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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树的孤独     日娱风云txt下载     日娱风云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十九章 剑与竹

    “我是一个音乐人。”

    林海以一句貌似毫不相干的话作为开场白。

    林海端起茶喝了一口,放下茶杯说道:“正如美术对你的影响一样,我作为一个音乐人,更习惯用音乐的视角去观察一部影片。从我接下编剧工作的时候开始,我一直在思考,我该讲一个怎样的故事,或者说,这个故事该有怎样的旋律?又该用怎样的乐器将它呈现出来?”

    林海问完,接着答道:“筑,这就是我的回答。”

    黑泽明的表情严肃起来,问道:“筑?”

    林海说道:“筑是华夏古代的一种弦乐器,类似古筝,用竹尺敲击,声音悲壮。这件乐器,是贯穿整个故事的核心。高渐离擅长击筑,因而先是被太子丹收为门客,后来又被秦始皇破例赦免;荆轲渡易水,高渐离击筑相送,两人的友谊,也是在一击一唱中建立起来的;而高渐离最终刺秦,用的同样是筑……”

    “陈楷歌导演对我说过,可以用秦始皇赦免高渐离,来体现英雄惜英雄,然而在我看来,无关‘英雄’,只为‘知音’。秦始皇最后落得孤家寡人,正应了一句曲高和寡;而荆轲和高渐离,又何尝不是乱世中的伯牙与子期……另外,筑在古汉语里,是竹的意思,而竹,象征的是华夏人的气节。放在这部片子里,就是战国时代士人的内在精神……”

    林海的语速很慢,在宁谧的庭院中,有种别样的韵味。

    ……

    “哒……”

    庭院中传来一声幽响。

    这是鹿威的声音。

    鹿威在日式庭院很常见,是一种由竹筒制成,类似跷跷板的装置。竹筒一端封死,另一端切开,切开的一端用来接水,当水蓄满,竹筒会落下,将水倒出,继而复位,敲击石头发出清脆的声响。

    林海和黑泽明不约而同的看去,黑泽明联想到林海之前的话,笑道:“你的想法很好,但是将竹子作为你这部片子的精神内核,会不会太淡雅了?”

    林海答道:“华夏有句话,丝竹悦耳,亦可作杀伐之音。”

    解释了一下这句话的意思,林海笑道:“而且,我可没说过这部片子只有一个核心。”

    “哦?”黑泽明感兴趣的说道:“愿闻其详。”

    林海没有着急回答,他用手指在茶杯里蘸了一下,在地板上写下两个字器。

    接着,林海不慌不忙的说:“这个词在日语里指的是演奏音乐的工具,譬如我刚才说的筑,就是一种乐器。但是在古汉语里,这两个字要分开来看。乐,音乐;器,器具。”

    “片中的筑,代表了乐,而器,在影片里另有所指。”

    “你说的是……剑?”黑泽明问道。

    林海一挑眉,说道:“没错,正是剑。田光以自刎劝荆轲,用的是剑;樊於期割头取信秦王,用的是剑;秦王杀荆轲,用的同样是剑。”

    “你似乎漏掉了荆轲刺秦王?”黑泽明敏锐的发现了其中漏洞。

    林海答道:“荆轲刺秦王,用的不是剑,而是匕首,这也是他为什么失败的原因。”

    “因为匕首太短?”

    “不,因为匕首不是正道。”

    林海意气昂扬的说道:“剑,帝王之器,君子之器,豪侠之器,忠臣义士之器……鲁句践说荆轲刺秦失败,是因为不讲究剑术,在我看来,这句话只说对了一半。”林海意味深长的说道:“匕首锋利,终究是小人之器;剑术不正,怎么与大势争锋?”

    黑泽明咀嚼着林海这句话,突然摇头,无奈的笑道:“你小子啊,说电影就说电影,提历史干什么……”

    林海笑了笑,做出总结。

    “如果说日本的精神内核是菊与刀,那么华夏的精神内核,就是剑与竹,这也是我希望通过影片展现给世人的……”

    ……

    黑泽明听林海说完,陷入思索。

    过了一会儿,他说道:“这些似乎是导演需要考虑的问题?”

    林海说道:“等剧本完成,我会跟陈楷歌导演仔细沟通,现在嘛……”

    林海现在不想跟陈楷歌说太多,这不是改剧本那么简单,而是将自己的创作意图强加于人,万一陈楷歌恼羞成怒,林海只能落得竹篮打水一场空。

    等到剧本完成就不同了。林海在剧本中,对剑与竹的着墨很深,相信即使他不说,陈楷歌也能看出其中奥妙。

    况且,等到剧本完成,留给老陈的时间也不多了,他就是心里不爽,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林海心里琢磨,要不要故意拖拖稿?

    ……

    “是我看走眼了。”黑泽明痛快的说道:“我没有看透你的创作意图,不应该随意评判你的作品。”

    这真是黑泽明?

    林海愕然之余,心想这或许才是真正的他,一个大师中的大师,又怎么会拿得起放不下。

    “不过,”黑泽明面带笑意的说:“你好像回避了最初的问题,你还没说,那名歌女到底意义何在?”

    “呃……”林海挠头道:“歌女这个角色,严格来说比“剑与竹”的精神内核还要复杂,我自己也吃不准这么做好不好,你要是想听,我就说说。”

    “说说看。”

    “嗯。”林海沉吟片刻,说道:“前面说过了,这是一个双核心的电影,两个主角,一表一里,形成两条线索。通过这两条线索,以及线索中的人与事,将‘剑与竹’这两个核心主题交织在一起。”

    见黑泽明点头,林海继续道:“如果把这两条线索比做两个乐章,那么歌女就是呼应乐曲的和声……而关于歌女这个角色的想法,是我看《燕丹子》一书的时候产生的。燕丹子同样是一本与刺秦这段历史有关的书,在这本书中,有这样一个故事……”

    ……

    《燕丹子》中,讲了这样一个故事

    秦军逼近燕国,燕太子为解燃眉之急,决定找人行刺秦王。他最初找到田光,田光向他推荐了荆轲。

    太子丹见到荆轲后,为了让对方尽心卖力,竭尽所能笼络对方。无论衣食住行,只要荆轲想要的,太子丹无不满足。

    有一次,太子丹在

    宴请荆轲时,特意安排了一个能琴善乐的美人。荆轲听着悦耳的琴声,一时兴起,望着美人那双灵巧的手,高兴之下称赞道:“好手,好手!”

    太子丹见状,决定把歌女送给荆轲。然而荆轲只是欣赏对方的琴技,并非贪恋美色,于是婉言谢绝,表示“但爱其手”。

    结果……太子丹就把美人的手砍断,盛在盘子里,赠给了荆轲,而荆轲被他的礼贤下士感动,自此对太子丹死心塌地。

    ……

    林海讲完这个故事,说道:“砍手送礼这件事,在古人眼中,是‘礼贤下士’,然而以今天的眼光来看,则是太子丹残暴、愚蠢的体现。我看过这个故事后,一直在想,荆轲的义举传扬至今,但是那个被砍掉手的歌女,她后来怎么样了?谁也无法给出答案。”

    “之所以塑造这个角色,并让她贯穿全剧,勾连表里两条线,是通过客观视角挖掘人的两面性。太子丹不用多说,荆轲在前往燕国前,曾经与大侠盖聂论剑,论不过就仓皇逃跑这段不会在剧中呈现,但是由此可见,荆轲也绝非完人……”

    黑泽明呵呵笑道:“你也说了,匕首是小人之器。”

    林海点头道:“荆轲如此,高渐离就没有另一面了吗?当然也有。高渐离藏匿在宋子城,本来藏的好好的,就因为一时技痒,暴露了自己的身份。暴露之后,他本来可以及时逃走,却因为受人追捧,选择留了下来。从这些地方来看,他也有爱慕虚荣、心存侥幸的一面。按照阴谋论的论调,他的刺秦,理解成私怨或逼不得已也是可以的。”

    “你会这么写?”

    “当然不会。”林海摇头。

    开什么玩笑,适度挖掘主角的性格瑕疵是可以的,但若是玩过火了,那就等于给观众喂苍蝇,那是自寻死路。

    黑泽明对他的回答有些遗憾,摇头道:“可惜了,其实可以更大胆些……”

    如果大胆的结果是票房跳水,那林海宁可不要。

    林海忍不住说道:“我知道你反对刻意迎合观众,但是华夏现在最需要的恰恰是商业片……”

    1997年,内地电影票房的榜首是《侏罗纪公园4》,总票房7210万,国产影片《鸭片战争》以10万的微小差距屈居第二,可以说直到去年,国产电影和进口电影还处于分庭抗礼状态。然而到了今年,“大船”一举将票房数字推到了3.6亿,票房前三全被进口影片霸占,这对华夏电影市场的冲击太大了。

    华夏电影需要商业片,这不是一句口号。

    一念及此,林海不再犹豫,说道:“日本电影是两条腿走路的,华夏现在却是单脚跳,我们需要更具有票房号召力的影片去抵御好莱坞的入侵,如果妥协能够换来票房,放弃艺术追求也没什么可惜的……”

    黑泽明听了,眉毛一竖就要发作,可是看看林海坚毅的面容,他张了张嘴,骂人的话怎样也说不出口。

    “唉……”

    黑泽明长叹一声,如同被抽掉脊梁骨一般,原本保持笔挺的身体顿时佝偻的不成样子。

第三十章 都是老妖怪

    此时的黑泽明,给人的感觉才像是个年近九旬的老人。林海有心安慰,却不知该说什么好。

    “两条腿走路吗……”

    黑泽明长叹一声,摇头道:“日本电影算什么双腿走路,只是装上了舶来的义肢罢了……”

    林海默然。

    仔细想想,黑泽明的话不无道理。

    日本电影在艺术和商业领域的表现的确都不错,但是鲜少有亚洲国家会将日本电影当成学习对象。

    为什么?

    因为日本电影的西化程度太高了,扒掉文化的外衣,从制作技术到运作方式,完全是照搬好莱坞罢了。

    既然如此,其他国家干嘛要舍近求远?直接向产业规模更大,技术更成熟的好莱坞学习不是更好吗。

    ……

    “说实话,我很羡慕你们。”

    黑泽明说道:“你们还有机会去抵御入侵,而我们只剩下沦陷后的繁荣了。”

    说完,他摇了摇头,说道:“不,不应该这么说。应该说你们还有勇气反抗,而日本电影人,连反抗的勇气都没有了。”

    这个话题很沉重,林海不知道说什么好。

    日本是好莱坞电影最主要的海外倾销地,林海上辈子来到日本后的近二十年里,日本年度票房榜的榜首只有一部本土真人电影《跳跃大搜查线2》即使这硕果仅存的一部,还是电视剧播出后拍摄的剧场版,而非传统意义上的电影。

    这反映出日本商业电影的另一个症结。

    照搬好莱坞,但是在制作成本上太小家子气,特效资金都用来做动画了,真人电影只能捡点动画吃剩下的冷炙残羹。

    相比之下,华夏电影虽然一度被打得找不到北,但是电影人一直没有放弃,也舍得砸钱,所以不管后来那些商业片多么让人诟病,至少在票房上,给国人争回了颜面。

    当然,票房也不能说明一切,中韩日各有各的痛处,要说两条腿走路,印度或许才是亚洲走得最稳的。

    ……

    “不说这些扫兴的事情。”

    黑泽明的低落情绪来得快去的也快,他摆手道:“反正我也快要死了,以后的事与我何干!”

    说完,那个霸气的黑泽明又回来了。

    黑泽明回头对身后的女人说道:“花子,你跟陈楷歌导演说,一时聊得兴起冷落了他,希望他不要介意。你告诉他,他要争票房,那就去争,但是特有的文化底蕴也不要丢掉。我很期待他的新电影,等电影上映时我一定会去看!”

    最后一句话他之前也说过,但是这次显然真诚的多。

    名叫花子的女人将黑泽明的话转述给陈楷歌。

    陈楷歌和林海面面相觑,没想到这个女人汉语说得很不错。

    幸好没背着黑泽明说些不该说的,这老妖怪居然还藏了一手!

    林海也能理解黑泽明的深层用意他不想陈楷歌对林海产生不满。

    陈楷歌大气的笑了笑,说道:“我会将您的话视作对自己的鞭策,在拍摄上,我正好有些地方想向您请教……”

    陈楷歌提了一些拍摄方面的想法,询问黑泽明的建议,黑泽明手一挥,不满的说道:“你才是这部电影的导演,问我干什么……”

    嘴上说着不插手,黑泽明还是谈了一些自己的思路。

    黑泽明谈兴很浓,不知不觉中,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女人小声提醒了一句,黑泽明抬头看了一眼,说道:“耽误你们这么长时间,

    陪我一个糟老头子聊天,实在惭愧的很,我就不留你们吃饭了。”

    林海和陈楷歌连称不敢,提出告辞。

    黑泽明亲自将两人送出门外,不出所料,外面果然等候着许多记者。

    见三人出来,记者一下子涌了上来,七嘴八舌的追问他们聊了什么。

    “都闭嘴!”黑泽明一声咆哮,令现场顿时一静。

    记者们看着这个身材高大的老头子,回想起关于他的传闻,不由自主的向后退了几步。

    垂死的狮子也是狮子,这时候挑衅他不会有好下场。

    黑泽明镇住场面,和陈楷歌握手告别。

    负责接人的司机打开车门,林海跟在陈楷歌身后,正准备上车,黑泽明突然喊住了他。

    “小子,你等等!”

    林海回过头,等待着黑泽明的下文。

    然而黑泽明喊住林海后并没有说什么,而是转身对女人耳语一句,女人随即返回院内。

    黑泽明不开口,林海只好安静的等待。

    记者们全都搞不清楚现在是个什么情况,慑于黑泽明的威名不敢开口询问,于是三三两两凑在一起窃窃私语。

    “这个少年是什么来头?”

    “谁知道呢。难道是哪个财团的继承人?”

    “看衣着不像啊,再说暴君会给大财团面子?”

    “说的是呢,毕竟是连首相都不放在眼里的人……”

    “咦,这个少年好像……”

    “怎么,你知道些什么?”

    “赶紧说,别卖关子!不然……”

    面对周围的威胁,认出林海的年轻记者咽了口唾沫,决定坦白。

    “我的一个搞音乐的朋友给我看过一张照片,跟这个少年有点像……我的朋友在《 swing-journal》工作……这个少年好像给渡边香津美做过表演嘉宾……”

    年轻记者说的不太肯定,电影和爵士乐听上去都是娱乐产业,实际上隔行如隔山,很难将一个年轻的爵士乐手和一个享誉国际的大导演扯上关系。

    “是他!”另一个记者一拍脑袋,对周围人说道:“我就说看着面熟……我在戛纳影展见过他,《东京之眼》的配乐就是他做的!”

    这就对了,配乐和电影显然密不可分。

    有人在点头,也有人提出质疑。

    “《东京之眼》的后期不是法国人做的吗?再说他还是个少年……”

    “少年成名的还少吗?”

    “问题是,你以前听说过他吗?怎么想都觉得不合理……”

    记者们吵作一团,一时间忘了此行目的(陈楷歌),全都将视线投向林海,心想等碍眼的暴君走了,一定要拦住这个少年问个清楚。

    ……

    一等就是三分钟,林海忍不住走到黑泽明面前,小声说道:“请问……”

    “怎么?才这点小场面就怕了?”

    “不,我想说的是,会不会不太合适?”

    “你们华夏有句成语叫揠苗助长,我倒想看看,你到底会成为参天大树,还是一根稻草。”

    黑泽明说完,闭上眼睛不再搭理林海。

    林海无奈之下,只好耐心等待。

    这样又过了几分钟,和服女子抱着一幅裹得严严实实的画走了出来。

    听到她的脚步声,黑泽明睁开了眼,接过那幅画,亲自交给林海。

    黑泽明没有刻意压低声音,反而故意提高了一点音量,说道:“之前送

    你的画被你烧了,这幅画我还算满意,送给你了。”

    记者们听到后一片哗然。

    黑泽明的美术造诣,那是有口皆碑的,他主动赠画,是个人都会感恩戴德的供起来,而这个少年居然把画烧了?

    听意思,还是当着黑泽明的面烧的?

    这……

    记者们瞠目结舌,不约而同的想

    这小子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

    林海不理会周围的诡异视线,收下画作,诚恳的说道:“这幅画,我会好好收藏。”

    黑泽明一摆手:“我说过,送给你的就是你的,你想怎么处置随便你。”

    “我会好好收藏。”林海强调了一句,而后不好意思的说道:“只是我美术方面造诣太浅,怕是会让明珠蒙尘……”

    “你不会画画?”黑泽明突然问道。

    林海不好意思的说道:“嗯。简笔画或许可以,复杂点的就不懂了……”

    他这已经是给自己脸上贴金了,就他那绘画水平,估计还不及泥石流派的姜纹。

    “唔……”

    黑泽明沉吟少许,问道:“你有想过做导演吗?”

    “未来有机会应该会尝试,暂时我更关注的是音乐和演艺……”

    不等林海说完,黑泽明打断了他。

    “我也没说现在,想做导演,你现在还不够格。别的不说,你连画都画不好,还谈什么拍电影!”

    “您教训的是。”

    “你明白就好。”黑泽明满意的点点头,笑着问道:“那么,你有兴趣拜我为师吗?”

    ……

    好不容易挤回车里,关紧车门,将画作小心放好,林海揉着因为兴奋而有些发胀的太阳穴开始发呆。

    “很激动?”陈楷歌在旁问道。

    “什么?”林海回过神。

    “拜师的事情啊。”陈楷歌笑着说道:“能和黑泽明学习绘画,这种机会连我都羡慕得紧。”

    “嗯……嗯?”

    林海猛然看向陈楷歌,对方那似笑非笑的表情印证了他心中的猜测。

    “你懂日语?”林海目瞪口呆的问。

    “很奇怪吗?”陈楷歌反问了一句,一本正经的说道:“我们那个年代,想研究国外电影,可没有人专门帮忙制作字幕……”

    说到这里,他哈哈大笑起来,笑声里掩饰不住得意。

    林海很是无语,突然觉得黑泽明的话很有道理,他想做导演,的确还有很远的路要走,别的不说,就说这腹黑劲儿就有的学。

    看吧,黑泽明身后藏着个懂汉语的女人,陈楷歌懂日语偏偏装傻充愣,只有林海被蒙在鼓里,还傻呵呵的帮人家翻译。

    丢脸,太丢脸了!

    见陈楷歌一副乐不可支的样子,林海不满的说道:“既然如此,你干嘛要装成不懂?就为了拿我挡枪?”

    “不然你哪来的表现机会?”陈楷歌面不改色的岔开话题,说道:“你对影片的解读太棒了,要是错过今天这事,我还不知道你居然藏了一半。你是怎么想的?怕我没有容人之量?”

    得,好话被他说了,反过来还倒打一耙。

    林海不紧不慢的感慨道:“剧本不是还没完成嘛,万一写出来就是个爆米花片呢?”

    “别!”

    陈楷歌听出林海话里的威胁,顿时急了:“现在大话已经说出来了,你要是真敢乱搞,信不信我弄(nèng)死你丫的?”

第三十一章 锋芒初露

    见陈楷歌连京片子都冒出来了,林海知道他是真急了,不再开玩笑,认真说道:“即使没有这档事,我本来也准备和你聊聊这些……时间紧张,很多前期工作不可能全盘丢弃,所以我才会将‘器具’作为内核的具现,毕竟赶工制作道具,总比建一座宫殿轻松多了。”

    “言之有理。”

    陈楷歌见林海如此为自己着想,不再恼怒,说道:“以物寄情、以小见大,这个思路的确很棒,但是这样一来,片中难免会出现大量空镜头,会拖慢影片节奏,这个问题你想过没?”

    “我有想过。”林海点头,而后说道:“其实无需刻意点题,器具是静物不假,镜头表现却可以是动态的……敲筑时落下的竹板、奏乐时颤动的琴弦、出剑时闪烁的寒光、拔剑时溅起的血花……这些细节相互呼应,同样可以展现竹与剑的风貌……我在戏里安排了一个铸剑师这是个小角色,但秦皇剑和荆轲刺秦所用的匕首,都是出自他手,可以用快速切换的蒙太奇来体现剑与匕首的打造过程,甚至过程中都不需要给剑和匕首正面镜头,可以直接用铸剑师的表情乃至眼神的前后差别,来暗喻两者的不同……”

    “好家伙,本以为你小子够厚道,你这是给我出难题啊!”陈楷歌笑骂道:“这个小角色你准备让谁来演?李雪建还是包国安?”

    陈楷歌是在开玩笑。

    林海也开起玩笑:“那要看你能不能说服他们,总之你别问我,这是你该头疼的问题。”

    听林海这么说,陈楷歌的头又开始疼了。

    这真是个小角色,估计出场只有几秒,甚至可能连台词都没有,但是对演技的要求却相当的高,真不是随随便便哪个演员能做到的。

    “算了,你接着说。”陈楷歌决定回国后再考虑这个问题,当务之急是把林海肚子里的干货掏空。

    林海继续道:“回到电影节奏的问题。我是做音乐的,我认为电影和音乐一样,节奏的快与慢是相对的。一些影片的节奏给人感觉拖沓,不是因为真慢,而是因为节奏上缺乏变化。我举个例子,日剧不知道你有没有看过,日剧中有个经典的套路,叫‘日剧跑’……”

    日剧跑在后世被玩成了梗,指的是日剧中无处不在的奔跑情节,追人、追车、追飞机等等等等。

    林海解释了一下日剧跑,说道:“日剧跑通常用在场景切换上,通过这种方式,将两个静态场景连接起来,达到‘慢快慢’的效果,这样片子节奏丰富了,观众就不会感到很闷……再举个和咱们这部片子息息相关的例子打斗场面。香港早期的武打电影,你来我往套路打的很精彩,观众却感觉很没意思,后来他们采用了‘出入镜’方式,采用了快慢镜头结合的方式,片子就更好看了……”

    慢镜头不用解释,出入镜,可以在程龙等人的片子里找到大量案例,多见于群戏。摄影机始终对准主角,其他围攻主角的人并不是一拥而上,而是时刻只保持一人在主角正面,其他人装腔作势充当背景,一个被打倒,一个才迎上。这样,不仅层次分明画面干净,还给人一种主角好厉害的错觉。

    实际上,如果喽们真的一拥而上,程龙也要被乱拳打死。

    别说是他,老顽童穿软猬甲也顶不住啊!

    “……另外,有时候,慢同样能达到快的效果。”

    林海说到这里,卖起了关子。

    “怎么

    说?”陈楷歌问道。

    “我有一个想法,需要摄像师的配合。”林海说道:“我们知道,真实战斗中,兵器的速度是很快的,《星球大战》将武器设定成‘光剑’,就是为了通过挥舞时的残影来体现‘快’。但是光剑名为剑,实际上是从武士刀演化出来的,动作主要是挥舞,画面是中远距离,全景式的。而华夏的剑术,是以直刺为主,用这种方式就不太合适了。我的想法是,以近距和微距视角来呈现华夏剑的魅力,速度感通过‘剑锋时间’来体现……”

    “剑锋时间?”陈楷歌不太理解林海冒出的新名词。

    林海简单解释了一下,陈楷歌顿时明白过来,拍着大腿赞道:“这个创意绝了!”

    “你是怎么想出来的?”陈楷歌很像掰开林海的脑袋看看构造。

    林海微微一笑,做高深莫测状。

    这可不是他想出来的,只是后来见过太多罢了。

    你猜的没错,所谓剑锋时间,实际上就是子弹时间。

    子弹时间是一种利用高速摄影机或特效营造的超慢速(或时间静止)的画面效果,这种效果因《黑客帝国》一片而名声大噪。

    《黑客帝国》要到2003年才会与观众见面,林海提前把它拿出来,给它换个名字也无可厚非。

    其实子弹时间很早以前就有人玩过,但是前人对它的研究更多集中在“时间”上,而《黑客帝国》成功的奥妙,则在于“子弹”上。

    林海怕陈楷歌把握不住重点,于是强调道:“这种效果的关键,在于一剑刺出后所营造的紧张感,以及高速物体在时间被拉长后体现的特殊美感,不能孤立的看,所以环境和参照物的设定是非常重要的。比如说,剑从雨中穿过,剑尖刺破雨滴,迸溅的水花和剑锋的寒光将时间拉长……当然,也不能一味的慢,给观众留下了悬念后,紧跟着回到正常速度,猛然激增的速度会令观众肾上腺加速,就像坐过山车一样……”

    “天才的创意!天才的头脑!天”

    陈楷歌激动之下猛然站起,结果脑袋撞在车顶,发出咚的一声。

    林海呲牙咧嘴,他看着都替对方感到头疼。

    然而陈楷歌这会儿早将头疼丢在脑后,他急切的问:“这些创意你跟其他人说过没有?”

    林海摇头。

    陈楷歌先是松了一口气,而后兴奋的一拍大腿:“我决定了!拍摄期间,你必须全程跟进,我给你个副导演的位置,你看怎么样?”

    “这样不好吧,太得罪人了。”

    “得罪谁?谁有意见?谁有意见让他来找我!”

    见陈楷歌兴奋过度,林海不得不提醒他:“这个想法技术上应该可以实现,但是你可想好了,想要达到满意效果,花的钱可少不了……”

    林海的话像一盆冷水兜头泼下,陈楷歌顿时冷静下来。

    他沉思许久,像是跟林海说,又像是说给自己听:“再困难也要做,钱和人的问题我舍了这张老脸,哪怕去求去借,也要想办法解决。总之,这部片子一定要拍好!”

    他面向林海,认真的说道:“这不光是为我自己。为了华夏电影,再难也不能退缩……”

    说完,他像是丢掉万斤包袱一样猛然放松下来,笑着对林海说道:“难怪黑泽明要收你为徒,你不做导演,真是太可惜了。”

    林海纠正道:“我只是跟他学绘

    画,和电影没什么关系。”

    陈楷歌听完一笑:“这话你自己信吗?”

    ……

    傍晚时分,武田真治拖着行李箱,做贼一般回到住所。

    摘掉墨镜和口罩,随手丢在地上,武田松了一口气。

    脸上的淤青还未彻底褪去,用手按压还隐隐作痛,这幅丑态显然不能被记者拍到。说实话,要不是国内还有工作安排,他是不愿这么早回来的。

    “都怪那个该死的小子!”

    武田真治骂着,坐在沙发上,拿起遥控器打开电视。

    画面亮起,那张至今令他怀恨在心的脸孔出现在电视屏幕上。

    画外音介绍道:“……你现在看到的是本台记者稍早前拍摄的画面,画面中站在著名导演黑泽明面前的这位少年,经过本台确定,名叫林海……”

    “……林海曾作为表演嘉宾参加过著名爵士吉他大师渡边香津美的现场演出,相关媒体及当时的观众都对这名少年的表现赞不绝口……他还曾为日法合拍电影《东京之眼》制作配乐,以配乐师身份参加了刚刚结束的戛纳电影节,据称他的配乐在法国引起强烈反响,华夏导演陈楷歌更是现身首映,给出了极高评价,可惜戛纳电影节没有技术类奖项,否则林海很有可能为日本电影再添一座金棕榈……”

    “……林海今天陪同陈楷歌一起拜访了黑泽明导演,黑泽明亲自将两人送出门外,并将自己的绘画作品赠送给了林海,甚至主动提出做他的老师……”

    画面切换到现场音。

    记者问道:“黑泽明导演,你真的准备收他为徒?”

    黑泽明点头道:“是的。”

    记者追问:“是什么原因呢?”

    黑泽明转身向门内走,不耐烦的说道:“他是个天才,就这么简单!”

    画面切回演播室。

    年轻漂亮的女主持人一脸兴奋的对旁边的男人说道:“三池老师,您觉得黑泽明导演的决定会带来哪些影响呢?”

    问题的答案是提前准备好的,男嘉宾装模作样的思考了一下,说道:“我想最大的影响或许就是,我们不需要再猜测谁会成为黑泽明的接班人了……”

    “那可真是令人期待!”女主持人配合的说着,转向镜头:“很遗憾,我们没能正面采访到林君,但是我们联系到了他的经纪人,据他的经纪人说,林君已确定出演关西电视台的新剧《gto》,这部剧再过一个多月就会和观众见面,让我们一起期待,看看林君在剧中会有怎样的表现!”

    男嘉宾配合的感慨道:“看来我们的林君是位全能天才啊……”

    “啪!”

    武田真治用力将遥控器砸向电视机,屏幕上出现一道裂纹,画面闪了两下便暗了下去。

    “八格牙路!”

    武田真治砸了电视还不解气,将面前茶几上的东西全都扫到地上,破口大骂:“这个爱出风头的混蛋!”

    他之前还在庆幸没有被记者拍到,现在却觉得自己无人关注,是因为林海把镜头都抢走了!听听电视里是怎么说的,提《东京之眼》的时候,只字未提他这个主演!

    这种时候,得知林海将出演《gto》,更是火上浇油。

    “赤羽博那个蠢货!”

    武田恨恨骂了一句,咬牙切齿道:“别以为这事完了,咱们走着瞧……”

第三十二章 小插曲

    “就是这里了。”

    大岛晓美打开房门,带着几个华夏学子走进公寓。

    “哇,好漂亮!”

    客厅的面积不是很大,但是装修风格充满后现代艺术气息,任莎莎一看就喜欢上了。

    大岛晓美不懂汉语,但是看表情也知道对方很满意,笑着用英语说道:“这间房子的前主人是个画家,我还担心你们接受不了它的装修风格,你喜欢就好。”

    正说着,手机响了,大岛晓美说了声失礼,去窗边接电话。

    任莎莎看了一圈,越看越满意,对同行的翻译说道:“杨姐,你们挑房子的眼光真好!”

    任莎莎原本还担心大家会挤在一个房间里,其他人都是男生还好说,她一个女生终究很不方便。现在这个问题解决了,这套房子有三间卧室,两大一小,正好给她留下了**空间。

    最让任莎莎心动的,是浴室里大大的浴缸,任莎莎已经开始幻想在里面泡澡的情景。

    女翻译名叫杨秀兰,今年整四十,很喜欢这个和自己女儿差不多大的女孩,笑着提醒道:“这里不比在家,你平时可要注意点,不要被他们占了便宜。”

    “我小时候可是武术队的,他们倒是敢!”

    任莎莎扬起下巴,傲然道。

    说完,她忍不住好奇的问道:“杨姐,这套房子租金不便宜吧?”

    “房子是大岛小姐帮忙挑的,一个月只要十万日元,很便宜的。”

    任莎莎默默算了一下,最近日元汇率又跌了,和人民币大约是18:1的关系。

    “一个月五千多?”任莎莎咋舌道:“日本的房租这么贵吗?”

    “这房租真的很便宜了。来的时候你也看到了,这种高档公寓连进楼都要刷卡,在加上又是三室一厅,将近一百平米的面积,在东京这种寸土寸金的大都市,正常情况下别说五千,一两万元也租不到。”

    听完杨秀兰的解释,任莎莎奇怪的问道:“照你这么说,真的算便宜了。怎么会这么便宜?”

    杨秀兰有心逗她,故意用阴森的口吻说道:“因为这里会闹鬼……”

    “啊!”任莎莎吓得一缩脖子,感觉背后凉飕飕的。

    杨秀兰见状忍俊不禁,调侃道:“就这还说自己是武术队出来的?”

    任莎莎明白被耍后也不生气,娇嗔道:“杨姐,你再吓唬我,我可不理你了……”

    这时,北影一个名叫方振东的男生插嘴道:“杨姐,这间房子不会真死过人吧?”

    杨秀兰反问道:“你也怕鬼?”

    方振东摇头道:“不是。我以前听学长说过,在日本凶宅的租金会比较便宜。”

    “你说的没错。”杨秀兰见他猜到了,于是说道:“这间房子前不久才发生过命案,不然你们以为租金能这么便宜?”

    “哦……”大家都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

    都是从小接受唯物主义教育的,没人会放在心上,唯独于正超不爽的说道:“日本人是什么意思?给咱们推荐个凶宅,这是咒咱们去死?”

    “别胡说!”

    杨秀兰瞪了他一眼,说道:“要不是大岛小姐帮忙,你以为咱们能这么快找到住处?”

    于正超不服气的说道:“怎么找不到,不就是租房嘛!”

    “说得轻松,你去租租试试?”杨秀兰不理于正超,对其他人说道:“你们都是第一次来日本,可能不了解情况。这几年,外国人在日本租房子是很麻烦的事,不夸张的说,要是咱们自己找,只能去租那些写字楼的顶层公寓,租金很贵不说,还非常不方便。”

    “这算什么,种族歧视?”于正超不满的问。

    “算是吧。”

    杨秀兰没兴趣替日本人开脱,但是怕这些年轻人情绪上来惹出麻烦,于是解释道:“这些年日本经济很不景气,有很多外国来打工的人找不到工作,又享受不了政策福利,甚至有些人根本就是偷渡来的,一旦出事非常麻烦,所以房东大都不愿把房子租给外国人。其实咱们华夏人还好,主要针对的是南美那边过来的……”

    杨秀兰解释了几句,岔开话题,笑道:“别看这套凶宅在日本没人愿意租,如果不是大岛小姐出面担保,人家都不愿租给咱们,况且她还帮咱们省了礼金,敷金也只付了一半。”

    “礼金和敷金是什么?”任莎莎好奇的问。

    “礼金是付给房东的额外费用,敷金是付给中介公司的酬谢。”

    “不是押金吗?”任莎莎又问。

    杨秀兰摇头道:“押金是押金,退房的时候会退还,礼金和敷金却是不退的。礼金和敷金没有固定金额,通常是一个月的房租,这么说吧,如果说房租是五千,正常租一个月,我们至少要掏两万。”

    “原来是这样,那还真是多亏她了。”

    任莎莎看了眼正在打电话的大岛晓美,皱着鼻子道:“不过日本的房租好贵啊,看来出国也没想象中那么好。”

    “那要看你出来干什么了。”

    杨秀兰笑道:“普通日本白领月薪好几万人民币,都不舍得租这种公寓。之所以租这里,一来因为你们人多,二来也是出于安全考虑,这里虽然贵,安全上还是有保障的。对了,楼卡和钥匙一共有两套,你们如果要出去,最好集体行动,要是有问题就给林海打电话……”

    杨秀兰说着,把楼卡和钥匙都交给了方振东,在她看来,方振东是这群人里最稳重的。至于新办的一部手机则给了任莎莎,其他人看了也没说什么。

    任莎莎英语最好,因为父母的工作关系,还会一点日语,真遇到事需要寻求帮助,不至于沦为哑巴。

    ……

    正聊着,大岛晓美挂断电话走了过来,一脸歉意的对杨秀兰说道:“实在抱歉,我接下来有些事……”

    杨秀兰连忙道:“你太客气了,给你添了这么多麻烦,该我们说抱歉才对。你有事的话就去忙好了,他们自己应付得来。”

    大岛晓美对杨秀兰的体谅表示感谢,接着便匆匆离开。

    “好了!”

    杨秀兰拍拍手,说道:“你们也安顿好了,我也得走了。”

    “杨姐不吃完饭再走?”任莎莎知道杨秀兰不可

    能一直陪着他们,但还是有些不舍。

    “不了,导演组后天就回国,接下来还有很多事情。晚饭你们自己想办法吧,对了,”杨秀兰提醒方振东,“小方一定把钱看好了,那是你们接下来一个月的生活费,另外,东京消费高,你们尽量省着点花……”

    ……

    杨秀兰走后,任莎莎主动请缨,开始打扫房间。

    其实也没什么可打扫的,日本的房屋中介都很重视手头房源的卫生问题,会定期打扫,好给看房的人留下好的第一印象。

    (不了解的朋友可以去网上搜一下《卖房子的女人》这部日剧,看过就会知道,日本的房屋中介能做到什么程度。)

    简单过了遍拖布,感觉不需要再打扫,任莎莎走进最小的卧室,开始整理私人物品。

    整理完出来,发现一群男生正在聚精会神的看电视。

    “怎么不开声音?”

    任莎莎走进一看,脸顿时红了,啐了一口,骂道:“一群流氓!”

    电视上正在播放的是一个娱乐节目,节目中的女孩穿着五颜六色的比基尼,两两一组,在进行挤气球比赛。比赛规则很简单,在不用手的情况下,用身体将悬挂的气球挤爆,完成速度快的组优先晋级。

    可能是气球上涂了油,稍遇夹攻就滑来滑去,搞得女孩们十分狼狈。

    比赛应该进行了一阵子,女孩们浑身香汗淋漓,胸口更是泛着一层油光,看上去性感诱人……

    任莎莎抢过遥控器,将电视关掉,骂道:“我们出国可不是为了看这种不三不四的东西!”

    “我们是为了学习啊!”任莎莎的同班同学郭华争辩道。

    “学习?那你说说,你学到什么了?”

    郭华还没开口,一个北影男生挤眉弄眼道:“我学会一个成语,肉光致致。”

    说完,男生们都坏笑起来。

    还有人故意说:“听说这都不算什么,深夜档的节目才叫夸张呢……”

    任莎莎见他们当着自己面讨论那些东西,愈发生气:“有空琢磨这些,不如去想想剧本怎么写!”

    于正超阴阳怪气的说道:“有什么好想的,不就是扩写嘛,小学生都知道……”

    “你是小学生?”任莎莎打断他,对众人说道:“大家都是学编剧的,这次机会有多难得不用我多说,要是最后写出的东西不过关,学校面上无光不说,对咱们自己也没有好处……”

    听完任莎莎的话,众人都显得若有所思。

    然而也有例外。

    于正超不以为然道:“过不了关也是那小子的问题,旧衣服再怎么改也是旧的……”

    “你看过内容了?你要是不情愿,我给杨姐打电话,让她把你带回去好了!”

    任莎莎很生气。之前还觉得这个学弟挺不错的,现在发现这人简直莫名其妙,刚见面就阴阳怪气不说,连剧本内容都没看过,就横挑鼻子竖挑眼。

    是的,当时大家一起看剧本的时候,唯独于正超正眼都没给一个。

    也不知道他是干什么来的!

第三十三章 自私的男人

    于正超被任莎莎拿话噎住,心里愈发不痛快。

    他当然不可能灰溜溜的回去,不然他当初费那么大劲干嘛?当初上戏选出来的三人里面,可没有他于正超,他是背地里给人下了泻药,外加给领导送礼,这才挤进来的。

    他来的目的也不单纯。

    在于正超看来,剧本写的再好,也不及履历和人脉重要。假如于正超是女人,他会毫不犹豫的傍大佬,然而他是男的,那就只好抱大腿。

    国内电影圈的大腿,陈楷歌称不上第一,也能排进前十。在于正超看来,只要能在影片末尾留个名,甚至和陈楷歌攀上交情,那他以后还不是“钱途”一片大好!

    于正超不说话,任莎莎以为他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了,也没有揪住不放。

    任莎莎也知道不能把大家都得罪了,不然接下来还怎么相处。她缓和语气,说道:“大家今天都很累了,放松一下也没什么,不过那种节目还是不要看了,看看新闻啊电视剧啊,不也能增长见识吗……”

    “你说的我们也明白。”方振东无奈的说:“问题是我们不懂日语,看点儿不带脑子的还行,别的实在看不懂啊。不说这些了,今天这事儿是我们不对,我替哥儿几个向你道个歉咱们以后也都注意点,当着女生面别太放肆了……”

    方振东说完,几个男生纷纷附和,他们也不想惹恼任莎莎。

    任莎莎本来就漂亮,加之物以稀为贵,他们巴结还来不及呢!

    ……

    “你们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我,我日语虽然不是很好,多少还是懂些。”

    矛盾解开了,大家关系重新变得融洽起来。

    任莎莎重新打开电视机,一边换台,一边开玩笑道:“也不知道在日本能不能看到新闻联播……”

    新闻联播没看到,倒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等下,那不是林海吗!”

    一个男生指着电视惊叫道。

    众人本来没太注意,听到后纷纷看去,结果只看到林海排开记者挤上车时的背影。

    虽然只是背影,但是衣服没错,身材发型也没错林海因为头发比较长,今天扎了个清爽的小马尾,吃饭时候大家还笑话他像个女孩儿来着。

    “还真是,陈导在车里坐着呢!”

    有眼睛尖的发现了坐在车里的陈楷歌。

    看着有些混乱的场面,任莎莎不解的问:“林海这是做了什么,怎么这些记者这么激动?”

    于正超不以为然道:“不用看都知道是冲着陈导去的,那小子有什么值得关注的。”

    话刚说完,就被打脸了。

    现场画面上多了一**海的特写照片,照片镶嵌在精致的手绘边框里,上面还加上了blingbling的星光效果。

    画外音响了起来:“……你现在看到的是本台记者稍早前拍摄的画面,画面中站在著名导演黑泽明面前的这位少年,经过本台确定,名叫林海……”

    接下来的内容和武田真治看到的完全一样。

    不同的是,这边只有任莎莎大致能听懂说了些什么。

    几个男生听不懂日语,七嘴八舌的要任莎莎帮忙翻译,任莎莎被吵的头晕脑胀,吼了嗓子:“先别吵,稍等

    一下……”

    等到这则新闻结束,任莎莎这才解释起来。

    她的日语毕竟一般,半听半猜也能知道个大致意思,但是里面出现的人名之类就彻底抓瞎了,所以解释的不算清楚。

    “总之,林海给一个音乐家做过表演嘉宾,给一个电影做了配乐什么电影我没听清,还参加了戛纳电影节,这次跟陈楷歌导演去拜访了一个人,那人送了林海一幅画,还要收他为徒,刚才电视里那人说林海是天才,主持人也说他是天才,嗯,大致就是这样……”

    方振东笑道:“你这翻译不过关啊,是谁你一个也没听出来?”

    任莎莎没好气的说:“还不是因为你们太吵,再说日本人的名字不写成汉字,连他们自己都容易搞混,我哪知道说的都是谁……”

    任莎莎说完,迷惑的问:“刚才电视里的老人,你们有没有觉得眼熟?”

    “是画家吗?你刚才不是说他送给林海一幅画吗?”

    “你们知道日本有什么知名画家吗?”

    “漫画家算吗?我知道车田正美和鸟山明……”

    “去去去,漫画家能算画家吗,我说的是张大千齐白石那种……”

    几个人凑在一起聊了半天,也没猜出个所以然。

    七零、八零后的美术审美,和音乐审美一样差,别说国外的了,就是国内的现代绘画大师,估计也没多少人能说出子丑寅卯来。

    没办法,谁让咱们的音乐(美术)都是数学(语文)老师教的呢。

    其实日本除了漫画和浮世绘,同样有许多西洋画派的大师,不过在华夏普遍知名度极低,就算专业学美术的都叫不出多少,更别提通过长相把人认出来了。

    想了半天,郭华往沙发上一靠,说道:“不想了,没准人家根本不是画家呢。”

    方振东一愣:“你说什么?”

    任莎莎紧跟着发出一声惊呼:“啊!”

    她和方振东对视一眼,说道:“我想起来了!”

    方振东一笑,说道:“我也想起来了。”

    “想起什么了?那人身份?”

    “是谁?有名气吗?”

    其余人一下来了兴致。

    “女士优先。”方振东将机会让给了任莎莎。

    任莎莎笑了一下,说道:“那个人你们肯定都知道,他就是黑泽明!”

    “黑泽明?!”

    众人异口同声道。

    ……

    于正超感觉脸上火辣辣的。

    之前说风凉话已经被打过一次脸了,没想到这次又挨了一记。

    其实他和林海没有深仇大恨,甚至没有利益纠葛,之所以始终冷嘲热讽,纯粹是嫉妒使然。凭什么他一个高中生能得到陈楷歌的青睐,而他这个顶级学府的高材生却要给人打下手?

    现在黑泽明给出了答案:因为林海是天才!

    狗屁天才,就是走了狗屎运!

    于正超的想法和武田真治差不多,他觉得林海只是运气好得到了大佬的提携,未必有多少真才实学。他也不想想,没有真才实学,哪个大佬吃饱了撑得提携林海?

    ……

    于正超心情很不好,尽管别人没说什么,但他总觉得其他人看他的眼

    神带着嘲弄,他蹭的一下站起来,没好气的说:“电视什么时候不能看,现在都几点了,你们去不去吃饭?”

    饭肯定是要吃的,不过……

    走进一家看起来挺寒酸的面馆,看到墙上挂的价目单,一群人都惊呆了。

    “一碗拉面要六十??”

    于正超忍不出惊呼道。

    这是换算后的价格,六十元人民币。同样的钱,在国内几人连吃带打包都够了,到这里还不知道一个人够不够吃。

    日本拉面的分量可没有兰州拉面那么实在。

    任莎莎看了眼方振东,说道:“要不我们还是走吧,买点菜回去自己做着吃?”

    方振东是负责管钱的,他心里合计了一下,觉得在外面吃的确不划算,于是道:“行,正好让小魏给你露一手,他那东北大饺之包的老么地道了!”

    方振东的东北话学的不像,引起一阵笑声。

    准备要走,于正超却又来事了:“要我说干脆在这儿吃算了。”

    任莎莎问他:“你不是嫌贵吗?”

    于正超当然嫌贵,但是刚才被店里的食客看了一眼,总觉得这样走了很没面子。

    他说道:“偶尔奢侈一次也没什么,正好尝尝这日本拉面是个什么味。”

    于正超把任莎莎拉到一边,小声说道:“反正是走公账,要是方振东不给报,大不了我请你。”

    于正超对任莎莎是有些想法的,之前闹得不太愉快,他想趁机改善两人关系。

    然而任莎莎并不买账。她算是看出来了,这就是个自私的人,他要是当着所有人说出来,不管认真还是开玩笑,任莎莎都不至于看轻他,然而他背着别人说这话,摆明只想请任莎莎一人,那就没意思了。

    任莎莎想起过年时母亲说过的话你早晚是要嫁人的,看人可得看仔细了,什么样的男人都行,自私的绝对不行!

    自私的男人只爱他自己,嘴上说的天花乱坠,也不会真把女人放在心上。

    任莎莎对此深以为然。

    她瞥了于正超一眼,说道:“还是算了,我长这么大都没吃过正宗的东北饺子呢。”

    ……

    于正超最终一个人留了下来,方振东也没为难他,还掏给他三千。

    看着一行人有说有笑的背影,于正超阴沉着脸,说道:“给脸不要脸!我呸!”

    ……

    视线回到另一边。

    林海并不知道发生在华夏学子间的摩擦,他和陈楷歌聊得兴起,索性让司机路边停车,找了个咖啡厅继续聊。一直聊到晚上九点多,陈楷歌终于放过了林海,自己打车回宾馆,而林海则抱着画,慢慢悠悠的往地铁站走。

    约莫十点,林海从中目黑站出来,习惯性的掏出手机看时间,结果发现上面有好几个未接电话,他这才想起,之前和陈楷歌聊天时,为了避免被打扰,他特意开了静音。

    电话是同一个号码打过来的,前前后后打了好多个,大有不打通誓不罢休的架势,林海见状连忙回拨回去。

    “莫西莫西……”

    林海刚一开口,就被对面带着哭腔的声音打断了

    “林海,我是任莎莎,于正超不见了!”

第三十四章 拉面推理

    任莎莎的声音透着无助和惶急,林海听了连忙安慰她。

    “别慌,先告诉我你们在哪儿?”

    问了一下地址,任莎莎也说不清楚,这时,有人接替任莎莎,向林海报了个地址。

    停了一下,任莎莎的声音重新传来。

    “林海,你还在吗?”

    “嗯,我在,你们别慌,我马上过去,最多……十分钟。”

    林海估计了一下距离,不算远,他一手夹住画,另一只手听着手机,加快脚步向任莎莎所在的地方赶。

    “刚才那个人是谁?”林海问道。

    “是警察。”

    “你们报警了?跟我说说怎么回事?”

    任莎莎把前因后果说了出来。

    “我们吃完饭,他还没回来,我和方哥出来找,结果面馆的人说他已经走了……林海,你说于正超不会出事吧……”

    “别瞎想,可能只是不熟悉路线迷路了,对了,你和方振东出来找人,其他人有你们的联系方式吗?”

    “我知道你的意思,我刚才给杨姐打过电话,杨姐现在在住的地方等着呢,他要是回去了,杨姐会给我打电话的。”

    林海微微点头,看来任莎莎着急归着急,脑子并没有乱,思维和表述都很清晰。

    这个姑娘不错啊,要是换个不谙世事的,怕是早就六神无主了吧。

    “你没给晓美姐大岛小姐打电话吗?”

    “今天匆匆忙忙忘记留她的电话号码了,手机里只有你和杨姐的电话,稍等,方振东问你需不需要跟陈导说一声?由他出面的话,警察会不会重视点?我们这边这个警察看着一点也不靠谱……”

    林海说道:“先不忙,陈导累了一天,搞不好回去就休息了,至于警察那边,等下我到了再说吧,先挂了。”

    林海挂断电话,加速跑了起来。

    不着急是假的,都是同胞,真出点事情没法向人家家里交代。

    但是有些事着急也没用。

    就拿报警来说吧,只是失踪了两三个小时,警方根本不可能立案。

    另外,日本警察很负责任,但那是针对本国居民,以及骑在脖子上的美国佬,华夏人在日本的地位,最多介于墨西哥人和巴西人中间,总之都不怎么受重视。

    林海很快赶到了电话里提到的地点,任莎莎隔着马路看见他,一边招手一边冲他大喊。

    路上没什么车,但是林海也没敢横穿马路,挥手示意自己看见对方了,而后绕了点路来到马路对面。

    对面三人也没有在原地傻等,同向而行,在十字路口会和。

    “杨姐那边还没消息?”林海问道。

    “刚打过电话,人还没回去。”

    见林海来了,任莎莎有了主心骨,不再像刚才那么慌乱,回答的还算镇定。

    她镇定了,方振东忍不住了。

    方振东一直憋着火,这会儿也顾不得任莎莎怎么想了,恨恨道:“上戏这是搞什么,怎么送来这么个玩意儿!”

    方振东的话有一杆子打翻一船人的嫌疑,但是任莎莎也不好说什么,方哥陪着她到处找人,心里不比她轻松多少

    归根结底方振东是“大班长”,上面要是怪罪下来,他是首当其冲。

    林海注意到两人都是满头大汗,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说道:“要不你们先回去吧,我去找人。”

    “让莎莎回去吧,她毕竟是女生。”方振东说着转向任莎莎:“莎莎,我刚才那话不是针对你,实在是今天这事……”

    方振东摇头叹气,不知道说什么好。

    任莎莎不肯先回去,林海不在这个问题上多纠缠,转向那名女警察:“警部,我叫林海,请问你怎么称呼?”

    女警板着脸说道:“能见里香。另外,我是警部补,你应该叫我刑事。”

    废话,我又没瞎。

    林海打招呼前瞄过胸章,也清楚警部补以下通常都被称为“刑事”,叫她警部纯粹是花花轿子抬人。

    奈何人家不解风情,媚眼抛给了瞎子。

    ……

    在日本,有两个特别有名的警部补,其中一个是《名侦探柯南》中的“佐藤美和子”,另一个是人气日剧中的主角“古任三郎”。

    能见里香既没有佐藤的亲切,也没有古那么不着调,给人的感觉十分古板。

    从她的衣着就能窥见一斑临近六月,东京已经很热了,别的警察都已经换上短袖,她穿着长袖不说,外面还套了件外套,扣子系的整整齐齐。

    对方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林海也懒得再套近乎,直接说道:“能见刑事,事情经过你也了解到了,我的几位朋友都是华夏来的,现在他们中的一员走丢了,身上也没有联络工具,能不能请你破例提前立案,派人帮忙找一下?”

    “不可能。”女警察断然拒绝。

    那就没什么可说的了。

    林海叫上任莎莎和方振东,转身就走。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林海回过头,发现女警察还跟着他们。

    林海问道:“能见刑事,请问还有什么事吗?”

    能见里香答道:“提前立案不合规矩,但是我可以帮你们一起找。另外,我怀疑你的朋友有非法驻留的打算。”

    “既然你有这种怀疑,不如早点立案,把人找到不就真相大白了嘛。”

    “不可能。”

    好吧,又绕回来了。

    林海算看出来了,这就是个机器人。看她这么年轻,估计是职业组,搞不好才刚从学校出来。

    日本警察划分为职业组、准职业组和非职业组三类。

    职业组是通过国家1类甲级公务员考试的精英,是干部候补,起步就是警部补,如果是大学学历,那么只需要混上一年,就可以参加升职考试,通过就可以升为警部。

    准职业组需要通过国家2类公务员考试,起步略低,升迁空间也略低于职业组。

    至于非职业组,只参加地方性质的考试,属于地方公务员,起步基本都是最基层的巡查,熬到退休能够升到警部已经烧高香了。

    简单来说,这是座从学霸到学渣的金字塔。

    然而,学霸不代表业务能力。就拿现在的情况来说,基层爬上来的都知道通融,毕竟能干到警部补,放在基层也是个派出所所长

    了,自己懒得管,把事情丢给下属也好啊。

    也只有这种书呆子死活抱着规矩不知变通。

    偏偏还很热心,她难道很闲吗?

    ……

    不能借助警方的力量,要在茫茫东京找一个走失的人无异大海捞针。

    林海没有像无头苍蝇一样到处瞎跑,他让方、任两人带他来到那家拉面店,仔细询问了老板一番。

    老板只说自己没印象,不知道于正超什么时候走的。

    林海见状,扭头对任莎莎说道:“说起来我还没吃晚饭,你们不介意我先吃点东西吧?”

    任莎莎和方振东能说什么?他们就算再着急,也说不出让林海饿着肚子帮忙的话。

    林海点了碗拉面,问能见里香:“能见刑事要不要吃点?我请客!”

    “不用。”能见里香面无表情道:“请不要贿赂警察。”

    “切!”

    林海不理这个机器人,掰开筷子吸溜吸溜吃了起来。

    林海是真饿了,风卷残云般吃完面条,把碗往桌子上一墩,起身道:“老板,结账!”

    “盛惠一千!”

    老板在吧台后说道。

    林海走上前去,掏出一枚千元硬币,放在吧台上,笑着说道:“老板,你家的拉面味道真不赖,我前段时间刚去过大阪,感觉一兰拉面也不过如此!”

    “多谢夸奖!”老板明知道林海是夸张,心里还是非常高兴,这里面既有和老字号并肩的荣耀,也有战胜大阪人的快感。

    “就是有一点不好,你这家店的面积小了点,你就没想过换个大点地方?”

    “生意不好做啊。”老板叹了口气,“换了大店面,还要额外雇人,划不来啊。”

    “可是一个人的话,会不会忙不过来?”

    “还好吧,都是附近的熟客,我都是提前准备好一天的分量……”

    老板注意到林海脸上诡异的笑容,迟疑的问道:“怎么,我说的有哪里不对吗?”

    “你说的很对,只是有一点我不太明白。”林海面带和煦的笑容,问道:“平时来的大都是熟客,你会对一个陌生人没印象?更何况还是个不会讲日语的外国人……”

    老板争辩道:“可能那时候太忙了吧,我岁数大了,偶尔容易走神……”

    “哦……”

    林海拖长了声音,说道:“可是你不会连收钱都忘掉吧?”

    他不给老板开口机会,继续道:“你不要说你忘了,如果你忘收钱了,他们(指任莎莎和方振东)之前过来找人的时候,你就应该跟他们要的。但是你没有。”

    林海一顿,语气严厉的说道:“一个不会说日语的外国人,付钱的时候你会不注意?你会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走的?我警告你,如果因为你的不配合导致不可挽回的后果,你也要承担连带责任的!”

    老板慌了,说道:“我……我想起来了,你说的那个年轻人,和另一个客人一起走了……”

    “另一个客人?什么人?”

    “不知道,以前没有见过……”

    老板眼神游移,死活不肯多透露半点信息。

第三十五章 消失的画

    林海见问不出什么,哼了一声,离开了拉面店。

    把情况跟两人一说,于振东急了。

    “那个老板肯定知道,我回去找他去!”

    林海连忙拉住他,瞟了眼能见里香,说道:“你要是动粗,小心警察把你抓起来。”

    “可是……”于振东不知道怎么办好,看向任莎莎。

    任莎莎犹豫道:“要不,我们还是联系大使馆吧……”

    她之前也有想过联络大使馆,只是一旦由使馆出面,不管结果怎样,事情都大条了。

    最起码来自学校的处分是跑不了的。

    于正超捅的篓子,别说其他人,就是任莎莎自己也不甘心背黑锅。

    善良不等于傻,事关前程,由不得她不掂量掂量。

    “不用。”

    林海示意他们稍安勿躁,说道:“暂时还不需要使馆出面,我大体有思路了,如果实在不行再说吧。

    林海穿越过来已经有段时间了,之前街头流浪的时候,逛过目黑区的很多地方这里说句题外话,他穿越后之所以主要在目黑区活动是有原因的。

    目黑区的白领很多,有钱,但还没达到世田谷那种“为富不仁”的级别;学校不少,但也不像文京区那样英才遍地,一个个眼睛长在头顶上;比港区、中央区的警力稍弱,治安则比涩谷、新宿等区要好得多。

    林海觉得,自己搞不好比能见刑事还要了解这片辖区。

    林海熟门熟路的来到距离拉面店不远的一条商业街,直奔一家店而去。

    这时,能见里香突然说话了。

    “你觉得他去了小钢珠店?”

    “也不排除是被人‘请’去的。”

    林海斟酌着用词,没有直说是被人强行拉去的。

    这种事情他在流浪时见的多了。

    ……

    目黑区的治安再好,也有肮脏的死角。

    这几年日本经济不见起色,东京的“待业青年”数量持续增加,其中一部分整天把自己关在家里,慢慢进化成了后来的“宅”;另一部分投奔各地暴走族;剩下来的则终日混迹街头,从事一些灰色产业。

    这些灰色产业的从业者中,有一种最让外国游客头疼,那就是各种各样的“宣传员”。这些宣传员打着宣介文化特色的幌子,用欺骗、诱导或胁迫的方式,将初来乍到的外国人拉进诸如风俗店、小钢珠店、酒吧及特“色”咖啡厅等场所,从中赚取介绍费。

    林海根据已知线索,觉得如果于正超被宣传员盯上,最可能被拉去的地方就是小钢珠店。至于其他场所,抱歉,就凭于正超手里那点钱,恐怕还真消费不起。

    ……

    小钢珠又叫柏青哥,是一种和老虎机意思差不多的赌博方式。

    日本是明令禁赌的,然而小钢珠却开遍全国各地,这是为什么呢?

    首先,小钢珠店钻了法律的空子。

    日本刑法中定义的赌博必须涉及到钱,小钢珠店于是采用了“三店方式”客人将现金换成小钢珠,赢取的小钢珠换特殊奖品,之后可以按照个人意愿决定是否将特殊奖品卖给回收处。有了中间的交换奖品环节,小钢珠店就合法化了,因而尽管所有人都清楚这就是赌博,它在法律上却属于风俗业。

    其次,小钢珠店归警察厅管,而很多警察在退休后会去相关企业就职(在日语里被称作“下凡”),有这一层关系,自然没人愿意对这个“养老机构”开刀。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小钢珠、赛马等看着不起眼,然而在日本gdp中所占比重却高达5%,全国超过五百万人口患有赌博依存症,内阁疯了才会给自己找不自在。

    ……

    到了小钢珠店,林海向老板打听,老板看了眼林海身后的能见里香,爽快的说道:“是有这么个人,不过他已经走了。”

    “走了?”

    方振东听完林海的转述,忍不住问道:“去哪儿了?”

    林海还没说话,任莎莎的手机响了。

    “喂?杨姐……什么?你说他回去了?”

    挂断电话,几人面面相觑,好脾气的任莎莎都忍不住想骂娘。

    这叫什么事!

    林海一脸歉意的对能见里香说道:“能见刑事,非常抱歉,我的朋友好像回去了。”

    “嗯。”能见里香面无表情的点点头,说道:“没事就好,请你提醒他们,以后不要乱跑,警力资源不应该浪费在这种事情上……”

    林海低头道:“是,你教训的是,我们以后一定会注意……对了,能给我你的联系方式吗?我怕回头再有事情要麻烦你……”

    大约是高颜值起了作用,机器女警给林海留下了联系方式,但是警告他,最好永远别给她打电话。

    ……

    “连累你跑一趟,真是不好意思……”

    回去路上,任莎莎一再向林海道歉。

    林海笑道:“不用放在心上,虽然事情有点虎头蛇尾,没出大事就好。另外,也不算白跑一趟……”

    林海说到这里停了下来,目光深邃不知在想什么。

    ……

    时间已经很晚了,为了避免再出岔子,林海把方、任送了回去。

    路上给大岛晓美打了电话,林海告诉她晚上不回去了,之后对方振东说道:“不介意我留宿一晚吧。”

    “怎么可能!”方振东说道:“前前后后给你添了这么多麻烦……”

    林海摆手道:“不麻烦,接下来还要麻烦你们呢……”

    一路聊着回到住处,一进门,方振东就劈头盖脸把于正超骂了一顿。

    于正超强词夺理道:“我又没让你们找我,回来晚了点有什么大不了的!”

    “你知不知道我们多着急!”

    任莎莎想起之前的惶急无助,委屈的眼泪都下来了。

    这一下,众学子全炸锅了,纷纷谴责于正超不负责任的言行。

    “好了,都别吵了。”

    林海拍拍手,问于正超:“你脸上怎么搞的?”

    于正超的脸上有一块淤青,他下意识用手按了一下,疼得一咧嘴。

    面对林海的询问,于正超一言不发,反而将脸扭了过去。

    脸色憔悴的杨秀兰对林海说道:“刚才就问过了,他说不小心磕的。”

    磕能磕成个巴掌印?骗鬼呢!

    林海懒得搭理于正超,对杨秀兰说道:“杨姐,你明天还有工作,赶紧回去休息吧,这边有我。”

    杨姐此行确实任务较重,剧组明天行程安排的很紧,她不是电影人,回了酒店还需要突击补课,没时间在这里磨洋工。

    杨秀兰心想现在人也齐了,有林海盯着应该不会再出状况,于是点头道:“那我就走了,接下来就麻烦你了。”说着转向几个大学生,“你们一个个都注意点,别再给人添乱!”

    ……

    杨姐走后,于正超转

    身就要回卧室。

    “你给我站住!”方振东吼道。

    于正超止住脚步,转过身冷漠的问:“还有什么事?”

    “你问我有什么事,你他……”方振东眼瞅着就要炸了。

    “好了。”林海阻止了方振东,说道:“大家都累了,有什么事回头再说吧。”

    因为之前的事,方振东对林海很是服气。遇事镇定,心思缜密,特别是怒斥拉面店老板的时候,虽然听不懂他说了什么,但是那种不怒自威的气势连方振东都被镇住了。

    见林海开口了,方振东把骂到嘴边的话咽回肚子里,冷冷对于正超说:“今天晚上你睡客厅。”

    “凭什么?”于正超不满的反问。

    “今晚林海也在,难不成你准备让他睡沙发?”

    方振东反问了一句,不给于正超开口机会,对另一个男生说道:“小魏,今天你打地铺,没问题吧?”

    “没毛病!”

    魏姓男生大大咧咧道:“我跟你们说,俺们那噶睡的火炕,跟打地铺也没啥区别……”

    大家嘻嘻哈哈的各回各的房间,全程没一个人搭理于正超。

    于正超怨毒的看着林海的背影,不经意间瞟到客厅一角,脸上露出一抹冷笑。

    ……

    第二天一早,林海伸着懒腰走出房间,方振东等人已经把早餐准备好了。

    “嚯,你们可以啊!这馄饨谁包的?”林海闻着味走到餐桌前,问任莎莎:“你包的?”

    任莎莎红着脸说道:“是魏哥做的。”她端起碗,问道:“昨晚吃剩下的饺子,魏哥煎了一下,你要尝尝吗?”

    “尝尝!”

    饺子煎的金黄,像金元宝一样,看着就让人食欲大开。林海想下手,觉得这样不太好。

    任莎莎夹起一个喂给林海。

    “好支,真不辍!”林海含混不清的夸奖道。

    任莎莎与有荣焉的笑起来,随即想起用的是自己的筷子,脸顿时更红了。

    方振东笑道:“回头让小魏多包点,请大岛小姐也尝尝,日本人净玩虚的,论美食,那还得说咱们华夏……”

    边吃边聊,气氛十分融洽,唯独于正超一个人捧着杯面坐在飘窗处,身上散发着浓浓的负能量,一副生人勿进的样子。

    吃到一半,林海突然一拍脑袋,站起来左右看。

    任莎莎问他:“你找什么呢?”

    “你们谁记得我昨天晚上带回来的那幅画放哪儿了?”

    听林海一说,大家都想起来了,方振东连忙道:“对对对,你不说我都忘了,那可是黑泽明的画,赶快打开给我们看看!”

    “你怎么知道的?”林海奇怪的问。

    方振东指着任莎莎笑道:“我们在电视上看到你了,莎莎的日语不靠谱,大家想了半天才认出那是黑泽明……”

    方振东和林海聊天的时候,其他人猴急的开始找那幅画。

    “奇怪了……”魏明挠头道:“我记着昨天晚上林海放在墙角来着……”

    “我记着也是。”另一人说道:“是不是你们谁早晨扫地时候收屋里去了?”

    大家听了纷纷摇头,表示没注意到。

    “赶紧找找!”方振东听到顿时急了,几间卧室挨着找了一圈,黑着脸出来,涩声道:“没有……”

    “没有就没有吧,还能丢了不成?”

    林海洒脱一笑,说着看了眼于正超。

第三十六章 给过你机会了

    “你看我干什么!”于正超没好气的说道:“你不会以为是我偷了吧?”

    林海笑笑没说话。

    方振东替林海把话说了出来:“你这么激动干什么?做贼心虚?”

    “我做贼心虚?”于正超的声音拔高了几度,怒道:“我警告你,你可不要泼脏水,我们上戏”

    任莎莎打断了他,没好气的说道:“别拿学校说事!另外,谁跟你是‘我们’?”

    “师姐说得对。”同样来自上戏的郭华附和道:“都是华夏人,咱们就事论事,你不要制造矛盾……”

    郭华原本和于正超关系还不错,这时候也急着撇清关系,本来己方人数就少,于正超又遭到孤立,这时候搞门户之见不是找死吗!

    “你什么意思,你也觉得是我干的?”于正超怒视着郭华,胸膛剧烈起伏,看上去就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方振东却认定了他,说道:“你也别打马虎眼了,赶紧承认了吧,不然……”

    “你有完没完!”于正超大吼一声,嚷道:“都说了不是我偷的,我偷一幅画有什么用?我是能卖了还是怎么着?”

    “别激动。”林海不紧不慢的说道:“你的意思我明白。你在日本无亲无故的,又不会说日语,拿走也没法处理……”

    众人一听,也是啊,于正超又没有销赃门路,就算有,三更半夜的人家也要睡觉吧,他能把东西藏哪儿去?

    方振东没想到林海会替于正超开脱,忍不住道:“林海……”

    林海摆了摆手,继续对于正超说道:“如果,我是说如果你拿了,我希望你能实话实说,都是自己人,我也不想因为这种事为难你……”

    于正超冷笑道:“谁跟你是自己人?再说了,这件事跟我无关,你要是认定是我偷的,你拿出证据来!否则的话,你就是含血喷人!”

    “那就没办法了。”林海叹了口气,说道:“虽说一幅画本身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是说不好真有贼半夜趁着咱们睡着了进来过,所以为了安全起见还是报警吧。”

    林海说完,掏出手机拨打电话:“能见刑事,我是林海,没想到这么快又要麻烦你,我这里发生了一起失窃案……”

    打完电话,林海让任莎莎带着楼卡出去迎接,大约半小时后,能见里香到了。

    “失礼了。”

    能见里香冷冰冰说了一句,掏出鞋套套上,走进房间。

    还真是一丝不苟,林海心里嘀咕道。

    日本警察进入案发现场时,一般都不会脱鞋(房主身份很高则另当别论),这是为了保障警察的个人安全。但是为了避免破坏案发现场,以及卫生方面的考虑,按照规定,进门时必须戴鞋套。

    规矩很好,但是很少有人当回事。别说眼下这种情况,甚至有些警察在命案现场都懒得戴手套以非职业组居多,反正升职无望,也就得过且过。

    像能见里香这样一丝不苟的警察,不说绝无仅有,但也要算凤毛麟角。

    林海对能见里香的观感改变很多,注意到她脸上的倦容,突然意识到她昨天是值夜班,刚才自己打电话的时候,她恐怕刚刚睡下。

    “抱歉,打扰你休息了。”

    “废话少说,什么情况?”

    ……

    了解完情况,能见里香问道:“屋里都找过了吗?”

    林海说道:“找过了。”

    刚才方振东翻箱倒柜的时候,林海压根没动地方,就是笃定画被偷了。

    至于是谁偷的,还用问吗,肯定是于正超啊!

    说实话,林海也没想到于正超那么沉不住气,自己都还没开始诈呢,他就急不可耐的跳了出来。

    那么大的反应,要说心里没鬼谁信啊!

    问题是,林海不想逼迫过甚。

    可能有人会问,林海也太怂了吧,都到这份上了还姑息养奸?

    其实不是这样的。

    一次谅解那是宽容,次次妥协那就是傻了,于正超一再招惹林海,林海怎么可能继续任由他蹦下去?

    但是林海却不想为了捏死一只臭虫,影响到大局。

    他一再说活话,摆明不太在意的态度,就是希望对方能主动承认。

    甚至现在把能见里香喊来,林海都是留了余地的。毕竟他打的是能见里香的私人电话,而不是报警电话,只要于正超承认错误,那么即使画找不回来了,林海仍愿意用一句“都是误会”,将事情轻轻揭过。

    然而面对林海的最后通牒,于正超的表现再次令人失望,他依旧没有承认的打算,似乎笃定警察也拿他没办法。

    林海叹了口气,内心十分纠结。

    前思后想,林海最后还是决定自认倒霉。

    “能见刑事,要不然……”

    林海的话还没说完,两个男人一先一后冲了进来。

    其中一名身着高档西装的中年男人满头大汗的冲到能见里香的面前,紧张的问道:“刑事,请问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能见里香反问道:“你是谁?”

    “我是和田义彦,是这套房子的户主。”

    “你怎么知道这里出事了?”能见里香的视线变得锐利起来。

    “我是听中村先生说的。”和田义彦指了指另一个男人。

    没等能见里香询问,另一个男人自我介绍道:“我是这栋楼的管理员中村健三郎,和田先生的房子前段时间刚刚发生过命案,他非常担心再发生类似情况,所以特意叮嘱我留意……”

    林海在一旁听着,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他刚才之所以让任莎莎下去接人,就是为了不引起管理员注意,没想到对方还是注意到了,甚至连房东都喊了过来。

    “你说这里发生过命案?”能见里香问道:“什么情况?”

    “是我的一个学生,他之前住在这里,结果自杀了……”和田说着叹了口气,“唉,可惜了,相良是我最优秀的学生,就因为一时钻牛角尖……”

    “嗯。”得知是自杀而非凶杀案,能见里香没了兴趣,问道:“你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

    “不会……是凶杀案吧?”和田紧张的问道。

    “不是。”能见里香指着林海说道:“是他的东西被盗了。”

    “被盗?不可能!”

    管理员中村健三郎激动的说:“这栋楼进来的时候需要刷卡,楼下大厅还有值班处,且不说小偷根本进不来,就算进来,我们也不可能发现不了!”

    怕众人不相信,中村健三郎说道:“不信的话,我可以帮你们调取监控录像……”

    该来的还是来了。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那就再没有转圜余地了。

    林海叹了口气,说道:“调监控吧。”

    “好的。”中村健三郎躬身道:“请跟我来。”

    ……

    中村健三郎领着众人乘电梯来到一楼大厅。

    方振东问林海:“你们刚才说了什么,咱们这是去哪儿?”

    林海斜了于正超一眼,对方振东说道:“你们可能不知道,这种高档公寓楼的走廊里都会安装监控,我们正准

    备去看一下昨晚的监控录像。”

    林海说到监控的时候,于正超的脸刷的一下白了,等到林海说完,他再也支撑不住,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众人的脚步停了下来。

    “你怎么了?”任莎莎问道。

    方振东嗤笑道:“还能怎么了,这回傻了吧?”说完心有余悸的对其余几人说:“幸好没听你们忽悠去走廊里裸奔,不然这次可丢大人了……”

    说完,他哈哈大笑起来。

    “我,我……”于正超支支吾吾的说道:“我,我承认,那幅画是我拿的……”

    方振东讽刺道:“你确定是拿,不是偷?”

    “我……”

    林海冷冷看着于正超:“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

    事情不算复杂。

    正如林海之前猜测的那样,于正超昨天晚上在面馆吃饭的时候被“宣传员”盯上了,之后,对方借机寻衅,把他拉去了小钢珠店。

    于正超最初只想着怎么尽快脱身,但是出于畏惧心理,还是按照对方要求,兑换了小钢珠玩了起来。

    结果一玩就上瘾了。

    “本来赢了很多,结果一不留神又输光了……”于正超沮丧的说。

    林海无语的看着他,心想这种惯常的套路,你一个大学生居然还看不出来?你要是普通大学生也就罢了,你好歹是学编剧的,这种桥段在书里没有一万也有八千吧?

    于正超继续往下说,大家也没急着追问画的下落。

    于正超来日本之前,跟家里要了不少钱,没想到稀里糊涂全扔进了小钢珠店,等他回过神的时候,心里彻底慌了。

    “我想要翻本,所以跟人借了钱……”

    “你又不懂日语,怎么跟人借钱?”方振东忍不住问道。

    “我英语又不差。总之,借的钱也输光了,他威胁我说如果不还钱,就杀了我,我……”于正超说到这里嚎啕大哭,抱着林海的腿,哀求道:“我也是没办法啊,我不是故意要偷你的画……”

    林海挣开他的手,躲垃圾一样躲到一旁,冷眼看着于正超。别看他哭的可怜,如果不是林海碰巧赶上,今天哭的搞不好就是方振东他们了。

    林海没有猜错,于正超最初盯上的,正是方振东保管的餐旅经费。他说服债主放他回来,打算趁着大家都睡着后,把钱偷走交给对方至于后面怎么办,他已经顾不上了。

    “他们拍了我的果照,威胁我要告诉学校……”于正超还在哭诉。

    “你连学校名字都告诉他了?”

    方振东气急,一脚把他踹翻,张嘴刚要骂街,就被能见里香干净利落的放倒在地。

    “让你的朋友都冷静点。”能见里香按着方振东,抬头对林海说道。

    林海连忙向大家解释,示意大家保持冷静。

    日本法律规定,哪怕犯人再罪大恶极,只要他没有威胁能力,任何人都不得对其实施暴力。

    警察也不例外。在审讯时,警察甚至要为嫌犯的吃饭问题感到头疼,吃的好了有诱供嫌疑,吃的差了就成刑讯逼供了。

    所以,猪扒饭这种不上不下的东西,才会成为日本警方的一个梗。

    当然,警察气急了也会打人的“机器人”例外。

    听完林海的解释,大家都冷静下来,林海现在就是他们的主心骨,谁也不想跟他唱反调。

    于正超依旧在苦苦哀求,希望林海不要追究。

    林海用不耐烦的语气说道

    “我给过你机会了。”

第三十七章 怒发冲冠

    “我给过你机会了。”

    林海说道:“我给过你很多机会,可惜你一次都没有抓住。你如果早说出来,事情也不会闹到这种地步。”

    林海厌弃的看着于正超,说道:“你以为我不知道这栋楼里有监控?我是不想把事情闹大,不想他们(指方振东等人)被房东赶出去,不想你的母校因为这种事情蒙羞,不想咱们华夏人成为日本人眼中的笑话!”

    林海再也压不住火,胸膛剧烈起伏,怒发冲冠道:“你以为这是你一个人的问题?你走出国门,代表的不是你自己的脸面,是国家的脸面,是华夏人的脸面!你知道这件事传出去之后他们(日本人)会怎么说?他们不会说你于正超是个蠢货,他们会说华夏人是蠢货,会说我们关起门内斗,出了门还在内斗!现在你让我原谅你?我告诉你,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于正超被林海的一通怒吼彻底吓傻了,瘫在地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周围的几个年轻学子也受到了极大震撼。就拿方振东来说,他之前虽然佩服林海,但是心里也是有着不满的,认为林海既然有才华,为什么非要跑到国外来,难道国内就容不下他?

    现在,方振东懂了。

    正如佛家所言,在家出家,都是修行。林海回国,可以为文艺事业添砖加瓦,在国外,同样可以给华夏人争光添彩!

    方振东这个四九城的爷们儿眼圈红了,他抿着嘴,用力拍了拍林海的肩膀,冲他竖起大拇指。

    是个爷们儿!

    ……

    “那个……还用看监控吗?”管理员小心翼翼的问。

    他虽然听不懂林海他们说了什么,但是看情况也知道是这些人内部出了问题。管理员的心里有些鄙夷,只是林海的突然爆发太吓人,使他不敢将心思挂在脸上。

    林海平复了一下心情,说道:“看,为什么不看?我倒要看看是谁把我的画拿走了。”

    “画?”房东和田义彦下意识看向林海。

    ……

    去监控室调出监控,事情和于正超的供述一致,只是其中一个细节让林海有些在意那个所谓的债主并不是于正超领进来的,而是自己刷卡上的楼。

    “你把楼卡给他了?”林海问道。

    于正超摇了摇头。

    林海确认了一下,两张房卡一张在任莎莎手里,一张在方振东手里。

    方振东说道:“昨天从他(于正超)手里要回来以后,我把两张卡都压床铺底下了,他应该没机会偷拿。”

    “我没偷你的卡,”于正超尽管魂不守舍,但是听到偷字还是下意识的辩解道:“那个人也有这栋楼的卡,我昨天晚上回来的时候,就是他开的门。”

    “你还带贼回来认门!”

    方振东现在只要听到于正超的声音就气不打一处来,要不是能见里香死死盯着,他真恨不得对于正超饱以老拳。

    说到能见里香……方振东揉了揉肩膀,刚才那一下虽然没有让他受伤,但是作为一个老爷们儿被女人放倒在地,只要想想就感觉心里泛酸水。

    林海仔细看完监控,指着定格在屏幕上、戴着鸭舌帽和口罩的男人问管理员,你认识他吗?

    管理员认真看了看,摇头道:“不是这栋楼的住户,以前……没见过。”

    “嗯……”

    林海沉吟片刻,对能见里香说道:“能见刑事,我想这些证据足够立案了吧。”

    “够了。”能见里香言简意赅道。

    林海怕她不上心,提醒道:“失窃的物品对我很重要,希望警方能抓紧办理此案。”

    “嗯。”能见里香应了一声,也不知道听进去没。

    房东和田义彦凑近问道:“你丢的是一幅画?”

    “是的。”

    “是什么画?方便说说吗?”和田义彦解释道:“我没别的意思,我本身是个画家,所以比较好奇。”

    “具体是什么画,我也不清楚,我的老师昨天刚把它送给我,我还没来得及打开看。”

    “你的老师是?”

    “是电影导演黑泽明。”

    “啊!”

    和田义彦和中村健三郎不约而同的惊呼出声。

    林海对他们的反应并不奇怪,只是能见里香依旧面无表情,让林海怀疑她是不是面瘫。

    林海对冰美人这种人设一直爱不起来,他觉得女人就该多笑笑,而不是板着脸孔让人猜不透心思。

    不管能见里香心里是怎么想的,行动上多少体现出对这起案件的重视。

    她拿起手机拨打电话:“吉野警部,我是能见里香,我这里遇到一起案件,涉及电影导演黑泽明……什么,你说找到了……好的,我知道了,我会尽快带失主过去……嗨,辛苦您了,再见。”

    能见里香打电话的过程中,林海一直在认真观察对方的表情,发现除了嘴在动,真的是自始至终面无表情,这让他感到有些遗憾,这么漂亮的女人,怎么就是个面瘫呢?

    ……

    得知画找到了,方振东和任莎莎高兴之余,忍不住面面相觑这种结果怎么感觉似曾相识?

    任莎莎忍不住问道:“怎么就找到了?”

    林海笑道:“大概是觉得烫手吧。”

    “打扰一下。”能见里香对林海说道:“请跟我去警视厅取回你的失物,另外,他的行为涉嫌犯罪,我需要把他也带走。”

    能见里香指了指于正超。

    “他是华夏人。”林海提醒道。

    “我知道。”能见里香面无表情道:“只是陈述案件经过而已,当然,我们会尽快与大使馆取得联系,鉴于他的所作所为,我个人认为他需要被遣送回国。”

    “如果现在就把他送回去,能不能省掉这些步骤?”

    “不可能。”

    好吧,就知道她会这么说。

    话说“不可能”在日语里多用来表现惊讶、难以置信等情绪,到了能见里香的嘴里成了见水就沉的石块,总让人感觉哪里不对。

    ……

    林海把能见里香的话转述给于正超,对方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也不知道听进去没有。

    方振东问:“需要我们跟你一块去吗?”

    林海说道:“不用了。”他想了一下,说道:“莎莎……姐,你把手机给东哥,一会儿跟我去一趟。”

    任莎莎点了点头。

    林海又转向方振东:“今天不要出门了,等下你给杨姐打个电话,把这件事跟她说一下。”

    方振东点头道:“我们今天哪儿也不去,也该好好琢磨一下剧本的事了。”

    林海犹豫了一下,凑到方振东耳畔小声说了几句。

    方振东眼睛越瞪越大,等林海说完,他拍着胸脯道:“你放心,这件事交给我了!”

    ……

    走出公寓楼,能见里香拉开车门,说道:“上车吧。”

    林海拉住任莎莎,摇头道:“抱歉,我不习惯坐警车,我和她会打车过去。”

    “可以,但是他(于正超)必须坐我的车。”

    能见里香说完,把于正超的手用束缚带(类似手铐)捆上,然而把他塞进车里。

    “到了警视厅门口给我打电话,不要乱跑。”

    能见里香说完,开车先行离开。

    房东和田义彦凑过来,热情的问:“我也是开车过来的,我开车送你们去警视厅吧。”

    林海说道:“那样太麻烦你了。”

    “不麻烦,不麻烦。”和田义彦说道:“等下能让我看一下那一幅画吗?”

    “当然可以。”

    ……

    任莎莎跟着林海上了和田义彦的车。

    任莎莎的心里很难过。

    学校是个对集体荣誉看的很重的地方,搞连坐是家常便饭。于正超闹出这么大风波,他自己固然没有好下场,任莎莎和另一个同校学生回去后也不知道要受到怎样的处分。

    严重点被勒令退学都有可能。

    一想到这些,任莎莎就鼻头泛酸。

    不能哭,至少不能当着林海的面哭。

    任莎莎强压下委屈,扭头看向车窗外,却被窗玻璃上映出的林海的侧脸吸引住了。

    待人温柔体贴,遇事镇定自若,言谈风趣,宽容大度,面对原则问题更是绝不含糊……任莎莎回想起林海发飙时的情景,他身上的男人气概简直让人痴迷……

    任莎莎的心乱了,她痴痴看着林海的倒影,过了好一会儿,发出一声轻叹。

    可惜了,这个男孩子就像镜中的倒影一样,如此近,又如此远。

    是啊,他还是个男孩,却如同浩瀚星空一般,令人情不自禁想要投入其中。

    现在尚且如此,若是再过几年,不知道有多少女人会为他着魔。

    不知道谁会是那个幸运儿呢……

    任莎莎想到这里,再次发出一声叹息。

    “莎莎姐,莎莎姐……”

    耳畔传来林海的轻唤,任莎莎回过神来,装过撩头发,将羞红的耳朵遮住,扭头问道:“怎么了?”

    林海安慰道:“今天的事你不用往心里去,冤有头债有主,学校不会找你们麻烦的。”

    听到他的安慰,任莎莎心里有些甜蜜,而后又不免有些失落。

    只是“你们”吗……

    “莎莎姐,你知道我为什么叫你跟我一起去吗?”

    林海的问题赶走了任莎莎的少女心思,她好奇的问道:“为什么?”

    林海凑到她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话。

    任莎莎感受到耳边的气息,感觉理智的弦都快要崩断了,她努力驱赶着旖旎心事,故作镇定的问:“你说什么?”

    林海无奈,只好再说一遍:“我说等下到了警视厅,你记得配合我……”

    任莎莎听完,如同之前的方振东一样,眼睛瞪的滚圆。

    真的假的?!

第三十八章 委屈的警视正

    和田义彦颇为健谈,这大概和他的大学教授身份有关。

    他是日本大学艺术学部(简称日艺)的美术学科的教授,这所私立大学是“东京五美”之一,《名侦探柯南》的作者青山刚昌就是出自这所大学。

    当得知和田义彦已经五十九岁时,林海感到很惊讶,对方看上去顶多四十出头,也不知道是怎么保养的。

    听了林海的疑问,和田义彦笑道:“美术正是让我保持年轻的秘诀,沉浸在艺术的海洋里,时间不知不觉就放慢了……说起来,你更让我惊讶,我很喜欢黑泽明大师的画,可惜一直没有拜访机会,没想到你居然是他的学生,你跟他学习有多久了?”

    “昨天才刚刚拜的师。”林海不好意思的说:“说来惭愧,我对美术一窍不通,也不知道他看中了哪里。”

    “哈哈哈,那说明你一定有过人之处!”

    和田义彦笑着说了一句,猛然想起什么,说道:“不好意思,我刚想起学校有些事情,我打个电话,你不介意吧?”

    “如果不方便,就不耽误您了。”

    “我今天没有课,只是有点小事忘记交代了。”

    和田义彦说完,靠边停车,掏出手机下车打电话。

    车里有股松节油的味道,闻着不太舒服,林海和任莎莎趁机下车透气。

    任莎莎现在对日语的学习热情高涨也不知道为什么她支着耳朵听和田义彦打电话,半晌,困惑的问林海:“为什么我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林海说道:“你听不懂就对了,他说的不是日语,是意大利语。”说到这里,他的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当然了,他也听不懂我们在说什么。”

    ……

    到了警视厅,林海这才知道,能见里香居然是刑事总务课下属搜查一课的成员。虽然不清楚为什么专司恶性刑事案件的搜查一课成员会去管走失、失窃这种芝麻大点的小事,但是林海也没多问,问多了得罪人。

    或许跟她不懂微笑服务有关吧。

    负责接待林海的中年男人名叫大田正男,是一位警视正。警视正大体上相当于国内的二级警监或三级警监,职务上相当于地市级公安局的局长。

    听上去唬人,然而在林海看来,多少有些敷衍。

    使馆人员估计要不了多久就会赶来,警视厅如果真想表示重视,怎么也该派个警视长过来。

    看大田正男的年纪,搞不好是非职业组爬上来的警视正,是非职业组所能达到的巅峰估计在警视厅里也是个无关紧要的小人物。日本警察对出身看得比头衔更重,别看大田正男比能见里香高三级,也不敢在后者面前随意抖威风。

    林海没有在接待室里见到于正超,他也不关心这些,指着桌上用布包着的画框问道:“这就是我丢失的画?”

    “是的。”大田警视正答道。

    “我可以检查一下吗?”

    “请随意。”

    林海走到桌前,拆开包布,终于见到了画的本貌。

    和田义彦一直紧跟着林海,看到画作内容,顿时惊呼道:“居然是影子武士!”

    任莎莎的美术鉴赏能力不高,觉得画风潦草,人物的面部表情甚至有点像刚学画的孩子画出的简笔画,实在无法理解它好在哪里。

    她忍不住问道:“这幅画很有名吗?”

    林海反问道:“你没看过《影子武士》这部电影?”

    “听老师讲过,但是我没看过。”

    “你回去以后就该上大三了,要抓紧时间刷片了。”

    听了林海的提醒,任莎莎有些不好意思。虽说编剧系更强调阅读量,但是对观影数量也有一定的要求,连剧本呈现的最终效果都不看,又怎么能够写出好的作品?

    林海提醒完任莎莎,转过头仔细欣赏那幅画。

    或者说检查更恰当些。

    画中是三个身着红、橙、黑三种不同颜色铠甲的武士,武士骑在马上,人和马都看向画面右方,像是在眺望远方。

    在三个武士的背后,各插了一面旗子,上面用汉字写着“风、林、火”。

    这幅画在黑泽明诸多美术作品中非常有名。

    之前说过,黑泽明曾有很长一段时间拉不到投资,没钱拍戏的他做出一个疯狂的举动,那就是用分镜图的形式将电影画出来。他为整部戏画了数百组分镜稿,也正是这些分镜稿,最终给了投资商信心,并最终成就了一部伟大的电影作品。

    眼前这幅画,就是其中非常有代表性的一幅,无论从画作意义,还是美术本身,都是不可多得的精品。

    林海仔细检查一番,觉得应该没有被人掉包,于是转身问大田警视正:“方便告诉我这幅画是怎么找到的吗?”

    “是一个画商送来的,名字我不方便向你透露。”

    大概是觉得自己的回答太生硬,大田警视正用缓和的语气说道:“对方对这次的误会感到很抱歉,希望你能不追究他的过失。”

    “偷画的人是他指使的?”

    大田警视正摇头道:“不,他是从别人手里购买的,严格来说也是受害者。”

    “呵……”

    林海嗤声笑道:“现在的画商收购画作的时候都不先看一下吗?还是说,警方有意包庇这个人?”

    大田警视正听他这么说,顿时板起脸孔:“警方不会包庇任何人……”

    林海打断他,说道:“我提醒你,我不仅是黑泽明大师的学生,本身也是一个艺人,如果你不希望我出去以后对媒体乱说,那么你最好答应我的要求。”

    “什么要求?”

    大田警视正看过昨晚的新闻,不用林海提醒,也知道这是个麻烦人物。

    林海或许没什么地位,但他引发的媒体关注可不小,如果这时候从他嘴里曝出“警方包庇嫌犯”的猛料,别说警视厅扛不住舆论压力,就连法务大臣都要抓狂。

    大田警视正擦了把汗,幽怨的问道:“请问你有什么要求?”

    他这句话说的千回百转,心想自己在警视厅是个边缘人不说,现在还要被迫向一个少年低头。

    “我要见见那位画商。”

    林海提出了要求。

    “不可能。”

    说话的不是大田警视正,而是能见里香。

    大田警视正本来已经准备答应了,结果被能见里香提前否了,想想对方的父亲,他的脸上露出为难的表情。

    好在林海也知道他说话不顶用,没有为难他。

    林海直接对能见里香说道:“我希望见一见那位画商,除了想要表示感谢外,也想当面问几个问题,这涉及到画作失窃的案件细节,而我作为直接当事人拥有知情权。”

    能见里香想了

    想,说道:“好吧。不过我们也要在场。”

    “当然没问题。”林海保证道:“你放心,我不会做出不理智的行为。”

    得到林海的保证,能见里香看向大田警视正。

    大田巴不得这件事赶紧过去,说道:“对方现在正在接受询问,你稍等,我让人带他过来。”

    说完,他拨通桌上电话,说了几句。

    过了一会儿,一个大腹便便的男人在一个女警的陪伴下来到了接待室。

    男人扫视屋内,目光在和田义彦脸上略一停顿,最后落在林海身上。

    男人热情的上前说道:“林君,鄙人是栗川画廊黑目店的店长安岛一郎,初次见面,请多多关照!”

    “请多多关照。”

    林海不咸不淡的回了个礼,开门见山道:“安岛先生,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你。”

    “你请说。”

    “第一个问题,你是什么时间收到画的?”

    “是今天早晨九点左右。”

    “据我所知,栗川画廊十点才会正式营业?”

    “呃,是这样的,我们虽然是十点正式营业,但是会提前到店做准备工作,你也知道,画作是需要每天除尘的,这样才能给顾客最好的购物体验……”

    听到这里,任莎莎忍不住小声问林海:“不是画廊吗,怎么还和购物扯上关系?”

    林海简单向她解释了一下。

    日本的画廊大体分两种,一种是大家熟知的美术馆式,以收藏、展览为主,轻易不对外售卖,即使要卖,一般也是委托给拍卖行。

    另一种是百货店式(企画性)画廊,这些画廊多以连锁店形式存在,由大企业和大财团掌控,除了收藏、展览之外,也对外销售各种美术作品,有的还兼卖美术用品。

    无论是美术馆式,还是百货店式,基本都是私营性质日本只有四家大型国立美术馆,究其原因是文化厅太吝啬,每年的艺术品收购预算才四亿。

    这里不讨论前者,只说后者。

    百货店式画廊以“西武百货店画廊”为代表。西武是日本最大的集团性企业之一,由100多家企业组成,以经营百货商场、房地产及交通铁路运输为主,是不逊于三井的大型财阀。

    西武画廊凭借资金优势,得以开遍全国,规模和档次都很高,是日本艺术界公认的高层次的象征,很多画家都以能在西武办展览为荣。

    档次很高,价格自然也贵。

    在西武画廊,一幅很普通的画也能卖到百万,这不是普通家庭买得起的,于是便给了栗川画廊等小规模画廊生存空间。

    林海上辈子去栗川画廊买过画,那里出售的大多是无名之辈的画作,与其说是艺术品,倒不如说是高档装饰画。

    这样一家主卖装饰画的画廊,且不说有没有能力悄无声息的将黑泽明广为人知的画作处理掉,也要担心消息走漏后招致大型企业的打压。

    这大概是安岛店长主动将画作归还的主要原因。

    不过……

    林海对一脸恭敬的安岛一郎说道:“安岛店长在收到画的时候,没有检查过吗?”

    安岛一郎摇头道:“画是我手底下一个店员收的,他以为是仿作,只给了对方十万。”

    “十万收购一幅仿作,还真是便宜。”林海又问:“那个店员有权这么做?”

第三十九章 名侦探任莎莎(上)

    安岛店长尴尬的说道:“按规定必须经过店长同意的,不过我当时正在忙,所以让相良替我接待……”

    “相良是谁?”林海插了一句。

    安岛店长答道:“相良优树,本店的一名员工,他本身也擅长绘画,只不过没有名气……”

    林海再次打断安岛,瞟了一眼和田义彦,笑道:“这真是巧了,和田先生有个学生也姓相良。”

    安岛店长说道:“你说的是裕树吧,他是优树的弟弟,他的事情我也听说了,没想到那么优秀的年轻人,居然一时想不开就自杀了……”

    安岛店长说着叹了口气,似乎颇为惋惜。

    林海瞟了眼和田义彦,发现他的脸上同样写满痛心。

    林海用手指着和田义彦,对安岛店长说道:“安岛店长还不知道把,和田老师就是裕树的老师,他自杀时住的地方也是和田老师租给他的。”

    “我知道。”安岛店长点头道:“以前聊天时听他提起过。”

    他说着向和田义彦鞠躬道:“和田老师,刚才没来得及打招呼,真是非常抱歉。”

    林海问道:“你们认识?”

    安岛答道:“我和和田老师是第一次见,不过我敢说在日本从事绘画相关工作的,就没有不认识和田老师的,毕竟他可是西洋画界的大师,获得过很多大奖。你只要稍稍关注绘画类资讯,就会发现和田老师经常出现在报道中……”

    林海听了连忙向和田义彦行礼:“原来您这么了不起,刚刚真是失礼了!”

    和田义彦笑道:“无需如此,名利不过过眼烟云而已。”

    安岛适时捧道:“和田老师淡泊名利,这份淡雅节操真是艺术家的典范!”

    “不敢当。”和田义彦说道:“安岛先生主动归还实物的行为,才称得上高风亮节!”

    一番商业互吹,现场十分融洽。

    和田义彦对林海说道:“我看安岛先生也是无心之失,你还是不要追究了。对了,这幅画能否借给我欣赏两天?你放心,我肯定会小心保管,不会让她遇到任何危险……”

    “当然没问题。”

    林海笑着说了一句,转向安岛一郎,说道:“安岛先生,我没有追究你责任的意思,我只是想了解一下当时的情况。你对卖画的人有印象吗?”

    “说到这个,我刚才也跟警官说了,那个人我不认识,但是印象中以前来过,以前的画也没出现过问题,所以……”

    “所以你也没想到这一次会碰上赃物对吧?”

    “是的,正如你所说。”

    听到这里,林海冲能见里香点头道:“我的问题问完了。”

    ……

    见林海没有揪住不放的意思,大田警视正松了口气,心想这下这个瘟神该走了吧。然而让他没想到的是,和林海一同过来的女孩突然冲林海招了招手,把他拉到角落,低声耳语起来。

    林海和任莎莎用汉语低声聊着,他不动地方,其他人也不好意思先走,特别是和田义彦,他还打算借画呢。

    众人等了一会儿,一直留神观察林海的大田警视正注意到他的表情一点点严肃起来。

    大田警视正心里一揪,不会又

    出状况吧?

    就在这时,林海用日语低声对任莎莎说了句“我知道了”,而后转过身来。

    林海走到房间正中,板着脸说道:“刚才失礼了。我的朋友”林海用手指了指任莎莎,说道:“她刚跟我说了一些嗯,总之,我认为有必要跟大家说说。”

    能见里香板着脸说道:“如果是无关紧要的事,请不要浪费大家的宝贵时间。”

    林海摇头道:“不,虽然有些匪夷所思,但是我认为这件事很重要。”

    大田警视正问道:“你的朋友为什么不自己说?”

    林海答道:“她是华夏人,日语的表达能力不太好,所以委托我来陈述。”

    大田警视正看了眼手表,说道:“好吧,不过我后面还有事情,你最好说快点。”

    大田警视正发话了,能见里香瞟了眼任莎莎,没有表示反对。

    ……

    “在说正事之前,我想先向大家介绍一下我的这位朋友。”林海介绍道:“她叫任莎莎,来自华夏,是上海戏剧学院的学生。此外,她还是一位侦探小说爱好者,她觉得今天发生的案件有一些疑点,想让大家听听她的推理。”

    “推理啊……”

    大田警视正松气之余,感到有些不耐烦。

    今天这事有什么可推理的,难不成她还能凭借推理把偷画的人抓住不成?大田警视正想来想去,觉得唯一的原因就是女孩的表现欲发作了。

    且听他怎么说吧。

    大田警视正决定暂不打断林海。

    林海介绍完任莎莎,说道:“事情比较复杂,我们一件件说。安岛店长。”

    “嗨!”安岛一郎应道。

    “你说画是相良优树收的,又说相良优树本身也擅长绘画,你不觉得这句话自相矛盾吗?”

    “什么意思?”

    “你信任他,说明他具备艺术鉴赏能力,而他收画的时候,不可能不检查,否则他也不会收下这个烫手山芋。”林海轻轻拍了拍桌上的画框,“你刚才也说了,你在看过画之后,马上决定将它交给警方处理,证明你意识到这幅画是个麻烦,你身为店长都觉得麻烦,相良优树一个店员,又怎么敢擅作主张把画收下?”

    安岛一郎准备辩解,被林海抢先堵住。

    “你可能会说,相良优树恰巧不认识这幅画。呵呵……”

    林海笑了笑,说道:“这幅画的右下角有黑泽明大师的签名,我想就算瞎子也能看见吧?”

    安岛一郎底气不足的说道:“也许当时光线太暗,他没有看清……”

    “他没有嘴吗?”林海反问道:“正常人遇到这种事,也会询问一下画作信息,或者最起码要问一下画的来历吧?”

    大田警视正的表情严肃起来。

    他好歹也是一步步拼业绩爬上来的,要是再听不出其中有猫腻,那他这身警服也别穿了。

    他对安岛一郎说道:“安岛店长,请你不要插嘴,听他把话说完。”接着转向林海,说道:“你继续说。”

    林海点点头,说道:“我的朋友口语虽然不好,听力还不错,听了我们的对话,觉得这里解释不通,于是产生一个推测。”

    大田警视正配合的问:“什么推测?”

    “他们在收到画的时候,并没有事先检查。”

    林海首先抛出结论,而后不紧不慢的说:“可以猜测一下当时的情况偷画的人必然要检查自己偷了什么。当他发现这是个烫手山芋后,究竟是如何想的我们不得而知,总之,他找到了相良优树,将画卖给了对方。而相良出于信任,没有当场检查画的内容,等到他和安岛店长发现之后……”林海停了一下,笑道:“接下来应该和安岛店长说的差不多,我就不重复了。”

    安岛一郎说道:“就算像你说的这样,那也是相良的问题,和我没有关系。”

    林海笑道:“安岛店长,你这么沉不住气,当初是怎么当上店长的?”

    “什么意思?”

    “我已经说的很清楚了。”林海摊手道:“相良出于信任,没有检查画的内容。他为什么信任对方?因为他和对方不是第一次交易了。换句话说,这种销赃行为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林海直接将事件定性,而后盯着安岛一郎,说道:“安岛店长,你急着和相良撇清关系,你却忘了一点,如果没有你的默许,这种事情根本不可能发生。”

    安岛一郎争辩道:“你也说了,这些都是猜测,你怎么证明你说的话?”

    “是啊。”林海耸肩道:“但是你也没法解释为什么相良会把画收下。”

    安岛一郎还要辩解,大田警视正开口了。

    “究竟是怎么回事,把人带回来问问就知道了。”大田警视正对在场的另一个女警说道:“吉野刑事,麻烦你跑一趟,把相良优树带来。”

    “是。”

    女警转身要走,林海提醒道:“吉野刑事,如果相良优树问原因,你就告诉他‘安岛店长已经招了’。”

    安岛一郎的脸色顿时变了。

    这混蛋居然还打算骗供!

    旁边的能见里香将一切看在眼里,难得的挑了下眉毛,对女警说道:“吉野刑事,请你依规执法。”接着又对林海说:“如果相良确有问题,即使不耍手段,我们也有办法让他开口。”

    听她说完,安岛一郎的脸色更难看了。

    不怕警方骗供,警方一旦程序违法,即使有罪也成了没罪。最怕的就是这种较真的警察,软硬不吃,很难对付。

    大田警视正没想到任莎莎一番推理,居然真把案犯找到了如果这不是个案,顺藤摸瓜抓到那个卖画的人并不困难。

    想到这里,他看任莎莎的眼神顿时不一样了。

    大田警视正怕任莎莎听不懂他的丰日方言(九州方言的一种),于是对林海说道:“你这位朋友真不简单,居然一番推理就把案子给破了,我代表警视厅对你们表示感谢!”

    大田警视正通过安岛一郎的脸色变化,已经认定其中有问题,也不怕提前定罪会给自己惹麻烦。

    再说了,他又没指着安岛一郎的鼻子说“你就是犯人”,安岛一郎能奈他何?

    林海听完后,笑着说道:“大田警视正太客气了,不过你现在表示感谢可能早了点?”

    “什么意思?”

    “因为推理还没结束啊……”

第四十章 名侦探任莎莎(中)

    “还没完事?”

    大田警视正一愣:“事情不是已经很清楚了吗?”

    “林海笑道,这件事是清楚了,还有另一件事没说清楚呢。你说是不是,和田先生?”

    众人的视线不约而同集中到和田义彦身上。

    和田义彦疑惑的问:“什么意思?”

    林海说道:“我有几个问题不明白,想要请教和田先生。”

    和田义彦颔首道:“你请讲。”

    “相良裕树到底是怎么死的?”

    “你什么意思?”和田义彦脸孔一板,不快的说道:“你该不会怀疑他的死和我有关吧?”

    “恭喜你答对了。”林海笑道:“不过不是我怀疑,是我的朋友怀疑……”

    “无稽之谈!”和田义彦恼火的打断林海。“相良裕树是自杀身亡,这是警方确定过的,难不成你怀疑警方造假?”

    “不,我只是觉得警方有可能被人骗了。”

    林海转向能见里香,问道:“不知道能不能给我们看看相关卷宗?”

    “不可能。”

    “因为不合规矩是吧?”

    “……”

    “你了解过那起案件吗?”

    能见里香摇头。

    这时,大田警视正说道:“我看过现场勘查笔录,最后的自杀认定也是我签的字,但是就像能见刑事说的,这些是不可能给外人看的。”

    要不是林海和任莎莎刚才的表现太惊艳,大田警视正说话绝对不会这么客气。

    开什么玩笑,当警视厅是你家开的?

    林海注意到和田义彦眼底一闪即逝的嘲讽,不以为然道:“不能看就不看吧,不过你了解大致情况,那就方便了。”

    林海指了指任莎莎,说道:“我的朋友大致推测了一下当时的情况,我说出来你听听,看是不是这样……”

    “最先发现相良裕树死亡的,是不是公寓管理员中村健三郎?不,准确的说,应该是邻居向管理员投诉,管理员在敲门未果后,用备用钥匙打开房间,这才发现相良裕树的尸体。然后他报了警,或许还通知了和田先生,结果发现和田先生当时并不在东京……”

    大田警视正瞪大了眼,强忍着没有问对方是怎么猜到的。

    林海说的和警方了解的情况居然完全一致!

    林海还在继续。

    “接下来,警方到达现场,警方应该会从两个方面展开调查,我们一个一个说。”

    “首先,警察肯定会向隔壁邻居了解情况,邻居会告诉警察,相良裕树最近一段时间精神很不稳定,经常哭泣,或者发泄似的大吼大叫……总而言之,大约是相良裕树闹的太厉害,他们不堪其扰,所以才会向管理员投诉。根据这些证言,警方可以初步得出相良裕树因精神失控而选择自杀的结论。”

    “但是,也不排除是他杀的可能。所以警方应该会调取楼内监控,然后从相良裕树出入房间时的异常表现,进一步认定他存在精神异常。同时,监控还给出了完美的不在场证明。”

    林海说到这里,看了眼和田义彦,问道:

    “和田先生,你很热吗?出了这么多汗?”

    众人看向和田义彦,发现他正用手擦拭额头。

    林海的声音再次响起:“哈哈,开个玩笑而已,空调温度这么低,怎么可能会热呢。”

    和田义彦这时才意识到自己被骗了,他的额头上连一丝汗水都没有。

    “你是什么意思?”和田义彦涨红了脸,说道:“即使你是黑泽明大师的学生,也不能随随便便抹黑我,否则我不排除采取法律手段维护自己的声誉!”

    “我有说什么吗?”林海一脸无辜。

    “好了。”大田警视正的手在空中虚按,示意和田义彦稍安勿躁,而后对林海说道:“你刚才说的那些……嗯,如果按你所说,那反而更证明了相良裕树是自杀。你觉得呢?”

    “如果大家看到的人不是裕树呢?”

    “不是裕树?”

    大田警视正一愣。

    能见里香突然问道:“你说那个人是相良优树?”

    林海打了个响指,笑道:“宾果,恭喜你答对了!”

    “安岛店长,”林海问安岛一郎:“相良兄弟两个是不是长得很像?”

    安岛一郎木然道:“他们是孪生兄弟,长得当然很像。”

    这种问题没有隐瞒的必要,反正只要警方很快就会发现这一点。

    “他们是不是家庭条件不太好?”

    “是的。”

    “相良优树是不是请了一段时间假?正好在他请假期间,他弟弟自杀了?他事后是不是很自责,觉得是自己害死了弟弟?”

    “是的。”

    “能告诉我他请假的原因吗?”

    “说是回故乡给父母扫墓。”

    见林海颔首,大田警视正再也忍不住了,问道:“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纠正你一点,不是我知道,而是我的朋友通过推理得出的结论。”

    林海把一切推到任莎莎身上,而后说道:“其实很简单。两人既然是兄弟,想必天赋是差不多的,况且安岛店长也说了,优树也是个画家。既然都有美术天赋,为什么弟弟在日艺读书,哥哥却在画廊打工?除了家庭条件不好,我想不出别的原因。”

    “原来如此。”大田警视正问道:“接下来呢?”

    “接下来让我们来还原一下事件全过程,当然,这只是站在凶手的立场上做出的假设,细节可能会有差别……”

    随着林海的讲述,一起经过精心设计的“密室杀人案”渐渐浮出水面。

    “优树向画廊请假,然后来到裕树的住处,将其控制住。之后,他假扮裕树,开始演戏,从而给邻居留下“精神失常”的印象。待时机成熟后,他通过制造噪音等方式,引起邻居不满,进而在管理员中村健三郎的协助下,将自杀现场合情合理的展现在警方面前。”

    大田警视正皱眉道:“协助?你的意思是公寓管理员是他的帮凶?你有什么证据?”

    林海解释道:“如果我……的朋友没猜错,中村健三郎一定没跟警方提起裕树有个哥哥,或者即便提起,也一定不会说出两人

    是孪生兄弟。你要证据,这就是证据。”

    “为什么?”这次问的人是能见里香。

    林海知道她问的是相良优树为什么要找中村健三郎做帮凶。

    林海看了她一眼,说道:“最根本的原因是他需要中村健三郎协助转移警方视线。试想一下,中村只需要恰到好处的说上句‘邻居最近常常抱怨’或者‘需要调取监控吗’,警方的调查方向就会发生偏移。此外,也只有在中村的协助下,优树才可以避开警方和周围邻居的注意,离开公寓。”

    大田警视正反应很快,吃惊的问道:“你的意思是,警方调查现场的时候,相良优树就藏在房间里?”

    “没错,他就藏在房间里。警方势必要调取监控,他将裕树杀死并伪装成自杀后,根本没机会离开房间。只有等警方调查结束,他在确认安全后,才会离开公寓。”

    大田警视正下意识的向桌上的电话看去。

    林海说道:“如果你打算从监控记录里寻找证据,我只能遗憾的告诉你,晚了。上午调取监控时,我注意到13号之前的监控和24号的监控都删除了。”

    能见里香点头道:“我也注意到了,他说是例行维护。”

    大田警视正的脸色有些难看。13号之前的监控被删还可以解释成过期清理,然而裕树在23号被发现“自杀”,第二天就检修监控,这未免太巧了。

    “其实他们这么做纯属自欺欺人。”林海笑道:“公寓外的监控他们删不掉,相良优树的请假记录也改不了,最重要的是”

    林海掏出手机,扬了扬,说道:“我的另外几个朋友刚才发短信过来,说是在房间里发现了其他线索。”

    “什么线索?”大田警视正好奇的问道。

    “他们在主卧的床里发现了食物的残渣。顺带一提,床是钉死的,他们为了把床板撬开,做事稍稍野蛮了些,我想和田先生应该不会介意吧?”

    和田义彦黑着脸说道:“不介意。”

    大田警视正这会儿已经基本相信了“任莎莎的判断”,他问道:“可是优树的杀人动机是什么呢?另外,这件事跟和田先生有什么关系?”

    “是啊。”和田义彦疑惑道:“虽然我很怀疑你的推理,但是假如真像你说的,人真是优树杀的,那和我又有什么关系?我那段时间正带着学生在北海道采风,山里连信号都没有,就算你说是我指示他干的,也根本解释不通啊……”

    还真是滴水不漏。

    林海摇头笑笑,说道:“这件事先放在一边,至于优树的杀人动机,我想应该是因为钱。”

    “不可能吧。”一直没有吭声的安岛店长忍不住说道:“优树的业绩一向很好,不可能为钱杀人,更何况他和弟弟的感情很深,就连裕树的学费都是他帮忙付的……”

    林海反问道:“他的业绩为什么好?”

    安岛一郎讷讷不能言。

    林海替他说了出来:“有固定的低价收购渠道,优树的业绩要是不好那才怪呢!但是,你们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那些画又是从哪来的?”

第四十一章 名侦探任莎莎(下)

    能见里香问道:“不是赃物吗?”

    林海白了她一眼,说道:“哪来那么多赃物?依我看,应该是裕树伪造的。”

    “裕树?”能见里香感到奇怪,裕树不是受害者吗?就算伪造名画,那也应该是优树吧?

    林海猜到她的想法,说道:“受害者未必无辜。当然,裕树这么做,恐怕也是出于经济压力。我朋友是这样推测的裕树是日艺的学生,凭借这个身份,可以接触到大量市面上难得一见的美术作品,比如某些画家并未公之于众的作品之类。关于这一点,你们可以去调查一下裕树的人际关系,我估计他的‘朋友’应该不少……”

    “我们知道,对画家来说,最重要的并不是绘画技术,而是创意,裕树凭借自己的绘画天赋,将这些创意据为己有,等于省掉了构思的环节,可以用最短的时间炮制出大量质量上乘的作品。而优树则利用栗川画廊管理不善的便利条件,将这些伪造的作品销售出去,从而获得高额回报。”

    “你说那些画都是裕树伪造的?”

    安岛一郎瞪大了眼。

    林海反问道:“你不会真以为那些画都是赃品吧?”

    “我真以为……”安岛一郎说到一半,叹了口气:“他有这样的才华,为什么一定要剽窃别人的作品,他本来可以有更好的前途……”

    听他的口吻,倒是对裕树颇感惋惜。

    林海淡淡道:“只能说每个人的追求不同吧。”

    他不知道相良兄弟有怎样的心路历程,也许有不得已的苦衷吧。

    不过,这也不是他们制假售假的理由。

    在文学、音乐、表演和美术这四大文娱体系中,画家特别是传统画家想要出头是最难的,即使创作出优秀作品,也要看老天爷给不给出头机会。别以为梵高有多惨,那些死后都不为人知的优秀画家比比皆是。

    人生已经如此艰难,你还要偷人家糊口钱……

    林海觉得裕树死得不冤。

    “不对啊。”能见理香问道:“你说优树是为了钱才杀死裕树,但是裕树死了,这条制假售假的链条不就断了吗?”

    林海奇怪的看了眼能见理香,不明白这个冰美人怎么突然话多起来。

    不过她提出的的确是关键问题。

    林海不紧不慢的说:“如果裕树突然不想干了呢?”

    “为什么?”

    “不愿意再受哥哥的摆布,或者发现了更快来钱的门路。总之这就要问和田先生了,你说是吧?”

    林海说着看向和田义彦。

    “你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懂?”

    “相良裕树是你的学生吧?”

    “是又怎么样,亏我对他如此器重,没想到他居然抄袭别人的作品,要是早知道……”

    和田义彦义愤填膺道。

    “你早就知道,否则怎么会把房子租给他住?”

    “我警告你,你再胡说八道……”

    “让他说完!”

    能见理香突然不满的说道,这是她第一次在语气中夹带了情绪。

    和田义彦哼了一声,闭上了嘴。

    林海走到和田义彦面前,说了一句话,和田义彦听完,脸色顿时变了。

    不仅他的脸色变了,栗川画廊的店长安岛一郎的脸色也变了。

    能见理香注意到两人的脸色变化,问林海:“你和他说了什么?”

    林海答道:“我告诉他,我知道他和安岛店长早就认识。”

    “你怎么知道的?”

    “这就要怪和田先生自己不小心了。他开车送我们过来的路上,给安岛店长打了个电话,他以为我

    听不懂,却不知道我碰巧也懂意大利语。”

    林海有心卖弄,奈何能见理香不解风情,这位冰美人直截了当的问道:“他们说了什么?”

    “也没说什么。”林海笑道:“和田先生让安岛店长帮他准备好画室,说会带一幅黑泽明的画作过去,结果得知这幅画就是和田先生交给警方的,于是把他骂了一顿。”

    林海再度转向和田义彦,问道:“和田先生,能说说你为什么让他准备画室吗?”

    “我一向喜欢在画室欣赏画作,有什么问题吗?”

    “既然你不愿意说,那我替你说吧。”

    林海不想再和他兜圈子,直接道:“你的目的就是将我手里的画掉包。”

    “荒谬!”

    和田义彦怒道:“你这是诽谤!”

    “你和安岛店长早就认识,这种事恐怕也不是第一次做了,如果说相良兄弟是制假售假的小虾米,你们才是真正的大鱼……你们两个并非对相良兄弟的所作所为一无所知,相反,你们还为他们提供了相当的便利条件,为的就是在关键时刻将他们推出来当挡箭牌……”

    “安岛店长,你刚刚装出一副可怜的样子,心里估计很得意吧。你以为只要把责任往优树身上一推,自己最多担个失职之过,最多丢个工作,在和田先生的帮助下,搞不好没过几天就能东山再起……你真以为自己能逃过一劫?”

    安岛一郎目光闪烁,不知在想什么。

    林海接着转向和田义彦。

    “还有你,和田先生。你估计是把裕树当成助手来培养的,结果没想到他反过来想要敲诈你,所以你才会把他杀掉。”

    “你胡说!”

    林海仿佛听不到和田义彦的咆哮一般,自顾自的继续说着。

    “我再猜猜,在你、安岛店长、管理员中村健三郎的联手诱导下,优树以为弟弟要和自己分道扬镳,所以才会动了杀心。当然,也不排除他知道的更多,只是在利益诱惑下,做出了这种选择……”

    “够了!你这都是胡乱猜测,一点证据都没有!啊,我知道了,一定是有人让你这么做的吧!是谁?谁让你给我泼脏水?你说出来!”

    和田义彦双目通红,如同择人而噬的野兽。

    林海不动声色的往能见里香身边走了两步,讥讽道:“你身上还需要泼脏水吗?在我看来,你从内到外都是臭的!”

    “你有什么证据?警视正、刑事,你们难道就任由他信口雌黄?”

    大田警视正咳嗽一声,说道:“林君,请你注意你的言论,如果你有证据的话,请尽快拿出来。”

    “我没有证据,我说了,这一切都是推理,真相还有待警方调查。”

    “没有证据你还说什么?小子,我记住你了!不管你背后站的是谁,你完蛋了!”

    和田义彦咬牙切齿的放着狠话,但是林海能看出来,他在听到“没有证据”的时候,狰狞的表情明显有些放松的迹象。

    林海耸肩道:“我会不会完蛋不好说,不过你肯定是完蛋了。”

    “这种时候你还嘴硬,你等着收传票吧……”

    和田义彦的话还没说完,林海突然轻声说了句什么。

    和田义彦的表情瞬间冻结了,张大了嘴,用手指着林海,一时间连话都说不出来。

    “你说了什么?”能见里香问道:“又是意大利语?”

    “是啊。我说的是一个人的名字。”

    林海居高临下般看着和田义彦,说道:“阿尔贝托苏吉(albertosughi),和田先生对这个人不陌生吧?”

    “你怎么知道的?!”和田义彦再也不复

    之前的嚣张,惊慌失措的问。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哦,对了,我另外几个朋友在另一张床里还发现了几幅画,他们虽然不懂美术,但是你留在上面的签名用的是英文,还是不难分辨的。我很奇怪,为什么阿尔贝托的画上会有你的签名呢?”

    “怎么可能……”和田义彦喃喃说道。

    “你想说怎么可能藏在那里?”林海嗤笑道:“你难道不知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我,我……”

    “说起来,你如果早点从北海道回来,大概还有机会提前检查房间,谁知道地产中介这么积极,居然提前把房子租了出去。没想到吧,你那完美的不在场证据,反而成了最大的漏洞。”

    “你……”和田义彦涩声问道:“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

    “你还记得我们刚见面时的场景吗?”

    林海这句话,既是在问和田义彦,又是在提醒能见里香。

    “你之所以匆匆赶往公寓,是因为中村健三郎给你报了信。也许你本来就在附近,即使我的画没有失窃,你也准备找机会把租客赶走吧……你和中村健三郎刚进门时,表现的很紧张,但是试探后发现,她(能见里香)并不是冲着裕树自杀案来的,随后的表现又太放松了……”

    能见里香回想了一下,说道:“他来得确实快了点。”

    林海道:“还记得中村健三郎是怎么说的吗?他说:‘小偷根本不可能进来,就算进来,我们也不可能发现不了。’我留意过,公寓只有中村一个管理员,‘我们’指的是谁?这个问题,和田先生准备怎么回答?”

    能见里香问:“你连这些细节都注意到了?”

    “再次提醒你,是我的朋友注意到的,你知道的,女孩子的心都比较细,特别是对和田先生这样仪度翩翩的男人,总难免多留意几分。”

    林海对能见里香说完,笑着问和田义彦:“你说保持年轻的秘诀是美术,你确定名利尽失后,还能保持这样的心态吗?”

    听到这里,和田义彦再也撑不下去,身体一软跪倒在地。

    ……

    现在只要明眼人都知道和田义彦有问题了。

    大田警视正对林海说道:“你还有一点没解释,那个叫阿伯托的,和这起案子又有什么关系?”

    “是阿尔贝托苏吉,他是意大利画家协会的主席……”

    ……

    阿尔贝托苏吉是意大利画家协会的主席,同时也是一位著名的画家,只不过他的作品流传范围很小,基本限于意大利本土。

    和田义彦年轻时曾经留学意大利,在留学期间,他结识了苏吉,此后他每年都会造访苏吉的画室,并拍摄大量照片。而苏吉每次都盛情接待和田义彦,以为对方是他的一个狂热粉丝。

    事实上,和田义彦之所以年复一年不远万里的去拜访,只是为了剽窃对方的作品。

    在他看来,苏吉这种水平极高,流传范围却极低的画家,简直就是送到嘴边的肥羊!

    抄,为什么不抄!

    虽然没有确凿证据,但是林海猜测,裕树的死,就是因为发现了和田义彦的剽窃行为,试图以此作为要挟,结果反被灭口。

    现在,方振东那边的发现也证实了这一点。

    能见里香听完后,对和田义彦、安岛一郎说道:“两位,麻烦你们跟我走一趟吧。”

    大田警视正表示感谢后,也匆匆而去,他要安排人把中村健三郎“请”过来,还要向上级汇报,以应对即将到来的风暴。

    和田义彦毕竟是文化界的大拿,闹出这种丑闻,文部大臣都会被惊动的!

第四十二章 用心良苦

    都走了,接待室里只剩下林海和任莎莎。

    林海这时才慢悠悠的将案件细节解释给任莎莎。

    任莎莎刚才一直在旁听着,有些听懂了,有些还一头雾水呢。

    听完林海的解释,任莎莎忍不住说道:“居然这么复杂,不过,他最后怎么就认罪了?”

    林海没有说话。

    任莎莎问:“你在想什么?”

    “在看这幅画。”

    林海指着桌上的画,说道:“日本战国时代,武田信玄在横扫天下的途中因病去世,家臣们为了稳定军心,找来一个容貌酷似信玄的盗贼装扮成他,率领大军与其他豪强争锋……按照日本战国的习惯,这个模仿者,被称作影子武士。喏,就是他。”

    林海指着画中一人,说道:“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从他冒充武田信玄的那一刻开始,就注定了他的命运,说到底,他只不过是别人的影子罢了。”

    任莎莎没有插嘴,她很喜欢现在的氛围。

    林海没有继续讲故事,他感慨道:“**会令人迷失,为了本不属于自己的东西,甘愿成为别人的影子,相良裕树如此,和田义彦如此,这起案件中的其他人,又何尝不是如此……”

    “你问我和田义彦为什么不继续负隅顽抗,那是因为当他的剽窃行为被揭穿,他的身份、地位、名望都将不复存在,对他来说,这远比伏法认罪更可怕……”

    大约觉得话题有些沉重,林海摇了摇头,笑道:“不说这些了,你还是好好想想该怎么面对记者吧。”

    “哎?”

    “我不是说了吗,这一切都是‘你’的推理。”林海将你字咬的很重,说道:“这件事警视厅捂不住,肯定会引来大量媒体,到时候会有很多人采访你,你可不要说漏了嘴。”

    “你的意思是让我做你的影子?为什么?这件事又不是坏事……”

    “合着在你心里,我是那种做了坏事找人顶罪的人?”

    “我不是那个意思!”任莎莎急了。

    “好了,不开玩笑了。”林海笑道:“之所以把功劳安在你的头上,只是为了消除于正超造成的负面影响……”

    于正超的事,警视厅不会特意保密,甚至很有可能故意捅给媒体知道,而媒体一贯不嫌事大加之这两年中日关系紧张,这件事很可能被上升到华夏“国民素质”乃至“国家形象”的高度,对于华夏的国际声誉会造成很大的负面影响。

    这时候,就需要一个足够有分量的新闻来转移媒体的注意力。

    还有什么比一个文化大佬卷入谋杀案、销赃案,同时被踢爆“学术造假”来的更吸引眼球吗?

    更何况这件惊天丑闻还是一名美少女通过推理揭开的!

    林海相信,在这场风波平息前,全日本的目光都会牢牢锁定任莎莎!

    等到这件事过去了,谁还记得于正超那点微不足道的破事?

    俗话说的好,能盖过一件丑闻的,只有更大的丑闻,偏偏在这场丑闻中,任莎莎是唯一代表正义的人。

    林海相信,媒体或许会为了面子刻意淡化任莎

    莎的国籍,但是再怎么遮掩也无济于事,更别提强行颠倒黑白了……

    无论怎样,祖国的面子保住了。

    “所以你所做的一切,都是出于这个目的?”

    任莎莎痴痴望着林海,对方在她的眼中愈发高大起来。

    “哈哈,我也不想你们回国后受处分啊,话说记者问起来的时候,你别忘了方振东他们,他们也是出了不少力的。”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任莎莎鼓起勇气说了一句,而后泄气的说道:“可我还是心里没底怎么办……”

    她只是个还没毕业的学生,哪见过什么大场面,一想到还要接受采访,任莎莎愈发紧张了。

    “不要怕。”林海给她打气道:“遇到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你就说自己日语不好,总之,话不用多说,他们会自己脑补,你要做的就是展现出华夏女性的风采,让日本人知道,华夏人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土包子。我相信你肯定能完成好这个任务。”

    “嗯。”

    任莎莎用力点头,感觉身上一下子充满了力量。至于原因,和林海前面说的一大堆毫无关系,只为一句“我相信你”。

    放下了心理包袱,任莎莎好奇的问:“可是,我听着都感觉头晕脑胀,你是怎么推理出来的?”

    林海没有回答,只是露出个高深莫测的笑容。

    ……

    以史为鉴,可以辨真伪。

    在原本的历史中,和田义彦的剽窃行为直到2006年才会被拆穿,从而彻底沦为万众唾弃的对象。

    这件事在当年引起极大的轰动,无论电视、报纸还是网络上,铺垫盖地随处可见和田义彦剽窃门的新闻,就连搞笑电视节目都以小品的形式讽刺了他的剽窃行径。

    为什么会造成如此大的轰动?

    因为就在同年早些时候,和田义彦刚刚获得了日本文部科学省(相当于华夏的教育部、文化部、科技部和体育总局等机构的总汇)颁发的第56届文部大臣奖,这是日本文艺界的最高奖项。

    一个日本画坛的顶级大佬,一个无数学子眼中的偶像,一个民族骄傲,居然去剽窃别人的画,甚至过程中连掩饰都懒得做详情请搜索《宴席之后》对比图这触动了日本人敏感的自尊心,情感严重受创的日本人爆发出的愤怒简直能核平东京。

    于是乎,和田义彦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获得过的奖项都被国家收回,画展全部取消,公职被学校开除,国画会(画家协会)也将其除名,等于将他逐出了美术界……

    这样一个完美的靶子自己主动凑上来,林海要是不懂得利用,那他就是傻子!

    至于相良裕树的死因,这倒是林海推理出来的。

    推理这东西,要是事先不知道坏人是谁,当然非常烧脑,但是如果事先就知道某人不是好鸟,自然可以通过种种蛛丝马迹发现更多的漏洞。

    ……

    当然,林海之所以把和田义彦往死里抽,除了他现成的“靶子属性”外,还有一个原因。

    和田义彦因为剽窃门被日本美术圈封杀后,不知怎么的,几年后居

    然被北京一家画廊请过去搞了次展览诚然,和田义彦那些非剽窃作品同样是大师水准,但是林海依旧不明白主办方到底是哪根筋搭错了,甚至在展览前后,还有一些无知的记者各种吹捧跪舔,写的文章连日本人都感到恶心。

    对某些国人的言行,林海不想过多评论,只是和田义彦在华夏接受完这些人的顶礼膜拜后,回到国内接受媒体采访时,居然说出了“大满洲人民太热情了”这种话!

    林海本来跟他无仇无怨,从此便有仇有怨!

    想不起来的时候也就罢了,遇到对方主动凑上来,要是不把他拉下神坛狠狠踩死,怎么解他的心头之恨!

    他只恨踩的还不够狠!

    ……

    记者来的比想象中更快,更凶猛。

    当林海和任莎莎走出警视厅的大门时,连绵不绝的咔嚓声,如同潮水般汹涌而来。

    任莎莎的身体瞬间绷紧,两只拳头也情不自禁攥了起来。

    “放轻松,没什么好怕的……”

    林海的声音在任莎莎的耳畔响起,让她紧绷的情绪放松下来。

    “去吧。”

    “嗯。”

    任莎莎点了点头,主动迎了上去。

    ……

    次日。

    “牛逼,太牛逼了!”

    方振东激动的盯着电视机,大腿拍的啪啪作响。

    旁边的郭华龇牙咧嘴道:“方哥,你能不能拍你自己的腿?”

    方振东低头看了眼,触电般把手收了回来,尴尬的解释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太激动了!”

    郭华也不是真生他气,揉了揉裤裆,问道:“你又听不懂日语,至于那么激动?”

    “我是听不懂日语,可是‘方振东’三个字我可是听得懂的。”方振东咧嘴对任莎莎说道:“莎莎,你这次可是给咱们华夏人露脸了,对了,电视里刚才都说了什么?”

    任莎莎红着脸说道:“你就知道打趣我,明明都是林海的功劳……”

    任凭众人怎么问,任莎莎就是不肯给他们翻译。没办法,电视里对她的吹捧实在太肉麻、太羞耻了,让她怎么说得出口?

    “你们知道日本媒体把莎莎姐称作什么吗?”林海在旁笑着问道。

    “称作什么?”众人的视线集中到林海身上。

    “他们说……”

    “不准说!”任莎莎像只被踩到尾巴的猫咪一样猛地跳起来,扑上去捂林海的嘴。

    林海努力仰头躲着她的手,嘴里说道:“好好好,我不说,我保证不告诉他们电视里叫你天才无敌超级美少女……”

    大家听到林海不带喘气的一连串话,先是一愣,紧接着爆笑起来。

    任莎莎整张脸都羞红了,幽怨的瞪了林海一眼,仿佛再说,你说过保证不告诉他们的,怎么全给抖出来了?

    林海憋笑憋得很辛苦。这年头的女孩还真是单纯,任莎莎居然真以为他是不小心说漏了嘴?

    注意到林海眼角的笑意,任莎莎反应过来被他耍了,气得狠狠掐了他一把。

    这小子真是太坏了!

第四十三章 平成的寇蒂莉亚

    方振东笑得上气不接下气,问道:“所以日本人现在对莎莎的称号就是那个什么天才无敌……”

    “你们还说!”任莎莎气急要挠他。

    “不说了不说了!”方振东连忙告饶。

    林海笑道:“不是这个,他们管她叫平成的寇蒂莉亚。”

    平成的蔻蒂莉亚?

    大家抱着听笑话的心态,听完后却只感到莫名其妙。

    方振东问道:“什么意思?”

    林海答道:“日本人平时不用公元纪年,而是沿用皇室年号,比如今年是平成十年……而寇蒂莉亚,是英国推理作家p.d.詹姆斯书中的一个角色……”

    p.d.詹姆斯在国内的名气远不及阿加莎克里斯蒂,但她同样是一位著名的女性推理小说家,在英国被尊称为“推理小说第一夫人”。和阿加莎不同,p.d.詹姆斯在创作中通常采用女性作为主角,寇蒂莉亚葛蕾就是她UU小说的一个非常经典的女侦探。

    日本媒体把任莎莎称作平成的寇蒂莉亚,给林海的感觉很搞笑。

    日本人这是强行要把任莎莎和工藤新一(被称作平成的福尔摩斯)凑cp啊。

    或者还代表了某种民意?

    要知道灰原哀(《柯南》中的人物)的原型就是寇蒂莉亚葛蕾啊……

    ……

    林海觉得好笑,其他人却理解不了笑点在哪里。不仅不觉得好笑,反而感到有些不满。

    方振东没好气的说道:“日本人这是什么意思?又是日本年号,又是英国小说里的人物,我们莎莎可是华夏人!”

    “所以才要淡化她的国籍啊。”林海无奈道:“谁看到莎莎姐的名字,都知道她是华夏人,所以媒体才会搞出这种称号,就是为了混淆民众视线……”

    解释完原因,林海开玩笑道:“说起来,民众对莎莎姐可是一面倒的称赞,要是她现在申请日本绿卡,估计内阁都会给她背书。”

    任莎莎皱眉道:“我从来没想过换国籍。”

    方振东紧跟着问:“绿卡不是美国的吗?”

    “日本同样有绿卡。”林海说道:“另外,绿卡和国籍是两回事……”

    绿卡,是一个国家发放给外国人的永久居留许可证。拥有绿卡不代表加入该国国籍,只代表拥有了该国的永驻权。同时,绿卡这个词虽然起源于美国,但并非美国独有,很多国家都会对外发放绿卡。

    因为不清楚其中区别,所以后来国内的网络上一度出现大量“某某改换国籍”的假新闻,实际上那些人大都没有改变国籍,只是获得了某些国家的绿卡罢了。

    听了林海的解释,大家恍然大悟。

    方振东问道:“咱们国家有绿卡吗?”

    林海摇头道:“暂时还没有。”

    华夏要到六年后,也就是2004年,才会正式建立外国人永久居留证管理制度。

    当然,申请难度并不比申请华夏国籍小多少。

    想到国籍,林海感到非常头疼。

    林海现在的身份虽然是伪造的,但名义上是日本国籍。

    虽然事出有因,但林海对

    此是有些抵触的,他的想法是换回华夏国籍,然后像前世一样申请日本的绿卡。然而华夏国籍的申请实在太难了,别说像他这种无名之辈,就连程龙当年想给儿子改回华夏国籍,都碰了一鼻子灰。

    其他人不知道林海的苦恼,聊着申请绿卡的事情。

    “林海,你申请日本绿卡花了多久?”

    任莎莎觉得既然不用改国籍,那么如果能申请绿卡,再想来日本就能省掉很多麻烦,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我啊,我没有绿卡,我现在是日本国籍,也就是电视上常说的海外华人。”

    听了林海的回答,几人的表情或多或少都有些变化。

    方振东见有些冷场,打了个哈哈道:“也就是说你现在算侨胞了?”

    林海摇头道:“侨胞或者说华侨,是在国外居住的华夏公民,和海外华人是两回事。”

    方振东本想活跃气氛,没想到反而让气氛更尴尬了,他挠了挠头,不知道该怎么办。

    任莎莎突然说道:“只要你心里仍把自己当成华夏人,不忘本,不做对不起祖国的事,那么国籍又能代表什么呢?”

    国籍的意义当然没有这么简单,任莎莎这么说,只是希望大家能对林海宽容一些。

    “莎莎说的没错。”方振东说道:“不管别人怎么想,哪怕有人说你……总之,我都把你当兄弟!”

    其他人也反应过来,纷纷表示自己没有看不起林海的意思。

    ……

    正聊着,敲门声响起。

    林海离门最近,跑过去把门打开,发现是翻译杨秀兰。

    杨秀兰带来一个好消息。

    “于正超因涉嫌盗窃,将被遣送回国……”

    搅屎棍走了,大家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郭华担心的说道:“也不知道学校会怎么处理他……”

    方振东没好气的说道:“你还同情他?”

    魏子捅了方振东一下,后者这才反应过来,郭华不是担心于正超,而是担心他自己。

    方振东也跟着担心起来,如果上戏那边要搞“株连”,北影哪怕象征性的也要搞搞“平衡”。

    杨姐温和的笑着,说道:“新华社驻东京分社已经将你们的事迹以通稿形式发回国内,你们不用担心回国后会受到处分,倒是有可能会获得表彰……”

    众人听后顿时如释重负,接着喜上眉梢。

    “我说的没错吧?”林海小声对任莎莎说道:“你们根本不用担心殃及池鱼,校领导这点是非观念还是有的。”

    任莎莎刚要开口,只听郭华问道:“不知道学校会怎么处理他?”

    同样的话,之前是兔死狐悲,这次却是幸灾乐祸。

    魏子大大咧咧说道:“还能怎么着,完犊子了呗!”

    郭华又问:“你说他会被开除?”

    魏子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说道:“这都不开除,他以后还不成了窜天猴儿?”

    “于正超不会被开除。”杨秀兰突然说道:“于正超的家庭条件很不好,他的父亲昨天接到通知后,下午就跑到学校去找领导,又是道歉又是下

    跪,后来又闹着要自杀……我也是中午给国内打电话时听朋友说的,这件事闹得挺大的,还上了晨报……总之,学校现在很为难,不可能为了一个于正超,再把他父亲逼死吧?我估计最后很可能高高举起轻轻落下……”

    “这算什么事!”

    方振东义愤填膺道,继而长叹一声:“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想到于正超可能逃过一劫,大家心里都有些不是滋味。之前得知会获得表彰时还很兴奋,这时却意兴索然。

    林海淡淡的说:“这件事到此为止,大家不用往心里去,希望他吸取这次教训,以后好自为之吧……”

    ……

    正聊着,房门又响了。

    林海打开房门,发现门外是大岛晓美和能见里香,林海感到奇怪,她们俩怎么凑一块了?

    大岛晓美也有些意外,她并不认识能见里香,还以为对方是楼里的租户,没想到对方的目标和她一样。

    “能见刑事……”

    林海刚开口就被打断了。

    “我就不进去了。我过来是通知你们,这套房子是日艺提供给和田义彦的福利性住房,现在日艺已经将这栋房子收回。”

    “你的意思是我们需要搬走?”

    “是的。”

    “不能通融一下?我们连房租都交了。”

    “不可能。实际上和田义彦无权将房屋外租,我去过小野中介事务所了,那边答应尽快将钱退给你们,但是需要租房者本人去办理相关手续。”

    “你确定这不是恶意报复?”

    “你怎么理解是你的自由,如果有需要,我可以介绍律师给你。没其他事我就走了,记住,你们只有三天时间。”

    “等等!”林海喊住能见里香,问道:“能见刑事,你应该多笑笑,那样更有人情味。”

    能见里香的脚下略顿,而后沉默的快步离开。

    ……

    林海把情况一说,大家都很气愤。

    “这也太欺负人了!”方振东生气的对任莎莎说:“莎莎,如果再有记者采访你,你就把这件事告诉他们!”

    任莎莎看向林海,想听听他的想法。

    林海摇头道:“如果莎莎这么做,肯定会有人跳出来带节奏,也许某些人就等着她这么做呢。通过法律维权倒是可以,但是我们没有那个时间,所以认倒霉吧。”

    杨秀兰说道:“林海说的没错,大家不要忘了是干什么来的。另外,大家不用为住处的事担心,大使馆已经帮你们安排好了,我过来就是通知大家收拾东西,然后搬到使馆去。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你们尽量少出门,特别是任莎莎,出门一定要提前打招呼,会有专人跟着你,以免发生意外……”

    “这样最妥当。”

    林海给大使馆点了个赞。

    使馆并非小题大做。尽管民众对任莎莎普遍抱有好感,但是不排除有人对她怀有敌意,甚至可能做出极端举动。

    林海不想等到意外发生再追悔莫及,本想和黑泽明商量一下,让大家住到他那里去,既然大使馆做出了更周全的安排,他便无需再为此事费心。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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