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9章:新领导不高兴(白银加更)
老周动了卖闺女的心思,李宪可不知道。
处理完了来信的事情,他自己也就为了年会的事忙开了。
这年头其实还不怎么时兴企业年会,大年大节,一般的企业都是在元旦之后或者是新年之前给员工发一些福利了事。
还是李先提出来,集团成立之后的第一年,应该搞一个年会乐呵乐呵。
现在新北集团不论是管理层还是基层,都是老人和新人共事的格局。虽然总公司和基层都在有意识的将老员工和新员工糅合在一起,不过隔阂一直都在。
所以年会的目的很单纯。
一来是为了分赃,按照功劳把去年为企业做出了突出贡献的员工挑出来进行表彰,在集团内部树立一个有功必赏的表率。二来也是为了促进新老两代员工的融合,让大家有个除了工作之外的契机,坐在一起更加深入的了解和交流。
不过当年会筹备起来了,李宪才发现想搞年会涉及的地方就多了。
公关部那头请了主持人,找了一些龙江省当地的演艺明星过来活跃气氛。然后就是办了年会,一些代理商和企业的往来业务伙伴得邀请,一些报社媒体的关系往来单位要请,一些主管单位领导或者是家眷得请。发展到最后,原定计划只有四百多员工和外地六十多名员工代表参加的年会,人数硬是顶到了一千人。
年会的地点就选在了天鹅大酒店,为了承办这个年会,天鹅大酒店方面特地将12号两个宴会厅中间的隔层给临时打开。又加设了好多临时坐席,这才勉强容纳的下。
年会下午六点半开始,当李宪和徐茂和来到天鹅大酒店的时候,大部分的员工都已经到位。
酒店宴会厅门口,李宪见到了一身红色职业装,格外喜庆的薛灵。
“哎呦!薛总助,你今儿这身看起来有点儿像新娘子嘿!”
见到一头短发利落干练,胸前带着礼宾花的薛灵,徐茂和一咧嘴,骚道。
平日里就知道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薛灵扔了一个白眼过去也没理。反倒是埋怨起了李宪:“你怎么才来?受邀的领导们都到了,人都入了席半天,你这总经理董事长,是不是得去坐坐陪?”
平时这些内务事儿都是薛灵帮着操持,她的身份和以前的政府供职资历在那儿放着,李宪从来不用自己去维护什么主管单位的人际关系。
不过现在到了过年,却也实在脱离不过。
在薛灵的陪伴之下,李宪一路跟员工们打着招呼,走到了舞台下面最靠前的席上。
新北集团现在的业务范围广,既涉及到造纸,也涉及到商品流通和保健药品,主管的部门除了工商税务之外,主要是轻工局,卫生局和商业局,此外就是消防,不过消防那头的领导接到了邀请没过来。
见李宪过来,桌上的几个领导停止了交谈。
“对不住对不住。”见人看样子确实已经等了好一会儿,李宪忙抱拳赔不是,“路上有点儿事耽搁了,怠慢领导们了!”
“哎!李总这是说的什么话。”轻工局和商业局几个领导都是老关系,人头都熟,见李宪客气忙打趣:“今天我们这都是过来蹭热闹的,你给我们放点儿瓜子饮料就完,该忙啥忙啥去。”
集团有薛灵的操持是一方面,但跟这些主管部门打交道,李宪有自己的原则在不犯错误的前提下不差事。
逢年过节或是集团有重大活动,该走的人情都走到位。平时却不怎么和几个领导交往,只是维持着淡淡如水的君子之交。
这样的关系他认为最轻松,跟主管单位太近太远了,对企业都没好处。
不过正在他和几个领导插科打诨之时,桌上,一个不太和谐的声音出现了。
“李总年少有为,优秀企业家优秀青年,谱子大一点是应该的嘛,都能理解。”
这话说的好像挺客气,但是汉语博大精深。稍微用点儿阴阳怪气和重点语气,整个话想表达的意思可就不一样了。
“这位是……”
看了看说话的人,李宪回身将询问的目光投向了薛灵。
“哦、”感受到气氛有点不对,薛灵忙上前一步,“李总,这位是上个月刚刚上任的税务局王新峰王局长。”
李宪点了点头。
从去年下半年开始,分税制改革就已经开始放出了风声。
其实这事儿也根本瞒不住人,想要施行分税制,就必须先打通地方上的关节。不可能说分就分,自打七十年代开始地方上自行调配税收这么多年了,中央要是冷不防来个一刀切,地方上的建设肯定要出大问题。
可是给了消息,这事儿就有点儿微妙。
地方肯定是不愿意放权的,税收上缴中央,就意味着以后每花一分钱都得上报,都得靠中央拨款。不考虑其他的一些问题,这对于地方财政支出来说就是一个大地震。
所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在得知了分税制改革的消息之后,各地区都暗地里耍了一些小手段。
别的地方李宪不知道,不过在龙江省税务局方面对纳税企业,都来了一波预缴。
说白了,就是一口气把未来三年的税都收了为了补偿企业,给予了相当一部分的折扣。
虽然一下子多交了很多税,但是总体算下来是划算的。这样的便宜新北当然不能不占从93年开始,物价开始以大约20%的速度开始膨胀。人民币贬值的相当明显,钱留在手里一点儿用没有,现在交出去,一方面给未来两年节约了三成的税务成本,另一方面也算是给地方领导卖了个好,何乐而不为?
可是在分税改革开始之后,地方税务口领导这么一轮换。新上来的领导可就尴尬了特么大部分盈利交税的企业,已经提前把未来两到三年的税都交完了!
这么一来,整个三年任期眼可见的就只能无为而治。
放谁,谁能不憋屈?
而在去年的提前浇水浪潮中,新北这头又是第一批响应地方老税务领导的。
这么一来,王新峰看着这新北和李宪,是咋个都不太顺眼!
“李总,按说你这交税交的挺积极,怎么自家办年会还来这么晚呢?”
见李宪年轻,揣着尚方宝剑过来的王新峰也没管那个,直接开怼!
一旁的李宪听到这话,微微眯起了眼睛。
第480章:年会风云
李宪现在在省里混的不错,王新峰大致知道。
现在赶上国家经济体制改革,私企老板类似李宪这样的不少。不过在王新峰看来,李宪之所以能被省里这么看重,大不了就是具有一定的代表性。
二十二周岁,年轻,又是毕业之后直接创业。从侧面能体现出现在国家经济环境的宽松。但李宪本人背景什么的,倒是没听别人说起有什么特殊。
这样的企业家在他眼里,还不是什么太高段位的货色。
刚刚接受了市税务局局长的位子,王新峰觉得自己有必要对新北这样一年缴税八百多万的纳税大户敲打敲打。以便让这些企业知道知道,就算是把未来三年的税都提前缴了,自己也是个手子,不是可以看轻的人物。
眼见着刚才王新峰故意挑刺儿,在座的几个领导都有些尴尬。
王新峰是新调来的,空降了税务局当局长。但是类似工商局局长白伟,轻工局的付海成,这在之前都是跟薛灵熟识的。有这层关系在,新北现在又是省里比较重视的企业,外加上新北这头从来不差事不惹麻烦,几个主管部门自然只有维护的份儿。
现在王新峰有意针对,要是换往常,几个人肯定是要劝和两句的。
可问题在于,因为税务改革,地方税务部门来了个调岗换血,王新峰这个从吉省空降过来的干部,他们也都还不怎么熟悉。
性子都还没摸透,也就真不好多说什么。
王新峰这种心态,李宪大致能了解新官上任嘛。三把火没烧起来,还让东家给摆了一道,自然不爽。
盯着王新峰看了几秒,他呵呵一笑,“王局长这是说的哪里话、我这就算是把生意做到全国,做到全世界去,跟在座各位领导也摆不起谱啊、为啥?要是真有那么一天,必然那里边儿得有各位领导的大力支持啊!您说对吧?”
“唉!李总这话说的敞亮。咱们政府职能部门跟企业,一个是为了早日实现四化冲锋陷阵,一个是为了实现四化支援保障做后盾,那就是骨肉关系嘛。”
轻工局的付海成立刻缓和道。其他几人见有人发声,便也当起了和事佬。
王新峰却不吃这套。
要说以前,税务局这头可能还需要跟其他部门打好关系,可是现在局势摆在这里,王新峰也就没理众人这茬,“李总,其实今天来的也巧。不然年后我也想派人去趟新北集团跟你说一声,新北的税虽然是缴了,可前辈留下来的摊子,我这接手了总得理顺一下。回头你们可得配合配合,让审计那头把之前的业务梳理梳理。别在出什么纰漏,到时候我这税没收着,再落一身的不是,你说对吧?”
这话说出来,在做众人就没了言语。
税务局对企业查税,那就明摆着是要整治,这就是上纲上线了、
王新峰的意思已经非常明显这是要用整治新北,来表达省里提前收了三年税的不满呢!
在座的几人看出来这是王新峰有意针对拿捏,也就干脆的闭了嘴,眼观鼻鼻观心,各自将目光飘向了别处。
周遭一片嘈杂。
台上的主持人已经登台开始试音,在那龙江电视台漂亮女主持人“喂啊喂”的试音之,李宪定定的看了眼似笑非笑的王新峰。
还没等李宪说话,一旁的徐茂和看不下去了。
“啥意思啊?我咋感觉有人这是过来找茬呢?咋,拿我们新北当背卵子啊?”
噗。
正在李宪组织语言的时候,他身后的徐茂和开腔了。
没严打之前,东北的一些小混混,为了显示自己牛逼,喜欢在夜里大街上随便找个长得怂的人揍一顿。
挨揍的那位,就叫背卵子。
王新峰还等着李宪主动服软,自己好将税务上面的事情重新提一提,让新北为冰城市的企业做个表率,高高低低再给自己补缴一些,别让自己这工作开展不下去呢。
冷不防被徐茂和给呛了一下,面色立刻就青了。
放在平时,徐茂和这么放炮李宪高低也得拦住。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毕竟是主管单位的领导,以后免不得接触。可是现在自己一再退让,对方步步紧逼,他也有些恼了。
徐茂和嘴多损呐?
见李宪没有阻拦自己,立刻就来了劲,“我小时候那会儿,穿着三块八的解放鞋,五块五的大裤衩子,叼着两块钱一包的红梅往我们村口一站,也觉着自己是全世界最牛逼的人。后来出了村你猜咋地了?出门就让人给揍了!”
这货说着还指了指自己的后槽牙,呜噜噜说道:“你瞅瞅,牙都让人打掉了两颗。所以说这人呐,有的时候就真不能太把自己当回事儿,不然容易牙疼。王局长,您说我说的对不?”
“啥意思?”王新峰火了,扑腾一下从椅子上起了身,“这算是威胁我?”
“哎?”徐茂和满脸的混不吝,“王局长想多了奥,我老徐是个粗人,肚子里也没啥墨水,要是哪句话说的不对,王局长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这聊啥呢这是?这么热闹?”
正在桌上几个领导眼观鼻鼻观心都不吭气儿,王新峰左右无援,被气得想要离席之际,一人在薛灵的陪伴下健步走来。
见到气氛似乎不对,那人站定,说了这么一句。
虽然宴会厅之内一片嘈杂,但是席上众人仍然一愣。
“哎呦!来主任!”
几个局长见到来人,立刻起身。
来云浩呵呵一笑,摆了摆手,对李宪伸出了右手,“李总,你们新北搞的不错啊!年会这局势都快赶上我们省里开大会了啊。”
见到这位过来,李宪有些意外。
之前薛灵给自己看过受邀嘉宾名单,这位孙卫民的大秘,办公厅主任好像没在邀请名单之内啊?
用询问的目光看了看薛灵,后者也是微微摇头,表明自己也不清楚这位怎么就到了。
不管怎么说,人来了就是客,李宪自然不能怠慢,立刻与其握手表示欢迎。
一番客套,来云浩拉了把椅子在席上坐定。
看了看面色不对的王新峰,又看了看似乎有心事的李宪,再联想到最近税务局这位新局长对前任的牢骚,情况已经了然于胸。
“李总,今儿个不请自来,我可是过来跟你拉关系的。”
开门见山,来云浩直接就扔了这么一句。
“来主任这哪儿说的话?”李宪马上笑道:“你这大主任,我上赶着拍马屁还来不及呢,那还能让你主动拉关系?不存在的。”
“可别说。”来云浩摆了摆手:“这主任呐,以后可别瞎叫了。新任命已经下来了,我已经被下放到市里,顶副市场的缺喽。”
嗯?
听到来云浩的新职位,李宪一愣。
来云浩是省纬副秘书长兼省办公厅主任,又是孙卫民的大秘书。一般来说,这样的大秘调动规则都是直接放到低一等的党政岗位,担任地级市书记,有了这个过度,再进省部委。
前阵子副市长索长友下马李宪倒是知道的,他却没想到,这个缺能让来云浩给补上!
这对于来云浩来说,算是降级了啊。
这什么情况?
皱着眉头反应了一会儿,再看到来云浩似乎并没有什么不满或者是懊恼的情绪,李宪忽然抓住了什么。
“那可得恭喜来市长了。孙书记的安排,下来了?”
他呵呵一笑,说到。
第481章:烂摊子
孙卫民在到新北视察的时候曾经跟李宪有过一番长谈。
在那次的长谈之中,孙卫民将自己对李宪之前对龙江省经济优势劣势的分析整合到了一起,并按照自己的行政经验,做了一番大致的规划。
龙江现在的情况很不乐观,虽然在计委方面的调控之下,大部分的国企都维持着当下的制度和股权不变,但是经历过80年代末期三角债和计划经济末期商品流通环节崩塌的困扰,大约百分之六十的国企都处于水深火热之中。
虽然97,98年的下岗潮似乎距离还远,但是随着席卷国企的机构改革,下岗的狂风已经其余浮萍之末。整个龙江省现在约有二十余万人直接或间接失去了工作岗位。虽然名义上这些人还是国企职工,但是没有生产,只能领着保底工资甚至是几个月领不到工资,从实际意义上来说已经成了社会闲散人员。
在国企不能动,重工不能动的情况下,孙立民将目光放在了对人工需求量大,而且相对于重工更能出短平快绩效的轻工业和贸易上面。
具体的计划,孙卫民当时没跟李宪细说。
李宪估计孙卫民这个党政干部心里也仅仅是有一个想法和苗头。
但是现在看着本应该去下面地级市担任书记,但是却被孙卫民放到了冰城市副市长位置上的来云浩,李宪意识到孙卫民可能已经有了具体的安排。
见李宪一语道破其中的关键,来云浩颔首一笑。不过他似乎不像当着众人的面对这件事情和李宪深说,只是摆了摆手,望向了正在看着自己出神的王新峰。
“王局长,我刚才没听清楚,就耍了点耳音。不过我隐约听着,你要查新北的税?”
“啊、”王新峰有点儿懵。
虽然到达冰城的时间不长,但是面前这位书记大秘他怎么可能不认得?
现在虽然调离岗位,担任了冰城市的副市长,王新峰可不敢怠慢。虽然对于来云浩这个反常的任职各机关传闻很多,不过就算这个一号领导的大秘真受到了孙卫民的冷落,那也高低是担任过政府办公厅主任和省委副秘书长的人物!
不论是从政治资历上还是其他方面,都远远不是他这个财务局局长能比得了的。
见王新峰不说话,李宪轻咳一声,勾起嘴角笑道:“王局可能也就是那么一说。”
穿小鞋的最高境界,就是明明看着是帮人说话,但其实是挖坑……
看着李宪脸上似有似无的笑容,王新峰的脸色更加复杂,“啊、来市长,这可不是我决定的,我接手税务局的时候,税收部分因为预缴的关系有点儿乱。这个是正常的工作流程之内,可不是就针对新北一家的。”
来云浩没让他多解释,直接一挥手将其打断:“趁着这个场合,王局,我就跟你直说了吧。虽然现在税务改革上边收了地方的税务关系,不过各省预收企业税务这事儿上头都不管,也管不了,你也就少在这上纲上线啦。地方也要吃饭,也要搞建设。一下子把财权全交上去,是要出大乱子的。我这么说不知道你能不能懂,不过我要提醒你一点;你税务局虽然现在直接对部委负责,不过你们仍然是坐落在地方的政府职能部门,我这么说,你能明白不?”
王新峰又一愣。
随即便涨红了脸。
来云浩的意思已经表达的相当清楚上面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在这儿还嚷嚷个卵!
虽然话面上充斥着体制同志的客气,但是话里的机锋却足以扎的王新峰一后背冷汗考虑到来云浩的身份,这是不是市里已经对自己的情绪已经有了意见?
徐茂和不太懂这些机锋,站在李宪身后瞪着眼睛,只奇怪这来主任似乎是在帮着新北说话,但是又没太听明白。
可是席上其他的几个局长,此时投向王新峰的目光里却已经充满了幸灾乐祸。
王新峰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
本来他想着趁着新北的年会,用新北给自己立个威,可是现在……他都不敢想,等明天在座的几个同僚将今晚这事儿传出去之后,自己这工作还怎么开展一个私企都没能拿捏住,日后这工作还能干?
来云浩又瞥了一眼王新峰,便转过头跟李宪又聊了起来。
在来云浩这个新任副市长面前,几个局长自然而然的就围绕了过来。被一张无形的墙隔在了圈子之外,半天没有人搭理,王新峰坐了一会儿便沉着脸起身推辞自己家里有事告辞而去。
看着王新峰离去的背影,在座的其他几个局长心有戚戚。
他们忽然间发现,新北集团的总经理助理是孙卫民的儿媳。而现在,跟了孙卫民七年多的大秘,也正在试图和李宪搞好关系。
再联想到元旦过后新北集团和李宪本人获得的一连串荣誉和政府方面的认可,众人不禁暗暗诧异。
新北,李宪。
明面上看起来不显山不漏水,可是这么一瞧……
不简单!
……
作为集团董事长,在年会开始之后李宪上台做了一番简短的演讲。对集团上一年的业绩进行了总结,对来年集团主要业务发展做出展望之后,便将时间交给了薛灵。配合职工们之前自己出的节目和在外面请来的几个歌舞团歌手的穿插之下,对优秀员工进行了表彰。
看着台上热闹的歌舞,李宪却是有些心不在焉。
来云浩这个人之前他不是没接触过,作为一号领导的大秘,这人圆滑的过分。
整个人说话办事儿滴水不漏,就像是个泥鳅,一抓一哧溜。
可就是这么一个人,刚才不惜和同僚生了芥蒂给自己出头,李宪总感觉自己好像是被算计上了。
看着台上新北纸业公司副总经理陈树林正在台上唱着传统二人转里边儿的包公文案,李宪轻轻侧过头去,打量了正看得津津有味的来云浩一眼。
“来主任,能不能跟我透个实在底儿。您过来,找我有什么事儿?”
来云浩微微一笑,似乎早就在这等着他了。
“有个项目,想请你接一下。”
目光也没离开台上,只是压低了声音,说到。
嗯?
李宪眉头一皱,“什么项目?”
“7381。”
靠!
一听这个,李宪差点儿从椅子上弹起来。
第482章:契机
来云浩所说的7381工程,就是之前冯伦和王功权来冰城看的那个地下人防改造工程。
按照之前的规划,这个已经废弃了十余年的,贯穿整个冰城的地下工事对社会公开招标进行商业开发。但是因为前副市长索长友因经济问题而下马,整个工程的招标工作受到了牵连,此前参加招标的社会资本怕殃及池鱼,来了个大跑路。
这么一来,整个项目计划就一下子归了零。
来云浩这还没上任,但是上了任,这块烂尾而且饱受争议,饱受社会舆论压力的工程,自然是要落到他的头上。
思来想去,他觉得这事儿,还得靠着自己的企业家人脉来搞定。
李宪不是他找的第一个人。
只不过7381工程的情况很复杂,一来是地下工事群废弃了那么久,长期缺乏维护保养,已经有个别段发生了渗水和塌方。二来,7381工程的建造背景源自于和苏联交恶时期,人防工程是为了避免冰城市免收核打击为目的建造的。几乎就是整个一贯穿冰城的地下交通网。
这么大的一个工程,省内的几个地产企业都吃不下。无奈,来云浩只能广撒网,试图整合自己的人脉资源,看看能不能把这个棘手的问题给解决掉。
“来主任,这个工程……怕是我们新北干不了。”李宪思量再三,才做出了回复。
这个工程他知道。
按照原本的历史进程,7381在索长友下马之后一直荒废了多年,期间也有开发商过来想接盘。但是人防工程改造,不像是地产行业的地皮一样拥有产权开发权。人防地下的产权还是在政府手里,企业只是有开发权和使用权。
按照现在的房地产开发流程,一般都是企业从政府手里拿地皮,拿下地皮之后直接抵押给银行带出款子,再用贷款对地皮进行开发。在这同时,对社会开盘出售楼花回笼资金偿还银行贷款。
但是地下人防工程没有产权,就涉及到一个问题开发商不能将地皮做抵押从银行贷款。
这么一来,几乎所有的前期开发费用,都需要项目承接方自行垫付。
这就很伤。
虽然李宪现在手里有点儿钱,但是手里这不到千万的盈余,放在这种级别的地产开发里头,连个浪花都砸不起来。
按照原本的发展,这个工程拖拖拉拉搞了十几年,最后也是其中几条黄金地段的地下通道做成了地下步行街,比如宏博,金街,第五大道和少年宫地下商城。而主干,则是最终由政府兜底,做成了地铁1,2号线。就算是这样,仍然有大部分的地下永备工事和武备库限制荒废。
新北集团从来没接触过房地产行业,面对这么大的一个工程,李宪有自知自明。
“唉?”来云浩将目光从台上的歌舞表演里边抽了回来,啧道:“你有钱,我管事儿,这有什么干不了的呢?李总,你担心的是啥?”
“这个、”李宪呵呵一笑,“没经验啊主要是。来主任,新北集团从来没接触过地产,这你也不是不知道。”
“这有什么关系?”来云浩一摊手,“建筑方面的具体操作可以外包嘛!李总,这个工程我接到手之后第一个想到的可就是你,这个面子你得给啊!”
给你面子我特么就得掏钱担风险啊……
李宪心说。
他想了想,以新北目前的资金,暂时是绝对不可能染指这个项目的。不过他也没彻底回绝,转而问道:“来主任,孙书记把你安排在副市长这个位置上,恐怕不仅仅是为了7381这一个工程吧?”
来云浩一愣,随即呵呵笑了,伸手点了点李宪,“你老弟,不帮忙还想从我这儿打探消息!不厚道啊你!”
“你老哥这哪里是找我帮忙,你这是给我扔包袱,没给你撵出去就不错啦!”李宪哈哈一笑,回到。
来云浩也没想着李宪一次就能答应,呵呵笑了一阵,正起了面孔,“孙书记这盘棋下的很大,就以冰城为例,现在市内的轻工类企业共有170余家,其中国营占比高达百分之70,这百分之七十涉及到了职工人数就达到了4万多人。其中一大部分的企业现在都已经处于亏损状态。孙书记……打算让这些企业……”
说到这,来云浩以掌为刀,做了一个“杀”的手势。
李宪整个人一惊。
自己这只小蝴蝶,还是改变了一些东西!
历史上,龙江省因为在市场经济体制改革中所扮演的兜底角色,是全国最后一批完成企业股份制改革的地区。不论大厂小厂,几乎最后都是拖到了实在拖不下去,又从拖不下去拖到了快要饿死人才终于被政府放活。
可那个时候,已经是零几年之后的事情了。
那个时候,全国的经济中心已经转移,这些企业晚了整整**年的时间。就是这**年的时间,无论是设备还是市场环境都已经发生了巨大的改变。在时机上彻底的滞后,最终造成了这一部分企业就算是最后政府放了手也没活,而是以另一种更加悲惨的方式死去。
在之前李宪与孙卫民那番长谈之后,就已经大致的猜到了孙卫民会在轻工产业上动手脚。
却没想到,孙卫民这么急。
一般来说,这种政策性的改革试点,都会被安排到相对边缘的地区。就如同夏光远没来到龙江时候,当初企业股份制改革试点放在邦业林业局一样。成了,自然是皆大欢喜。但就算是不成,远离中心,也不会起到太坏的影响。
而现在,孙卫民将试点直接划在了省会,放在了自己的眼皮子底下,也同样放在了全省人民的眼皮子底下,足以看得出来,这个马上就要从岗位上退下去的一把手是动了真格也真是没了时间去布局。
那头,来云浩还在说着:“除了这些,孙书记打算给轻工产业一定的扶持政策。配合国务院《关于进一步深化对外贸易体制改革的决定》,在对外贸易和咱们龙江省原有的边贸政策,将这部分轻工企业给带动起来,做出一个模范作用!”
来云浩说的这个《决定》,是国务院在一月十一号提出来的。目的是为了建立适应国际化经济通行规则的运行机制。在《决定》之中,提出了外汇收入结汇制度,人民币在经常项目下的条件兑换制度,进一步完善对外向境外投资,贷款等审批流程,完善出口退税制度。并决定加快授予具备条件的国有和民营企业,科研单位,商业物资企业外贸经营权。
这个决定出台的时候,新北集团内部还特地研究过。
听到这里,将来云浩所说的两点一结合,李宪的心中已经有了数。
下山摘桃子的机会、
终于来了。
………
年会在进行了三个多小时之后结束。
当晚,回到徐茂和家里,李宪将目前集团的情况在心中仔细的盘横了一番。
保健品现在正在省内打的火热,初步在吉林省进入了市场,正在对辽省徐徐图之。估计再有两个月的时间,就能彻底打开东北市场。
酒业那头,现在趁着央视标王广告的buff高歌猛进,短时间之内不用自己担心。
林区那头现在已经整合的差不多了,现在孙卫民这头又有意放活发展轻工产业。
新北集团的主要业务日用纸品,或许已经迎来了高度发展的契机!
第483章:回邦业
年会过后,新北集团的业务迎来了年前收尾阶段。
除了林翠公司保健品事业部为了抓紧年前销售高峰,主管领导同部分岗位员工协商好了年假不放之外,其他的各个部门,已经开始收拢业务为七天的年假做准备。
虽然快到过年,但是被李宪惹急的了飞龙那头并没有偃旗息鼓的意思,针对新北的一篇篇文章,仍然在报纸上吵吵的热闹。
只是那些或者挖苦或者干脆不带脏字的谩骂,李宪已经无心理会二月四号,农历腊月廿四就是老吴和苏妈办事儿的日子,作为干儿子和实际上的女婿,他肯定得回去。
将集团的事情跟薛灵交接了一下,李宪和周勇一起,踏上了返回邦业的路程。
立冬已过,天气到了最寒冷的时候。
白色切诺基在浮着一层浮雪的公路上飞驰,远处山舞银蛇,原驰蜡象,枯枝伴随着树挂,让人心旷神怡。
切诺基从程六爷送给李宪开始就是周勇当司机,期间虽然李宪有无证驾驶自己开的时候,不过百分之八十的时间都是周勇开着的。车前两天刚刚修好,虽然修了一个多礼拜,可撞过又修了一次的车子肯定跟新车的状态不一样。一边儿开车,周勇一边儿嘟囔。
“大哥,这车修的不用心,这跟以前感觉都不一样!你听听,这左前轮吱嘎吱嘎的,肯定是花鼓变形了。还有这转向,咋整的还有点儿偏了呢?你瞅瞅,我这松开手它就自己往左边跑、这平衡定位到底给没给做啊!”
副驾驶上的李宪回过神,看着一脸不爽,磨磨唧唧一道的周勇。再看着车子已经偏离了前进路线,赶紧挥了挥手,“得了,开好你的车!车这个东西不就是磕磕碰碰的东西嘛?对付开吧,年后公司有盈余的话,我提点儿钱出来,再买一台,这车就给林场那头来回跑山路用。”
“大哥,你说真的?”
一听这个,周勇喜上眉梢,“那咱买啥呀?”
“到时候再说。”
周勇来了劲,“大哥,不然咱一步到位,提个平治得了。你看看你现在高低也是场面上的人物,必要的包装得要啊!”
李宪脸一黑。
这年头的好车一般都是进口,龙江省这头没有什么海关,走私车不多。一台虎头奔320全算下来那就是一百来万。
一百来万!在京城买套四合院了都!
这小子也是真敢想!
见李宪面色不善,周勇嘿嘿一笑,“你要是嫌奔驰老气,那宝马740也成啊!”
“那个.......其实凌志也不错,前段时间跟咱集团合作的那个印刷厂老板过来,他那凌志我也开了,贼舒服!”
“年后,再说。”
李宪挥了挥手,把周勇的嘴给封住。
车刚刚撞了一下,就想换新的了?
哼。
花心的男人。
不过……
听着切诺基在颠簸的公路上发出那“吱嘎吱嘎”毫无韵律的异响,李宪没了看风景的兴致。
回头找哈药那头弄个购入指标、
再让徐茂和那老小子找找门路,不然搞个奔驰?
320一百一二十万,600一百五六十万……似乎自己现在这身价,也能开得起了啊。
……
二十年之后坐客车只有三个小时的路,整整用了六个小时才跑完。到达邦业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两点半。
还没从那立着跨道的钢架构架子,上面挂着“欢迎您到邦业来”铁皮红漆大字的道口下来,周勇就“哎”了一声。
已经混混沌沌睡了一路的李宪从副驾驶上抬起了脑袋。
“咋了?”
“大哥,前边儿有人拦路。”周勇将车速减慢下来,应了一声。
这年头拦路的不少,乡下或者是二级公路上遇上道边拦路肯定是不能停车的保不齐就是附近的二流子抢劫。
不过道边儿这一伙不太像。
李宪定睛一看,远远的三台桑塔纳,一台北汽212停在路边。
劫道的可不太可能有这配置。
三台车前,正站着几人,向自己这边儿摆手。
当看清了最先前的那个,李宪哈哈一笑,拍了拍周勇肩膀示意停车。
切诺基在冰雪路面上趟出两道黑色胎痕之后,精准的停在了那一行人身前。
“李宪,现在想见你一面,可是是真难呐!”
李宪刚打开车门下来,一个大大的拥抱随着一句抱怨一起扑了过来。
“哈哈!”
使劲儿的拍了拍刘伟汉的后背,又对刘元等人点头招呼完,李宪这才抓住刘县长的胳膊,把这个热情过度的货从自己身上拿开。
“刘大县长迎出这么远,这是折煞我呀!”他打趣了一句。
几个月没见,刘伟汉还是那个样子。只不过跟之前那个在北林区政府时候的区长秘书相比,身上的气势可是厚重多了。
即使面对自己一脸的笑模样,也隐藏不住眉宇之间的威视。想必是这一段时间邦业白酒业的效益起来了,这个当初力排众议,一力坚持发展以制酒为邦业地方第一产业的县长在政府内掌握了足够的话语权。
嗯,难怪李友说官儿这玩应儿当着当着就像样了。
这不就是?
“得了吧你小子!”刘伟汉将李宪打量一番,伸出拳头在他胸口不轻不重的怼了一下,“这次回来能呆到年后?”
李宪迟疑了一下,道:“不保准儿。集团虽然放了年假,可是保健品那头的业务现在正在攻坚阶段,那头要是有情况的话,可能过完了初二就得走。”
刘伟汉点了点头,道:“那行,那咱们就趁早,赶着年前好好聚聚。咱们邦业出好酒这事儿现在全国都知道了,你这个大功臣这次回来过年,不喝上十斤二十斤咱邦业的好酒再走,那就是我这个县长当得不合格!”
李宪仰头一笑,看得出来刘伟汉这真不是客套。
看了看刘伟汉身后的那些个随员,李宪又不禁纳闷儿,“老刘啊,你过来接我,也用不着这么大阵仗啊、你瞅瞅,这都快把你们县委县政府都给搬来啦。哎呦,这怕不得是市长级别的接待标准吧?”
“别瞎扯,你小子还别太把自己摆太高。”见李宪臭屁,虎起脸打击到:“我们这可是去办公事的,在这等你可是顺便。”
“啊?”李宪一愣,“去哪儿?”
刘伟汉哈哈一笑,不由分说的便拉着李宪,上了自己的那台桑塔纳,“走走走,一起去。这也就算是我送给你的新年礼物了。晚上咱们就不回来,就在乡下吃了。”
“不是、”李宪回身看了看还在道边等着的周勇,问道:“咱这是上哪儿去啊?”
“下乡扶贫!”
刘伟汉嘎嘎一笑,将他拽到了后座上。
第484章:刘大巴掌屯(白银盟加更)
刘伟汉下乡扶贫还带上自己,这倒是让李宪挺不理解。
车队沿着颠簸的乡道前行,看着两旁广袤的,被大雪覆盖的还露着高粱秆子,远瞧着就像是胡茬一般的庄稼地,李宪挠了挠头。
“老刘,你这是搞的哪儿出啊?扶贫都是趁早,你这都大下午,到地方怕是天都黑了,还扶个什么贫?”
刘伟汉打了个哈哈,还没等他解释,坐在副驾驶上的刘元便转过了身,对着李宪嘿嘿一笑,“李总,咱们这次去的是三合乡的刘大巴掌屯,这个屯情况特殊。早前是远近出名的贫困村,去年的时候为了照顾这个贫困村,咱们高粱种植试验区就把这划了进去,扩大了耕地面积,还从省里请来专家帮着屯里搞种植。去年一年,这个屯八十多家种植户给咱们县农粮合作社和粮食公司合计交了两千七百多吨的高粱。可是转年报特困,这个村又把自己个给报上来了。这不,刘县长想着去那实地看一看,到底是怎么个情况。”
听到这,李宪深深的点了点头。按照这个数据的话,八十多家平均下来每家卖粮款都达到了三万多块,这在93,94年,可着实算得上是高收入了。
刘伟汉当时主动和伍正思请缨到邦业县履职,为的就是给邦业县摘下国家级贫困县的帽子。
下了这么大功夫,这贫困帽还没摘掉,遇到这种情况,亲自下来调查,也在情理之中。
一旁,刘伟汉无奈的笑了笑,没言语。
一个多小时之后,天已经擦黑。
三合乡,刘大巴掌屯外,车队悄悄在路边停稳。一行十来个人也悄悄打开了车门,沿着覆盖着大雪的乡道走向了屯子里。
“让我轻轻地告诉你,天上的星星在等待,分享你的寂寞,你的快乐,还有什么不能说……”
刚进了屯子,众人便被一阵音乐声给吸引住了。
“呦、这是哪家办喜事儿呢?”
看着屯子边上一家院子里,红彤彤的亮光冲破夜幕,刘元低声说道。
刘伟汉皱了皱眉头,伸出手指,沿着屯子的布局数了一下,哼哼一笑。
“走,过去看看!”
……
屯东头第三家,王庆麟家中正在办喜事。
现在农村结婚一般来说都是早上接新娘子,中午开席,晚上闹洞房。不过也有例外,有那娘家远的,这时间就得推迟,白天招待客人但是不放席,等到晚上喝喜酒拜天地直接就入洞房了。
当李宪跟着刘伟汉等人沿着音乐指引,到了地儿的时候,便见到院子里一个个穿的跟个小棉花球似的孩子正在院门口嬉闹疯跑。
虽然小孩子造的埋埋汰汰,可是看着倒是挺活泼。
许是办喜事儿,来往的外人多,对于刘伟汉李宪一行人,孩子们也没当回事儿。
有个挺皮的小胖子还拿着手里的激光笔往过照。
这玩应儿李宪小时候玩过儿,那时候都叫红外线红外线,一个子弹似的笔体,盒子里好多个圆锥形的灯头。换了灯头,红色激光就能映出不一样的图案。
看着一个由红色激光汇成,前凸后翘的美女图案,在自己身上来回乱转,李宪帅脸一虎:“揍你啊!”
小胖子挺皮,冲李宪一伸舌头,舔了舔流到了嘴唇上边的大鼻涕,哧溜一下跑了。
刘伟汉被他逗笑,抬了抬手,引着众人进了院子。
虽然是大冷的天儿,不过农村办事儿没那么大的地方,一般都在院子里支个塑料布大棚。现在还没开席,一群老老少少的,正站在大棚旁边儿吹牛打屁。
一个二十郎当岁的小伙掐着烟,扯着脖子喊道:“唉我说庆鳞叔,这新娘子快到了吧?大家都急着想看新娘子长啥样呢!”
“就是,都等着呢!”旁边马上有人附和。
也有人起哄打趣:“老王,怕不是新娘子嫌你们家给的彩礼少,半路上溜了吧?”
“扯淡!我儿子娶媳妇,彩礼还能少给了?快了快了快了啊!四点半,肯定到!”一个模样憨厚的中年男人笑呵呵的回应,顺手把手里的烟又发了一圈。
刚才那问新娘子的小伙将发的烟往耳朵上一夹,夸张的抬起了手腕,看了看那黑色的手表,用掐着烟的手指点了点:“四点,这还有半个小时呢!”
“唉!二赖子?你这什么表,咋没表针儿啊!”旁边儿的一个小年轻看着那手表,咋呼了一句。
很明显,这话问到了点子上。
名叫二赖子的青年下巴一抬,端着手腕炫耀了起来:“乡巴佬了吧?这叫卡西欧!日本货!在北林买的,一百多块钱呢。听说这里边儿啊,全是电子!只要有电池,一百年都不带差一个字儿的!”
“我看看我看看!”发烟的那老王凑了过去,“呦!二赖子,不对吧?你这表上明明是十六,这怎么能说是下午四点呢?再说了,你这表不地道啊?你叔我虽然没见过啥电子表,可是那挂钟我都看了十几年了,哪有这么大的数?”
二赖子炸了毛:“要不说你乡巴佬吧?这是北京时间!这北京时间十六点啊,就相当于咱们山里下午四点。知道吧?”
“奥!”
院子里人发出齐齐一阵长音,“十六点就是四点、”
“哎!”见乡亲们都明白了,二赖子胸怀大畅,一拍大腿,用“孺子可教”式的笑容对一群乡巴佬表示了赞许。
正在他得意之时,身后狠狠挨了一脚。
“扯王八犊子一个顶俩!挣俩钱给你烧的,一百多块钱你买这玩应儿干啥?是能下崽啊?还是能当饭吃呐?”
“村长、”
“村长来啦?”
见到那大脚丫子的主人,披着羊毛军大衣,带着个蓝色干部帽走来,院子里的人一阵招呼。
“我说你们都给我小心着点儿,别去年赚了两个逼钱就摇哪儿瑟。今年特困我可是报上去了,要是下来领导检查,这看着你们手上带块一百多块钱的手表,那五万块钱的扶贫款村里还想要不想要……”
“了”字没说出来,村长刘老蔫便见到了站在院子门口的刘伟汉一行人。
看着沉着脸,就那么瞪着自己的刘县长。
正如刘老蔫那平日里不符实的名字一样。
他整个人,蔫儿了。
第485章:贫穷论
“刘老蔫,咋不吱声了呢?在全县扶贫攻坚大会上,你不是挺能说的嘛?你们屯不是穷了几十年,二百多万的收粮款都挡不住以前留下的窟窿嘛?不是说人均收入三万块钱,都还不上之前老百姓们欠下的债嘛?”
塑料布大棚里,铁皮炉筒子烧的正旺。虽然外面能把从来没来过东北的人下巴冻掉,里边却是温暖如春。
刘老蔫臊眉耷眼的站在大棚口,身后围着几十号听说县长来了而不敢大声喘气的村民。看着刘伟汉,一个屁都不敢放。
刘伟汉和李宪等人就坐在大棚里边儿的桌子上。
农村办婚事,没开席之前就是用炒货和烟茶招待。看着桌子上摆着的红河烟,以及那比县里饭店档次都高一点儿的大瓜子,刘伟汉气急,猛地拍了桌子!
“咋不说话?给我放个屁!”
这一下将所有村民吓得一跳脚,一哆嗦。
噗!
~~~~
人群之中,不知道谁没憋住,还真回应了刘伟汉一下。
刘伟汉气笑了:“刘老蔫,我要的是你放的屁!”
刘老蔫回身瞪了眼不知道吓没吓屙裤子里的二赖子,见实在顶不过去,把身子弓的活像个大虾,挪腾到了刘伟汉身前。
“刘县长……你听俺解释、那个……贫困村不是有五万块钱的扶持款嘛、我想的是用这五万块钱,把村头的那条路修修。”
“修路?”刘伟汉眉头一皱,“为了修路,你就打报告骗乡里骗县里说你们屯五十多个贫困户还在温饱线以下?”
刘伟汉怒急,指了指桌子上的红河和大瓜子,指了指一旁一箱箱的啤酒,又指了指二赖子手上那电子表。
最后,采用能把人耳膜震碎的大嗓门儿喊道:“刘老蔫,你他娘给我好好的解释解释,温饱线以下就是你们屯这样的?!”
可能是怕刘伟汉觉得自己耍手段谋私利,刘老蔫缩着脖子,伸出了三手指头指向了大棚顶上扯的灯泡:“刘县长,我对灯发誓!这钱绝对不是我想往自己兜里划拉。真的就是想把村头那段路修修、这不是……这不是报贫困批的快嘛、要是报修路,没时没晌、来年春天就想着要动工……”
“刘老蔫啊刘老蔫!”刘伟汉被气得不轻,“你可让我说你什么好!”
刘伟汉站起身,背着手在大棚里走了两圈,来到了刘老蔫的面前站定,质问道:“我就问你一句话,你老是交代!你们村现在到底什么情况?说实话!”
“这个……”
刘老蔫咧开了嘴,“刘县长、比以前好多了。去年按照合同价酒业那面给了二百一十七万的售粮款,村里边儿八十六户人家多的分了五万多,少的也分了一万多。高粱这东西好伺候,咱屯又是专家过来给做的指导,播种秋收都用的机械,成本没多少。种子化肥和用工抛出去,平均一万块钱的收成,能净剩八千多……今年是好年景……要不然……”
搓着大手,刘老蔫说了实情。脸上有点儿得意,但是又有点儿恐惧,“要不然这穷了十几年底儿掉的王庆麟家能弄这么大阵仗娶媳妇么,那二赖子前年都二十一了还穿漏腚的裤子,哪有钱去买啥咔、咔擦呕啊?”
“村长那叫卡西欧、”二赖子摸了摸自己手表,低声嘟囔了一句。
“刘老蔫啊刘老蔫,我就知道你们屯肯定有问题!”刘伟汉叹了口气,“我刚上任那会儿,就听你们乡长说你们屯八十多户人家,吃不饱饭的有六十户。家家户户以谁家能当上特困户,能拿到低补为荣。穷的是远近闻名,穷的是一点儿骨气都没有。所以在划拨经济作物试验区的时候,我特地让你们乡长把刘大巴掌屯给单独画了出来。为的是啥?”
面对刘伟汉的质问,刘老蔫尴尬道:“为了给我们屯摘帽子……”
“对嘛!”刘伟汉一拍桌子,“为的就是让你们摆脱贫穷,吃饱饭,过好日子,能把腰杆子挺起来!可是你看看你干的这是什么事儿?啊?日子过好了,还在跟县里哭穷?”
见刘老蔫不说话,刘伟汉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老蔫啊,啥是贫穷?吃不起饭,穿漏腚的裤子,娶不起媳妇……那是贫,不是穷。真正的穷,是人心穷!以贫为荣不以为耻,这才是真穷啊!”
“穷的、”他指了指刘老蔫的后背,“穷的腰杆子直不起来!现在你们兜里有钱了,这腰杆子还直不起来?”
在刘老蔫的哑口无言之中,刘伟汉哼哼一笑:“我看这个特困村的名额该给你们。你们还是没富起来啊!”
看着刘伟汉失望的眼神,刘老蔫握紧了拳头,不知不觉的支起了腰杆子:“刘县长,这贫困村俺们不要了!”
“真不要了?”刘伟汉呵呵一笑,冷冷问到:“那可是五万块钱呢。”
刘老蔫也不知道是真悔悟还是害怕了,把头摇的像个拨浪鼓:“不要了不要了!不就是五万块钱吗?八十六户人家平均摊,也就是六百多块钱的事儿!这修路的钱我们村自己掏了!”
“哼、”刘伟汉一撇嘴,“那骗县里,谎报贫困补助的事儿怎么算?”
刘老蔫一下子又蔫了下去。
看到老头满脸忐忑,刘伟汉哼了一声:“这件事不算完,回头你给我写个两千字的检讨,在年后全县的扶贫总结大会上给我当众念!”
“啊?两千字啊……”刘老蔫为了难,“县长,我写个五百字的报告都得查字典……”
“那正好给你锻炼素质的机会!”刘伟汉没给他机会,一挥手:“还有,既然你们屯现在这么富,我这次不能白来。今天晚上我就不走了,安排的事儿交给你了。”
“啊啊、哎!”刘老蔫一听这乐了,知道刘伟汉这是不打算深究,便招呼起大棚外的小媳妇老娘们,开始安排。
见刘伟汉不生气了,刘老蔫终于有了胆气,带着村民们进了大棚。
刘老蔫虽然是个村长,不过这家伙为了要补助要名额,也是总往县里跑,县政府当官儿的基本上都认识。
见到李宪这个生面孔,他不禁纳了闷儿,“刘县长,这位领导是……”
刘老蔫说的有点儿没底气。
李宪太年轻,而且从身上那不知道牌子,但是一看就挺贵的黑色毛呢大衣以及那闪亮的时装皮鞋上看,可不像是个当官儿的。
可是自从进了大棚,这个二十郎当岁的帅小伙还就一直坐在刘伟汉身边儿。地位上似乎比县政府办的刘元都高他有些闹不准。
“哦。”刘伟汉拍了拍脑袋,“瞧你给我气得,都没来得及介绍。”
他呵呵一笑,拍了拍李宪的胳膊:“老蔫啊,你们村现在村民能娶得起媳妇,能有闲钱办置这样的酒席,可得感谢这位啊。”
刘老蔫卡巴卡巴眼睛。
“这位,就是咱邦业白酒业的投资人,李宪。”
“哎呦!”
虽然没见过真人,但是邦业白酒业,现在邦业县现在谁还不知道啊?
特别是几个农粮试验种植区的老百姓。
听到这个名字,大棚里的人都发出一声惊叹,将目光聚了过来。
第486章:咱老百姓真高兴
“哎呦,李总抽烟!”
“李总,您尝尝这是俺们小园子里边儿种的瓜子儿,使麻子炒的!老香了!”
“去去去!人家李总体面人,嗑瓜子磕完了嘴上雀黑,二赖子你捣什么乱?来来来,李总喝茶!”
“喝啥茶呀?马上咱就上菜,让李总留着肚子,尝尝咱家铁锅炖大鹅!”
“对对对!留着肚子一会儿多吃点儿咱家的大鹅小鸡儿,都是新杀的!”
坐在席上,李宪是哭笑不得。
刘伟汉把自己的身份公布完了,自己就像是个动物园里边儿的大熊猫一样,被一群村民给围上了。又是端茶又是递烟,可这头烟刚掐在手里,就被人拿走,这边儿的茶水刚端起来,就又被人给抢走了。
热情太过、自己都不知道该拿出啥表情得好。
“干啥那干啥那!”刘老蔫见李宪表情不自然,急了,挥手将众人了一句,笑嘻嘻的走到了李宪面前,捧起了王庆麟家的一捧喜糖塞到了李宪的手里,“李总吃糖,喜糖!”
见到他这幅殷切的样子,刘元看不下去了,指着刘老蔫笑骂道:“好你个刘老蔫啊,个老势利眼,见到李总来了,连刘县长都不理了?”
刘老蔫哎呦一声,板起脸:“那可不能这么说,刘县长春天时候来过咱刘大巴掌屯,李总这不是第一次登门么,可不能失了礼数!”
“嘿!”刘元佯怒,指了指刘老蔫。
刘伟汉却摆了摆手,“应该这样!要不是李总把咱们邦业白酒业操持起来,咱邦业哪有机会富起来?这刘大巴掌屯种高粱,又能卖几毛钱一斤?这糖啊,得先让他先吃。”
说着,刘伟汉拍了拍李宪的肩膀,“怎么样啊李宪,我送你的这个新年礼物,还满意不?”
李宪呵呵一笑,点了点头。
他终于知道刘伟汉把自己半路截下来带到这穷乡僻壤的用意了。
刘大巴掌屯他之前就听说过,是真穷,不是假穷。据说在88年的时候,村里还组织过村民出去要过饭跟县里逼宫要补助。现在看着村里过得好了,他是实实在在的高兴。
不过高兴归高兴,刘伟汉在这儿,这功劳他就不能往自己身上揽。
“满意。特别满意。”他点了点头,“不过这刘村长啊,这糖你还是得先给刘县长吃。当初要不是刘县长上任之前找到我,死活把我拉到邦业来投资,也就没有后来咱们邦业的这些变化。我就是个商人,带领大家伙脱贫致富,可是刘县长一手操持的。”
“都吃,您俩都吃!”
刘老蔫还是有眼力见儿的,说话间扒了两颗小淘气的方块糖,一手一个,直接递到了刘伟汉和李宪的嘴边儿。
这糖到不是什么特别好的糖。
现在市面上的糖块大致分四个档次,第一档的是那种称斤的糖块,就是一节一节的小圆柱糖,里边儿带花儿的那种。或者是像皮球一样的糖球,大约是三四块钱一斤。第二档的就是带包装皮的,比如这个小淘气,或者是另一种塑料皮的菠萝蜜。第三档就是奶糖,像什么大白兔,刚刚流行起来的金丝猴,喔喔佳佳。第四档的那就是进口的巧克力啥的了,邦业这边儿现在都没有卖的。就算在冰城那种省会城市的供销社,都得找熟人才能买得到。
就是这么到嘴里黏糊糊发腻的糖块,李宪吃着却格外香甜。
在赚钱之外,他忽然真正的理解到了做实业的乐趣。
一种满足感和成就感在心中油然而生,比年初时候看了邦业白酒业的业绩报表都舒服。
周围的年轻人见李宪的岁数不大,跟自己的年纪相仿,但是生意却做的这么大,都凑合着聚到了李宪的身边儿,用好奇和羡慕的目光在李宪的身上打转。
大棚之外一些前来王庆麟家参加婚礼的大姑娘小媳妇也不时掀开塑料布,飞快的往里瞥一眼然后红着脸嘻嘻哈哈笑着跑开。
倒是让李宪怪不好意思的。
尴尬之下,他看了看一旁盯着自己手腕上那块朗格表出神,似乎有什么话想问的二赖子,笑了:“我刚听说你叫二赖子,是吧?”
“啊、哎!对,我叫陈二波,小时候起水痘长了一脸的癞子,大家伙儿就都管我叫二赖子、”二赖子挠了挠后脑勺,指了指李宪的手表,“李哥,你这表准吗?”
李宪一愣,明白了他的小心思,笑道:“准还是挺准,就是天天得上发条,麻烦。”
一听他这么说,二赖子摸了摸自己的卡西欧,脸上泛起了得色。
似乎因为找到了自己的表一百年都不会差一个字儿,而且还不用上发条这一点比李宪的强而暗暗高兴。
可是二赖子还没瑟起来,就被刘老蔫一巴掌拍了后脑勺:“你瑟个啥!李总手里那一块表,怕是能顶咱们村的家当值钱!瞅给你烧包的,还跟李总比。你咋不比比脑子呢?你要是能做个买卖把一个县都带动富裕了,到那时候你再颠儿!”
看着二赖子吃瘪,村民们都呲着牙嘲笑。
“就是就是!”一旁立刻有村民附和:“那早时候我爹就说了,种啥也不能种高粱。这玩应是最没油水的东西,给畜生畜生都不愿意吃它不顶饿呀!谁能想到这玩应儿酿出来的酒全国人民都稀罕?能卖这么好的价钱?”
“那倒是、不过现在人都有钱了,也说不准是啥秉性。在咱们这嘎达瞧不上眼儿的东西,那在南方还就吃香呢!咱们这边儿的蘑菇木耳啥的,南方城里人都抢着要!”二赖子挨了揍也不老实,捂着后脑勺说到。
“哦?”李宪看了看二赖子,“你还去过南方?”
二赖子嘿嘿一笑,点了点头:“去过,咋没去过?90年的时候俺就爬火车去过京城。先是要饭,后来让派出所给我抓了,又给我安排了工作。可那边看不起咱山里人呐、待不下去。当初我住在一个工棚里头,那棚头看咱没文化没靠山往死里欺负咱。出去给人家掏下水道,说好了给五块钱,可是费劲巴力掏一小天掏完了,人家扔地上一块钱就让咱滚蛋。花钱的地方也多,一个月挣个三五十块钱,吃饭住宿抛出去,都没有要饭逍遥。老子一生气,就去他妈地,爬火车一路要饭又要回来了。”
在二赖子眼里,出了山海关就算是南方了。
听二赖子的三言两语,李宪和刘伟汉相视一眼后沉默了。
半晌,李宪抬手拍了拍二赖子的肩膀,“别灰心。山里人咋了?我也是山里人。往前数,那***和小萍同志还都是乡下人呢!好好干,等赶明儿攒够了钱,你也能去城里买房子。到了你儿子的时候,他也就是城里人了。”
二愣子一拍大腿,擦了擦自己的卡西欧:“俺就是这么想的!当初我坐火车的时候听广播,那说书的咋说?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你看看,现在我二愣子不也翻身了嘛?”
“哎呦!”刘伟汉一听这文绉绉的话,倒是意外了,对刘老蔫招了招手,“看不出来,你们村还有这人才?”
“哈、”二赖子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耳朵,“俺当时也不知道啥意思,都是车上的老人看我埋汰给我讲的。他那时候还给了我一块烧饼呢。”
李宪呵呵一笑,摆了摆手,“行了,都过去了。现在过好了你们就好好干。今年只是个开头,咱们邦业白酒业在中央电视台打了广告之后,会越来越好,你们这收入啊,也就能越来越多。等赶明你们真正的富裕起来了,把村里的孩子,你们的下一代都供上大学,总理啊书记啊啥的咱不想。可到时候,没准就真出息出个什么市长县长啥的,那可不就也算是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唉!李总这话说得对!”村民们一拍巴掌,显然是李宪的话戳到了他们的痒痒肉。
刘老蔫却是嘿嘿一乐,给李宪敬了根烟:“那还得请李总照顾、俺们才能富起来。”
李宪一愣,他隐隐约约问到了套路的味道。
果不其然,刘老蔫给李宪点了烟,就笑嘻嘻的发了难:“李总,您看俺屯子这大小伙子有的是,可是冬天卖完了粮就没啥干的了,这呆一冬,那就是劳动力咸……咸……”
“那叫劳动力闲置!”一旁的刘元一伸胳膊,提醒到。
“啊对!劳动力闲置!”刘老蔫哈哈一笑,“李总你看看,能不能给俺们屯这些个大小伙子安排安排,干点儿啥?你瞅瞅,这一个个壮的跟牛犊子似的,有力气着呢!当驴使都行,让他们有个营生,别天天在屯子里摔扑克打麻将,赚点儿零钱就行!”
李宪都这老村长的狡黠给逗笑了,他看了看一旁的刘伟汉,见对方点头,便挥了挥手,“行,这个不是问题。不过刘村长啊,这出苦大力,可不是个路子。我给你们指条道吧。”
“唉!李总你说!”刘老蔫兴奋道。
李宪指了指刘元,“回头啊,你让屯子里的小伙子们去找刘主任,让他给你们安排安排,让咱小伙们都去学学开车,考个驾照。马上年后咱们新北集团就要成立运输公司,到时候肯定就要招司机。你们这头快点儿把驾照考下来,到时候农忙的时候伺候庄稼,农闲的时候卖手腕当司机,旱涝保收,那不比出苦大力强多了?”
“唉!”刘老蔫眼睛亮了,拉着身边儿的几个年轻汉子给李宪和刘伟汉刘元等人鞠了个躬,“那这事儿我们可就记下了!”
刘伟汉呵呵一笑,挥了挥手,“行了!刘老蔫,这样式儿的要求,只要不违反纪律我都能答应你们。可是你们自己得争气,把钱挣到手,把腰杆子挺起来才成。把你们这脑袋上的穷帽子和心尖尖上的穷帽子都摘下来,那才行!”
“唉!”
这回刘老蔫答应的干脆。
正在这时,大棚之外的小孩子们咋呼起来。
“新娘子来啦!”
“去去去,快点儿把鞭炮点上!”
随着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蒙着大红布,穿着花棉袄的新娘子被娘家人搀扶着,进了院子。
刘大巴掌屯,格外热闹。
第487章:上进
或许是为了展示刘大巴掌屯现在是真富起来了,晚上时候刘老蔫又是炖大鹅又是炖小鸡儿,好酒好菜的将李宪和刘伟汉等人妥妥的安排了一顿。
都说乡下人实在,可是在酒桌上李宪可真没看出来。
这刘大巴掌屯屁股大的地方,那刘老蔫豆粒儿大小的村官,可是劝起酒来真是一套一套的。
什么“男人不喝酒,枉在世上走。”“喝到胃上烂个洞,不让感情有裂缝”“能喝五两喝八两,这种朋友才豪爽,能和一斤喝二斤,这种朋友最贴心”……
李宪倒是不吃这套,不过很显然县里这些个大小领导都是酒桌上常混的,各种敬酒词和推酒词熟练得很,让李宪涨了不少的见识。
不过论谁都拿刘老蔫没辙,这家伙今年六十二了。老话说六十不劝酒,七十不留宿。桌子上一群人被他里挑外撅的喝了不少,这老家伙自己却始终没喝几杯。
饶是李宪的脸皮够厚,可是几轮酒下来走路也放飘了。
当晚刘老蔫也不含糊,把屯子里最好的房子给空了出来,将李宪和刘伟汉安排了进去。
说是最好的房子,其实也就是个墙上没裂缝的砖房。刚在酒桌上,刘老蔫终于说了实话,屯子里边明年要搞大动作,除了要给寸头那段路修了之外,还要村里边儿集资盖统一新房。
说来也挺乐呵,老刘这还是听说邦业林业局那头有一个林场统一建了新小区,林场里的小伙子们一起相亲把附近方圆几十里的好闺女都划拉了,才动了这个念头。
却不知道,这件事的始作俑者,就是坐在他面前的李宪。
烧的热烘烘的大炕上,李宪端着茶缸子吸溜着,酒喝多了口干舌燥,不是什么好感觉。
看着刘伟汉脸也跟个猴屁股似的,他呵呵一笑,将大茶缸子递了过去。
“老刘啊,这一年多,邦业的经济搞上来了,贫困县的帽子估摸着明后年是铁定能摘下去。你……有没有啥打算呢?”
要是放别人,李宪这话绝对不会问。但是和刘伟汉的关系不外,两个人基本上可以说是绑在一根绳子上的蚂蚱。现在看着刘伟汉工作干得有声有色,他不禁有点儿好奇。
三十多岁的年纪,做到县长位子,起点不算高,但是也绝对不低。现在又是经济体制改革的关键时期,像刘伟汉这种有大学学历,干过党政机关文职,又有基层施政经验的干部,在未来十几年都是绝对是个香饽饽。
刘伟汉挥了挥手,将茶缸子接过:“有个啥打算,伍市长的意思是让我这一届干满了之后去市里。我原本也想着,往更高的地方奔一奔。可是这一年多的时间,在邦业搞经济,搞扶贫……嘿嘿,说实在话,上瘾哪。我现在是哪儿都不想动,哪儿都不想走,就像在邦业呆着,看着这块能不能有一天不仅仅是脱了国家贫困县的帽子,成为一个全国出名的富裕县!”
李宪撇了撇嘴,“那给你个市长你当不当?”
“那肯定得当啊!”刘伟汉不装蛋,直接答道。
“那不就结了、”李宪呵呵一笑,“老刘啊,没事儿写写文章吧。”
“文章我总写啊。”刘伟汉答道。
“你写的都是什么?”李宪疑惑,自从入了党,党报什么的他也订了,每天都跟读,可是没看见刘伟汉在上面有啥署名的文章发布。
“那可就多了。”刘伟汉掰着手指头,数到:“像什么机关单位的指导意见,什么扶贫心得……”
李宪愣了。
他看出来了,刘伟汉这真是一门心思扎在了邦业,根本就没想往上钻营。
“老刘啊,没事儿你得写写论文啊。”李宪将还在数着的刘伟汉拉住,强调到:“能在党报或者省报上发表的那种。”
“啊?”刘伟汉不解:“什么方向的?”
李宪沉吟片刻,道:“我就是这么一说啊。老刘,你要是真没有想往上走一步的心思,那这话就当我没说过。可是你要是想有更大的作为,往高了发展发展,不如试试把咱们邦业的模式汇个总,从企业结合农业发展地方经济这一块入手,好好的表现表现。”
看着刘伟汉若有所思的模样,李宪呵呵一笑,点到为止。
……
一夜无话。
次日一大早,李宪便和刘伟汉等人一起回到了邦业。
猪毛屯的大宅已经被粉饰一新,本来就快到年,再加上老吴和苏妈办婚事,宅子里外是披红挂彩。门口两盏大红灯笼,隔着一里之外都能看得清楚,喜庆的紧。
老吴办婚礼,本来不是什么大事儿。但是正日子这天,可是高朋满座。
林业局这头不用说了,干休所里边儿王林和,郑唯实,老秦等一干老吴的老伙计这是早早的从冰城赶回来,就等着这一天的。
徐朝阳和李友也到了,这俩人一到,吸引了一大帮人过来捧场。这么一来,几乎现在林业局里边儿老一代和新一代的领导到了个齐全。
县里这头,老朱一家那是街坊外加上好友来了一大堆。
外加上李宪带着刘伟汉等人回来,林业局的县里的有头有脸的人物,基本上该到的都到了。
宅子里足够局势,婚礼就在这儿办。
李宪回来,跟老吴老朱和李友等人哄哄了一阵儿,连跟苏娅打个招呼都没来得及,就被安排到了门口迎接客人。
或许是邦业林业局和县里的两个一把手都到了,这么大的阵仗吸引来了挺多老吴根本就没给发消息的人。
比如林业局瓷砖厂的老黄,水泥厂的老王,这都是不知道从哪儿得了消息,完全冲着李宪面子上来的。
这样的人不少就连县派出所的萧基,都牵着那条蠢狗过来道贺。
原本定的三十桌,不得不临时加到了四十二桌,诺大的一个宅子,竟然有史以来第一次人满为患。
宅子里人声鼎沸,小孩子们如脱了僵的野狗,在院子里奔来跑去。后厨又是杀猪又是赶菜,热闹的就像是人民公社刚开,大家伙凑一起吃头一顿大锅饭似的。
看着宅子里到处都是人,李宪寻摸了一个空档,悄悄的向后宅摸去。
第488章:我还是个孩子
后宅之中也是闹哄哄的一片。
李宪本想着偷偷的溜到后面去,跟苏娅唠唠。年前小丫头回来帮着办置婚礼,好长时间没见着,怪想的。
可是没成想,刚刚走到后宅的照壁,就跟端着一个大红脸盆的朱娟装了个满怀儿。
“哎呀!你瞎呀?”
还没等李宪反应过来,一声跟二十几年后自己大姨同出一辙的咋呼便钻进了自己耳朵。
“呀!”
朱娟没看清人,等看清了对面捂着胸口,被撞得差点儿岔了气儿的人是李宪,立刻捂住了嘴巴。
“啊哈哈……”看清楚来人,李宪干笑了一声,“那啥,是小娟啊……”
“宪子哥,你啥时候回来的?不说昨天晚上到家吗?”朱娟揉了揉自己的大辫子,羞涩的将其抛到了脑后,扭捏一下,看着李宪的眼神之中有些幽怨,“你这除去这么长时间了也不回来,回来了也不说上俺家瞅瞅,人家怪想你的。”
咿~~~~呀、
看着朱娟那明显到不能再明显的秋波,李宪浑身一阵恶寒。
大姨,请千万不要这样、
我还是个孩子啊!
“那啥,你、你看见苏娅了没?”
见李宪见面就问苏娅,朱娟脸上刚刚堆起来的温柔和羞涩瞬间消失殆尽。
“没看着,谁知道死哪条大沟里去了!”
许是气得急了,甩开两条大辫子,朱娟便拧身而去。路过李宪身边儿的时候,故意用健硕的肩膀使劲儿的怼了他一下差点儿就没把李宪怼一跟头。
可是还不待李宪稳住身形站好,那刚刚“擦肩而过”的朱娟便又大步流星的杀了个回马枪,用铜铃一般的眼神,死死的盯住了他。
“干、干啥呀?”李宪慌了。
朱娟左右看看没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抬腿就踩了李宪一脚!
“不识货!”
看着捂着脚跟个斗鸡一样在原地蹦跳不止的李宪,朱娟这才满意。哼了一声之后,转身离去。
……
李宪拿朱娟没办法。
自己这个大姨在二十年后看起来大咧咧,可是回来之后他才知道,特么年轻的时候才真是没心没肺。
扶着照壁,揉了好半天的脚才缓过来。
刚想进屋,一抬头的功夫,便见到了苏娅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照壁旁的屋檐下,端着喜盆看着自己偷笑。
“笑屁啊!”
瞧着这妮子的样子,李宪就知道刚才自己的一番窘态已经被她看到了。
他没好气儿:“你老公我被人欺负成这样儿,你也不说过来帮帮!”
李宪的声音很大。
这倒是将一门心思看笑话的苏娅吓到了,蹲下身去将喜盆放在地上,她连忙小跑到了李宪身边,将他的嘴巴给捂住了。
回身看了看,见后宅没有人注意这里,这才松了口气。随即又气鼓鼓的,用埋怨的目光盯向了李宪。
“啧,这么紧张干嘛?”
按照东北的规矩,新娘子在没拜天地之前可不能见人。都是在自己的闺房呆着,老吴和苏妈在这宅子里住了一年了,所以这后宅既是婚房又是苏妈的闺房,此时宅子的邻里妇人们,都聚在苏妈房里,一来是帮着收拾,二来也是凑热闹。一群老娘们儿聚在一起,发出的声音比一千只鸭子都吵,李宪才不怕自己说什么被人听了去一群妇女叽叽喳喳的声音,他自己个说话自己都听不太清楚。
见苏娅一脸的紧张,借着照壁的阻隔,李宪动起了手脚。
一把将苏娅拉到自己身边儿,摩挲着那冻得冰凉的小手,嘿嘿一笑:“想没想我?”
苏娅红了脸,本想回个白眼,可是最后还是没忍住,点了点头。
自从成就了好事之后,这丫头更害羞了,还不顶之前在徐茂和家里头那段蜜月期大方。自己一逗,脸就就像是一个熟透了的樱桃般通红,让人总忍不住想亲上一口。
看着小妮子含羞带却的模样,李宪忍不住乐:“害羞个什么劲儿啊你?那天晚上推倒我的劲儿哪儿去了?”
这话,可真的是必杀技了。
苏娅一听这,脸瞬间就红到了脖子根儿。就连那纤细白皙的手指,都浮起了一层粉色,慌里慌张的看了看四周,见没人过来,苏娅也不抬头,直接伸出小手插到了李宪的咯吱窝下边儿,捡了一块柔嫩的地方,狠狠的掐了下去!
“啊啊!唉!不带这么使劲儿的!哎呦……”
……
大宅的堂屋。
作为一帮丧偶老男人里第一个找到了伴儿的,打扮的喜气洋洋的老吴被郑唯实等一周老兄弟围着,可埋汰的够呛。
宾客们都在堂屋里,看着热闹也都跟着起哄。
不过说归说闹归闹,在堂屋里的都不是外人,见丧偶又丧子的老吴有了龟速,大家伙儿其实心里都挺高兴。
就连一向腹黑而又毒舌,又当过老吴情敌的郑唯实,今天都也只是拿着老吴的洞房问题说事儿,丝毫没提其他。
众人闹哄哄的说了半天,便发现了气氛有点儿不对感觉少了个挺重要的人啊!
“唉?李宪那小子哪儿去了?怎么整的,刚才打了个照面就不见了,他干爹娶媳妇,怎么还玩儿失踪呢?”郑唯实在人群里扫了几圈,没见着李宪,嚷嚷开了。
一旁的李友也纳闷,“谁说不是,这小子没溜儿呢,跑哪儿去啦?谁出去找找?”
“我去!这活儿我在行!”
一旁,派出所的萧基高高举起了手。
“萧副所长,这宅子可大,你去能找着么?你还是坐着吧,我去。”一旁的老朱熟悉地形,见有了自告奋勇的,便多了一嘴。
“嗨!”萧基一拍大腿,“咱是干啥的呀?搞刑侦的啊咱是!朱经理,这事儿包在我身上了。你看着我是怎么不用动地方,把人给你找回来的!”
“呦,不用动地方就能找回人来?”一听这个,众人惊奇,“特异功能啊?”
“特异功能?”萧基轻蔑一笑,“用不着!瞧我的。”
说着,这个邦业公安系统里被称作“狗王”的副所长伸出了小手指头,腮帮子一鼓,打了个口哨。
立刻,众人眼前一道黑影闪过。
下一刻,一条长得颇为神俊的大狼狗,便伸着舌头窜进了堂屋。
萧基哈哈一笑,拿起刚才李宪放在椅子上的围巾,蹲下了身子。
让那大狼狗问了一下,伸手一指:“去!把人找回来!”
“汪!”
大狼狗回了一声,便一溜烟儿跑了出去。
……
“不行了、我给你掐的心都在疼。你不亲我一下这事儿没完!”
后宅大墙边儿的雪窝子里,李宪耍起了无赖。
快要开席,来回前后宅的人已经零零星星的躲了起来。照壁后边儿比较背,可是一开席来回传菜的过来,一个大活人躺在雪里,可是不难发现。
这可把苏娅给急坏了。
“快点儿啊,一会儿让人发现就不好了。赶紧的,亲我一口我立马起来。你也得回苏阿姨那儿去了,可没时间耽误了啊。”
看着站在原地直跺脚的小哑巴,李宪嘴角勾起了一丝坏笑,闭上了眼睛。
总这么害羞怎么成?
在外面也就算了,私下里这么搞,那有什么情趣?
欠开发!
咯吱咯吱、
眼前一片漆黑,听着身边儿脚丫踩雪的声音,李宪心里嘿嘿一笑。
“身体还是很诚实的嘛……”感受着两道温热的鼻息打来,他调笑一句,然后努起了嘴。
紧接着,他感觉嘴唇上一热。
“唉?”
正想伸出舌头去,李宪便浑身一个激灵。
不对!
特么怎么还带毛啊?
穆然睁开眼睛,他吓了一跳。
眼前,一个大长脸的黑背,正在猥琐的盯着自己。那猩红的舌头,正在伸出老长,舔着自己的脸。
“我靠!”
看着去年时候那条吃了自己笔筒的傻狗二蠢,李宪怒了。
堂屋之中。
听到后面传来一阵凄厉的狗叫,萧基一愣。
“找着了这是!”
第488章:舔狗
在雪堆里拎出一根柴禾,将大狼狗在院子里撵的好一通上蹿下跳,李宪除了自己把自己个儿累了个气喘吁吁之外,心里边儿那口气儿还没缓过来。
“呸!呸呸!”李宪感觉舌头上那股腥臭挥之不散,恶心坏了:“你他妈就是我命里的克星!”
拎着柴禾,看着蹲在照壁上面舔着鼻子,可怜兮兮望向自己的二蠢跳脚大骂。
一旁的苏娅抿着嘴,憋不住乐。刚才李宪在地上耍无赖的时候,她是看见大狼狗过来的。心里头憋着坏,就没言语。刚才看着李宪吃瘪,又是心疼又是好笑。
见周围已经有挺多人被李宪刚才一番闹腾给吸引了过来,苏娅连忙上前拉了拉他的衣袖,指了指堂屋方向差不多开席了,得去前边儿了。
收到了她的意思,李宪冷哼一声。
将柴禾扔在了地上,见旁边儿几个屋里左邻右舍的大妈大婶儿都打开门窗望着看,瞪了眼憋着笑的苏娅,压低了声音道:“晚上十点半到我房里来。看我怎么收拾你!”
苏娅可不怕这纸老虎的威胁恐吓,扬了扬秀气的眉毛,捂住了嘴。
瞅了瞅照壁上正在舔着自己前爪的二蠢又瞅了瞅李宪,一脸的嫌弃。
那意思很明显人家才不要和亲过狗的人一起玩儿!
啊啊啊!
呸呸呸呸!
又朝地上连吐了好几口唾沫,只感觉自己都缺氧且口干舌燥,李宪才狠狠跺了跺脚,大步流星的去了堂屋。
被一条狗破坏了温存的小两口,却全然没有发现照壁之后,一个身穿红衣的人正悄悄的立在那里。
满面担忧。
……
虽然李宪心里不爽,不过今天大喜的日子,在一群人闹哄了一会儿入了席,注意力就也被转移走了。
老吴和苏妈的婚礼办的挺隆重,不过其实也就是来的人多,而且婚礼的场地布置和规格很高。
毕竟是二婚,在仪式和礼数上都是一切从简。
这倒是不难理解;老吴孤苦伶仃,上没有父母下没有儿女。苏妈也差不多,甚至她的情况比老吴更糟糕一些,除了苏娅和苏辉一双儿女之外,只有之前在林业局时候的几个邻居到场。
没有家里人,连伴嫁捧盆儿,都是由平时走动比较近的杨淑珍和朱静来的。
这样一来,很多繁琐的婚礼流程都干脆取消,众人入了席,直接就进入了典礼环节。
婚礼主持人是郑唯实。
按照老郑的说法,苏妈本来是自己先看上的,现在被老吴截了个胡,不管咋说,今儿也得跟新娘子站一起过过瘾。
事实证明老郑也就是说说,等吴胜利和苏妈来到宅院之中,他倒是还挺有分寸,充分的发挥了嘴皮子利落的优势,业余但是很称职的尽到了一个婚礼主持人的职责。
只不过等到大家伙都乐呵完了,仍然没忍住揶揄吴胜利:“老吴这个犊子玩应,在干休所的时候,老兄弟们说好了一起光棍到死,这老小子一声不吭,自己悄默默的找了媳妇!大家伙说,是不是得让他整两句?”
“讲两句!”
“老吴,你个狗日的叛徒,来两句!”
郑唯实一煽动,干休所里边儿的老头们来了劲儿,纷纷起哄。
老吴嘴笨,就算今天高兴言语上也没上来。
越紧张越没词儿。
面对着放满了几个屋的席,和那认识的不认识的,熟悉的不熟悉的一张张面孔,脸憋的通红。
吭哧了半天,最后见实在躲不过去才一狠心,敞开了大嗓门儿:“今天大家伙都在了,我吴胜利没啥说的!以前以为这辈子也就是这个鸟样,等到死那天俩腿一蹬俩眼一闭,让干休所给我往棺材里一扔埋了算逑。可是没成想……”
他看了看李宪,又看了看身边儿的苏妈:“没成想,现在有了干儿子给我送终,有人跟我作伴。这辈子能这么个收场,没啥说的……值了!”
话说的过于直白,直白到似乎有些混不吝。
不知道吴胜利过往的人有些错愕大喜的日子,这又是棺材又是咽气儿的,多不吉利?
可刚才还在起哄的一群老兄弟,却一个个没了言语。
好半晌,站在吴胜利旁边儿的郑唯实才叹了口气,狠狠的拍了拍巴掌:“老吴,那就不说啥了。祝你和小苏晚年幸福!”
“好!”干休所里一群老哥们儿附和,宅院里顿时一片欢腾。
等掌声渐渐消散,老郑才乐呵呵的看向了苏妈,“小苏,大喜的日子,你整两句?”
按照邦业这边儿的习俗二婚不盖盖头,头上盘着花的苏妈微微一笑,摇了摇头,“不说了,我知足。”
“得。”郑唯实点了点头,“知足就好!”
愣了会儿神,老郑嘿嘿一乐,看向了李宪,“李宪呐,你干爹结婚,你是不是得改改口,认认你干妈和干弟干妹啊?”
我认你大爷!
当初在宅子里的时候,自己相中了苏娅这事儿没瞒过老郑。
坐在堂屋席上的李宪看着老郑此时一脸的揶揄,哪里还不明白这是故意气自己,暗地里拿苏娅说事儿呢?
他本想怂过去。
可是一旁的李友不知道情况,倒是中了老郑的套。
拍了拍李宪的肩膀,李友板起了面孔,对坐在一旁的李匹和邹妮招了招手:“你郑叔说的在理儿,今天你干爹办喜事儿,你这当干儿子的得表示!这亲咱得认!他娘,老四,走,咱一家一起过去。”
平时不做主,现在你瞎做个啥主啊?!
看着一脸郑重其事的李友,李宪闭起了眼睛。
在周围众人的起哄声和掌声中,最后也没耐住,由李友和邹妮拉着李匹陪着,拖拖拉拉的起了身,不情不愿的来到老吴和苏妈的面前站定另一头,苏娅和苏辉也被杨淑珍给拉到了二老面前。
看了看低着头,目光躲闪的苏娅,李宪心中好不苦闷。
这个世界上恐怕再也没有人能理解他此时此刻的心情。
左侧,依次站着吴胜利,李友以及李匹。
右侧,依次站着苏妈,邹妮……以及捧着喜盆的朱静杨淑珍母女。
站在寒风之中理了半天,李宪只觉得……自己身边人的人物关系,在这一刻……彻底崩坏。
正在他为难怎么开这个口,管自己未来的老丈母娘叫干妈的时候。
意外,却突然发生了;
刚才被李宪撵到了照壁上避难的那只傻狗,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悄的潜伏进了宅院。来到了主人萧基的那一桌。
许是看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放在了宅院里两家人的身上,那傻狗一个窜身便上了桌,二话不说,便伸着猩红的舌头,淌着哈喇子,向桌子中间的一盘烧鸡奔去!
“嘿!二蠢你干啥呢!?赶紧我下来!个败类,人越多你越给我丢磕碜!”萧基听见桌子上哗啦啦清响,回身看了一眼。马上就瞪大了眼睛骂了一句,回身找起了家伙事儿。
这一下,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
在众人的指点下,那狗许是也意识到了自己犯了错。可奈何香喷喷的烧鸡诱惑力实在太大,看着自己主人抄起了一根棍子向自己走来,竟然心一横直接将前爪按在了烧鸡之上,用一双狠厉的狗眼瞪向了自己的主人。
那模样,竟说不出的像……像一个持刀控制了人质面对警察的劫匪!
“艹!”见到这一幕,萧基怒了:“你特么是警犬!警犬!个傻狗知法犯法是不是?二蠢,话给你撂这儿!你怎么对付那只烧鸡,我今天就特么怎么对付你!不信你看着!”
面对这要吃狗肉的威胁,那大狼狗犹豫了。瞪着小眼睛瞅了瞅萧基手中的棒子,又恋恋不舍的看了眼烧鸡。
最后、
伸出舌头在鸡屁股上轻轻一舔,狗头一转,哧溜一声下桌……再没了踪影。
见到这一幕,所有人愣住了。
感受到几百双眼睛齐齐的盯向了自己,萧基手里的棒子“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
“你个狗日的……”
第490章:岳母大人夜进门(感谢东土小书生打赏的盟主!)
跟来参加老吴婚礼的一群人闹哄了一个下午,直到了五点多钟,李宪才和已经彻底喝多了的老吴将客人们送走。
立春虽然过了,可是天依然短的很。
五点多钟,天色便已经完全暗下。李宪将老吴扶会了新房,将老郑和王林和几个老没正经想要去闹房的撵回客房,自己便也就头重脚轻的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好长时间没回来了了,不过房间之中的一切还保持着原样。房间之中很干净,古董级别的柜子,上面的红漆都擦得一尘不染。估摸着是苏娅回来的这段时间总过来打扫,在暖呼呼的炕上铺了褥子,闻着上面甘甜的洗衣膏味道,和褥子上一看就是源自于苏娅的发丝,李宪带着微笑,迷迷糊糊的进入了梦乡。
下午时候有客人在,李宪没少喝。
原本只是想着迷一会儿,可是这一觉睡过去,不知不觉就睡得沉了。
或许是受到了婚礼气氛的影响,李宪做了不少的梦。一会儿梦见老吴拉着自己的手说谢谢,一会儿又梦见婚礼的主角由老吴和苏妈变成了自己和苏娅。正当自己跟苏娅拜完天地想入洞房的时候,还像周星驰《喜剧之王》里那《雷雨》话剧里边儿一样,跳出来个不知道是夏光远还是什么人,大声的喊着“你们是兄妹,不能结合!”
乱乱糟糟的,梦的心烦。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迷迷糊糊之中,李宪就觉得自己房间的大门被人悄悄推开了。一串细碎的脚步声,犹豫着在门口停顿片刻后,走向了自己的大炕。
半梦半醒之间,李宪勾起了嘴角。
他以为是苏娅。
东北的大炕都是用砖土垒起来的。靠墙的叫炕里,不靠墙的那面叫炕沿。为了防止人坐着把土炕坐塌,炕沿边儿上都会用结结实实的大木方子夹一道,做固定之用。
睡觉的时候,人脑袋就朝着这边儿。身子和脚下有热气循环,不冷。脑袋附近的地方稍微凉快些,不上火。
感觉到自己脑袋前边儿有人站定,迷迷糊糊的李宪伸手就是那么一抓。
“嘿!小苏娅,不是嫌弃我亲了狗嘛?倒是别来啊?”半闭半睁着眼睛,李宪便将来人往怀里拽。
可一拽没拽动,二拽没拽动,人没拽到怀里,李宪懊恼的睁开了眼睛。
等看清了来人的面貌,他整个后背的汗毛都炸起来啦!
面前的人,身着红色喜服,脑袋上盘着形带着花,或许被自己突然间的动作吓了一跳,脸上满是惊骇正是苏妈!
“苏苏苏苏苏苏阿姨……不是、妈!不是不是……”李宪一咕噜松开爪子,跑到了炕里。
理顺了半天,才磕磕绊绊道:“干妈!这大晚上的,您,您怎么过来了?”
在炕上正襟危坐好。看了看手表,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刚才睡的太死没了时间的观念,他还以为到了十点半苏娅过来了。
哪成想,这才刚刚八点多……
苏妈脸一红,揉了揉被李宪抓疼了的手,“老吴喝多了酒,刚把他安顿睡着。”
李宪张大了嘴巴……
心说你是我亲妈还不行吗?!你这大婚之日,就算是老头睡着了不能洞房也别往我屋里钻啊!
这叫怎么回事儿啊!
或许是看到了李宪眼神中透露出来的巨大疑惑,苏妈的脸又是一红。可也就是那么一闪而过,便正起了面孔,落落大方的站到了炕沿边儿上,定定看向了李宪。
“李宪,我过来主要是想问问你。你和苏娅……是不是好上了?”
额、
李宪有些语塞。
刚才自己迷迷糊糊之中已经透露了太多的东西。现在就是撒谎,怕是也瞒不住。另说,这事儿他也没想抵赖。
按照他原本的计划,就是在老吴和苏妈的婚礼举行完毕,苏妈有了托付之后,让苏娅没了顾虑,把这层窗户纸给她捅破喽。
他倒是没成想,自己还没说,倒是让苏妈给看了出来。
这倒是有些尴尬。
不过,在一天晚一天的事情,倒也省了以后尴尬。
想了想,李宪点了点头,干脆坦白:“苏姨,没错。其实早在去年夏天的时候,我们两个就好上了。我想着……等宅子这边儿过完年安定安定,就去跟您说。让两家的老人坐在一起,把婚事定下来。”
看李宪说的郑重,不像是应付,苏妈点了点头,“我就是为了这个事情来的。”
“我想着,你暂时不要跟我提和苏娅的婚事。”
“哦?那您看看,什么时候合……适、啊?为什么?”
几乎是同时,李宪和苏妈两个人说到。
看着李宪满脸的疑惑,苏妈微微一笑,“我有我的安排和想法。”
李宪明显不能被这个理由说服。
见他眉头紧皱,苏妈摇了摇头,“其实从一开始,你把苏娅安排进了纸厂,把小辉送去林场那边学木匠的时候,我就猜测是不是你看上了我们家小娅。那个时候我挺害怕,怕你图着苏娅的样貌。不过后来见你人还算安分老实,我感觉是我猜测错了。”
“苏姨,你倒是真猜错了,我那个时候还真就是看上苏娅了。”感受到苏妈话里有话,李宪板着面孔说到。
苏妈微微一笑,点头道:“嗯,我猜错了。那时候我分析,你年轻,没对象,而且有能力有前途,人长得又不差,不论从哪方面看都绝对不会瞧上小娅的。她不能说话,这你和我都知道。”
明明是夸奖,但是这话落在李宪的耳朵里,却不舒服:“苏阿姨,我对你发誓、我喜欢苏娅是认真的。”
他想了想,又道:“我承认,一开始确实是被苏娅的样貌吸引。可是你知道,喜欢一个人爱一个人,就是始于颜值,敬于才华,合于性格,久于善良,最后终于人品。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接触,我不认为苏娅不能说话是我们之间的障碍,我不在乎这个。”
李宪说的是真心话。
虽然之前带着苏娅走了几家医院,都说没有办法。可他是从后面回来的,知道医学技术的进步在未来几年会以什么样的速度发展。现在没办法的事情,不代表三年之后,五年之后十年之后还没办法。
他曾经的确也纠结过苏娅不能说话,如果跟她在一起,自己就是取了个哑巴新娘这个问题。
不过经过这两年的接触下来,他已经想通。跟苏娅在一起的时候,哪怕是她不说话,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二人之间也已经完全能领会到彼此的心意。
既然是这样,就算是她不能说话,对自己而言又有什么关系呢?
至于人言可畏?
自己取了个残疾?
李宪从来没有担心过这个。
人活着,是要自己开心快乐。如果要用别人的看法和想法来塑造一个社会化和符号化的自己,那人生会有什么乐趣?
可在李宪坚定的目光之中,并没有看到苏妈的表情有任何的松动。
她仍然是微微一笑,“李宪,我承认你很优秀。我也相信你目前对苏娅是动了真感情。”
“那您大晚上的不睡觉过来跟我说这些是为了啥?”李宪不是很理解。
苏妈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拉过了把凳子,落落大方的坐在了李宪对面。
“李宪,我想给你讲两个故事。”
wtf?
讲故事?
李宪一脸懵逼。
您老新婚之夜把新郎自己个扔洞房里边儿,跑我屋里来就是为了讲故事?
宝宝虽然还是个孩子,但是真心不用这种哄睡服务好嘛?
“关于什么的?”李宪问到。
好奇心用一秒钟的时间击败了凌乱。
苏妈微微闭上了眼睛,似乎是下定了好大的决心,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李宪看到她的脸上闪过那么一丝痛楚。
“第一个故事的名字叫做……天真比愚蠢更加愚蠢。”
第491章:天真比愚蠢更愚蠢(白银盟加更)
“天真比愚蠢更愚蠢?”
李宪不自觉的将这话重复了一遍。
虽然有点儿绕嘴,但是咂摸咂摸嘴,嘶……
好像还有点儿格言的意思。
苏妈微笑着点了点头,并没有理会李宪去怎么解读这个所谓的故事名字,转而眼中带着些迷离,说起了所谓的故事‘’
“有这么一个女人。在这个女人十几岁还是女孩儿的时候,社会上正处于一种狂热和崇拜之中。这个女人和她身边的绝大部分同龄女孩一样,心中也充满了对伟大的信任和崇拜。”
听到这个故事的开头,李宪就瞪大了眼睛,“苏阿姨,这女人就是您?”
苏妈很牵强的笑了笑,没有否认。
似乎是随着自己的讲述又回到了那个时代,苏妈的嘴角都是挂着甜蜜的笑容。
李宪很自觉的没有打断。
“不过这个世界上女孩儿并非只崇拜信任一个人。另外一个,是她的父亲。女孩儿的父亲在当地的档案馆工作,做的是文史类的整理和编汇工作。不同于那个时代政治意味浓厚,知识分子都死板教条。女孩儿的父亲是个非常幽默而又懂得生活情趣的人,经常会写一些能逗得全家人都哈哈大笑的小诗或者是笑话。其实现在看来,就像是有个一个喜欢追星的女儿的普通家庭一样,如果没有意外的话,这样的家庭会平淡而幸福的生活下去,女儿找到自己的另一半组建家庭,父亲母亲举案齐眉白首偕老,然后看着下一代诞生……然后,直到那么一天。”
李宪知道那一天。虽然没经历过,但是他猜到了。
“那天,一群人冲进了女孩儿的家里,带走了父亲和父亲书房里所有的书本。女孩儿和她的妈妈吓坏了,看着同样不知就里一头雾水的父亲被带走,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直到两天之后,几个官员又来到了家里,说是在父亲以往写的诗词里,发现了一些不太恰当的言论。”
说到这里,苏妈的眼神抑制不住的激动了起来。
但是她的语气,依然平静。
“女孩儿当时很害怕,在此之前,她已经见过和听说过很多这样的事情。但是她不相信,自己一向幽默豁达,而且为人正派的父亲会是其他人嘴里的那种坏分子。可是在那个时候,谁会听一个小丫头的辩解呢?这种无力没有持续多久,就在两天之后,还是那些人,拿了一个笔录找到了女孩儿和她妈妈。指着上面的诗词,询问是不是父亲写的。那些诗词确实是父亲写的,但问题是,诗词都是被截取的只言片语,单个拎出来的意思,已经和诗词本身的意境差了十万八千里远。面对那样的笔录,母亲吓坏了,极力否认。”
李宪的心思已经完全被这个故事套了进去,见苏妈不再继续说,他连忙问道:“然后呢?然后怎么样了?”
苏妈闭上了眼睛,仿佛是回忆,又仿佛是想极力忘记。那种矛盾,让她的脸颊一阵止不住的抽动。
过了一会儿,她睁开了眼睛。
那和苏娅有七分相似的眸子里,没了任何的感情波动,剩下的,全都是冷漠:“对于母亲的否认,那些人气坏了。在连续几天审问无果之后,他们将女孩儿和母亲分别控制了起来并加以审讯。
那负责审讯女孩儿的官员开始对她恐吓,但是隐约意识到自己可能说的任何话,都会对自己父亲不利,女孩儿咬的死死的。
在这个过程中,审讯的人注意到了女孩儿的日记。看到女孩儿在日记里写的那些宣言,他转变了态度与方式。
他说既然女孩儿是忠诚的,就要相信他们,相信他们不会错怪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一个坏人。女孩儿当时就想,这话应该是没错的。
既然这些人代表的是正义,又怎么会蓄意迫害自己的可敬可爱的父亲呢?于是,对着这个人,女孩儿将诗是父亲写的,以及这些诗原本的内容,都说了出来。”
苏妈的脸上没了任何的表情,只是如同行尸走肉一般,扫了李宪一眼。
“女孩没有想到,她用天真,亲手缔造了一个末日。一个原本可以幸福的家庭的末日。在交代完之后的第三天,她就见到被剃光头发,被人打得鼻青脸肿的父亲被压上了街头。脖子上挂着十几斤的粪桶,任凭街边的人往他的身上扔着石块。那些石块有的打在他的头上脸上,有的直接砸进了粪桶里,鲜血和大粪在女孩儿父亲的身上流淌。之前审问女孩儿的人,将她交代的口供依然是截取部分当众宣读,判定了父亲的罪名。她知道,自己用对一个人的信任和崇拜,亲手毁灭了另一个她崇拜和信任的人。一个月之后,女孩儿得到了父亲去世的消息。在那一刻,她的信仰崩塌了。“
苏妈讲完这些,笑了:“在那一刻,女孩儿知道,天真,比愚蠢更愚蠢。”
听完了这个故事,李宪感觉自己心里塞了什么东西。沉甸甸的,堵得自己上不来气儿。
“苏阿姨,这个故事让我很难过。”李宪不知道怎么去安慰,事实上见到苏妈刚才讲述这个所谓“故事”时候那冷漠和几乎不再带有感**彩的语调,他也认为没有什么安慰的必要了。
毕竟,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该释然的,该忘记的,也都已经释然和忘记。
自己一个外人,没有经历过那样的时代,不疼不痒的说上几句,实在是没有意义。
不过他倒是还没忘了苏娅的事情。
“可是你说的这些,跟我和苏娅的事情有什么关系?似乎……没有什么直接联系吧?”
“别急。”苏妈空洞的眼睛恢复了些许神采,看了看李宪,笑道:“这个故事看起来的确没什么联系。天真比愚蠢更愚蠢这个道理,女孩儿已经懂了,但是这不是她犯过的唯一一次。它还有下半部分,也就是我要跟你说的第二个故事。”
见李宪不言语,只是好奇的看着自己,苏妈叹了口气。
“第二个故事,我权且叫它……抛弃比背叛更背叛。”
第492章:抛弃比背叛更背叛(白银加更)
李宪这次学乖了。
他也不言语,就听着苏妈讲那个所谓的女人的故事。
“女孩儿的父亲去世之后,母亲没多久也受不了周围人对fgm家属歧视和侮辱病倒了。在当时,这样的家属医院都是不收的。女孩儿虽然想尽办法,从各种渠道给自己的母亲找药,但是一年多之后,母亲还是撒手去了。在母亲去世之前,放心不下这世上就剩下了女孩儿自己,就将她托付给了一户在家里落难之后,对母女很同情的一户人家。”
“可是后来女孩儿发现,那户人家的同情竟然源自于男主人在乡下有个残疾的弟弟。想让女孩儿给他那走不了路,干不了活儿的弟弟当媳妇传宗接代。发现了这个事情之后,女孩儿万念俱灰,跟学校申请插了队。”
“呵呵、”苏妈自嘲的一笑:“然后,第二个故事就诞生了。那个时候的北大荒荒凉的让人敬畏又害怕,一群十**岁的学生到了地方,就在深山老林周围搭建的临时帐篷里安顿了下来。帐篷里的草比床还高,地面上都是泥水。但是相比于之前的城市,女孩儿觉得这里就是天堂。
不过条件还是太艰苦了。
因为成分不好,女孩儿分到的生产队是条件最差的。距离最近的补给点都要坐一天的车。在那样的情况下,吃不饱肚子成了常态。很多人因为水土不服生了病。但是那个时候似乎生病是一种解脱,因为生病了就可以请假一天,还可以吃上一顿叫做病号饭的热汤面疙瘩。有一次,女孩儿喝了生水病倒了,原本以为自己能吃上一顿热饭。却不想,同去插队的另一个青年也病倒了。可是面疙瘩就只有一碗,女孩儿为了能独占那碗热饭,就往碗里吐了口唾沫。然后狠狠的盯着那青年。你猜怎么着?”
难得的,苏妈将目光投向了李宪,问了一句。
“那青年把热饭让给女孩儿了?”他试探着问到。
“结果倒是这个结果。”苏妈呵呵一笑,“不过过程很有趣,那青年看了女孩儿半天,拿起将面疙瘩搅和均匀吃了一口,然后又递过了勺子。他告诉女孩儿,不吃不是因为嫌脏,而是因为他觉得女孩儿更需要。”
“哈哈、”李宪无奈的笑了,故事中的两个人都有点儿孩子气,但是在那样艰苦的环境之中,这样的行为倒是一种黑色的浪漫和幽默。
“你知道,在那样的环境中,饥饿和艰苦不可怕。孤独才是。因为这碗面疙瘩,女孩儿不自禁的注意起了那个青年。渐渐的,她发现青年身上有着几乎所有自己父亲的影子。他幽默,乐观,豁达,而且坚强。在一次山火里,当时的大队长让我们这群青年去火场里扑火。你是从林区出来的,应该知道山火是什么样子。”
李宪点了点头。
林区里的火看不见火苗,火势都是在地下的。往往是烧起来了只能看见冒烟,没有明火,但是冒烟的地方温度几百摄氏度,瞬间就能将人烧成焦炭。
所以一般林区山火的灭火方式,如果不借助直升机或者是大型灭火机械的情况下,靠着人力只能是在几百米之外打隔离带。一道一道的阻绝火势蔓延。
像那个大队长命人往火场里扑,情况只能有两种这人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十足草包,或者是存心想让人上去送命。
“但是当时青年们是不懂的。在大队长的号召下就冲进了火场。女孩儿刚刚冲上去,就被人一把拽住。”苏妈摇了摇头,惋惜道:“她没上去,但是其他十几个女知青却再也没回来。”
“好笑的是,死了的人没得到全尸也没得到荣誉、活下来的人反倒也受了责罚。在那场山火之后,女孩儿和青年因为救火不积极,被组织狠批。不过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女孩儿彻底爱上了青年。一年之后,他们带着ypfz的大牌子结了婚,组建了家庭,并有了一个女儿。”
“在那样的环境之中,有了那样的家庭,女孩儿满心以为自己很幸运。在明明失去了信任和崇拜的能力后,又找到了一个这样的人和这样的机会。她幻想着就这样在那荒山野岭一家人开开心心,哪怕是贫穷一些,困苦一些的过上一辈子也好。”
后面的事情,苏妈还没说,但是因为之前已经和夏光远有过接触,听过夏光远用跟苏妈神相似的方式跟自己讲述过他那个“因为一碗面糊抛妻弃子的朋友”的故事,所以他大致猜到了。
果不其然,苏妈印证了这一点:“哪怕是在山沟沟里,青年也和外面保持着通信。那些信女孩儿、哦,这时候应该是女人了。她曾经偷偷地看过,是青年的初恋情人写来的。她当时很惶恐,生怕自己好容易得到的生活会因为这个插曲而失去。所以她很多次跟青年暗示,自己甚至能够容忍丈夫心理或者生理上的背叛,可是自己好容易得到的家庭,她不想失去。她不知道,这种近乎卑微的暗示,青年一点都没听进去。终于,在一个晚上,青年没留下只言片语就走了。走的是那么的彻底,那么的决绝,那么的……残忍。女人带着女儿和刚刚出生不久的儿子,跟周围的人找了足足一个星期。在得知青年已经乘老乡的拖拉机跑了之后,她领悟到了。”
“领悟到了什么?”李宪明知故问。
“领悟到了,人千万不要把同样的错误犯两遍。天真这个东西,要不得。”苏妈的眼神狠厉了起来:“再就是,抛弃比背叛还背叛。因为背叛意味着他违背了承诺。可抛弃,意味着他之前给你的承诺,给你的所有希望,都和你的心撕成了碎片!然后将这些碎片扔在你的脸上,转身而去。从此你再也见不到他,剩下你自己一个人站在原地怀疑,那些曾经自己认为有的东西,是不是真正的存在!”
看着咬牙切齿的苏妈,李宪感觉自己很危险。
“苏阿姨、您有什么话,还是直接说吧……您这两个故事,有点儿吓人。”
苏妈闭上了眼睛,深吸了一口气。
“李宪。现在的苏娅,就像我年轻时候一样天真。而她对于你的崇拜和信任,不亚于当初我狂热时代和后来对他父亲的那种程度。你现在喜欢她爱护她,我很高兴。因为你这样优秀的人能不嫌弃她的缺陷,这对于她是一种幸福。但是也正是如此,我不敢让你们太早的结合。
你现在不过二十三岁,事业上正处于上升阶段。现在的苏娅在你的眼中可能是完美的,可是你二十五岁的时候呢?二十七岁的时候呢?你有一千万的时候,有一个亿的时候呢?到了那个时候,你站在寻常人无法企及的高度上,你会忍受一个不会说话的妻子吗?”
“苏阿姨,关于这件事情,我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
面对苏妈一连串的质问,李宪咧了咧嘴。
第493章:无证驾驶
苏妈的想法其实李宪可以理解。
毕竟是从那种经理过来的,收到过来自整个社会的恶意,也遭受了他所经历过的两个时代都完全不可能发生的磨难。
对于子女的爱护或者说保护,是一个母亲的天性。可是他死活也没想到,优秀竟然会有一天成为自己障碍。
这是哪门子的道理?
“苏阿姨。对于你说的问题,我觉得我有必要解释一下。”李宪诚恳道:“首先,可能你不太了解我的事业。现在邦业白酒业的估值是一个多亿。在这里面我又百分之六十的股份。也就是说,如果我现在松松口,不算新北集团譬如新北公司和林翠公司以及林翠公司所属的林区经营权,我的身价就已经近亿。如果将其他部分都算上,我现在的身价保守估计已经超了两个亿。”
听到这里,苏妈一愣。
见苏妈瞪大了眼睛不说话,李宪笑了笑,道:“当然,这些都是固定资产。”
苏妈之前知道李宪有钱,但是她没料到,李宪竟然这么有钱。
虽然上过学,接受过教育,并非是一般的农村妇女。但是对于金钱的概念,苏妈的心里是比较空白的。
毕竟家里困难了这么多年,前些年自己靠着林业局的低补和自己原单位的开支度日,在苏娅进了造纸厂和苏辉学了木匠之后,家里每个月总收入三百多块钱对她来说就已经是宽松的日子了。一百万在她的眼里,已经能称得上是巨富。
这样的价值观,根本无法想象一个两个亿是什么概念。
而且李宪说话间的意思,这似乎还不是他所拥有财富的全部?
她缓了好一会儿,才苦笑了一下,“我到底还是小瞧你了。不过越是这个样子,我就越是不放心。李宪,你要清楚,你站的位置越高,我对苏娅的未来就愈加的不确定,就愈加的担心。我是个没什么见识的女人,不知道一个亿的生意是什么规模。
但是我就知道一点。生意做大了,没有靠山是不行的。你们家的情况我了解,估计你能将生意做到这个地步,一是因为你的本事,二是因为你的运气。可是之后呢?你今年才二十三岁啊,再往后走,再往上走,你需要的是什么?是其他的助力。我不知道这么说对不对,你权且听听。将来,如果出现一个能把你带向事业顶峰的女人,你会咋办?如果你和苏娅结婚了,你咋安排?”
不可否认,苏妈说的这些,在现实中是很有可能实现的事情。
李宪要是自己没有莫名其妙的回到这个年代,他真的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可是回来之后,他想了很多,领悟了很多,也看开了很多。
人世漫长,却又转瞬即逝。有人见尘埃,有人见星辰。他相信人这一辈子,真正的选择就只有那么寥寥数次。
地位,金钱,不可否认这都是很重要的东西。
不过总有更重要的东西应该被点亮。
李宪微微摇了摇头、
心说你可能不知道我为了你闺女已经把你那位高权重,一句话就能让我从山顶上栽进泥坑里去的前夫给揍了。
想到这儿,他也有点儿忍不住想笑。
这两口子,在意识形态上还真是两个极端。一个信奉的是权利无所不能,一个信奉的是权利和财富是践踏人性的根本。
从这方面看,这两个人的结合,还真就存在着不可弥补的三观差距。
不过也不能这么说,因为苏妈的这种观念,很有可能是后天才形成的是全程经历过那个时代,又经历过夏光远的背叛才形成的。
李宪组织了一下语言,道:“苏阿姨,之所以跟您说这个,不是为了证明什么。而是我想让您知道,我喜欢苏娅,完全跟我有没有钱,有多少钱没关系。人和人的价值观不一样,就拿走路来说,有的人喜欢看地上的泥土,有的人喜欢抬头望月亮。而且我得说一句,您今晚跟我试图讲的这些道理,已经不太适合现在的社会环境了。文革已经过去了快二十年了,您总不能总拿着极端来衡量现在吧?”
面对他的说服,苏妈沉默了。
思考了好一会儿,才摇头苦笑:“我承认我说不过你。不过李宪,我的经验是从自己这几十年的经历总结出来的。你的经验,或许是从书本说着其他的地方看到的。这是你和我的差距。你刚才说我极端,想必是吧,可我还是坚持我的想法。”
见李宪又想辩驳,苏妈伸出手将其打断,“历史会过去,社会会变革,但是人心是永远不会改变的。我不是不让你和苏娅相处,我不想的,是你给了她了希望和幻想,然后在未来的某一天再去摧毁。李宪,苏姨经历过,所以知道那是一种比死还难受事情。说实话,如果没有这两个孩子,我早去死了。女人,有的时候真的不像你们男人那么坚强。”
李宪将这话咀嚼了一下,虽然不同意,但是他能理解。
“苏阿姨,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是你想让我怎么和苏娅相处?”
苏妈点了点头,“你今年二十三,苏娅今年二十。就三年吧。三年之后,要是你还确定要娶,苏姨就认你这个女婿。”
李宪脸色垮了、
靠……
土豆这时候还特么吃奶呢,斗破苍穹的套路还没流行起来呢,怎么就玩儿这套?
再说人家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走的是废柴逆袭的路线,老子现在明明已经走在了通往人生巅峰的不限速高速路上,怎么还要经历这样的摧残!
我特么……
就是想讨个老婆而已啊!
在李宪的凌乱之中,苏妈起了身。
“李宪,谢谢你的理解。”看着愣头愣脑的李宪,她带着些歉意说道。
我谢你个大头鬼!
老子都已经把自己婚后没羞没臊子女成群的愿望给规划的明明白白的。
看着苏妈施施然离去,李宪长叹了口气,蒙着大被窝到了炕梢心里火大,不想在热乎地方呆着。
李家大宅今晚张灯结彩。喜庆的大红灯笼挂满了院子,将每一处角落都映的红彤彤的。
那暧昧的红晕,伴随着寒风吹过院子里的老树枯枝,洒在窗子上汇成了一副曼妙的写意墨水画。
可是李宪的心里却是被苦水泡的发涨。
不知道过了多久,窗子下传来一串支咯吱的清响。
那串猫儿一般的脚步,将李宪的已经飘到了宇宙外边儿的思想给拉了回来。
抬手看了看表,十点二十五。
那窗外的人个子不高,又似乎是在猫着腰走路,李宪靠在窗子旁,就听见脚步在墙外停住了。
不大会儿的功夫,窗外面窗缝上粘着的窗纸被人划开,然后,便是一阵悉悉索索的清响。
啪嗒、
一张叠的整整齐齐的纸条,从窗户缝里掉了进来。
砰砰砰、
三声敲窗的声音后,那小而零碎的脚步远去了。
李宪将那纸条捡了起来。
“朱静和朱娟今天在我那里。”这是第一句。
“你是臭的,明天好好刷刷牙。”第二句。
“我也想你。”
“你照顾好自己,晚上不要贪凉。”
(o)
最后两句。
看到那纸条末尾上,自己曾经教李玲玲,却不知怎么被偷师了的颜文字。
李宪忍不住一笑,闻了闻那张带着丝香气的纸条。
傻姑娘。
不错,颜文字现在活学活用了。
“行,不就是三年么?”
李宪看了看窗子上晃动的树影,想着是不是要用个方法,让苏娅进步一些,打消苏妈那些不必要的担忧。
“可是这算不算是无证驾驶?”
想到一半,觉得苏妈可能不知道自己已经得手上了车,李宪开心的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