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授命
既然能被职工们推选出来,这五个人就肯定是有过人之处的。
听到了李宪的那套工资模式之后,他们立刻就意识到了这套制度“歹毒”的地方。
“狗屁!这不就是把大伙儿从大锅吃饭改了分餐?能干的多吃,不能干少吃?你们这就是在搞内部分化!”
“哦,敢情你们这是要把人心拆吧散了,然后慢慢的一个一个的收拾我们?告诉你们,我们不吃这套!想改工资?没门儿!”
当杨宏山说完那套新的工资机制之后,立刻就有两个人跳了出来,强烈反对。
见到这一幕,李宪毫不意外。这两个说话的人岁数都不小,其中一个便是经销处那个马上要退休的老职工。新的工资机制,直接损害的是这批人的利益。
在这二人的鼓动下,剩下的那三人面露犹豫,表情不定。想要说些什么,但是最终又把话憋回了肚子里,用沉默表示了自己的态度。
见到这一幕,李宪的心中了然。
他对着身边的王芷叶耳语了一番,直到看着这姑娘眼睛亮了一下,便退到了后面。
正在杨宏山被这两个老家伙气的直喘时,王芷叶站了出来,“我觉得,这件事情关乎到整个瓷砖厂的利益,你们五个虽然是职工们推选出来的,但这件事情还是综合一下大家的意见比较好。这样,不如你们把这个工资机制的事情传达给职工们,让他们好好的合计合计,然后明天我们去瓷砖厂,搞个全体职工的投票,看看大家伙的意见,怎么样?”
这话说的让几个代表挑不出毛病,不管怎么说,商业局方面算是给出了一个解决意见。
五人在商量了一下之后,便回到了院子里,将这个全新的工资机制说了一遍。人群立刻乱开了,吵吵嚷嚷说什么的都有。
站在办公室的窗前,看到那原本聚在一起的人群已经开始分散开来,凑成了一个个的小圈,李宪心里大致有了谱。
工资机制的改动太过刺激,职工们议论了一好会儿也没有论出个一二三来,想着回家好好商量,便都各自散去。
至此,商业局的众人才擦了把头上的虚汗。
到了这时候,李宪才对身后正好奇的打量着自己的王芷叶嘿嘿一笑,说了徐朝阳让她去干休所吃饭的事儿。
王芷叶其实原本打算在这个假期好好陪陪爷爷的,但是被瓷砖厂的事情耽误,整个国庆倒是就去了干休所呆了不到一下午的时间。
跟领导知会了一声,婉拒了杨宏山的请客,二人便一道离去。
忙活了两个多小时,直到看到了隔街的供销社,李宪才一拍脑袋。
自己,本来是出来买菜的啊!
匆匆和王芷叶一起在供销社买了东西,他赶紧骑着摩托车向干休所折返。
后座上,王芷叶拨了一下被风吹乱,弄得脸痒痒的头发,拍了拍李宪的后背。
“喂!”
“嘎哈?”李宪头也没回。
看着他的后脑勺,王芷叶带着担心,道:“你说,明天瓷砖厂搞投票,你的那个新工资机制能通过吗?”
李宪仍然没回头:“你以为我这工资是瞎做的呢?瓷砖厂成立的时间不长,厂子里大多都是三十左右岁的年轻人,这些人其实可是想多拿工资的。目前看来阻力主要集中在那些老职工身上,可是一厂五十来个人,老职工才有几个?按照新的工资机制,只要好好在厂里干活儿,赚的肯定不低,那些年轻职工能把这个账算明白的。你看着吧,明天的投票一准过。”
感受着李宪说话间的笃定,王芷叶忍不住笑了,“我说你这个人鬼点子怎么这么多?”
“哈!”听到人夸自己,李宪才放慢了油门,回头扫了一眼,“怎么,是不是被我无时不刻不散发出来的睿智和魅力吸引到了?”
看到他挤眉弄眼的看着自己,王芷叶不动声色的把屁股往车尾挪了挪,“臭美!沟里的蛤蟆都比你招人稀罕。”
嘿,这小娘皮!
回过身,李宪直接按下了摩托的前闸。惯性顿时让丝毫没有准备的王芷叶向前冲去,脑袋啪叽一声贴在了李宪后背上!
脑门本来就带着伤,现在再一碰,王芷叶只觉得整个脑子里像是被灌了辣椒水。
“啊!!”
“哈哈哼呼呼……”
听着身后的一声痛呼,李宪发出了猪一般的笑声。
……
干休所里,王林和几人已经完美的错过了午饭。
看着食堂的大师傅已经开始洗菜准备齐了晚饭,吴胜利跳脚大骂。
“李宪这臭小子说买熟食,难不成先去养猪啦?”
一旁的郑唯实躺在摇椅上,已经是有气无力:“他娘的,怕不是想活活饿死老子,好继承老子的那些好茶叶吧?”
“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儿了吧?”刚刚能下了地的王林和不禁担忧,上午李宪刚刚和孙大志等人闹了矛盾,现在李宪这么就没回来,心里闲着怕别是遇到了报复。
正在这时,一阵熟悉的摩托车声响起,骑在上面的李宪被身后的王芷叶掐的呲牙咧嘴,进了大院。
几个老爷子立刻起身,围了上去。刚想对李宪请客跳票的事情表示谴责,就见到了王芷叶脑门上的大青包。
得知了商业局刚才的惊险,众人可都没了开玩笑的心思。
特别是徐朝阳,瓷砖厂搞承包的事情他是知道的。
事实上,瓷砖厂这种乡镇型企业承包给给个人,在南方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儿。但是在东北,特别是林业局这边,还是属于躺着石头过河阶段。
南方那边主要是有地方政府主导,但是林业局本身就是个生产单位,很多事情不太好处理。
所以瓷砖厂的承包,本来他就是本着一个做试点的心思批下去的。还特地叮嘱过商业局,一定要好好处理,协调好各个方面。
现在听说方才职工冲击商业局的事情,他是一身的冷汗。得知李宪解了商业局之围,并给出了解决方案稳定住了职工,才稍稍放下了心来。
而对于李宪那个工资机制,精明如徐朝阳一眼就看出了其中的门道。
“这个办法好!职工的收入和工作目标的完成情况直接挂钩,我觉得会起到一定的激励效果。职工的工作目标明确,通过层层目标分解,组织战略也容易实现,倒是挺符合目前瓷砖厂的情况。而且职工收入考虑个人绩效,会让部门内部产生竞争,这样一来,厂子可就好控制了。”
对于他的分析,李宪报之一笑。
这套工资机制其实不是他的原创,美国经济学家泰勒在1895年就提出了这个差别计件制,西方国家已经用了一百来年了。
正当他暗暗感叹,中华目前需要追赶的地方太多之时。徐朝阳已经给他这个还没有工作关系,没有没有正式上岗的商业局职工指派了任务。
“明天,你去瓷砖厂。那边的事情,交给你处理了!”
第62章:投票
徐朝阳将瓷砖厂的承包问题交给李宪处理,其实是看似偶然之下的必然。
自从王林和退休,他从红旗林场的场长坐到了了林业局局长这个位置上之后,迷茫就像是一朵脱不开会不散的阴云般一直笼罩着他;
在此前的十几年,他认为林业局的领导实在是太好当了。
计经济体制之中,林业局的经营模式其实相当简单。就是按照省里要求,每年供应足额立方数的木材。在省森工的计划之下,一直以来一切都是那么的秩序井然。
但是这几年随着整个社会和经济风气的一再变化,产业结构一而再再而三的调整,邦业这个东北边陲的小林业局却渐渐不成了。
就像是一块土壤已经没了力气的田,庄稼苗不长杂草却是横生。
八万多正式职工,十几万拥有林业户口的居民全都指着冬季的生产任务和有限的耕地吃饭。
根据省森工集团的每年的生产任务需要,如果说这部分人还有存在的价值,那么局治下四十多家在林业局建设时按照建设计划成立的,现在已经完全处于亏损之中的企业,和其六千多职工六千多张嘴,已经成为了林业局的附骨之蛆。
产出不了多大的价值,反倒只会局里哭穷,解决员工的工资和吃饭问题。
他意识到,是时候做出一些改变。
但是现在这个阶段,国家对经济层面的政策还不明朗,他想做的很多,但是却畏手畏脚。乃至于当杨宏山主动向局里提出想承包瓷砖厂的时候,他足足考虑了一个星期,才提出了产权仍归局里,承包盈亏自负的决定。
这个决定,虽然在林业局里还是头一次,但是在国内其他地区已经有了先例。sd褚城市的市长陈光已经这么做了,这个胆大包天的家伙,将褚城市二十多家乡镇级以上的亏损企业,以股份制,合作制,破产活干脆无偿产权转让的方式给了个人。
若是放在十年甚至是五年之前,赵光这样的操作无疑等于是挖社会主义墙角的走资派行径。
但令人感到诧异的是,今年6月份的党报上,舆论虽然对这种行为展开了一番深入的,甚至涉及到了资本主义还是社会主义层面上的探讨。可是这位比自己还小了四岁的市长,却并没有得到查处。
上面似乎对这种大胆的改革行为,采取了默认的态度。
所以在被三角债弄得焦头烂额的森工集团下了,要各林业局“各管各活,不要把困难都集中到集团,各林业局自行开源节流,有能力尽量反哺集团”的死命令之下。他决定将迷茫先放在一旁,斗胆效仿褚城那位,将林业局这四十多个亏损企业的问题先一步解决掉!
而在这今天中午,瓷砖厂改革第一步遇到麻烦中,李宪的表现让他眼前一亮。
在此之前,王林和和他说起过李宪关于未来经济形态的一些构想。但是在他看来,这个刚刚从林技校毕业的年轻人实在过于激进。
可是现在看来,这个年轻人在不改变自己的股份承包制改革构想前提下,给出的改变工资机制解决职工对承包制抵触的办法,可行性非常高。
从干休所回到了家里,听着忙活着搽豆角丝的媳妇唠唠叨叨,徐朝阳点了根烟,思绪早已神游到九天之外。
他很期待,期待明天瓷砖厂的投票结果。
……
次日一大早,李宪便来到了商业局。
昨天他贸然插手瓷砖厂的事情之时,商业局的众人还以为他只是王芷叶的朋友,过来帮着解围的。对他那套什么徐局长派来的说辞,众人只当是瞎话。
但是今天一大早,刚刚结束了国庆假期的商业局局长王文庆就特地过来法规科,将李宪介绍给众人,并通知钱振业瓷砖厂的事情由徐局长亲自委任的这位同志接手之后,法规科的科员们就惊呆了。
空降兵!
一上任就抢了科长的活儿!
这位新同志,有点儿猛啊!
一时间,李宪感受到自己被炽热的目光所包围了。
王芷叶脑袋上的包已经消了,但是青紫一片,脑门上仿佛挂了一轮血月。感受到了众人的态度,她轻轻用胳膊顶了顶李宪的腰眼儿,“喂,你可成了焦点了啊。”
李宪笑而不语,他知道这不是什么好事儿,因为他已经看到,在王文庆走后,钱振业的面色已经沉了下来。
自己,怕是已经招人恨了。
果不其然,钱振业在阴着脸将瓷砖厂的事情再次强调了一遍之后,便直接散了会。没有跟李宪有任何的交流,也没有给他一个人。
到此,李宪只能苦笑。
这个在昨天面对职工大军冲门躲在后面的男人,玩儿起内斗倒是相当娴熟。
看到李宪孤零零的走出门外,上了摩托车,王芷叶有些气氛。虽然很讨厌李宪,但是昨天整个单位没有人站出来解决问题,迫于无奈自己一个小姑娘上阵劝说,差点儿被砸伤之际,可是是李宪挺身而出解决了麻烦!
看着办公室里低声叽叽喳喳的众人,她狠狠的一拍桌子。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之中,拿起了自己的文件袋起身而出。
“芷叶,你干哈去啊?”
“瓷砖厂!”
甩下这么句话,王芷叶在钱振业不满的目光之中,头也不回的走了。
刚刚发动了摩托的李宪,看到王芷叶径直过来,二话不说坐到了后座,微微一笑,“跟我一起去,你不怕得罪领导啊?”
后面的王芷叶把自己的裙子整理好,翻了翻白眼儿,“得罪他能咋的?给他八个胆子,给我穿个小鞋试试?”
额……
李宪无言以对。
这姑娘的爷爷是前林业局局长,叔叔是现任局长,虽然不知道她的父母是干什么的,但是通过郑唯实等人言语之间的透露,应该也是在省森工担任职务的。
据说这姑娘毕业之后本该留省里,但是为了照顾丧偶独居的王林和,才主动要求来的林业局。
所以此时王芷叶说的,还真就是事实。
感叹着官三代的可怕,李宪一溜烟儿来到了瓷砖厂。
瓷砖厂里,职工们已经聚集到了车间之内。杨宏山早早的等在了门口,见到李宪和王芷叶二人来了,才随他俩一起进了去。
车间之内,一块原本用作规划任务指标的黑板已经被整理了出来,昨天带头闹事的那个销售处的老员工正拎着粉笔站在黑板前。
李宪进门的时候,就听见这货正在像他自己是厂长一样,对着下面训话:“大伙儿心里可是得有点数,现在咱们吃的可是林业局的饭,杨宏山承包了厂子之后,咱们可就是没妈的孩子了!一会儿票怎么投,你们可的想清楚了!”
看着黑板上,支持和不支持的版样,李宪笑了。
自己这主持投票的还没来呢,这边都已经把投票方式定好了,这是要……画“正”投票?
他拍了拍身边的杨宏山,“老杨,你这群众基础,还没有个销售处的职工高啊。”
杨宏山老脸一红,“这马胜利就是个老无赖,这些年厂里哪件事儿不是他挑起来的?滚刀肉一个,偏偏大家伙儿还都信他。昨天晚上我跟几个职工透气的时候,他就已经和职工们开过小会了。有他在里面搅和,今天的投票,我看悬。”
李宪站在门口,用眼神儿在职工们身上过了一遍,笑了。
“不一定。”
他拍了拍杨宏山的肩膀,大步走了上去。直接将马胜利拨到了一旁,对着职工们发话了;
“刚才老马说的话不太准确,我纠正一下。不论厂子承包成不成,各位的工作关系还是在林业局里。不论到什么时候,厂里有了事情局里还是得管的。”
看着下面众人听到这话立刻交头接耳起来,他敲了敲身后的黑板。
“今天的投票,咱们不画大正了。”说着,他看了看一旁脸色有些不好看的马胜利,笑道:“一会儿我给各位找纸笔,今天,咱们来个不记名投票!”
第63章:徐朝阳的死亡名单
李宪对马胜利这种人很反感。
或者说,他对任何用情感等手段绑架别人,但是却拿着所谓的集体利益去为自己争取好处的人很反感。
现在是什么时候?
92年了!
李宪清楚的知道,从明年开始,整个东三省将迎来一场改革浪潮,届时几千家企业将会在政府的主持下破产清算,作为老工业基地,这里将会成为全国第一批企业改造试点,届时几十万上百万职工将会被辞退,正式迎来下岗大潮。
和下岗潮相比,现在杨宏山搞得这个承包,虽然从面上看来有点儿资本家的嫌疑,但是在日后,是能给职工们饭吃,养活几十家人的!
而这个马胜利,口口声声为了集体利益,实际上的打算却是想从厂子里拿到“至少一万五”的工龄买断金,然后让厂子出面,在局里给他以及一小波厂子里的老职工办理提前退休。
这是昨天在职工们散去之后,杨宏山告诉他的。
此时,面对马胜利这个别有用心的投票动员,李宪当然不可能让他得逞。
听到李宪要搞不记名投票,马胜利有点儿慌了。当即,便意害怕厂领导和商业局搞暗箱操作为由,股东员工们反对。
面对这个将军,李宪呵呵一笑:“既然你担心这个,那好办。”
他直接从职工里随便点出了三个人,“你们只管投票,计票的工作,我们不插手。”
面对这个解决办法,马胜利虽然担心,可是也说不出什么来。
李宪注意到,下面很多的职工,都浮现出了如释重负和暗暗雀跃的表情。
王芷叶将纸币发下去之后,投票开始了。一群群的职工分散到厂子各处,偷偷摸摸在票纸上上了自己的意见。然后在马胜利狐疑的目光注视下,表情不一的投进了那个草草找来的纸壳箱里。
不大会儿的功夫,五十多人全部投票完毕。
三个职工在李宪的首肯下,开始打开箱子唱票。
“不支持。”
“支持,支持,支持……不支持……”
黑板上,支持一栏的正字越来越多,马胜利开始慌了,在他慌乱之中,五十多张票只用了十分多钟,便已经统计完毕。
结果不言而喻,支持承包制,和新工资机制的票数遥遥领先,达到了近四十票。那整整齐齐的一排正字,就像是一柄法槌一般,为瓷砖厂的未来,敲下了定音!
中午,杨宏山特地搞来了两挂鞭炮,挂在了已经因为承包风波而飘摇许久的厂大门门口。
随着一阵噼啪闹响和遍地红色的纸屑,瓷砖厂迎来了一个新的纪元。
……
林业局大楼,得到了李宪的电话汇报,徐朝阳一颗悬着的心放了下来。连说了三个好字之后,让李宪完事之后立刻到局里去一趟,这才挂断了电话。
和王芷叶一起将瓷砖厂的结果汇报到了商业局,并帮助杨宏山和职工代表共同跟商业局签订了承包合同之后,李宪才推辞了心里放下了一块大石头,比过年都高兴的杨宏山的宴请,来到了林业局办公大楼。
徐朝阳的办公室里。
看着那那副“林作山裙,春夏秋冬千色艳。树添花袜,东西南北万坡香。”署名是王林和的对联,李宪不禁感到意外,“看不出,王老爷子的字竟然写的这么好。”
一旁的王芷叶对他的后知后觉表示了不屑,“你看不出的事儿还多着呢!现在森工集团总经理梁三江办公室的大字都是我爷给写的。”
见李宪的目光更加好奇,一直在打量那副裱挂在自己身后楹联,徐朝阳淡淡一笑:“当初在红旗林场当厂长的时候,老爷子送给我的。”
介绍了一下,徐朝阳将手头的文件略微整理放到了一旁,对王芷叶道:“小叶子,你先出去呆一会儿,我跟李宪说点事情。”
王芷叶对这个要求很是诧异,瞪大了眼睛看了看李宪,“四叔,瓷砖厂的事情我也出了力啊!怎么你们俩说话还背着我?”
徐朝阳笑而不语。
王芷叶用力跺了跺脚,噘着嘴出去了。
等房门被王芷叶带着一肚子不满用力关上之后,徐朝阳才掐着笔,把目光放回了李宪身上。
“瓷砖厂的事情办的很漂亮。你不知道,一个瓷砖厂出去了,解了我一块心病。去年一年的时间,林业局给瓷砖厂拨了四万多块钱,用于维持员工开支。而其余的四十多家企业,一年要从各方各面吃掉局里一百多万。”
听到他这么说,李宪心中一动。
“徐局长,您不会是……想把这些企业都撇出去吧?”
徐朝阳呵呵一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点了点案头的一份文件,从标题看来,大致是说要各单位组织学习中央精神,关注即将召开的十四大会议内容的。
“我听老爷子说,你对未来一段时间的经济走向有一套自己的理解。能不能详细跟我说说?”
听到这个问题,李宪挠了挠头。
不清楚徐朝阳的用意,他不敢说的太深,便将在干休所里跟那群老头哈牛皮时候说的一些皮毛,和邓工在南巡之后的一些经济变化大致说了一些。
可即使是这些,徐朝阳听得也极为认真,不时用手里的笔在本子上写写画画。
直到李宪确定自己已经不能再说了,再说下去自己就从分析者变成预言家,而闭上了嘴巴的时候,徐朝阳才长舒了口气。
“在过去的十五年里,观念的突破一直是改革最主要的动力、哪些地方率先突破了计划经济的束缚,哪些地方就能迅速的崛起……”
反复的将李宪刚才说的这句话咀嚼了一遍,他才终于回答了刚才的问题。
“没错,这四十多家亏损企业,局里……不能再留了!”
李宪注意到,说这话的时候,徐朝阳的脸上,似有一种破釜沉舟之气。
心里,他则是狠狠的打了个哆嗦。
在他看来,这其中有许多的企业,好好搞一搞可是极有前途的!
现在,制约这些企业发展的原因主要有两个;一个是林业局的建设已经进入到了一个平缓期,对计划配套型企业的依赖大大降低,区域市场没有需求。而第二个,就是运输原因,因为地处偏僻,林业局的很多企业不能将自身的业务向外扩张,只能于一隅内自生自灭。
可是他清楚的知道,就在明年春天,省森工集团就将全面的修理各个林业局通往203省道的运输路!
到了那个时候,交通将不再成为制约。
而更重要的一点是,林业局的这些企业,除了瓷砖水泥和砖厂这些建设配套企业之外,大多数都是以木材为基础的木材加工衍生企业。
背靠着兴安岭大山,有着近乎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木材资源,生产成本上要远远低于同类别的省内企业。
李宪知道,现在整个国家都像是一个已经处于高温之下的火药桶。在这个桶里,封装着中华从领导人到市井小民,几乎所有人的野望和对美好明天的强烈期盼。
再有十几天的功夫。
就只有十几天的功夫!
随着那一声惊天动地的春雷,这通火药将会被彻底引爆,以一个疯狂,野蛮,但是却又无比迅速的声势,将整个中华的经济带来彻彻底底的变革。
而这些已经被徐朝阳画在了死亡名单上的一些企业,势必会在日后成为某个幸运儿积累财富,甚至是富甲一方的神兵利器!
面对这样的机会,他……动心了!
第64章:历史性的一刻
李宪强忍着兴奋,将徐朝阳接下来的话听完了。
按照这位油脂与改革的局长打算,这四十多家企业不能盲目的搞一揽子扔,而是要进行一个评估,将企业的经营,负债和职工情况摸清,然后再根据这些企业的实际情况,制定一套处理方案。
而鉴于李宪在瓷砖厂改制之中所表现出来的能力,这个任务就交给他了。
但是因为这一次的动作太大,在森工的体制内这样的大清盘没有先例。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徐朝阳特地叮嘱李宪,评估工作要尽量保密。
听到这个叮嘱,李宪大喜的同时总算是明白,为什么在和自己谈话之前徐朝阳要把王芷叶支出去的原因了。
……
得到了徐朝阳的这柄尚方宝剑,李宪立刻行动了起来。
当天,他便把王芷叶支开,一头扎进了商业局的档案室,将徐朝阳罗列出来的那份名单上所有企业的资料调了出来。
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一跳;他原本以为林业局下属的企业,就算是效益再差也不过就是瓷砖厂以前的水平。但是事实证明,情况远远超过了他的想象。
算下来,四十多家企业里,年亏损在十万元以上的占了半数。很多厂子虽然还在进行着生产,但是生产出来的东西卖不出去,员工的工资已经拖欠了很久。而几乎百分之百的企业,都存在大量的债务。
他粗略的算了算,光是这些厂子欠农村信用社的贷款,就高达三百多万!
要是把那些剪不断理还乱的三角债算上,这个数字起码还要再翻一倍。更加恐怖的是,这些档案上面的统计,还仅仅截止到去年。
看完这些,李宪对于林业局的状况又有了一个全新的了解。
自己的家乡,真他妈穷啊!
……
本着为自己未来找根基顺便完成徐朝阳交予的任务的心态,接下来的时间,李宪马不停蹄的在林业局各个厂子之间奔波。
就在将林业局两家造纸厂,和一个木板厂的情况彻底摸透之后,他一直期盼的十四大召开了。
10月11日下午14时,大会预备会议在人民大会堂召开,会上代表们以举手表决的方式,通过了由16人组成的代表资格审查委员会名单并确认的大会议程。
10月12日上午9时,大会正式召开,2025名代表及领导人汇聚一堂。
9时15分,那个被后来被称作老者的男人大步走到了宣讲台上,用带着些扬州口音的洪亮声音,宣读了题为题为《加快改革开放和现代化建设步伐,夺取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事业的更大胜利》的报告。
9时29分,当报告进行到中段,“建设具有中华特色社会主义道路”的理论被首次提出之时,在场许许多多的中外记者在巨大的震撼和惊讶之中,向会方索要了报告文本后匆匆离场。
这些人是幸运的,他们在第一时间第一现场,见证了一个无法用语言可以描述的奇迹的起点,站在了一个无比恢弘的大时代,开始的地方。
台上,那铿锵的声音仍在继续。仿佛带着春雷一般的声音,通过电波从人民大会堂传向中华的北国南疆。
林业局干休所。
老人们停止了一切的娱乐活动,聚在大院里守着收音机。
林地十月中旬的风已经很凉了。
蔚蓝清澈的天空下,花大姐已经胡乱飞舞。这些密密麻麻的二维生物,就像是一颗颗长了翅膀的子弹,撞击着一切它们根本意识不到存在的东西。
啪、
藤椅上的郑唯实将脸上的花大姐拍死,不顾瓢虫内脏发出的刺鼻味道,下意识的看了看身边的李宪。
不光是他,干休所里经常和李宪玩儿的几个老头,此时俱是满脸的惊诧!
在过去的一个月之内,面前的这个年轻人,曾经数次根据目前中华经济一些端倪,做出“要变天”的推论。
但是在所有的老干部们看来,这只是一个野心比天大的家伙,对时政的无端臆测罢了。
可是就在此时此刻,收音机之中那清晰洪亮的嗓音似乎是一个重余千斤的铁砣,将面前这个只有二十一岁的年轻人所有的语言,全部敲定成为了事实!
一旁的吴胜利咕噜一声吞了口唾沫,“小李子,我听你说过你爷是特别厉害的算命先生,这……不会是他掐算出来的吧?”
噗、
正在为亲自经经历了历史而心生感慨的李宪差点儿一口唾沫没喷出来。
这可是国运啊!
要是这都能算出来,那得是多牛逼的卜术?
自家那个连自己阳寿都算不出来的糟老头要是有这本事,那宝宝还奋斗个屁啊!直接把这一套铁口直断天下事的本事学来,那妥妥的一代大师好不好?
赶明坐在家里亚也不敢,就忽悠忽悠杰特李和杰克马那样的有钱人,钞票还不一大把一大把的?
就在李宪心里连连吐槽之时,他没有发现,一旁的王林和已经是老泪纵横。
当报告的最后一个字落定,听着收音机里那如潮般的掌声,老人揩掉眼泪长叹了口气。“变天了,变得好、这世道,也该到了变一变的时候啦!”
这一声感叹,引起了周围老人的阵阵唏嘘。
看着王林和那已经浑浊的眼睛,李宪不知道这位在林区工作了一辈子的老人,以前到底经历过什么。
不过在好奇王林和为何如此感慨之时,他心里却清楚的很,未来一段时间,自己将会经历什么!
……
干休所的老人们意外的发现,自从十四大召开之后,从来不读书不看报的李宪,竟然异乎寻常的关心起了报纸。
每天,所里的报纸一送来,这小子就跟见了大姑娘似的窜过去。看报纸的方式也是奇葩,直接将什么国际国内版块扔掉,死盯着经济版和工业版不放。
不光如此,看报的时候这家伙的表情也是丰富多彩。
一面看,一面神神道道的嘟囔着什么“我靠,怎么就涨了这么点儿?这不科学!”亦或者是“尼玛,难道老子记错了?”这种让人捉摸不透含义的浪词儿。
连续好几天,天天如此。
直到了大会结束后的第六天。
大清早,老人们正在活动健身的时候,收发室里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将所有人吸引了过去。
还没等众人走到收发室,就见到李宪掐着一张报纸舞马长枪的跑了出来,神似被鬼附身,形似神经病发。
这状态,可把郑唯实和吴胜利吓了个够呛。
“小李子,你嘎哈呀你?”吴胜利仗着身体壮,一把将其拉住。
张牙舞爪的李宪一把将老头搂在了怀里,可似乎仍然抑制不住兴奋,捧着老头满是褶子的老脸,吧唧一声亲了一口。
“噫!”
“我发了!”
极度亢奋的说完,他直接将手里的报纸往天上一扔,大步跑了出去。
一脸懵逼的郑唯实接住了那份飘下来的报纸,打开一看,便恍然大悟。
那是日报的经济版块。
上面头一条新闻头一句话,便是:“自十四大胜利召开之后,各地乡镇企业大受鼓舞,纷纷在党的号召下积极开拓市场加大产能。受企业生产火热的刺激,国内生产原料价格猛增。截至昨日,记者了解到津门地区的铝锭,铁锭价格,已经分别升至6500元每吨和4550元每吨……”
放下报纸,郑唯实颤抖着嘴唇,下意识的看了看那两间已经被层层上锁的仓房。
“老吴啊,咱们的岁数都活到狗肚子里去啦、这小子,竟然把所有的事儿全都料中了!”
“啊.....哦、是啊......”
一旁,吴胜利红着脸低着头,看着自己的鞋面,微微的应了一声。
第65章:下海
李宪真是激动坏了。
看着自己的铝锭价格以一个窜天猴般的速度极具增长,他心里的那一丝丝野心也极具膨胀。
通过这几天的考察,他已经将四十多家企业的情况摸了个清楚。这些企业之中,除去水泥厂,白灰厂这些完全是为了计划而存在的,不论是目前还是以后都看起来毫无发展的企业之外,还剩下几家在他看来具有很大发展潜力的企业。
这些企业之中,包括木材木料板厂,纸浆厂,造纸厂以及三合板和五合板厂。
在这之中,类似木板厂和胶合板厂类的企业因为技术低,设备价格低,销路上过度依赖政府关系。而且目前东北地区的房地产行业目前还没有抬头的迹象,这些企业短时期之内不会有太大的收益,所以暂时不作考虑。
他主要看中的,是那家纸浆厂和造纸厂。
为啥相中了这两家厂子?
因为他深深的知道,从现在开始,全国的经济走势将会用一个令人惊讶的幅度开始增长。而纸业,是几乎所有行业都离不开的重要一环。
包装,印刷,餐饮,信息这四个产业在未来一段时间会被高度发展的经济带动的异乎寻常的火热。而这四个产业的基石,就是纸业!
目前林业局的纸浆厂和造纸厂无疑是初级的,纸浆厂目前还做草浆,而更搞笑的是造纸厂。这个占地七千多平方米,拥有整套苏制造纸设备的厂子,目前最主要的业务竟然是做纸钱……
没错,就是那种上坟用的纸钱。
这个现状,和仿佛抓住的未来,让李宪从这两个小小的厂子里看到了无限的商机。
这几天,他其实早已经按耐不住几次想盘下这两个厂子。可是徐朝阳对这两个厂的处置方式,却让他犯了难。两个厂子亏损的太久,已经拖欠了员工近七万元的工资。而除此之外,两厂合计起来还拖欠着农信方面和其他企业近四十多万的贷款。
徐朝阳的意思,是将这两个厂子以“清理负债,无偿转增”的方式搞出去。也就是说厂子不要钱,还债就行。
李宪深深的知道,四十多万在这个时代代表着什么。可是现在,铝锭涨价所映射出来的经济蓬勃的迹象,给了他足够的信心。
……
徐朝阳的办公室。
听到李宪居然要盘下那两个厂子,徐朝阳差点儿连肺都气炸了!
通过王林和之前的推荐和瓷砖厂的事情,他对李宪起了格外的爱才之心。事实上,将李宪直接调入商业局,并直接负责整个局企业改革的重要位置上,足以看出来他的格外器重。
现在,他觉得李宪辜负了自己的一片苦心。
看着徐朝阳暴跳如雷,李宪的心里也不是滋味。可是在林业局这个环境之中,走仕途是真的没有路。
他太清楚了。
在这样一个僵化而且充满了暮气的环境之中呆的太久,自己受不了。
“徐局长、我就算盘下了厂子,也会把企改的事情负责到底的。”他硬着头皮说到。
“你小子!”在办公室里不停转圈的徐朝阳停下脚步,激动的指着李宪,“我让你去摸底企业,你可倒好,摸着摸着就往自己的兜里揣!你呀你呀!怎么就不知道珍惜机会!”
徐朝阳语气之中的恨铁不成钢,让李宪感激之余也很无奈。他早已经为自己规划出了一条道路,同样也早已经下定决心将它走完。
所以对徐朝阳的怨气,他只能微微鞠躬,表示自己的歉意。
见李宪决意,徐朝阳只能长叹了口气,“四十多万的贷款,你可要想清楚。要是还不上,那能压死你!压得你一辈子抬不起头!”
李宪嘿嘿一笑,抬起头,“徐局长,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嘛!你放心吧,我肯定好好干,没准儿到时候我还能给局里每年交个百八十万的税呢。”
看着他脸上的自信,徐朝阳再次摇了摇头,无力的摆了摆手。
“既然想搞企业,那商业局的工作你不能做了。回头我会和钱振业打招呼,流程你应该清楚......”
见徐朝阳再不愿意看自己,李宪微微一笑,告辞离去。
……
去了趟商业局,将自己放在那里的一些东西简单收拾了一下之后,接到了徐朝阳电话的钱振业便主动找了上来。
这一段时间,李宪在法规科越俎代庖抢了自己的事情,让这个大叔产生了深深的危机感。现在得知李宪已经辞职滚蛋,想要盘下那两家欠了一腚眼子债的纸厂,老钱高兴了个够呛。喜滋滋按照徐朝阳的指示,让李宪先交五万块钱的保证金,然后给办理手续。
许诺马上筹钱后,李宪离开了商业局。临出门口的时候,王芷叶叫住了他。
姑娘对于李宪放着好好的工作不干,去做烧纸的行为大为不解,非要李宪再考虑考虑。结果被李宪一句“咋,你舍不得我走,想和我长相厮守?”气的一脚飞过来,并附赠了声滚蛋。
看着王芷叶气的通红的小脸,李宪骚骚一笑潇洒离去,彻底和自己短暂的公务员生涯说了拜拜。
这一段时间虽然他自己在瞎忙,但是手下的装修队可是没闲着。
瓷砖加上铁皮盖两个业务双剑合璧,让装修队近来的收益大涨。之前和王清河打电话的时候,李宪得知自己在被铝锭掏空了钱袋子之后,又有了小三万块钱的积蓄。
现在要用钱,他直接回到了干休所打电话给了李洁,让其通知家里自己要用钱,让李友明天就给自己送过来。
......
**林场。
三间锃明瓦亮的新房已经彻底完工,贴着马赛克拼瓷的墙体,加上银闪闪带着飞檐的铁皮盖,让这三间房子成为了林场里最打眼的建筑。
此时在新房之下,李家正在大摆宴席。
一来是感谢这一段时间盖新房邻里乡亲的帮助,二来……是显摆一下自家的二儿子,已经毕业分配到了商业局工作。
乖乖,商业局那可是管着几千号人的单位。在李友看来,这工作比厂长都风光!
憋屈了半辈子的李友,只觉得今年家里的气运完全旺起来了。好事儿,似乎都他娘的让自己给摊上啦!
周围乱哄哄的,众人对李宪连连夸赞,类似“虎父无犬子”“凑了个好儿子”的溢美之词不断抛过来,让李友觉得今天的酒格外有劲儿。
不然自己怎么可能飘飘忽忽的呢?
他身边,后院的老郑正在有意无意的说着自己家的三闺女越来越让自己操心孩子大了,是到了该找对象的年纪。
那闺女李友知道,出落的不错,屁股也大,是个好生养的。
现在房子也有了,家里也不缺钱。李友正想着搭搭茬给自家老二说和说和的时候,李洁便大步走了过来。
“爹,老二刚才打了电话过来。说是要用钱,明天让你给送到局干休所去。”
李友放下酒杯,“这臭小子,好多天都没打电话过来,一打电话就要用钱。他要干啥啊?”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声音故意放的很大。李宪的精明干练能抓钱,是他最近最大的逼点。
李洁犹豫好一会儿,才在李友的催促下道:“那啥……老二在局里盘了两个厂子。说是……要交五万块钱保证金。”
“厂子?啥厂子?”李友惊奇,将酒杯放下了。
“那是……那啥,纸厂……”
听到这,李友手里的杯子啪叽一声掉在了地上,霍然起身:“就是那个发不出钱,用厂里的烧纸发给职工顶工资的那个纸厂?”
李洁看了看突然安静下来的四周,干笑着点了点头。
“这王八犊子!这不是自己往火坑里跳吗!”
李友狠狠的一拍大腿,恨不得现在就飞到林业局去,把那个不长心的小兔崽子按在地上抽一顿!
可是马上他就意识到事情有点儿不对,“等会儿……不对啊、那鸡霸厂子再赔钱,还一大堆设备呢,就五万块钱?”
被吓了一个哆嗦的李洁低下了头,鼓了好几次气,才终于攒足了勇气,“那啥……二哥说厂子不要钱、只需要把厂子欠的四十多万饥荒还了就行。爸,二哥还让我跟您说……他把工商局的工作给辞了……让您有个准备,别生气……”
李友倒是没生气。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听到李宪竟然辞了工作,背了四十多万的饥荒盘了个血亏的烧纸厂……
他直接一口气没上来。
“嗝!”
背过去了!
第66章:有根了
好好的一顿饭,被李宪的一个电话炸了窝。
李友背过了气去,伴随着邹妮的哭喊和李道云的呼喝,有的人帮着掐人中,有的帮着拍背舒气,有的在一旁手足无措,更有那刚才还打算跟老李家结亲家的趁着乱悄悄退出了去。
一时间李家的新房下好不热闹。
李宪在林业局盘厂子的事情,只用了一个傍晚的时间便在屁林场里传开了。邻里乡亲们听说李宪好好的日子不过,守着装修队这样一个月能赚个媳妇的活儿还不消停,欠了一屁股的债搞什么纸厂,唏嘘长叹的有之,扼腕惋惜的有之,幸灾乐祸的更是多了去了。
沉寂了一个多月的林场,在这么一个大八卦的刺激下,气愤仿佛又鲜活了起来。
到了晚上时候,李友才终于缓了过来,一把扯掉头上的毛巾,便要去林业局找那个犊子算账。被红肿着眼睛的邹妮和李洁劝了半天,才打消了连夜下山的念头。
一夜未睡,第二天一早,他便直接动员李道云和自己一起,乘坐张哑巴王干休所送棺材的顺风车下了山。
李宪这一宿也睡得不安稳。
迷迷糊糊的做了一宿的梦,又是梦到法院拿着封条把纸厂的大门封上说查封还债,又是梦到自己踩着房子那么厚的钞票翩翩起舞。
他是被拖拉机的声音和李友的敲门声吵醒的,已经憋了一宿的李友逮着真人发了飚。
也不顾干休所里都是局领导了,也不顾有没有外人看西洋景似的围观了,直接就把李宪骂了个狗血临头。末了,非要逮着李宪去局里认错道歉,把盘纸厂的事儿给推了,然后乖乖回去商业局上班。
面对李友的强势,李宪只能把手一摊:“爸,你来晚了。那边的程序都走上了。”
看到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儿子,李友的身子晃荡晃荡又过去了。
一旁,李道云看着自己儿子十二个时辰之内连续晕了两次,连连摇头。从兜里掏出根儿银针,他走了过去,二话不说直接戳在了李友的人中上。
……
当李宪把李友安置到了干休宿舍伺候睡着了出来,已经是筋疲力尽。
大院里,一群老头见他出来,也将目光投了过来。
“嘿、你小子倒是牛逼,不吭不响的直接就把工作辞了还盘了两个赔钱货,这亏得是你爹。要放你是我儿子,老子腿给你打折了。”
郑唯实端着大茶缸子,率先开了口。
“一边儿旯去。”李宪哄鸭子似的怼了老头一句,“都啥时候了你还在那说风凉话?”
吴胜利见他心烦意乱的样子,也叹了口气,将手里的烟头一掐,道:“你小子,刚吃了几顿饺子就不知道自己姓啥了。你要搞厂子做生意,不想在商业局上班倒是行。可是你他娘的倒是好好挑挑啊!你说说,局里的木材厂和胶合板厂,哪个不比那纸浆厂和纸厂强?四十多万的债务啊,乖乖,你那点儿铝锭就算是再翻一番都不够往里填的!”
李宪没吭气儿,他不想做太多的解释。
看到李道云蹲在活动室门口有一打无一打的抽着旱烟,他凑了过去。
因为自己,老爷子怕是没少折腾,他心里有点过意不去:“爷,对不住啊。还把您给折腾来了。”
李道云放下烟袋锅子,“别听你爹的,你爹一辈子看着别人吃鱼自己站河边怕水不下网,他懂个几把。自己个把事儿寻思明白了,你想咋整就咋整。”
李宪心里一暖……还是有人支持自己的啊!
“要不爷,你给我算一卦,看看这次能不能成呗?”他笑道。
“这点儿小事儿算蛋。河有九曲八弯,事有三回六转。你打定了主意就干,你要是觉得觉得自己还差点儿就不干,咋能指着卦象干事儿?”
李宪其实也就是这么一说,不过李道云的一番道理却是让他感到受用。
在对李宪进行了一番精神治愈之后,老太爷也从实际行动上给予了支持。他从破布衫里掏出了个红布包递了过来,嘿嘿一笑:“你爹昨晚上把这两万多块钱钱藏土豆窖里了,我寻思你得用,怕你抓瞎就给你带来了。”
叮嘱这边自己照应着,他便把感动得稀里哗啦的李宪轰走,令其忙活自己的事去了。
……
虽然现在铝锭的价格已经翻了一番,而且盘厂需要用钱,但是李宪并不打算现在就出手。在他的记忆之中,铝锭最后是涨到了差不多八千块钱一吨的。现在的价格,明显还没有达到上限。
这样就产生了一个问题,自己手里的这两万多块钱,特么别说是还债盘厂,就连交保证金都不够!
想来想去,他先是去了瓷砖厂找到杨宏山,从那里倒了两万五凑齐了保证金,终于在商业局交钱办了手续。
此前,他已经了解到两个纸厂已经两个多月没发工资了,职工们的意见很大,目前厂子完全处于停产状态。
盘下了厂子不算完,得让它开工运行起来才成。
李宪打算外面的贷款先不还,把工人的工资先发了。可是现在能用的钱都已经用了,想要解决这个困难,就只能奔着贷款使劲儿。
信用社里,李宪见到了梁永和。
得知李宪想要盘厂子搞贷款,梁永和脸上的为难一闪而逝,直接把胸脯拍的砰砰响,让李宪填了个申请书后留下了联系方式,便说一定把这事儿办下来。
李宪知道,这个时候的贷款可不好弄。
特别是对私人或者是私人企业的贷款,因为是承担债务无偿赠与,所以现在的两个厂子严格意义上说已经不属于林业局了。而根据银行的规定,对自己这种成分的贷款,除了卡的严之外,更是限定了数额不得超过五万。
看到梁永和打肿脸充胖子,一副已经在单位通吃,世界上没人比他更好使的架势。李宪也不戳破,只是暗暗承了七寸大兄弟的情。
在回到了干休所之后,就让原信用社社长老姜头使了关系跟社里通了气,中午自己又包了红包给信贷办主任送了过去。
这么一顿操作,终于把贷款的事情给批下来了。
自此,万事俱备。
“从此以后,我也是有根的人了。”
夕阳之下,李宪看着两个占地广袤,连在一起的厂子,心里没来由的升起了一丝满足感。
第67章:新业务
纸浆厂和纸厂停工几个月,工人们早就散了心。厂里根本发不出来工资,在两个月之前拿了厂里库存的烧纸来顶,闹到两个厂子成了整个林业局的笑柄。
可是笑归笑,人还得活着。
职工们都是拖家带口的,为了一家老小等着吃饭的嘴,只能拿着烧纸到处去兜售。
李宪花了好大的劲儿,才找到了几个厂里的骨干,又通过这些人足足费了三天的功夫,才将厂里百分之八十的人聚齐。
为啥说百分之八十呢?
将近二百多名职工,带着一厂房的烧纸在一夕之间就把邦业林业局顺带着县里的纸钱市场给挤饱和了。
而近来林区又进入到了防火期,烧纸生意难以为继。无奈之下,其中一部分人只好带着烧纸去了周边的县城和市里。用自行车或者是三轮车拉着满满登登的烧纸去练摊,有去那远地方的,来回就得走两天。为了省事儿,直接就着所在的地方,天天睡桥洞胡同,直到将烧纸卖光了才回。
这些情况,李宪早已经了解到。所以看着人员不满,倒是也没有多说什么。在纸浆厂和纸厂原来的两个厂长组织下,他简单的对众人宣布现在已经批下了贷款,待几天便给补齐一部分的工资,要求工人们恢复生产。
一听到马上就能拿到钱了,工人们的积极性很高。不过也有那些被老厂长忽悠了多回的职工不相信,非要等拿到工资见到钱之后再开工。
对此李宪倒是不强求,他直接宣布,为了让职工们攒足了力气整理厂房设备,已经买了头猪,晌午食堂杀猪烩菜。愿意开工的就留下,不相信自己的自便。
结果不言而喻,半年多没发工资,绝大部分职工都已经许久没沾肉星了。在这顿猪肉烩菜的诱惑下,反对和质疑的声音立刻消失的无影无踪。
纸浆厂和纸厂的情况跟瓷砖厂还不同,因为情况实在太坏,职工们的需求简直不要太好满足。几乎所有人现阶段的目标就是,只要给工资能吃饱饭,怎么干都行……
所以开工的事情,在一头肥猪的诱惑下,就这么定了下来。
……
动员会结束后,两个原厂长经理等人便撤了。
当李宪送这几人出去的时候发生的一幕让他毕生难忘;
两百多名职工,没有一人出去相送。反而是这几人走到哪里,哪里就飞过来一口唾沫或浓痰。
伴随着“滚犊子”和“王八犊子”的咒骂声,几人灰头土脸的离开了工作了七年的厂子。
厂大门门口,纸厂的原厂长王红军拉着李宪的手,带着一把的辛酸泪。而原纸浆厂的厂长倪德广则是语气深长的告诫李宪一定要好好干,否则今日场面就是下场。
几人的唏嘘和眼泪倒不像是作假,但是在李宪看来,这并不值得同情,也丝毫没有借鉴意义。
在商业局的时候他得知,这几个厂领导,在职工们东奔西走出去卖烧纸的功夫,过得可是相当滋润。职工们的工资发不出来,可是这几位几个月闲下来倒是养的面色红润肥头大耳。
换位思考,要是自己是厂里的职工,李宪也得附赠一口浓痰。若不是厂里的一些事情以后还得询问他们,李宪都懒得搭理。
将几人送走,他回到了工厂。
因为停工时间太长,或者是之前本就疏于管理,诺大的厂房之中乱糟糟一片,设备上面也都是污渍和灰尘。
职工们虽然都在忙着打扫,但是李宪注意到,听到食堂那边肥猪的惨叫,其中一些人的口水都已经流出来了。
自己这个接盘侠刚刚接手的厂子惨成这样,倒也是没谁了。
就在李宪看着厂子发呆的时候,三个老职工拿着笤帚和抹布走了过来。这三位刚刚在会上李宪已经认识了,是厂里的技术员,车间主任和销售股的股长。
“厂……厂长。”车间主任张大功看着李宪年轻的不像话,这一声厂长叫的有点儿磕巴,“我看你这架势是想马上开工,可是听有些话……还是想和你说说。”
李宪将三人拉到了里面空空如也的浆池边上坐了,笑道:“有啥话您说。”
或许是李宪不同于之前领导的和蔼和尊敬,让张大功轻松了些,他揉了揉满是龟裂的手掌,道:“厂里之前一共欠职工们工资七万多,职工们的意思是,能不能先把这笔钱还上,你再去应付其他的债务。”
旁边的两位也跟着附和,很明显这三位是带着职工们的意见来的。
好嘛、这还没开工呢,自己就被催债了。
李宪呵呵一笑,“老张啊,你让大家伙儿放心。拖欠你们的工资,一分钱我都不会少。肯定第一时间给你们发了。可是现阶段,你们得把厂子运转起来,让我赚着钱,我才能有资本给你们发钱。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你这么说不是扯犊子嘛!”
听到这话,一旁的销售股股长陈树林不干了。这一段时间以来,就是他在组织着职工们在周边贩卖烧纸,对于周边市场他可是太了解了!
“现在防火期局里不让烧纸,周边几个县都让我们给卖遍了,就算是恢复了生产,你能赚着钱?去年和前年两年厂子才有多少营收?我看你这小子也不是什么好鸟,忽悠我们呢这是!”
看着这位火爆脾气的股长,李宪也不生气。
他仍旧呵呵一笑,挑着眉头说道:“谁告诉你们,我要生产烧纸?厂子做烧纸都做黄摊子了,我还做烧纸......脑子里得有多大一坑?”
听这话,技术员许德全瞪大了眼睛,“不生产烧纸咱生产啥?”
李宪微微一笑,给出了答案:“卫生纸。”
此话一出,三人愣住了。
半晌,陈树林才不敢置信道:“就是擦腚的那种?”
看着李宪点头,这货一拍大腿。
“老子还他妈得去研究卖烧纸的事儿!”
第68章:屁股上的痛点
这几天在四处跑的时候,李宪就已经结合纸厂目前的情况进行了分析,他觉得目前最合适,也是最有前途的业务,就是卫生纸。
说起来,其实这里面也有他自己的怨念。
要说回到这个时代最让他难受的事情是什么,那么除了没有wifi,手机,吃鸡和淘宝之外,可能就是拉粑了。
自从大学之后,他习惯拿着手机坐在马桶上当厕霸,一面刷手机一面享受着那畅通无阻的快感。但是自从回来之后,每次上厕所都成了一种痛苦。
这个时候的室内卫生间还没有普及,在林场家家户户都是自己用木板搭起来的茅房,下面挖一个粪坑。夏天蹲在里面苍蝇飞舞蛆宝宝横行,气味那叫一个感人至深。
而在林业局就更加恐怖,那种老式砖结构搭建而成公用厕所环境更恶劣。除了冲天的气味和厕所里某些素质堪忧的人随处留下来的残渣之外,更让他恐惧的是那深达几米的粪坑。
每每蹲在那砖头松动,似乎随时要脱落的茅坑上,看到身下那深不见底的粪坑,他就会不由自主的联想着要是掉下去,自己是直接就羞愤自尽,还是带着一身的米田共往出爬?
如果说这些只是他的受迫害妄想症作祟,那么怨念更深也更加痛彻心扉的,就是厕纸。
这年头倒是有了卫生纸,是那种粉色或紫色的,表面如同砂纸一般粗粝,拿在手里能立起来那种。拉完粑不用力擦擦不干净,太用力一层娇嫩的菊皮就撸下来了。那酸爽……简直不可描述。
至于相对软和平滑的报纸倒是个不错的解决方案。
可是自从两个星期之前在公共澡堂里看到一中年油腻大叔,屁股上沾着“加大产出,为全国实现四化做贡献”的反印字之后,他就不敢再用了。
这要是哪天一不小心屁股上出现了类似“大力深入”的字样,自己特么还要不要活?
以上种种经历,让他在自身就体会着痛点的同时,对卫生纸这个业务抱有相当的信心。
所以现在面对工厂骨干们的鄙夷,他心平气和的问道:“老陈,说说你的想法。”
陈树林坐在浆池上,将腿习惯性的盘了起来,挥舞着手指道:“卫生纸市里的兴旺纸厂就在做,兴旺纸厂规模多大?当初搞卫生纸,说是除了要满足周边地区人民使用之外还要搞外销,可是现在咋地了?五分钱一沓子,擦屁股都嫌拉得慌,周围谁用那玩应儿?至于外销……哼哼,更是销不出去。虽然没像咱们厂这样停工,但是混的也老惨了!”
听到这一番通过同行判断市场的言论,李宪笑了:“我说的卫生纸和他们的产品可不是一个东西。”
这就涉及到技术层面了,一旁的技术员徐德全立刻问道:“卫生纸不都是那玩应吗?秸秆打浆稀释,脱水染色烘干,跟咱们现在做的烧纸没啥区别。还能做出来花咋地?”
李宪苦笑着摇了摇头,他的大学专业就是自动化,关于造纸技术虽然不说精通,但是也算得上了解。
徐德全说的这种流程,实在是太初级了。甚至说,凭借现在厂里这套七十年代产的苏制造纸设备,做这样的纸张都是浪费!
他想做的卫生纸,是真正意义上的卫生纸,是自己习惯的那种,可以纵享丝滑的卫生纸!
现在的卫生纸为什么粗糙?因为普遍用的都是草浆,棉浆、竹浆、甘蔗浆甚至是秸秆打浆。这种纸浆做出来的纸不好漂白,颜色发暗,为了掩盖纸本身的丑陋往往着以深色。而为了抑制产品的成本,过滤工序也做的稀里糊涂,出来的产品自然就又硬又粗。
用这样又硬又粗的东西,难免屁股遭殃。
想让卫生纸软一点其实很好解决,无非就是加木浆,然后增加过滤程序而已。但是在其他的地方,一来是那些纸厂还没有这种意识,二来的话,木浆的成本对于他们来说也太高了。
可是这些,对李宪则不是问题。
林业局别的不多,木材可是不缺。
将这些道道跟解释清楚了,三个骨干还是有点儿打怵。要是按照李宪的说法,以木浆和棉浆做主料,加以漂白和过滤,那这纸的成本可就高了。
李宪原本就不想做低端便宜的产品,听到三人的顾虑,笑道:“咱们造纸浆,根本都不用整根的木材。各个储木场和木材厂加工整材后产生的锯沫和雪片就是最好的原料。这些东西,成本不是很高。”
可就算是这样,仍然无法说服三人。见左右也说不通,李宪无奈了。自己是厂长,既然民主过不去,那就只能独裁了。
见这位过于年轻的厂长一意孤行,三人也不好再说什么。反正……高低把工资发出来就行。
伴随着猪肉炖粉条子的香味,纸厂的清理工作迅速进行。厂子里现在设备有了,但是原料都已经一干二净,让张大功在厂里组织,李宪又带着采购按照和徐德全制定的生产计划跑材料。
一直忙活到大下午,将这几天装修队赚的钱全都贴进去,他才往干休所回去。
李友在干休所休养了两天,已经心如死灰般的接受了儿子办工厂欠债的事实。扔下句“你就瞎几把整吧”返回了林场。
倒是李道云,因为这在所里和一群老干部聊得相当开,被吴胜利等人硬留了下来。
当他回到干休所里的时候,老太爷正在给老吴算卦。
“你这个命可是太他娘的不好了,所谓的炎阳映天命格啊。火属太旺伤至亲,先克妻后克子,灵幡空悬,注定孤苦。”
听着老太爷的卦象,老吴一脸伤感,“老叔,你说的太准了啊。我媳妇三十五那年就没了,儿子几年前也去了。可不就是……死的时候连个给我扛幡的人都没有嘛……哎。”
“老叔,我呢?那我呢?”一旁,郑唯实连忙问到。
李道云看了看地上的三枚铜钱,“你就好多了。日月同宫,于四正尤佳,这种命格叫日月辉映。不过你这是偏四,走仕途一辈子做不到主位只有佐二的命。不过你这福荫好啊,晚年若是积德行善,儿女必遇贵人,保一生大富大贵。”
听到这个卦象,郑唯实高兴的将手里冒着热气的茶缸子递了过来:“老叔,这安惠带回来好茶,您品品。”
李道云放下烟袋锅,派头十足的端了茶缸,吸溜了一口,眼皮也没抬:“嗯,不错。”
老爷子这派头,让一旁的王林和看不下去了。自从这老神棍来了,几天的功夫就成了干休所里的头。看着一群局干部伺候高官似的讨好这老神棍,他心里就不舒服。
唯物主义奉行了一辈子,怎么到老都他娘的糊涂了呢?
“装神弄鬼。”躺椅上,他冷哼了一声。
“嘿、”听到了嘲讽的李道云端着茶缸子,也不看他,拍了拍暗自神伤的吴胜利,“小吴啊,别难受。你这命克至亲但是旺干亲,回头认个干儿子,这炎映天的命即能旺人,也能给自己个儿增福增寿,到老的时候也有个香火。不像有的人呐,破军坐辰戌,明明子孙满堂却至亲不亲,到老了孤苦伶仃。”
听这话,吴胜利喜不自胜,一拍大腿:“着啊!我咋就没想到认个干儿子呢?”
兴奋之下他起身来回踱步,一个嬉皮笑脸的小子就浮现在了眼前。
另一边,王林和的脸色已经铁青一片,重重的哼了一声,起身钻回了屋子。
正在这个时候,李宪停好摩托车进了院,看到李道云手里的大茶缸子,一把抢了过来,咕咚咕咚一口气喝光。
“嗨呀!”他抹了抹嘴,“终于看见亮了,后天小太爷就能开业啦!我可告诉你们啊,开业我可是要操办的,你们可得随份子!”
第69章:厕所里的野望
李宪竟然动作这么迅速,让已经停工半年多的厂子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就运作起来,一群老头很是惊奇。不过,当听说他想生产卫生纸的时候,老人们的表情和厂里的职工差不太多。
一句话总结,李宪就是在扯淡!
还搞个啥高端手纸……
再高端,它还不是用来擦屁股?
对于众人的奚落,李宪左耳进右耳出,权当没听见了。自己的事情自己最了解,他相信纸厂的新业务肯定能行。
......
很明显,眼把前对李宪生意有信心的,除了他自己也就只剩下了嘛事儿都不管的李道云了。
林场之中,因为他办厂,许多之前不存在或者说只是一个苗头的危机,已经滋生并迅速成长了起来。
近些日子,李洁就感觉不是很好。
自从李宪欠了四十多万的饥荒盘下了纸厂之后,林场里挺多人对自家的态度就变了。
在李宪装修队做的火热之时,林场里一些人就眼红的紧。有些人就是看不得别人比他过得好,见李宪赚了钱,家里起了新房子,这一段时间风言风语从来就没断过。可自从前几天开始,这种情况发展到了顶峰。
时不时有人对自己窃窃私语指指点点,耳尖的李洁总能听见类似什么“破家”“完犊子”的字眼。
这让她相当难受。
她想不明白,自己二哥做装修赚钱的时候也没抢了这些人的饭碗,现在就算是背了债,也轮不到他们说三道四啊!
一个个生盼着看自己家笑话的样子,这让她感觉嗓子眼儿里进了一只苍蝇一般的恶心。
面对这一部分人的时候,她索性不理,见到了将去掉头走开。
可是有些人她能躲得掉,有些人她可躲不掉。
到了下班的时候,李洁锁好广播室的门正想回家,高明的母亲郭桂香便来到了林场科室。
见到了自己这位准婆婆来了,她马上上前招呼。可是对方的态度,却让她心里一凉。
面对李洁的招呼,郭桂香的表情僵硬,“小洁啊,我跟你说点事儿。”
感受到气氛似乎有点儿不对,李洁不禁在身后抓住了衣角,看了看周围下班回家的同事的目光投了过来,她赶紧拿出了广播室的钥匙:“婶子……有啥事儿咱进屋说吧。”
“不用,几句话就说完,站这就行。”郭桂香眼皮一抬,“我们家高明现在在林场里是共青团书记,不出意外的话,下一步可就是副场长。”
李洁不知道她为什么提这个事情,硬着头皮道:“婶子,这我知道。”
郭桂香点了点头:“我们家高明跟你搞对象的事儿没经过我们同意,是你们俩自己的事儿,按说现在婚姻自由,我不应该管。可是你们家现在的情况,不用我多说你心里肯定也有数。你二哥现在背了一屁股饥荒整了个亏钱的厂子,四十多万呐,要是败了你们家拿啥还?高明要是跟你走到一起,这可就是个大坑……”
听到这里,李洁的脑子轰的一声,只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冲到了头上!
外界的声音她已经完全听不到了,耳边只剩下了自己的心跳声,血流奔涌的轰隆声。她的鼻子阵阵发酸,感觉脸上有些冰冰凉的。
看着郭桂香不断开合的嘴巴,看着一旁驻足观看,不断指指点点的同事,她只想变成一个透明人,立刻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婶子,你让高明过来亲自跟我说。”
好半晌,李洁才深吸了一口气,哽咽着打断了郭桂香。
“就是我们家高明开不了口,我才过来的。你要清楚……”
听到这个结果,李洁的身子晃了晃,“行了婶子,你别说了。我知道了,从今往后我不会缠着你们家高明。我李洁,就算是嫁不出去,烂在这林场,也绝对不会缠着你们家高明!这你满意了吧!”
说到最后,李洁已经声嘶力竭。
郭桂香一愣,自家男人在林场里是一把手,还没人敢这么跟自己说话。不过这个结果是她乐于看到的,强掩住愠怒,她点了点头。
“那就行。”
看着郭桂香离去的背影,和周围指指点点的人,李洁崩溃了:“瞅你们奶奶个腿!我们家的事儿用不着你们操心!都给姑奶奶滚!”
将这句早就想说出来话吼了出来,她打开了广播室门钻了进去,趴在那张临时休息的小床上放声大哭起来。
床边,一瓶苍蝇药倒在了地上。
……
昨天一天的时间,在两顿杀猪烩菜的激励下,工厂里面的设备已经收拾维护完毕了。
李宪早早的来到了工厂,按照自己记忆之中的方法,和德全等人用了一上午的时间试生产了一遍。
不出意料的,做出来的成纸惨不忍睹。
纸张的厚度太大,虽然看起来较目前市面上的卫生纸细密多了,可是还是硬邦邦的。不过李宪知道,这应该是哪个环节的生产方式出了问题,自己的方向应该是没错的。
就在他和徐德全研究哪个环节不对的时候,便听见厂门口有人喊自己的名字。
一看,大汗淋漓的吴胜利正焦急的站在那里,他忙走了过去。
“吴爷,咋地了?”
吴胜利左右看了看,低声道:“快去局医院吧,你妹出事儿了!喝药了!”
……
当李宪骑着摩托车火急火燎的赶到局医院的时候,李友和眼睛哭得桃一样的邹妮正守在走廊里。
“小洁怎么样了!?”
李宪一边快步走去,一边大声问到。
见他前来,李友狠狠的跺了跺脚,把头别到了一边。李宪只好拉着邹妮,又问了一遍。
可是邹妮早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也说不出个一二三。
就在李宪急的直转圈的时候、
“二哥……我没事儿,就是拉肚子……”
厕所,没错就是厕所里面,传来了李洁虚弱的声音。
李宪一愣,也顾不得是女厕还是男厕,直接钻了进去。当得知厕所里那个二货喝了两口苍蝇药,觉得味道不好就放弃了之后,他才长吁了口气,哭笑不得。
不过知晓了高明家的做派,倒是让他动了怒意。
“我现在就去找高明那个王八蛋算账!”
见李宪要去找高明,李洁连忙将其叫住,说她现在不想跟高明他们家再发生任何关系。
听着李洁的哀求,李宪叹了口气。
“她不要咱,咱还不要他了呢!小洁你等着,他们不是怕二哥连累你吗?赶明儿二哥给你准备一份整个林业局最风光的嫁妆,谁把你娶回家,得让他们当菩萨一般供着!”害怕李洁再做傻事儿,他安慰道。
“嗯……”厕所里面,传来了一阵生孩子一般的用力声。
“二哥,我……嗯!想好了。我不回林场……嗯……了!就在这跟你混了!我要学英语,我要出国,让高明那个白眼狼看看,没有他姑奶奶照样活得好!嗯!”
噗啦啦、
随着厕所里一阵恶臭,李洁对自己的未来做了构想。
第70章:活宝
见李洁的精神状态还不错,李宪便出了女厕。
门口,邹妮正在哭天抹泪:“老三和老高家那小子搞对象的事儿全林场都知道了,现在郭桂香当着众人的面把老三给推了,以后在林场里还怎么嫁人呐!这往后可咋整啊?”
李友本就心烦意乱,自家老娘们儿在医院里哭啼引来了些围观,心里更加烦躁,用力一扬手:“行行行行了!尿尿唧唧的,这还在医院呢,要哭回家哭去!一天天,就不够和你们操心上火!”
心里本来就乱的可以,见到李宪从厕所出来,他终于爆发。
将罪魁祸首一把拉过,他低声喝道:“都他娘的是你整得这个破厂子!好好的日子不过,现在可好。你妹的婚事因为这黄了,我这张老脸在场子里往哪儿放?你自己说,我这老脸往哪儿搁?”
人言可畏李宪懂得,可是在他看来,这些事情实在是太无聊。
人为自己活着,看别人的脸色过日子,那活的得多累?
“爸......不然您先把脸放我这儿?我不怕二皮脸。”
“放你娘的屁!”
“......”
李宪沉默了一会儿,讪笑道:“爸,这事儿对不住了。不过我觉得吧,老三被人给甩了也不能全赖我。就高明他娘这个德行,老三就算是嫁过去,遭罪的日子也在后头呢。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这没准儿是好事呢,您就放宽了心,别把这事儿当事儿,啊!”
说完,也不理身后暴跳如雷的爹,直接去了医生办。
李洁其实没什么事儿,两口苍蝇药充其量也就是拉一天肚子。从大夫那里出来,他也就放心了。
交代了李友一会儿直接带着娘俩去干休所宿舍后,也不爱听唠叨,立刻撒丫子闪人。
看着儿子一溜烟儿就下了楼,李友气的直哆嗦,在邹妮的搀扶下,捂着心口扶住了墙。
“老子迟早让你们这帮不成器的给气死!”
看着邹妮只是哭,他更加生气。
“个败家娘们儿别他妈哭了,给老子去买点速效救心丸!”
医院的走廊里,咆哮荡起回音。
……
虽然李洁不让自己联系高明,可是李宪左右还是放不下这口气。
两个人的情况别人不知道,但是他清楚的很。
虽然记忆里对高明的印象还不错,可是毕竟现在情况变了。自己在这个时代属于意外,而很多时候能验证人心的也就是这些意外。
在李洁和高明原本的感情历程之中,没有自己这个大坑,很多事情可能就没有暴露出来。
而在他看来,高明和李洁的关系已经发展到猪拱白菜的程度了。如果因为自己的关系把李洁给踹了,那可不能忍!
正这么想着,李宪就听见身后有人喊着什么。回身一看,正是之前客车上的那三个小青年。
三人蹲在门口等了李宪半天了,此时抓着人呼啦啦跑了过来。
“你们干什么?”李宪还以为这三个家伙贼心不死,立刻沉下脸看了看周围。
见他脸上的防备,三人有点儿尴尬。
为首的徐兵挠了挠头,干笑道:“李哥、哈哈,那啥……最近挺忙哈?”
嗯?
见到三人这个架势,李宪倒是有点儿懵了。
一旁的周勇哈腰点了点头,“李哥,今天咱家三姐出事儿,就是我们仨送过来的。”
“对对、上次你救了我们哥仨,今天总算是找着机会报答了。”徐兵立刻接茬道。
李宪这才松了口气。
通过一番闲谈他得知,自从在**林场折了面子,徐三小子就把这三个家伙给抛弃了,客车派了新人看管。许是把之前和李宪的怨气都撒在了这三个人身上,也不在过问。
三个没了组织的家伙,只好转投了王清河那边儿。仗着都会开车,在各个林场之间和老周一起接送施工队和运料。
李洁昨天晚上犯了药后,这哥仨得知后连夜开着三轮车给运送到了局里。
三人说完,对李宪猛地一鞠躬,“大哥,以后我们哥仨就跟你混了!不管刀山火海,只要你吱声,指定好使!”
看着这仨货,李宪捂住了额头。
这都是什么套路啊?古惑仔这时候还没流行开呢啊!
不过心里有事儿,他也不爱计较。想着要是高明真的始乱终弃,少不得得治治,那这三个货还真就是干脏活合适的人手。
让三人先跟着自己,他便找了个电话亭,打通了林场厂部的电话找高明。可是那边却说高明这几天学习去了,根本就没在家。
打算落了空,李宪就只能把这事儿先放下,回到了厂子里。
……
在李宪走后,徐德全又带着厂里的两个机修工将设备重新调试了一番,再次试着做出了一批成纸。可是和上次差不多,依然达不到要求。
正当众人束手无策的时候,李宪带着三个小青年进了车间。
当徐德全将情况跟他说了一遍之后,李宪的眉头就皱了起来。生产卫生纸的重中之重就是设备,要是这方面出问题,那自己可就抓瞎了。
三个小青年不同于林场里的人,见到李宪不吭不响的弄了这么大一个摊子,心里已经是彻底折服。
乖乖、
徐三小子那么横,手下也不过五辆客车罢了。这两个大厂子,占地上万米,一百来号工人在里面忙活,各种设备更是让人眼花缭乱。
这一大摊子,让三人更加坚定了抱住大腿的决心。
正在李宪犯愁的时候,身后那个叫周勇的小青年,鼓起勇气走了过来,“大哥,设备出问题了?要不让我看看?”
李宪狐疑的看了看他,“你会修?”
来时的路上,李宪已经得知这三人一个叫徐兵,就是之前在客车上售票的,一个叫周军,是司机,另一个就是眼前的这位周勇。其实原本客车两个人就够了,可是他和周军是堂兄弟,因为偷了单位的物资倒卖被抓丢了工作,就跟着混饭。
见李宪不信,一旁的徐兵讪笑道:“大哥,别看周勇这小子不咋地,可是当初在客运站机修段的时候也算是个大手,捅咕机器有两下子!”
听到这,李宪挑了挑下巴,示意周勇试试。
周围几个机修工见这货不像好人,也不敢说什么,退到了一旁。
周勇随手拿了根螺丝刀,在请机修工开动了生产线之后,便从浆池开始逐步检查过来。当走到了造纸机处时,他的眉头一皱,向后退了一步。
听了听设备运转的声音,又在备浆机附近敲敲打打了一番,便令人关闭了生产线。
断电之后,这小子三下五除二拆掉了备浆机的外壳,拔下了调压管。然后,神奇的一幕发生了。
只见他用螺丝刀在管子里捅了捅,竟然从里面掏出了一只死耗子!
“呸!真他妈恶心,都生蛆了!”将手里的死耗子扔到了一边,周勇吐了口唾沫。
一旁的徐德全看到这,一拍脑袋,懊恼道:“调管管堵了,泵压太大,纸浆进的太快,做出来的纸能不厚吗?”
再次启动生产线走了一会儿,果然,一层细密紧致薄如蝉翼的的成纸从造纸机里走了下来!
见到这,李宪如释重负。
卫生纸,成了!
第71章:李宪的打算
看着那雪白的卫生纸,徐德全狠狠的挥舞了一下拳头。
“厂长,成了!”
从那一大张的成纸上面揪下来一块,用手搓了搓,李宪很是满意。木浆和棉浆混合,要韧性有韧性,要手感有手感,吸水也不错。虽然和二十年后的卫生纸产品相比,颜色和质地上面还差了点儿,但是以目前的技术和设备,也就能达到这个高度了。
李宪立刻让工人们将整张的原纸三层叠放进行压剪,然后放入用卷纸机试做了一批卷纸。
这边的动静早就吸引了车间里的工人们,当众人看到那一卷卷细腻洁白如手帕一样的纸样时,尽管不看好这种过于奢侈的产品,但是也忍不住赞叹、
“我滴妈,这他娘的擦屁股得多舒服?”
“谁舍得啊?这么好的纸,放我我可舍不得用。”
听着周围的议论,李宪摇头苦笑。
消费意识啊,这一点还是得培养。
听说成功出纸,张大功和陈树林也赶了过来。拿着那直径十五厘米一卷的纸样,两个人研究了半天。
“这东西……成本能合多少?”陈树林断想了半天,问到。
一旁的徐德全已经将成本大致核算出来了,“如果正式成产的话,一张成纸的成本也就勾八毛,三层压剪的话,三张成纸能出25卷,算上杂七杂八的,一毛钱一卷吧。不过这个数就是我大致估的,具体多少还得按吨核算,看看生产一吨用多少电字,人工,包装。哦,对了,还得算上损耗。”
听到这个大致价格,陈树林摇了摇头,“太贵了。这么一小卷成本就一毛。这得卖多少钱啊?”
李宪呵呵一笑,“市场价至少也要两毛。”
陈树林嘴一撇,“市面上现在卫生纸一沓子才五分钱,你这可是贵了整整四倍。能使起这纸的,得是啥家庭?咱就不说你这个东西好不好,这么贵的价格,打开市场就得个一两年你信不信?”
对于老陈的叫板,李宪不置可否。
只要思想不滑坡,办法总比困难多。既然想着要做高端,这些事儿那肯定就的克服。
看到李宪不听自己的劝,陈树林将头上的蓝布帽一压,“销路都还没有呢就搞生产,到时候产出来卖不出去看你咋整!我是不管了,明天赶紧把工资给我发了。这么瞎整,我心里没底儿!”
看着陈树林气呼呼的离去,李宪摇了摇头。
人是好人,就是思想太僵硬。
他默默的给自己的销售股长打了个标签。
……
都说生产线一开,黄金万两滚滚来。可是对于目前的李宪来说,最缺的就是钱。
在宣布开工之后,职工们再一次提到了之前拖欠的工资问题。因为对卫生纸的前途不抱什么希望,所以职工们要求在开工之前将拖欠工资付清。
采购股那面也伸手要钱,现在厂里所有可动用的资金就是李宪之前留的那两千块钱就这,还是原本打算给食堂的伙食采买费。
李宪大致的算了一下,想要顺顺利利的开工,农信的贷款和自己现在手里的结余可就全都光了。
在卫生纸没能真正盈利之前,想要维持厂子的正常运转,资金的缺口还很大。
他不得不考虑其将那批铝锭出手的事情了。
这几天铝锭的价格又迎来了一波涨幅,可是相比于前几天的疯狂已经放缓,目前的价格达到了7050块钱每吨。这距离他印象之中的八千还有不小的差距。但是考虑到八千的价格峰值是在十四大之后的七八个月,从时间上面考虑,他不准备等了。
从厂子里出来,他便打电话联系了省城的一家报社,提交了一个豆腐块广告。将自己有二十余吨铝锭转手出售的信息和干休所旅社的电话登了上去。
到农信汇了款,对方给了回执,已经忙活到了四点来钟。
抱着对这个时代办事效率的不满,他回到了干休所宿舍。
李洁已经从医院回来了,不过拉了一天的肚子,人已经虚弱的像根海草。
在干休所里,李友倒是平和多了,不用想李宪也知道为啥;当了一辈子小职工,身边这么多领导存在,他不敢咋呼。
邹妮也知道所里住的都是大官,相当拘谨。倒是李道云,在宿舍里大骂高大山,也就是高明他爹。
“我日他亲娘!60年闹饥荒的时候,他们一家子饿的眼睛都发绿。高大山狗吊不会,过年的时候饿的没招,拎着两个耗子要炖。还是老子上山套了狍子给他们家送了半扇,让他们家过了个浑合年!现在瞧不起咱老三?**林场谁看不起咱家都行,他有啥资格看不起咱们家?他奶奶的心肝当官当烂了,把恩都忘了!”
老太爷知道李洁被郭桂香给逼的喝了药,气的三尸神暴跳,把以前的老账全给翻了出来,看得出来是真心疼了。
晚上,李宪让食堂做了点儿稀粥和好消化的菜,一家人就凑合了。得知了李洁的遭遇,吴胜利和郑唯实也是一阵唏嘘。
不过这毕竟是李宪自家的事情,作为外人也不好多说,老头们便将话题转到了纸厂上面。
听闻厂子已经生产出了卷纸,价格高达两毛钱一卷,并且不日就要全面开工,老头们也是一肚子疑问。
产品那么贵,生产出来往哪儿卖啊?
这年头,一斤鸡蛋才八毛来钱,四卷纸可就够买一斤鸡蛋了。正经过日子人家,可不会用这样的东西。
面对众人七嘴八舌的询问,李宪放下了大海碗,一抹嘴:“肯定是要打开销路的,我准备把第一批的生产的十吨卷纸,在林业局,邦业县城和周边的几个县城里免费送出去。”
这话说出来,整个食堂陷入了诡异的寂静。
过了好一会儿;
当啷。
郑唯实的筷子掉了。
啪叽。
吴胜利的碗摔了。
“嗝!”
李友又背过去了。
第72章:新浪纸业
过了十月中旬,晚上已经很冷了,老人们的娱乐阵地从大院里转移到了活动室。
郑唯实披着件大衣,端着杯枸杞水,看了眼蹲在身边双手支着下巴神游的李宪。
他咂了咂嘴。
李友的遭遇,让他觉得儿女不在身边没准儿也是件好事儿至少他娘的不跟着生气不是?
可是转念又一想,觉得自己那几个崽里哪个也不能跟李宪这样,像是个跳马猴子一样……这么能作!
顿时,老头生气了一种优越感;老子的家教,做的还是好啊。
刚才忙活李友好一阵子,又挨了一个小时的骂,李宪已经开始怀疑人生。他很绝望……李友现在这心理承受能力,简直是太差了啊!
在他的印象里,老头晚年生涯两毛钱的小麻将一天输二百也没见跳脚,现在自己不就是欠了四十多万的贷款,外加着想靠着免费策略打开卫生纸市场么?
怎么就三番五次的气背过去?
再三思量,他觉得不是自己的问题。
“还是欠练,气多了就好了!”
李宪嘟囔了一句。
噗!
一旁,正在默默观察这个“不孝子”的郑唯实一口水没咽下去,直接喷了出来。
“咳咳咳、”
他连忙用袖子擦了擦嘴,“那啥,小李子。你不是说马上要开业了吗?你那个厂子还没起名呢吧?”
听到这话,李宪一拍脑袋:“哎呦,这一天忙活的。郑爷您要不提这茬我都给忘了!来来来,都别玩儿了,过来给我参谋参谋新厂该叫啥。咱们群力群策,整个响亮的名字出来!”
正在搓麻将打扑克的老头们一听这个,纷纷放下了手里的事儿聚了过来。
原局总务处的老秦把手里的扑克一甩,“小李子,起名这活儿我最在行。我三个孙子的名字都是我起的,啧啧,个顶个的响亮!”
一听这,李宪来了兴致,“秦大爷,那就你了!说说,新厂应该叫啥?”
老秦抬头看了看天,忽而灵光一现:“嘿!你看啊,你们是纸厂。纸的特点是啥?白,干净。那新厂不如叫白氵吉造纸厂。”
说完,老秦得意的看了一眼老伙计们,“这名字咋样?响亮不响亮?”
李宪的脸瞬间就黑了。
“秦大爷,请坐下。让你身后举手的吴胜利同志发言。”
老秦见李宪瞧不上自己的点子,不禁嘟囔道:“这名字多他娘的贴切?还不乐意……”
吴胜利哈哈一笑,“老秦你可拉倒吧,瞅你那三个孙子的名起的,还好意思说响亮。秦福和秦禄我就不说啥了,老三秦寿你就不脚着有啥地方不对?要我说,新厂就得整出点儿新气势来!胜利造纸厂我看就不错!那啥,小李子,认我当干爹的事儿你再考虑考虑?”
李宪这两天快被老头烦死了,天天跟着自己屁股后面要认自己当干儿子。
天可怜见,现在他管李友叫爹,林业局一中上学的李匹......现在要是再搞出个干爹……
这特么忒乱了点儿!
毫不客气的拒绝了吴胜利之后,众人又七嘴八舌的起了一些诸如“大业”,“创新”,“林富”,“祥林”等土掉渣,一看就是乡村企业的名字。
李宪都不满意。
正在他打算放弃,回头找李道云老太爷研究去的时候,一直默不作声的王林和开了口。
“你这卫生纸是个日常用品,家家户户都得用,是集腋成裘的买卖,就取个立小斤的新字。现在十四大不是倡导市场经济,推动改革浪潮吗,那就叫新浪吧。”
听到这个名字,李宪抹了抹鼻子,不厚道的笑了。
……
次日,李宪一大早就跑到了工商局,将老纸浆厂和纸厂合并注册了“新浪纸业”。然后直接在工商局附近找了个做匾额的地方定了块竖匾。
随后又跑了趟农信,将那好容易批下来的五万块钱贷款给取了现。
回到厂子后,按照之前的会计那留下来的账本,组织人手给职工们发放了下去。
厂里总共欠职工们七万多,这些钱明显是不够的。可是在衣食无着的状态下熬了半年多,即使拖欠的工资没发完,职工们也是相当高兴。
一人分了小三百块,可是解了大渴了!
见李宪说话作数,工资说发就发,众人也对这个新的厂长印象好了不少。以至于李宪承诺的,在未来一个月之内将余下工资补齐,下个月起开始实现正常工资发放,众人欣然接受。
不管厂子的新业务行不行,至少有个奔头了!
拿到了钱,职工们的心就定了下来,按照李宪的要求开始全面开启设备进行生产。
看到职工们干劲儿满满的开动了生产线,白花花的卫生纸纸板刷刷刷的从造纸机上下来,李宪拍了拍手将厂销售股的十几个人叫到了一起。
将自己打算在林业局,邦业县,以及铁林县,海林县等周边举行一**型的免费赠送活动,将纸厂和产品的知名度打出去时,众人也都是看傻子一样的看着他。
一卷纸的成本可就是一毛钱,预计送出去十吨成品,那可就是一万来块钱啊!
见过败家的,可是这么败家的,众人可还真没见过!
看着众人精彩的表情,李宪呵呵一笑,将双手插到一起,进一步解释道;
“这个纸咱们虽然是面对居民免费送,但是不能白送。第一点,在举办赠纸活动之前,我要你们将区域内的所有批发部,供销社关系打通。最好是让这些渠道参与到我们赠纸活动中来。
第二点,就是要充分利用条幅,彩旗,广播,报纸的方式,把我们的新浪纸业的名头彻底打出去。要让老百姓想到优质卫生纸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我们新浪纸业!
记住,不要怕花钱,声势一定要打出去!”
第73章:到底让宝宝怎么样嘛
面对李宪“不要怕花钱”的说法,陈树林表示不屑娘的,话说的敞亮,可是钱呢?
现在厂子账面上可是一分钱都没有了,银行贷款已经全部发到了员工手里,按照面前这小子的安排,和供销社和批发部打通关系,这人情可就得不少走。
厂里生产十吨纸得一万左右的成本,这个自己管不着。可是要是大搞免费赠纸的活动,那还不又得个两三千?
左左右右算下来,没有五千块钱,计划可实行不下来。
面对陈树林伸手要钱,李宪呵呵一笑:“你就只管去准备,钱我自然会给你弄到位的。”
对这句话,陈树林将信将疑。要知道这几天厂子里人吃马嚼,算上买料恢复生产的投入可就是三千多了。就算自家这个新厂长有点底子,可是也禁不住这么造吧?
正在这时,李宪的bp机响了。
看到上面电话号码前的区号,他不禁微微一笑。当即让众人先去准备,自己则拿起了办公室的电话,打了出去。
电话从省会打来的,是一家名为“红日五金”的厂子。那边自称是厂长,在省日报上看到了李宪的广告,想要和谈谈那批铝锭的事情。
听到这,李宪呵呵一笑。
钱,这不就来了吗?
这年头虽然电视已经普及,新闻已经可视化,可是报纸仍然是了人们获取信息的主要方式。要等到大约十年之后,电脑和移动电话普及,传统报纸行业才会彻底萎缩,成为一个可有可无的东西。
所以,省日报上面的一个豆腐块广告,还是起了很大的作用。
一上午的时间,他接到了十六七个电话,都是来询问铝锭的。面对李宪开出的7200块钱每吨的开价,大部分人都嫌贵。
目前铝锭的平均价格也就是不到7100块钱一吨,而且李宪的这个铝锭还不是在省城地区,还要涉及到运输的费用。
所以大部分打电话来的主顾,都想让李宪以7100的市场价,并且负责运费转让。
面对这样的要求,李宪无一例外,都以一句:“现在铝锭价格一天一个样,我就这价格没得商量,想要的话自己过来提。嫌贵的话,那您就再去别的地方找找。不过我可得跟您说,在您前面可有二十多个要货的了。我见钱说话,先到先得。”
说完之后,他也不再废话,直接挂电话。
讲价?
哼、小样。
这么多打电话过来的,都说自己的厂子里用,可是在如今这个生产原料疯长的节骨眼儿,哪有那么多的厂子虎了吧唧顶风购进?
李宪深深的清楚,这十几个电话里面,能有五个是真正需要原料维持生产的就不错不错的了。其中绝大部分,都是和当初的孙大志是一个德行都是见现在的生产原料价升值,起了倒买倒卖的心思来的。
都他妈是倒爷。
自从十四大之后,之前一直不明确的政策被彻底确定,计划经济在一夕之间被完全否决,中华是姓资还是姓社的焦虑就像是被一股强风席卷过一般烟消云散。
整个市场被压抑了许久的潜能被彻底激发了出来,庞大的需求在短时间内被完全释放。而一切发展的根基,生产原料价格自然是一路突飞猛进。
令人诧异和盲目的是,谁也不知道这个浪潮的尽头在哪里。
现在这个阶段,李宪估计就算是那些掌握着核心命脉的人自己都是迷茫的。没准儿现在,他们都在为整个中华发生的颠覆性变化而暗暗心惊。
这些倒爷就更是。
十四大才过去了十几天的功夫,铝锭的价格就翻了整整一番,在这样的情况下,就算是现在有和李宪一样未卜先知的人站出来,高呼一声铝锭价格最多也就涨到八千一吨,恐怕都不会有人相信。
92,一个奇迹之年。
就在刚刚过去不久的五月份,沪市证券交易结束了此前一直执行的涨跌停板制度,全面放开股价。沪证指数从五月20日的616点连日上窜,到25日短短的五天之内高达了1420点。
这空前绝后的现象,直接让一大群人暴富。
但是沪市的奇迹,东北地区的倒爷们因为地域限制没能赶上。
此时,李宪不相信面对几乎等同于那场股市风暴的生产原料暴涨,那些人肯放手!
从这个出发点出发,一下午的时间,面对三十多通电话里的套路,李宪都坚持了自己的底线。
次日一大早。
李宪才刚刚起床洗漱,就见到bp机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好多条信息。
叼着牙刷,用宿舍收发室的电话挨个打了过去,无一例外,全都是昨天打电话的,或者是又有看到了报纸信息的人发来的消息。
让他感到好笑的是,昨天那些口口声声嫌铝锭价格高的家伙们,纷纷于昨晚半夜时分到达了林业局。苦苦等待着自己的回电。
李宪挨个告知了干休所的位置。
结果半个多小时之后,七八个匆匆赶来的人,便蜂拥到了所收发室门前。
见到这一幕,正在晨练的老人们,刚刚从一场急火攻心中走出来的李友,以及李道云老爷子聚了过来。
“大清早的,这是嘎哈呀?”吴胜利端着碗豆浆,拎着油条,看西洋景似的瞅着一群穿的人模狗样,但是各个顶着黑眼圈的人纳闷儿。
“李老板在不在?”
“李老板!我是昨天给你打电话的徐茂合啊!李老板,李老板出来说话!”
很明显,这些人之间都不认识,可是看到了彼此身上的铜臭味,他们立刻产生了巨大的危机感。
在一片吵吵嚷嚷之中,李宪穿着大裤衩,塑料拖鞋,披着件运动服上衣从宿舍里走了出来。
见到门口的那些人,乐了。
“哎呦,诸位,不好意思。我这昨晚睡得太死,没接到你们电话。您瞧瞧这事儿弄得,都赶一起了。”
他乐呵呵的跟门卫老洪打了招呼,将众人放了进来。
一群老头这才知道,原来众人嘴里嚷嚷的“李老板”就是那活宝李宪。
对于老板这词儿,这个时候还新鲜。是一种介于贬义词和褒义词中间游走的称呼,放在几年前,老板还是走资派的代名词。可是现在,一些港商将这个称谓硬生生的给掰了过来。
“李老板,铝锭还在吗?”
那些称李宪为老板的人一进大院,便彼此推推嚷嚷的问开了。
李宪点了点头,“在啊!二十四吨,一斤都没少。”
“我要了!”
“给我!”
几乎是同时的,那几人高喊到。
李宪笑着摆了摆手:“别急,都别急啊。我昨天说了,见钱交货,谁先拿钱铝锭谁先提走!”
“李老板,现在我就要。一会儿银行开了门,我马上就给你提款!行不行?”
正说着,人群之中钻出来个人。
这人拎着个上面印着“桂林山水甲天下”的旅行包,“垮嚓”一声,仍在了李宪的面前。
“李老板,这是十五个,一会儿银行开门儿我再给你取两万!这铝锭,老子要了。”
许是这人太激动,那旅行包摔的有点儿狠,塑料拉锁被挣开,里面那扎捆成打的百元大钞鱼贯而出,散落满地!
李宪弯腰从地上随手拿起一捆,用大拇指掐住钱角噗噗噗的随意翻看了一下。
随即摇了摇手指,纠正道:“老哥,是两万两千八,可不是两万。”
他身后,很多一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钱的老头齐齐的吞了口唾沫。就连看破了尘世的李道云,都不禁揉了揉眼睛,连呼日他娘。
“嗝。”
“啪叽。”
听到身后一声抽气接着倒地声,李宪头也没回的叹了口气。
这欠债也抽,看见回头钱了也抽。
李友同志,你到底想让宝宝怎么样嘛?!
为人子,不易啊......
第74章: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加更)
李宪的这批铝锭值钱,自从十四大之后干休所里的这些老人都知道了。
可是那花花绿绿的票子真正放在那里的时候,众人仍然是忍不住的震撼。
没有人比他们更加清楚李宪对这一批铝锭的操作方式,回想起当初这个刚刚二十出头的小子,用自己的全部积蓄购入这批铝锭时自己的态度,他们就一阵臊得慌。
人家当时那可不是脑袋被们挤了,那是在点金呐!
老天爷、六万块钱,一个月的时间转手就成了十七万多,这都快翻了三番了啊!这年头,就算是放卡劫道也赚不了这么多啊?
看着李宪将地上的一沓沓钱收拾起来,看到那沉甸甸的旅行包,老头们纷纷感叹涨了见识了;
原来钱是可以不用汗珠子掉地上摔八瓣赚来的,原来这年头,万元户十万元户竟然可以这么容易成就!
在一片感叹之中,郑唯实走到了坐在活动室门前的王林和面前。嘿嘿一笑,“林和啊,你就说这小子,得是什么工作单位才能栓得住他?”
王林和嘎巴嘎巴嘴,没吭气儿。
是啊、
翻掌之间,寻常人一辈子都赚不来的钱就这么到手了。如果光从物质报酬上看来,别说是林业局里,就算是市里省里,也算不住这么一大爷啊!
看着一打一打点验钞票的李宪,王林和的心里不是滋味。
时代,到底是变了啊……
可能这一次是喜事儿,李友在背过去之后不大一会儿就缓过来了。
从地上一个骨碌起来之后,就将李宪收拾起来的那一兜子钱死死抱在怀里。就连当初和邹妮入洞房的时候,都没抱的这么紧过。
这引得一旁的李道云连连呵斥没出息。
可是虽然嘴上这么说着,老太爷的眼神也是不住的往那旅行袋子上飘。李道云出身地主之家,解放前在邦业这片也算是个大户。家里最风光的时候那也是俩丈高的大土墙,上面架着两门土炮的。
可自打小鬼子占了东四省世道乱了往后,日子就颠沛了起来。直活到了老,现在见到李宪平地起风云,李家后继有人,门楣生光耀之象,心里说不激动那可是假的。
一边捉摸着现在这十七万块钱能顶过去多少现大洋,一边捋着稀疏的山羊胡子,连道我孙儿有能耐。
八点半时分。
那个叫做徐茂和的人匆匆从农信取了三万块钱,将余款交到了李宪的手里。然后就去找车找人,从那两间舱房里往出搬转移铝锭。
而其他一同到来的人,只能看着那银晃晃的铝锭大声兴叹,连呼可惜后黯然离去。
见到铝锭有条不紊的搬上车,徐茂和从包里掏出了烟,凑到了李宪面前。
烟是好烟,软包精品石林。
这个牌子的烟李宪没抽过,事实上他也不怎么抽烟。
但是他对这牌子却是印象相当深刻;因为它的同宗兄弟,也就是yn曲靖卷烟厂日后生产的黑杆石林,曾经打破过中华的香烟价格记录。
多少钱呢?
两万八一条!
一条烟能换一台qq汽车,在当时引起了不小的争论。
而在目前这个普遍抽一块钱的大庆绥化等地方烟,好一点儿吉庆阿诗玛红塔山的年代,从兜里掏出这么一盒烟的,就算是打肿脸充胖子,那也绝对是有点儿资本的。
见李宪接过烟,对方赶紧递过打火机点着了:“李老板,这些铝锭哪儿接手的?现在还有了没?”
李宪吐了口烟气,瞟了对方一眼:“没了,要是还有的话,我就不在省报上登广告了。凑个一两百吨,往南方那边儿一倒腾,每吨赚的绝对比现在多。”
听到李宪这话,对方一愣。见李宪一语道破自己的流程,笑了。他伸出大拇指,笑道:“李老板是明白人,老哥刚才含糊了。明人不说暗话,老弟,你这批铝锭多少钱收的?没少赚吧?”
李宪微微一笑,“徐老板高看了,我也是看风起来了才收的。小打小闹,也就是赚个辛苦钱。”
见从李宪的嘴里实在套不出啥有用的东西,徐茂和嗨了一声,“老哥没别的意思,就是想和你交个朋友。你是个明白人,现在铝锭价格涨得这么邪乎,能留到现在才出手。就冲这一点,一看就是懂行情的人。”
说到这儿,他兴致冲冲的将手里还剩下半根的烟扔到了地上踩灭了;
“嘿嘿,你是不知道啊。省城有个工业局的傻老帽,帮着一js老表倒腾了三百来吨标准铝。喏,跟你这一样的。那虎逼,让人两顿酒给忽悠住了,一吨三四千的价格全出手了。
前一段时间赚了六七万块钱,给他牛逼的不行。现在看到价格涨到了七千多,跟那js老表闹翻了,耍手腕儿,用关系卡着那js老表往回要铝锭。你猜怎么着?那老表被逼急了,找了两个道上的兄弟,噗!”
徐茂和做了一个刺刀的手势,“啧啧、肠子流了一地。”
听到这,李宪的瞳孔一缩:“你说的那个人,是不是姓孙?”
“呀!咋地啊,李老板认识?”徐茂和一愣,忙问到。
这真是……
善用刀剑者,死于刀剑下。
李宪一方面感叹着世界太小,一方面心里也是唏嘘。
孙大志啊孙大志,算计来算计去,没算计过老天和人心啊!
几百吨铝锭,那js人三四千买进,倒手就是上百万的利润。这年头的百万是什么概念?
从购买力上算起来,和二十年后的千万都不差。倒买倒卖能做到这么大,还跟人家玩和自己玩儿的那套。
嫌活得长了。
都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古人诚不我欺啊!
在李宪的唏嘘之中,不大会儿功夫,铝锭装车完毕。
徐茂和从包里掏出了一张名片递给了李宪,便告辞离去。可能是真看李宪是个精明人,也可能是别有所图,走的时候再三叮嘱李宪,要是去省城一定给他打电话。
对此,李宪倒是没在意。
这年头做倒爷的,关系千丝万缕,背景非黑非白。自己一个小透明,如非必要可是沾染不得。
这个圈子太危险,自己……还是卖卫生纸来的实在!
第75章:宏业骏开
李宪发现男人的腰板直不直,果然跟钱包的厚度有很大关系。冷不防多了十几万的巨款,不管是干啥都有一种谜一般的自信,就连撒尿都呲的墙角哗哗响,仿佛都还远了几公分。
不过麻烦事儿也有,平生第一次见到这么多钱的李友死活不把旅行包交出来。用他的话来说,就是“与其让你去瞎整,做卫生纸往外送,还不如老子帮你攒着。万一你那厂子黄了,咱家也有个后路。”
李宪试图和他讲道理,将没有投入就没有产出的道理套用了古今事例进行加以佐证说明。
可是很遗憾,李友不吃自己儿子这一套。用他自己的思维,赚到了钱那就得存起来!好日子是攒起来的,什么风险统统不要。
面对抱着钱兜子,一副“我不要讲理,不要讲理!这个时候还有什么道理可讲?我不要风度,不要宽大,不要慷慨,除了钱我什么都不要”的李友,李宪颇为无奈。
最后,实在没辙了的李宪,找到了李道云。
后者用拐棍和“老子现在就死给你看!”的必杀技,完美的诠释了李家大鱼吃小鱼的生态系统。
钱袋子在李友怀里仅仅抱了五个小时后,回到了李宪的怀里。
当即,他便将钱分成了两份,一份十万存到了农信,一份七万二作为厂子的活动资金使用。
而这些移动资金的第一笔去向,就是将之前厂里拖欠的职工工资全部还清。
李宪平生第二次感受到了什么叫男人的腰板和钱包厚度成正比,在将拖欠了半年之久的工资全部还清之后,职工们见到自己再也不是以前那种无所谓的态度了。
在厂里不管走到哪里,一句句“李厂长”叫的那叫一个热切。
有了钱,他之前安排销售股的计划也就再没有人反对。陈树林和几个销售股的职工立刻开始奔赴邦业局,县和周边几个地区。对城乡合作社,供销社和批发部展开了渠道开拓。
而厂里,有了足够维持生产的资金,也展开了大生产。一百来号工人分成了两班,实行十六小时工作制,换人不停机的方式开始大搞生产。
随着木浆棉浆等生产原料源源不断的运进生产线,白花花的卫生纸也一大张一大张的从造纸机上下来,然后被切割卷卷,打上了“新浪纸业”的包装。
几天的功夫,原本空空如也的厂房,就已经被堆积如山的卫生纸成纸堆得满满当当。
而另一边,销售股也做出了成绩、在酒精攻势之下,拿下了邦业林业局,县以及铁林,海林县等周边四县,以及北林市境内的大部分渠道。
自此,时机已经成熟!
十一月二日,农历十月初八,宜开始,纳彩,订约。前数俩月后数俩月都赶不上的好日子。
虽然还有几天就立冬,可是这一天艳阳高照,天气格外晴朗。李宪笑呵呵的站在门口,一面等着李道云给算的十点一刻良辰,一边和听到了信儿前来祝贺的众人闲唠嗑。
李宪开业这么大的事儿,干休所老年组就不用说了,能走得动的都来了,就连这几天受风湿困扰的王林和也在吴胜利的搀扶下过来凑热闹。
瓷砖厂的杨宏山,水泥厂的蔡文成,以及**林场的一些乡亲,和代表装修队过来的王清河此时都在门口等着李宪揭红。
作为李宪的家人,除了在林场忙活着卖粮的李清两口子之外,剩下的人都到齐了。就连正在上学的李匹都专程请了个假,过来给自己的二哥捧场。
看着门前的人群,李友叹了口气:“杂种草的,这么大的事儿,场子里就来了十来个人。丢人啊……”
“爸、”一旁已经让李宪安排到厂里财务室的李洁见父亲仍在叨叨些没用的,不念有些不乐意:“今天大喜的日子,你就少说两句吧。”
这些日子,李友自感回去林场丢人,再加上目前苗圃已经没有什么事情,便一直呆在了干休所里。一家人都在局里,可把李匹乐坏了。一到周末就往所里跑,干休所宿舍俨然成了第二个李家。
这些天被李友墨迹的有点儿烦,作为家里最小的那个,李匹也附和着自己的三姐:“对啊。爸,你就少说两句吧。今天我二哥开业,是喜事儿。咱家人到了就行,别人爱来不来呗!”
“咋能这么说?”李友又叹了口气,“没人气儿,事儿办的多磕碜?”
就在李友惆怅之际,一台bj212缓缓驶来,停在了厂子门口。车门在犹豫了一会儿之后打开,徐朝阳从后座下车。
看到了人群之中的了李宪,他大步走了过来。
“哎呀,徐局。你怎么来了?”李宪见这位到了,立刻迎了上去。
很明显,徐朝阳还在为了之前的事情耿耿于怀。面对李宪的热情,摆了摆手,“不是故意过来的,去县里办事儿路过。看着你们这热闹,过来瞅瞅。”
不知道他说的是真假,李宪忙从兜里掏出了一把糖,“徐局,既然赶上了,那就进来坐会儿吧。”
徐朝阳犹豫了一下,从那一把糖里拿了一颗,剥开皮塞进了嘴里。甜得发腻的糖球,倒是将嘴里的苦涩减轻了不少。
他真不是故意过来的。
两天之前,省森工集团党组部打来了电话,称邦业林业局变卖局转让属企业的事情已经被人举报了上去,省里正在针对此事做研讨。估计马上就会有调查组下来,让徐朝阳做好准备。
自己所做的事情,在整个林区还没有先例。虽然现在政策变了,但是省森工仍然是国家计划之中的重要一环,自己的做法性质和赵光可不一样。
经过多方打听,徐朝阳也没弄明白这个调查是什么性质的调查,针对的是什么。他更不清楚是什么人举报了自己,针对局属企业的改革触犯到了哪一部分人的利益。
这让他格外的忐忑紧张。
将嘴里的糖嘎嘣嘎嘣嚼碎,徐朝阳双手掐腰,看着已经被收拾的焕然一新的纸厂,匆匆忙忙就连开业都没有停止生产的车间,还有那冒着徐徐白烟的厂烟囱,双腮肌肉蠕动着。
半晌后,他留下了一句“好好干吧”,然后再也不看李宪,和王林和打了招呼便上车离去。
看着远去的212,李宪不禁挠了挠后脑勺。
就在他疑惑徐朝阳此行的用意之时,一旁今天特意换了套新袄的李道云提醒他时辰到了。
抛下心中的困惑,李宪来到了厂大门门前。当着所有人的面,一把扯下蒙在匾额匾额上的红绸。
微风拂过,将李宪兴奋之下抛到了天上的红绸轻轻托起。一旁,李匹终于擦着了火柴,点燃了鞭炮。
噼里啪啦声中,厂大门上那块用欧体书就的“林业局新浪纸业”大字,在艳阳和烟云之下,显得格外苍劲挺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