不会落空。索求也从来没有斩空过,这一次也不会例外。
漫天剑雨刹那而来,吕思贤三人早已离开了原地,站在很远的地方,面色红润的看着剑雨轮罩在下的箫剑生。
“你猜那箫剑生能坚持多久?”
“我猜半柱香时间。”
“以吕某看,他不可能坚持半柱香时间,还的砍去一般的时间。”
“要不咱们打个赌,若箫剑生能坚持半柱香时间,今晚春晓楼吕兄做东,如何?”
……
离此地不远有座险峻的孤峰,孤峰很高,常年包裹在云雾之间。
此时,孤峰之上正站着一老妪一碧玉年华女子两道人影,老妪面色古板沉稳,仿佛隐藏在山坳间的湖泊,清清淡淡,平平静静,无风无浪。女子正值妙龄,身形饱满如盛开在春枝上的花蕾,只待春风吹过
,展露出诱人花瓣。一袭明黄长裙,外置薄如蝉翼的白纱,乌黑的长发绾着飞燕髻,腰间挂着一块龙眼大小的翠绿玉石,一身装扮清清利利。
女子似在思索事情,她的眉眼之间透着一抹淡淡的惊讶,这份惊讶展露在女子脸颊之上,又成为一道极致的风景。
这世界终有一种人,是无需借助衣着,花粉,饰品这些外物装饰的,她们天然便是一道最靓丽的风景,百看不厌,女子便是,华丽的辞藻用在她身上显得很多余,因为她便是集这些华丽辞藻于一身,是这些华丽辞藻的发源地。
一阵清风吹过,女子纤手捋了下被风吹散的发丝,看着旁边的老妪问道:“师傅,为何要带弟子来这里?莫非是师傅厌倦了深宫大院?如此的话,徒儿便带师傅看看外面的大千世界,如何?”
老妪轻柔一笑,已经知道自己这宝贝徒儿有些耐不住深宫大院的束缚了,说是要带她出去走走看看,何尝不是自己已经憋不住了,老妪轻笑道:“雪儿,都说你天资聪颖无人可及,猜猜看,如若猜对,为师便带你周游。”
老妪亲切的看着女子,眉宇之间透着万分的疼爱。
女子顿时喜上眉梢,温婉转身,略作细思,似乎没有想到结果,便嘴角挂着调皮的微笑,说道:“雪儿愚钝,猜不出来,还请师傅明示。”
老妪故作生气的说道:“你久居深宫,整日与剑为伍,虽然这几年剑术长进奇快,但书本之上的道理终究还是浅了几分,死板了几分,所以,很多东西需要你自己去看,去感悟。”
女子不解,但见老妪宽大的袖摆挥动,挡在眼前的云雾缓缓向四周散开,渐渐映出了下山的景色。
女子看着废墟上空那场剑雨,和那道挺拔的身影,欣慰道:“他果然很强,比演武台上表现出来的还要强。”
女子满面笑意,沉寂在剑雨的浩大声势之中。
就在这时,老妪淡淡道:“但他还是输了,如果你想问为师原因,为师便告诉你,因为那个黑袍少年更强,其实这场战斗输赢是其次,主要能让你提前窥探到鸿蒙境的奥秘,为师便知足了。”
女子吃惊的摇着头说道:“不可能的,父皇说了,颜义辞乃六境之内,年轻一辈的翘楚,虽然不敢说六境之内第一人,但绝对难逢敌手……”
老妪缓缓摇头,女子突然愣住了。
……
孤峰之下,箫剑生还没有出手,面对漫天来袭的剑雨,他手持九转天由静到动,开始在剑雨之间慢步,他走的不快,没有刻意去躲避剑雨,任由那些剑雨落在身上,再次割裂开他的黑袍,在他身上划出一道道血印。
偶尔,他会略作停顿,细思一下,然后换个方向在走,约莫半柱香时间后,箫剑生终于停了下来,而这时候的剑雨已经成磅礴状,外面看不到里面,里面看不到外面,只有光华无数,剑气回荡,远处的三人早已不知觉的屏住了呼吸。
箫剑生没有死,他们能感觉到。
“怎么可能,莫非颜驸马要败?”
“不可能,那厮肯定用了什么保命之法。”
……
颜义辞也是怎么想的,他惊讶了一刻,很快了然。
你有保命符,我有索命剑。
箫剑生猛然起剑,剑指天穹之上,顷刻间箫剑生周身的数万剑光再度催发光芒,已经到了刺人眼目的地步,几息之后,颜义辞握剑的右手开始微弱的颤抖起来,额头之上渗出了密密麻麻的汗珠。
他好像感觉到了某种危机,忍着燥热的身体,拼命催动索求空心剑,突然间,剑雨之中爆出雷鸣般的一阵闷响,由地生发,朝天而去,顷刻间,这种动静渐渐的充实了四周的天空,震荡的那些剑雨纷纷炸裂,爆出一朵朵璀璨的火花。
说好了一剑,所以,颜义辞并未出第二剑,他知道再多的剑招此时都是多余的,他提剑而立,静静的听着那个朝他走来的脚步声,手臂之上的汗珠顺着长剑滚落,在地下聚出一个水汪汪的浅水坑。
颜义辞似在自言自语:“这不可能,我颜义辞是不可能败给你的,我代表的是武榜,代表整个
天下的正道……”
“何为正道?”
“正道便是滥杀无辜,你好好看看这片废墟,好好听听里面的冤魂嘶吼,莫非这便是你们武榜标榜的正道?”
“狗屁的正道。”
颜义辞的脸色越来越冷,他动了动嘴,发现自己真的无话可说了。
就在这时,一个枪影之上而下砸落下来,如山岳,如厚土,重如千万斤,颜义辞仓皇举剑格挡,但九转天的奋力砸落岂是索求可以抵挡?
颜义辞闷哼一声,连人带剑一同飞了出去,砸落在几十丈之外那片废墟之上,颜义辞没有死,也没有残,他满手的血污,是被一块碎瓦片割开的,箫剑生一山岳压顶的一击,做到了适可而止的地步。
至于箫剑生为何没有起杀心,只有他自己知道。
箫剑生扶了扶被汗水打湿的斗笠,眸色平静的看了看四周,从颜义辞身上扫过,从吕思贤几人身上扫过,他的目光没有停留看向了更远处,哪里正有一道女子的身影以极快的速度御空而来。
箫剑生冷笑一声,眉头轻皱,身前已经多出了九柄念力凝聚出来的长剑,以他现在四品念师的实力,那道明黄裙装的女若是无法察觉突然撞上,不死也残。
女子越来越近,单手持剑在空中不停的变化手势,直到离着箫剑生不足百丈时,猛然剑尖前探直指箫剑生的咽喉,就在女子离九柄念力之剑不足几尺的时候,箫剑生猛然一阵心惊,刹那散去所有的念力之剑。
箫剑生眸色怔怔的看着挺剑刺来的女子,心里只有一个声音,太像了,若是黑发变白发,她便是她。
“嘭”的一声,仿佛什么东西被刺穿了,这动静令人心惊,箫剑生轻笑着看向举剑的女子,俩人只有半剑加一条手臂的距离,他安静的欣赏着女子的美,忘却了刺进身体里面的长剑。
女子似乎也有些惊讶,导致她忽然有点不知所措,她的剑在颤抖,锋利的剑刃在一点点在切割箫剑生的身体,她看着喷溅而出血傻傻的没有躲避,任何那些血溅落在自己华丽的裙装之上。
女子声音很低说道:“本公主要替颜义辞杀了你……”
话虽如此,但她并没有拔剑再举剑刺向箫剑生的动作,她从来没有杀过人,尤其是这种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剑刺进一个陌生男子的胸口,他也没有躲闪,手里那支令她望而生畏的长枪一直戳在地上,没有挪动半分。
公主赵凌雪忽然脑海之中一片空白,她有种难以言明的挫败感,她想拔剑,但拔不出来,俩人一直僵持着,周围多了几个人,颜义辞、吕思贤,还有另外两人,还有一个面无表情的老妪。
赵凌雪突然转身看着自己的师傅说道:“师傅,替我杀了他。”
老妪缓缓摇头道:“当年你父皇请为师下山的时候,为师曾有个条件,便是只负责照顾你,不参与江湖纷争,徒儿,你只需将剑再刺入一寸,他便必死无疑。”
赵凌雪忽然心跳砰砰,小脸急的红扑扑,虽然贵为宫主,但这个时候有些六神无主了,她吞吞吐吐道:“但是,徒儿……”
就在这时,赵凌雪手中的剑断了,一半留在她手中,另一半留在了箫剑生的身体之中。
箫剑生依然微笑着面对这么多双复杂的眼睛,他能感知到吕思贤他们眼中毫不掩饰的杀意,但是他们不敢近前一步,只能退的远远的看着赵凌雪,颜义辞现在也不敢指使赵凌雪如何行事,毕竟他现在还不是真正的驸马。
赵凌雪吐气如兰的看着血流不止的箫剑生,她手中的断剑握的死死的,却无力再举起,就在她不知如何应付这一刻的时候,箫剑生突然笑道:“小公主,你的剑断了,断剑只适合丢弃,不能再杀人。”
箫剑生的手缓缓摸向身后一个狭长的包裹,将包裹解下来,他往前挪了两步,轻轻的包囊靠在赵凌雪的明黄裙摆之上,这么近的距离,他能清晰的闻到赵凌雪身上的味道。
就在赵凌雪有些羞怒的时候,箫剑生转身而去,带着半截属于赵凌雪的剑。
第六十六章 心结
箫剑生没有回头,一步一个血脚印,走的很艰难。
九转天拖地而行,枪尖在地上犁出一道很深很宽的沟渠,沟渠两侧土壤翻翻,仿佛是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
赵凌雪眸色凝重,出神的望着那个萧瑟远去的背影……
那具娇柔的身躯冷不丁寒颤了一下,看着这一幕,不由自主的再次想起,长剑刺入那具身体的画面,她忽然感觉眼前一片血红色,浓浓的血水让她无法直视,透过血水,她看到了他无助的眼神,苍白的脸,嘴角那抹微笑,尽管他的脸已经疼痛到扭曲,但笑的还是很纯。
断剑只适合丢弃,不能再杀人……
赵凌雪脑海之中一直重复着那句话,回放着那个画面,俏脸煞白,她莫名的叹了口气,那柄名贵的断剑掉落在地。
她彻底陷入深思之中……
他为何不躲避?也只有他知道。
她并不是真的要杀他,所以避开了咽喉要害,她原本以为他会躲开,或者回击她凌厉的一击,但他什么都没有做,只是朝着她笑,仿佛久别重逢的故人一般,笑意很纯真。
这个笑深深的印在赵凌雪脑海里,让赵凌雪的杀意奔溃,她在那一刻感到了心慌,这让第一次动了杀心的赵凌雪感到了深深的无力和纠结,她忽然感觉好累,想回到华沁苑那个湖畔安静的长睡几天。
赵凌雪手上的血迹还没有凝固,明黄裙子上溅染的血迹斑斑,触目惊心的深红,仿若一朵一朵正在绽放的梅花,很刺眼,她的华沁苑便有一片梅林,梅花怒放之时,远比这个要好看,梅香阵阵。
这一切,老妪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刚才那一剑,徒儿本应该一剑刺死那个人,说来说去,还是徒儿久在深宫,阅历太浅薄,无法融入真正的江湖。
她太善良了,老妪知道自己这宝贝徒弟的恐怕从今天开始,要翻越一道心坎了,如果翻不去,修行之路必将受阻。
这是自己的宝贝徒儿真正意义上刺出的人生第一剑,本该华丽收场的。她是千金之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她虽贵为赵室的公主,却没有那些争权夺利的功利心,血液里流淌着浓浓的善意,今日为了颜义辞举剑杀人,也属泄一时之愤,但这个结果出乎意料,始料不及。
其实老妪也很好奇,刚才那名年轻人绽放出的杀意为何会突然散去,她已经准备出手,但最终不得不再收手。她并未出言安抚赵凌雪,只是轻轻拍拍了赵凌雪柔弱的肩头,一个人默默的向那处废墟走去,曾经这里有她熟悉的故人,如今不知在何处,对于如今陛下的做法,她不理解,但也无法指责其对错,她虽为修行者,但也知晓世间事,在权利和利益面前,一切都可以变成虚无,她现在只想安度余生,将一生所学倾尽在公主身上。
颜义辞走了过来,脸色难堪至极,满脸的挫败感。
他也想不通箫剑生为何没有对他动杀心,是不屑,是不想与武榜继续结下新仇,还是顾忌西荒颜家的颜面?
吕思贤三人也走了过来,纷纷给赵凌雪行礼、问好,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看着小公主,她太美了,美的不可方物
,美的令人陶醉,美的那么高贵,美的让人满满的占有欲,化作自家热炕上的笼中雀。
他们对颜义辞慢慢的羡慕和嫉妒。
颜义辞声音轻缓说道:“公主殿下,可认识刚才那人?”
赵凌雪无力的摇了摇头。
颜义辞看在眼里,声音越发轻柔道:“既如此,公主可知刚才那人是谁?”
赵凌雪还是无力的摇头,然后用眼角扫过颜义辞,发现他没有受到大的伤害,这才欣慰回道:“师傅未说,我也未问,你也知道我久居华沁苑很少与外界联系,对于世间事知之甚少,但不管如何,你没事便最好。”
颜义辞惭愧的低下了头,低声道:“他便是武榜追杀之人,来自无极宫的箫剑生,我们四人便是得知箫剑生来到了中京城,便急速赶来,但没想到他至神冢出来后,已经突破了鸿蒙境。”
赵凌雪似乎不想在提及杀人的话题,话音一转说道:“你回去好好养伤,回头我命人给你送一些滋补品,至于咱们之间的婚约之事,父皇会命人赶赴西荒,与你所在的家族商议。”
颜义辞匆匆点了点头,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张脸,心头暖烘烘的。
赵凌雪鬼使神差的转过身,再次看向箫剑生消失的方向,人已去,只留下地面上斑斑血迹,不知道他是生是死。她从小到大,眼里所见都是天下太平,一幅幅其乐融融的景象,所以对武榜这种江湖组织只有耳闻,没有兴趣,对于箫剑生这个名字还是第一次听到,至于武榜为何要追杀箫剑生,赵凌雪表现的漠不关心。
就在这时,吕思贤满面春风笑道:“回公主殿下,箫剑生身份很复杂,如果能除掉这个人,对于我奉天大业的长安久治百利无一害,这些年来,陛下一直为此事寝食难安,此子不除恐怕……”
赵凌雪长长的睫毛突然眨动了一下,她记起来了很多事,最近几年父皇确实有些身形焦虑,尤其是在平了青云观之后,心情并未好转,反而越来越易怒,经常会对群臣大发雷霆,只有在她名下才那般的疼爱有加。
赵凌雪有些惋惜道:“可惜,本公主终究心慈手软了一些,这件事便由你们武榜去办吧,有劳了。”
吕思贤极善察言观色,立马说道:“公主深明大义,不必耿耿于怀,相信陛下知道您重伤了箫剑生,必然龙颜大悦,箫剑生那厮虽然侥幸逃过一劫,但已经重伤难逃,以我之见,他接下来会找个地方疗伤,如果咱们能加派一些人手,可轻松取他性命。”
赵凌雪随意道:“我累了,你们武榜行事,我不便掺和其中。”
赵凌雪捡起脚下的黑色包裹,缓步向那片废墟走去。
待赵凌雪走远,颜义辞看着吕思贤问道:“以你之见,那箫剑生会去什么地方疗伤?”
吕思贤轻笑道:“若说最安全的去处,自然是回无极宫,但此去路途遥远,似乎有些不合实际,所以,他唯一的去处便是老窝泥井口。”
颜义辞略作沉思,下意识的紧了紧手中的空心剑,目光望向远处。
如今武榜重新做了调整,除了前三甲无法撼动之外,后面
七人的位置,都根据这次天下英雄会的胜负情况做了变动,最近几年,武榜一直没有大事情发生,除了让天下修行者仰慕,去猜测这个神秘组织之外,便是做一些挂羊头卖狗肉的小事,这次武榜出全力击杀箫剑生,一来和奉天王朝赵室的推动有关,二来也和箫剑生身上的气运有关。
正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废墟之中,赵凌雪快速的解开包裹,露出一个树皮制作的一个狭长盒子,她迟疑了一下,还是翻开盒子,若有所思的看着盒子里面那根极其纤细的闪亮物,细若纤丝,似线非线,似剑又无柄。
“这是何物?好奇怪的样子。”
赵凌雪将树皮盒子拿给老妪看,老妪细细的端详了一阵,有些吃惊道:“这世间当真有此物,怪哉。”
赵凌雪细声询问道:“师傅认识此物?”
老妪定了定神,说道:“如果为师没有记错,此物应该归属于剑,名指柔,乃上古遗留神器,威力无穷尽,曾有传说在那个遥远的时代,此剑为一忧愁善感的烈女削尽三千发,为长发所化,可以杀人于无形。”
就在赵凌雪望着指柔出神之时,老妪突然一声轻喝,树皮盒子中的细剑闻声而动,仿若一条银蛇一般,在赵凌雪诧异的神色中,飞速的缠绕在她一根纤细的手指之上,竟是丝毫不伤及皮肉。
终于,赵凌雪脸上的愁云渐渐划开了。
老妪欣慰笑道:“他断你一剑,再赠你一剑,这事划算,要知道指柔非一般剑器可比,说它价值连城也不为过,这小子倒也有些能耐,竟然真的入了借兵山。”
赵凌雪情不自禁的啊了一声,犹豫道:“可是……徒儿险些杀了他,如何能要他留下的东西。”
赵凌雪虽为娇贵的公主,但与其他几位公主不同,她自幼崇尚修行之道,尤其是对剑修有着近乎渴求的**,眼前这柄绝世好剑自然让她挪不开眼睛,老妪看着自己的宝贝徒儿忽然娇羞的样子,便轻笑安慰道:“这剑本身就是为你量身定做一般,何况,这是他心甘情愿送于你的,自然可留。”
“可是师傅,箫剑生令得父皇龙颜大怒,他迟早要和徒儿站在对立面的。”
“不要白不要,傻孩子。”
“可是……师傅……”
“师傅日后替你呈了这个人情便是。”
“师傅说话算数”
“师傅有个忘年交,剑法造诣非常了得,哪天带你偷艺……”
老妪犹自叹息一声,她这个师傅当得很累啊,不仅要教授剑法,还的哄孩子一般宠着自己的宝贝徒弟。
……
位于中京内有个别致的院落,虽然四周免不了幽深的院墙和森严的卫队,但这个名叫华沁苑的地方却显得与世隔绝一般,春夏绿意昂扬,秋冬景色凄美,尤其是那片碧波荡漾的湖泊,仿佛是整座中京城的眼睛一般,明亮异常。
然而,一连数日,华沁苑内都显得沉闷的很,平日里那个喜欢在茶余饭后先抚琴后起剑的那个身影一去不返,直到三日之后,湖边才再次出现了那个娇柔的人影。
第六十七章 泪两行
今日赵凌雪穿着很随和,很单薄,翘凸的身姿尽显。
赵凌雪穿过那片梅林,缓步走在一条鹅卵石铺设的曲径之上,向紫竹林之中的凤敲竹凉亭走去。
凉亭地势很高,可以看遍华沁苑角角落落,可以趴在围栏上俯视湖面,可以欣赏湖中那些白天鹅追逐嬉戏,可以欣赏成群结队的五色鱼激起的水波。
可惜,赵凌雪今日无心赏景,她只是在凤敲竹内安静的呆了一小会,便步伐轻盈的向湖边走去,然后脱掉精致的鞋子,撩起紫色的裙摆,面无表情的向湖中走去。
秋天的湖水很凉,那股凉意很快便顺着赵凌雪的腿传遍了全身,她一边走,一边欣赏着自己的倒影,头发有些凌乱,面色也不尽好看,似乎有些陌生,她干脆赌气不再去看,一直往前行,很快沁凉的湖水漫过了她的蛮腰。
就在这时,不知从那里飞奔出一个丫鬟,跌跌撞撞,远远的就喘气如牛喊道:“公主你不能这样啊,为了一个男人太不值了,你若有个三长两短,让碗儿怎么活啊,你要投河自尽,那碗儿陪着你一起去死好了,反正你死了,碗儿也活不成了。”
赵凌雪仿佛没有听到一般,继续往湖中行走。
长相漂亮略显胖的丫鬟飞奔而来,直接跳入沁凉入骨的湖中,惊的湖中那些闲游的五色鱼拼命的往湖底钻,远处几只爱干净白天鹅,猛的看向发疯的丫鬟,再顾不上洗澡,扑腾着翅膀却飞不起来,溅起了无数的水花。
丫鬟不会游泳,再加上冲的太猛,很快便在湖中扑腾了起来,咕咕咕冒了几个气泡便沉入湖底。赵凌雪无奈的摇了摇头,只好忍着裙子湿水将丫鬟捞了起来,丫鬟顾不上吐掉嘴里的湖水,扯住赵凌雪的裙子就往外拉。
刺啦一声,两人彻底傻眼了。
丫鬟四下里瞅瞅,发现周围没有人,这才咳嗽了几声,拍着胸脯开始大喘气。
赵凌雪瞪了眼丫鬟,责怪道:“大瓷碗儿,你可不能光吃不长心眼,更不能胡说八道,什么男人不男人,本公主已经有心上人了,知道的人明白你缺心眼,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本公主反悔了呢,这话若是传入几位姐姐耳中,你叫本公主如何做人?”
有些缺心眼的丫鬟先是愣了一下,接着开始争辩道:“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这几天既不练剑,也不弹琴,整天对着那什么指柔发呆,一呆就是一天时间啊,多荒废光阴,那是定情物吗?人家颜公子都上门几次了,你说你对得起颜公子那个俊模样吗,我看你呀,就是打算红杏出墙……”
赵凌雪被丫鬟一顿数落,插不上嘴,最后干脆捂住碗儿那张吧吧的嘴,威胁道:“那只是一柄剑而已,又不是人,休要胡说,如果再敢在本公主面前胡说八道,信不信我将你许配给颜义辞?”
“碗儿才不要嫁人,碗儿还没侍候够宫主呢,宫主你不能这么狠心……”
丫鬟先是被吓的够呛,当听到颜义辞的名字后旋即笑道:“可是……人家颜公子同意
吗?再说了,他同意了碗儿也的好好考虑一下,听说漂亮的男人靠不住。”
赵凌雪叹了口,本来她打算借着冰冷的湖水让自己清醒一下,不要思思念念那个人,结果让大瓷碗儿搅黄了,虽然憋了一肚子气,但又无法对着大瓷碗儿发泄出来。
大瓷碗儿是个孤儿,很小的时候就跟着她了,曾经也聪明伶俐过,后来不知为何,脑袋有些不好使了,胆子也越来越大,经常干些反扑为主的糊涂事,好在赵凌雪不和她一般计较,不然就算浑身长满脑袋也不够砍的。
赵凌雪看着浑身湿漉漉的大瓷碗儿可怜,马上便消了气,俩人如亲姐妹一般手牵手向湖岸走去,俩人在湖边打了几个喷嚏,快速向公主府而去,路上依稀还能听到两人的声音。
“大瓷碗儿,本公主让你打听的事情,可有眉目?”
“嗯嗯,没听说他死的消息,不然肯定会传入宫中。”
“那便最好,不然……”
“宫主,你怎么会关心一个和陛下作对男人的死活,还不是红杏出墙了?”
“大瓷碗,你要牢牢记住,以后大人的事,小孩子不要管,你只管帮本公主打听消息便是。”
“碗儿要斗胆提醒公主,做女人要本分……”
“本公主真生气了,绝对要割掉你的舌头,然后嫁给那个牛高马大的陈刚……”
“才不要呢,那陈刚整天板着一张脸,走起路像老牛拉犁一样,碗儿要嫁颜公子那样的人。”
一主一仆快速穿过一条廊桥,然后推开一扇精致的大门,大门刚关好,声音再次大了起来。
“那个男人有颜公子好看吗?笑起来有酒窝吗,碗儿喜欢爱笑的男人,如果有,碗儿同意公主不守妇道一次……”
“因为他的命是本公主的,本公主不允许他死在别人手里,只有本公主亲手杀死他,方解心头之恨。”
“公主你好残忍啊,但是碗儿知道公主到时候肯定又下不去手……不过,听起来好像很有道理。”
“你终于聪明了一次。”
“公主,碗儿饿了,要不你去御厨房偷点牛肉回来……”
……
“太像了,莫非世间上真有天命轮回一说,若非如此,为何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一个幽深的山洞之中,箫剑生盘腿而坐,满面愁云,静静的凝视着腿上的那柄断剑,这已经是第好几次看着断剑发呆了,只要看到断剑他就能想起那张颠倒众生的脸,想到最深处,他会情不自禁的傻笑。
如今伤口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但颜义辞留在他体内的剑气依然没有抹去,那日与颜义辞一战,看似轻松取胜,实则万般辛酸只有自知,颜义辞的确很强,配得上天下英雄会状元这个称谓,他的剑气犹如一根根针芒一样留在了箫剑生体内,异常顽固,箫剑生动用了各种办法都没有将那些剑气清楚掉,更别说想要吸收。
胸口的伤虽然好的差不多了,但箫
剑生故意没让那处剑伤好的太过完美,而是留下了一个浅浅的疤痕,其实那日他本可以不用受这些皮肉之苦的,只是为了让赵凌雪记住他,在脑海之中永远抹不去他的影子,他冒险一试,险些丢了性命。
看起来很傻,但箫剑生绝不后悔。
唯一后悔的是,他担心给赵凌雪造成某种不良的影响,比如道心受阻,那日,虽然他只瞥了眼赵凌雪,但已经判断出,她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幼稚公主,而且是第一次杀人,她的镇定全是装出来的,她的手一直在抖。
半夜时分,箫剑生突然快速的收好那柄断剑,消失在山洞之中。
很快,便有人寻到了山洞,总共五人,各自举着火把,气势汹汹而来,怒气冲冲而出,其中一人手里拖着一只血肉模糊的黑狼尸体。
那人气呼呼说道:“这厮也太狡猾了,竟敢将江湖令封入黑狼体内,故意将咱们引错了方向,这简直就是在戏耍武榜和衣袖坊,如此触怒武榜那几人,他会死的很快。”
“我现在很怀疑箫剑生会不会再回泥井口,那厮明知泥井口危机重重,他会自投罗网?如果那箫剑生真这么做了,我倒是敬他有些胆量。”
“吕思贤说了,咱们只需再泥井口守株待兔便可,至于他回不回去,鬼知道呢。”
“那厮实力不俗,单凭咱们衣袖坊几人,不足以将他除掉,好在他已经彻底的触怒了安公子,不管他走到天涯海角,我想安公子肯定咽不下那口气。”
“是啊,堂堂的南国安公子竟然被一老一少耍的团团转,这口气放在谁身上必怒无疑,何况一向自恃高人一等的安公子。”
泥井口,曾经默默无闻,现在因为箫剑生的缘故,已经被很多人关注,尤其是离此比较近的筠天城,会隔三差五派一批马队过来骚扰一顿,这些人最开始还算本分,到最后干脆做起了搜刮民脂民膏的勾当,再加上那些江湖人士鬼魅般的身影,导致不少原始居民不得不背井离乡,如今的泥井口只剩下一些挪不动步的老人,他们还坚守在这方寸大小的土地上,听天由命。
就在今日,狂风大作伴雨落的中午刚过,地面之上还湿漉漉的,浩浩荡荡一队人马再次集结泥井口,这些人将那口老井团团围住,在村中搜刮了一些水桶,开始干起了饮马的勾当,村民们看在眼里,既不敢怒,又不敢言。
一个腿脚不好使的老人,靠在门前的石墩子上,目色愤恨的望着这群土匪一样的人,小声嘀咕道:“这些天杀的短命鬼,等着吧,好好闹腾,迟早有人会要了你们的狗命。”
“刘大爷是不是老糊涂了,尽说大实话,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杀朝廷人员。”
老人呸了一口,突然感觉这声音有些耳熟,猛然回头,却见一个身穿黑袍头戴斗笠的人就站在他身旁,来人缓缓拿下了斗笠,老人揉了揉昏黄的老眼,终于看清了那张沧桑又饱满的脸,鼻子一酸,两行清泪不自觉的流了下来。
第六十八章 埋刀
老人快速的擦干不争气的眼泪,尽量的睁圆眼睛,想仔细的看看那个曾经爱说、爱笑、爱玩、爱闹的小石头。
小石头瘦了,但更有男人味了。
眼睛也变的深邃了,让他有些读不懂。
脸上少了些儿时的嬉闹,多了些阳刚之气,一年多的时间,老人不敢想象这孩子在外面的世界经历了什么,才变的这般彻底。
……
老人忽然想摸摸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但他的手颤抖的抬不起来,他很想问问小石头在外面的遭遇,但嘴唇哆嗦的说不出话,这一刻,他有太多的话想说,但是……
缓了几息,老人嗓子沙哑的说道:“娃啊,你赶紧走吧,泥井口已经没有你的容身之地了,赶紧走,走的越远越好,再也不要回来了,你爷爷和妹妹已经死了,酒鬼养父也死了,这坑坑洼洼的泥井口你还有啥好留恋的……放心,只要刘大爷这把老骨头还能行能动,会照看好那几个坟堆的……”
箫剑生只笑不说话,眼泪在眼眶里转圈。
他细细的打量着这里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然后重重的叹息了一声。
老人忽然使出全身的力气,想将箫剑生推远,推出这个村子,但他根本推不动,箫剑生站在那里仿佛一座山岳,仿佛一棵脚下生根的参天大树,老人急道:“娃啊,你这是要急死刘大爷吗?”
箫剑生笑道:“刘大爷,你家有柴斧吗?借我用一用吧。”
老人吃惊说道:“你要柴斧作甚,要和那些王八犊子玩命?他们手里可有真家伙,你拼不过他们的。”
箫剑生轻轻拉住老人干裂的手,笑道:“刘大爷放心,咱犯不着和他们拼命,小石头只是想上山砍砍柴,你回去拿就是。”
“这娃子还是犟的和头驴似的。”老人无奈,只好一瘸一拐的以最快的速度赶回自己的柴房,将那柄锈迹斑斑的柴斧拿了出来,快速交在箫剑生手里,不放心的低声说道:“切记!天黑了再回来,走小门别走大门,刘大爷给你包饺子吃。”
箫剑生嘿嘿笑了一声,点了点头,接过柴斧真的向村外走去。
老人看着那矫健的身影,声音低沉道:“骗鬼哩,大爷还不知道你那点小心思。”
只是在箫剑生刚刚走到村口的时候,那群围在老井旁嬉笑的军卒好像听到了什么动静,纷纷丢下手中的水桶,翻身上马向村口方向飞奔而去,免不了又要鸡飞狗跳。
他们已经看到了那颗歪脖子树下那个黑袍身影了,就在刚才,有几人忽然听到一个声音,说那箫剑生回来了,正在往村外逃,所以这些人根本无需确认,对着那个黑袍身影就是一顿乱箭齐飞。
嗖嗖嗖,噌噌噌。
所有的箭都钉在了那颗树干上,等他们再次弯弓的时候,箫剑生已经向远处的山坡跑去。
“别让箫剑生跑了,抓不住活的死的也成。”
登时,近百十号军卒翻身下马,抽出铮亮
的长刀,杀气腾腾的向山坡冲杀而去,其实箫剑生跑的不算快,但他很熟悉这山坡地形,后面的追赶的军卒冒了汗了都撵不上,始终和箫剑生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他们所射出的箭支,都被箫剑生借着周围的粗大树干轻松的躲开了。
这些军卒一边跑一边合计着,如何围攻,如何击杀,甚至都想到了杀死箫剑生后,如何领取丰厚的军功,似乎已经看到了百万雪花银就堆在眼前。
就在这时,一个尖细嗓门似在善意提醒众位的同伴:“听说箫剑生现在可是个修行者,所以大家伙最好别和他硬碰硬,咱们只需将他围困住,马上派人回去调集大部队,争取一举将他拿下。”
很快便有人讥笑道:“没听说过功夫再高也怕菜刀,再说了,修行者也的看等级,刚摸到门槛也叫修行者,能御剑飞来飞去也叫修行者,这世界上的修行等级多如牛毛,不比咱们军中的等级少,像咱们魏将军那才是正儿八经的修行者哩,所以大家不要信邪,老子就不信那箫剑生能修成个神仙,咱们人多,每人一口唾沫就能将他淹死。”
“对,有头功不赚是傻王八,听说光砍下那箫剑生一根手指头就能换五百两白银。”
“我要亲手砍下他的头……”
一群人兴奋的蜂拥而上。
箫剑生能清楚的听到后面的对话,一根手指头五百两,十根就是五千两,他忽然很想骂娘。
为了军功,为了银子,不到半个时辰,这些军卒就只剩下喘气的劲了,只不过一想到那白花花的银子比女人的肚皮还要白三分,个个都卯足了力气憋着劲,他们远远看到箫剑生钻出密林,马不停蹄的向一条很窄的山岭逃去,山岭有长没宽,最窄的地方只能容一人通过,两侧的山沟深不见底,云遮雾罩,再往远处看,飞鸟绝壁般的万仞山崖彻底断了去路,翻过这道崖,应该便是金国的地盘了。
此处确实是围堵箫剑生的绝佳之地。
这群军卒迟疑了一下,一群人互相帮衬着蜂拥而上。
箫剑生停了下来,待这群军卒靠近,冷笑着自言自语道:“不错,天高皇帝远,确实是个好地方。”
约莫一炷香之后,箫剑生提着亮闪闪的柴斧,踏着熟悉的山道向山下走去,都说青山埋忠骨,箫剑生不知道自己这么干合不合适。
……
泥井口的夜晚还是那般宁静,连天空的星星仿佛都停止了闪耀。
箫剑生难得如此放松,脸上依稀可见淡淡的笑容,独自行走在熟悉又清冷的泥泞巷中,他走走停停,借着星光细细的打量着那些破墙烂院枯树。
箫剑生忽然停在一颗大树下,用手抚摸着光滑的树皮,这颗北方通天杨他和韩姜上去掏过鸟窝,后来不知为何被雷击了,通天杨彻底失去了生机,箫剑生一直想不明白原因。
他现在懂了,可能是这颗通天杨太高了,是泥井口周围最高大长势最漂亮的一颗树,天都嫉妒了。
箫剑生去
了刘大爷家,不过不是走的小门,而是正大光明的从大门进去的,在柴房扔下一大堆干透的柴火,将那柄亮闪闪的柴斧重新挂在柴房的土墙上,他似乎闻到了热腾腾的饺子香,然后转身走了出来。
箫剑生在老井边安静的坐了一会,将腰间的水葫芦装满了家乡的水,他去了爷爷家。
都说归心似箭,但他始终无法迈过那道门槛。
爷爷的老房子坍塌了一半,另一半在夜风中摇摇欲坠,撕裂的窗棱纸被风吹的噼啪作响,箫剑生伸出颤抖的手,将另一半也彻底的压垮了,伴随着一阵阵烟尘腾起,箫剑生转身离去。
养父家的院子更破了,院内杂草丛生。
韩姜家院门紧闭,屋内一直亮着灯,箫剑生隔着门缝和那盏昏黄的油灯对视了一会,他回来时听几个老人议论,说韩姜也出去了,似乎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此刻,昏暗的屋子内只剩下两个孤寡的老人,似乎正在彻夜思念,箫剑生偷偷的从门缝内塞进去一大把银子,凄凉转身而去。
最后一站,枯草丛生的瓦不愣山,箫剑生心情很沉重,在泥井口通往瓦不愣的路上,他走了很长时间。
按照乡俗,泥井口过世的人必须葬在这座山上,千百年过去了,村里的人越来越少,大部分都搬迁到了这里,可能鲜有人来祭拜,也没有人来填土,有些坟堆已经彻底的找不到了。
按照记忆,箫剑生先准确的找到了爷爷和妹妹的坟地,星光之下,触目惊心的两个大坑,里面廉价的两口棺木上面只盖着一层薄薄的黄土,箫剑生抓了一把黄土,放在鼻尖之下闻了闻,新掘出来的。
箫剑生马不停蹄的去了不算远的养父坟地,更是凄凉,满地散乱的棺木板,好在坟堆还在,似乎也是新堆起来的,上面只长着几颗零星的野草。
在北方有个流传了很久的说法,若是想破坏一个人的气运,便是从破坏他祖坟的风水开始,挖坟掘地三尺,他的后代子孙必然遭到牵连,对此很多人都深信不疑,所以对祖坟的风水看的尤为重要。
现在箫剑生只剩下了皱眉的力气,他感觉从未有过的身心疲惫。
天色蒙蒙亮,箫剑生重新将爷爷和妹妹的坟堆,一捧土一捧土的填起来,然后郑重其事的解下身后的一个包裹,抽出那柄来自于摩余生的定风波,小心翼翼的葬在两个坟堆中间,他当然希望定风波真的能定住风波,希望这两个逝去的人不再受到打扰。
做完这些,箫剑生拍掉手间的黄土,在空地之上插了三炷香,随着青烟袅袅而上,箫剑生跪倒在地,声音低沉着说道:“希望这世间,永远不要有定风波的出现,否则,天将不天,人将不人。”
箫剑生轻轻的闭了一会眼,忽然起身,眸色冷冽的看向身后那道鬼魅的身影。
第六十九章 破釜沉舟
安公子迎着初升的太阳站定,银色的面具映衬着火红的光辉,刺的箫剑生有些睁不开眼睛。
箫剑生提前知道有人朝山包来了,但当他确认来人是南国安公子后,情不自禁的皱了皱眉心,这个人让他倍感头疼,尽管之前俩人并未交手。
安公子的出现即在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只是真的出现了,箫剑生还是感觉没有准备好,哪怕手里已经有了九转天,还是感觉被压了一头。
他已经是六境鸿蒙,但依然看不穿安公子的真实实力。
俩人在雷霆神庙有过一面的接触,当时安公子也是带着这幅银色面具,只不过今天换了一身行头而已,银灰色的,显的有点老气,身上带着几根草屑,当时他厌恶这个人,现在这种厌恶的感觉又重了几分。
箫剑生手心已经开始往外渗汗了,他不知道今天能不能活着离开泥井口,但还是强行镇定下来,说道:“哪天……安公子你失约了。”
忽然,气氛有些凝重,整座瓦不愣山到处弥漫着杀气。
安公子怔怔的看着脸不红心不跳的箫剑生,他很想骂娘,但意识到自己的身份后,冷笑了一声说道:“安某平生最恨被人欺骗,尤其是那种信誓旦旦的欺骗,你应该知道欺骗安某的后果。”
其实进入神冢之前,万秋阳并未谈及出口之事,自然便是让他们自行寻找,箫剑生不知道别人是如何出入的,或许神冢开启是有期限的,但他们一行人进入借兵山后,基本都是满载而归,而且出口就是那颗苍老的树,盘结的树根之下有条直通地下的通道,沿着那弯弯绕绕的通道走着走着就出来了。
出去之后的位置也已经远离了雷霆神庙,箫剑生不可能傻到再回头去赴约,所以这欺骗二字让他很不舒服,他认为如果安公子真要找骗他的人,应该去找万秋阳才对。
所以,箫剑生冷笑道:“冤有头债有主,如果安公子觉得自己很委屈,你应该找万前辈理论,找我就没有道理了,而去当日在雷霆神庙,箫某并没有和你约定过任何东西,何来欺骗一说,如果你们武榜喜欢不讲理行事,那继续胡搅蛮缠就是,别给自己找借口,恶心人。”
透过那双银色的面具,箫剑生发现安公子的眼睛越来越亮,仿佛能盖过万缕的晨光,但他还是把该说的说了,既然对方想要他的命,再客气就有点酸了。
“迟早会的,那个老匹夫不仅欺骗安某,还隐瞒了天下人数百年,安某迟早一天会拆了她的雷霆神庙。”
安公子深深的闭了一下眼睛,往前挪了几步,似笑非笑说道:“不过在之前,安某还是觉得先将你处理掉好点。”
箫剑生忽然神色变的木然。
当日走出神冢的时候,他还特意嘱咐众人,一定将借兵山的秘密保护起来,目的就是为了万秋阳考虑,不想那位老人临老了晚节不保,留下个欺世盗名的话柄,但到底是谁走漏了风声,箫剑生一时不解。
或许他们进去之后,还有像摩余生一样的后来者吧,箫剑生释然的笑了笑,大敌当前无法做他
想。
就在箫剑生试着将念力灌入黑石棋盘的时候,安公子似乎有所擦觉,他目色凌冽的看向泥井口方向,箫剑生似乎听到了什么动静,亦是转头望去,只见那颗令得泥井口人引以为傲的北方通天杨豁然发出炸裂般的响动,紧接着,那颗通天杨便化作了漫天飞舞的木屑。
箫剑生轻轻的合上了眼睛,两条浓眉凝成两柄剑状,拳头握的嘎吱作响,他忽然有种难言的悲痛,仿佛儿时的糖果被人抢了,心爱的女人被人偷窥了,很久了,他没有被人这般刺痛过。
箫剑生闭着眼睛,似在冷笑,似在感叹:“武榜也好,你安公子也罢,总之有些做的过头了。”
“那又如何,安某只知道从此以后泥井口将再没有你箫剑生这个人了。”
安公子那只戴着手套的手缓缓摸向剑柄,蹭的一声,那柄锈迹斑斑的剑出鞘,他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安公子声音轻蔑道:“需不需要给自己选了风水宝地?”
箫剑生突然睁开眼睛,放眼环顾四周,这里的一切都是那么的亲切,仿佛亲人一般,他与安公子这一战势必会有所摧毁,这是他无法容忍的事情。
箫剑生的目光越过泥井口,落在了尖刀岭的后方的山崖之上,苦笑道:“地方肯定是要换的,只不过想在临死之前问问安公子,你们武榜的幕后人是谁,是奉天王朝的皇帝,还是另有其他人?如果不方便说权当没问。”
安公子随意的瞅了眼那两座新鲜的坟堆,顿了顿,平静道:“你只猜对了一半,至于另一半,哪怕你死,也无权知晓。”
只猜对了一半,箫剑生已经满足了。
对于江湖上突然冒出的神秘组织,还像狗皮膏药一样追着他不放,箫剑生一直在琢磨,武榜背后是谁在指使,他最先想到的便是赵室朝廷这个庞然大物,朝堂之大,至于具体是谁,他无法知晓,但他相信这个人会慢慢浮出水面的。
箫剑生定了定神,指了指跨越奉天王朝和金国的那道山崖方向,声音低沉道:“哪里风景不错,可以一览众山小。”
安公子点了点头道:“我在哪里等你。”
顷刻间,安公子的身形化作一道向上的抛线而去,箫剑生目送安公子离去,似乎已经不再着急,很认真的紧了紧身后的黑石棋盘,开始灌入念力。
如今箫剑生对这块棋盘的了解还是冰山一角,他只知道这块棋盘来自于上古时期,其他一无所知,上次得了一次机缘,借秋的强大一击抹杀掉了福相男子和摩余生,但那枚梧桐叶他临走时留给了芙瑶,接下来会不会再有奇迹出现,箫剑生自然需做好多重准备。他又迅速的解下九转天,以最快的速度将其组合完毕,看着长达三丈的黝黑九转天,眸子里突然闪过一抹异常明亮的光芒。
箫剑生朝着爷爷和妹妹的坟堆低首三拜,声音极低的说了一句话今生最不负责的话,他已经做好了陪伴爷爷和妹妹的准备。
这并不是箫剑生自弃,而是安公子让他看不到一点胜算,颜义辞已经够强大了,但安公子还在颜义辞之上,武
榜前三甲的存在,就凭刚才剑未动,但剑意已经在十几里之外,放眼整个无极宫,恐怕只有那那些老祖和几位长老有这种手段,苏剑凝也有,但他肯定没有,除非能将沧海剑意再提高到一个层次,否则,今天九死一生。
虽然前途未卜,但箫剑生依然对这一战期待满满,他喜欢这样的战斗,让他热血沸腾。
箫剑生试着做了几个深呼吸,单手提枪尾用力一挑,将枪头挑离地面,然后上下甩动长枪掂了掂分量,猛提一口气,将九转天投射了出去。
同时,他的身影遽然消失在原地,等双脚落地之时,已经稳稳当当飘落在枪杆之上,九转天深深的插进了那道山崖之中,箫剑生居高临下将一切都尽收眼底,但唯独不见安公子。
箫剑生手指按压眉心处,磅礴的念力肆意扫荡四周,依然没有发现安公子的气息,就在他诧异惊颤的时候,一道银灰色的人影正沿着尖刀岭缓步走来,每一步都是那么的稳,仿佛不是来应战,而是在观景。
“此处便很适合埋葬你,你死自然气运散,还于这片大地。”
安公子腰间那柄锈迹斑斑的豁然出鞘,对着山崖上的箫剑生遥遥一点,很快意洒脱的一剑,顷刻间,一股无形的剑意如浪潮向山崖冲击而去。
箫剑生豁然好像明白了一种至深的道理,但也已经晚了。
他仿佛立于船头之上,而船在大海之中又渺小的似一片叶子,眼睁睁的看着巨浪扑面而来,但身在大海最深处,如何躲藏,所有的一切,都容不得有半点思索时间,似乎只有破釜沉舟的回击。
箫剑生突然怒目,双脚夹住九转天身体斜刺而起,他的身前同时有九柄念力之剑开路,体内的离世灯早已爆发出一团耀眼的白光,裹夹着他的身躯猛然前冲。再前冲的过程中,箫剑生改为双手持,枪头对着正前方猛然一扫,一道数十丈长的五彩光弧,如一对五彩的凤翼割裂开周遭的凌冽剑意,肆意要飞上九霄云天。
此刻的箫剑生面无表情,甚至带着些狰狞之色,眼看着就要脱离开那做山崖,就在这时,尖刀岭上,安公子玩味的冷笑不已,身形跃上高空的同时,手中长剑猛然一个非常和谐的刺、挑动作,忽然间,箫剑生只感觉又是一道巨浪叠加而来,他前冲的身体猛的一停,身后的山崖顷刻间传来山崩地裂的巨大响声,箫剑生斜眼一瞥,整面山崖向着他倾倒了过来,此刻,那倾倒的山崖也化作了一道通天巨浪拍向箫剑生。
三道澎湃的剑意,前后夹击,处于正在的箫剑生身体依然悬停在空中,进退不得,喘气不得,一股股血涌上头顶,他的面色鲜红如血,嘴里早已腥热的鲜血充实。
即便日此,箫剑生依旧怒目而视那道银灰色的身影,或许是想将他彻底的融化掉,也或许是目光想穿透那张银色面具,在死前将那张脸看一眼。
几息之后,安公子收剑负手而立。
箫剑生则是向山崖之下坠去,他的头顶之上无数的碎裂大石如雨点一样紧随其后,似乎真的要将他埋葬此地。
第七十章 桃花
整座山崖有半座被浩瀚如海的剑意摧毁,化作漫天石雨坠落而下,石雨之下那道身影身体卷曲状,面色苍白如纸,束发的带子早已被纵横的剑气所断,一头黑发如被狂风吹般,向上舞起,一身黑袍也已经变的条条缕缕,随风而舞,从远处根本就看不出个人形。
安公子已经平稳落在尖刀岭的山脊之上,银色面具后的那双眼睛阴沉沉的,目不转睛的欣赏着这一幕,忽然,几粒连续滚落的汗珠模糊了他的视线,安公子下意识的想要擦掉那几颗汗珠,但又不敢挪开视线。
这一瞬间,或许是那柄锈迹斑斑的剑握的太紧了,或许是太紧张了,安公子那只握剑的手不可抑制的在颤抖,他杀过很多人,已经难以记起数量,从来都是快意的一剑,但杀箫剑生不一样,箫剑生是带着大气运的人,受天眷顾,并非普通的修行者,杀箫剑生就意味着与天斗,不然那人也不会让他亲自动手,死前肯定会有所异象,所以,这让他莫名的紧张,哪怕世人将他推崇的很高,但他也是人。
其实,箫剑生坠落的过程只是一瞬间,但落在安公子的眼里,却是很漫长的。
箫剑生的身体依然弓着,他的眼睛闭的很死,嘴里吐出的血水被风撕的丝丝缕缕,九转天被他牢牢的抱在怀里,他身后不足十丈的距离,是半座山坍塌下来的石块,若是落地必然还能堆砌起一座很高的山,他的身体已经离崖下的地面不远,如果他此时睁开眼,肯定能以一个特殊的角度看到那些大树枯黄的叶子正在快速的萎缩,纷纷离开枝干。
安公子目送箫剑生的身体与最高的一颗树擦身而过,他终于松了半口气,忽然想要擦掉挂在眼睛之上的那几颗汗珠,但就在他刚有这个念头的刹那间,箫剑生所在高度,一整片树顶顷刻间被扫平,发出雷鸣般的动静,一时间断木,黄绿相间的树叶,漫天飞舞。就在这些断木和落叶之间,安公子视线受阻的位置,箫剑生弓着的身体猛然绷直,如一道离弦的箭一般直射安公子的位置。
安公子不可思议的倒退了一步,对着那道激射来的身影再次斩出一剑,这一剑虽然比刚才那两剑气势上弱了分毫,但依然剑出如大风大浪而去。
此刻,箫剑生已经完全睁开眼睛,他横眉竖目,面无表情,完全无视那些砸落下来的巨石,有一种势不可挡的威势,当他身体与巨石接触的瞬间,箫剑生周身突然爆出一片片红粉光,片片红粉光交织,如一朵巨大的桃花凭空盛开,花瓣绽放,无数的巨石被阻挡在花瓣之外,稍一接触便化为粉碎。
箫剑
生的的视线刚一锁定安公子一剑的剑气轨迹,手间的九转天猛然投射而去,刹那破空,完全忽略了距离,如早已蓄力多时。
此刻的九转天如一叶孤舟,乘风破浪,誓要穿透风雨直达彼岸,当枪尖与安公子的剑意接触的一瞬间,周围百丈的空间刹那燃烧起来,到处是火焰的涟漪,甚至安公子的银色面具之上都反射着火焰花朵,炙热的温度将九转天烧的通红,仿佛刚从火炉里拿出来一样,难辨真容,九转天奔袭而去,直指安公子的头颅。
安公子微微失神,紧接着在身前斩出荡气回肠的一剑,似乎要强行改变九转天的轨迹,但九转天喷射着愤怒的火焰,根本不为所动,安公子无奈脚下连错数步,堪堪避让迎面的一击。
忽然,大地为之颤抖,山谷为之鸣音,尖刀岭顷刻间不复存在,安公子所在的位置化为了一片废墟,九转天直插大地深处,以九转天为中心,飞溅起的锋利碎石如天女散花一般遮天蔽日。
大地停止了颤抖,飞溅的碎石也已经落尽,箫剑生站在一片碎石之中,摇摇欲坠,两眼无神的凝视着满目狼藉的尖刀岭,不知做何感想,或许他正在想,以后再也砍不到耐烧的柴火了,或许他什么都没想,脑海里空空如也,或许他在想刚才安公子的那两剑。
安公子从一片灰尘弥漫中走了出来,银灰色的衣衫血迹斑斑,银色的面具下巴处也缺了一角,正好能看到他尖细白净的下巴,安公子也是目色空空的望去,似乎双目并没有焦点,似乎也在想一件事情。
过不多时,安公子阴沉沉道:“没了那道符,你早已是个死人了,不过仅此而已,安某还有一剑,足以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箫剑生龇着血淋漓的嘴,勉强笑了笑,紧了紧手间的九转天说道:“其实……你也看出来了,箫某的枪自始至终都是普通的一枪,并无上乘的枪法可使用,不然,你也不会站在那里大放厥词了。”
安公子沉默了,他在回想,回想刚才那桃花符盛开的瞬间,如果不是那桃花符,或许箫剑生已死,能轻松抗下他三重剑意,绝不是一道简单的符,里面封印了一道极其强劲的念力,这道符不可能出自无极宫,也不可能出自万秋阳的手,但凭他行走多年江湖的阅历,也想不出那桃花符的出处。
刚才那片火海已经燃烧尽,周围还很热,但安公子的却很冷,他不知道是什么样胆大妄为的人在背后帮衬箫剑生,似乎很值得推敲。
几息后,安公子冷笑道:“论生死,便没有那么多的不然,安
某早已料到你有一些保命手段,所以还给你留了一剑,你要不要试一试?”
箫剑生沉默的点了点头,他知道今日的安公子不达目的,绝不罢手,芙瑶送与他的保命符也用了,体能几乎也消耗的差不多了,似乎他已经没了依仗,只剩下一个刚入四品念师的身份了,但箫剑生却从身后抽出了虬龙钝剑。
压抑的咳嗽了几声,箫剑生声音虚弱的说道:“正好,箫某也有不入流的一剑送与你。”
随着安公子再次举剑,周遭的气氛再次凝固起来。
就在这时,只剩下半个的山崖之上飘来一个声音:“久闻安公子一直面对大海蕴养剑意几十载,这才开始行走天下,不知安公子可否赏个脸,这一剑我接了。”
箫剑生和安公子齐齐抬头,望向山崖上飘下的那道修长身影。
……
离泥井口几千里之外也有一个小村庄,还没有泥井口大,房前屋后,左邻右舍,总共才住着五六户人家,这个村叫桃花村,桃花村东住着一位上了年纪的老人,名字也叫桃花。
至于是先有的桃花老人,还是先有的桃花村,就连村里那几个老人也说不清了,他们只知道桃花老人喜欢画桃花,一有空就画,一画就是一整天,桃花老人门前还栽了几棵桃花树,桃花盛开的季节,香气溢满桃花村。
此刻,桃花老人正伏在一张没有棱角的简陋木桌上,很认真的在一张发黄的宣纸上点点画画,红粉两色的花瓣跃然纸上,仿佛还有清香溢出,似乎还差一笔了,桃花老人刚要落下点睛一笔,她忽然停了下来,哀叹道:“哎,随他们折腾去吧。”
然而,老人忽然想起了什么,马上放下手中的画笔,推开门走出了小院,站在门前的石阶上静静的看着北方某处。
桃花老人看的很仔细,足足半柱香时间后才收回视线,那张略显的不悦的脸色才渐渐的平缓下来。
其实,桃花老人除了画桃花,还画桃花符,只不过画的极少,也不是用画笔勾画,而是要用念力来做笔,画在白净的纸上。她依稀记得这些年间只画过五张桃花符,出远门的时候全部留给了家人,用作急用,就在刚才,她分明感觉到自己画的一张桃花符被人使用了,所以,桃花老人才要出来看个究竟。
桃花老人回了屋,接着画桃花,但心里多少起了点波澜,导致最后一笔粉色重了一些,桃花老人将那张宣纸揉皱,赌气的扔在一旁,碎碎念道:“这些不屑子孙,竟敢拿着老娘的桃花符随便送人,该罚。”
第七十一章 血雨
一身白衣,束发精致,御剑的姿势也很优雅,悠然落地,飘飘欲仙。
大师兄奕平生,箫剑生看到那身行头便认了出来。
奕平生突兀出现,让箫剑生既惊喜,又有些担心,他已经知道大师兄参加了天下英雄会,而且顺利进入了武榜,至于大师兄为何要那么做,箫剑生猜想肯定是为了他,所以,今天奕平生的出现,他一点也不意外。
箫剑生担心大师兄的两重身份,会给他带来不便,甚至招来灾祸。
事实证明,箫剑生的担心不无道理,关于武榜追杀箫剑生一事,奕平生是禁止参与的,甚至武榜给奕平生下达了禁令,禁止参与的同时,也要置身事外,不然,以箫剑生的同伙同犯处置。
箫剑生没有将这种既喜又惊的表情写在脸上,反而他想以最好的状态和大师兄打个招呼,话到嘴边,被奕平生狠狠的瞪了一眼咽了回去,奕平生责怪道:“回来也不先回无极宫,你大师姐已经知道此事,见面时肯定会对你雷霆一怒,你要有心理准备,咱们长话短说,你先仔细调养一下,剩下的事交给师兄处理。”
奕平生很亲昵的拍了拍箫剑生的后脑勺,这让箫剑生忽然心里暖洋洋的,声音虚弱道:“大师兄量力而为,安公子不好对付。”
奕平生自然明白小师弟言中之意,既要考虑安公子的实力,又要权衡自己现在的新身份,奕平生笑了笑,冲着箫剑生点了点头,这些他当然知道。
箫剑生犹豫了一下问道:“大师兄,师傅可好?”
他之所以没有问无极宫的情况,自然是不需要问,肯定因为他一事好不到哪去,他现在只关系师傅和几位师姐师兄的安危,其他一概不作考虑。
奕平生摇了摇头,语气略显沉重回道:“师傅很好,她说只要你活着一切都好,至于其他的事,回去再说,稍后你大师姐会来将你接走。”
听闻大师姐要来,箫剑生忽然有点惶然无措。
不过,他更多的还是感觉到异样的亲切,这是在这个世界上为数不多,最关心的他的几个人,虽说是师兄妹,但胜似亲人。
安顿好箫剑生,奕平生这才脸色平静的向安公子走了过去。
安公子一直站在远处,目光不善的盯着箫剑生和奕平生的一举一动,他看过奕平生的资料,所以第一眼也认了出来,武榜新秀,位置还比较靠前,说明还有些能耐,而且他也知道奕平生和箫剑生的关系,但不管如何,奕平生没有第一时间和他打招呼,而且还口口声声要接他一剑,这让他很不舒服。
安公子以命令的口吻说道:“暂且放下其他事不说,你既是武榜之人,武榜的规矩应该懂得,为何第一时间不来拜见安某?”
奕平生平静笑道:“事有先后,情有急缓,小师弟伤重,奕平生自然是要先安顿
好才放心,安公子更应该知道如何做,才算合情合理吧。”
安公子冷笑了两声,换了个话题,说道:“你既是武榜之人,应该知道今天这么做的后果,莫非真要放弃自己的大好前程?”
奕平生平平静静回道:“小师弟生死关头,这些小事真还就没有考虑过,不过既然安公子问起,奕平生只能告知,凡事都没有小师弟的安危重要,包括奕平生的性命,只因为我是他大师兄。”
安公子了然点头,冲着奕平生冷哼一声,收剑快速而去。
奕平生抱拳相送:“安公子请慢走。”
安公子再没回头,直到走出很远,这才突然放缓了速度,迅速的摘下银色面具,被面具覆盖下的脸血色全无,汗珠直淌而下。
奕平生长长的呼出一口气。
箫剑生走过来,说道:“以安公子的骄傲,他就怎么放弃了,不知他这口气会撒到什么地方。”
奕平生从上到下看了箫剑生几眼,笑道:“不放弃又如何,虽然他伤你更重,但他也好受不到哪去,所以,安公子知道再没办法杀你,放弃更显得有面子,不然一会儿你大师姐过来,咱们三打一,到时候他就不是竖着走了。”
师兄弟二人哈哈大笑起来,笑的前仰后翻。
但笑着笑着,箫剑生的笑声却戛然而止,只有那张脸还保持着乐模样,箫剑生求助似的看着大师兄,既不敢回头,也不敢说话,就像一根树木桩子一般立在哪里,脸色的表情尴尬万分。
就在这时,奕平生落井下石的朝着箫剑生乐道:“师兄还有其他事,先走一步,等你养好伤咱们大醉一顿,不见不散。”
箫剑生苦笑几声,表示对奕平生的提议难以接受,但奕平生权当没有看到,他下意识的看了眼箫剑生身后,颇有一种仓皇而逃的架势,几乎是一溜烟的走了。
和大师兄来时截然相反,秦墨染的到来,让箫剑生感觉忽然有些冷,他也没有闻到大师姐身上那股熟悉的清香,而是一股浓浓的土腥味。
箫剑生艰难的转过身,第一眼没敢看大师姐的脸,极尽柔和的说道:“这里便是师弟从小到大成长的地方,师姐若有兴趣,师弟可以陪着你转悠转悠,虽然穷乡僻壤,但贵在……”
秦墨染似乎没有听下去的耐性,直接打断了箫剑生的话,不客气说道:“我已经看腻了,莫非还能看出个花样来?”
今日的大师姐冷的有点让箫剑生适应不了,仿佛又回到了当初第一次见面那个场景,箫剑生低着头乖巧的没敢接话,就听秦墨染声音低沉道:“如果没有要处理的急事,这便启程吧。”
箫剑生吃力的点了点。
秦墨染先行一步,御剑跃上山崖顶,面色清冷的看着山崖之后的风景,任狂风吹乱长发,她都没有心情去整理,只是等
了很长时间都不见箫剑生跟上来,回头瞥了一眼,这才发现山崖之下,箫剑生正瘫坐在地,怀里抱着一支乌黑的长枪,大口的吐着乌黑的血水,秦墨染的脸色顷刻间柔和下来,快速向箫剑生所在的位置俯冲去。
山崖之下,战斗留下的废墟之中。
箫剑生面如死灰,气息幽弱。
秦墨染将箫剑生靠在自己腿上,一只手置于箫剑生气海处,面色阴沉,柳眉紧皱,她能感觉到小师弟体内有两股力量正在翻腾不休,时而冲撞,时而交织,撞击时的力度犹如狂暴的海水一般,甚至那股狂暴之力,将她的手撞击的轻轻颤抖,这也就是小师弟体质比较特殊,换做别人,恐怕安公子留在他体内的剑意早已破体而出,将人都能撕的粉碎。
秦墨染略作思索,开始以掌间的吸力引导两股力量转移位置,几息之后便宣告失败,没办法之余,秦墨染只好给小师弟服下了大量的内服丹药,再以手间的力度强行将那两股力量压下去一点。
过了好一会,箫剑生才缓缓的睁开眼,声音虚弱道:“翻过这道山崖便是大金帝国的地界,小时候听老人们说,金国之所以称之为金国,是因为金国遍地都是金色的,就连人家的茅房都是金碧辉煌的,本来想随师姐领略一下金人的风采,顺便用师弟这双带血的鞋践踏一下金国的土地,可惜九转天太重了,恐怕师姐承受不住这个重量,咱们现在只能改变路线了。”
秦墨染努力的笑道:“小师弟,只要你好好的活着,将来总会有一天,这个世间没人再敢拦咱们的路,到时候你想去哪,师姐就陪着你去哪里,区区一个金国而已。”
箫剑生认真的点了点头,和大师姐相视而笑。
刚才,箫剑生在大师姐的话语中听出了言外之意,此回无极宫并不太平,但他早已做好了准备。
……
这几日,无极宫降下了罕见的一场秋雨,罕见并不是无极宫从来不降雨,而是这场雨如血一样刺眼、鲜艳,水流之处,血流成河。
雨还未停,人心便开始慌慌而动,大部分人都认为这场雨来的不吉利,预示这无极宫将有血光之灾,就连无极宫的定海神针长老殿都传出了不一样的声音,建议无极宫彻底封禁一段时间,不准任何人进出,当然除了一些高层。
就在昨日,长老殿得到可靠消息,秦墨染趁着夜色从后山离开了无极宫,这让几位长老愤怒之余,更是直接宣布无极宫将召开了一次近年来最大的一次长老会,届时除了几位老祖之外,全部出席参与,甚至有人传闻,为了让这次长老会能服众,更有说服力,届时将邀请几位远方的道友参会。
至于是谁,人们还在猜测之中。
长老会地点暂定在长老殿门前的石坪上,时间定在五天之后,哪天正好秋分。
第七十二章 北风吹 雁南飞
华沁苑公主府。
晨起的阳光清新明媚,静悄悄的穿过树梢,洒落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之上,水中倒影着一个同样明媚的蓝色倩影。
身着蓝色长裙的赵凌雪安静的站在湖边,裙摆和精致的鞋子早已被雾气打湿,裙子显得很重,勒出了诸多曼妙的曲线,可惜此处无人欣赏。
赵凌雪轻轻吐出一口白雾,脸色渐渐平静下来,柔指轻弹,指柔飞射而出,随着那双纤手轻柔而动,柔指的动作或轻缓或急快,白玉般的手指结出的手势或繁奥或简朴,指柔剑疾走如风,在赵凌雪周身几丈外绕出一道道纤细的轨迹,轨迹越来越多,越来越密集,远远看着就像一只硕大的洁白蚕茧,那抹蓝色人影渐渐模糊起来。
数息之后,赵凌雪收起指柔剑,雪亮的眉头紧蹙,显得无精打采。
“这套剑法全部按照师傅的口诀而来,而且也没有错过最佳的晨起时辰,但还是做不到人剑合一,莫非是我记错了口诀?”
似乎没有得到回应,赵凌雪回头看向身后不远处。
一个雕刻精致的木椅之上,大瓷碗眼神迷离,眼睛越来越小,最后干脆眯成了一线,恨不得枕着那硬邦邦的椅子扶手再大睡一觉,然而,公主在那里辛苦练剑,她感觉自己睡着了有些不合适,所以就费力的睁了睁眼睛。
对于公主这几日的表现,她实在欣赏不来,不然也不至于这么不给面子。
大瓷碗困到最深处,便往嘴里塞几颗坚果。
赵凌雪无奈摇头,指柔由静到动,指柔剑刹那回旋,大瓷碗耷拉着下巴,胖乎乎的脸蛋努力的面向湖边,叹了一口气,又眯了起来,嘴里小声说道:“这个笨蛋,这练剑就好比吃坚果,心一定要专注才行,不然容易咬到嘴。”
赵凌雪似乎听到了,不悦的哼了一声。
就在大瓷碗感觉那美妙的睡意如骑着白马的王子,翩翩而来的时候,忽然耳边嗡的一声,一抹光影闪过,大瓷碗一个激灵,登时将嘴里的一粒坚果咬的稀碎,顺便将自己也咬了一口,登时脸上各种表情丰富至极,一番龇牙咧嘴之后,这才捂着脸埋怨道:“公主啊,陪你练剑真的会有性命之忧,要不咱们别练了,你不缺吃不愁穿,宫中那么多侍卫,安全又有保障,陛下又最宠着你,何苦来哉。”
大瓷碗嘟了嘟嘴,补充道:“而且,颜公子长的俊气,又是年轻一辈的佼佼者,依着碗儿的话,早已妥妥的把这事定了……”
赵凌雪无力的幽怨道:“胖燕雀安知鸿鹄之志。”
大瓷碗腾一下起身,为自己争辩道:“反正都是鸟有什么好比较的,吃好睡好,穿好住好,不用看着别人脸色行事,整天被人捧的高高在上,知足常乐有什么不好?”
“就是不好,不是本公主想要的生活。”赵凌雪对着湖面扭了扭腰,愁眉道:“本公主已经和父皇说了,一天领悟不到剑道真奥,便一天不完婚,儿女私情岂能碍我剑道。”
“公主,陛下真同意了?”
“自然,只要本公主的要求,父皇一向都是点头。”
“好吧,看来你真没救了。”
……
湖边,赵凌雪继续舞剑,不知何时,身后声响成一片,如果是以前,赵凌雪肯定会放下手中的剑,好好的将大瓷碗捉弄一番,但现在她的心性忽然变了,不能专一是其次,每每感觉即将看到那个奥
妙的世界时,眼前总浮现出那个黑袍的身影,他的笑如无解的毒药,让她痛心不已,无功而返,她开始夜夜日日恨他,也恨自己当日心太软,不知哪天,她突然有一种亲手杀死他的冲动。
赵凌雪明白,自己的心坎只有自己迈过,只有亲手杀了那个人,方能彻底抹平那道坎,她的剑道将再次光明起来。
日上三竿之时,大瓷碗先是偷偷的睁开眼,看了眼不远处的公主,几息后,大瓷碗舒舒服服的伸几个懒腰,快步走过去,乘着赵凌雪手间停歇的时候,趴在耳边一顿叽里呱啦。
赵凌雪长久的吃惊之余,声音轻颤道:“这真是师傅的意思?”
大瓷碗奋力的点了点头。
赵凌雪收起指柔,犹豫说道:“可是,这种无理的要求父皇他会同意吗?”
大瓷碗白眼道:“是谁刚才吹嘘了一顿,说陛下会同意所有的要求。”
赵凌雪轻快的点了点头,不知不觉间,心头忽然敞亮起来。
就在这时,一个身披铠甲的高大侍卫气喘吁吁的奔跑了进来,先给赵凌雪行了一个大礼,这才神神秘秘说道:“禀报公主殿下,您让打听的消息有了些眉目。”
赵凌雪朝着大瓷碗感激一笑,急道:“快说,是不是有人将他杀了。”
侍卫摇头道:“这次箫剑生遇到了劲敌,乃武榜前三甲的南国安公子,不过那厮这次运气不错,竟然死里逃生一次,但伤的很重。”
赵凌雪追问道:“消息可靠?”
侍卫言简意赅说道:“侍卫长陈刚得来的消息,肯定没错。”
赵凌雪轻笑着点了点头,让大瓷碗亲自送侍卫出府。
赵凌雪在前几日得到消息称,武榜有一实力超强的修行者,正在追踪箫剑生,按照消息,箫剑生和那人的的实力悬殊很大,只要遭遇,箫剑生必然九死一生。
所以,这几日以来,赵凌雪无缘无故的紧张了起来,他既希望箫剑生死,又担心他死,这种纠结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强烈,导致赵凌雪整日魂不守舍,脑海里全部是箫剑生的身影。
直至今日,赵凌雪彻底的松了一口气。
轻轻擦去额头上的汗迹,连日来的阴霾心情一扫而光,开始雀跃的掂着脚在湖边慢步起来,静静的欣赏着湖水中的那抹靓影,望着湖心痴痴的发呆。
明日便是秋分了,按照宫内的规矩,秋分这日将有盛大“秋祭月”仪式,到时候父皇及一众大臣都将参与,或许可以趁着这个时候,和父皇提起那件事。
想到这里赵凌雪看向了缠绕在手指上的那柄指柔剑。
……
北风吹,雁南飞,卷起黄沙一堆堆。
秋草香,叶儿黄,谁家娘子收禾忙。
……
这是箫剑生和秦墨染俩人路过一个村庄时,几个孩童的吟唱,很应秋天的景色。
悠悠的白云之下,箫剑生和秦墨染行在天地之间,头顶之上时有南飞的雁鸣,视线往南是绵延了数千里的墨山山脉,将大金帝国和奉天王朝齐齐的分割开,视线往北是金黄色连绵起伏的大漠。
大漠之中没有孤烟,只有孤零零的两人。
暮色时分,箫剑生和秦墨染终于走出了一望无际的金色大漠,再往前便是白茸茸的一片蒿草,蒿草之间矗立着一座座高大的土堡。
这些土堡箫剑生
见过,上次是和上官雪,这次是和大师姐,人换了景依旧在,再远处是一道古城墙,翻过去便是西荒的地界。
上次也是逃难,这次也是一样,虽然沿路上并没有遇到武榜和奉天王朝的人,但却让人心累体乏,尤其是箫剑生身上带着重伤,虽然一路上大师姐一直在帮他疗伤,外伤逐渐的好了起来,但留在身体里面那些安公子的剑意清除不掉,箫剑生就一直不放心。
箫剑生突然停了下来,回身望着走过的那片金色大漠发呆,秦墨染以为箫剑生累了,便递过去一个水葫芦,说道:“小师弟,累了就休息一会,别逞能,咱们明日便能赶回无极宫。”
箫剑生轻笑道:“师姐没事,这点伤不碍事,只不过师弟忽然想起一事。”
秦墨染作势要捂住耳朵,笑道:“小师弟又要讲你在神冢内的遭遇,你就体谅一下师姐吧,师姐这耳朵都快磨出茧了。”
秦墨染使劲白了箫剑生一眼,从泥井口到现在,沿路为了安全起见,饶了很大一个弯子,行程远远超过了她当初设想的路线,而且两人大部分时间都在步行,只有路过那些难以翻越的地方才御空一会,所以,大部分的时间都是箫剑生在说,说他沿路的遭遇。
箫剑生哈哈笑道:“师姐说笑了,如果师弟不当这个话痨,沿路上你不得苦闷的脸上长褶子,不过这次师弟要说的事,师姐一定想听。”
秦墨染愣了一下,当即催道:“那便快说。”
箫剑生往后退了几步,快速的将九转天从背后抽了出来,双手握枪细思几许,猛然抖动九转天,忽然箫剑生面对的那片金灿灿的大漠仿佛活了一般,一个沙丘推着另一个沙丘,顷刻间,数百个沙丘同时移动了起来,远远看着简直就是一片金色的海洋,甚是壮观。
秦墨染吃惊的掩着小嘴,已经到了无法言语的地步。
直到箫剑生收起九转天,远处的沙丘归于寂静,秦墨染这才说道:“据说那安公子面朝大海几十载才领悟到了沧海剑意,如果让他知道你偷了他的手艺,还不得气到吐血,不过……有趣。”
箫剑生笑道:“师姐真会说笑,在南国的时候,师弟便隐隐有了些感悟,只不过离开那片浩瀚海域之后,那种感悟便无法再捕捉到,前几日和安公子一战,再加以这几日要消化吸收安公子留在体内的剑意,这才豁然开朗。”
秦墨染看起来有些激动,脸色红扑扑,手也离开了剑柄,不知如何安放,最后干脆和大师兄奕平生一样摸着箫剑生的后脑勺,声音有些僵硬说道:“师姐以及其他师兄弟和师傅的想法一样,当初都是希望师弟能安安稳稳的留在无极宫,循序渐进的成长,我们众人根本没敢去想师弟会成长的这么快,你很让大师姐很惊讶。”
“不过,师弟这些年遭的罪太多了,这些都是你应该得到的……”
秦墨染突然不知说什么为好。
箫剑生很自然的握住大师姐的手,笑道:“师弟能成长这么快,主要和师姐的悉心教诲是分不开的,没有师姐在瀑布之下替师弟疏通经脉,没有……”
这一刻,秦墨染嘴角洋溢着满足的笑,小脸越来越红,声音婉转又低沉道:“修行之路何其漫长,切莫满足于眼前,师姐还等着哪天你能练出个天下第一呢。”
听到这句话,箫剑生忽然又想起了上官雪,何其相似的一幕。
第七十三章 犯宫规
今日秋分,天气果然与众不同。
一股凉意席卷了整个西荒大地,秋风瑟瑟,很是闹心。
箫剑生和秦墨染回来了,俩人肩并肩站在神龙湖的码头上,恼人的秋风吹过,神龙湖面水波荡漾,波光粼粼,两人的衣衫俱是被高高的吹起,猎猎作响,似乎有些冷,秦墨染下意识的向箫剑生靠近了些,箫剑生往前挪了两步,挡住了吹过来的风。
箫剑生回头看着嘴唇抿的很紧的大师姐,关切问道:“大师姐是不是很冷,师弟这件土色袍子虽然显旧了些,但穿着很御风的,要不要给你披上?”
秦墨染下意识的看了眼小师弟新换的那件土色长袍,岂止了显旧了一点,简直就是很旧了,穿了几天了还是皱皱巴巴的,两个肘部位置各打了一个补丁,倒是显得挺别致。
秦墨染笑着摇了摇,回道:“不冷,回头让芊芊给你缝制几件备用的,她手巧,师姐从小笨手笨脚,干不了女红。”
箫剑生没有拒绝,满脸堆笑。
其实,秦墨染是心里冷,外面这个寒气对于一个修行者来说,根本算不了什么。不过,她现在不冷了,反而暖洋洋的。
回来了,但俩人都没有进去的意思。
只是站在码头远远的眺望,湖面上既不见人,也不见船,清清冷冷的,远远看着,整个无极宫弥漫在一片肃静之中。
就在这时,秦墨染皱了皱眉头。
箫剑生将大师姐的反应尽收眼底,问道:“大师姐,无极宫发生了什么事?”
秦墨染一脸阴郁,说道:“无极宫护山大阵已经开启,这种情况很反常,护山大阵一直掌握在师傅手中,别人是没有权力私自动用的,而且一般情况下,根本不会动用这种大杀阵,除非遇到不可预见的大事,莫非……”
秦墨染莫名其妙的叹了口气,用另一只手心不在焉的捋了下嘴角处的几丝秀发。
大师姐的一系列反应都被箫剑生看在了眼里,以他对大师姐的了解,大师姐给他的感觉是那种每遇大事有静气之人,大师姐的反常态,让箫剑生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但他没有去猜,也没有去问,他知道若是方便,大师姐早就和他说了。
箫剑生笑着安慰道:“车到山前必有路,师姐,想多了无益。”
秦墨染轻嗯了一声,细声细气说道:“希望如此,总之,不管发生什么事,小师弟尽量保持克制,能不动手便最好不要动手,一切听从师傅的意思。”
箫剑生乖巧的点了点头,牵着大师姐的胳膊,脚尖点了一下码头,两人的身体贴着神龙湖水波而去,在对岸落地,然后沿着早已收割完的田垄向峰脚下走去。
在峰脚之下,站着六名统一着装的无极宫弟子,他们早已看到了向这边走过来的秦墨染和箫剑生,但都没有上前相迎,而是当箫剑生和秦墨染准备拾级而上的时候,其中一人毫不客气的拦住了去路。
这人根本没去看箫剑生,也没有要向秦墨染行礼的意思,干干脆脆说道:“抱歉秦师姐,今日无极宫全面封禁,你无权进出,如有急事我们可以代传话。”
被忽视的箫剑生依然脸上挂着
淡淡的笑意,至于几人的态度,他压根就没有看在眼里,无极宫现在算是他的一个家,这些弟子可以算作家人,自然不能和家人一般见识,而且,这人他认识,曾经在同窗会时见过一面。
但秦墨染似乎并不这么认为,这或许和她平日里的地位有关,忽然受到了冷落,心里自然有些微妙变化,秦墨染冷笑了一声,质问道:“这是谁的命令,我师父的,还是几位长老的?”
那人还是皮笑肉不笑说道:“我们几人只是按照宫令行事,具体事宜无法告知,只能告诉秦师姐今日召开长老会,但凡无极宫的弟子都无权自由进出,秦师姐和这位箫兄弟还请避让,免得我们几人不好向上面交代。”
秦墨染本来脸色还算平静,只是忽然听到那名弟子对小师弟的称谓,和看待小师弟时的眼神时颇为不善,还带着一点轻蔑,登时脸色冷了下来,就如同数伏天突降了一场大雪,令得那六人不自觉想要退步。
六人中忽然传来一声冷笑:“莫非秦师姐要和我们这些师弟动粗不成,秦师姐作为无极宫的大师姐,对宫规应该最是了解……”
还没等那人说完话,箫剑生忽然握住了秦墨染的手腕,将那只攥的有些发白的手挪开了剑柄,箫剑生淡淡笑道:“既然如此,咱们明日再进也不迟,长老会只开一天而已。”
秦墨染松了口气,随着箫剑生向神龙湖畔走去。
俩人也就是走出十几步的样子,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冷笑道:“嘿嘿,她还以为现在的无极宫还是以前的老样子可以横着走,哎,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时间到了皇帝的屁股都的挪窝,何况只是一个普通人,做人嘛,最忌讳认不清自己。”
“话可不能这么说,长老会没有结束之前,凡事都有可能。”
“哈哈,难道你敢质疑殷洪烈师兄的话?”
“自然不敢,殷师兄的意思便是霍海师兄的意思,如此,事情便十拿九稳了。”
如今箫剑生对这些不痛不痒的话,也就是笑笑而已,根本不会往心里去,似乎是受箫剑生影响,秦墨染的脸色也好看多了。
秦墨染笑道:“师弟,咱们去神龙湖洗脚去。”
箫剑生吃惊道:“师姐你第一个下水,师弟心里有些阴郁了,多少有点放不开。”
俩人已经走远了,但还是能听到几人的谈笑风生,似乎更肆无忌惮了些。
其中便有一人指着箫剑生和秦墨染走远的方向,浪笑道:“都说那秦墨染和箫剑生明着是师姐,实则早已关系混乱,本来兄弟不信,今天之后,怕由不得不信喽。”
“何止呢,据说就在前几日,秦墨染不顾长老禁令,竟然偷偷的从后山溜了出去,原来是会情人去了,真是作践自己。”
秦墨染下意识的便要转身回头,但被箫剑生拉住个手腕,轻声道:“师姐不需要理会那些闲言碎语,如果一个人心不能向往大道,迟早会成为别人的垫脚石,或许哪天死了,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死的。”
秦墨染认真的点了点,一笑置之。
神龙湖边,秦墨染小心翼翼的探出身子试了试湖水的温度,竟然真的脱下鞋
子,撩起长裙,用脚尖踩着滑溜的卵石小步的向湖中走去。
箫剑生看着这一幕,除了想起当初的自己鲁莽,只剩下会心的笑了。
秦墨染突然回头幽怨道:“还不是被你带坏了,师傅若是要责罚,师姐就说是你的注意。”
箫剑生故意不悦道:“其实,师傅最是明眼之人,你糊弄不了她。”
天气很凉爽,风也很大,神龙湖边两道嬉闹的身影越跑越远。
峰脚之下,已经没了人影,那六人所在位置留下一大滩还没有凝固的血迹,就在刚才,发生了奇异的一件事,六个负责看守无极宫正门的弟子正在窃笑不已,但其中两人莫名其妙的就被人斩去了手臂。
……
“师弟细心感受一下,看能不能丛中悟到一些有用的东西。”
无极宫后山某处,一做造型奇特的之下,箫剑生出神的望着被削去一般的山峰,细细的观摩之下,确实能感受到一些驳杂的刀意,似乎更多的刀意已经被故意留在了山石之中,准确的说是被封印了,只留下一些供人观摩,可见这人肯定不是大方之人。
整整一座山峰被削去了一半,被削平的地方寸草不生,黑石的山石被侵蚀的斑斑驳驳,但依然能看出当年的一刀之力,究竟有多强大。
箫剑生不解道:“师傅没说什么人胆大妄为,竟敢来无极宫造势?”
秦墨染笑道:“自然是师傅的师傅,咱们的师公了,不然谁有这么大的勇气。”
箫剑生越发的不解了,他严重怀疑这传说中的师公是属于那种吃饱撑的发慌的那种人,竟然在自己家门口使出这等惊天地的手段,这是何意?
秦墨染没做解释,已经向那半拉山峰下走去,箫剑生也懒的再去观摩了,师公留下那个黑石棋盘他现在还没有完全参透,他担心吃多了嚼不烂。
山峰之下,秦墨染笑道:“看来你对这个未曾见面的师公印象也不好,不然依着你的性格还不得赖着不走。”
箫剑生失笑道:“照师姐这般说,师公肯定不是什么好人了。”
秦墨染背转身掩嘴而笑。
几息之后,笑的脸红扑扑的秦墨染指着那半拉峰说道:“从这里可以进入无极宫,要不咱俩冒失一次?”
箫剑生立马纠正道:“首先,师姐你已经是第二次冒失了,其次,师弟有必要提醒师姐一下,你这是打算将无极宫的宫规全部犯一遍吗?”
秦墨染陷入了沉思,箫剑生怔怔的看着深思的大师姐,紧紧的抿着殷红的小嘴,秀发低垂而下,两眼毫无聚点,他知道大师姐之所以要怎么做,肯定有什么难言之隐,猜不到大师姐的真实意图,这让箫剑生有些干着急。
秦墨染很快就回过了神,声音坚决道:“宫规是人定的,如何犯不得,师弟当初不也没将宫规当回事吗?”
箫剑生彻底无语了,只好说道:“冒失一次可以,但是无极宫已经开了护山大阵,师姐就不担心那杀伐阵将咱们碾压的体无完肤。”
“有这个自然无需担心。”
秦墨染忽然摊开手心,竟然是一枚腰牌。
第七十四章 争与不争
这种腰牌箫剑生也有一块,是大师兄当初丢给他,似乎没有太大的用处,箫剑生至今只用过一次,此时看着大师姐拿出一模一样的腰牌,箫剑生也将自己的从腰间摘了下来。
箫剑生疑惑道:“师姐,这个真管用?”
秦墨染笑了笑,说道:“小师弟,你灌入念力试一试便知。”
箫剑生好奇的将翠绿腰牌在手中翻过来翻过去的看了几个来回,然后小心翼翼的灌入了一缕念力,几息之后,腰牌果然有了反应,先是如心脏般跳动了一下,紧接着便散发出淡绿色的幽光,光晕越来越盛,很快将箫剑生的手掌都映成了碧玉般。
箫剑生免不了惊叹一番。
然而这还没完。
那绿色幽光像流动的水般开始流淌,沿着箫剑生的手臂急速而上。
数息之后,箫剑生已经被氤氲的幽光罩住。
不远处,秦墨染一边重复着箫剑生的动作,一边说道:“要不说咱师傅有先见之明呢,她早就料到了今天的局面,所以提前给咱们特制了这几块腰牌,为的就是紧急时刻用。”
箫剑生颇赞同的点了点头。
慢慢的回想起了曾经的一幕又一幕。
师傅胧月给他的印象就是太过谦让,作为朋友这些美德绝对是好事,但作为教授于人的师傅,教出来的徒弟便有些软弱了,这些在几个师兄弟姐妹中体现的淋漓尽致。
有些时候,与世无争并非是好事。
正因为师傅的性格或者称之为为人处世之法,导致了几个长老处处与她针锋相对,步步紧逼,背后尽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还有一点,师傅还很懒,没有责任心,一直采用放养式的教学,在无极宫像个过客一样,经常神龙不见首也不见尾,大多数情况下,几个徒弟都是自行修习,鲜有被教导的机会,而箫剑生这段时间的成长,全赖于大师姐的辛苦付出。
曾经大师姐放弃了作为女子的矜持,克服了种种心里不适,为他疏通经脉,为他疗伤,这些箫剑生都永远铭记。
之前,箫剑生一直以来认为师傅能坐上宫主之位,是得宠于师公的缘故,然而经过最近这一些事再看,师傅那种做法很值得他去学习,这并非是软弱谦让的表现,而是一种大智慧,一种非常超前意识。
比如,敢收留他这件事,就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毕竟敢收留一个来自奉天王朝的逃犯,一个被天下人嫉妒的得天眷顾之人,这件事一旦暴露,就意味着要和某些人作对,损坏了某些人的利益,后果可想而知。
但胧月还是做了,这件事很令箫剑生动容。
胧月的别有用心,也让几个弟子之间相处的如亲姐妹般。
这次回无极宫,让箫剑生感慨良多。
接下来的时间,箫剑生跟着大师姐跃上那座半拉山峰。
俩人果然没有遇到阻力。
箫剑生站在峰顶居高临下看去,刀削的痕迹尤为真切。箫剑生突发奇想,如果日后有机会见到这位师公,一定要问问他拆自家院
墙的想法。
因为这座半拉峰太高的缘故,站在这里足能看遍半个无极宫,曾经那些熟悉或者不熟悉的地方,一一映入眼帘,三圣宫、丹霞殿、云浮宫、玉宵宫、青宵殿、天一书院……
箫剑生突然发现云浮宫那边的人气好像很旺,因为人多,加之天气有些凉,呼出的起便形成了一道轻薄的白雾,袅袅升上高空。
秦墨染也发现了异常,而且她已经猜到了一些情况,无极宫上下这段时间也在议论这件事,师傅早就和她说过这一天迟早会来,但还是让她有些猝不及防,以她之力,不知道还能为小师弟做些什么。
就在箫剑生皱眉望向远处的时候,秦墨染扯了扯箫剑生的衣袖说道:“小师弟,你有伤在身,先回静听休息,师姐过去看看情况。”
箫剑生没有回话,也没有挪动地方,只是皱眉望着云浮宫方向,似在深思。
就在秦墨染动身前往云浮宫的时候,箫剑生拦住了秦墨染的去路,轻笑道:“师弟还是不放心师姐一个人去,要去咱们一块去好了,万一有事也好有个伴。”
秦墨染脸色阴沉,近近的看着箫剑生的脸,好像从来没有看过一样,或者她想将这张脸牢牢的记在心间,秦墨染一字一字的说道:“小师弟当真要去?”
箫剑生满不在乎道:“自然要去的,没有师弟他们也凑不够一台戏啊。”
……
云浮宫石坪处,人声鼎沸。
两侧成排的苍天大树,高深的院墙,也遮挡不住那些激昂的声音,长老会开到现在已经过了小半天时间,似乎已经谈论到了最关键的地方,也是最敏感的时刻,或许是因为这个话题太过敏感,导致场间忽然静谧起来,静的似乎连呼吸声都听不到了,只有两侧的大树之上,被风吹落的树叶飘落在地,发出飒飒的声音。
临时搭建的高台上,总计十五人,面向下方近千无极宫弟子,气氛显得既静又怪异。
沉闷的气氛似乎过了很久,高台之上,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站了起来,看着高台中间一直面色平静的胧月,声音颇具威严,又有些咄咄逼人的说道:“小师妹,抛开奉天王朝不说,单说灵主一事,天下形势如何严峻,你应该比我们这些养老的长老们更清楚,好与歹你自己斟酌吧,我们十个长老虽然意见没能全部统一,但同意你让位以及将那不肖弟子箫剑生除名之后逐出宫门,已经超过了半数,其他人有异议也无关紧要。”
“何况,今日之事有目共睹,西荒颜家、许家,通灵之地天道宗、夷人域归元山这几位都是咱们无极宫的老朋友老伙计,他们四人总不能偏听偏信吧?当然,这后续的宫主之位老夫只是暂居,我无极宫能人辈出,或许哪一日有胜任者,自然老夫便拱手相让了。”
胧月轻轻啄了一口已经冰冷的茶水,缓缓抬起头看向下方人群,最后她的目光落在了四人身上,在四人身上盯了几眼,收回视线后,正要开口之时,忽然想起了师傅临云游下山之前的一番话。
师傅曾告诫她,你这个宫主或许只能坐
的了一时,但椅子绝对热乎不了,一个女子最好的选择便是明哲保身为好,争来争去,不是修行者的德行手段。
胧月冷笑一声,看了眼不远处那块石碑,石碑之上德行二字被描的鲜红如血,她忽然感觉不舒服,便快速挪开了眼睛,没来由的向很远的地方望了一眼,远处没有动静,胧月长长的呼出一口气,说道:“你们几位长老打的好算盘,怕是早有此意吧,既然今天人多,本宫主便说道说道,颜家将来不久便会和奉天王朝联姻,此事虽然还没有具体敲定,但也是板上钉钉的事,再说通灵之地,如今青云观被彻底除名,重阳殿大门紧闭也有不问世事的意思,那通灵之地重返一事便没了阻力,至于许家和归元山两家,本宫主便不想废话了,本宫主只想说,如果我不同意让位,你们将如何?”
四长老祝敏拍案而起,气愤道:“这恐怕由不得你吧,你虽是宫主,但如今师傅不在,还是大师兄为大,何况,当初师傅他老人家传你宫主之位时,只有三长老林丘山在场,这件事的可信都很值得细思啊。”
四长老话语刚落,一个文绉绉的声音说道:“如果诸位不信,我林丘山可以复述一下当日师傅的话。”
就在三长老林丘山准备起身的时候,大长老冯默白冷笑了几声:“三师弟,以我看没必要了吧,宫主犯错理应受到惩罚,她收留那逆贼箫剑生一事罪不可恕,而她却还将那箫剑生收为亲传弟子,简直就是我无极宫的耻辱,你们说这件事还有必要商量吗?”
忽然,响起一个浑厚的声音:“作为颜家之主,我想颜某再次闲扯几句还是能服众的,诸位也知道,我颜家和奉天王朝赵家的关系,所以,颜某今天只说一句话,胧月若还是执迷不悟,那我们颜家可要联手许家,吴家一起看热闹喽。”
“我通灵之地也发表一点看法吧。”一个拄着龙头拐杖的老妪悠然起身,慢腾腾说道:“至于你们无极宫谁能胜任这宫主之位,老身不想多谈,老身只想建议一下,在合适的时候,无极宫是不是应该也像武榜那样派出一些能人异士,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呢,毕竟那箫剑生从一个普通少年,到今日合五境大圆满,这可全拜你们无极宫所赐。”
随着胧月再次端起那只冷茶凉杯,长老会场再次沉默。
“你们几位可真够无耻的不要脸的,联合起来欺负我师父一个人,若我师父今日不点头,莫非你们还打算抢宫主之位吗?如此做法,难道不怕被天下人耻笑吗?”
陶芊芊不顾几位师兄的阻拦,腾的起身,向高台走去,她一边走一边指着台上的几位长老苦笑道:“我小师弟在无极宫时,你们便乘着我师父不在痛下杀手,如今我们师父回来了,你们还步步紧逼,你们将无极宫的几位老祖……”
还没等陶芊芊将话说完,高台之上突然有人喝道:“大胆,放肆,执事何在,还不给本长老将这不知所云的不肖弟子拿下?”
就在陶芊芊脸色突变之时,一个年约五十上下的男子已经走出了人群,大步跨越向陶芊芊奔去。
第七十五章 何必呢
从陶芊芊走出来,到那番激烈的言词,胧月始终只是静静的看着这一切,脸色不曾有丁点变化。
直到这位气势汹汹的执事走出来,胧月古井不波的脸上起了点波澜,但她依然没怒,冷的很,在那张冷艳的脸上看不到丝毫宫主的威严。
胧月冷冷的笑看着那名执事。
执事如凶神恶煞一般,大踏步的向自己的徒弟走了过去,仿佛要刻意的表现一番,步步生威,踏地而响。
这名执事姓许名东山,西荒许家人,到任一年零八天,已经坐到了左执事的位置,无极宫正执事有两名,分别是左执事许东山,右执事白恒,虽然看起来威风八面,其实早已沦为了传话筒,某些人的杂役。
胧月对这名执事的过往还是了若指掌的。
此刻,胧月手里的茶盏还没有落下,她嘴角挂着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台下人可见,但台上人却无法看到,只能看到一张风轻云淡的侧脸,胧月冰冷的眸子轻描淡写的看着许东山那只毛茸茸的大手,而许东山对胧月的眸光视而不见,并没有因为陶芊芊是胧月的弟子,气焰减弱半分,那只手毫不客气的向陶芊芊白皙的颈部抓了过去。
突发,让台下的太多人始料不及。
执事虽然有权对弟子行使一些特殊的权利,但也的看情况,陶芊芊可是宫主的亲传弟子,虽然也是普通弟子,但因为宫主的关系,身份自然水涨船高,虽然同样是无极宫的弟子,但他们对陶芊芊只有仰望的份。
许东山竟然当着宫主的面,抓宫主的徒弟,这无极宫到底要发生什么可怕的事,莫非真要宫主之位更换?
关键的一点,这个抓人的命令并非出自宫主之口,而是一位长老,这无形中更证实了人群的猜测。
陶芊芊虽然心疼师傅被一群人言语围攻,虽然平时大大咧咧,但基本的宫规还是懂的,执事虽然权利不大,但也属于凌驾于长老之下的位置,在没有征得师傅的同意之下,她是万万不敢和一名高层动手。
师傅是宫主,无极宫是师傅的无极宫,所以,陶芊芊不可能做出打脸师傅的举动。
而去陶芊芊更不会想到,许东山真敢当着师傅的面,听其他人调遣,所以,这一瞬间陶芊芊愣住了,脸上挂着很明显的屈辱和不甘,嗓子里卡着一句话。
莫非,你们还造反有理了?
但是陶芊芊动了动心思,没有将这句话说出来。
她只是最后看了师傅一眼,希望师傅给与明示,但胧月并未表态,她的眸光并不在徒弟身上,陶芊芊无奈,只好后退了几步,想要躲开那只油乎乎,令她作呕的大手。
然而,陶芊芊的这种表现落在许东山眼里,便是**裸的对他这个执事的藐视,既然你不服气,不知悔改,本执事有的是办法让你后悔,宫主的徒弟又如何,恐怕宫主的大势已去,何况只是一个徒弟而已。
陶芊芊想顾全大局,但这一刻他委屈极了。
“慢着,我师妹虽
然顶撞了长老,但她也是一时气愤才如此,有什么冲着我来便是。”
突然有人站出来,直接将陶芊芊挡在了身后。
李陌离,许东山自然是认识的。
许东山反应奇快,仅仅了嘴角狰狞一笑,中途收手,猛的踢出一脚,那只可以碎石的一脚结结实实踢向护师妹心切的李陌离心口,李陌离将陶芊芊推开的同时,结结实实挨了许东山一脚,当场胸口一阵揪心的痛,一口血就吐了出来,血溅当场,殷红了青石地面。
“师兄……”
“芊芊,退后!”
还没等陶芊芊扑过来看清李陌离的伤势,许东山斜了眼高台方向,似乎是收到了某种指示,猛的再起一脚,这一脚踢向李陌离的膝盖。
关键时刻,李陌离同样做了一件事,便是请示师傅的意思,胧月没有表态,但他不怪师傅。
李陌离强忍着一腔怒意,刚要用力抵住落下来的那一脚,但许东山的脚尖在离李陌离膝盖处寸许位置停了。
这次的变故立马让四周的人群潮动起来,抱怨之声最多,很多人都想看到许东山踢碎李陌离膝盖的场景,他们与李陌离无愁无恨,几乎连交集也没有,只是希望如此,如果有理由,那也是发自内心深处不可告人的理由。
高台之上,四长老怒视着这一幕,他大手按在身前长桌上,重重撑着身体,猛然起身,刚要怒喝许东山怂样,但许东山突然后腰弓起,喷溅出一口血,像似受到了大力的重击,还算结实的身体倒飞而出,这一飞足足飞出去十几丈远,不偏不斜正好撞在那块刻有“德行”的石碑之上。
咔嚓一声,石碑断裂,德行二字丛中间分开,刻有“德”字的那块石碑翻滚而去,落在距离高台不足丈许位置。
再看许东山一脚面无人色,气若游丝,胸口之上的血水逐渐殷红了衣衫,痛不欲生,龇牙咧嘴。
大长老冯默白站了起来。
二长老段紫松冷哼一声站了起来。
四长老祝敏更是起身之后看着宫主胧月,怒气冲冲道:“小师妹,这就是你教出的好徒弟,简直无法无天了。”
胧月一笑置之,淡淡回道:“何来无法无天,还请四长老当着无极宫上下这么多人的面解释清楚?”
四长老怒道:“作为弟子敢以下犯上,以卑劣手段左伤及执事性命,莫非还不算无法无天?”
胧月细细的抿了一口凉茶,将茶盏重重的放在暗红色的长桌之上,冷笑道:“师妹愚笨,请问四长老,确实无法理解这无法无天该何解,是不是四长老应该换个更易懂,或者更直接点的词,比如……”
四长老祝敏长长的吐出一口气,这口气似乎真的很长,导致他的胸口都出现了明显的起伏,祝敏一甩手,将长桌的茶杯击落在地,目色玩味的看向大长老冯默白。
场间的气氛再次凝固起来。
就在这时,人群的最外面响起了两道清脆的脚步声,其实脚步声并不大,也不
明显,只不过显出太寂静了,才承托的这脚本声响亮起来,仿佛是踩着人的心跳而来。
脚步声戛然而止,一个似笑非笑的女子声音:“比如,无稽之谈,比如,目中无人,再比如,狗眼看人低。”
在那女子说到“狗眼”二字的时候,正好高台之上十几双眼睛齐齐的看了过来,很是应景。唯有胧月轻笑两声,随着两声很轻缓的笑,那张冰颜释然,嘴角挂着一抹温和的笑意。
是什么人如此胆大妄为,竟敢将宫主胧月的话接了过去,好奇之下,高台之下所有的人都看向了声音出来的地方,自动向两侧分出一条人巷。
人巷的巷口,大师姐秦墨染纤手轻压剑柄,缓步而来,她的脸色很平静,目不斜视,甚至都没有去看人巷尽头高台之上的师傅胧月,而是看向了陶芊芊和李陌离二人。
秦墨染身后紧跟着箫剑生,只不过从高台方向看只能看到一个头顶和一件皱皱巴巴的长袍,几个长老其实已经猜到了是箫剑生,但他们还是想看清楚一些,几名无极宫请来的客人虽然能看清箫剑生,但不认识,不过从几位伸出脖子的长老动作上,也能看出,那个漂亮女子身后那人身份应该更特殊些。
“莫非那厮胧月的大徒弟奕平生?”
“不像,听说那奕平生喜欢白衣。”
“难道是他?他竟敢回来,胆子可真够大的啊。”
“颜家主,您说的可是那箫剑生?”
“……”
此刻,箫剑生走的亦是步伐轻缓,因为隔着大师姐,他无法到高台之上几名长老的脸色变化,他只是用眼角在人群中穿梭了几个来回,他也并不是想刻意的找到谁,就是随随便便的看一看,回味一些快要淡忘的事情。
陶芊芊和李陌离同时望向那两道身影,当意识到小师弟回来的那一瞬间,俩人俱是心跳加速,呼吸都变的燥热起来。
李陌离暗自咬了咬牙,心底感叹道,小师弟,你真不该这个时候回来,回来便是等于造势。
陶芊芊则是紧张的脸都红透了,她看不到小师弟的正面,也不敢看到,哪怕日思夜想了多少个夜晚。
秦墨染走了过来,轻轻的拍了拍李陌离的胸口,低声问道:“有没有事?”
李陌离果断的摇了摇头,眼中既有欣喜,但更多的还是担心,他小声回道:“让大师姐担心了,陌离无碍。”
“那便最好。”秦墨染走到陶芊芊身前,紧紧的握着陶芊芊的手,没有说话,只是看着那张眼泪即将滑出显得很委屈的脸。
陶芊芊声音低沉道:“大师姐,芊芊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秦墨染轻声一笑,回道:“你没有错,而是你和陌离没有领会了师傅的真实想法。”
就在陶芊芊和李陌离细细的回味着秦墨染那句话的时候,秦墨染缓缓松开陶芊芊的手,向高台走了过去,陶芊芊刚要再次拉住大师姐的手,就箫剑生说道:“小师姐,何必呢。”
第七十六章 一条长线
许东山已经被人抬离了会场。
似乎伤的很重,但下手之人很有分寸,正好给许东山留了一口气,但饶是如此,也够许东山养一阵子了,整个胸口都凹陷了,仿佛被一柄巨锤狠砸了一下。
许东山可是西荒许家的人,他这一伤,打的不仅是几位长老的脸,打的更是许家的脸,简直就是打的啪啪作响。
站于人群之中,被众星捧月一般围在中间的许相依,脸色时而阴沉似水,时而不屑冷笑,他的手一直握着剑柄,眼睛转来转去似乎没有聚点,直到箫剑生和秦墨染出现,这才双目凝神,许东山不仅是他许家的人,而去他还的管许东山叫一声堂叔呢,今天这事,如果胧月给不了许家一个满意的交代,他只能自行讨个说法了。
然而,到底是谁动的手,台下之人正在秦墨染和箫剑生之间大胆的猜测,刚才如此重的一击,竟然没有造成太大的动静,他们既没有看到暗剑伤人,也没有看到大大咧咧出手。
就在众人面面相觑之时,高台之上,大长老冯默白目光如炬突然看向秦墨染,皮笑肉不笑说道:“墨染丫头,是不是此趟外出觅到了了不起的机缘,念力增长有些不同寻常啊。”
秦墨染冷笑一声,回道:“确实有些小机缘,能有幸打开另一扇修行大门,踏入了念力修行一途。”
听闻此言,冯默白刷白的眉端忽然挑了起来,双目微凝,不敢表露出心声,踏入念力修行……竟然还是小机缘,这丫头是存心气人不成,难怪可以在无声无息间将许东山伤到无法行走,原来如此。
秦墨染和大长老的对话没也可以的遮掩,在场的人大部分都听到,最初都有些懵懂,毕竟在这个修行世界里,念师是相当稀缺的,年轻一辈的修行者鲜少听说有人修行了念力,老一辈的倒是有那么几个。
忽然,胧月深深的看了秦墨染一眼。
远处,箫剑生哀叹了一声,他已经对这个大师姐佩服的五体投地了,这是要大包大揽,将所有的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的节奏。
就在此时,冯默白重重的哼了一声,目光投向远处的箫剑生身上,那双老而弥坚的目光似乎能将箫剑生穿透。
箫剑生正在替李陌离处理伤口,发觉被人窥视,迎着那道不善的目光望了过去,一老一少俩人久久的凝神,仿佛是各自手持了一柄锋利的长剑,在长老会会场最中心位置,剑尖抵着剑尖,你不让,我便不退,让场间的气氛再度紧张起来。
秦墨染看在眼里,缓步而动从两人目光交汇的地方走了过去,这才让箫剑生和大长老对视的目光得以分开。
秦墨染直接过去给胧月请安问好,然后在高台之上众目睽睽之下,折身而返,并没有给其他几位长老问好,也没有给远到的几位长着请安。
这一幕,落在其他人眼里便是最大的不敬。
但此刻的秦墨染更本不在乎这些毒辣的眼神,他只在乎小师弟的去留,甚至连宫主之位花落谁家都懒的关心。
“成何体统,这简直就是目无尊长,这就是宫主教出来的好徒弟,罢了,罢了。”
颜家家主最先发难,顿时,登时引起了其他人的回应。
“我看无极宫的好日子是过了头了,再不改换门庭,必然沦落
的一塌糊涂啊。”
“这治理一个宗门便如治理一个国家无二,像无极宫怎么大的基业,身为宫主更应该以身作则,严于律己,严加管束自己的徒弟。胧月宫主,老夫这次远到而来本是奔着你的威名而来,没成想,岂止是失望二字可表。”
胧月静静的听着这些各执一词的“高人”们,淡淡的笑了笑,说道:“无极宫确实该整治一番了,长者无长者风范,弟子无弟子该有的礼德,如此下去,必将愧对列祖列宗。”
胧月刚刚说完,人群外面再次哗然。
就见外面风风火火闯入六人,其中两人已经是血染全身,每人一条手臂包裹的像粽子一样,面色痛苦至极,这两人第一眼便看向了秦墨染,很可惜秦墨染并没有看他们。
秦墨染只是询问式的看了箫剑生一眼,已经了然。
箫剑生压低声音道:“这种靠嘴混日子的人,要胳膊也是闲着,师弟也是问了他们着想,希望这次的警告能长点心。”
秦墨染狠狠的瞪了箫剑生一眼,没有再纠缠箫剑生伤人一事,语气一转,如释负重道:“全是你出的馊主意,刚才可紧张死了,下去定要你好看,别往了泥井口一事,师姐在看在你受伤的份上,暂时不与你计较而已。”
箫剑生呵呵而笑,笑着笑着停了下来。
这次可不是一双眼睛盯着他了,就连师傅胧月也看了过来,箫剑生刚想过去给胧月请安,胧月老远就摆了摆手,说道:“你自神冢出来,归途尚短,一定是身困体乏,这里已经没你的事情,而且李陌离也受了伤,你们都回去休息吧。”
箫剑生和几位师兄师姐了然。
但就在他们刚欲离开的时候,高台之上,四长老祝敏突然严厉说道:“别人可以走,但箫剑生和秦墨染不能,今日之事,今日解决了最好,以免夜长梦多。”
祝敏猛然起身,直接转身看着胧月,声音不善道:“小师妹,这全是你教授出来的好徒弟,目无尊长且不说,竟敢利刃伤及同门师兄弟,这已经严重违反了我无极宫宫规,按照宫规,理应受到宫刑,老夫看在他们涉世不深的的面子上,提议将秦墨染逐出无极宫,至于那箫剑生,已经不是单单驱逐怎么简单了,将他交给霍海,再由霍海转交给奉天王朝处置便是。”
四长老祝敏的提议,登时引起了很多的跟随着,纷纷高声助威高呼,将秦墨染逐出无极宫,再将箫剑生交给奉天王朝处置。
更有甚者,提议将箫剑生就地处死,以免半道出现乱子。
这阵潮动经久不息,仿佛一阵滔天大朗直接涌向高台之上,冯默白低着头,手指轻轻的敲击这桌面。发出很有节奏的敲击声,不知过了过久,冯默白霍的抬头,朝着下首人群压了压手,声音高昂道:“老夫代表云浮宫同意此事就这般处置,驱逐秦墨染,就地处置箫剑生,再加一条,宫主胧月自行卸任宫主一职,在洞天福地几位老祖面前谢罪三日。”
或许事情已经到了真正摊牌的时候,冯默白话音刚落,便有几位长老几乎是同时起身,刚欲说话,就听冯默白重重的咳嗽了一声,说道:“你们有意见,那便保留着吧,做师兄的既要为无极宫的长远考虑,也要为弟子们的性命担忧,今天我便豁出这张老脸,给几位受伤的
无极宫弟子讨个公道回来。”
冯默白长身而起,向高台之下即将离去的箫剑生等人走去。
胧月突然柳眉成剑,冷笑着看着大长老冯默白,冷笑练练道:“难道大长老就不想听听他们是如何受的伤吗,是为何受的伤?”
胧月冷眸看着下首两名受伤的弟子,说道:“说说看,本宫也能替你们做主的。”
其中一人犹豫了一下,将与箫剑生和秦墨染相遇一事相信的描述了一遍,只是在描述的时候全然不提他们背后嘲笑和议论一事,而且就在胧月频频点头之时,另一名伤者哭戚戚说道:“宫主一定要提弟子做主才对,我等几人本是按照长老会的要求办事,但大师姐秦墨染和那箫剑生非但不听劝住,而且执意硬闯,甚至秦墨染拔剑警告我们有眼无珠,最后弟子至感觉眼前光华闪过,这条手臂已经落地,若不是其他师弟求情,或许这条命便交代在无极宫了。”
胧月的脸色越来越冷,冷到最冷的那一刻,她面前的茶盏“咔嚓”一声崩裂稀碎。
秦墨染面色微红,刚欲做出解释,就见胧月摆手说道不必。
胧月悠然起身,望着下首战战兢兢二人,声音低沉道:“当真如此吗?”
二人犹豫了一下,相互对视了几眼,两颗脑袋几乎是同时向小鸡啄米似的点了起来,但就在他们频频点头之际,某个山峰之上,九道剑影齐来,有两道剑影不分先后掠过二人的颈部。
顿时高台之下多了两具冰冷的尸体。
玉影九剑并未归去,而是悬停在长老会会场高空之上。
胧月缓步离开桌椅,走下高台,停步在冯默白身后几步处,冷笑道:“大长老当真要挣这个位置?”
冯默白转身,冷笑道:“能者而居,并非是争。”
胧月忽然笑道:“今天可是个好日子,秋分,分有好几种解读之法,分别、分离、分割……莫非大长老今日要全部占尽?”
四长老祝敏也走下了高台,面无表情的看着胧月说道:“小师妹,有何不妥吗?”
接着,又有几人离座,向高台之下走去。
胧月没有刻意的去看几位长老,而是仰头看着上空的玉影九剑,过了一会才说道:“曾经一年,胧月随师父远游至极北之地,因为严寒在一户农家落脚,恰好遇到一群还童在雪地里玩耍,他们中间划着一条歪歪扭扭的长线,最后不知何故,那群还童红了脸开始大打出手,甚至拔刀相向,胧月有心过去劝阻,但师父不让。”
胧月的声音不高,但似乎很微妙,让不少人下意识的裹紧了衣衫,缩短了脖子,仿佛长老会会场真的就便成了极北之地的那个村庄。
胧月接着说道:“师傅告诫胧月,人与人如此,家与家如此,宗门与宗门如此,帮派与帮派如此,甚至国与国也是如此,若是人心模糊,岂是一条线可以分不清。”
场间气氛肃静,“银色的雪花”在人群眼前飘动。
高台之上,全部的人都站起了身,或在听,或在互相商讨,下首人群,也从小声的议论声中回过神来,看向了会场中间的宫主胧月。
但胧月却是将眸光投向了自己最小的徒弟,箫剑生。
第七十七章 离去
箫剑生缓步而行,目不斜视,与大长老冯默白擦肩而过。
在两人身体交错的一瞬间,箫剑生感觉到了一股如湖水决堤般的杀意将他笼罩。
箫剑生皱了皱眉,步伐沉稳继续往前。
心中毫无惧意。
他相信师傅在这个时候会护他周全,他也相信自己读懂了师傅的眼神,若大长老突然出手,必然会受到师傅的雷霆一击,即便师傅有什么难言之隐无法护他,他相信现在的自己,还不至于在大长老面前不堪一击。
此刻,有很多双目光看着他,有关切的,有毒辣的,有看热闹的,还有不屑一顾的。
自始至终,箫剑生都走的很从容,脸上始终洋溢着淡淡的微笑。
几息后,箫剑生来到胧月面前,毕恭毕敬行了个弟子礼,恭敬说道:“刚才那位执事大人是徒弟出手震伤的,那两名弟子亦是徒弟斩伤的,这些都与大师姐无关,而且潜回宫门的主意也是徒弟想出来的,可以说这一切都和大师姐没有关系,既然做了,徒弟愿接受来自师傅的任何责罚,但不接受来自诸位长老的任何条件。”
箫剑生的声音不高,但咬字清晰,不远处的大长老听得脸色阴沉似水,背后的双手早已握成拳头,两个拳头不停的变化位置。
胧月轻笑一声,问道:“为何要怎么做?一时冲动,还是有难言之隐?造成这个局面现在后悔吗?”
胧月一口气问出了三个问题。
在场的诸人都听的清楚,但猜不到胧月这个时候问这些问题是何意,就在这时,大长老插话道:“简直就是多余,此子心性残忍,对同门师兄弟都能下的去手,将来必成祸端。”
箫剑生转头看了大长老一眼,笑道:“依着长老您的意思,之前四长老带着一众人围剿我,我是不是也可以理解为四长老心性残念,竟然对自己管辖之内的弟子动杀念,而且,四长老已经在无极宫这么多年,那岂不是成了祸根?”
大长老脸色微凝道:“伶牙俐齿,善于诡辩之人,势必命不久矣。”
箫剑生冷笑置之,然后看着胧月不假思索,说道:“两者都不是,徒弟只是以本心行事,修行之人如果连本心都丢失了,岂不痛苦,而是刚才那位长老所说的残念一说,徒弟承认这方面我确实比几位师兄和师姐做的要好,人生在世,最讲求一个痛快行事,方才能令愁者痛,亲者安。”
“至于师傅所问后悔一事,徒弟至家破人亡之后,从来没有为自己的行事后悔过,奉天王朝追杀,武榜追杀,如今再加上宫门也容不下,徒弟何错之有,莫非只是因为被苍天眷顾了的缘故,如果真如此,徒弟后悔实力低微,不足以让那些居心叵测者望而却步。”
胧月呆呆的站在风中,美艳的脸上平静如水,认真的思考着箫剑生给出的答案,和她猜测的基本一致,唯独家破人亡沉甸甸的四字让她始料不及。
胧月点了点头,说道:“其实我们都没有错,错在追求的不同,自然手段便不
同,有些人注定一生被名利蒙蔽了眼睛,过的假假真真,虚无缥缈,名利缠身,总逃不开贪恋痴嗔,注定难见大道的彼岸,谁输谁赢,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心中有那条线不要模糊。”
这场来自师徒二人的对话,持续了很长时间,这也是长老会开始以来最温馨的一面,没有血雨腥风的口舌之争,没有面红耳赤的相互指责。
这画面很深入人心,不光是温馨,很多人难得在胧月眼中看到了慈祥的一面,仿佛如母子,久别重逢的一次促膝交谈。所以没人敢出言打断,包括几位长老,他们很少见小师妹如此健谈,尤其是那番话虽然朴实,但道理至深,值得在场每个人细细的思量。
周围的弟子们更是,一言不发,目光流转。
有人醍醐灌顶,忽然明理。
有人心塞顿开,似要破境。
还有人毒辣的目光缓缓温热起来,心中万般杂念,如秋风扫落叶而过。
场间有众生,众生便有千般相。
箫剑生第一次听师傅讲述这番大道理,不管明日将何去何从,他都将这番话牢牢的刻在了心间,箫剑生再次对着胧月行了一礼,躬身不起。
师傅胧月对他有言不清的大恩,当此大礼。
胧月双手扶起箫剑生,温和道:“徒儿,你看这是什么?”
只见胧月轻轻抬起一只手,在天空之上至西而东划过,顿时包围在无极宫上空的氤氲之气被划开了一线天,那条线曲曲折折,贯穿了整个无极宫上空。
线条之外,是湛蓝的天空。箫剑生静静的看着那条线,目光越过那条线射向深空之中,他的目光越来越深邃,他好像看到了很多东西,旋转不休的星辰,星辰之间那种无形的牵扯之力……
大道之深,之遥远,仿若星辰,可以看到却无尽头,世间伟力,如星辰牵绊之力,磅礴而无形无影。
这一刻,他忽然懂了很多。
而那条线仿佛是人生,从生到死。
仿佛是大道,从懵懂到见天开。
不知过了多久,周围的安静气氛终于被一声故意的咳嗽声打断。
四长老看着有些亲昵的箫剑生和胧月师徒二人,声音不屑道:“这世界总有人喜欢好高骛远,就比如咱们的宫主胧月,殊不知说的千般好万般漂亮,没有实力都是一场空谈,在道理和实力之间,本长老永远选择实力,大师兄你呢?”
冯默白冷笑一声,说道:“我只相信自己的判断,今日必须让小师妹做出一个选择,还有那箫剑生既然选择回来,也就选择了自己的命运,苍天眷顾也好,有人力保也罢,总之,今日不死不休。”
随着“不死不休”四字的尾音在场间回荡,会场的气氛再次压抑起来,仿佛一座大山压将下来。
一时间,所有的目光都投向了箫剑生、胧月、大长老和四长老四人。
胧月风轻云淡的往后退出两步,挥手时,无极宫上空的裂缝合拢,胧月近近的看着二位长老,声音
清淡道:“是不是空谈不重要,今日借着长老会,本宫主愿接受来自场间任何人的挑战,输则自动退位。”
与此同时,有十几道人影穿过层层人群,走入会场。
掌教黄觉盛,右执事白恒,教习陈申平,还有那位年轻的教习,这几张老面孔赫然在列,另外还有几个新面孔,来自无极宫的角角落落,平时只干些杂活累活,此刻十几人同时聚在长老会场,气势立刻大变,自带着一股杀气。
下首弟子中本想四顾打听一些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看着场间近乎凝固的气氛,立马选择闭嘴。
四长老和大长老同时向胧月投来大感意外的一瞥,就在两人眼神互相交流的时候,胧月的曼妙身影拔地而起,扶摇直上百丈高空,高空之上,胧月手臂缓缓展开,随之两道蓝色的火焰光晕向两侧展开,长达百丈,犹如两只巨大的翅膀,而此刻的胧月看上去仿佛就是一只凌驾于众生之上骄傲的火蓝凤凰,极其美轮美奂。
那对翅膀除了绝对夺人眼球之外,包含的强大攻击力也令无数人望而生畏,除了有几人敢一睹那道骄傲的身姿的,其他人早早的低下了头。
“曾经苍羽在人间展开过一次,如果老夫没有记错,这应该是第三次。”
“当年无极宫那位老祖便是凭借此法,喝退了来自三地十二宗门的一支联军,今日看来,并非空穴来风,苍羽之威,确实值得称赞。”
就在高台之上几人议论之时,高空之上,胧月声音传来:“大师兄,今日你若胜我,宫主之位拱手相让,而且我带着一众弟子离开无极宫,至此不踏入半步,请!”
胧月做了请的手势。
忽然,齐刷刷的目光都望向了大长老,大长老冯默白眉头皱的像麻花一般,双手背后在地下不住气的挪动,差不多十几息之后,大长老终于长叹了一声:“罢了,看来老夫真是老了,今日愿意将这个位置让出来,能者居上吧。”
“准了!”高空之上,胧月声音清脆道:“看来大师兄真的老了,连一战的勇气都没有,既然如此,三日之内,你便离开无极宫吧。”
大长老冯默白面色阴沉甩袖而去,临走时还不忘环顾了一圈高台之上那几道人影,看着颜家家主颜回春说道:“颜家主,后会有期。”
颜回春随意的挥了挥手。
胧月看着四长老再道:“四师兄,听闻你实力又有所精进,可否……”
还没等胧月说完,祝敏面色窘迫道:“师妹谬赞,师兄这几下只适合渡人,再无法渡己了。”
祝敏轻笑着向四周躬身而退,还没等胧月的眸光移向高台,月华长老主动起身,冲着胧月躬身说道:“罢了,师傅还是太偏心了。”
至此,三位长老离开了长老会会场。
胧月飘身而落,眸色凌冽的扫过全场,就在众人以为这场长老会到此结束了的时候,胧月突然说道:“本宫主宣布,将箫剑生逐出无极宫。”
第七十八章 行路难(一)
一条羊肠般纤细的小道上,一瘦一胖两名穿着朴素,头罩防风面纱的女子行走在道路一侧,有人过来之时,两女子要么快速的低下了头,要么快速的转过头,假装看着四周光秃秃的山头。
确实这身装束起了很大的作用,大多数人看到那身粗布衣服和普通发式都懒得再瞥一眼,只有极个别人,可能闲来无事,路过之时总会吹几声地道的流氓哨,这令得两女子十分厌恶,但又不便追上去计较。
两女子似乎不经常野游,偶尔草丛内窜出一只肥硕的野兔,都能令得俩人惊慌失措,连连跺脚。
从衣着上看,两名女子和普通农家女子一般无二,身上少了些胭脂水粉的味道,多了些本色的光晕,然而,那名身形显瘦,身材凹凸有致的女子,却是长了一张不俗气的脸,肤色白嫩细滑,天生一对摄人心魄的桃花眸子,乍看都与农家女子无缘,尤其是那对眸子远望的时候,三分微醉,六分秋水荡漾,剩下一分楚楚动人。
其实,那名显胖的女子也很俊俏,绝对称得上绝色佳人,只是和身旁那显瘦女子站在一处,仿佛是路边的野花遇到了桂苑的春花,顿时失色不少。
两女子一口气走出了很远,再看不到身后那座牢笼般的城池,人群也开始稀拉起来,两人这才放缓脚步。
显瘦的女子长长的呼出一口气,整个人一下子轻松活跃起来,她看着旁边的显胖女子说道:“大瓷碗,此次远游非郊游,记得节衣缩食,尤其是要控制饭量,本小姐带的盘缠有限,你要时刻提醒自己,行路难三个字。”
显胖的女子囫囵吞枣的不知道咽下一堆什么东西,清了清嗓子,有些不悦的嗯了一声。
不知过了多久,显胖女子才松开眉头,说道:“公主,你猜咱们这次出行,陛下派了多少眼线,如果碗儿猜的没错的话,陛下定然会在沿路之上替咱们安排好最上等的客栈和……”
显瘦的女子像敲木鱼一般敲了敲显胖女子的脑袋,假装生气说道:“记住了,在外面要叫小姐,而且经你怎么一提醒,看来咱们得绕道而行才对,既是出来历练,就的准备好吃苦才行。”
显胖女子小声道:“那宫主……小姐打算吃多长时间的苦?”
显瘦女子娓娓说道:“直到本小姐忘记了那个人为止。”
显胖的女子顿时将头甩的像拨浪鼓似的,那意思是打死本姑娘也不干。
……
肃静的无极宫云浮宫门前长老会会场。
将箫剑生逐出无极宫!
这几句犹如晴天霹雳,响彻在每个无极宫弟子耳畔。
众弟子不知何意,面面相觑。
高台之上,剩下的长老亦是不解的看着胧月,有人正在猜测,但猜来猜去似乎都不应该是这般结果,当前形势对箫剑生极其不利,外有一个王朝的势力在追杀,再加上武榜,颇有一种上天无路的感觉,此时无极宫便成了箫剑生唯一能避难的场所,然而,胧月亲自将自己的爱徒逐出了无极宫。
该作何解释?
胧月的几名徒弟无法接受,焦急的看着师傅,希望师傅能收回刚才那句话,然而,作为一宫之主,说出去话便如泼出去的水,岂能收的回。
秦墨染上前一步,激动说道:“师傅,徒儿不解,为何要将小师弟逐出无极宫,望师傅解惑。”
“师傅,我们也想知道原因,小师弟到底做错了什么?莫非就是因为小师弟出手伤人,可是……”
剩下几个徒弟一起走上前,焦急的看着胧月。
胧月摆了摆手,没有让徒弟们说下去。
月撩了撩被风吹散了发丝,说道:“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国有国法,宫有宫规,你小师弟伤人便应该受到相应的处罚,难道有错吗?”
难道有错吗?
这五个字让秦墨染等人哑口无言,无力辩驳。
看来至这件事后,胧月要重整无极宫的雄威了,首先是拿自己的徒弟开刀,这件事看似顺理成章,合乎情理,然而场间有几人自然明白胧月的真实意图。
将箫剑生逐出无极宫,并不等于将他逐出师门,只要胧月还是无极宫宫主,那么无极宫便还是箫剑生的家,随着无极宫这次重整,箫剑生身后这个靠山或许会更为强大。
就在这时,箫剑生回过了神。
箫剑生刚才一直在揣摩师傅的真实想法,现在他懂了,心情豁然开朗,仿佛天空更高远了,只待他去插翅遨游飞翔。
长老会到此结束。
高台之上所有的人慢慢起身,开始离去。
高台之下的众弟子,也熙熙攘攘开始向山下走去,这次长老会彻底让他们重新认识了一次宫主胧月,除了长的美艳,做事风格很是雷厉风行,尤其是叫板几大长老,更是让人刮目相看。
这次长老会,最出人意料的自然是大长老的卸任,随着大长老离去,无极宫的高层自然要大变一番,又将是几家欢喜几家忧愁?
至于其他的看点,箫剑生被逐出无极宫,掌教黄觉盛平时和四长老几人走的比较近,然而却是宫主的心腹,这又有谁能料到。
所以说,这次长老会真正的输家还是以大长老为首的几个长老,至于赢家,似乎是宫主胧月,似乎又不是,这或许只是胧月和大长老为首的几个长老下了一盘很微妙的棋而已。
胧月已经陪着几位远到的客人先行一步离去。
箫剑生也已经说服几位师姐师兄们先行回去。
来时,箫剑生在人群看到几张熟悉的面孔,因为情况特殊,他没法和这些人打招呼,既然要离去了,自然要打个招呼,算作告别。
就在箫剑生向人群中走去的时候,突然被一人拦住了去路,似乎是意料之中的事,箫剑生并没有吃惊许相依这个时候会站出来,挡住他的去路。
许相依也变了,变的气息更内敛了,目中无人的眼神也收敛了不少,唯独那身白衣没有变,远处还站着几个许相依的跟随者,此刻正凶神恶煞般的看着箫剑生,那眼神仿佛要活吞了箫剑生。
对此箫剑生只是不以为意的笑了笑,他已经见识惯了这几人的做派。
许相依眸光咄咄逼人的看着箫剑生说道:“本来你还可以多看看这个花花绿绿的世界,但你伤了我堂叔许东山,就等于自掘坟墓了,我许家不是什么人都可以随意得罪的,尤其是你箫剑生,今日便给我许家一个交代吧,要么你将我许相依击败,要么随我回趟许家,任由许家发落,二选一。”
许相依目色阴沉的看着箫剑生,手已经紧握住剑柄。
“是啊,箫剑生,别以为被逐出无极宫,就能拍拍屁股走人。”
“箫剑生,你现在已经不是我们无极宫的人了,该怎么做你应该清楚,莫非你大师姐还敢胡乱伤人不成,先从我们许哥裤裆底下钻一个,咱们再坐下来好说好商量。”
“……”
还有人要在许相依面前表现一下忠心,结果向源郎走了过来,自然也就闭上了嘴巴。
多日不见,向源郎也变了,变的越发沉稳了,目光深邃了许多,甚至还留起了小胡子。高有才也变了,肚子越发的大了,走起路来颤巍巍的惹人发笑。
箫剑生没有理
会许相依,重重的拍了拍向源郎和高有才,笑道:“不巧这里正好有点琐事,你们晚些时候引凤亭等我便是,这里应该不会有事的。”
箫剑生又补充说道:“是一定不会有事。”
“我信你。”向源郎笑了笑,故意声音提高说道:“是一定不能有事的,你现在虽然离开了无极宫,但还是我向家的客卿长老,真若有事,我向家的面子也是面子啊。”
高有才走过来,依然是那副嘻嘻哈哈的表情,压低声音说道:“剑哥,老弟在此友情提醒你一下,许相依已经合五境大圆满,很有可能已经破了鸿蒙境,如果你应付不了,老弟替你抵挡一阵,如何?”
箫剑生故作吃惊,然后一本正经说道:“如此倒是个好办法,你最好能将许相依打残,我好痛打落水狗。”
高有才甩了甩腮帮子,憨笑道:“我看……我还是先去通知大师姐的好。”
一溜烟的功夫,高有才已经冲至了山下。
箫剑生笑了笑没做回应,目送向源郎几人离去,就在他收回目光的时候,又和另外一人的目光对上了,她也变了很多。
一颗梧桐树下,石仟羽正楚楚可怜的站在一堆落叶之间,怔怔的看着箫剑生,她的嘴角在动。
箫剑生没有让石仟羽离开,他能从石仟羽的眼神中看出,此时这个姑娘倔的很,绝对是不会离开的,所以箫剑生只好冲着石仟羽点了点头,这才正面面对许相依几人。
箫剑生冲着许相依笑道:“我选简单安全的,将你击败。”
许相依愣了一下,随即不屑说道:“看来去了一趟神冢长胆量了,既然如此,时间你选,地点你定,别做缩头乌龟就行,更别藏在女人背后。”
一群人等着箫剑生回话,包括准备下山的人群。
箫剑生正色道:“不用那么麻烦,就此时此地。”
空旷的云浮宫石坪,秋风像一柄硕大的扫把,除了那块断裂的石碑扫不动,满地的黄叶飒飒而响,向四周滚远,中间显得空荡荡的。
箫剑生原地没动,就那么面带微笑的看着许相依,看着许相依拔剑,看着许相依长剑挥来,一剑卷起无数落叶,一阵铺天盖地的黄叶风暴向他笼罩了过来。
箫剑生略微皱了皱眉,确实如高有才所说,看这威势,许相依已经突破了六境鸿蒙,剑气比之前有了长足的进步,潇潇剑气之中似乎已经具备了剑意的雏形,如果换过之前,箫剑生在那无穷无尽的黄叶夹攻之下必重伤无疑,但现在这些黄叶的气势落在他眼里,已经毫无气势可言,尤其是箫剑生与安公子一战,他所领悟的沧海剑意早已不同往日。
黄叶虽多,但每片落叶的轨迹在箫剑生眼中都是清晰可辨的。
所以,箫剑生只是遵循本心,随意的释放出一股念力。
念力化盾,将那无数的黄叶反击了回去,甚至激射回去的黄叶要比过来的气势更为猛烈,刹那而去,势不可挡,黄叶扫过,石坪的青石板都翻飞起来。
许相依突然眉头紧皱,整个人毫无气势的直线后退,他本想以借着后退的迂回,在加以手中长剑迸发出的力度将那些黄叶扫落在地,但黄叶被箫剑生加持了力度之后,几乎等同于一面铜墙铁壁,岂是随意的可以击溃。
轰的一声,许相依彻底被黄叶筑成的墙撞飞吞没,同时,许相依身后那几人也被一阵黄风卷入其中。
黄叶散尽,箫剑生已经随着石仟羽到了山下。
此刻,箫剑生正与石仟羽肩并肩站在一处峰顶之上,远眺神龙湖。
第七十九章 行路难(二)
这座山峰虽然不高,但地势很独特,处于无极宫众多山峰外围,居高临下观景再好不过,远远看去神龙湖像条蜿蜒的碧绿玉带飘过,可惜光有湖光没有山色,再远处便是一片不毛之地。
箫剑生问过石仟羽,为何要来这里,这里的风景并不美,反而让他徒生一些凄凉。
石仟羽只说了几个字,此峰名归来。
箫剑生明白了石仟羽的意思。
归来,便寓意着能活着回来,死人肯定谈不上归来。
两人站在一块巨石之上登高远眺,多日不见似乎有些生疏,只是看一直没说话,两人的表情也比较凝重,鲜有平时那种轻松的谈吐,气氛显得有些沉闷,直到天色渐晚之时,石仟羽有意的向箫剑生靠了近了一些,很别扭的挽住了箫剑生的手臂。
箫剑生默不作声,表情有些僵硬。
他何尝不知道石仟羽的心思,只是无法做出回应。
不知过了多久,石仟羽小声问道:“喂,你什么时候走,能不能多呆几天?”
箫剑生苦笑道:“恐怕很难,师傅铁了心让我下山,自然不希望我在无极宫中多逗留。”
石仟羽很仓促的点了下头。
过来一会,又说道:“走就走吧,反正你走时我不送你,我不喜欢离别。”
箫剑生轻嗯了一声,“我也不喜欢,只是迫不得已,所以你可以把离别理解成为了更好的重逢。”
石仟羽扑闪着长长的睫毛,似在思考。
过了很长时间,石仟羽才笑道:“这样也好,外面广阔天地总胜过无极宫一隅,你注定会是一只猛兽,外面的世界更适合你。”
似乎说的很是在理。
箫剑生自幼生长在穷山僻壤之地,如一颗坚硬的种子落入了石缝之间,吸收着周围的水分,开始慢慢生根发芽,挤开两侧的山石,像野草般疯长。
从杀死刀疤脸之后,他遇到血已经不再紧张,哪怕遇到比自己强大的敌人,心里也没有惧意,反而真的如一只嗜血的野兽般渴望闻到对方身上的血腥,这种心态有时候令他自己都感到恐惧。
他本不是嗜杀之人,曾经向往美好平安的生活,但那份美好已经在他心里破烂不堪,变成了一个摇摇欲坠的老房子,所以他亲手毁掉了这份已经不再美好。
这一刻,箫剑生眉头皱的很深、很紧。
随着夜晚的临近,归来峰上风声渐大,风送来的凉意让石仟羽嘴唇有些发紫,就在箫剑生准备提议下山的时候,一个温香软玉的身体紧紧的贴了上去,这让箫剑生很是尴尬,两只手忽然没了放的地方,最后只好象征性的将一只手搁在了石仟羽肩头上。
天色越来越黑,两人一直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大部分话题都是关于灵主和黑暗角域的,石仟羽曾答应过箫剑生,给他讲讲关于黑暗角域的故事,一直以来都找不到独处的机会,今天终于逮住机会了,箫剑生也要离开无极宫了。
下山之时,天色已经很晚,山道模糊的只能摸着一侧的山石而行,离开归来峰后,箫剑生将石仟羽送出一程,然后按照和向源郎的约定,直奔引凤亭,还没有到达山顶之时,已经远远的闻到了酒花香。
引凤亭内亮着一盏防风灯,灯光之下还是那几张老面孔,向郎源、高有才、鹿家姐妹、冷清秋,只是多了一个楚枫,几人表情都是怪怪的。
箫剑生自己寻了一个位置坐下,冲着众人笑道:“临时有点事,来晚了……”
高有才呵呵笑道:“换做是我,估计也会晚,有可能今夜就留在归来峰过夜了。”
箫剑生白眼道:“山上有点冷,我可不像你皮糙肉厚的防冻。”
有才玩味笑道:“这季节最适合抱团取暖了,只是某些人喜欢浪费资源罢了。”
箫剑生自嘲一笑,懒得再理会高有才,恰好这时,向源郎给箫剑生满了一杯酒,说道:“石仟羽师姐曾经找过我几次,想打听你的消息,这次终于逮住人了,估计有不少话要说,来晚了情有可原,不过既是晚了,罚酒是免不了的。”
箫剑生自知这杯酒推脱不了,爽快接过满满的酒杯一饮而尽。
烈酒入喉,箫剑生感觉整个人要燃烧起来一般,仿佛他此刻的心情,有些火热,又有些沉重,箫剑生勉强笑道:“其实,四海为家也不错,反正横着竖着一个人,只是我这一走,许相依之流或许会将气撒在你们身上,能耐便耐,等我回来再与他计较,反正我这个恶人已经做了,不在乎多一次。”
向源郎冷笑道:“只要我在,他们还的掂量着行事,箫兄放心便是。”
鹿小跳柔指带香捋了下秀发,也替箫剑生斟了一杯酒,然后端起自己的酒杯两人轻轻碰了一杯,说道:“离开了无极宫,再没人护着你了,一个人在外万事小心,尤其是要提防武榜和奉天王朝那帮人,那些家伙都不是省油的灯,切莫再如今日这般鲁莽,你重伤了许相依,许家这口气怕是咽不下去。”
鹿小立却是挺了挺胸脯,快人快语说道:“依着本姑娘的性子,当初就不能留她性命,一不做二不休,杀了了事,只可惜本姑娘没有箫兄的身手,对了箫兄,你现在是什么境界,听不少人说你与许相依一战,根本就没有出手,你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
箫剑生喝下杯中酒,尴尬的笑道:“我的手段确实见不得人,所以,你就收起好奇心吧,另外,临走之前善意提醒你一次,做人要像你姐姐学习,到时候嫁不出去就后悔了。”
高有才凑过来,一副你懂得的眼神,笑眯眯道:“这个不需剑哥担心,兄弟打小喜欢热心肠,什么样的烈马只要骑在胯下……”
高有才又跑远了,此刻正在鹿家姐妹的粉拳之下嗷嗷直叫,呼喊着救命。
一向不善言辞的冷清秋也端起了酒杯,说道:“一路保重。”
“一路保重!”
箫剑生喝下第三杯酒,烈酒已经上头。
向郎源再替箫剑生斟满酒,感叹道:“外面的形势,于你大不利,不过我相信你能做到最好,因为你从来没有让向某失望过。”
“该来的总会来的,或迟或晚的事情,人力穷尽时也无法预料。”箫剑生和向郎源碰了一杯,苦笑道:“自信人生三百载,凭空一跃三千里,无拘无束的人生,岂不快哉?”
只是说完这句话,箫剑生缓缓的低下了头。
“箫兄弟,一定要活着回来。”
楚枫的酒杯在他眼前晃动,箫剑生望着杯中酒水被风吹的晃晃悠悠,似乎要泼洒出去,畅快的笑了笑,再次一饮而尽。
箫剑生笑了笑,说道:“一定。”
夜越来越深沉,酒坛里的酒水越来越少,人越来越迷糊,欢笑声渐渐隐没在了风中。
箫剑生记不清人群何时散去的,他只记得下山之时,向向郎源嘱托了一事,万一他回不来,要向郎源关注一下唐家堡的动静,如果需要援手,千万不要吝啬手段。
向郎源欣然答应。
箫剑生第一次喝多了酒,头重脚轻的回到了静听,里面还有一些属于他的东西,走时需要收拾一下带走。
大门没锁,透过门缝能看到里面溢出来的灯光。
要不要进去,他现在已经不属于无极宫弟子,自然静听也不属于他,哪怕进去歇个脚也觉得十分别扭,箫剑生站在门前犹豫不决,一只手搭在门手,不知道该
不该推开那扇门。
就在这时,门开了。
胧月站在门内,吃惊的打量着门外的箫剑生,箫剑生勉勉强强摆正姿势给胧月行了个弟子礼,脑袋昏沉沉的不知如何开口,自知今日有些失态。
胧月没有责怪之意,微笑道:“你的路注定与众不同,别怪为师将你逐出师门。”
箫剑生点了点,喷着酒气回道:“师傅一片苦心,徒儿明白。”
胧月叹息一声,说道:“将你逐出无极宫并非一时兴起,为师早有此意,只不过没有合适的机会,不管你作何感想,就目前的事态你必须听从为师的安排。”
箫剑生舌头打颤问道:“谨遵师命,师傅若打算安排徒儿去黑暗角域闯荡一番也乐意。”
胧月没有接话,开始搀扶着箫剑生向屋内走去。
听到动静的秦墨染出来开门,看到这一幕,只见小师弟神色陶醉,脚下晃悠,似乎很享受一般,师傅则像个下人一样又是搀又是扶,师傅好不容易将小师弟弄上了台阶,这才长呼一口气,干脆将箫剑生交给了秦墨染。
秦墨染早已识破的箫剑生的心思,根本懒得去搀扶,直接推搡着箫剑生进入了会客厅,屋内除了大师兄不在,其他人都恭敬的等候在一边,见到此景,顿时一阵哄笑,箫剑生很尴尬的看了眼已经落座的师傅,然后望着笑的最难收住的二师兄,呲牙说道:“二师兄伤好了?”
李陌离捂着胸口,笑道:“只是皮外伤而已,谢谢小师弟记挂。”
箫剑生往李陌离身前挪了几步,小声道:“想英雄救美,自然是要付出点代价才行。”
箫剑生的声音虽然很低,但还是被一旁的陶芊芊听了个一清二楚,登时就过来揪箫剑生耳朵,就在这时,胧月将手中的茶盏落在几案上,然后看着箫剑生说道:“事不宜迟,你明日一早便出发,去圣人域开阔一下视野吧,之所以不让你去黑暗角域,为师考虑到你现在虽然是六境鸿蒙,但还不足以在那里存活下去,在圣人域,你很有可能碰到你师公,他老人家自然会明白为师的用意。”
胧月话音刚落,陶芊芊便一脸心疼的说道:“师傅,小师弟刚回来,明日便下山是不是有点……不近人情?”
其他人也是眼巴巴的看着师傅,只希望师傅能犹豫一下,推后几日小师弟的行程。
胧月笑望着几个徒弟,用手指了指院墙之外,很严肃说道:“在无极宫多留一天便有一天的危险,如果为师没有猜错,此刻西荒和奉天王朝两家应该安插了不少暗哨,所以,要乘着他们没有成军之前,以最快的速度穿插过去,这样方能扰乱他们的阵脚,沿路上的敌探自然也少。”
箫剑生略感意外的看了胧月一眼,问道:“听闻师公一直云游在外,徒弟如何才能找到他老人家?”
胧月笑了笑,指着箫剑生身后的黑石棋盘,说道:“他若觉得你是个可造之材,自然会知道你的落脚处,他若不想见你,即便站在你眼前,你都无法感觉到,你师公的脾气很古怪,记得千方百计的哄他开心。”
箫剑生激动的点了点头,脑袋里开始勾画师公的外型,在他想象之中,师公应该属于那种古怪精灵的小老头,走起路来疯疯癫癫,喜欢捉弄人,往往这种人有个共同的特点,嘴馋……
就在箫剑生冥思苦想的时候,脑袋猛然被人敲击了一下。
胧月一边向门外走,一边说道:“切记一点,没有突破七境之前,不要离开圣人域,这期间武榜那伙家伙有可能会追你到圣人域,为师希望你能轻松应付。”
就在箫剑生目瞪口呆之时,胧月将一个竹筒塞在箫剑生怀里,迈步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