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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军临之凡界卷全文阅读

作者:宋青主     破军临之凡界卷txt下载     破军临之凡界卷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十七章 神女

    陈行邈说,在那些貌似随意放置的冰棺的中间,有一个四尺见宽、九尺见长的纯白冰玉台,台面和四周有竖直淡绿色光幕,高约一尺半,形成一个色泽柔美的“冠盖”,让人看不见里面的放置;玉台周身浅浅雕刻着一些香草如意之类的纹饰,但它们明显不是单纯的装饰而已,而是能够感应有灵力波动的活物的靠近,当陈行邈随大妖王穷奇走近的时候,冰玉台放出了六色光芒,盈缩不定,令人识海刺痛难忍,无法靠近。

    穷奇掐了法诀后,那些光华收敛下去,那层绿色的光幕也不见了,露出一个平躺着的白色宫装女子。

    “白色宫装女子!”龙临又失声叫道。

    陈行邈不知他对这六个字为何有这么大反应,看了他一眼,又说:“这女子如沉睡一般躺着,右手平放于小腹,左右握拳在身侧,一袭白色宫装,和凡间的服饰大为不同,无裁剪、缝纫痕迹,衣料的材质也不属于任何一种织物,襟袖的绣花也是白色,皆微微浮凸,精雅绝伦…不知她沉睡了多久,衣饰却毫无污损、朽烂的状况。”

    “是火浣布吗?”龙临问。火浣布是修真者常穿的一种衣料,不需要水洗,若有污迹,只要在普通的火上烧一烧就能恢复新洁平整。

    陈行邈摇摇头说,“绝对不是。这种衣料柔软之极却毫无褶皱,不见经纬,垂坠如流水;又和云团一般,微有亮色,莹洁无尘…火浣布根本无法比拟。”

    龙宝打了个哈欠说,“也不稀奇,云水曦的那件‘万物生’不也是这样的吗?”

    龙临也不知陈行邈为何要如此细致地描述这女子的衣服,待说到对方的容颜时,却又简略为“约二十四五岁,容光绝世,实难描绘”,似乎对于那女子的美貌,已经完全词穷;然后沉默了一下,补充说,“她的眉心有一朵六瓣梅花状的印记,每一瓣颜色都不相同。”

    陈行邈回忆,大妖王穷奇告诉他,这女子是他从殇雪山脉的百丈冰岩下发现的,从那时到现在,她就一直如此沉睡,不曾醒过。他发现女子竟是神女,就把她安置于此处,期待她会醒转,可以打听到巫神之女曾拈雪的下落…他还告诉陈行邈,那些冰棺里冷冻着的女子都和曾拈雪有几分相似,其中有二十多名曾是他的“爱妾”。

    据陈行邈看,那些妖族、魔族和人族女子相貌各异,也许多数和那位曾神女只有一两分相似而已,结果就遭此无妄之灾…心内也暗自摇头。

    “穷奇那个老不死的变态!”龙宝剧烈地撇了撇小嘴,骂了一声。

    “我为了脱困,花了整整十年功夫,殚精竭虑,终于让那神女苏

    醒了过来。神女醒后,自称是神界百花神朱雨春殿下的一名侍书女官,名叫端木青。神女敏慧异常,最初醒来不知我与穷奇是敌是友,显得怔忡寡言;后来发现穷奇狂恋曾拈雪,性情乖戾,喜怒无常,就只说她与曾神女有旧,因为神界的百花神酒为百花神朱雨春所酿造,里面有一味主料是绝尘青莲的莲心。而此种莲心只有曾拈雪的万载梅园才有,她曾经多次奉命前去购买,所以彼此之间也很熟稔…当时穷奇激动万分,连说,‘对对对,万载梅园!…曾神女后来如何了?’”

    龙临暗想,难怪仙药门也有百花酒的配方,想必是这个端木青神女所赠。

    “神女怎么说?直接告诉他,曾拈雪挂了,还是没挂?”龙宝问。

    陈行邈微微一笑说,端木神女并未明确回答,只说自己很早遭受一个爆炸位面的殃及,并不知道曾神女的下落;若是还能重返神界,一定会代为打听云云。穷奇虽然有些失望,但总算有了一个可以谈论曾神女轶事的合适对象,也显得极为兴奋。

    “然后,穷奇就赠送陈宗主一颗红色绝尘莲子作为酬谢?”龙临问。

    陈行邈非常诧异龙临竟知道这样的事,点点头说:“是的。端木神女的左手心就有一颗紫色绝尘莲子,莲子有一大半已经嵌入掌心之中。我原以为是自己的高明的医术救活了她,后来才知道其实还是那枚绝尘莲救了她的命,将她的神魂瞬间收入之后,温养了数千年…否则,就算圣莲宗的封归藏复活再世,肯定也束手无策。”

    “她怎么也有紫色绝尘莲子?”龙临问,“也是曾拈雪给她的?”

    “算是吧…”陈行邈似乎一直在犹豫要不要把故事说下去,显得顾虑重重。

    “端木神女如今还在幽籍暗地吗?”

    “不,她应该已经返回神界了。”

    “她怎么做到的?”龙临最关心的还是这个问题。

    陈行邈摇了摇头。

    龙临又追问:“曾拈雪究竟死了没有?端木神女是否知情。”

    “死了。”陈行邈肯定地回答,然后不那么情愿地回忆道,“之后,穷奇的一名新娶爱妾胡媚儿患有奇症,穷奇无计可施,只能放我出去采集所需药材炼制丹药;因我境界低微,神女愿意随我同往殇雪山脉深处探险。大妖王虽然不太乐意,但表示只要我治好胡媚儿的病,他愿意赠送我一枚绝尘青莲莲子…端木神女私下里力劝我答允此事,并悄悄让我看了她手心中的紫色莲子。离开妖王宫后,神女告诉我,曾寒江一族都已死去,曾拈雪自尽身亡,是她弟弟端木英瑞,天机星主手下的一个四

    级军尉亲眼所见。”

    龙临对曾拈雪的下落也有过种种想象,却没想到她真的已经彻底陨落;对于雪沾大妖王的万年痴念,不免心生同情。

    “天机星主姜奇策亲自为巫神曾寒江监刑,并带着端木军尉等人到巫神星锁拿巫神亲族。据端木神女说,姜奇策对曾拈雪曾经很有一番心思,但却被曾拈雪冷然拒绝。抄查巫神星、处决和收押巫神亲族及下属的事原本不需要他这个一级星主亲往,但他却兴致盎然地登上他的八螭云车,前去颁诏,自然是满怀幸灾乐祸的念头…”

    “这家伙好龌龊。”龙临皱眉道。

    “据端木英瑞说,当时他们到了巫神星,姜奇策命令他们先就地诛杀了巫神手下的所有下级星君,锁拿了曾寒江所有的亲属,仔细清点之后确认无有逃脱,这才施施然去万载梅园捉拿曾拈雪…”

    “他是不是有意放水,好让曾神女有时间脱逃?”龙临问。

    “我也这么问过,但端木神女说,这是不可能的,曾寒江被拿之后,巫神星整个星域都被天辰地戌网封锁了,怎么可能有机会逃走…他无非是想尽情戏弄、折磨曾拈雪,出一口往日恶气罢了。”陈行邈说道巫神一案,语速就变得快起来。

    龙灵心中一寒:好阴毒的天机星主!

    “端木英瑞回忆,他们随姜奇策到了奇寒无比的万载梅园,曾拈雪正在园中独自舞剑。姜奇策下了车,痴痴地凝望了许久,那些冰魂雪魄,一般的星君都会感到抵受不住,但他却出神呆立,看了许久…”

    “冰魂雪魄?…一个特别冷的地方?”龙临想到了从来不怕冷的毛菊花。

    “不知是否被她的剑意所慑,姜奇策有些惴惴不安地向她宣读了神界诏命。曾拈雪面无喜怒,只是静静地站立于飘雪落梅之中,左手怀抱一只白色的猫,右手执着一支黑色的细长的剑,剑尖抵在白茫茫的雪地上…端木青说,哪怕再过十万年,她和弟弟也忘不了这个情景!曾拈雪就这样平静地听完,然后点了点头说,‘有劳天机星主亲临颁诏!我曾拈雪断不会受牢狱之羁,受辱于狱卒之手。还是自己了断了吧!’…言毕,她不等姜奇策再说什么,提起黑剑,对准自己眉心的墨玉梅花形的神格一剑贯入!”

    “啊…”龙宝和龙临同时惊叫起来。没想到曾拈雪死得如此惨烈。神格破碎,意味着一个神的真正陨落和泯灭,连一丝一缕的魂念都不会留存。她用这样的平静和决绝,将自己彻彻底底、完完全全地抹去,没有辩解,没有哀告,没有怨怒,甚至没有流过一滴眼泪,却让目睹的诸神心惊胆寒,永远都无法忘却。

第七十八章 悲回风

    “那只猫呢?”龙临追问。

    陈行邈不知道他为什么关心曾拈雪的猫,当年他并没有问过端木青关于猫的下落,所以只能摇头说不知,“…据端木英瑞说,曾拈雪一剑贯穿自己头颅后,还拔了出来,上面沾满了她的金色血液,一滴一滴地落到雪地上;一条金色的血流从眉心顺着鼻梁流淌下来,把她苍白美丽的脸“剖”成两半。她扔开自己的猫,左手握住剑尖,双手一绞,将黑剑绞成一条麻绳模样,合成一个黑色的圆圈,剑柄也随之脱落下来…当所有的神将神兵都目瞪口呆地看着她,不明其故的时候,突然之间,一个巨大的黑圈燃烧着亮到目盲的白焰,像墨黑的日全食,猝不及防地覆盖到他们脸上!…据说曾拈雪神陨之时,整个星域都弥散着绝尘青莲的清香,久久不散。”

    “不该是梅花的清香吗?”龙临问,心中一动。

    陈行邈对他的思路有些不解,说:“这是端木英瑞的回忆,他受了伤,或许感知并不准确。巫神星炸裂、天机星主重伤的事,神界都一直没有搞清楚主要原因。曾拈雪临死前的一击,几乎送了天机星的命。而端木英瑞,则因为不忍见曾拈雪受折辱,一直没有走上前,而是站在了八螭云车之后,反而侥幸捡回一命,其余数千军尉和神兵几乎都在那次被曾拈雪所杀。”

    “好啊,拉了那么多混蛋垫背,够本啦!…”龙宝听到这里,才高兴了,“对了,那个什么天机星主怎么那么差劲啊?”

    “姜奇策是文职星主,所以,厮杀决战、临危应变自然不如曾拈雪这样常年征战的武职星君。”陈行邈答。

    “巫神到底有没有通敌?”龙临问。

    “我也问过端木神女。我一直清楚地记得当时她脸上的悲怆和忧愤,她一边流泪,一边对我说,‘整个神界说谁通敌我都可以相信,但我绝不相信巫神曾寒江会通敌,会变节附逆!’…她个性温婉,只有说到巫神案的时候,才会变得格外愤激。她认为巫神掌管刑狱,性情严刚不阿,难免开罪奸邪之辈,这才是祸源。”

    龙临想,这只是端木青的看法,实际上并没有出现过表明巫神一案有冤情的证据;尤其是曾拈雪临死前的一击,更是几乎坐实了他们的叛逆之罪。而毛菊花,很可能就是此案中唯一脱逃的幸存者,一个神界的逃犯…他心里一紧,想起云水曦说过,能不能获知真相,其实并不重要…

    龙宝突然

    又一愣神说,“我怎么觉得菊花的那个项圈好像就是那把拧坏的剑啊?”

    龙临认真地搂住他小小的身体,吩咐他:“不要对菊花说起!”龙宝点了点头。

    “端木神女对巫神案了解多少?”龙临问。

    陈行邈摇摇头,“她说案发之前,曾拈雪似乎有所感应,曾辗转送她一粒紫色绝尘莲子,但是并无只言片语。”

    “巫神为何要伪造情报,召唤海神回返?”龙临又问,他认为这才是关键所在。

    “这事最难分解。巫神承认是他召回海神,但拒不承认通敌,也没有说明他的动机究竟是什么…唉,端木神女一说起这些,总要哭泣很久。为怕她伤心恼怒,我后来也没有问过。这些上古疑案,不可能搞得清楚了。”陈行邈一说到端木青,神色就不能自如。

    显然在他们相处的那些日子,端木青曾多次对他说起那些星星点点的记忆,但是对巫神案的真实内幕,却一无所知。

    “曾拈雪为什么要…那个畏罪自杀啊?”龙宝怎么也听不明白。

    龙临也说,“听闻神界最重军功,何况当时大战方酣,若巫神的行为与曾拈雪无涉,她应该不至于被株连太甚吧?”

    “想必和她死前所说,不愿受辱吧…曾神女性情刚烈决绝,自戕身亡也不奇怪。”陈行邈答。

    “那她和她爹一定是冤枉的。”龙宝下结论,“人也好,神也好,如果根本不怕死,还怎么可能通敌当叛徒?”

    陈行邈和龙临都哑然无语。

    贪生怕死的真人、妖修和魔头,龙宝见得太多了。

    “那个,咳,”龙临清了清嗓子问,“那个端木神女,就是钺天兄的娘亲吗?”

    陈行邈呆木着脸,过了好一阵,才挤出两个字:“不是!”

    龙宝睁圆了他那对毛乎乎的大眼睛:“那他娘亲呢?也没了?”

    “是的。”陈行邈又惜字如金起来。

    谈起神魔大战,陈行邈的脸色才正常起来,他对中界真仙们当年与魔神勾结的做法深恶痛绝,愤激地说:“魔族秉性凶残暴戾,视人族如草芥。和他们沆瀣一气能得到什么?要说可以假借魔神之手获得独立和自由,那根本是与虎谋皮!愚不可及!…”他的声音低弱下去,“中界,终将成为魔神的狩猎场和屠宰地!”

    龙临想,陈行邈始终不愿意让封仙榜第一的陈钺天

    上界,大约正是出于这个考虑。魔神余孽在中界的势力,很可能超出下界人族的想象。而陈行邈也因为端木青的缘故,成为神族忠心不渝的追随者。他的打算,当然不会和龙临龙宝这样目前还是“立场”不清的人谈及;不过,龙临觉得陈行邈是个诚实可靠的人:虽然对方非常希望自己是神族血胤,但却没有刻意欺瞒,而是说了真实的看法。

    龙临想了想,又问:“曾拈雪神女是哪位一级星主麾下的将领?”

    “破军星主独孤阖。”

    “哦…”再一次听到独孤阖的名字,龙临心里剧烈地跳动起来。

    “这个老独也真是,自己的下级也不罩一下?由着那些天机什么的杀来杀去的?”龙宝说。

    陈行邈回答,他听端木青说,巫神一案,牵扯甚广,破军星主也被神界削去一级星主的神衔,被封印一半神格。他最后一次与魔神的战斗,实为戴罪出征;若非如此,他应该不会陨落…痛心之色,弥散于陈行邈的双目。

    “原来如此。”龙临点了点头。

    “特么的,全是内讧,自己毁了自己啊!”龙宝听不下去了,“要我看这神界也不是什么好地方,神族也没几个好东西…”

    陈行邈却大不以为然地说,“话不能如此说。有缺点的战士终究是战士,完美的苍蝇也只不过是苍蝇!”

    龙临对这个说法倒是极为赞同。

    他问起破军星主陨落前后的事,陈行邈却说不知详情,因为,端木青是在那之前跌落下界的。他端详着龙临递给他的“破军临”,手指轻轻叩击,陷入长久的冥想中。

    最后陈行邈又说回曾拈雪:“ 端木神女虽然是文职女官,却和曾拈雪极为相得,每一次曾拈雪征战归来,都会请她去万载梅园小聚。她总是说,怀念那些在疏影暗香之下,看到拈雪解下战甲,换上女儿衣妆的往事;在那些漫长的沉睡的岁月里,青无数次地梦见曾拈雪跨上她的龙角神马,长缨在手,向自己含笑告别的模样。梦中的龙马神逸如故,双角金黄,雪一样飘拂的长鬃和银色鳞甲闪着不灭的光华。她的身后,有汹涌如星河的百万神兵…但是当她醒来的时候,却只有殇雪山脉的万里悲风,神界的一切都已消失殆尽。”

    在她身后,有汹涌如星河的百万神兵…

    不知何故,龙临心中生出无限感叹。这样的神女,她真的存在过吗?

第七十九章 大慈阁护法

    和陈行邈预料的一样,玄黄宗并没有组织起什么报复性反扑,相反,和它相邻的几个大宗门和它辖制的二三十个小宗派见它元气大伤,就趁火打劫,把它料理得极其狼狈。这让龙临意识到,修真世界的残酷无情实不亚于莽荒丛林:一只病弱的老虎会沦为豺狗狐鼠甚至虫蚁的食粮。

    但是龙临的安生日子并没有过多久,很快就有一个不速之客上门求见,对方自称“大慈阁护法季北”。前来禀报的女修补充说,“那个人不知用了什么特殊的功法,看不清他的脸。”

    陈行邈也大吃一惊。大慈阁向来神龙露首不露尾,神秘莫测,从未听说有登门拜访的先例,而且是孤身一人。

    “季北是什么东西?”龙宝问。

    “久闻大慈阁有九大护法,东、南、西、北、中、前、后、左、右。季北是九大护法之一。”陈行邈神情凝重地答。

    “不是死了一个了吗?虞南。”

    “听说虞护法是被林若绾所杀。后来大慈阁有没有补充这个护法,就不知道了。”

    龙宝想,分明是被我和临哥联手林姑娘一起杀的。当然他也不傻,什么也没说,只是转着眼珠想了想,先不通报正在专心制符的龙临,自己带着毛菊花等人走出去看个究竟再说。

    什么东西南北,惹怒了老子就大杀十方!这样想着,就让胡旺财在最短的时间内编排了一下,搞得很拉风的样子,小世界的一干人等全体出动,出了大阵分成两队列阵,然后龙宝才笑嘻嘻、施施然地走出。

    扫兴的是,对方果然只有一个人,一身黑衣,身材高瘦,戴着一个式样古怪的斗笠。那张脸果然不知用了什么功法还是贴了什么特殊的易容膜,根本看不清五官,仿佛他的脸就是沙暴之地的乱石狂砂,没有一刻的稳定形貌,偶尔似乎面貌清秀,忽而又显得狞恶粗豪,都只是一瞬息的事,也看不出年纪和表情。他只是静静地负手而立,却让人感到说不出的压抑,虽然丽日在天,胡旺财他们却感觉阴风飒飒,背心有一丝丝的凉意渗出。

    “你这脸是怎么回事?”龙宝两手耍着他的发财圈,好奇地问,“怎么弄的?能不能教教我?”

    “大慈阁季北有事求见龙临龙师兄。”季北对龙宝的提问不予理睬,声音低沉,毫无喜怒。

    “什么事?先和我说,我临哥…那个日理万机,忙着呢。”

    “求证虞南虞护法被杀一事。”

    “哦…死就死了,还求证什么?我们亲眼看到林姑娘用莲意斩把他劈成两半儿

    。”龙宝咧嘴笑着,心里有点小打鼓:这是准备报大仇了还是怎么地?

    “林若绾是水系功法,但虞护法的遗体却是被朱雀之火焚毁,其中缘由,不可不察。还请龙临师兄拨冗明告。”季北的声音还是冷冰冰、低沉沉。

    龙宝心里一惊,正在寻思怎么胡混一通,把他打发走。雪沾衣却耐不住了,她跳上龙宝的肩头,尖声说:“烧死你这个长鬼脸的坏东西!”张口一吐,一道翠碧明亮的火焰藤飞快地冲向季北并将他全身缭绕,形成一个诡异的绿油油的火网。

    雪沾衣的火焰最近有了很大的升级,能够在喷出的一刹那同时开花散叶。和一般火焰不同的是,它原本就是木之精魄,能够汲取土水之力和其他木属性的精华为己用,并与龙临的朱雀之火、陈钺天的丹凤之火互有吞吐印证,更强大了数倍…翠绿的火藤开出鲜妍无比的赤红花朵,将一身黑衣的季北困住。

    龙宝觉得有趣,鼓掌大笑起来。

    季北高大的身形却并没有什么移动或蜷曲的变化,只是通身泛出一层黑白两色的符纹,上下粼粼波动,不知算是黑底白纹,还是白底黑纹,显然不是等闲防甲,雪沾衣的木精之火竟然急切间烧不进去;众人正愣神间,季北的双掌也自动变色,变成一双黝黑发亮的“铁手”,只见他右臂暴涨,一掌切断了那条火藤主干。雪沾衣急忙纵身飞到半空,越过季北的右掌再吐火焰,这次离他比较近,正准备将他整个人笼罩成一个烈火囚室…情势突变,季北的黑色右掌巨蛇一般一个游转,变出高逾数丈的圆弧状铁墙,将雪沾衣包抄进来,左掌急飚向前,准确地擒住雪沾衣的鸟脖子!

    一身绿藤火登时消泯无踪,季北也恢复成原先的黑袍客模样,只是左手捏着雪沾衣的脖子,右手轻轻按住她的头顶。雪沾衣拼命挣扎了几下,绝望地大叫“小爸爸救我…”,一语未了就失了声,想必对方加了手劲。

    龙宝大惊,立即指挥毛菊花胡旺财他们将他团团围住。

    季北的脸上云山雾罩,看不到任何表情,声音也依旧死气沉沉:“我只想面谒龙师兄,这怪鸟无缘无故地一上来就喷火,岂是待客之道?”说着,信手一扯,扯下一大把蓝汪汪的羽毛来,也没见他如何挥动或使力,鸟毛就满天飞舞起来。雪沾衣独腿乱蹬,显然痛极。

    龙宝投鼠忌器,气得小脸煞白。

    “住手吧,把她抛过来。”龙临淡定的声音突然响起。原来崔如铁觉得情形不对,还是去通报了。

    季北也不多话,将雪沾衣扔给

    了龙临。在回到龙临的怀里的瞬间,她变回了一个五岁左右的小女孩,宝蓝色的短发被扯掉一大块,头皮渗血,模样好不狼狈,她委屈地放声大哭:“大爸爸,那个臭坏蛋打我呀!…”眼泪顺着她瓷白的小脸没完没了地滚落下来。

    龙临也有些心疼,温言安抚道,“吃亏了吧?下次别这么胡来!”左手捻碎一粒丹药,敷洒在伤处,很快就止了血,蓝色的头发的开始重新生长出来,片刻就长出了一寸左右。

    季北点头赞许:“不亏李宗主高徒,丹药通神。”

    龙临不想把这个阴恻恻的面目不清的人带进仙药门,就让龙宝抱着雪沾衣,带着其他人退回宗内,自己和季北单独在外。

    龙宝虽然有些不放心,但还是噘着嘴离开了。

    季北显然不是什么专业说客,他单刀直入地表示,大慈阁虽然早已知道龙临与虞南之死有关,但是西门阁主爱惜他“少年英才”,愿意既往不咎,延请他加入大慈阁,成就一番无双伟业云云。他还不厌其烦,将客卿长老的优厚待遇一五一十地叙述了一遍。

    “我对杀人赚钱业务没兴趣,不用考虑了。”龙临皱眉答,“多谢西门阁主一片好意。你重手伤我仆役的事,我也不计较了。”

    见他转身要走,季北似乎有些着慌,高声说:“龙师兄且慢!”说着抛给他一块黑黝黝的梅花形牌子,中间镶嵌着一颗指甲盖大小的纯白珠子,牌子下面有黑白两色的流苏,“这是我大慈阁客卿长老的位牌,名‘百花杀’。龙师兄持之,整个龙渊大陆可以畅行无阻;若遭意外,也可用此牌召唤大慈阁阁主以下所有人等赶赴救援。…入阁一事,还请龙师兄酌情考虑!”

    “阁主以下?”龙临沉吟片刻,将位牌收起,“百花杀?我花开后百花杀?难道西门阁主是个女子?”

    “我不知。我未见过西门阁主真身。”季北的声音毫无感情波动。

    “那,我要是入了阁,如何与阁主联系?”

    “通过这块百花杀即可。在龙师兄入阁之前,此牌功能有限,与阁主的联系也不会开启。”季北解释,“若龙师兄决心入阁,只要滴一滴本命精血到此牌心的识别珠中即可。只是,若三年内龙师兄仍无入阁之意,百花杀将自动毁废。还请格外留意。”

    龙临点点头,说:“好的,我会考虑。”说罢向他一拱手,身形就消失不见。

    季北微微颔首,似有感叹。他捏碎一张遁符,空间突然出现一个黑色枣核形裂口,他信步跨入,也就此无踪。

第八十章 古旧葫芦

    这个百花杀位牌,让大家都很好奇,因为第一次接触到和大慈阁相关的东西,而且一上来就是这么高等阶的位牌。崔如铁则对季北的特殊护甲赞叹不已,认为由此可见大慈阁的实力,委实深不可测。

    龙宝却不以为然地说,“说不定整个大慈阁就这么一件,让季北那个老混蛋出门穿上了呢。他们知道临哥有朱雀之火,当然要防一手喽。”

    吃了大亏的雪沾衣尖声嚷嚷,“大慈阁都是坏人,小爸爸去打死他们!”

    “闭嘴!”龙宝呵斥,“每次都是你惹事!你看看菊花和旺财,就从来不给二老爷我添堵!”

    雪沾衣垂下头,又哭了。易大铲把她搂在怀里,轻轻安慰她。

    毛菊花对那个百花杀牌子很感兴趣,拿在手里看了又看,神情迷惘。

    龙宝对它倒是不屑一顾,打架就要打群架,那不假,但是找大慈阁的来助拳,那他是万万不愿意的。他在仙药门里呆久了,觉得有点闷,就带了胡旺财、毛菊花、崔如铁到附近的仙药市去逛了。

    仙药市最初只是因为仙药门的兴起而逐渐形成的一个药材交易市场,后来因为凡人和修士在此地往来频繁,渐渐衍生为一个地跨大秦、大魏、大韩三国边境的大集市,只是名字未改,依旧被称作仙药市。一进集市,满眼的肉铺、绸缎庄、浆洗店、成衣行、珠宝行、海味鱼鲜馆、药肆、兵器铺、寿材店、脂粉店、丹药铺、酒楼…五光十色一应俱全,俨然一派富庶繁盛气象。金银和灵石都可以流通使用,甚至还有少量店铺也收黑魔石和蓝魔石。龙宝兴致勃勃,带着胡旺财他们走街串巷,吃了很多凡间的美食,看了许多新奇杂耍、歌舞和戴面具表演的神魔戏,感受到了人间生活的美好。

    不过龙渊大陆到底是修真大陆,集市里的凡人也有很大一部分是炼气一二期的。这些人虽然毫无灵根,但可能另有机缘,如偶得丹药,仙草等,也就勉强迈入了修真的门槛,靠着在仙药市做些经营,换取灵石修炼…这类炼气者至少在寿命上,比不修炼的凡人多了五六十年,且无病患之苦。

    此处毗邻大魏国,崔如铁原本是魏人,对这一带颇有了解,一路充当了导游。令他意外的事,在一棵数百年的老柳树下,他看到了一个和他当年的打铁铺子一模一样的…打铁铺子,无论是火炉、风箱、大铁墩、水槽的大小、式样和位置,以及门口长桌上的各类铁器的摆放,都完全一致;铁墩正方,水槽浑圆,铺子一角还有一张小小

    的木桌,桌上放着一个黄褐色满是细细风化纹的酒葫芦…只是那个铁匠是一个看上去已经耄耋之年的老人,但他打铁时的轻重分寸和淬火的姿势习惯,都和自己当年酷似。

    崔如铁惊呆了,失神地看了很久。那个老铁匠干完活计,走到铺子前喝口水,一抬眼看到他,浑浊的老眼突然发出异样的光亮,大喊了一声:“师父!你回来了!”见崔如铁主人面露迷惘,他激动地补充,“我是你当年那个柳树下打铁铺的小工李二狗啊…他们都说你去当了神仙,果然,一百多年过去,你还是这么年轻!”

    “二…狗?”崔如铁这才回过神来,把他上下一看,是个炼气三期,大约寿限也快到了,心中也不由得感慨,当年的垂髫稚子已成黄发老者,红尘浊世,忽忽百年真如白驹之过隙。

    李二狗向崔如铁述说了离别后的大致经历:自崔如铁匆忙离去后,他几经转辗到了仙药市,就一直在这个集市上替人打铁为生;仙药市的主要势力就是汤、邹、徐三家,每家轮流掌管二十年,去年开始由徐家管理,店铺租金收得很高,每月要五块下品灵石…像他这样只会打铁不懂炼器的,实在很难支撑下去。李二狗得知龙宝是崔如铁的主人,倒是毫不意外。虽然他只是区区一个炼气初期,但在这个仙凡混杂的仙药市打铁近百年,见识丰富之极,一看到胡旺财和毛菊花就知道是高阶妖修,而他们的言语态度却也只是仆役身份,就知道龙宝的来历绝对不寻常。

    说了苦衷后,李二狗跪求龙宝收留,龙宝很痛快地答应了:他可不介意小世界里多一个打铁铺,增加一个建设者。

    李二狗的寿命问题在龙宝眼里也不是什么难事。他看到那个屋角那个古旧葫芦,信手一招,纳入口中,过了几息将它吐出,已经盛满了百花酒和仙望湖水的混合酒水。考虑到李二狗只是炼气期,纯百花酒很可能抵受不住,所以特意给他兑了仙水,并向他说明了服用、吸纳和运转之法。李二狗千恩万谢,叩首不已。

    这个葫芦,是崔如铁当年留给李二狗的,也是餐霞门的紫烟道人的赠物。那一。崔如铁摩挲这个葫芦,心潮起伏。这个布满蛛网般裂纹的敝旧葫芦看上去平平无奇,表面并无任何灵力波动的痕迹,扔在大路上也不会有人留意;唯一的特别之处是葫芦底部有一个圆形的篆刻,圈内有两个上古字体:归藏。

    这两个字,崔如铁以前也看到过,并未在意,想象是紫烟道人的本名或者某个炼丹房的字号之类;眼下一看

    ,却有几分怪异之感。难道这是圣莲宗的开宗老祖封归藏之物?如果是,怎么会到了紫烟道人手中?

    龙宝却忽然说:“李二狗这名字,未免太恶搞了!真的很不…那个雅驯,不如改个名字吧?”

    毛菊花和胡旺财暗暗腹诽:你能取什么“雅驯”的名字啊?口里自然称颂,“二老爷取的名字必定雅得紧!”李二狗也欢喜致谢。

    龙宝骨碌着他那对大眼珠子,说:“就叫…李多寿吧!”

    胡旺财和毛菊花心中嗤笑不已,但李二狗却很满意,对于自己大限将至、境界丝毫无力提升的事,实在是他最大的心病,能“多寿”那就是最大美事了。

    龙宝打算继续逛一逛,打算玩够了再回来把李二狗,不,李多寿带走。崔如铁是个有心人,留了一张遁符给李多寿,必要的时候可以将他立即转移到崔如铁身边,元婴修士也截留不住。

    李多寿没想到龙宝一走就是两个月,因为龙宝迷恋上了来自大楚国的傩戏,这种戴着面具、敲锣打鼓、情节简单的热闹戏文吸引了他,他干脆大撒了一笔灵石,包下了那个舞台,和那些戏子们没日没夜地厮混在一起。到后来他和胡旺财、毛菊花几乎承包了生旦净丑末等全部角色,木讷的崔如铁则负责敲鼓;那些炼气期的戏子们为了多赚几块灵石,自然百般奉承,由着他即兴胡改、任意发挥…孜孜不倦的龙宝简直达到了龙渊大陆演艺界的巅峰水准。

    他还有一个想法是:龙临来自大楚国,等他学会了傩戏,可以演给对方看…一想到龙临惊喜大笑的样子,龙宝就有无穷的动力。

    某日,正当崔如铁木着脸筛起大锣准备开戏,忽然“轰隆隆”一声骤响,一道金光闪过,一个浑身是血的人跌落在身前,压碎了一个大鼓,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崔如铁一看,竟然是李多寿!

    李多寿不知经历了什么,伤得非常重,半边的牙齿被打落,肋骨断了数根,还被砍去了右臂…崔如铁急忙将他扶起,塞入一颗疗伤丹药,催动灵力把丹药导入他体内。看情形,他就算能勉强保命,今后也休想能够再提升境界了。

    龙宝摘了面具,赶过来一瞧,不禁大怒,小脸上乌云翻滚,说:“老崔,弄醒他,问他,谁干的?”

    崔如铁替他诊了诊内息,感觉衰竭散去的灵力略有聚集,但微弱依旧;且体内经络错乱逆行,到处都是死结,凭他这点本事,大概还救不醒他,只能先带回仙药门,请陈行邈想办法了。

第八十一章 紫凰在天

    令崔如铁吃惊的是,那个酒葫芦不见了。对付李多寿这么一个上百岁的炼气修士,需要下这么狠的劲痛加折磨,多半是为了强夺那壶百花酒了。

    毛菊花忽然说,“他的气海倒没有破,什么原因?”

    崔如铁扯开李多寿的衣服一看,怔住了,只见一个一掌大小的黄褐色葫芦像一张怪异的剪纸,平贴在李多寿的气海之处,似乎形成了一个略有浮凸的护罩…但伸手触摸,却又感觉平滑,与周围肌肤完全混为一体。

    “这葫芦恐怕不是寻常东西,只是李多寿境界低微,无法真正使用而已。”胡旺财说。

    崔如铁也颇为赞同。他和龙宝分别试了试,都无法将葫芦收取到手中。他急于回仙药门救人,不主张返回打铁铺子再生枝节,耽误了功夫;龙宝寻思这事多半是徐家做下的,要打起必然牵动汤、邹两家,那这个仙药市也就一团稀烂了…他虽然贪玩好斗但也知道轻重,还是决定先把李多寿带回仙药门再说。

    龙临的丹药确实有效,李多寿被带到仙药门后,气息开始平稳下来;不过他的气海的灵力原本就比较弱,根本无法自行疏通那些经络上的死结。陈行邈查看了之后,用针刀替他触寻定点后随纹快刺,很快松解、剥离了大部分僵死的经络结节,并引出了一些黯黑的瘀死之血;只见针刀闪闪,运用如飞,真如庖丁解牛一般娴熟流畅,李多寿死灰色的脸上开始恢复红润,并呻吟出声。

    龙宝大为钦佩,赞叹:“李宗主真乃绝世神医!”

    陈行邈笑道,“小技耳!当不得一个‘神’字。”

    他说李多寿在受伤前应该突破到了炼气四期,不过境界尚未稳固,就遭到重手拷掠折磨,对方应该是一个元婴修士,颇有刑讯之能,下手之处都令人痛苦万分,却不至于昏死…崔如铁心生愤怒,咬牙不语。

    对于李多寿气海位置的那个葫芦“图案”,陈行邈和龙临都没什么办法。陈行邈认为这个葫芦能隔绝所有手段的探察,同时有强大的闭锁功能,若不取下,李多海很可能就此昏睡不醒。龙临试着将手掌靠近葫芦约四五寸距离,运起灵力往外牵拉,只见那个葫芦泛出黄色的光芒,有深到浅浮现一叠虚影,仿佛真的要被拉出,但那一刹那李多寿痛得浑身痉挛,龙临微一松劲,那光影又瞬间缩回。

    向崔如铁了解了葫芦的来历后,陈行邈沉吟道,“这葫芦跟随他多年,虽未认主,但是在他危难时还是保护了他。若要使用,应当还有口诀之

    类。”

    崔如铁告诉陈行邈,葫芦底下有“归藏”二字。

    “归藏?”陈行邈愣住了,也联想到封归藏。

    “那口诀定是‘归藏’了!”龙宝说,他也用龙临的法子对准葫芦运劲牵拉,并大喊数声“归藏”,结果李多寿两眼一翻,面色大变,竟然直接背过气去。

    “这…二老爷,还是先别折腾他了。”崔如铁不得不建议。

    大家无计可施,最后还是让龙临将李多寿收入灵气氛氲浓郁的小世界,在里面恢复起来会更快一些。龙临吩咐易大铲观察和照料他,一有异常就禀告。

    陈行邈对丹穴山餐霞门略有了解,据说丹穴山位于龙渊大陆东北角,虽然在大齐国境内,却不归齐国管辖,也算是个方外之地,很神秘。它的宗旨是逢魔必杀,人族魔修也绝不放过,与一般的修真门派倒是井水不犯河水。

    “那它究竟得罪了哪个宗门,竟然惹来灭宗大祸?”龙临问。盘龙谷也曾经遭遇相同的屠戮,并且都和大慈阁有关,他不但能不关心这个疑问。

    “这个可真不知道。”陈行邈有点欲言又止地回答。

    “还有,为何神界考察本大陆的大乘真仙时,餐霞门的人却没有被并列入其中?”龙临又问。

    “餐霞门的来历很不寻常,和圣莲宗一样,似乎都不是龙渊大陆本土的修真门派…据我推想,他们和神界颇有渊源,或者根本就是神界在本大陆安放的一枚棋子吧。”

    这个倒是能够说明餐霞门的超然地位和对魔族的基本态度。让龙临想不通的是,盘龙谷和餐霞门毫无相似之处,从不出头参与龙渊大陆任何事务,安分守己与世隔绝,不可能和哪家大宗派结下那么深的梁子,和魔族更是素无牵扯,为什么会招来同样的灭顶之灾?

    陈行邈想了想说,“也许临哥你身上,有大慈阁想要的东西也未可知。”

    “可那时候,我还是一个凡人呢。”龙临愕然。

    “也可能盘龙谷的血案根本不是大慈阁做的。”龙宝说。

    龙临却依然感觉和大慈阁有关,因为那些杀手的气息,和季北、虞南都有近似之处,这是在一个相同的环境中生活和修炼的人才会有的类同,很难形容,却无法遮掩和隐匿。

    因为嘲风依旧沉睡,龙临问了古镜中的辟尘。辟尘并不知道龙渊大陆有过一个餐霞门;但是他回忆,北方仙帝商玉庭的帝宫宫名“餐霞”,不知是否有某种联系。商玉庭是五大仙

    帝中对神界最为忠忱的一个,也是魔神族一直无法拉拢的仙帝。虽然他并不知道神魔大战之后的事,但他确信商玉庭不会遭到神界清洗。

    辟尘又说,仙帝本人不可能下界,不过他知道,北方仙帝辖制的九大仙君之中,有个南宫紫凰的女仙君十分精明能干,多次下界料理棘手事务,是神界颇为信赖的女仙人。

    “南宫紫凰?”龙临一惊,“云水曦圣女曾说她是大瀛海老祖云在天的道侣,是否为同一人?”

    辟尘表示不知。不过仙人下界,境界会大受压制,本身是一件极为凶险的事,南宫紫凰对神界的忠心不言而喻,这一点倒是和餐霞门的立场和宗旨十分吻合,也能够解释餐霞门的人何以不在神界的考察范围之内。

    “既然南宫紫凰是云在天的道侣,怎么她的门人手里有封归藏的葫芦呢?这几个人到底什么关系?”龙宝问。

    “南宫紫凰,云在天,冷灵犀,归封藏…”龙临把这四个名字颠来倒去念了几遍,忽然说,“这四个名字,好像可以变成两句口诀呢。”说着,他在纸上写下八个字:

    紫凰在天,灵犀归藏。

    “额,好神奇…”龙宝也受到了触动。

    正讨论间,易大铲传出讯息来,说李多寿已经醒了,只是还是不能开口说话。

    龙临和龙宝决定再试一把,看看能否取下那个神秘的葫芦。

    对神智已经清醒的李多寿安慰了几句之后,龙临手掌微微运力,口中轻轻念起“紫凰在天,灵犀归藏”这八个字。

    奇迹出现了。那个葫芦由土黄转为湛青,那些“风化裂纹”泛出紫金相间的光芒,渐渐模糊、流转、挪移,最后形成一只紫色凤凰的形貌,五文绚烂,虽然只有一掌大小,翩然振翅之际,却给人上绝云霓、背负窕冥的高华神异之感。

    紫凰盘飞数息之后,竟然还发出一声令万鸟偃伏的清呖!

    这声清呖划过小世界,在神望湖附近玩耍的雪沾衣竟然立即晕厥了过去,化为一只蓝羽独腿鸟;胡旺财和易大铲都感到心神震颤不已,惶恐莫名。

    龙临没有将手掌挪开,全神贯注地看着紫凰盘桓飞舞着化成一个紫色水涡状图形,水涡渐成深黑,中间有一点朱砂色的光斑,荧荧闪动…听到“波”的一声,龙临手中多了一个葫芦,李多寿气海上的葫芦图形则消失不见。

    葫芦回到龙临手中后迎风变大,变得和之前龙宝见到的一样大小、破旧和寒碜。

第八十二章 此身虽异性长存

    崔如铁和曹恒立都把古旧葫芦观察、琢磨了一番,还真没发现它是什么特殊的法器或者变异阵法,倒似一个因为装了百花酒而有几分淡淡灵力散逸出来的寻常葫芦。

    最后还是陈行邈总结说,“我想这葫芦最初是封归藏用以盛放丹药的容具而已,因为它有丹药气息…至于怎么辗转到了餐霞门,无从考证了。”

    提及龙临的身世,陈行邈也有自己的看法,他觉得关于龙临的生母的是龙女一事也未必确凿,因为那毕竟只是他养母的一面之词。

    龙临默然无语,过了一阵才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想不出她有什么理由要欺骗我。”想到养母死前还在牵挂自己的亲生儿子,哀求他善待那位真正的“洛青崖”,龙临心里一阵酸楚。

    正说着,有个女修前来禀报,圣莲宗的弟子东陵若缬求见宗主,还带着一个小女孩,叫林悦兮。

    听说这两个人都是龙临的故人,陈行邈也不便拒绝,就让女修导引请她们进入宗门。

    见到龙临,东陵若缬显得不胜惊喜,莲脸生晕,更显得明丽动人;龙临注意到她佩戴着自己赠送的三色宫绦,显然已经回返过圣莲宗了。只是云水曦如何得知陈行邈已经回到仙药门,倒是令人费解。

    林悦兮似乎长高了一点,头发依旧有些萎黄,肤色苍白如故,两道似蹙非蹙的烟眉下,一双雾、水滢滢的大眼睛似乎总是暗含愁郁,迎着人看的时候,目光也像会穿透对方,飘落在遥不可及的远处…一个年幼的孩子有这种神情不免令人奇怪,陈行邈格外地留意了她。

    看到龙临之后,她的冰冷的小脸露出了微笑。

    第一次见到东陵若缬的崔如铁、胡旺财和曹恒立被东陵若缬的绝世容色所惊,都有些心神不属起来。

    东陵若缬向陈行邈施礼后说明来意,原来是云水曦圣女让她带着林悦兮外出历练,并顺路到仙药门请陈宗主给林悦兮治病。说着,她从储物戒里拿出了一大笔酬金,除了灵石外,还有很大一堆圣莲宗才有的特产:青月藕节。这种藕节色作淡青,藕眼都是弯月形,清香细细沁人心脾。青月藕节不止是炼制某些丹药的重要材料,还有使元婴以下的修士断肢再生的异能,可以缩减受伤修士数百年的修炼时间…陈行邈对圣莲宗的出手很是满意,含笑点头,悉数收下了。

    让大家错愕不已的是,龙临对林悦兮这个病恹恹冷冰冰的孩子的关切似乎远多于对东陵若缬。他只是和对方简单寒暄了几句,就吩咐龙宝“带东陵姐姐到园子里玩”,然后就急忙坐在陈行邈身边看他诊查林悦兮。

    整整两柱香功夫过去,陈行邈才收回了他的右手,皱眉沉思。

    “怎么样?”龙临问。

    陈行邈打了个禁制,将他们和林悦兮隔开,这才说:“她并没有病。依我看,她这模样是魂魄不全所致。很可能,这

    孩子是某个大能转世投胎,不知出了什么障碍,导致天魂散失。”

    “魂魄不全?”

    “是的。你知道,人族都有三魂七魄,三魂是天魂,地魂,命魂;七魄为天冲,灵慧,气,力,中枢,精,英。对于凡人而言,三魂之中的天魂和地魂常漂游在外,唯有命魂驻守身体之中;但是觉醒灵根的修士则是三魂凝聚,与七魄阴阳抱守如一,方能修炼。”陈行邈简略地解释。

    “怎么见得她是某个大能转世而来?”

    “我探查了她的识海,有一些前世记忆被青色光华包裹,尚未打开,沉浮于识海之中。看上去…很不寻常。”

    “她的前世记忆并没有被全部抹去?”

    “应该如此。但是寻常修士不可能携带前世记忆转世,这种特殊功法,应该也是圣莲宗独有。”

    龙临回忆了林若绾陨落前的情景,尤其是散功坐化的那一段。他始终有所猜想,觉得林悦兮很可能是林若绾转世。陈行邈听了,不置可否。幽冥浩淼无边,孤魂碎魄难以计数,转世这种事,很难去想象和求证。

    龙临也问起神族的体质与人族究竟有何不同,陈行邈却神色犹豫,只是简单地答:“神族出生时仅有一魂一魄,但较之人族的何止强悍百倍,之后魂魄合一,转化、衍生为神格。”龙临还想再了解一些,陈行邈就以“所知仅此而已”来搪塞。龙临想,如果陈钺天的生母就是神女端木青,那陈行邈必然会百般含混掩饰,以免给儿子带来不必要的麻烦…毕竟,一个神族的身份在龙渊大陆好比一个孤独的老虎站立在数以亿计的豺狼狐犬之中,谈不上有多少震慑,被围攻而死的危险倒是不言而喻。

    收了圣莲宗的高额诊费,陈行邈也不便毫无表示,只能把自己关回洞府,去苦思“治疗”之法。

    林悦兮除了对龙临,对其他任何人都不言不笑,冷若寒霜,大家都觉得这孩子十分无趣,巴不得她粘着龙临,方便大家和绝色少女东陵若缬厮混在一起。而仙药门的少宗主陈钺天也刚好一直闭关不曾露面,崔如铁、曹恒立他们都不免暗暗高兴。

    其实林悦兮也并不粘龙临,多数时候她只是盘腿练功。龙临见她十指交错如花开状,两个大拇指互相扣在虎口中,一坐就是几个时辰,身上渐渐溶出白的毫光;毫光慢慢扩散到三寸左右,又缓缓回缩到寸许… 她的整个身形被这层白色光华所晕染,让人感觉如月过轻云,雾起莲池,有种不太真实的感觉,虽然距离很近,却仿佛相隔关山万重。这让龙临想起林若绾死前散功的情景,心里不免有几分伤感。

    自从东陵若缬进入仙药门,毛菊花就躲进了小世界,和易大铲在一起制作符纸,照看李多寿。她迷恋上了这种静默简单的生活,每天干完活就在神望湖边独自行走,呼吸着灵花仙草散发出来的馥郁气息;小世界中没有日月星辰,也没有四季

    寒暑,所以更像一个永恒的梦境:过滤了凡间的一切喧嚣纷乱,也没有魔界的各种凶险诡谲,水影天光浑然一色,有一种婴儿眼瞳一般的纯净、柔嫩和美丽。

    因为息壤的作用,小世界在长大,多出了很多没有花草树木的沙地和滩涂,密布柔软的金黄色细砂,这种细砂是制作土遁符很好的添加剂,为取用方便,易大铲指挥一批小蚁妖在这些新地上搭建了数楹茅屋,引了一条活水,采用桑榆的新条稚枝编了两道青篱笆,还种植了几亩灵稻,几畦仙蔬…倒是一派凡间田园气象。茅屋外有石舂捣、打浆池和火晶石磨制的晾晒板,一些蚁妖忙忙碌碌地在做砍料、破料、洗料一类的粗活,易大铲自己负责配料和刷浆等工序,毛菊花就为她打打下手。

    由于崔如铁、曹恒立和胡旺财他们都在围着东陵若缬转,小世界里显得相当清净。易大铲问毛菊花:“你不喜欢东陵姑娘吗?也不出去陪她玩?她那么美,我想大老爷肯定也喜欢她。”

    毛菊花神色古怪地摇摇头,“我不是不喜欢她,但我…不喜欢和她在一起。”

    女人天性就喜欢八卦,哪怕劳模易大铲也不例外,她轻轻地用胳膊肘捅了捅毛菊花的腰部,低声说,“菊花,你说,东陵姑娘会不会成为大老爷的道侣啊?”

    毛菊花淡淡一笑,看不出是惆怅还是不屑,过了好一阵才回答:“我看大老爷才看不上她。”

    “大老爷会看上什么样的?”易大铲好奇地大眼闪闪发亮。

    “小林姑娘吧!”毛菊花恶谑地说。

    两个人都“噗嗤”一声笑了,想起了那个营养不良、又聋又哑的小女孩的奇怪模样。

    龙临当然不知道她们居然在议论这些,他一直陪伴着林悦兮。每日当林悦兮修炼完毕,他就抱着她在仙药门里闲逛,像一个慈父那么耐心和温存,这让孩子心性的雪沾衣相当妒忌,也让东陵若缬有点惶惑不安。龙宝说,“他们有缘份,缘份,懂不懂?”

    胡旺财也惊奇地说,“看,那小姑娘会笑了呢…”

    大家凝神一望,看到林悦兮似乎在抚摸龙临那个带着山水图色的绿色储物镯,嘴角噙着微笑;还听到龙临说,“悦兮,我念一首诗给你听,好吗?”

    林悦兮回答:“好的。”她一开口,又把大家惊到了。

    龙临轻声念道:

    “三生石上旧精魂,

    赏风吟月不要论。

    惭愧情人远相访,

    此身虽异性长存。”

    他臂弯里的小女孩面色一变,突然陷入一种奇怪的呆滞,大眼珠被定住了一般,一瞬都不瞬地看着远处。

    “不好,东陵姑娘,你的小师妹是不是犯病了?…”胡旺财说。

    只见林悦兮大大的眼睛蓄满泪水,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无休无止,好像永远都流不完,也永远擦不干。

第八十三章 说客

    东陵若缬慌忙上前,把林悦兮从龙临手上抱到自己怀里。她困惑地说,虽然林师妹不苟言笑,但也从没见她流泪哭泣过,不知她心中究竟有何感触?

    “有什么感触,小孩子呗,总是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龙宝满不在乎地说。他最关心的是自己的疏影汇被玄黄宗的黑水融掉一截后,变得不太完整,威力也大受影响;崔如海对此也一直拿不出修补的好办法。看龙宝愀然不乐,龙临拿出了在殇雪山脉获得的第一个战利品:九尾狐狸胡媚儿的内丹,让崔如海试一试,能否对残损的疏影汇有所弥补甚至提升。

    崔如铁拿在手里一瞧,这九尾狐狸的内丹洁白如玉,中轴部有一条腰带状的淡黄,莹然生光;丹内隐隐飘着九片羽毛状花纹,游走不定,犹如活物,令人惊奇。

    “好东西呀。”崔如海赞叹,“听说狐妖的内丹若是整个转为纯黄,就可以踏入大乘之境,得道成仙了。”

    “早知道把她活捉了,多养几年。养成了再挖了她的妖丹!”龙宝遗憾地鼓着粉嘟嘟的腮帮说,没有顾忌边上的胡旺财吓得煞白的俊脸。

    “两位爷真是好手段!”崔如铁恭维了一句,迫不及待地告辞去炼制了。龙宝和曹恒立、胡旺财也要去看新鲜,东陵若缬的身边终于清静下来。

    她看着龙临,有点羞怯地说:“听说龙师兄大展神威,把玄黄宗都灭了?”

    “没有的事,玄黄宗还在。”龙临若无其事地说。

    东陵若缬叹了口气,“玄黄宗其实不是普通宗门,且不说玉昆仑在中央仙国是最有权势的仙君,在龙渊大陆…”她迟疑了一下,“也是最有根基的大宗,据说,它和大慈阁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龙临大为吃惊,但不是出于畏惧,而是惊讶在自己几乎将玄黄宗拍碎之后,大慈阁居然还想拉拢自己,似乎毫不在意玄黄宗这样强有力的羽翼的覆灭。

    东陵若缬乌黑的眼瞳凝视着他的脸,似乎格外留意他的反应,静候他的问诘。她怀里的林悦兮忽然挣扎起来,要下地。她把这孩子放下后,对方就跑开了,没有看龙临一眼。

    “林师妹的性子就是这样的。”她有些歉意地对龙临说,“这些日子有劳龙师兄费心照看。”

    “不必客气。”龙临微微一笑,“她让我想起一位故人,也姓林,就是贵宗的林若绾林圣女。”

    林若绾并非掌教圣女,但是东陵若缬也没有纠正,只是说,“我与林师姐只有一面之缘。她为人温存和雅,精于

    医术,都说是数千年罕见的修炼奇才…可惜了。”言下似乎是指虽然两者都姓林,但却是天性迥异的两类人。

    “林若绾被大慈阁所杀,贵宗对此竟然毫无作为,真是令人难解啊…”龙临感叹。

    “云圣女清静无为,许师父已经仙陨,所以…”东陵若缬低声说,“其实,冤冤相报何时了,我倒是觉得不追究也罢了。修真一途,原本逆天;纵然不亡于敌手,也会有重重恶障,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又有几人能得正果?”

    她见龙临嘴角噙起冷笑,又说,“当年我表兄杀我全家,我也恨过他很久,如今回头一望,也觉得轻淡了好些…”

    龙临不冷不热地说:“东陵姑娘好境界。”

    人族修真,最讲究心境,不然很容易遇到致命的情障心魔,千载苦修废于一旦;这一点,龙临并没有深切的体会。对于所谓的大道无情,他也不屑一顾,自然觉得东陵若缬的话不入耳了。

    东陵若缬却又把话题拉回大慈阁。她对大慈阁倒有诸多听闻,并不像一般人一样直接把它定义为杀人为业的暗黑组织;她告诉龙临,其实龙渊大陆的宗派争斗异常复杂,很多不干不净的事恐怕都是其他门派做下之后栽给大慈阁的;她认为大慈阁不会接灭宗之类的大宗“生意”,道理很简单:没人出得起那个价钱。

    这个说法震动了龙临。在他的意识里,大慈阁一直是制造盘龙谷灭宗血案的最大嫌疑者。如果大慈阁真的和传说中的那样,按人头和境界高低计算佣金,那么它应该没有兴趣去顺带着消灭一个宗门。

    除非,它并不是一个单纯的杀手组织。

    “西门听雪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龙临突然问。

    “龙师兄只是好奇而已吗?”东陵若缬微微向他一侧脸,笑问。

    龙临把百花杀牌子拿出,一言不发地递给了她。

    “这是什么?”东陵若缬惊讶地打量着。

    龙临做了简短的解释。

    “你会答应吗,龙师兄?”

    “我不知道,”龙临摇了摇头,“西门听雪能给我什么?”

    东陵若缬想了想,说,“我只知道他是整个龙渊大陆境界最高、最有能力的神秘人物,他能满足你的任何愿望如果你愿意接受大慈阁的招揽的话包括解开你的身世之谜…不过,我听说,只限于一个愿望。”

    龙临震惊的看了她好久,才问:“我怎么知道他给我的答案就是真相?”

    “试试何

    妨?相信你一定会有自己的判断。”东陵若缬答,信手把百花杀还给了龙临。

    “就怕误上贼船,悔之晚矣。”龙临叹了口气说。

    “我看不至于。”东陵若缬说,“俗话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不妨做些了解,合则留不合则去…也许,大慈阁有了龙师兄,又会有一番新气象呢。”东陵若缬意味深长地说。

    龙临抬眼望向远方,脸上看不出表情,过了半晌,才轻声说:“也许,时候没到…”然后就陷入沉默。

    东陵若缬静候片刻,问他:“龙师兄在想什么?”

    “我在想,”龙临的嘴角浮起一个古怪的微笑,“你真有点像…一个说客。”

    东陵若缬的俏脸飞起两朵红云,有点不自在地说,“师兄说笑了。”

    陈行邈苦思多日,最后想出了一个尝试性的“治疗”方案,就是扎破林悦兮识海中的一个记忆灵团。这个方案说起来只是一句话的事,做起来却烦难无比,一个不慎,就有可能让这个孩子彻底成为废人。他向东陵若缬征询意见时,对方略作踌躇之后说:“圣女有命,无论陈宗主如何施治,皆可接受。”

    陈行邈让龙临在内室协助他,让林悦兮服下丹药后盘腿坐下,进入入静状态,再用银针替她固定和分隔部分意识,对她的识海进行谨慎的“切割”,慢慢锁定其中一个沉浮不定但光层较薄的青色灵团。

    林悦兮服下的丹药也渐渐生效,她的身体越来越冷,渐渐僵硬到四肢都不能转动,不断有小簇白色冰晶从她的眼角、耳道和鼻孔中渗出…她的皮肉也转为一种诡异的半透明的水晶色,整个小小的身子成了一个冰雕。

    “这药性过于峻烈了,”陈行邈向龙临解释,“但若非如此,不能让她识海无潮,就很容易伤到她。”

    尽管在此之前陈行邈也和龙临解说过具体的方案,但是漫长的施针过程还是让龙临十分担忧,因为林悦兮的皮肤不断地在转白,开始失去光泽,并且浑身上下都在瑟瑟战栗,轻微但密集,这种抖动无法控制,不能遏制,龙临甚至觉得她就要散成一团粉末了…他尝试着握住她的两个手腕,感觉那长驱直入的冰寒简直针砭入骨,无法抵御。若非他有过在殇雪山脉和炎冰峰下的特殊经历,他肯定自己也很难抵受住。

    最后陈行邈伸出左掌按住林悦兮头顶,右手中指弯曲,和拇指一起抵住食指,点在林悦兮的眉心上。一道紫色光流从他右臂延伸到食指尖,“波”的一声,没入她的眉心之中。

第八十四章 苏醒功法

    陈行邈的紫殿刀进入林悦兮的识海后,才发现情况远没有他想象的简单:尽管林悦兮的识海出于半凝结状态,但那些青色光斑却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依然可以轻盈飘忽地上下左右沉浮;只要紫殿刀微一接近,就像碰到极端润滑的物体,刀尖滑向一边,不能受控…反复努力一炷香功夫后,还是没有办法靠近和剔除那层青芒;那些光斑放佛附有最灵敏的神识,能轻而易举地避开紫殿刀的威胁。

    龙临见他额头沁出细密的紫色汉珠,面容越来越干枯脱色,显得近于虚脱,不由得担忧都问:“如何?”

    陈行邈颓然缩手,睁开眼睛摇头说:“她的灵团有很特殊的防御力,很难打开;若是用强力轰击,破碎了其中的记忆,终究毫无无意义…”

    “难道没有别的办法?”龙临有些焦急,“譬如神识针之类的?”

    “神识针只可用于攻击识海。”陈行邈否决了他的想法。

    短暂的沉默后,龙临突然问道,“如果林悦兮真的是林若绾转世,她的记忆灵团肯定会认可和林若绾相关的功法口诀之类的吧?”

    “应该如此。”陈行邈迟疑了一下说。

    “那再试试。”龙临也和陈行邈方才那样,用手掌轻按林悦兮头顶,释出纯净的玄冰之力,缓缓覆盖整个识海,形成一个半圆形穹罩,将那些飘忽地光斑罩住,并让它们相对静止,然后轻轻诵念林若绾陨落前的散功诗偈:

    “来时无名去时空,本来无证亦无终。

    归处高悬菩提月,心在莲华一梦中。”

    林悦兮单薄的小身体突然剧烈颤动起来,浑身泛出青色光华,整个人变成一个“虚影”,就像转眼就要凭空消失了一般…

    “好!“陈行邈一弹食指,再次点到她的眉心,发出一道紫殿刀的弧光。

    林悦兮识海中的异相还是让他惊呆了,只见其中一个光团的青色光晕渐渐敛去,露出里面的真容,却是一颗圆形的“莲苞”,莲瓣互相交叠和覆盖,每一条淡红色的莲络都清晰无比。它微微转动,莲瓣缓缓打开,可以见到里面一团星云般璀璨生辉的内容物的一部分。但它仅此而已,并不完全打开。

    陈行邈立即精准地发出紫殿刀,刀光准确地击碎了“莲瓣”的几个瓣尖,使它无法再次覆合。

    “訇”地一声,一种奇异的力量震开了龙临的右手,仿佛有无数细小的水滴射穿了他的手掌,令他识海为之一阵凉痛。

    奇异而清澈的莲花芳香蓦然充盈一室。在陈行邈收回紫殿刀那一刻他的神识看到莲苞中的记忆光团飞旋出一条无法形容的弯曲盘卷的美丽珠链,珠链飞快地舒展开来,那些珠子大小各异,形状迥异,色彩不一,在飞旋中纷纷脱落,掉入识海,激起缤纷各色的奇光,识海之中顿时星光灿烂,洪波涌起…

    林悦兮昏厥在地,不断地发出各种抽搐和颤抖,连面色也忽红忽绿忽蓝…看上去分外诡异凶险。

    龙临大感后悔,这样的胡乱冒险,很可能就会活活要了她的小命。

    林悦兮昏迷了两个月。陈行邈和龙临都不敢打扰她,只是守在一边默默察看。林悦兮终于苏醒之后,睁开秋水般宁静清亮的眼睛,看着龙临,低声喊了一声:“龙师兄。”

    看她神智明白,言语清楚,龙临和陈行邈都大喜过望。

    在陈行邈的丹药调理下,林悦兮很快就恢复并且出关了。龙临发现她突然长高了好些,一头枯黄的头发也转为乌黑,在风里闪着鸦羽般青光…她原先的衣裙显得短小,龙临让易大铲用建木树皮和一些仙草编织了一套衣裙给她。衣料薄而不透,无风自飘,平时是淡淡的清水色,需要时可以随心所欲地变换颜色,能够与身边的环境色彩完全相同,有一些隐身的功用。

    她穿上这套衣裙后,连毛菊花都不得不承认,她其实长得比她师姐东陵若缬都美,只是气质冰寒,性情疏离,总像在拒人以千里之外,不似东陵那么随和而妩媚。

    陈行邈见她依旧罕言寡语,猜想她那个打开的记忆灵团应该是功法之类的。龙临也很欣慰,如果林悦兮能苏醒前世的功法记忆,那就会在最短的时间内成为顶尖高手。

    龙宝也十分开心,因为崔如铁替他重新打造了疏影汇。从外形看,这条美丽的长绳没有什么改变,只是两头多了一截透明的流水状绳稍,看上去灵动非常,更添奇韵,是用九尾狐的内丹炼制,增强了精神钳制的作用,还能瞬间隐形,并把原先的神识幻境提升了很大一层。

    龙临陪着林悦兮走近韶华台的时候,看到龙宝正挥舞着疏影汇和陈钺天打斗,漫天花雨,忽寒忽暖;疏影汇虽然强大,但毕竟奈何不了陈钺天这个货真价实的化神境,他依然还是徒手,只要龙宝的疏影汇一展开幻境,他都能很快发现薄弱之处,随手破解:要么冰封千里红梅沁芳变成春风浩瀚万亩桃李,要么突然风雪倒卷梅枝尽断…一边是流风惨冽素雪

    飘零,一边是百般红紫斗芳菲,给人时空错乱、季节混迭之感。

    台下观战的东陵若缬、胡旺财、崔如铁诸人都感到越来越难以抵受,时而罡风割体时而春意融暖让他们头晕眼花;而且最可惊异的是,那种暖溶溶的感觉更让他们神识模糊,像一双温柔而危险的手,可以随意折叠和揉碎他们的感知和意志。

    温柔比刚猛更强大,这对他们来说是一种新异的体会。

    林悦兮忽然挣脱龙临的手,轻轻一纵,花瓣般飘上韶华台。

    此时的韶华台,龙宝的疏影汇和陈钺天的域境正形成一个阴阳鱼般互相咬合的大漩涡,僵持不下,寒热相激,就算是崔如铁和曹恒立这样的元婴修士跃入其中也会被绞成碎片,龙林虽然吃惊,但还是下意识任由林悦兮飘到阴阳鱼之上。

    狂风花雨之中的林悦兮水色衣衫翩舞如仙,变幻成红白两色;龙临发现她虽然身形随着阴阳鱼飘飞,但足尖始终虚点在交界之处。在众人的瞠目结舌之中,一朵红白两色的莲花圣光湛然,仿佛有无限慈悲和哀悯正烛照凡尘,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敬服和膜拜;这种气息在落梅如雪的寒峻和桃笑李妍的温软之中如此淡泊而鲜明,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就隐隐有隔绝、甚至压制两方不同的伤害的力量。

    在观战者中,最惊诧的莫过于东陵若缬,她万万没想到年幼孱弱林师妹出关后,竟如同换了一个人,居然可以同时对峙陈钺天和龙宝而丝毫不落于下风。虽然她也知道他们不会对师妹下杀手,但林悦兮展现出来的境界还是让她心惊肉跳,目眩神驰。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她不由自主地喃喃自语。

    暖风寒雪中挟裹的花雨里,林悦兮的身影再次出现,但见她脚蹑虚空,手握一把红白两色的圆弧形长刀,很像两个拉长的莲瓣联合而成,刀柄在这对莲瓣连接处。龙宝的疏影汇蓦然卷起数丈高的森森雪浪,试图将她和陈钺天的域境同时扑倒和覆盖;几乎同时,一堵同高的花墙水幕带着融化坚冰的磅礴暖意向雪浪拍打而去,似乎立即要将林悦兮夹成薄饼…龙临大惊疾呼“龙宝撒手”,眼前青光一闪,一道“s”型刀弧迅捷如闪电,一声奇异的裂帛般的声音响过之后, “阴阳鱼”被精准地一分为二地割裂开来,林悦兮一个低旋落于韶华台上,龙宝和陈钺天各自一笑收功。

    “好高明的‘莲意斩’呀…”堪堪赶到的陈行邈看到了最后一幕,大笑着称颂了一句。

第八十五章 神遗之地

    林悦兮跃下韶华台,手中的红白两色的弧形刀也收起不见。她面无喜怒地站回龙临身边,牵住他的手。大家都觉得这孩子有说不出的古怪,和龙临的亲近也让人感到异样。雪沾衣非常不高兴,她是孩童心性,很明显地感觉到龙临对林悦兮的格外怜爱,这让她心里充满妒意,很想趁龙临不在场的时候,朝林悦兮狠狠地喷一顿木精之火来泄愤。

    易大铲见她鲜红的小嘴叼着一支正在冒烟的无烬木,棕绿色的大眼盯着林悦兮,不停地骨碌着,知道她又试图搞破坏,就把她拉到别处去玩了。

    龙临却喜悦非常。他已经确认林悦兮就是林若绾转世,而且已经苏醒了功法记忆,将来的成就,应该不亚于前世。

    灵犀宗的魏大利突然传讯说,元气大伤的玄黄宗因为备受各方袭扰,几个剩余大能一合计,竟然决定投奔李雍,让玄黄宗成为灵犀宗的附庸门派。其中一个叫王天琢的,尤为无耻,善于拍马逢迎,李雍已经任命他为玄黄宗的临时掌门。

    李雍显然没有发现王天琢的奴印。这个结果倒是出乎龙临意料,他想了想,回复魏大利:自己人,多联系。

    龙临终于有了时间,向东陵若缬问起她在神遗之地的见闻。据东陵说,她没有在神遗之地呆足一年,因为她在里面有些际遇,让她在很短的时间内突破到了金丹境,而神遗之地只能容纳金丹境以下的修士,所以很快被传送了出来。具体原因不明。

    她说,神遗之地其实是个广袤无比的大荒原,到处是坚硬之极的白色石板,刀剑斫之不断,火烧不穿,玄水不融…但是完整的很少,不知被何种神器毁坏过,碎裂破损者居多。整个荒原草木稀少,有许多倾颓破败的神庙遗迹,每座神庙都坐落于一个网格状路径的中央,形制不一,有些是三角和正方,有些是五角形或六边形,两个是七角形,还有一个是八边形…从高处看,这些神庙就镶嵌在这些形状奇特而有规律的“蜘蛛网”中间。

    东陵若缬说,虽然神遗之地受损严重,但那些禁制并没有完全损坏,这些神庙并不容易进去,至少目前为止,还没听说有人进入过七角和八边形神庙之中。她有幸闯入了一个三角形位置的神庙,得到了一份机缘…龙临知道修真界的忌讳,并不问具体是什么,只是问:“依你看,这些神庙是做什么用的?”

    东陵若缬迟疑了一下,说:“想来是祭祀之地吧?或者是…天神的埋葬之地。”

    “墓地?

    ”龙临问。想到龙宝当年竟然被做成一枚方形龙蛋,塞在这片墓地里,真觉得有些诡异。

    问起三角形神庙的阵法,东陵若缬说的不清不楚,只说感受到三种不同属性的攻击,应该是水,火,金,但和修真界概念中的水火金大为不同。她的队友们在没有进入神庙前就基本死去,她另一个师兄侥幸闯进去之后,刚一进入大殿,奔在前面的师兄脚下突然陷了下去,形成一个金色的漩涡形漏斗,将他下身绞住,梁柱上方出现了一道金色的沙瀑,无休无止般地泄落,将那个师兄结结实实地压死…之后一切恢复如故,只是地上出现了一个蜷缩着的人影,五官清晰,手脚分明,连身上每一道衣褶都一清二楚,犹如被什么拓印了下来;张口瞪眼,仿佛还在无声地哀嚎。

    之后在她的注视下,那个“遗像”犹如一个被蒸发的水印,迅速地泛白和淡化,片刻就消失得一干二净。

    这种难以置信的死状,把她吓得心胆俱裂。

    据她描述,神庙大殿两侧有高台,分别站着十多名高达丈许的古神塑像,面貌各不相同,遍身都是淡金色,不染尘埃;虽然神格和眼珠等都被历代寻宝的修士们挖去,但依然看得出威仪高峻,神晖湛然。只是这些神像多半倾倒,高台上遍布极深的裂痕,显是当年受到极大的震动,而非修士所为。大殿正上方有一个紫红色大祭台,供奉的却不是神像,而是一张星河图,准确的说,应该是部分星域的域图。图像不知是什么制成,虽然只是一个平面,但若是略一凝视,就感觉浩瀚无边,深邃难言,每一颗星星都神光璀璨,纤毫毕现,犹如近在眼前,登时令你感觉眼眶裂痛,冷汗遍体,心生难以名状的强烈恐惧…这星河图虽然历经上万年各种劫掠而丝毫未损,也是奇事。

    祭台之前有一个巨大的长圆形的青铜色的礼器,长径约三丈,形状有点像去掉盖子的偶方彝,不知何种材质铸成,通体有深浅不一的神兽浮雕和复杂难解的纹饰,古朴,高华,威严,精奇,有一种异乎寻常的狞厉之美。礼器中空空如也。

    龙临忍不住插嘴,“既是祭祀之地,怎么毫无祭品?”他认为神族的神庙之中的祭品,肯定也非寻常之物,不至于被一些筑基修士洗劫一空。

    东陵若缬略微有些不自在地说,“我不知别处神庙情况如何,我到的这一处,确实没有一点祭品的痕迹。”她说那个紫红色祭台上有一个七宝莲花盏,里面摇曳着一簇三色火焰,美丽绝伦,不知燃

    烧了多少万年。这莲花盏与祭台连为一体,根本无法取下。祭台非金非木,凝重无比,不能撼动分毫。

    龙临感觉她有所隐瞒,但既然她能够在此中破境,必然有所收获,也不好细问了。他沉默了一下,问她:“你突破之后,多久被转送出神遗之地?”

    东陵若缬捏着那个三色宫绦,想了想说,“大约一盏茶功夫吧。”

    “如果在这段时间内,你把境界压回成筑基大圆满,是否还可以留在神遗之地?”

    “这…我没试过,想必也不能吧。”东陵若缬不安地答。

    她告诉龙临,神遗之地很是奇怪,如果有高人把自己的境界压制到筑基大圆满也可以进入,但是一旦遇到险境不得不释放真实境界,就会很快被移送出去;越是高的境界,移送的速度就越快;她曾亲眼见到一个修士在困境把境界释放到元婴大圆满后,仅仅两三息功夫就消失不见。而且进入神遗之地后,一路见不到什么前人的尸骨,据说修士若陨落于此,遗体会很快风化成沙尘,散逸不见。

    另外还有一个古怪之处,她补充,就是魔人和妖修无法进入神遗之地。他们中也曾有强悍之辈闯入过此地,但无一生还,据说是死于一种奇怪的精神力,死前会有各种谵妄、癫狂、自残等情形。

    龙临点点头,如果是这样,他要前往神遗之地就只能将胡旺财、雪沾衣、易大铲他们收入小世界了;为安全计,毛菊花也要收进去为好。

    和东陵若缬分开后,他沟通了神犀辟尘的神念,问起神族祭祀之地的事。辟尘所知也不多,不过他说,他知道神族神庙祭祀都是陨落的神者,三级以上星主的祭品是魔神的头颅,三品以下就通常是真魔的头颅或者心脏了;他的主人海神汪若洋因为是七星星主,应该在相应的神庙中被供奉。

    “魔神头颅!”龙临显然被这个祭品惊到了,“那,破军星主和巫神星主呢?”

    “我不知道神族会如何祭祀破军星主,但巫神是被天刑台处死的罪神,遭万神唾骂的败类,不可能被供奉。”辟尘说。他一起到巫神,总不免切齿痛恨地骂上几句,然后又补充,人族所谓的神遗之地应该是神族墓地杌苑。

    龙临知道杌是上古西方凶兽,不明白神族为什么给这么一处葬神地取这么一个名字。辟尘又说,他不知道神遗之地是何时被击破跌落,如果在破军星主陨落之前或者陨落同时,那么里面应该没有他的神位。

第八十六章 杀手

    对于从未有人能够进入七角和八边形神庙的说法,龙宝表示嗤之以鼻,他认为以前的脓包修士们办不到的事,不等于大老爷二老爷也办不到。他对进入神遗之地寻找沉睡万年的“超级宝藏”的事大感兴奋,跃跃欲试。

    东陵若缬却流露出真实的忧虑,低声劝道,“神遗之地必须压制境界到金丹以下,我看实在是太危险了…要宝物,大慈阁应有尽有,去当长老就是了。”

    龙临沉吟不语,龙宝抢着说,“我们临哥不喜欢给人做事,受人拘束;再说了,打打杀杀的,太没有境界!”

    雪沾衣突然冲出来,对她尖声叫喊,“没境界!没境界!”

    东陵若缬无奈地苦笑了一下,伸手摸了摸了雪沾衣的蓝色头发,突然猛一缩手,大叫了一声,原来雪沾衣暗中使坏,用木精之火的炎力烫了她一下。

    龙临呵斥了雪沾衣一声,再无表示;龙宝笑嘻嘻的,毫无同情之意。东陵若缬心下委屈,杏眼泛出泪花,扭头走了。

    易大铲来禀告,小世界里的李多寿已经基本恢复了。龙临请陈行邈再次出手,用一段青月藕节,替李多寿续上了缺失的右臂。虽然李多寿境界低微,但在灵气浓郁纯净的小世界调养修炼,日后突破到金丹也不是没有可能;他的右臂,应该也能够恢复原有的功能。

    据李多寿的回忆,在龙宝他们离开后不久,徐家一个小管事上门来收租金,发现他居然突破到炼气四期,大为诧异,知道以他的天赋和年纪,若没有特别的机缘,肯定不可能实现;对资质庸凡者来说,初期到中期是无法逾越的鸿沟,多少修士终生都卡在这个瓶颈之中苦苦胶着,挣扎不出,包括徐家的老爷子徐飞鸿。

    小管事返回徐家后急忙汇报了此事,徐飞鸿闻之大喜,立即派了一名金丹初期的孙辈将李多寿拿了来,百般折磨拷问,让他无数次地昏死过去。他们起先也没留意那个古旧葫芦,后来发现李多寿在昏迷中依然死死攥住不放,就一刀劈下了他的右臂,正想夺过葫芦看个究竟,不料“噗”一声闷响,空间无端裂开一个葫芦形大洞,里面的几个徐家人的身形面容突然变得薄如蝉翼,虚的,仿佛要化开在时空里…但也只是一瞬,这情景就消失了,他感觉气海一阵清凉,葫芦也消失不见。在这片刻的清醒中他捏碎了崔如铁的遁符,逃出生天。

    龙宝大为愤怒,心里盘算着怎么去仙药市把徐家砍个鸡犬不留。崔如海也提议,偷偷潜回仙药市杀他个措手不及。

    李多寿却竭力劝阻,陈明利害,原来徐家有个旁系后人叫徐佑康,是大韩国烈火宗的金丹真人,据说已经金丹大圆满,只差一步就可以结婴了;此人对家族中人颇为照拂,已经带走了二十七八名有资质的徐家子弟,所以

    徐家渐成气候,在仙药市开始和另两家鼎足而立了。

    “金丹算屁?”龙宝不屑一顾。

    “徐佑康?”龙临说,“东陵姑娘的表哥不就是这个人吗?”仙药市虽然各种明暗势力纠结不清,复杂异常,但一向严禁外来势力侵犯和杀戮,否则会遭到各国修真门派的围剿。他清楚徐家的靠山肯定不是区区一个徐佑康这么简单,他不想轻易涉入巨大的麻烦中。

    崔如铁见龙临毫无表示,大为失望,出了小世界后,遇到东陵若缬,就和她说了起来。听到徐佑康的名字,东陵若缬的俏脸不禁有些发白。她的编贝般的牙齿轻轻咬住了下唇,似乎下了好大的决心,才说,“你们大老爷必定有他的难处。毕竟你们在仙药市呆了那么久,若再有什么举动,很容易被他们察觉…不如我替你们杀了徐飞鸿,替你们出气如何?”

    崔如铁不敢拿主意,只能向龙临禀报。龙临显得非常吃惊,向东陵若缬注视了良久,清亮的眼眸里有感激和爱惜的神色。这是他第一次对她这样含情凝睇,这让东陵心里一暖,低头说,“我去去就回。”

    令大家意外的是,她走后不久,龙临就把众人收入小世界,和龙宝一起服下隐形丹,随后也出了仙药门。

    在陈行邈的指导下,龙临炼制的隐形丹达到了圣级品阶,可以隐现随心,并能藏匿一切气息,若非遇到大乘境真仙,绝不会被识破或发现。

    他神识强大,足可覆盖数百里范围,很快就追踪上了东陵若缬。她的白衫飘拂的背影清逸绝尘,并没有使用任何飞行器;但看得出来,她的速度远在一般的金丹初期之上,而且身法轻盈无比,足履所过之处,枯叶不碎,端的无声无息不留痕。

    龙宝并不知道龙临为何要尾随东陵若缬,以为是暗中保护,以免对方不安全。但既然已经有这样的隐形丹药,派毛菊花杀个几个金丹、炼气也是易如反掌,为何龙临还要如此费事,他也大为不解。他内心认为东陵若缬与徐家仇深似海,不过是为了替家人报仇,顺便向龙临邀功而已。

    只见东陵若缬雪白的身影在暮色中逐渐变暗,竟然直接化为一袭紧身黑衣,瘦削精干的背影在空寂无人的山谷中犹如一只黑色的野鹤穿林渡云,无声飞掠,那熟悉的服饰和夜色都无法掩盖的杀意,让龙临心中一凛。

    “好强的杀意…”龙宝向他传念,也被惊到了。

    夜色沉沉中的仙药市的城墙轮廓在一万米开外显现时,东陵若缬的背影又渐渐模糊成一种灰黑色,犹如一滴墨汁落入一塘黑水,片刻就晕散开来,融合无疾,如果不是龙临龙宝目力强大,肯定发现不了她的身形位置。

    只见她伸手往腰间一抄,手里就多了一条细长的黝黑软鞭,一声轻微的裂帛之

    声后,城门口两个看守的士卒如同两张纸片一样被对半撕裂,长鞭柔软如蛇信,随手一卷,将他们裹在鞭梢里,鞭子上燃起诡异的黑火,片刻就尸体烧得一干二净。

    仙药市一向太平,城中并无禁制,只有一队懒洋洋的士卒,约十二三个人,在城内四下巡逻,看上去都是一些炼气二三期的修士。龙临以为东陵若缬会避开他们,以免动静太大,不料她的身体像猫一样蜷成一团,轻轻一纵,坐在一个暗影中的雀替上,身后的飞檐正好挡住了天边的微光,“咻咻咻”数声,几道青光闪过,士卒们的脑袋被齐齐削去,滚落一地,躯体还兀自站立着,过了两息才纷纷倒下,除了最前面那个士卒。

    “好狠…”龙临心中阵阵发寒。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谁会相信那个春风桃李般温柔娇媚的少女竟是眼前这个冷血杀手?这份凶狠、犀利、洗练,完全就是一个职业杀手的风格,没有多年的炼狱般的训练,绝不可能形成。

    龙宝正纳闷她为何留下一个,以为她功力还不精湛,正疑惑着,杀手如落叶般轻轻飘下,伸手按在那个未倒的士卒头顶,约七八息时间,才“喀拉”一声,旋断对方已经被切割七八分的颈脖,脑袋发出沉闷的一声响,落到地上…一向胆大妄为的龙宝的小心脏都不由得随那个蹦到地上咚咚有声的头颅跳了一跳。

    “搜魂。”龙临心里说。

    正寻思她会如何处置满地横七竖八的尸身和纵横流淌的鲜血,杀手一抖长鞭,将他们拢在一处相对低洼的地方,五指轻弹,飞出一些极淡极细的黄色粉末,这些细粉落于尸身之后,腾起一层浓厚的黑雾,将那些尸体掩盖得严严实实;黑雾汩汩作响,翻腾了数下,迅速干瘪下去,直到平贴地面,生出许多黑色的触角,见血即燃,迅捷无比地抹去一切血腥痕迹。

    那些尸体也不见分毫了。

    杀手一转身,就往东边飞蹑而去。龙临和龙宝与她保持数百米距离,一直尾随,七拐八弯,终于到了一座有禁制的深宅大院。见她用同样的方法处理了大门外的守门人,并搜魂,似乎要确定徐飞鸿的具体住处;然后取出一把破禁刀,刀尖轻摆,巧妙无比地剔开一处虚空接缝,龙临清楚地看到一个竖立的舟形裂口闪着红光悬浮在暗夜中,“霍”然一声,裂口两边涌起了一团烈焰,将她整个身体吞没。在龙临看来,这火焰的等级并不高,但是火系禁制本身很罕见,需要更高明的空间铭纹构架,应该是出自烈火宗的手笔。

    龙临龙宝耳边同时响起了大江大河的浪花飞溅、惊涛拍岸之声,虽然渺远无比,但清晰至极;火光之中涌现一层层银白波纹,犹如一大朵漩涡中的浪花,看上去恬静优雅,却轻易地将爆烈的火团按了下去。杀手的身影倏忽不见,进入院内。

第八十七章 屠戮

    龙临龙宝尾随进入院中,见杀手毫不迟疑地奔向一间不太起眼的厢房,这次她不再小心翼翼,而是直接伸手扯破窗上的禁制,直接跃入,龙临龙宝隐在窗户两边往里一看,一个面容苍老的修士正在灯下看账本,手里的碧玉酒杯骇然跌落,惊恐地问:“你是谁?竟然胆敢…啊!…”

    杀手一挥左掌,削掉了他的右臂。剧痛的老修士肥胖臃肿的身体滚在地毯上,长声哀嚎不绝。黑衣杀手静静地持鞭负手直立,一言不发。龙临发现她的长鞭其实是暗红色的,遍布黑色倒钩,看上像一条细长狰狞的蜈蚣。。

    “她在等其他人过来救老徐。”龙临给龙宝传念。

    果然不多时,大院内鼓噪四起,灯火通明如白昼。数百人潮水般涌向徐飞鸿的厢房,领头的竟有一个元婴大圆满!

    这些人投鼠忌器,不断地向杀手喊叫,各种劝告、利诱和威胁,但始终不敢向房内强攻。

    “东陵只是一个金丹初期,怎么打?”龙宝向龙临传念问。

    龙临不答,只是盯着东陵若缬静穆如山岳的背影。这个背影让他感觉如此陌生,却又似曾相识。

    地上的徐飞鸿颤颤巍巍心惊胆战地试图挣扎起来,刚抬起一张衰老肥胖、涕泪纵横的大脸,试图张口发问时,“霍”的一声,长鞭疾如闪电般地绞断了他的左臂,噗通落地,鲜血狂喷,他又一次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

    屋外的徐家子孙们再也不能忍,一个副家主模样的中年人厉声命令元婴修士攻入房中救人。看来元婴修士的身份是他们徐家聘请的客卿之类的,有守护家主人身安全之责。

    元婴修士十指飞舞,口念法诀,突然每个指尖白色光焰暴涨两丈有余,在空中犹如十条巨龙盘旋飚飞,天风浩荡,刮得满院低境界修士稻草人一般纷纷折倒,密密麻麻的瓦片狂飞上天,向四面八方激射而出,发出各种撕裂虚空的尖锐音波,每一片都可以洞穿一个金丹修士的身体,气势好不惊人。

    这人修的是风系功法,龙临想。虽然和他的风涯颂的威力差得很远,也欠精妙,但是临阵对敌还是很管用。

    元婴修士显然没有想到杀手是孤身一人,他的谨慎还是浪费了一点时间,屋内的东陵若缬与此同时气势暴涨,金丹初期,中期,后期,金丹大圆满;元婴初期,中期,后期,元婴大圆满…龙宝震惊地张大了嘴。元婴修士的风系飞龙在空中探头而下,擒住房顶四角,“豁拉”一声,将整个屋顶齐根掀去!

    龙临和龙宝急忙向后弹飞,落到另一处小楼顶端。

    在屋顶轰然掀开那一瞬,十条巨龙在空中聚化合一,像一朵白菊状的怪云,怪云中无数风刃形成绞杀大阵,将房屋覆盖得严严实实。龙临龙宝在高处看得分明,东陵若缬用长鞭卷起浑身是血的徐飞鸿,往风眼上猛烈投击,徐飞鸿的残躯立即被风刃卷入;她自己则在风眼的牵拉下轻飘飘地飞出,像一只荡着长长蛛丝的敏捷的黑蜘蛛。

    元婴修士见徐飞鸿眼看要被绞成肉末,骇然变色,急忙回撤,被猛恶的反噬之力撞击得一阵踉跄,口喷鲜血。几乎同时,他大睁着眼睛定了一定,似乎看到了世间最可怖的情景,眉心一颗细小的血珠绽出鲜艳的红色星芒,这星芒瞬间深长,转为冰晶般透明,嵌入他的整个面部…目力欠强者,只看到他的脸庞诡异地被拉开、变形、分割、破裂,像被一双无形的巨手硬生生扯开…修士发出惊天动地的狂吼,身体蓦然炸裂,各种天外悲风的呼啸鼓荡让龙临龙宝都感到面颊生疼、发麻,破碎的元婴散出无数金色的耀眼光斑,飞溅上整个漆黑的夜空。

    “灭神针!”龙临心内惊呼。这一霎那,他仿佛又看到了林若绾在陨落前与大慈阁虞南的那一场战斗。看来,许无华对东陵若缬的栽培竟似不在对林若绾这个亲外甥女之下。

    不等那些被元婴炸裂的冲击波轰击得动歪西倒、头晕呕吐的修士们有所反应,东陵若缬挥动长鞭,形成一个水涡状的能量场,黑色倒钩所到之处,就是一片骨断肉碎断肢横飞;左手不断飞出一片片带着青芒、速度奇快的灵器,切削人头如刈割嫩草。龙临终于看出是一种环形飞刀,形状犹如中间挖空的大片鱼鳞,锋快无比,浮动着光华斑斓的铜绿色铭纹;东陵若缬的意念操控得极为精准,这些空心鱼鳞状灵器每杀死一个金丹修士,就会立即倒退,准确无误地将他们的断颈套住,带着头颅飞回到她手中,被她收入储物袋。

    龙临知道,貌似她借助高阶灵器杀人如探囊取物,实际要操控如此之多的环形飞刀需要极为强大的精神力,并有剖分魂念的特殊功法,和长期残酷和危险的修炼,才能达到如此高效,精准,难以置信的血腥残忍的程度…

    她收割了数百个修士的生命之后,走向那个瘫软在地魂不附体的副家主模样的中年金丹,龙临和龙宝第一次听到她开口:“徐飞鸿是你的什么人?”声音低沉,类似男子。

    “是,是是、是小人的…家家…家,家父…”中年男浑身筛糠,剧烈地磕巴着,好不容易挤出这句话来。

    “念你尚有孝心,自己了断吧。”她的声音毫无感情波动

    ,每个字都很机械,很生硬。龙临料想她使用秘法改变了喉部的发音震动。

    龙宝惊异她突发“善心”,但很快就意识到,她只是不想让这几个人死状完全一致,为防带回这些头颅到仙药门后,精细的龙临和陈行邈都会生疑。

    中年金丹的双眼露出绝望至极的神色,慢慢将手掌横放在颈脖之下。

    “这个位置不对。”龙临心念一动,凝聚神力向他看去,发现他胸口有一块红色鲤鱼形玉佩,雕琢古朴,只有一寸见长。“轰”的一声,一个红光流转的天罡护罩突然撑起,将东陵若缬重重弹开,把中年金丹整个护住。

    东陵若缬的身体不受控制剧烈飚飞起来,撞击在身后一座巍峨的角楼上,楼外的禁制被撕裂后发出凌乱繁密的电弧,嗤嗤嗤地在她后背灼烧出蓝焰;同时天罡护罩上涌起一股殷红柔美的幻影,非火非水,如丝如帛,“注”的一声击打在东陵若缬胸口,她闷哼了一声,整个人穿透了一座角楼,直飞了出去,跌落在徐家大院之外。

    变起仓促,龙临和龙宝都有点惊呆了。

    那个中年金丹显然也是第一次使用这个保命玉佩,他跪在红光闪闪的护罩里,又是哭又是笑,疯疯癫癫地向南不住地磕头,嘴里念念叨叨:“感谢老祖宗大显神威,感谢老祖宗大显神威哪…”

    龙临虽然有些把握劈开那个天罡护罩,但这一晚他已经目睹了太多的血腥,实在不欲再杀人,就拉起龙宝,追赶东陵若缬而去。

    东陵若缬也真是硬气,虽然受了重伤,但还是咬牙燃烧本命精元,一口气遁出仙药市。

    龙临见她在荒原中高低起伏不定地飞掠,渐渐地减慢速度,那身紧身黑衣竟然在夜雾中变回了白色长袍,然后她一个踉跄,扑倒在地,就此一动不动。

    原来那套黑衣也需要灵力催动才能显现,应该也是一种特殊的护甲。龙临想。

    为防她作伪,龙临用神识遥遥覆盖住她,仔细索检了她的身体,发觉她经络破碎多处,金丹已经开裂,只是丹液尚未流出;不知她用了什么秘法,竟然能够将自己的境界突然提升到元婴大圆满,龙临感受到她真实的境界是金丹大圆满,金丹已经有婴化的迹象,只差一步就要结婴,这也是她的金丹格外饱满有力、能够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遭受那么强大的轰击而没有立即毙命的原因。

    龙宝咋舌说:“我的乖乖,那个姓徐的还真是有来历!那个玉佩是什么玩意,那么厉害?比星云宗的星云罩强十万倍!”他不禁庆幸自己没有毛手毛脚地杀上门去。

第八十八章 西门有人曾听雪

    陈行邈得知东陵若缬的真实身份后,面色大变,不肯施救。龙临知道他是顾虑儿子的安危:东陵在仙药门盘桓数月,恐怕多少已经打听到一些陈钺天的身世秘辛…但他觉得东陵若缬毕竟多少也是为了李多寿的事而受重伤,袖手不救似乎于理不合;另外,他非常希望能通过东陵了解大慈阁这个杀手组织,搞清楚盘龙谷灭宗血案的来龙去脉…他提议等东陵苏醒后,让陈钺天给她打上奴印,以确保她的忠心谨言。

    不过陈行邈还是担忧大慈阁对杀手的役使手段难以猜度,就怕一个奴印还不能完全控制对方。龙临只能向他保证,如果发现东陵不能忠顺于仙药门,他会第一时间拍碎她的金丹,取她性命。

    在陈行邈的努力救治下,东陵若缬终于在两个月后苏醒了过来。她睁开那双美丽的水杏眼,看到林悦兮和龙临的脸,一个意态冰冷,一个神情淡漠,心里就明白了。

    龙临见她眼中横过一道决绝的暗影,知道她打算自尽,就拉住她的手腕说,“不必如此。不管你当初因为什么而为大慈阁效命,你已经死过一回了,以后都是新生。”

    东陵若缬发觉他貌似只是轻轻扣住自己的脉门,却顿感全身经络血脉被微妙地把控住,浑身灵力的流转变得十分滞重和迟缓,就是想动一动手指都困难,不禁颓然长叹。

    她的两种面目性格在这次重伤后,开始出现一定程度的叠合,显得既没有原先的甜美,也没有当杀手时的冷酷;龙临向她了解大慈阁的时候,她用艰涩的语气,简略地说她是大慈阁九大护法之一--松涛下之下的一个舵主;在大慈阁里,她唯一见过真容的成员就是松涛下。这次也是奉松涛下之命,前来招揽龙临。

    她在大慈阁的名字是董无垠,通过功勋值的累积而成为舵主。入教之时,就必须奉上一滴本命精血,滴在一个两寸大小的带有浅绿晕轮的圆形青色玉牒上。如果某日玉碟上的晕轮变黑,玉色转黄,就说明她已死去;否则,无论她躲藏在何处,只要大慈阁捏碎玉碟,她就即刻身亡,不需要派人上天入地地追杀…

    她甚至没有问,龙临是何时、何因开始怀疑她的身份。对于一个杀手来说,暴露就意味着烈日下的无物遮蔽的冰块,除了消亡,没有其他可能性。

    龙临一直以为,大慈阁的杀手都是“全职”杀手。东陵的例子让他意识到,这个杀手组织的隐蔽性有多强,或许每个杀手,甚至包括西门听雪,都有一个掩护身份,让他们安然渗透在各宗各派之内,甚至有可能只是引车卖浆、贩夫走卒之流,面目庸凡得不会让人多看一眼...

    问及西门听雪,东陵表示她从未

    见过此人,和龙临一样连对方是男是女都不知道。记得有一年,她协助松涛下护法完全了对餐霞门的最后绞杀,松护法曾奉命带她去拜见阁主。不过那一次,西门阁主还是没有露面,只让一个面色苍白的玄衣侍女,约十一二岁模样,代为接见,以“教主口谕”的方式颁发了赏赐,加以勉慰。

    “那少女长什么模样?”龙临暗暗吃惊,没想到东陵若缬远在进入圣莲宗之前就已经是大慈阁的杀手,真不知她用什么方法完全收敛原来的功法气息,瞒过了许无华?她浅入圣莲宗的目的又是什么?

    “她好像有病在身,很瘦弱。”东陵若缬露出意外的神色,“看不出境界。有点像…菊花妹妹。”

    她沉默了片刻,陷入回想之中,“我记得那是一个隆冬季节,在大燕国的一个北部小镇的一处寻常院落里,那女孩就坐在西厢房中,房中没有禁制,没有任何灵气,就和凡间百姓的陈设一样,只是天寒地冻之中房中未尝生火取暖,轩窗尽开,雪花不断涌入室内,女孩却衣衫单薄面无寒意,才让人感到异样。”

    “这侍女除了传达口谕,还说过什么吗?”龙临问。

    东陵若缬有些迷惘地想了想,才慢慢地说:“她坐在桌前,伸着一只手,让雪花飘落在她的掌心。很奇怪,那些雪片洁白如故,一点也不融化。她问我,‘你能听得出在一息之间,有多少片六出落地的声音吗?’…我说我听不出。她笑笑说,‘你的心还不静。没有一种花和雪花一样,总是亿万同行而永生孤绝,经行九霄天,只为流刑地;蒙昧一切大痛,永不结善果…这就是杀手的性情.等你有一天,愿意去倾听它们与造化的争辩,与朔风的缱绻,与水和冰的周旋…那你的杀道就大成了。”

    修士的记忆力超凡,东陵虽然并未领会那些话的意思,还是一字一句地背了下来。

    “她没有展示境界吗?”

    “没有。”

    “后来你见过她吗?”

    “没有。”

    “松涛下见过西门听雪本人吗?”

    “据他说没有。”

    “那他如何掌控大慈阁,你们又是如何互相联络,完成任务?”

    东陵抿住了嘴唇,良久才说,“我不能说。”见龙临仍欲追问,她忽然流下眼泪,哽咽道,“龙师兄,我知道我不该骗你,我做过很多错事,杀了很多不该杀的人,但是,在那之前,我并没有遇到你,我对你是…真心…我没有办法,不能选择…我真的不能说那些,否则…”她突然心境震颤,语无伦次起来。

    龙临只能尴尬地闭上嘴。虽然修真界对年龄没有强烈的概念,但对方毕

    竟是活过一百多岁甚至可能两百多岁的人,而他只是一个青涩少年,对感情也没有什么体味,也不知如何应对…神思一乱,伸手抹起了额头。

    突然身旁的林悦兮扯了扯他的衣服,轻声说:“临哥,去玩。”龙临心里一松,就吩咐东陵“好好休养”,就带着林悦兮离开了小室。

    一出小室就遇到满面愁容的龙宝。龙宝犯愁也是一件稀罕事,龙临自然格外关心,一问,却是一件极小的事:龙宝发现小世界在易大铲和胡旺财等的建设下越来越丰饶广袤,几间灵石砌成的精舍也美轮美奂,各具风致,就像把他唯一的“家产”--那个灵犀宗里带出来的破蒲团安置进去。结果不知怎么回事,无论这个蒲团安放在哪一间雅室都像佛头着粪,美人生疮…立马呈现出一种令人难堪的恶趣味。

    龙宝惆怅地说:“以前我还真没发现这蒲团能有这么丑!”

    龙临安慰他:“没事,让老崔替你重新编一个,或者把这个拆了,加些灵葭蒲草进去,增加韧性,也会漂亮些。”

    龙宝选择了第二个方案。他立即让易大铲去神望湖边割了一些灵葭蒲草来,把破蒲团扔崔如铁去做改造。灵葭蒲草和大秦国一带出产的柔甲蒲草有几分相似,但柔韧香滑则远胜之;用灵葭蒲草编织的蒲团还有一个特殊之处是,会散发出淡淡的静谧气息的灵力,能使人打坐之人心无纤尘,很快入静。

    不过崔如铁很快就向龙宝请示说,这个蒲团破损的只是外面一层,拆除后,里面的蒲团又是另一种形制,编织的手法甚是奇特,无法拆开。“世上哪有拆不开的蒲团?”龙宝笑了,“老崔,你是不是怕磨破你的指甲啊?”

    崔如铁面色一红,说“奴才无能,二老爷不妨试试看…”

    龙宝满不在乎地拿过那个小了一号但完好无损的蒲团,拿过一把小剑剔了两剔,居然纹丝不动;这让他一愣神,又向龙临要了阴阳剑,用剑头插入一个草圈运劲一挑,突然眼前一花,一种难以抑制的头晕恶心袭来,他竟然失手把蒲团跌落地上,“哇“的一声,吐了!

    龙临急忙上前查看,龙宝有气无力地说,“这蒲团…特么的有点玄乎。临哥,让占一腿来烧了它...”

    雪沾衣早已跑出小世界,躲在一边看热闹,听到龙宝的话,急忙奔出来喊,“二老爷,我早就改名了,不叫占一腿了!易大铲姐姐说,她也要改名…”

    “好好的又改什么名?”龙宝怒道。这一声吼又让他一阵眼冒金星,直犯恶心。

    雪沾衣不敢吱声,倒是龙临笑着说:“改就改吧。一个姑娘家叫易大铲,哪还嫁得出去啊?…”

第八十九章 第三枚钥匙

    为谨慎起见,龙临让曹恒立也端详了这个貌似平平无奇的淡黄色蒲团,曹恒立认为蒲团表面并没有隐蔽什么小型阵法;龙临试着用神识探入,发现也被隔绝,根本看不到什么…只好让雪沾衣用木精之火烧着看看。

    雪沾衣兴奋地一跺双脚,凌空数米,一口碧绿晶莹的火焰“藤条”向蒲团直扑过去,绿火藤上迅速开出一个接一个的金色心蕊的纯红焰朵,将那个朴素无华的蒲团缭绕成一个经三纬四的花棚架子,准备几十息之内将它烧成一堆灰。

    只听到“啵啵啵”的异声响起,那些妖娆凶狠的赤红花朵像一个个水泡一样开始破灭、消失,如同被蒲团吞噬了一般,连绿藤的明亮的艳绿色也开始变得暗淡,透出一层死灰色,簌簌抖动…雪沾衣的小脸变得煞白,连一向鲜红的小嘴都发白了,龙临见状不对,急忙挥起一掌玄冰之力,切断了这条变异的火藤。

    雪沾衣一跤跌在地上,口喷鲜血,委顿得说不出话来。

    那个蒲团依旧静静地竖在地上,毫无受灼烧的痕迹。

    众人惊讶而敬畏地看着它,一时间没人上前去碰它。

    龙临把雪沾衣的小身体抱起,感觉她浑身滚烫,火性灵力紊乱虚浮而外放,不能自控,想必是方才被那个蒲团强力牵拉而受伤,就给她吞服了两粒疗伤的丹药,等她状况稳定后再收进小世界的火晶石砌成的小室里去恢复。

    雪沾衣服了丹药后,有气无力地低声说:“大爸爸,那个破蒲团很厉害,会把我的火炎力吸走…它也会把你的朱雀火吸走的…”

    龙临没了计较,只能先把蒲团收进小世界。他自己也随后进入,拿起这个蒲团去咨询辟尘试一试。

    辟尘在铜镜里正闲极无聊,一听说这个奇事,立即把自己放了出来。虽然他并不是辟尘本尊,只是一缕魂念,但这个铜镜似乎对他极为有益,兼在灵气浓郁的小世界修炼久了,也能逸出铜镜凝成一个面庞神俊的青年男子的身形,略带阴柔之美,额头正中上方发际线处,有一根约两寸长的独角,温润如玉,由底部的深红渐变到顶端的乳白,泛着明珠般的五色光晕。

    辟尘对那个蒲团充满兴致,看了又看,竟然有一种爱不释手的样子。

    “老辟,没见过蒲团吗?”龙宝不耐烦地问,“你说这到底是什么玩意编织的?”

    辟尘呵呵一笑,两眼放光地说,“你们来问我,那真是问对了!这不是什么蒲团,因为它根本不是蒲草编的,而是用血角神犀的犀照筋编织而成。一头血角神犀只有一根犀照筋。看这蒲团的样子,制作它的人起码抽了三十多头…三

    十六七头吧…血角神犀的筋才能编制这么大小的一个‘蒲团’。”

    “额,抽筋…”龙宝一缩脖子,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小肚子,“哪来这么多血角神犀?整个龙渊大陆也就云水寒有一头啊…”

    “云水寒那种坐骑算屁!”辟尘轻蔑地说,“那只是有一点点血角神犀的血脉而已,不三不四的低阶妖兽,哪能和上古时期的血角神犀相比?个头都差了好几倍呢。一万多年前的龙渊大陆,血角神犀的数量还是有不少的,但也只有达到大乘境的仙人才有能力去捕杀和驯服…这个蒲团,可是冷灵犀时代的东西。这个蒲团,绝对是冷灵犀的旧物。”

    辟尘的表情有些不自然,毕竟他的本体也是一头犀牛,不过多了一个“神”字。

    “我就说我的蒲团是个宝贝!”龙宝大喜。

    “冷灵犀?”龙临眼睛一亮,“有没有办法解开这个‘蒲团’?”

    “你们想看看里面究竟有什么吗?”辟尘微一皱眉说,“不过我感觉里面的东西大有魔气,打开之后,有什么灾患我可不负责呦…”说着,他把蒲团轻轻拈起,将蒲团中间的微凹小眼顶在自己的独角角尖,微微仰首,负手凝立不动。

    令人惊异的情景出现了。那个“蒲团”突然发出红色毫芒,像是由里到外透出层层霞光,越来越透亮;蒲团轻轻转动,一条条淡黄色的筋条从蒲团边缘斜飞出来,渐长渐密,仿佛一轮正在缓缓转动的太阳,在重云中抛出金红色的光芒,正欲喷薄而出…

    这种会自动拆解的“蒲团”,让每个人都瞠目结舌。

    龙宝羡慕之极,说:“老辟,回头你可得把这技术传给我!”

    辟尘还是瞑目不语,继续仰着头,直到所有的犀照筋条都散落地上,露出里面一个黑黝黝的铁环;他微微一摆头,铁环就悠悠然飞向龙临,落在他手中。

    这个铁环不是通体圆条形,而是一面浑圆,另一面却有一条较细的凸起,好像大铁环上另外镶嵌了一个较细的铁环,但是完全看不出有焊接痕迹,就像天生天长的一般,浑然一体。

    龙宝大为失望,闹腾了半天,他和雪沾衣都受了伤,竟然只是为了这么一个寒碜的破铁环。它看上连下品法器都不是,菊花的那个黑项圈都比它强多了呢。

    这铁环如辟尘所言,确实大有魔气。龙临在幽籍暗地这几年,对魔气的感觉可不陌生。但除此之外,再也看不出它有别的特殊之处,值得冷灵犀这样的绝代高人费这么大功夫和成本去藏匿它。

    辟尘面色苍白,似乎方才的拆解损耗了极大的精神力。他向龙临告

    退,化为一缕微红的轻烟,隐入古铜镜中。

    龙临反复端详那个铁环,突然心念一动,让易大铲把两枚已经合体的椒图宫钥匙找出来。

    易大铲迅捷地把钥匙送了过来。龙临右手拿着铁环,左手结果那个银杏叶状的钥匙的时候,感觉两只手的手心都感受到奇怪的震颤,一种细密地喘不过气来似的激动的战栗…他下意识地把钥匙放在铁环中间,听到“叮…”的一声悠扬的清鸣,钥匙天衣无缝地嵌在铁环之间,毫无枘凿之感,而且再也无法拆开。

    龙临大喜过望:“原来这是椒图宫的第三枚钥匙!”

    众人雀跃不已。龙宝更是觉得自己是幸运之神,天生发财命。这个灵犀宗最最值钱的东西,竟然一直垫在他的屁股下面,而且还被他十分英明地带了出来。

    龙临让易大铲小心地把钥匙收回原处。他没忘了答应易大铲的事:改名。略一思量,笑着说,“要不就改名叫易心柳吧?就是‘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的意思。整个小世界就数大铲的腰最细,适合这名字。”

    大家都称颂不已。

    易大铲十分喜悦,拜谢而去。

    龙临很快陷入沉思:这个椒图宫的钥匙怎么会落在冷灵犀手里?对于冷灵犀遭算计而“失踪”的说法,他一直半信半疑,此时觉得很可能是真实的。如果冷灵犀不是被突然暗算,她不会扔下这么要紧的东西不作任何交待。正如凡间那些立意要离家出走或者私奔的女人,没可能事先毫无打算,连自己最心爱的衣饰、细软都不带走。

    如果她确系被暗算,那对方的图谋是什么呢?也是为了这枚钥匙吗?假如是这样,也许她还没有被杀害,只是受困于某处,被一直镇压着。

    然而,谁有这么大能耐?…

    龙宝把那一大捆犀照筋收了起来,交给了崔如铁。这是个好东西,能吸收火炎力,且自身丝毫无损,连龙临那么强的神识都能隔绝,真是乖乖不得了!如果编织成背心之类的防甲,穿在身上有多拉风!

    一直在暗暗关注东陵若缬的胡旺财慌慌张张地来禀报:“东陵姑娘…逃跑了!”

    龙临心里一紧,没想到她尚未恢复,就果断逃走。这下如何向陈行邈交待,倒真是大费踌躇。他急忙问胡旺财:“林悦兮林姑娘呢?”

    “小林姑娘…好像也,不见了!”胡旺财磕磕巴巴地回答。

    “混蛋!什么叫好像也不见了?”龙临勃然大怒,一伸手就揪住了胡旺财的前襟,“快去找!”

    胡旺财从未见龙临发怒,吓得眼前一黑,差点软倒在地。

第九十章 大燕国

    林悦兮果然不见了,而且没发现她留下过任何挣扎的痕迹。龙临焦灼万分,知道她虽然苏醒了前世功法记忆,但要完全恢复和掌握,还是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这期间不稳定的境界会让她强弱起伏剧烈,面对东陵若缬那么训练有素、善于伪饰的杀手,她未必有自保的能力。

    “她把小林姑娘抓走是为了什么呢?”龙宝问。

    “杀了吃肉肉呗。”雪沾衣撇着还有点发白的小嘴说。她对林悦兮一向看不顺眼,巴不得对方被坏人生吞活剥了。

    “闭上你的鸟嘴!”龙宝对她怒喝。雪沾衣吓得一缩脖子。

    龙临关心则乱,过了好一阵才想起自己曾给林悦兮一颗附有自己一缕神念的紫魔石。他遣开众人,独自在静室盘腿入静,试图联络到那一缕神念。很快他的意识开始模糊到一个遥远的地方,很温暖,天地都是柔软莹洁的粉红色,气息潮润,河流或青紫或暗红,汪洋辟阖奔流不息…感知林悦兮并没有受到什么伤害,他稍感安心,只是迷惘她究竟在什么地方,会呈现那么不寻常的景象。

    对于大慈阁,他了解到的信息还是少得可怜。联系到东陵若缬回忆起那次被西门听雪召见的经历,他判断大慈阁的总部很有可能就在大燕国,而东陵应该也会回到总部去复命。

    他决定离开仙药门,前往大燕国。因陈行邈重新闭关,他向陈钺天简略地说明原因后,二人含笑一揖而别。

    龙临没有去过大燕国,不过有些了解。大燕位于龙渊大陆东北,临海而多山,民众多以打猎捕鱼为生,常年与各类山妖海怪争斗,故民风悍烈,修真炼体者极多,据说连燕国皇室的禁军都是清一色的筑基修士,这在龙渊大陆也是绝无仅有。

    龙宝对于重新踏上“江湖”大为兴奋。崔如铁把那批犀照筋分成了两部分,大部分准备用于炼制软甲,一小部分给龙宝做了一条鞭子。这条软鞭手感润滑,底色淡黄,细看表面有一条条极细的金棕和灰绿色的纵纹,有影影绰绰的流动感;看上去平平无奇,似乎并无威力,但实际却猛恶绝伦,龙宝还不能完全发挥出它的神威。它最令龙宝满意的是有吸收一切火焰的能力,倒像是天生的嗜火饕餮;遇到火属性的法宝灵宝,一鞭下去就令对方符阵碎裂,火性尽失…

    龙宝演示了一番后,大家都发现这条软鞭特别善于克制阴魅之物,能制住胡旺财的临水夕照伞的幻境施展;而且它还有一种烛照显形功能,能让周遭一切魑魅魍魉纤毫毕现,无所遁形,难怪号称“犀照”。不过龙宝对这个名字不太满意,因为灵犀宗的内门弟子的佩剑就叫“犀照剑”,品质相当差劲,他可

    不想和李雍扯上太多的关系,就让龙临另取了一个名字,叫“大光明鞭”。

    龙临带着这个五男三女的豪华阵容,向大燕国出发。

    李多寿因为境界低微,还是在小世界之中打理杂务。他对易心柳在小世界大搞基建、耗费巨大的行为大有不满,多次向龙宝提议,自古成由勤俭败由奢,再大的家业也经不起大手大脚胡吃海喝,必须厉行节约云云。龙宝对他的意见大为赞同,给他封了“小世界大管家”的头衔,由他主理财务。

    因为路途遥远,又需要一路勘察,所以行进速度比较慢,偶尔也需要住店歇脚。李管家认为,小世界灵气浓郁至极,远胜这些收费昂贵、灵气稀薄的修真客栈,这种开支完全可以省下来。不过龙临却需要打听消息、收集情报,没有接纳他的建议。这让易心柳兴灾乐祸,暗暗称快。这一段时间,老李把她的辛苦建设一概抹杀,差不多把她的种种努力描绘成丧心病狂的挥霍浪费,她心里是相当郁闷。

    偏偏二老爷就吃他那一套!

    虽然龙临还是要投宿,但也部分采纳了李管家的节俭呼声,每到一处客栈,他就把其他人都纳入小世界,只有他自己和龙宝现身。

    途径大魏国的时候,发现往来的修士越来越多,各种飞行器经常从头顶呼啸而过,甚至还有飞行宫殿那么超大超奢华的东西,把龙宝都惊掉了下巴。听客栈的掌柜说,大燕国的惊澜公主要招亲,所以龙渊大陆各方势力纷纷派遣青年才俊前往,希望能够和大燕王族联姻。

    大魏国位于龙渊大陆北部的腹地,水陆交通纵横交错,一向人烟稠密商贾云集,富可敌国的灵宝阁总部也设在大魏王城。人有钱,说话就硬气,此地从上到下都有一股子呛人的傲横劲儿,一路上总是遇见一队队飞扬跋扈的修士,鲜衣怒马不可一世。

    大魏和四周邻国的关系历来不睦,敌友不定。在龙临看来,这里是典型的四战之地,犹如围棋中的“草肚皮”,若无弈力如神者,很难在这种腹心之处开局;貌似富得流油,其实岌岌可危。

    他们在大魏王城大量城找了一间叫“云梦居”的修真客栈,住了下来。

    云梦居掌柜是个金丹初期,长相猥琐,为人十分热情健谈。龙临略作了解后得知大燕王族本身就是龙渊大陆最强大的修真门阀之一,惊澜公主的两个兄长平海、定涛王子都是化神境的神尊;据说惊澜公主不仅容颜绝代,而且是万年难遇的变异冰灵根,真是造化钟爱、龙血凤髓之佳人!…云梦居掌柜说着,羡慕怅恨,心情复杂地摇头嗟叹不已。

    龙宝笑道,“掌柜的,你怎么不去比试比试啊

    ?说不定就被招了女婿了呢!”

    那掌柜苦笑说,“小哥莫要取笑老朽!公主招亲,等闲之人哪能踏得进脚?…”他见龙宝一身纯白灵狐裘,浑身高阶灵宝法宝令人眼花缭乱,犹如一个活动的异宝展示台,光是那身狐裘,每根狐毛毫尖晶莹透明如冰针,底端隐现金黄,可以断定是九尾狐妖的皮毛,能值一万上品灵石…怎么看都是出自顶级修真世家的败家哥儿;龙临虽然只是一袭青衣,看不出境界,气度却不像一个仆役随从;饶是他见多识广,也猜度不出二人的真实身份,见他们格外留意打听大燕国的各种消息,就竭力鼓动龙临去参加求亲大比,还向他们推销各种消息玉碟,包括比试规则、最有希望进入前十的青年才俊的具体情况分析、大燕国的各方修真势力、王族秘辛…林林总总一大堆。

    他鼓噪了半日,见龙临神色淡漠不为所动,不禁大为失望,没想到对方忽然问道,“一共多少灵石?每样一份。”

    掌柜激动得心潮澎湃,恭恭敬敬地奉上所有内容的玉碟各一份,还额外附赠了一些无聊修士的回忆文章和是陈芝麻烂谷子的战斗心得,诸如“我与大燕王妃二三事”“在平海王子身边的日子”、“不得不说的故事---定涛王子之风流秘闻”、“看后速删!霸道国王难以启齿的粉色痛悔”…龙临一概笑纳了。

    回到禁制严谨的上房后,为安全起见,龙临还是额外又打了一层禁制,然后开始耐心地读取那些乌七八糟的海量信息,龙宝则在一边玩耍他的大光明鞭。

    令龙临失望的是,里面有用的信息真的很少,尤其关于大慈阁的,一个字也没有;不过对于大燕国的情况,倒是了解了一个七七八八。这个王国的面积几乎是大秦的四五倍,人口也有九亿之多,并且和其他王国不同的是,大燕的修真界和凡界不是那么泾渭分明,修真人数众多,总体实力强横,大部分边搞经营边修炼,十分接地气;王城内的尊贤学更是龙渊大陆首屈一指的修真学堂,英才辈出。

    玉牒里分析,尊贤学宫的内院弟子杨晦如、端木境晓都是此番招亲大比的热门人选之一,还有大魏国星云宗的金北辰、大韩国仙剑门的吴不胜、大瀛海的云水寒之子云飞扬、灵宝阁的少阁主石补天、仙器宗的段无形等等。

    越临近大燕国,龙临对那缕神念的感应就越明晰。他确定他们寻找的方向并没有错。回想东陵若缬的那些“供词”,貌似老老实实有问有答,实际并没有什么干货,甚至“松涛下”那个名字,都有可能是她临时杜撰…想到这样的职业杀手,肯定有过对付各种审讯的培训,他不禁叹了口气,深感人心难测。

第九十一章 灵剖师

    龙宝很喜欢大魏国的繁荣昌盛,恨不得在此地盘桓下去。龙临当然不答应,不过他带着龙宝和小世界一行人去了大量城最奢华的酒楼--摘星楼去海吃了一顿,作为补偿。

    摘星楼只对金丹以上的修真者开放,迎客小二虽然看不出龙临龙宝的境界,但是发现他们的仆从崔如铁、曹恒立都是元婴修士,也吃了一惊,急忙延请他们上了三楼。

    和凡间酒楼最不相同的是,摘星楼的每层有八扇窗,每一扇窗都看不到外面的真实风景,而是一些极为高明的幻阵,譬如一面“窗外”的景象是瑞霭祥云间仙子们在钧天妙乐中飞舞,琪花瑶草纷纷扬扬,散落于碧海星槎之间;一面是金戈铁马的征战场面,厮杀呐喊声清晰可闻;还有一面是云山浩渺宝树参差中,隐约可见白玉为京黄金为阙的仙居之境,五色斑斓的仙禽往来低翔;也有秋露如珠明月如圭、澄江似练孤帆随风的凡间清景…无论你面向哪一扇窗,就只能听见这其中的音响,彼此之间互不干扰,颇为神异。

    当然价格也让李管家有剜肉之痛:每人次最低消费两块上品灵石,不得自带酒水。

    大家都对这些美妙的幻境着了迷,除了李多寿。他因为境界低微,略加观看就目眩神昏,吓得只能老老实实坐在桌边垂头不动。龙临则被一幅雪景所吸引,白雪连天,红梅胜血,一个黑衣少女在遥遥舞剑…这情景非仙非凡,有说不出熟悉和难以言喻的惊心,只是那少女的面目有些模糊不清。

    他不明白为何仙子们的璎珞上的珠子都历历可数,这黑衣少女的脸容却看不分明。小二只说,向来如此,他也不明其故。

    酒菜上桌后,大家围坐一桌,品尝起修真界顶级的美味料理:瀛海鲻条、西山凤脯、雁醢荇俎、云椒炙鱼…摘星楼的桑落酒虽然不及仙药门的百花酒,但也是难得的美酿了。初尝时大家还赞美一声,之后就开始争先恐后地埋头猛吃,再也不发一言。

    邻座一个面皮白净、举止斯文的青年男子原本一直独斟独饮,后来见龙宝又叫了一份西山凤脯,就捏着酒杯上前,笑着向龙临一拱手说,“几位师兄是否第一次上摘星楼来?这西山凤脯味道如何?”

    “不错,好吃!”龙宝抢了一块凤脯放进嘴里,头也不抬地回答。

    “在下灵剖师谢书逊。”那白净书生模样的男子自我介绍,不等龙临他们邀请,径自在毛菊花和胡旺财之间坐了下来。

    “在下龙临。”龙临一愣,灵剖师是什么玩意?

    谢书

    逊解释了一番,原来所谓的灵剖师就是一个高级屠夫,专门屠宰各种灵禽妖兽,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将一头妖兽干净利落地按用途和价值进行分解和切割,并将灵气损耗控制在百分之二十以内…他还从储物戒中抹出一个白玉牌,据说是尊贤学宫颁发给他的灵剖师资格等级证明;据谢书逊说,整个龙渊大陆拥有这个资质的灵剖师不会超过一手之数。

    “灵剖师很稀罕吗?”龙宝困惑地眨着大眼,“我们在幽籍暗地杀掉的妖兽海了去啦…”

    大家都不无好奇地打量着这个斯文秀气、十指纤长的高级屠夫。谢书逊并无任何不安,只是微笑着抿了一口酒,然后问龙宝:“这位小师弟身上穿的是九尾狐的狐皮吧?”

    龙宝点头。

    谢书逊听龙宝说了大致经过后叹了口气说,“可惜了!九尾狐一身都是宝,断不能野蛮猎杀!…”

    得知龙宝只取了九尾狐的内丹和狐皮,他更是痛心疾首,不住地摇头叹息,他扳起手指,一五一十地给在座者算了一笔经济账,若按照他一个高级灵剖师的猎杀、取料和储存方法,一个九尾狐至少能有二十万上品灵石的收益,这还是保守的估计,要是放进拍卖会,价格更是要翻上几番…而像龙宝这种简单粗暴的挖丹剥皮的所得,满打满算能卖个三四万上品灵石就不错了!这绝对是暴殄天物啊!

    二十万上品灵石!

    龙宝觉得整个世界都静止了,只听到灵魂淌血的滴答声…

    他两眼发直,一字一句地表达了他的震惊和痛悔:“尼…玛…的!”

    胡旺财惊悚不安地挪了挪屁股,尽可能地贴近身边的崔如铁,离这个职业屠夫远一点。

    谢书逊谈兴十足,夹起一块凤脯说:“诸位请看,这凤脯当然不是凤凰肉做的,而是取自西山灵雉的一块胸肉。这种灵禽虽然灵智不高,但肉味鲜美之极,只是倘若宰杀不当,很容易造成灵力流失,肉质变柴发硬,未免美中不足…最好的方法是用迷幻索之类的灵器活捉,用一圈三昧真火将它困于小符阵之中,里面只放一罐寒潭香酒,灵雉干渴难耐,只能拼命饮酒,毛羽自然脱落,一个月后活活烤死,而灵血不失,且肉质松紧适度,嫩滑鲜香,不寒不燥,那才是无上美味!哈哈哈…”说着扬脸大笑,好不得意。

    坐在他对面的珍稀濒危鸟类雪沾衣口角抽动,明显打了一个寒噤。

    龙临微微一笑,说:“受教了。”

    得知谢书逊是大魏人,也是摘星楼的常客,龙临向他

    问起那幅雪景的事。

    对方显得很意外,眼神微微一滞,才说:“这八种幻阵自从摘星楼建成之日就有,我也不知道这幅景象比其他模糊的缘故。”

    得知龙临一行要往大燕国去,谢书逊表示他也要去大燕国看热闹,希望可以同行。胡旺财、易心柳和雪沾衣不禁齐齐变色,看向龙临。

    龙临解释,他去大燕只为寻人,和谢书逊恐怕不同路。

    谢书逊却说:“那也无妨,要说寻人寻兽,我这个灵剖师可算是经验丰富。想当年,大燕国的一个七阶冰礁铁鳄咬死了多少修士,被仙符宗的高手用雷爆符震伤,逃进殒雪山脉的千丈冰窟中,还不是被我苦追七日七夜后发现,将一把柳眉刀从它的p眼儿送入它的腹中,将他所有的内脏和灵肉切割成十万八千片薄如蝉翼、入口即化的正方形血片!…那张皮,都还是囫囵个儿的!”他又沾沾自喜地扳起了手指,一五一十地计算他把冰礁铁鳄的皮、牙、骨、肉、筋、眼、爪、妖丹处理后卖了多少灵石,甚至连它的粪便也掏出来,卖给了一个炼丹师!据说冰礁铁鳄的粪便有寒毒,可以治疗火毒类内伤…

    在众人的瞠目结舌中,他保证不会给这支队伍添一丁点麻烦,相反,还会给他们创下难以想象的效益。这一条承诺深深对打动了龙宝和李多寿管家的心。

    龙临尚在犹豫,雪沾衣忍无可忍地大叫起来:“我不同意!我不同意!他会用一把柳眉刀塞进我们的p眼儿,把我们的肉肉切成十万八千片薄如蝉翼、入口即化的正方形血片!…”

    她的棕绿色的大眼睛发出恐惧的亮光,崩溃大哭起来。

    龙宝一心要带上这个屠宰狂魔,所以一反常态,将雪沾衣安抚了一通。他保证谢书逊不敢对他们挥舞柳眉刀,否则就把他的大腿切下来送给嗜肉魔宗,或者把他用发财圈捆起来,扔给琴瑟魔宗。

    “扔给琴瑟魔宗干吗?”雪沾衣抹掉眼泪问。

    龙宝一时答不出来,总之他对于那帮疯疯癫癫的琴瑟魔宗真是又恨又怕,尤其那个差点让他没命的女魔神度瑶姬。

    “扔给琴瑟魔宗让那些女魔头先叉后杀!”胡旺财突然插嘴。

    雪沾衣虽然不懂什么叫先叉后杀,但看到谢书逊的小白脸微微变色,不禁高兴地笑了。

    龙临略一沉吟,答应带他同往,但也明确告诉他,自己并非去参加求婚大比,所以很可能不会经过大燕国王城。

    谢书逊好像铁了心要跟着他们,表示能结伴就行。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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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军临之凡界卷介绍:
天地为棋盘,谁可谓棋子?入凡入仙一念间,成魔成神不由天。我是谁,我从何处来,我到何处去....少年蜕凡之路的春秋问答。破军临之凡界卷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破军临之凡界卷,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破军临之凡界卷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