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观字而观人
“老夫之所以如此病倒,便是因为路经地脉时出了变故,随行侍卫大多病倒,老夫首当其冲,病得最重。”
苏相爷徐徐说道:“其余人都已经被陶御医治好,就是我年纪老迈,神智迷困,才陷入这等境地。幸而秦道长以百岁寒年草相助。”
“昨夜听你诸般事迹,简直更胜武道大宗师,但见你年纪不大,又不像习武之人,老夫心中便猜测你是修道中人。后来听说,你有意前往京城,心下便已清楚。”
苏相爷说道:“世上修道炼气之人不少,但能有成就者,寥寥无几。这一回,京城奇人异士云集,修道有成的人物,大多聚在京城,老夫仔细想来,你应该也是这一类才是。”
秦先羽轻笑两声,说道:“相爷慧眼,小道确为修道人,只是修为不足,还未达到练气巅峰。”
苏相爷感叹道:“练气巅峰,已可比武道大宗师了。”
在他身后,刘姓老者眉目间流露出一丝黯淡,习武数十年而内劲八寸,已是不凡。但相较于这十多岁的少年人,竟远远不如。
秦先羽沉吟片刻,询问道:“不知相爷,何以知晓修道之境界?”
“钦天监隔绝世俗,命修道之人不得显法于人前,但朝廷之中,凡是掌握重权的朝廷大臣,俱都知晓。而一品大员,几乎都对修道中人或多或少有些接触。”苏相爷语气微顿,说道:“钦天监的几位人物,也都或多或少有些相识,只是钦天监之首,当朝国师袁守风先生,我倒只匆匆见过一回。”
钦天监首正,当朝国师,袁守风!
论官职,钦天监首正大人,不过正五品官职,不大不小,不高不低,且还只是个闲职,平日里见了文相也要行个大礼,却怎么能当得相爷敬称一声“先生”?
秦先羽心头暗道:“原来朝堂之中,修道之人并非隐秘难寻,这么说来,州府柳珺也应当知晓这些,而陆庆能够得知修道之事,也在情理之中。难怪当日我要寻求金剑玉剑,诸般药材,柳珺大人和陆庆都没有诧异之色,显得平静,原来他们在书房中,就早已看穿我是修道中人。”
“可这么说来,观虚师父的事情,又添了几分诡异。”
但观虚师父这一事,秦先羽早知疑点极多,因此也只转过个念头,便放入心底。
接下来,苏相爷又跟秦先羽闲聊几句,但绝口不提地煞之处。
秦先羽按耐不住,终是问道:“敢问相爷,那地煞凝结之地,位于何处?”
苏相爷似有预料,呵呵一笑,说道:“少年心性,本该急躁,但你与我对答许多句话,仍是平静,直到这时才来发问,可见心性极好。那地煞之处也不远,待我今夜绘上一张图来,详细点出地方,只是……”
秦先羽心中微提,问道:“只是如何?”
苏相爷说道:“只是此事,应当已有钦天监插手了。”
秦先羽微微一怔。
“老夫毕竟是朝廷重臣,当病倒之后,诸位名医束手无策,圣上除了派来陶御医之外,还有一位钦天监的奇人。”苏相爷说道:“那钦天监的人物,看出我受地气所侵,但他不善于疗伤养病,于是回转京城,去请钦天监内那些善于治伤祛病的人物。当时他便是带着一份地图回京,只是至今未见踪影。”
秦先羽皱眉道:“那是为何?”
“多半是老夫这凡尘俗者不入法眼,没能请来钦天监内地位较高的人物。”苏相爷淡淡笑了笑,却又说道:“但是,据说地气凝结之处,颇为罕见,只怕此时钦天监已经把那处地方占据。”
秦先羽顿时沉默,心中微沉。
“但也不是没有法子。”苏相爷说道:“老夫是个凡夫俗子,不过还能有几分薄面,待我修书一封,你到了地方,若是真有钦天监之人阻路,把书信交与对方,想必还能给我几分薄面。再不济,这处地脉还是老夫发现的。”
秦先羽闻言,立时大喜,忙道:“多谢相爷。”
从这话看来,当朝文相的地位,也是不低的,至少钦天监要给他许多面子。至于先前那凡尘俗者不入法眼的话,多半还是调侃。
“今夜老夫就可把地形图,以及书信交到你手,权且作个答谢。”苏相爷说道:“只是还请秦道长留个姓名,好在书信之中添上。”
秦先羽自然应下,他取过笔来,沾了墨水,在纸上写下三个字来。
秦先羽!
这少年道士也是识字之人,经常诵读医书,道经,时而也练字,只是练得不多,算不上大家。只是这三字写下,圆润饱满,隐隐约约带有几分韵味。
苏相爷接过纸来,看了一眼,放在桌上,说道:“秦道长想必还未吃早点,老刘,你带秦道长前去。”
刘爷领着秦先羽离去。
当那道士离开了书房,苏相爷又把这纸拿在手里,仔细看了看。
这时,身后传来一个声音,问道:“字迹如何?”
这人正是隐在暗处的内劲高手。
苏相爷笑道:“听说你也喜好风雅,不如也来看看?”
那人走出来,接过纸张,看了一眼,淡淡道:“笔迹圆润,字体饱满,有圆转如意之态,看来笔力上佳,但还称不上书法大家。只是年纪轻轻,能够练得这一手字,已是不错。”
“错了错了,我留下他的笔墨,可非是想要看这少年是否一位书法大家。”苏相爷笑道:“观字而观人,老夫要看他性情如何。”
那人问道:“可有所获?”
苏相爷指着纸上的三个字,说道:“正如你所说,笔迹圆润,字体饱满,有圆转如意之态。但在我看来,这每一笔清晰分明,显然是个心思清明,中规守矩的。”
“但到了字末尾迹最后一笔时,稍微划过,仍不免露出几许锋芒。”
苏相爷沉吟道:“虽然有清净圆和的性情,但毕竟少年心性,不免几分锋芒锐气。”
那人说道:“我倒极少见你如此称赞一个年轻人,看来你对他十分赞赏。”
苏相爷笑道:“极少有这么合意的年轻人了,看他心性甚好,把这地煞之处告知于他,让他修成罡煞,今后也不会为恶,如此也就放心了。若是个心性不良的,今后修行有成,反成大恶,却是不好。”
“原本还想绘一张假图,假说是被钦天监收尽了地煞。现在,便如实将地脉所在之地告知好了。”
ps:下一章争取十二点之前出来。
第七十八章 遍寻药材
傍晚。
秦先羽修行过后,终于等到有人来请。
苏文相的地形图,已经绘制好了。
“听说秦道长明日就要启程?怎地这般着急?”
苏相爷把书信及地形图都交到秦先羽手里,笑道:“不如在相府多留几日?这些日子以来,老夫病倒,相府上下慌乱至今未定,想必有许多失礼之处,如今老夫醒来,也该让他们好好招待,不好怠慢。”
“相爷好意,心领了。”秦先羽说道:“只是小道不敢贪图享乐,生怕影响求道之心。”
自听闻地脉时起,他就改换了想法,不去京城,而去地脉之处。
苏相爷略微怔了怔,说道:“据说要凝结煞气,就要有真气外放的修为,既然秦道长还未能凝炼罡煞,何必如此着急?不如在此静静修行,到了真气外放,再去地脉之处,更何况,你这一行本就是要往京城,待过几日,老夫也要上京一行,不如与老夫同行京城?”
秦先羽本也是这般想的,去了京城,到时再前往地脉之处凝结罡煞,想必是刚好。而若是先去凝结煞气,再往京城,想必京城大会就已过去了。
可秦先羽还是觉得,万事以修行为重。
“京城修道人云集,我虽然有心会一会这些连观虚师父都无法接触到的人物,可修为太低,充满变数。”
“仔细想来,前往京城,也未必就要去赶赴京城大会。”
秦先羽暗自想道:“我要寻求玉剑,查阅医书,再向上官姑娘退亲,都与京城大会关系不大。就算大会散去,依然不影响我这三件事情,那么,还是修行为重,先去凝练煞气,免得时日一久,地脉那里又有变故,毕竟这地方已经被人发现了。”
“我这一路行去,到了地脉那里,再静修一段时日,加上玉丹熬炼出来的金丹玉液,应当很快就能真气外放。到时再来凝结煞气,修为更高一筹。”
“若真正有些变数的,恐怕还是我那玉剑和药材,以及异病源头。”秦先羽心中思忖许久,心道:“也许在修道中人手上,就有我要的药材,还有适合的良玉,也或许有见多识广的修道人能够识得我父母当年那场异病,为我解惑。不过这些应该不急,京城达官显贵众多,店铺商行也多,仔细寻找,应该能有所获,而且,眼前这位不就是朝廷重臣,还可借这位文相的权势。”
仔细想了许多,秦先羽终究觉得自己仅仅练气修为,只是修行的第一个境界,在京城大会中除了开开眼界,就没有多少益处,反而因修为不足,而有许多不安。
细细想来,自己也算有许多秘密,有玉丹,道剑,蝉翼步,掌心雷等等,都有可能引来别人的窥视。加上自己进入过山河观仙图,而这仙图本就是出自京城,那位追索仙图的剑仙怕也在京城,似乎还是钦天监的人物。
若是遇上了剑仙林景堂,不免还要生出许多变故。
诸如此类的许多顾虑,不得不防,还是先以修行为重,增长修为。
这般想着,秦先羽便又说道:“小道还有一事相求,愿以宝物相换。”
苏文相微微挑起白眉,道:“秦道长有事,只管说来,你救老夫一命,救下我那孙女及随行数十人,只要老夫力所能及,自当尽力。”
秦先羽自是大喜,随后报出许多药材。
当初他在柳珺那里求了许多药材,但并未尽数告知,而是暗留下许多种,如今就把这许多种未曾报给柳珺的药材告知于文相。
有些较为生僻难寻的药材,除了报给柳珺,此时也报给了苏相爷。
而一些较为贵重的药材,则多数已经请柳珺为他寻来,剩下的一些,没有告知柳珺,此时就都报给苏相爷。
但这少年道士为免被人查明药方,还暗留了两种药材,这两种药材最是常见,寻常药铺也有,但他推测过,剑道真解上面记载的这一药方,每一种药材都不可或缺。
只有秦先羽才知晓剑道真解之上记载的这一确切药方,今后,即便有人在柳珺以及苏相爷这里都获取了药材的种类,但实际上也是缺了两种。
“药材的事情,老夫尽力去办,可以联系这庆元府名医,甚至在京城里,也可以替你寻找。”苏文相点了点头,又沉思道:“但是玉剑一事……”
“你就是要一柄纯金打造的小剑,老夫也能为你寻来,可是玉质的,未免罕见。”
金铁矿物出土时,体积颇大,可以打造,锻造,因此金剑不难。
而玉质只能是雕刻,不可锻打。
那么就须得有一块不小的玉石来雕刻,且不论这样一块玉石,其价值几何,单是这么一块玉石,便是颇为难寻。
秦先羽微微叹道:“连相爷这等人物都说罕见,即便我去了京城,只怕也要空手而返。”
“这倒未必。”苏文相说道:“你说这玉剑须得有一尺三寸,也即是说,这玉石也该有一尺三寸长以上,这样大的玉石着实罕见,也是价值连城,不过京城之中,应当能够寻得。”
“据史书记载,数百年前,本朝太祖打造玉玺之时,其实是一块极大的玉石,后来连年征战,把玉石打碎,换作军资,其中最精华的部分,就打造了玉玺。除玉玺外,京城中一些开国功臣都获得玉石,如今这些开国功臣都逝去数百年,他们的后人都是京城显贵,太祖所赐的玉石,应当都保存完好。”
“只是……”苏文相言语中颇带嘲讽,“史书所记,是否属实,还是两说。”
……
秦先羽走回房中,心中已颇沉重。
京城固然是繁华无尽,但要寻找一柄玉剑,只怕不易。
才在房中静坐,又有人来报。
“庆元府诸位名医,都在府外求见。”
听到这话,原本想要打坐的秦先羽,第一想法自然便是拒绝。
然而想起剑道真解所记载的药方,心中又转了一些想法。
“寻找药材,靠这些名医再好不过,他们行医数十年,对于药材的理解比我还要更深。剑道真解的药方中,就有一些药材连我也不曾听闻,也许这些行医数十年的名医就能知晓。”
“不论是柳珺大人还是相爷,要搜寻药材,自然都要借助药堂药铺,我也不好得罪他们。”
于是那家丁便请入了众位名医。
这些名医,自然是为百岁寒年草而来。
除了白尧等名医,还有另外一些颇有名气的医师,除此之外,连陶御医也在这里。
为了医治相爷,百岁寒年草还未看得仔细就已入药,但众人好奇之心难息,自然就找上门来。
面对这些医师的问题,秦先羽好歹也已经算是丰行府的名医,寻常问题都能对答如流。凡是问到百岁寒年草,便都含糊掠过,尤其是对如何培育百岁寒年草,如何得到百岁寒年草的问题,尽数被秦先羽转到了其他方面。
陶御医苦笑道:“罢了罢了,你这少年,原来也是个鬼精。也不与你绕圈子,只开门见山说来,我们这回上门,只是想借一叶百岁寒年草,共赏数日。”
“不错,就只是借。”白尧老头揪着胡须,瞪着眼睛,说道:“这种传说里的药材,我们从未见过,好不容易见到,却又立即入药。时时想来,心痒难耐,你快借来一叶,我们又不是不还你。”
秦先羽看着这有趣的老头,似笑非笑,并不多说。
白尧怒道:“你这么看我干啥?老夫年轻时是英俊潇洒,现在也老当益壮,可我不喜男色,不好龙阳。”
秦先羽本要说话,听到这话,险些岔了气。他咳咳几声,对白尧说道:“小道也不好这个,只是觉得百岁寒年草乃是传说里的药材,堪比千年万载的参王,价值极高,如此轻易借去,也太儿戏了。”
听到这话,众位医师俱都沉默。
就连白尧这个向来没有什么心机的老头,也有些尴尬。
秦先羽见差不多了,便笑道:“只是小道需要一些药材,若你们能替我寻来,莫说观看数日,就是把那百岁寒年草,当作搜寻药材的酬劳,也不在话下。”
“什么药材?竟值得你用百岁寒年草来作酬劳?”
众位医师俱都大惊,来了兴趣。
秦先羽心想众人都是名医,而陶御医更是宫中御医,对于宫内的名贵药材,也不知见过多少,应当能够给个满意答复。这般想来,已经把药材中逐一报出。
对于搜寻药材一事,当初报给柳珺大人,如今报给苏相爷,多数药材都是不同,但有一些生僻药材,只怕难寻,于是秦先羽都对柳珺和苏相爷提过。
此时,对这些名医,又把生僻药材提起,也提上一些珍贵药材之类。
至于心中那两类寻常药材,就都闭口不言。
“以上这些药材,烦请众位替我寻来,不论花费多少代价,尽由小道支付。而百岁寒年草,则只作酬劳。”
秦先羽看着众人,语气诚恳。
而众位医师,已经开始思索这些极少听过的药材。
秦先羽暗叹道:“其中许多种药材,我自己也不曾听过,只怕有一些不属寻常药材?剑道真解这等修道的仙法,其药材必定有一些是极为珍贵,世所罕见的类别,比之于百岁寒年草更为珍贵的,怕也不少。”
“尽力而为罢。”
ps:明天两章也在晚上,不过应该不会像今天这么晚。我会尽量把更新时间变得跟之前一样。
第七十九章 蛊毒
相爷苏醒,自是大喜。
虽未广招四方,设宴庆祝,但自家府内酒菜丰盛,总是免不了的。
这夜,相府灯火通明。
能入席者,皆是大有身份之人。
比如刘爷,叶青,以及相府其余幕僚,这些人都是相爷心腹。再比如劳苦功高的陶御医。
而最是令人瞩目的,则是那个将百岁寒年草轻易相赠,路上出手斩杀伏兵的少年道士。
这一桌上,除了苏文秀外,其余相府的少爷小姐,都未能入席,而分到了另一桌。
苏相爷笑了笑,说道:“今夜并非大请,只是家宴,没有什么束缚,大家尽可随意。”
说是家宴,就把刘爷,叶青,以及秦先羽,都划入了自己人的行列。尽管只是场面话,终究让人心暖。
虽说没什么束缚,没什么规矩讲究,但秦先羽左右看了一眼,心中明朗,这一桌坐下的都是相府中的心腹,而相爷的子孙辈,除了苏文秀以及苏家长子,其余少爷小姐都在另外一桌。如此看来,这座位还是提早安排好的。
虽说是小宴,但酒菜之丰盛,不亚于上官家寿诞之时。毕竟是当朝文相,非上官家这崛起未久的世家可比。
“鸡鸭肉食且不论,这鱼儿就是极为罕见的一类,有补血之效,价值高于寻常鱼类十数倍有余。除此之外,这一锅清汤,那一盘鸟雀,都属上佳菜肴。”
秦先羽忖道:“要是在酒楼中设宴,每一道菜都要几两银子,而有些菜色,银两还不仅于此。这一桌子菜肴丰盛至极,仔细算来,已经能让寻常百姓家数年不愁吃喝。”
秦先羽正看着满桌菜肴,只觉丰盛之余,也太过奢侈。
贫困百姓,三餐不定。而达官显贵,尽都大鱼大肉。
但古往今来都是如此。
秦先羽收了心思,却见苏相爷并未下筷,只是笑吟吟看着他。
“老夫能够醒转过来,留下这条老命,最大的功劳,莫过于秦道长。”
苏相爷说道:“秦道长救下老夫一命,救下我孙女文秀一命,又救了车队上下数十人,连同老刘,叶青,都因你而保全性命。今日家宴,众位能在此聚全,尽都是秦道长之功,若秦小道长若不先行动筷,老夫怎敢下筷夹食?”
原本因为敬重的缘故,也因为秦先羽这一身本领,所有人都不敢对他不敬,因此秦小道长这四个字,这些日子以来,都是以秦道长相称,隐去了个“小”字。而苏相爷在此时转换了称呼,称作秦小道长,反而更显亲近了一些。
秦先羽转头看去,只见众人都把视线放在他身上。
他不动筷,相爷也不敢动筷。
而相爷不敢动筷,谁又敢先动?
许多人在这时才恍然,心中暗道:“这一场家宴,原来还是以这小道士为主。”
想起这点,某些自觉遭受冷落的少爷小姐,眼神不禁有些幽怨。
秦先羽轻笑一声,说道:“乡野道士,也不懂礼节,但相爷如此盛意,那小道便不客气了。”
他也不推脱,毕竟真是有大功于相府,不必故作谦虚,举起筷子,夹起一块鱼肉,便朝口中送去。
忽地,秦先羽手中一顿。
他渐渐皱起眉头。
众人不禁一怔,都在心想,虽说先前自称不懂礼节,但他这小道士也未免太过失礼了。
苏相爷倒不觉如何,他只笑道:“怎么,可是菜肴不合口味?”
秦先羽默然不语。
就在这时,只见他筷子一松,鱼肉落地。
那肉在落在地上。
所有人面色骤变。
就连苏文秀,也觉这小道士过于反常,眼中露出惊异之色,心中竟有几分惊慌。
“好大的胆子,竟然如此折辱相府颜面!”一个少年站起身来,喝道:“来人,把他拿下!”
门外守卫的侍卫纷纷入内,各执刀剑,为首的正是苏里,当他知晓要擒下秦先羽时,不禁一怔,呆立不语。
那少年见这小道士与他年岁相仿,而如此受人敬重,而他身为相爷孙子,却要分坐另一边,自觉遭受冷落,还不如一个外来的道士,见府中侍卫还不听他吩咐,登时大怒,喝道:“你是聋子吗?还不将这无礼的野道士给我拿下?”
“闭嘴!”苏相爷冷哼道:“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
那少年顿时不敢言语。
苏文秀也知这堂弟是个纨绔,却要没有想到他如此不智,如此失态,心中叹了一声,已经断定,这少年今后难以得到相府重视,这辈子最多也就是个衣食无忧的公子哥,到头来怕是难成大器。但相较于这堂弟,此时她却还更在意那小道士的异常举动。
场中一时寂静。
秦先羽深吸口气,只觉体内真气动荡,似乎有一物在搅动血脉。
先前嗅到一缕肉味,体内就生出变故,真气动荡不堪。
“蛊虫?”
秦先羽心中惊骇,鼻端却又传来一缕气息。
冰寒,刺鼻。
杀气!
但这一缕杀气,居然是从桌上的菜肴传来。
秦先羽惊疑不定。
苏文相等了许久,也不见动静,只得皱眉问道:“秦小道长,这是何意?”
秦先羽不答,他取出一片百岁寒年草,掐去叶尖,约有小半个指甲那般大。随手一碾,化作粉碎,洒入清汤之上。
只在刹那间,就见清汤之上,漂浮起一层雪白之色。
众人无不惊愕,有人问道:“这是什么?”
“虫卵。”秦先羽深吸口气,说道:“这原是无色无味的毒,且是活毒,经百岁寒年草滋补,刹那间就化作虫卵。倘如饮下这汤,吃下这菜,不过一时三刻,那毒就会在体内得血气滋补,化作虫卵,当虫卵孵化,即是虫毒,能轻易取人性命,甚至生不如死。”
当初被观虚师父种下蛊虫后,他翻阅过许多关于蛊术的书籍,书中记载的蛊术,大多数是无中生有,杜撰出来,但有许多还是有理有据。
苏文相眼中一凝,道:“蛊虫?”
众人想起自己若是吃了菜肴,饮了清汤,体内将会生出虫子,人人都是面色苍白,而女子更是隐隐欲呕。当苏文相道出蛊虫二字,更为这种活毒添上几分迷雾。
蛊虫,极为诡秘,让人敬而远之。
“哪来的蛊毒?”
“谁人下毒?”
叶青与刘爷对视一眼,惊骇莫名。
忽然,秦先羽骤然拔剑,斩向苏文相!
“大胆!”
“你要做什么?”
这一回,就连叶青,苏文秀等人,都惊怒交加。
苏文相看着那一剑落下,神色平静。
剑刃停在他头顶。
一只虫儿分作两半,落在桌上。
“看来是冲着相爷来的。”秦先羽只说了一句,便在心中想道:“只是这一场毒,竟要毒死这场宴席上所有人,未免太狠。若非我能感应杀气,体内蛊虫又有作怪,只怕真被毒死,就是练气修为,想来也禁不住虫子在体内侵蚀内脏。”
秦先羽没有理会众人震惊骇然,惊怒未定的模样,他顺着窗户看去,有只飞虫朝东边飞去。
“东边!”
秦先羽起身追去,身子快如烟风。
才一出门,便听身后传来惊叫声。
当秦先羽离开时,众位侍卫自是跟在身后,哪知才一出门,就有人倒地不起。
这人是当初纵马装晕秦先羽,又曾起杀心的叶奇,他原本跟在后面追出门来,哪知一脚踩中了个竹片。
竹片刺破鞋底,刺进脚底。
当竹片与血液相触,就即融化,随着血液,在顷刻间遍布全身。
“篾片蛊?”秦先羽转头看来时,已见叶奇面色青黑,呼吸微弱,而那竹片已经被血液融化,变成蛊毒,顷刻间游遍全身。
看到这一幕,秦先羽就想起了典籍中记载的蛊术。
取一竹片,经多道工序,最后以五彩冠蛇,七彩蜈蚣等毒物的毒液,浸泡竹片,经过七七四十九日,制成篾片蛊。
这篾片蛊颇为锋利,就是盔甲也能刺穿,堪比兵器,而刺中人身之后,见血融化,无法拔出,只在顷刻而亡。
“蛊术?”
秦先羽心中凝重,对方明显精通蛊术,如此便极为难缠。
那人武艺如何还是未知,但是这一手蛊术,就连武道大宗师,若是不慎怕也要当场毒倒。
这是一种下毒手段,只是较为骇人,以活虫为毒,显得诡异。在外人看来,自是玄之又玄,几乎被人视作与神通仙术并列的奇特手段。
原本秦先羽只把蛊术当作传说,和神通仙术一样虚无缥缈,直到观虚老道把蛊虫植入体内,秦先羽才算知晓这世上真有蛊术之道。虽然蛊术之道并没有神仙秘术那等惊人,究其原理,仅是借助虫毒,但下毒的手段,确是十分奇异。
秦先羽凝重之余,更有许多兴趣,暗自道:“这人是谁?倒要会他一会,看他是个什么人物,居然这等狠辣,要毒倒众人,连我也险些遭灾。”
他顺着先前那飞虫追去,才出相府不远,身后又听两声惨叫。
又有两人中了蛊毒。
刘老与叶青追了出来,见状,俱是面色大变。
叶青喝道:“对方是蛊道高人,下毒手段太过诡异,你们且都回去,保护相爷。”
命令众侍卫回府,刘老与叶青两人对视一眼,有些骇然,顿了一顿,才顺着秦先羽离去的轨迹追去。
而秦先羽运起蝉翼步,已经不见了踪影。
第八十章 天尊山,吴鸦
“蛊道高手,会是谁?”
问话的,乃是相爷身边另外一位八寸内劲的高手。
当叶青和刘老一并追去时,苏文相默默起身,返回房中。而在他离开众人视线时,这位隐在暗处的高手,才显露身影。
这是一位壮年男子,他身材魁梧,脸型方正,浓眉大眼显得威严,其气息之盛,宛如烘炉热烈。
外人只知叶青是侍卫统领,而较为亲近的人,才知刘老有八寸内劲,担任真正护卫之责。
但是,相府之内,只有寥寥两三人才知这人的存在。
而苏文秀这个孙女颇有才气,倍受文相看重,可也不知此事。或许以她的聪慧,隐隐约约能有察觉。
苏相爷看了这人一眼,淡淡道:“国师袁守风离了大德圣朝国土,许多修道人蠢蠢欲动,就连山河观仙图这种镇国神物都有人打上了主意。对我下毒,其实不过只是个试探。”
那魁梧男子沉声道:“就不怕钦天监?”
“蛊虫这种东西,说诡异倒也诡异,说到效用,连武道大宗师都能毒倒。可它毕竟不是修行之道,因此蛊道中人,不算修道人,除非那蛊术高手自身有了修行。”
苏相爷说道:“就算是你我这种寻常人,若是得到了蛊虫典籍,知道蛊毒调制的办法,知道养殖蛊虫的方法,加上懂得驱使的手段,也能算是蛊道中人。只要自身不是修道炼气之人,这些蛊术也就跟武学一样,属于世俗的技艺,对于世俗的事情,钦天监不好出手。”
魁梧男子顿时沉默,良久,才道:“蛊术防不胜防,确实令人不安。但两年前那场大祸之后,蛊道人物已被袁守风追杀殆尽,一些残余也都驱逐出了大德圣朝,怎么还会有人精通此道?”
“别忘了天尊山。”苏文相淡淡道:“天尊山上的那位盖矣神尊,号称龙虎第一真人,他只要不太明目张胆地犯事,袁守风也不好对他下手。若我猜得不错,这人应该是天尊山的盖矣神尊亲传弟子,而且我能断定,他修行不足两年。”
顿了顿,苏文相说道:“我们在这猜测也无用,只要见到此人的颈上头颅,老夫就能查出他的身份。”
那魁梧男子点了点头。
他想起那件蛊道祸事。
而蛊道中人因此事几乎被袁守风斩杀殆尽,剩余一些则都驱逐出了大德圣朝,可天尊山那位真人为何会收下一名弟子,且传下蛊道之术?
听相爷所说,天尊山的第一真人,似乎就是在那场祸事之后,才收了这名弟子?
其中有什么关联?
“知道得越多,越是让人心灰意冷。”魁梧男子苦笑道:“以往我还认为自己乃是天地间有数的高手,除开武道大宗师之外,足可横行世间。直到投在你门下,通过你这当朝相爷,才知这世上的修道之人,居然还有那等惊天动地的本领。”
“神通仙术,那都是典籍中记载,原本该是虚无缥缈的故事而已,可它偏偏就是真的。”
魁梧男子叹息一声。
……
咻!
秦先羽一剑劈落那只飞虫。
此地已经是郊外,灌木丛生,草蚁虫豸众多。
秦先羽接连斩下许多虫豸,但仍然未曾发现那蛊道人物的踪迹,他微微屏息,开始感应四周,意欲寻出踪迹。
“不必找了。”
那人自树后缓缓现身,淡淡说道:“我在这里。”
这人约三十出头,面貌平常,灰衣黑裤,显得十分阴冷。
秦先羽聚起真气,停在眼部,凝神看去,只见那人气血宛如烘炉,与刘老相仿。
“七寸内劲?但他气息可比刘老这八寸内劲的高手,虽说是正值壮年的缘故,但也是因为此人内劲修为不弱。”秦先羽暗自忖道:“说是七寸内劲,怕是有七寸八分,乃至七寸九分之高。”
秦先羽自身才仅是七寸六分的真气修为,而对方的内劲修为显然要高过了他。
真气温和,而内劲凶厉。
同等级数下,真气养身,而内劲则伤身,可在争斗之上,显然是内劲更为强横。
同等级数下尚且如此,如今内劲修为更胜真气修为,秦先羽明显落在劣势。
只是这少年道士已经不是之前的懵懂少年,他心中知晓,自己一式秘剑极为厉害,这七寸六分的真气,足能堪比八寸内劲。虽说不通剑招,不通变化,可蝉翼步已经补足了这一短板。
秦先羽有恃无恐,手持长剑,说道:“这位前辈对相府下毒,把酒菜尽数落药,也不分是非敌友,险些还害了小道,如此心肠,真是好生狠辣。”
“我不过奉命前来毒杀文相,至于波及到谁,自是不用理会。”那气息灰暗的蛊术高手冷笑道:“只是引出了一位修道之人,倒是出乎意料之外,但也是大喜。”
秦先羽挑了挑眉,道:“引出了个修道人,可是引火烧身,何喜之有?”
“想我吴鸦原是练武之人,寻仙访道,好不容易拜入天尊山,拜入大德圣朝第一龙虎真人门下。然而盖矣真人却不传我修道之法,只让我修行蛊道之术。”
吴鸦语气怨毒,狞笑道:“蛊道不过小术而已,就算是个平常人都能炼药制蛊,对自身修行无异。他不传我修道之法,只传旁门左道,因此我这一生,最恨修道之人。”
“盖矣真人只让我闭门制蛊,着实无趣。”
“天尊山上,虽见过许多修道炼气的同门,但你还是第一个与我为敌的修道人。”
“听说真气凝结罡煞之后,无比厉害,但未曾凝结罡煞的真气,则要比内劲逊色。”
说到这里,吴鸦嘿然笑道:“我有近八寸内劲,今日不用蛊术,只以自身武学,杀你这修道之人!”
秦先羽见他面容狰狞,语气怪异,就知此人心性不良,在拜入仙门之后,修不到仙法,反而怨恨所有修道中人。
此人心性已经变化,以恶念疯狂为主。
秦先羽暗想道:“原来是个疯子。”
吴鸦狞笑两声,拍了拍手掌,说道:“记住,杀你之人,乃天尊山吴鸦!”
秦先羽默然片刻,把剑前指,淡淡道:“就凭你这疯子?”
第八十一章 蛊虫
秦先羽对于自身的本领,有个大概的推测,凭借一式秘剑,及蝉翼步,能够弥补不足,而发挥长处。他自忖以当前真气修为,不亚于八寸内劲高手,但实际上还未曾真正与这类武学高人交手,做不得准。
吴鸦自称拜入仙门,也许他除蛊术外,在修道门派当中还学得一两记手段,因此不能以寻常内劲人物相待,该更为谨慎一些。
秦先羽握紧长剑,眼中有些凝重。
“这几年来,每日制蛊炼药,培育蛊虫,又练习操纵蛊虫之法,日复一日,初时有趣,后来便渐渐索然无味。”吴鸦气质阴沉,嘿然笑道:“虽说通晓蛊术,让我下毒手段变得高深诡异,连武道大宗师也曾毙命,比我自身武艺厉害得多,可毕竟有些无趣。今日遇上你这么个未曾凝结罡煞的人物,真好泄一泄这两年来的郁气,我倒要看看,你们这些修道人,有些什么本事?”
闻言,秦先羽只是徐徐说道:“听闻真气凝过地煞之后,便要胜于内劲,还有许多仙家手段也可在罡煞境界施展出来,你不敢对去试一试那罡煞境界的修道人,也只敢跟练气境界的修道人逞凶。但今日小道就让你知晓,就是未曾凝过地煞的真气,也不必内劲来得逊色,我这练气境界的修道人,同样胜过了你这近八寸内劲的疯子。”
“那就试试罢!”
吴鸦还在说话间,身子一展,灰黑衣衫朝两侧一张,宛如翅膀。
他一跃而起,直扑下来。
好似苍鹰展翅,正俯冲猎食。
他快得惊人,一般人都难以反应。
然而秦先羽眼睛一凝,吴鸦便慢了些。
“这厮还未把话说完就即动手,先发制人,这已经与偷袭无异。也对,毕竟是修成八寸内劲的武学高手,不知经过多少恶斗,经验丰富,若是一般练气境界的修道人,多半反应不过来,就被他扑杀在此。”
秦先羽足下一震,宛如蝉翼颤动,身子已化作一缕烟尘风气。
吴鸦扑击落空,双掌拍在一株树上。
嘭一声,那大腿粗细的树木,就已被他双掌打断,上半截倒在地上,扬起尘烟。
“如何?”吴鸦指着地上那半截树木,阴声笑道:“你真气修为也是不低,倘若不借利器,可有本领打平这么一截靑木?”
他看着秦先羽,掩饰不住地蔑视。
“这厮简直是个疯子,那修道门派怎么还把他收入门下?”秦先羽看得出来,吴鸦眼中的蔑视,并非是对自己一人,而是对所有练气境界的修道人,他心中不禁暗道:“听说炼制蛊虫,熬炼毒物,都极为邪恶残忍,不是正道,沉溺这等旁门左道,人也容易变得孤僻。莫非他是因为修行蛊道,连心性也都变化,变得如此阴冷深沉?,”
吴鸦自得知世上有修道人后,历尽艰辛,终于拜入仙门,甚至,将他收在门下的,正是大德圣朝本领最高的真人之一。可那位真人却说他没有修道天赋,应当转为蛊道修行。
初始时,蛊道诡异莫测,吴鸦也自得其乐,当驱动蛊虫毒杀一位武道大宗师之后,这种乐趣攀至巅峰。直到后来,他发现蛊道对于自身修行无异,反而有些害处。
自那时起,心底便已不复平静。
罡煞境界的修道人,凭借凝过地煞的真气,就极为强盛,胜于内劲不知多少。更何况罡煞之辈已经能够施展道术,不复凡俗。吴鸦自知不能跟罡煞之辈相提并论,但练气境界的修道人,真气温和,没有凝过地煞,不如内劲强横,于是他满腹郁气,便放在练气境界的修道人中。
他敌视修道人,却自知不如罡煞人物,当发现寻常练气修道人不如武学高手后,渐渐地,便瞧不起未有罡煞境界的修道人。
吴鸦阴声笑道:“待我擒下了你,再慢慢折磨你,蹂躏你。”
他举起手来,仿佛泛着淡淡光泽。
“徒手打断树木的本领,小道倒不如你。”秦先羽看了那断树一眼,平静道:“只是,要胜过你,倒是不难。”
秦先羽一剑劈落,淡然道:“既然你出手了,接下来便受我一剑。”
这少年道士踏着蝉翼步,瞬息来到吴鸦身前,一剑斩落。
吴鸦冷笑一声,内劲凝聚于手上,竟是用手去挡。
血肉之躯,怎抵金铁利器?
就是武道大宗师,也不敢如此托大。
秦先羽眼尖,已发觉此人手上泛着一层玉泽,晶莹玉润,不知是练过什么功夫,还是什么宝物。
吴鸦心中冷笑道:“我有玉枯手,刀剑难伤,至于他一个修为还不如我的小道士,只修真气,未炼筋骨,能有多少气力?待我握住此剑,束缚住他,便一举打废了他!”
那一剑落下,吴鸦便用掌去接。
当剑刃与手掌接触之时,吴鸦面色骤变。
剑上传来一股莫大巨力。
玉枯手乃是天尊山龙虎第一真人亲手炼成,神兵利器难伤,自然不惧被这么一柄寻常长剑破开。然而剑上附带的力道,竟万分惊人。
吴鸦掌心陷落下去,内劲顿散。
咔嚓一声,臂骨断折。
那一剑不减威势,继续落下。
吴鸦受不住剑上的力道,双脚离地,往后倒飞两丈,仰面摔落,跌在尘埃里。
“怎么可能?”
“他的真气修为,分明不如我内劲来得高深,以内劲胜于真气的特性,我应当胜他才是,怎么会败?”
吴鸦震惊难言,手臂的剧痛也都忘却,只有满腹骇然。
正面比拼,居然落败?
也即是说,这小道士单以气力而论,已经占了上风,若在加上先前那如烟似风的身法,吴鸦已经落在劣势。这令自信满满的他不禁惊怒交加,难以置信。
“都说未凝罡煞的修道人,只算入门,还不如武学技艺,都说内劲胜过真气。”
“全他娘是骗人的!”
吴鸦一跃而起,灰黑长袍一展,宛如翅膀,他自上而下扑击而来,似有许多不甘。
秦先羽握紧一剑,只待挥剑而出。
忽然,秦先羽嗅到一缕刺鼻的寒气,自肩处而来。
“杀气?”
秦先羽踏出蝉翼步,横移三丈,再度看去,吴鸦已经停了身形,而先前秦先羽所在之处,有一只飞虫落下。
“他故作愤怒,故作不甘,只是要吸引注意,让那毒虫把我蛰中?”秦先羽心道:“可是他不知道我能感应杀气,他这毒虫便无法伤我。”
那毒虫落空,吴鸦眼中闪过一丝遗憾,但愤怒之态已经收敛,只是满面阴冷,他手上一挥,洒出大片气雾。
簌簌声响接连响起。
秦先羽转头看去,便见蝼蚁虫豸,蜈蚣地鼠纷纷涌现,被气雾吸引而来。他不敢大意,踏着蝉翼步,跃到一处石上,心中忖道:“这是什么气雾?竟然能够引来大片蝼蚁虫豸?这就是驱使地鼠飞虫的蛊道手段?”
之前吴鸦曾说只凭自身武艺,不用蛊术,但秦先羽却也从未想过这么一个阴冷扭曲的家伙能够遵守承诺,能够自守规矩。
此时再看吴鸦,这厮已经没有先前的疯狂愤怒之态,转而沉寂,只是眼睛微眯,气质变得冷冽,有些阴沉。与先前凶狂之态判若两人。
吴鸦站在原地,那蜈蚣地鼠,蝼蚁虫豸都在他身旁过去,但却不敢近他身旁。
这千百只毒虫蝼蚁,蜈蚣地鼠,霎那间把这山林占满,只一眼望去,令人寒毛倒竖。
只是对秦先羽来讲,并无性命之危。
看着秦先羽身形变化不定,时而用剑拍碎石头,碾作碎石,洒了出去。
那许多碎石便都砸落飞虫,落在地上的也伤及蜈蚣地鼠。
这么些毒虫蝼蚁,对付寻常人足以,就是武道高手也该慎重,但是面对这么个身法似烟风一样,连飞虫都无法跟上的道士,只能是添上几分麻烦,却没有性命之危。
可吴鸦依然平静,他取出一个黑色布袋,上面绘满了图纹,十分复杂,令人眩晕。
“用气雾驱使毒虫,这是一般蛊道之人都有的本领,但面对武道大宗师这等内劲外放的人物,显然是不足的。”
吴鸦负手而立,悠悠道:“当初我能以蛊术让武道大宗师为之身亡,靠的不是这些微末技艺,而是真真正正的蛊道奇学。今日,便让你看一看我历经数年,由龙虎真人亲自指点,而培育出来的真正蛊虫!”
真正蛊虫,并非寻常虫豸。
秦先羽听出他言外之意,心中一紧。
就见吴鸦张口吞下一颗药丸,霎那间,身上泛出一股恶臭,闻之欲呕。随后,吴鸦伸手,在那黑色布袋上狠狠一拍。
布袋中传来嗡地一声。
吴鸦又拍一记。
布袋中嗡嗡响动,嘈杂难听。
此后又拍一记。
当第三下拍落,布袋中嗡嗡作响,好似闷雷。
吴鸦把布袋细绳一放,张开袋口。
嗡地骤响,涌出一群黑压压的乌云。
那是一片黑蜂!
当这一片黑蜂飞离布袋,只在空中盘旋了一圈,天上的那些个寻常飞虫就即死绝,全被黑蜂食尽,而地上的蜈蚣地鼠也都轰然散去,潜入地洞,爬入草丛。
黑蜂宛如乌云,飞在半空,下一刻,便发觉了秦先羽和吴鸦两个气血流动的血食。
吴鸦一身恶臭,黑蜂不敢近前。
于是,所有黑蜂便都尽数朝着秦先羽奔去。
一涌而来。
秦先羽身子一震,血脉之中传来一股异动,真气随之震了一震。
就在他体内这么一震之时,那漫天乌云般的黑蜂,尽都一顿,前头几只纷纷坠落,后头的千百只黑蜂俱都不敢近前。
秦先羽身周,跌落许多黑蜂,而剩下的黑蜂,都惊慌失措,漫空飞舞,似要逃离这小道士身边。
吴鸦身子震动,失声道:“怎么可能?”
ps:坐在电脑前三个小时,码了三百字,真是颓废……好在坚持完半章后,进了状态,接下来这章应该比较顺手。
第八十二章 翅翼神蜂
这群黑蜂,黑压压一片,好似乌云翻滚。
黑蜂浑身漆黑,隐约有金色条纹,呈波浪之状。看它尖齿如钩,尾针森寒,又有两对半是通透的黑金薄翼,只一看去,便觉甚为凶猛。
这群黑蜂,自是遮蔽了小半天空。
见众多黑蜂居然不敢去对付那小道士,吴鸦又惊又怒。
这些黑蜂名为翅翼神蜂,乃是真正的蛊虫,怀有剧毒,喜食血肉,而尾部蜂针更是剧毒中的剧毒,一旦蛰中,刹那间随血液流遍全身,比之于篾片蛊更为惊人。而最重要的一点,这些翅翼神蜂即便是用尾部蜇人,失了尾针之后,一日就能重新长出,而不会失掉性命。
翅翼神蜂极为难得,且血脉纯正,这一窝虫卵巢穴更是天尊山龙虎第一真人花费许多功夫才得到手里的。而吴鸦是唯一修炼蛊术的弟子,这翅翼神蜂便赐给了他。
吴鸦本领不足,只能服下药丸,使得自身散发恶臭,让这些翅翼神蜂不近身前,转而去猎杀其余血食。这便是驱使翅翼神蜂的手段。
倘若今后在蛊道之上能有成就,得以操纵这些蛊虫,到时,就是罡煞境界,恐怕都未必能够在这些翅翼神蜂围攻之下活命。
可这些本性凶厉的翅翼神蜂,本应该是连罡煞人物都要忌惮的,却为何被那道士吓住,不敢近前?
“该死!”吴鸦有心驱使蛊虫,但对于这一群翅翼神蜂,他也只得以药丸保住自己,而没有操纵的手段。
秦先羽立在原地,怔了半晌。
体内传来剧痛,似乎有些什么东西在蚕食血肉?
那是蛊虫,观虚师父制成的蛊虫,但只怕连观虚师父都未曾想到,他这蛊虫居然如此厉害。
秦先羽脸色苍白,竭力运转真气,将它压制下去。
而就在蛊虫发作之时,外界的翅翼神蜂,居然不敢靠近。
秦先羽隐约有些猜测,那些翅翼神蜂正是惧怕自己体内的蛊虫,而不敢近前。如此想来,一直以来没有动静的蛊虫,只怕就是被这些翅翼神蜂所引动。
“这些黑蜂,看来是真正的蛊虫,否则不会引起我体内蛊虫震动。”
秦先羽勉强压制体内异动,心中忖道:“只是看来,我体内的蛊虫,品阶显然更高一些,否则这些黑蜂不会如此畏惧。”
这少年忽然有些自嘲,原本体内的蛊虫就像悬在头顶的利刃,时刻都有可能发作,数年之后则必然是要害了性命。却没想到,此时竟救了自己一命。
秦先羽抬头看向呆滞不语的吴鸦,于是提起长剑,缓缓道:“看来你这些真正的蛊虫,还是怕我,既然如此,你便继续受我一剑。”
秦先羽朝他走去。
哪知,才这么一迈步,半空中盘旋的诸多翅翼神蜂全都受惊,纷纷散开,漫空飞舞。
顿了一顿,这上千翅翼神蜂嗡嗡作响,朝着那黑色布袋涌去。
这是归巢!
往日里,吴鸦只要把布袋口打开,暗拍几记,这些翅翼神蜂也就都尽数归巢了,但如此受惊,主动归巢,却还是第一次见。
吴鸦咬着牙,紧扎袋口,阴着声道:“一群废物,快给我蛰死这小道士!”
黑色布袋不开,上千翅翼神蜂无法归巢,嗡嗡作响。
就在这时,秦先羽又走近一步。
嗡!!!
翅翼神蜂尽数散开,便有几十只被挤到了吴鸦身上。
这些翅翼神蜂受了惊,被挤到吴鸦身上,也不顾是谁,只知这是个气血流动的活物,是个血食,便即撕咬,两只弯齿如钩,直接撕下大片血肉。
吴鸦惨嚎一声。
有翅翼神蜂钻入口中。
又有翅翼神蜂直接把尾针叮在了吴鸦身上。
“这……”
秦先羽倒吸口气,隐隐有些惊骇。
翅翼神蜂滚滚如乌云,涌向远方,而吴鸦不过一两个呼吸的功夫,已经面目全非,血肉不堪,隐约能见骨骼内脏,死状凄惨。
“这些黑蜂也太厉害了些。”秦先羽背脊生寒,“看来这吴鸦不懂得如何操纵这群黑蜂,否则也不会遭了反噬。以这些黑蜂如此凶厉的模样,难怪武道大宗师也无法抵御,就算是内劲外放,能够荡开身周异物,却怎能排开这些凶厉蛊虫?”
秦先羽如此思忖,看着不远处半空中的乌云翻滚,却又不知如何是好。
要是任由这些黑蜂不理,这附近人畜,只怕都要变成血食,被这群黑蜂尽数毒杀,撕咬。
“怎么才能收了他们?”
这般想来,秦先羽朝着黑色布袋看去,强忍着吴鸦尸身惨状带来的恶感,把布袋取到手里,打开了布袋,手一抖就扔到了地上。
有吴鸦的前车之鉴,秦先羽也怕这些黑蜂在归巢之时顺便把自己也一并毒杀,落得跟吴鸦一个下场。
然而,黑色布袋打开后,这些翅翼神蜂还在盘旋,仍然没有归巢的迹象。
秦先羽怔了怔,心道:“没有归巢?怎么回事?”
嗡!
翅翼神蜂忽然都一涌而去。
秦先羽抬眼望去,只见不远处,叶青和刘老一并赶来。
这两个武学高手,气血比常人更盛,已经远远被翅翼神蜂感应到,于是都涌了上前,要将这两个血食撕咬分食。
“不好!”秦先羽提气喝道:“快逃!”
叶青和刘老也都见到这一幕,各自露出骇然之色。
尽管这是两位内劲高手,但在这上千毒蜂之前,竟显得如此弱小。秦先羽也不指望他们能够抵挡得住,就连吴鸦这个驱使蛊虫的,本身有近乎八寸内劲,可也都死得凄惨。
“该怎么办?若不想办法,他们两个必定无法幸免。”
秦先羽心中急切,捡起黑色布袋,忽然发现这袋中有个硬物,大如铁锅,顿时明白这是个巢穴。
再想起先前吴鸦连拍三记,心中顿时闪过灵光。
他在黑色布袋上用力拍了一下,再接着要拍第二下时,就见远处朝着叶青和刘老扑去的众多翅翼神蜂,已经纷纷往回飞来。
原来放出蛊虫,要拍三下,而归巢之时,只须拍个一下。
秦先羽张开袋口,已然有些防备,一个不好就要把这布袋扔掉。
然而,那些个翅翼神蜂根本不敢靠近秦先羽,只是因为归巢的缘故,强行克服天性中的惊惧,纷纷归巢。
秦先羽看着那漫天乌云归入巢穴之中。
上千翅翼神蜂,在进入袋口之时,前胸后腹叠在一起,两对翅膀尽数往内一收,好似个黑金小球儿。
而叶青与刘爷便是见到了这么一幕,劫后余生,更目瞪口呆。
那漫天乌云,只刹那间都被这少年道士收在布袋之内,天空为之放晴。
“这是仙法?”
ps:感谢书友120615220201080的打赏。
第八十三章 获益
入夜,不见月儿,但有星光闪耀。
相府,因白天时蛊虫一事,人心惶惶,虽在深夜,却也有许多人未曾入睡。
而秦先羽也未入睡,但他并非心慌,而是心喜。
“翅翼神蜂?”
秦先羽看着手上的黑蜂。
黑蜂被他体内蛊虫所摄,不敢动弹,只被他拿在手上把玩。但为免意外,秦先羽还是先一步把它尾针砍断了。
这黑蜂有两对泛出黑金色泽的半通透翅翼,躯体色泽漆黑,隐约有波浪状的金色条纹。尖齿弯如钩,尾部针尖泛着寒光。
最重要的是,黑蜂躯体坚硬,仿佛有一层坚甲,秦先羽略微用力,也才陷下一些。若是一般人,大约用拆房用的大铁锤狠狠砸击,兴许能够砸死一只。
除此之外,翅翼神蜂要比一般的蜂虫大了许多倍,也正是如此,上千只黑蜂拥在一起,才有遮蔽苍穹的壮观景色。
“看先前吴鸦身死,可见翅翼神蜂极为厉害,一两个呼吸就能把人撕得血肉模糊,这倒也罢,但是这尾针,毒性只怕极烈,就是真气和内劲都无法压下毒素。倒不知修成罡煞境界修道人,以凝炼过地煞的真气,能否抵御剧毒?”
“依先前所见,连吴鸦都无法操纵这些翅翼神蜂,只能吞服药丸,散发出令这些翅翼神蜂为之厌恶的气息,保住自身,而翅翼神蜂出了布袋之后,就会寻找气血流动之物,撕咬分食。”
秦先羽暗自思忖道:“我体内蛊虫显然能使我不被这些翅翼神蜂所伤,也即是说,我有放出翅翼神蜂对付大敌的底气。”
“看翅翼神蜂如此厉害,连武道大宗师也无法抵御,只怕连罡煞人物都要忌惮罢?”
“如此看来,还真是一件大杀器。”
秦先羽心中喜不自禁,但也知道这翅翼神蜂喜欢血食,不受操纵,容易误伤无辜。
在放出翅翼神蜂时,若是除了大敌之外,还有另外的活物,也许这些翅翼神蜂便不去撕咬来敌,而是对其他活物下口,这般想来,倒也有些限制。
但有了这么一窝翅翼神蜂,无形中,秦先羽自觉保命底气已经十足。
那黑色布袋就在一旁。
布袋不小,能装进一个孩童,通体也是黑色,但是刻画着无数花纹,玄奥难明,不知有何用处。秦先羽想来,这也许是类似火符一样的符画,也可称作阵法,应当是用来禁锢内中的蜂巢。
布袋中的蜂巢,有一般菜锅大小,圆滚滚一个,但蜂巢在布袋之内,而翅翼神蜂太过惊人,一个不慎就要出事。因此秦先羽却还未仔细看过,只是隔着布袋,摸索出大概轮廓。
“这些翅翼神蜂个头极大,放散开去,能够遮掩眼前小半天空。此时见它们缩在这么一个布袋之内,委实奇异。”秦先羽暗自道:“虽说这些翅翼神蜂前胸后腹交叠,收了翅翼,像个小球儿,但上千黑金小球合在一处,也不止水缸这般大小,可却偏偏缩在了这么个布袋里面。如此想来,这蜂巢真是个奇物,也许还有布袋的作用。”
“也不知内中是否还有蜂虫?”
“若是还有,那便如有源之水,死了一头,能再生一头。倘若没有幼虫,那死得少了一头,就永远少了一头,今后对敌,会渐渐弱了。”
“可惜不能打开蜂巢查看。”
秦先羽思量许久,暗自笑道:“我也过于贪心,能得这么一窝翅翼神蜂,已是大喜,还贪心什么?”
除翅翼神蜂之外,在吴鸦身上还得了一些东西。
有两本书籍,但都被翅翼神蜂撕咬损坏,都失了十几页,不过后面也有记载制蛊的办法,调制毒药的配方,养殖虫豸的经验等等。秦先羽是学医之人,有些兴趣,但他已入修道之路,那紫府神庭混元祖气真诀足以让他不断钻研修行,不好分心外物,因此这些外道典籍也只翻阅,不可能尽心探究。
另外吴鸦身上还有六七瓶药粉,想必就是他用来驱动蝼蚁爬虫的那些气雾。秦先羽虽有兴趣,但也没有多么重视,只是放在一旁。
另外还有一物,让秦先羽来回翻看了好多回。
正是玉枯手。
它比蝉翼更薄,通透明晰,戴在手上,几乎看不出来,连自身也没有感觉,等若于无,只隐隐约约在灯火下泛着淡淡光泽,宛如玉质。但秦先羽尝试过用剑在掌中一划,竟然不能伤及分毫。
“好东西啊,有了这东西,徒手接刀剑也是轻而易举。今后即便没有剑器在旁,凭借这一手,也算个底气。”
“这应该是吴鸦制蛊炼药时,害怕大意,导致双手触及毒物,因此制成的手套。看它如此通透轻薄,倒不知是何材质,莫非是他那修道门派的仙长替他炼成的宝物?”
秦先羽喜之又喜,将这些东西整理起来,放入怀中。
至于那翅翼神蜂的黑色布袋,未免大了些,就背负在身侧,虽然重了些,但秦先羽有真气为基础,倒也轻松自在,不觉如何拘束。
吴鸦身上除了这些东西,什么也没有,连银两也都没有。这也正常,以吴鸦这般阴冷性情,莫说修得蛊术,更是诡诈,想必就算是当初还在武林之时,也是个吃白食不给银两的。
“在吴鸦身上,倒是得了不少好处,但也有了隐患。”
“吴鸦拜入仙门,修行蛊术,虽然没能修道,但看他身上这玉枯手,以及翅翼神蜂,显然受师长器重。我杀了他,也不知他那师门长辈会否前来报仇?”
“听他口口声声说什么龙虎第一真人,莫非是个龙虎真人?”
秦先羽心中有些沉重,只是想了想,这吴鸦所言也未必属实。
练气,罡煞,龙虎。
当修成金丹,就已是地仙,该得道飞升,进入被世人称为仙界的秘地。因此,龙虎真人,便是俗世中修为绝顶之辈,以他们的本领,能呼风唤雨,有神通仙术,实则也与神仙无异。
既来之则安之,反正已经动手,而得了这么些宝物,秦先羽也觉这一次着实是得了极大好处,就算有些隐患,却也值当了。
原本出手对付吴鸦,是因为吴鸦这厮下毒,连自己也算计在内,又因为对蛊道真人极为好奇的缘故,可这一次得了玉枯手和翅翼神蜂,真是意外之喜。
而翅翼神蜂,更是让秦先羽喜出望外。
第八十四章 离开相府
自那少年道士去追蛊术高人,归来之后,把自己锁在房中,几乎未有跟人打过招呼,这般举动,跟这少年道士常日里平和淡然的性子截然不同。
一些心思灵敏的,已经猜到这小道士必定得了好处。
叶青此时还怔怔出神,难以醒转。
这一路行来,那道士看着不过一个少年,未曾打磨筋骨,可武艺却是极高,身法更是神出鬼没一般。
他能斩破神机弩箭,堪比武道大宗师。
他能随口道出生长在毒蛇洞穴之旁的凝血草,又能随手调配药物用以逼供,亦是精通药理。看他将百岁寒年草随手送出,给相爷医病,更是大方大气。
叶青与他同行一路,早已对这少年十分敬佩,此前从未想过世上居然有这么个年纪轻轻的少年,既通晓药理,怀有奇药,又武艺出众,身法惊人,堪称武道大宗师。
可敬佩之中,却终究还停留在常人的目光里,还在俗世的眼界中。
但这一回,他亲眼见到那少年道士只是把手在布袋一拍,就把漫天乌云收拢进去,这一手堪称仙法,已经不复凡俗。
当再次见到那个少年时,他依旧一身淡色道服,带着淡淡的温和笑意。
依旧是那个模样,可叶青眼神中的意味已经不同,原本尊敬之色,已经变得无比恭敬。
原本只是觉得这少年本领极高,极为出色,因此尊敬他,敬重他,视为同辈之人,甚至看得更高一些。而如今的恭敬,却已像是信徒对庙里神灵的诚心礼敬。
秦先羽自然也看得出来,但他对于这种恭敬,却隐约有些叹息。原本叶青待他敬重,还像朋友,可此时的恭敬,却变得几分疏远。这少年道士知道是因为自己用黑色布袋收了那翅翼神蜂的缘故,那一幕景象确如仙法一样惊人,也不怪他心境如此变化。
秦先羽叹了一声,道:“小道要离开相府了。”
叶青微微一怔。
……
对于吴鸦为何袭杀文相的原因,秦先羽没有过问。
他整理行囊,打了个包裹,又把黑色布袋挂在身侧,斜背一剑。
此去地脉煞气凝结之处。
一路行去,跋涉千里,也许能在路上修得八寸真气。而剩下的一寸真气,就在地脉之旁修行,一旦修成真气外放,也就该凝结煞气,迈入罡煞境界。
当听说秦先羽要离开,相爷自是亲自送行。
一切从简,秦先羽不喜繁杂,那些什么礼仪,酒宴,众人送别的事情,都尽数免了。这少年只是朝相爷道了个别,就准备上路。
相爷笑道:“秦小道长此去,修行有成之后,还会到京城一行罢?”
秦先羽微微点头,说道:“京城乃大德圣朝都城,自然该去走上一遭,尽管赶不上这场仙图大会,但也想见识京城繁华,看一看传说中钦天监的人物。”
“如此便好。”相爷点头说道:“你所求的诸般药材,我已尽力寻求,如今共得八种,待老夫命人再度搜寻一些,凑得整齐,就送往京城。你到了京城,自可去京城的相府,把药材取走。至于你要寻求玉剑一事,老夫会在京城多加打听,若真有机会,老夫舍些颜面,也许能讨来一块良玉,再是不济,国库之内大约也是有的。”
秦先羽自然大喜,施礼道:“小道在此先谢过相爷。”
相爷摇头道:“老夫这命也是你救下的,舍些颜面又算得什么?若非害怕对圣上不敬,老夫便已求皇帝恩德,赐下国库之内的良玉了。”
天色尚早,但赶路自是早些为好。
秦先羽拱了拱手,发现相府中相熟的人都已在此,那些路上车队通行的侍卫也都来相送,却独独缺了苏文秀。
询问后才知,那个文静柔弱,有书卷之气的女子,因昨日蛊虫一事,已经持书信一封赶往了京城。
“原来如此。”
秦先羽笑了笑,向众人辞行。
那个颀长的身影,渐行渐远。
那只是一个少年。
但他是个道士。
一个寻仙访道的小道士。
刘老叹了一声。
相爷转头看来,有些疑惑。
刘老低声道:“我这一辈子,倒也见过某些修道人,可这么年轻的一个少年,有这般本领,着实是匪夷所思。相较之下,武林中的那些侠少,仿佛泥捏的一般,远远不如于他。”
……
苏文秀将信鸽收起,看着手上的纸条儿,略微沉默。
秦先羽已经离开相府。
“这小道士究竟是谁?”苏文秀轻叹一声,自语道:“此前声名不显,也非是武林侠少,可一身本领却如武道大宗师那般高深莫测,又通晓医理。”
身边的丫鬟也早听说这小道士的许多故事,不禁嘻嘻笑道:“难道是哪个仙山福地里潜心练功十多年,此时才下山的?这倒是像在仙门学艺,学成之后下山建功立业的故事。唔……也许还是个修炼多年的老怪物,容颜不老。”
苏文秀噗嗤一笑,说道:“哪有你说的那么玄乎?”
“哪里玄乎了?”那丫头嬉笑说道:“小姐你看呀,以他这么厉害的人,怎么说都应该很有名气的,就是再低调沉默,至少也或多或少有些名气。你看那些武林侠少,本领没多少,倒是名气挺大的咧。所以呀,他一定是从小练功,现在才会这么厉害,因为没有下山,才没有名气。另外啊,他是个道士,像是这些道士和尚什么的,不是都要求仙求佛的吗?”
苏文秀听得有趣,忽然又有一只信鸽飞来,打开一看,顿时露出喜色,“那一味药材已经到了京城。”
丫鬟眼神有些怪异。
苏文秀问道:“怎么了?”
丫鬟揶揄道:“小姐,你听说那小道士求取的药材之中,有许多是极为难得的,于是四处打探,听说有一味药材要运送上京,入太医司。才得了这个消息,就迫不及待上京,其实早已通知陶御医留下这一味药材,可你还不放心。这么说来,小姐对这事也太上心了些。”
苏文秀说道:“此行本就是要上京,他这药材一事,不过凑巧而已。”
“原来这样啊。”丫鬟有些失望,又问道:“不过,那道士这就要离开相府了,小姐没能为他送行,真是可惜了。”
“可惜什么?”
“要是小姐为他送行,也许就能见到小姐哭……哎呦……”
苏文秀在她头上敲了一记,嗔道:“又胡说。”
正在这时,天上飞来一只信鸽。
苏文秀得了其中信条,只一看去,发现内中乃是那小道士的来历。
“秦先羽?医学世家传承?”
“今为丰行府第一名医,曾医治血痕蛇剧毒,治好柳家小姐,医术极高,胜于丰行府所有名医,包括告老还乡的御医副司首乾四爷。”
“原来是他?当初就是他在上官家寿诞上献出百岁寒年草,难怪这般巧,这小道士身上就有百岁寒年草,原来这一路护送的百岁寒年草本就是出自于他。”
“那他跟上官家的婚约……”
苏文秀心中有些郁气,心情略微低沉了一些。
另外,那小道士双亲不在,也未必会回丰行府这故地。
正如他在这庆元府出现得突兀,今后想必也是行踪不定。
如此神龙见首不见尾,这一离去,也不知何时再见。
又有一声叹息,犹如秋风萧瑟。
……
天色渐暗,秦先羽行走在山野之间。
以他如今的修为,早已不惧山野之间的危险,那些个凶禽猛兽能轻易拔剑斩杀,无须畏惧。
只是他虽然独自一人生活,可在野外露宿却还是初次,何况在相府那般热闹之后,此时独身一人走在山间,四野寂静,也不免孤单。
“观虚师父寻仙访道数十年,这种露宿荒野的日子,怕是不少的。”
秦先羽暗道:“但我还不同,如今功法有了,修行也前景明晰,今后结成罡煞之后,便能够结庐而居,隐居一处,清闲度日。如此清净修行,倒是不必餐风露宿。”
林中黑暗,夜风清啸。
这种天色,这种荒山,总令人不安。
秦先羽有心寻个洞穴,让自己栖身一夜,但四周看了看,也就只好在倚在树上,将就一夜。
当他上了树,心中忽然一跳。
真气震动,血气猛然一顿。
秦先羽身子一僵,随后就觉体内剧痛,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啃食骨髓。
蛊虫发作!
秦先羽的先天混元祖气,乃是本源之气,能滋养世间万物。那蛊虫原本只是吸食血气而成长,然而在秦先羽体内,却还能吸取先天混元祖气,因此成长得更快,苏醒的时间也更快一些。
在被翅翼神蜂引动之后,这蛊虫沉寂两日,就即发作。
秦先羽脸色发白,他把黑色布袋褪下,把长剑扔到一旁,免得到时神智昏沉,一个不慎,把剑刃伤了自己。
做好这些,秦先羽只靠在树下,缩成一团,静静等着蛊虫停歇。
夜间,林内。
一个身影微微颤动,他咬着牙,默然不语。
咔擦一声,树皮被他抓下大片。
第八十五章 十种药材
清晨。
鸟儿初醒,在林间跳跃,在寻找虫儿进食。
草木青葱,挂着点点露珠,鸟语花香,一片青山绿水。
忽然一声惊鸣,鸟儿振翅而去。
下方茂密树丛间簌簌作响,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掌从藤蔓林叶之间伸出,把青草绿叶拨到一旁。
青草藤蔓之后走出一人。
这人是个少年,但见他脸色苍白,眼瞳间布满血丝,唇边隐约带着几分血迹,再看他衣衫褴褛,显得极是狼狈。
若从残破衣衫辨认,这少年穿着道服,应当是个道士。
秦先羽脸色疲惫,眉宇间沉重至极,若是仔细看去,便发觉他眼中尚存余悸。
“好厉害的蛊虫。”
他叹了一声,心有余悸。
常人被划伤皮肤,都觉疼痛。
舟车劳顿,若是摇晃震荡,就会难受呕吐。
而风湿病痛,骨骼外移等等病症,都令人无法容忍。
但秦先羽此番所受不同。
蛊虫在他体内,侵蚀血气,啃食血脉,其中疼痛是何等令人生不如死,自不必说。而若非有真气压制,那蛊虫几乎要啃食骨髓,嚼食内脏。
可真气压制,却也利弊参半。
只因秦先羽修成的乃是先天混元祖气,属本源之气,能够使蛊虫成长,因此用体内真气去压制蛊虫,虽然能够把蛊虫压下,却也令它成长得越发快速。
“若不修成龙虎,今后必定要被这蛊虫害了性命。”
“原本还以为有它作为依仗,能够让翅翼神蜂成为自己今后面对大敌的底气,可如今看来,这蛊虫却还是弊端太多。”
“此去若能早早修成罡煞,自是大喜。”
秦先羽思忖道:“看来我心中记挂的许多事情之中,要把修行放在第一位才是,先保住性命,再去探寻其他。”
原本,秦先羽自觉每日打坐修炼,又有玉丹熬炼出来的金丹玉液,修为进境几乎每日都能感应出来,如此长久累积,今后修行不是问题。因此他对修道之事,大多还是放在玉剑上面。
可此时想来,玉剑乃是修成道剑的根本,然而,即便修成道剑,也只是添了一门仙剑之法,对敌之术。
真正的根本,还是要以修行为主。
“道剑之事,本就是急不来的,且不说寻到玉剑希望渺茫,就是那些药材,都极为难得。”秦先羽暗自忖道:“三十六种主药,一百零八种辅药,数量极多,不乏罕见奇药,就算是州府大人和相爷两方寻找,也未必就能凑得齐了。”
“而其中三种主药,七种辅药,纵是我自负熟读医书,也未曾听过,虽然把这十种药材分别报给了相爷和州府大人,但我估计也是极为难寻的。”
三种主药,云岭骨,洗髓花,青古藤,而另外七种辅药,则是星辰叶,寒冰草等物。
尽管剑道真解之上有记载这些药物的模样,但秦先羽查阅医书,仍然一无所获。
“其他药材里,虽然也有罕见的,也有珍贵的,但毕竟医书之上是有记载,想来以当朝文相和州府大人的人脉,多数都能寻到,就算找不到,我也能亲自寻找。但这十种,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简直诡异。”
秦先羽隐隐有些想法,暗自道:“只怕这十种当中,有不少是极为珍贵,堪比百岁寒年草的罢?多半还有某些药材,甚至比百岁寒年草更为珍贵,却不知是哪一些?”
……
行走在山野间,秦先羽忽然发觉他已迷了路。
当初文相从京城回到庆元府时,不知遇上了什么事情,所以在猎人带领下,穿过山林,而当时又出变故,被煞气所侵。虽然没有亲眼见到地脉,但文相推测,地脉就在那一段山路附近。
按常理而言,那地脉应该就在方圆两三里间,不会隔得太远。
只是秦先羽毕竟不是猎户,带着一张地形图,却也只见到山路走向。
可是进了林中以来,树林茂密,哪里见过山路?
“连相爷都是在猎户带领下穿过山路,这地形图也只能画个大概,不可能无比准确。”秦先羽暗道:“早知如此,该找个猎户替我带路才是。”
“就算找到了那一截山路,可是方圆两三里的范围,对我来讲,也是不小的。何况,相爷只能画个大概,这地形图只画了山路大概走向,实际上纵深如何都未能清晰标画出来。”
秦先羽略有懊恼,真是考虑不周。
又走了一段路,秦先羽顿住脚步。
不远处传来一股血腥之气,他拔出背上长剑,倒也不惧什么凶禽猛兽。
那血腥之气源自于一头血肉不全的山羊,看模样好似被什么野兽猎杀,但只吃了一半,还留下一些残余血肉骨骼。
“羊肉?”秦先羽想道:“若是被哪个猎户遇上了,便算是发一笔小财,虽说是些残肢血肉,但若卖了出去,也算得是不错的。”
如此想着,正要离开,忽然一声疾风呼啸,就在耳旁。
秦先羽踏蝉翼步一晃,横移丈许。
一只长满灰毛的尖瘦手掌从他耳旁划过。
那是一头灰猿,几乎有常人一般大小,双目通红,它一身毛发尽是灰色,双掌瘦长,前端指甲尖利漆黑,宛如利刃。
秦先羽连狼虫虎豹都不惧怕,自然不会畏惧一头猿猴,他一剑前指,心下忽然有些跳动。
灰猿咧开嘴,露出满口尖齿,血迹斑斑,凶态毕露。
这不是一头寻常的猿猴,更像一头凶厉的怪物。
秦先羽蓦然一惊,暗道:“这不是猿猴,是个什么凶兽?”
嗡!
一声尖啸传来,那是箭矢破空之音。
一根箭矢从灰猿头顶飞过,斜插入旁边树木之中。
灰猿受惊,但更显凶厉,它双目赤红如血,狠狠瞪了秦先羽一眼,更是朝着箭矢来处嘶鸣一声,随后转头奔去,不多时没入丛林之间。
秦先羽松了口气。
那箭矢来处的方向,迅速奔来几人,当头一人朝秦先羽看了一眼,终是松了口气,说道:“你这少年运气也太差,居然遇上了灰猿,若非遇上我们,你只怕就没命了。”
这些人衣着简单,但身材壮硕,都是粗壮的汉子,看他们腰间挂刀,手提长弓,又带着一些绳索背囊,大约是山中的猎户。
ps:收藏不给力,推荐也不给力……下周又没推荐,裸奔了……心情低落……
不过今天看见异客lhx同学的打赏,心情总算好了些……但还是要跪求收藏,收藏真心不能再停了。
第八十六章 红阳石
经过一番交谈,秦先羽才知,那灰猿是一头凶物。
这处山中与其他山脉不同,经常会有一些眼睛通红,毛发晦暗的野兽,而这一类野兽,则统称为凶兽。
不仅仅是先前那灰猿,还有虎狼,熊罴,甚至山羊野鹿。
但凡是眼睛通红,毛发晦暗的野兽,都性情暴戾,无比凶悍,而且嗜血凶猛,有时连兔子都会伤人吃肉,凶相十足。
“我们祖辈都住在山中,许多年前经常有族人被这些凶兽分食,后来发现这些凶兽都惧怕红阳石,便把红阳石打成粉末,洒在箭头,刀刃上面,总算能够驱走这些凶兽。”
那猎户叹道:“其实就算是有了红阳石,这些凶兽也厉害得很,一个不慎就可能被它们从暗处偷袭,来不及反应就要丢了命。”
这群猎户,为首的这个,名为李应,捕猎经验也最是老道,设陷阱,追猎物,都是一流好手。
秦先羽虽是外来人,但李应等人看他年纪不大,人也长得清秀,态度都颇为和善。
听李应说起这凶兽一事,又提起红阳石,秦先羽不禁问道:“红阳石又是何物?”
李应笑道:“那是山里一种红色的石头,这东西虽然是石头,但有些刺鼻味道,对人没有害处。不过对于灰猿这类凶兽来讲,就跟毒药一样厉害。”
这时,身后有个青年说道:“红阳石专门克制这些凶兽,对其他动物都没毒,但对凶兽就是剧毒。不久前李叔发了一箭,射中一头红眼的黑熊,没过两三天,就见那黑熊死在树边,肩头中箭的地方全都腐烂了。”
秦先羽暗自一惊。
黑熊身体庞大,皮糙肉厚,寻常一根箭矢就是射中了它,也不会致命,何况只是肩膀,又非是要害之处?可李应一箭,能把黑熊射伤也就罢了,没过几日,肩头腐烂而死,可见这红阳石确实是有剧毒。
听他们所说,似乎只对凶兽有毒。
“只是靠了红阳石的剧毒而已。”李应笑着说道:“不过你倒是要小心,这些灰毛或者黑毛的红眼凶兽,都要比一般同类厉害得多,而且皮糙肉厚,一般没有涂上红阳石粉的箭都未必能够射伤,就算你有剑,估计一剑砍过去,都不能砍伤这些凶兽。”
秦先羽暗自一笑,心道:“这李大哥却不知道我有真气修为,还有一式秘剑,就是岩石都能劈开,何况野兽?不过听他所说,这些凶兽皮糙肉厚,一般人手执利器都不能砍伤?怎么会有这样的凶兽?”
仔细想来,之前那头灰猿确实诡异,且不说凶态十足,单是它模样就是怪异。
如今想来,这头灰猿确实要比寻常猿猴凶厉得多,若说皮毛更为厚实,倒也不算匪夷所思。
一路跟随着李应几人回到他们所在的村落。
这村子依山而建,周边布满栅栏,有一人来高,而外边还堆了一些大石,想必是防备野兽袭扰。再仔细看去,村中约莫有百余户人家,每家门前都晒着些干肉,或是吊着一些弓箭,一些猎刀。
每家都有猎户,都是善于打猎的好手。
秦先羽早听说有些村落是建立在山中,与世隔绝,自食其力,只是打猎打渔过活,不与外边接触,但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有这样与世隔绝的村落。
这村子对一个外来人颇为好奇,但这里也并非多么奥秘难寻,附近就有山路,经常有人经过这附近,因此对于这处山村,外界倒也是知晓的。
比如相爷,在地形图上,就标示了这么一座村落。
“虽然在外人眼里,我们这里与世隔绝,但时而有人行走山路时,偶尔也会误入山林,来我们村里。此外,有时需要什么东西,我们也会到外面去买些回来,但我们住在山里已经习惯了,一年半载都未必会出去一趟。”
李应笑着为他解释,然后领着他进了村子。
民风淳朴,大家对这么一个外来人倒没什么戒心,反倒有些热情。尤其是这外来人是个少年,看起来比较亲近,更令众人消了戒心。
在上了岁数的人眼里,少年只是稍微长大一些的孩童而已。
孩子总是容易让人亲近。
秦先羽想通了此节,暗自苦笑。
……
当夜,李应盛情款待,鱼汤腊肉,都是不错。
在外边,腊肉这种东西也是少有,比一般肉食更贵,没多大的一块,就要几十个银钱,近一两银子。一般人家只在逢年过节才能吃上两块,而稍微穷困一些的,这辈子都舍不得吃上一回。
在这山村之中,没有什么钱财的理念,他们每天打猎捕鱼,食物充足,对于这些肉食并不甚在意。
当夜答谢了李应之后,秦先羽与他交谈,稍微打听了一些关于凶兽的事情,以及附近地脉之事,但李应对这些事情知道不多,只说村里老人倒是知道得多。
于是,秦先羽便寻到了村中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家,向他询问一番。
这老人家头发灰白,有九十余岁,但身子健朗,有时上了性子还会带上弓箭外出打猎。他每天喜欢倚在村外的树下,因此许多人称他为成树公。
“你这娃娃居然遇上了一头灰猿?唔,能够活下命来,倒也是运气。”
成树公看了他一眼,稍微饮了口酒,说道:“咱们这村里啊,在好几百年前就有了,当时是祖上先辈要躲避战乱,所以找了个山林隐居,渐渐地,就有上百户人家,当然,原本是不止这些人的,但也时不时有人想要搬出这山里,去外面定居。比如几个月前,就有李家的小子,拖家带口去外面城里住下了。”
秦先羽轻咳一声,低声道:“成树公,其实我想知道这些凶兽的事情。”
“哦,老头我扯远了。”成树公咧嘴笑了笑,说道:“这些东西,算了算,应该是在几十年前出现的。原本村里打猎捕鱼为生,代代传来,倒也平静。就几十年前,有头红眼的灰狼,忽然就跳过了村里的栅栏,叼走了个孩子,当时弓箭齐发,把它射成刺猬,没想到它身上一抖,就把箭矢都抖落了,大家才知道,原来它皮糙肉厚,连箭矢也没能伤到。”
“在这之后,经常有人外出打猎,却没能回来,后来才发现,已经有好几种野兽,都变得红了眼,皮毛也都变色。”
“这种野兽性情凶厉,喜欢猎食,而皮肉又厚实,箭矢难伤,用猎刀砍过去也没有以往那样深的伤口,只伤了表面。”
成树公叹道:“其实在灰狼之前,就经常有人打猎,而回不来的。可是在这之后,大家才知道,是因为这种凶兽的缘故。”
秦先羽静静听着,暗自道:“数百年来都没有这种凶兽,就在数十年前忽然出现?莫非跟地脉有关?按说地脉有煞气,乃是修道人梦寐以求的地方,如果有异动,早应该被人发现了才是,但相爷这一回报给钦天监,而钦天监如此重视,显然此前并未发现此地。”
秦先羽只是静静听成树公说话,却不插话。
成树公说到当年事情,有些唏嘘,说道:“要不是发现了红阳石,大家都早已经搬离了这里,可后来发现这些凶兽害怕红阳石,才算找到个办法。后来把红阳石碾成粉末,洒在兵器上,发觉只要伤及凶兽,那凶兽就如中毒一样。”
“有了红阳石这种东西,这村里才算保全了下来。”
成树公看着天上,说道:“当时外面还在打仗,听说是大楚王朝要打大德圣朝,要是当初搬离了这山里,到了外面,也许被战火波及,就都没了。至于现在,有了红阳石,倒也不怕凶兽,就又住下,到现在,已有数十年了。”
秦先羽听到这里,终于问道:“那红阳石是个什么东西?”
成树公说道:“那是在山里挖出来的,原本是有一家要挑土填平水沟,结果挖出了红阳石。那座小山就在后面,红阳石全是从那里出来的。”
秦先羽来了兴趣,道:“红阳石?我倒想看看。”
“想看?”成树公笑道:“不用麻烦,我这里就有。”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石头,通体红色,在灰暗天色下,显得有些红光。
秦先羽接过红阳石,忽然觉得有些炎热,但却十分熟悉。
成树公看这少年把玩红阳石,笑着说道:“这东西磨成粉末,搅上点水,抹在兵器上,就不怕凶兽了。我看你这娃娃带着剑,就送你一点。”
话才说完,就从怀里掏出一小包粉末。
秦先羽恭敬接过,打开一看,只觉越发熟悉,他捻起一些红色粉末,在鼻端嗅了一嗅,皱眉思索良久。
“朱砂?”
秦先羽脑海中掠过一个词语。
这不就是朱砂?
可这一包朱砂,居然要比那一份出自于青城山的朱砂更为纯净?
这怎么可能?
山里挖出来的石头,碾成粉末之后,怎么就变成了朱砂?即便是天然的朱砂,但它竟然要比青城山道教祖山的朱砂更为纯净,又是怎么回事?
秦先羽震惊难言。
第八十七章 青古藤
朱砂乃是汞物,原属水性,然而在许多道书之中,却记载为至阳之物。
按秦先羽来看,约莫是物极必反,而阴极阳生。
朱砂号称至阳之物,但杂质难清,因此有优劣之分。而青城山的自是最为上等,而且经过道士在火炉中炼过,去了杂质,更为绝佳。
可是这红阳石所磨成的粉末,居然要比青城山的朱砂更为纯净,若是用以画符,只怕效用平添两分有余。
但秦先羽仔细观看之后,却发觉这不是朱砂,只是极为相似,约莫成分相近的缘故,但将这红阳石粉末来替代朱砂,却也不差。甚至,比外边流传售卖的朱砂,可要上等得多。
“若说朱砂分三六九等,那么这红阳石粉末,只怕可比青城山上那些不外传的绝佳品质。”
秦先羽只觉天地造物,果真神奇。
成树公笑道:“你要红阳石?”
秦先羽微微点头,但也有些忐忑,那些灰猿之类的凶物比之于寻常野兽更为厉害,若无红阳石,这山中的猎户都难以自保。红阳石在这村内是何等重要,自是无须多说。
成树公倒不太在意,只是说道:“这东西多得很,你若是要,去跟李应要一些也就是了,他那里有许多存货。”
就在这时,李应已从村内走来,正是傍晚时候,劳作也已停歇,此时这个汉子颇为悠闲,他手中拿着一根类似黄瓜的瓜果,咬了一口,嚼了嚼。
秦先羽正要向他讨些红阳石粉末,忽然见到他手里那半截长条瓜果,立时呆怔原地。
在这一刹那,在这小道士的心里,仿佛被狠狠打了一锤。
这种震惊之感,几乎可比山河观仙图之内,被雷霆劈中的瞬间。
“你……”
“怎么了?”
李应又啃了一口瓜果。
……
青古藤,长约一尺,色泽深青,外有一层蓝纹,绕三圈,其质不显柔韧,反有酥脆之感,多汁,清甜。
李应手中的长条瓜果,深泽深青,外边饶有蓝纹。
秦先羽给州府大人和相爷分别报出了许多药材,其中或是珍贵,或是罕见,但大多都有望得到,只是花费的代价或许更高一些。而这些药材之中,有三种主药,七种辅材,秦先羽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连他自幼熟读医书的都是如此,因此对于这些药材,秦先羽总觉希望渺茫。
但此时看见李应手中的半截青古藤,秦先羽便如同被雷霆击中一样,怔怔不语。
青古藤,三种主药之一。
当看见这遍寻不到的药材,在李应手里跟蔬菜瓜果一样嚼啃时,秦先羽心中万分复杂。
若是换了个性子急躁的,也许就该拔剑劈过去了。
“你要吃这个?”李应说道:“家里还有半筐,待会儿回家随便吃。”
秦先羽低下了头,默默不语。
半筐青古藤?
“这东西是从藤蔓上长出来的,不过说来也怪,一般的瓜果,每年都长一回,但这东西,十年才出一次。”成树公说道:“这东西也没什么大用,既没有毒,也不能作药,不过味道清甜,倒是比许多果子好吃得多。”
十年生长一次?秦先羽对于这点倒不意外,这种被记在剑道真解之上,用来修炼道剑的药材,若是常见,那才是怪异。
秦先羽深吸口气,问道:“这东西,是从哪里来的?”
成树公遥指东边,说道:“就在红阳石那座山上,那里有十来株大树,上面都被藤蔓缠住,这些青瓜就是从藤蔓上长出来的。”
红阳石,青古藤。
这两种东西居然生长在一处,莫非有了红阳石,才能生长出青古藤?
青古藤既然没有入药之用,也不属毒物,因此不被医书记载,倒也在情理之中。
不论如何,总算找到了一种主药。
地脉之地还未寻得,但得了青古藤,便已是大喜。
秦先羽暗想道:“既然那里如此奇异,也许有些什么特别之处,左右也找不到地脉所在,不如就去那里看一看?”
当他问过之后,成树公和李应都并不反对。
只是李应说道:“这附近野兽众多,而且那些凶兽也时常出没,夜间不好出去,明日我送你一些红阳石粉,你洒在身上,可以避开一些野兽凶物。”
听李应的说法,并不会领他前去,只是指明方向。
这也不出意料,毕竟李应养家糊口,也要打猎捕鱼,而且砍柴挑水这些杂活每日都是不少,哪有空隙陪他四处闲走?
虽说如此,但秦先羽还是躬身答谢。
因此便静等明日天亮。
当夜,秦先羽在李应家取了四五条青古藤,放进了包裹。
总算得了一种主药。
……
入夜。
秦先羽口中含着金丹玉液,运使真气,渐渐冲刷,增长修为。
当功行圆满,秦先羽只觉神清气爽,望着天上明月,露出几分笑意。
在这村里,倒是得益不少。
只是也不知该如何报答?
他身上还有些银两,但在这村里,银两却是无用之物,还不如几块肉干。
秦先羽自觉吃了李应一顿大餐,又得了青古藤,总该给李应一些补偿,如此想来,沉思不语。
忽然几声嘈杂声音传来,有慌乱,有咆哮,有愤怒。
秦先羽蓦然一惊,就见窗外有许多人各执刀剑,手持长弓。
“怎么回事?”
“有头灰猿潜入村里,把小夜抓走了。”
“怎么可能?村内都埋着红阳石,村外方圆三四里也都埋了一些红阳石,前几日还在树下草边洒了一些石粉,几十年来从来没有凶物敢进咱们村内的。”
秦先羽想起那头灰猿,微微一惊,把长剑斜背在后,黑色布袋挂在身侧,匆匆出门。
刚出了门口,就见李应从村外回来,他摇了摇头,朝着众人道:“那灰猿跑得快,已经到了黑风山,我赶去时候,他已经上了山。”
众人听了,都大惊失色。
黑风山乃是险地,地形复杂,又有许多凶物,那灰猿既然上了山,便难以寻到。加上这个时候,即便追上了,恐怕那孩子也被灰猿当了餐点。
成树公叹道:“都散了罢,就算那灰猿不是逃入黑风山,也不能追了。天色黑暗,野兽众多,要是大家贸然探寻,多半会有人出事。”
这老人叹了声,往自己家里走去,看他背影,竟有许多悲凉。
秦先羽问道:“小夜是谁?”
李应答道:“成树公的孙女。”
秦先羽默默不语。
“走罢,回去了。”李应叹道:“也不知道出了什么变故,数十年来从未有过凶物进村的。秦兄弟……”
他转头看去,已经不见那小道士的踪影。
李应惊愕在地。
第八十八章 黑风山
“看李应大哥归来的方向,是在西边,那里就是黑风山所在了?”
秦先羽踏蝉翼步,身子如疾风,在林间穿梭。
在他听说有孩子被那灰猿抓走时,就已背上长剑,挂上黑蜂袋,有心前去救人。
今日那个老人给他解答了不少疑惑,言语开朗,性格也好,见他怅然叹息,让众人回去,饱含悲色。
看着那悲凉身影,秦先羽心中着实不忍,救人之心愈发急切。
“早知如此,白天就该追上去,斩了那灰猿,只希望这凶猿还来不及下手。”
“也真怪了,几十年没有凶物进村,偏偏就在今晚?可惜我正在打坐入定,没有在意周边动静,否则,应该是能发现灰猿的。”
秦先羽行走如风,蝉翼步尽力施展,脚下奔走之余,宛如蝉翼颤动,轻轻如风儿拂过树梢。
遥遥可见一座山峰,延绵而去。
但秦先羽已经知道,这就是那黑风山。
有风迎面吹来。
夜色漆黑,因此风儿也是黑的。
风本是没有什么色彩的,只是其中有了灰尘杂物,才有了颜色。
在夜间的风,自然是黑色的。
这本是极为正常的事情,但在秦先羽的眼中,已是极不正常。
风是黑色的。
它并不是因为夜色漆黑,也不是因为其他的原因,而是,这一股风,本来就是黑色的。
确切的说,这风是灰色的。
秦先羽顿住身形,默然良久,终于吐出两个字:“煞气。”
……
当初文相被煞气所侵,可他并未到达地脉源头之处,也是因此,才对地脉确切所在难以断定,只是推测在附近几里地。
秦先羽原来对此还有疑惑,但面对这么一股风,心中疑惑顿时消解。
这一股灰风,若是吹在一般人的身上,多半是要染上风寒等病症,而相爷这种上了年岁,身体老迈,又未曾练过武艺的文人,被这一股灰风吹过,便要中了煞气。
灰风吹过,让人有些疲惫。
秦先羽运起先天混元祖气,总算抵御住了。
地脉就在前方,即便不在黑风山上,至少也在西边这个方向。
秦先羽心情有些激动,但此时还是追上那头灰猿,趁它还未伤那孩子之前,将孩子救下,如此才是要紧之事。
李应只是遥遥看见那灰猿临近黑风山,但他本人并未追到此处。而秦先羽自信以蝉翼步赶路,应该能快速赶到黑风山,追上那灰猿倒也不难,只是要在灰猿下口之前把人救下,他还是没有把握的,毕竟他追来的时候,灰猿早已把人抓走,多半已经上了黑风山,此刻已经下手也说不定。
秦先羽深吸口气,运使蝉翼步,踏足黑风山。
这座黑风山,光秃秃一片,有些杂草,却都已干枯,而一些正在生长的长草大树,也是焦黄灰败的颜色。整座山,似乎都变得十分灰暗。
“在哪里?”
秦先羽把真气运在眼部,观遍全山,也不见那灰猿的踪迹。
不过,这山上虽然生机枯败,但是枯树坏草倒有许多,也许是被遮掩住了。
秦先羽仔细观看,仍然未有所获。
但他看见了一处地方,
那是一个黑幽幽的山洞。
“难道就藏身在这儿?”
秦先羽施展蝉翼步,来到山洞之前。
洞口方圆两三丈,已算是颇大,而内中幽深,看不到尽头。
秦先羽运起真气,朝内中看去,只觉灰蒙蒙一片,难以看得真切。但是有风吹拂过来,带着些许寒意,可见里面是通风的。
但这风儿带着煞气!
“地脉煞气?”
秦先羽深吸口气。
若是沿着这处洞穴进去,也许就能找到地脉源头,煞气深沉之处,但这种地方,未必就没有危险。那些凶物,多半就是从这里面出来的。
要是之前,秦先羽知道煞气位于何处,也就罢了,接下来回返村内,借助金丹玉液,仔细修行一段时日,达到真气外放的境界,那时再来凝炼煞气,修成罡煞之境。
可此时,容不得考虑。
那灰猿八成是把人抓进了里面。
秦先羽略略思忖,暗自想道:“以我的本领,有这一剑在手,那灰猿断然不是我的对手,就算它拖家带口,我也不惧。倘若它是有成千上百的族群在洞穴之中,那我也只能退走,我有蝉翼步在身,只要不是遭了围困,就可任意行走。”
这少年道士如今堪称是艺高人胆大,但小心谨慎还是必要的,他低头看了看黑蜂袋。
有这一窝翅翼神蜂,就算真是成千上百的灰猿,实则也可不惧。
心中想定,他便迈入山洞之中。
洞中黑蒙蒙一片,有灰风,有煞气,有寒意,有冷意。
他在山洞中渐渐走远。
他在阴暗之中,渐渐隐没。
……
咔擦一声,仿佛干枯树枝折断的声音。
秦先羽心想是踩断枯树枝了。
他低头一看,微微一僵。
那是一节枯骨。
秦先羽吓了一跳,退后两步,可他毕竟已经不是以往那个忌讳尸体,忌讳枯骨的少年,在他手上,实则也已染了不少鲜血,添了不少人命。
以往身为普通人,对于尸体之类,总有许多忌讳,甚至害怕。
但修道以来,杀人越多,越是看得淡了。
如今他已经能够在吴鸦那面目全非的尸身上取下一些东西,从那尸身的双掌上剥下玉枯手,不再惧怕这类事情。
先前只是吓了一跳,但静了下来,便没多少忌讳。他凝神看了看,发现这不像是人骨,应该是鹿羊之类的骨头,只是有些年月,已经变成枯骨。
摇了摇头,秦先羽手上提着剑,又往前行。
他在地上看了看,有些手掌印,像是刚刚才印上去的。
“听说猿猴之类善于爬树,它们的脚掌,其实跟手掌无异。这么说来,这些手掌印,大约就是那灰猿的脚印。”秦先羽总算寻到线索,松了口气,暗道:“看来没有找错地方。”
既然找对了地方,便要快些行事。
秦先羽把脚步放得快些,走入洞穴深处。
洞穴中的灰色风气又吹拂过来,把他隐在灰暗之中。
吼地一声大叫,似虎狼咆哮,骤然响起。
秦先羽顿住脚步,贴着岩壁,凝神看去。
尽管山洞之中迷雾颇多,但他依然能够看得清楚。
前方有头灰色大虎,双目通红,在它爪下撕裂了一头灰色恶狼,一只虎掌狠狠压在狼头上,把那一双赤红色的狼眼压成酱汁,随后便大口嚼食。
“这洞穴里,除了那头灰猿之外,果然还有其他的凶物?”秦先羽暗吸口气,想道:“原来这些双眼赤红,皮毛灰暗的凶物,也并非都是同种。虽然都属凶物野兽,也仍会互相厮杀相食,倒是跟外界一样残酷。”
洞穴之中四通八达,也极为广阔,内中也都生长一些杂草树木,还有一些天然洞穴。
有了这些杂草树木作为掩护,一些弱小的凶物才得以和虎狼这等凶兽一同生存在这里面。而某些天然洞穴,或大或小,有许多都被凶兽占据,充当巢穴。
比如岩壁下一丛杂草间,就有个小洞穴,内中居住的是两头灰毛红眼的兔子,但这些兔子尖牙利爪,模样凶狠,不似一般兔子那样温和。
秦先羽一剑扫过,把草丛间窜出的这两头灰兔斩杀当场。
随后又有一头蝙蝠飞下,直朝着他头顶而来。
这是一种要命的蝙蝠,专叮头颅,吸人脑髓血液。
秦先羽毫不手软,剑起时,已有一片蝠翼落下,那蝙蝠失去一翼,立时掉落在地,又被秦先羽补上一剑。
顺着灰猿的脚印,秦先羽终于寻到一处岩洞。
他转入岩洞当中,才进入两步,耳旁就有声音传来。
声音呼啸,从耳边掠过。
那是一只尖爪,如同人的手掌,但毛绒绒地,长满灰毛,指甲也极为尖利。
秦先羽朝它看去,确实是白天的那头灰猿。
这灰猿满面凶厉,咧了咧嘴,露出满口尖牙,它赤红眼睛里散发出暴戾之色,猛地朝秦先羽扑来。
秦先羽既然找到了它,便再不留手,他竭力运转真气,以平日里挥剑劈开香炷时一样,一剑挥了下去。
一式秘剑,荡开了许多灰气。
这头灰猿僵了僵,头颅就已有了一道深痕,它随之躺下。
秦先羽把剑提在手里,朝这处岩洞深处走去。
这里是灰猿的栖身之地,比之外面的通道截然不同,显得狭小了一些。
秦先羽进入了最内里,但没有见到有孩子,也没有见到新鲜血迹,他皱眉自语道:“成树公的孙女哪儿去了?”
“早知如此,就该把那灰猿留下了,可留下也无用,它不通人言,又不能逼供。”
秦先羽暗想道:“毕竟没有见到尸身,也不见踪迹,未必就出了事情。”
他尽力往较为乐观的方面去想,总算好受了一些,正要离开,忽然见到岩洞边缘有些衣料。
那是一角衣衫碎片,但并非是孩童的衣服。
秦先羽上前走去,发现除了这些碎布片之外,还有一些东西。
其中一件东西,是个令牌,而令牌正面,正刻着钦天监的字样。
“钦天监的信物?”
秦先羽将令牌仔细看了看,略微猜想,就已推测出一些事情。
第八十九章 道人
钦天监,上观天象,下测地势,能以此推衍国运,最为神秘不过。
但秦先羽修道以来,得知钦天监真正的作用,乃是维持大德圣朝秩序,让修道人不得显法于世俗,不得胡作非为,给寻常百姓一个平静天地。
钦天监维持秩序,自是公正。
钦天监的规矩公正无私,然而执行规矩之人,却未必无私。
人有想法,就有欲望,有了欲望,就有私心。
秦先羽叹了一声,把令牌放入怀中,暗想道:“难怪此地没有钦天监守护。”
这处地脉所在,相爷曾告知给钦天监一位大人。
那位钦天监的大人回返京城,应当是去请来善于治愈病症的高人来给相爷治病,另外也该探究这一处地脉所在。
可相爷病重多日,无人来救,而这处地脉又无钦天监之人把守,可见这消息八成是没有传回钦天监的。
令牌失落在此,也即是说,那位钦天监的大人没有回返京城,而是径直来了地脉之处,只怕殒身在此,丢了性命。对于此事,秦先羽则略加推测,隐隐有些猜想。
地脉所在,有煞气凝结,正是让人突破罡煞的契机。
据说那位钦天监的大人本领比叶青更高,也即是说修成了真气,虽然八成是没有修成练气巅峰,未能真气外放,但那位大人所想的,想必也是跟自己一样,在地脉附近修行到真气外放,随后凝结地煞。
“若是把此地报上钦天监,想必会有人来看守,今后若有机缘修得真气外放,要来凝炼煞气,就须得有钦天监上层人物准许。因此他瞒下此事,要先来凝结罡煞?”
“也许,他是被人截杀?”
秦先羽露出凝重之色,原本以为地煞之处,安静沉寂,也就是凝结罡煞之时危险重重。可如今看来,除了凝结罡煞之时的自身危机之外,外界也未必就是安全的。
钦天监一位修成真气的人物已经在这儿丢失了令牌,多半没了性命,秦先羽已不得不慎重。
“灰猿已经被我一剑所杀,但它在这里,却没有孩子的踪迹?”秦先羽暗自道:“一无所得,莫非要回去?还是说出了变故?”
正在这般想着,眼睛忽然一凝。
岩洞之外,传来许多声响,那是某些凶物被灰猿血气吸引而来。
这少年道士抬了抬头,只见一根藤蔓通向上方,而这上方,有些灰暗树木,想必就是那灰猿藏身之地。
“猿猴本就该在山林之间,这岩洞里面显然与它习性不同,原来上面还有些树木?”
秦先羽不愿直面那些凶物,攀着藤蔓上去,发现这又是另外一个通道,这里没有光亮,只有阴沉灰雾,而在这里边生长的树木也都十分奇特,但秦先羽仔细想了想,这里没有阳光,竟也能让草木生长得如此茂盛,有些奇异之处,也是应当的。
他仔细看了看,通道另一头,乃是一些树木,约莫是灰猿栖息之处。
而另外一头,有个岩洞。
秦先羽提起长剑,朝岩洞走去。
才迈出两步,就听嘭地一声,足下土地顿时塌陷,他随着岩石摔落下去。
好在上方并不高,他只摔了一下,并未受伤。
但秦先羽起身之后,眼瞳顿时凝住。
在他眼前是一条通道,但显得颇为曲折。
有风从内中传来,迎面生疼。
风里有煞气。
秦先羽运起真气,朝内看去,只觉往内中一些的风儿更为纯粹一些,他不禁往前走,绕过一个弯儿,发觉前面的风儿带着更为纯粹的煞气。
纯粹的灰风,越是往内,越是灰暗。
“这条路,莫非直通地脉煞气之源头?”
秦先羽心神凝重,他往内又走了两三百步,只觉身在迷雾之中,身周处处是灰暗之气。
这些煞气极具特性,常人若在此地,被煞气侵蚀,必死无疑。但秦先羽自身修炼有成,体内真气不觉运转,已能轻易抵御住那些煞气。
“可惜没有修成真气外放,否则就这么练功,也能把真气凝过煞气。”秦先羽暗叹一声,颇为可惜。
此外,他还发现一些端倪,这通道蜿蜒曲折,但越是往内,就越是朝下。
他走了数百步,足下所踏的土地比之于初始时,大约低半丈左右。也即是说,这条通道,乃是下坡一样,朝着下方去的。
“这里是地脉,有煞气凝结,而在典籍中,煞气乃是从地底深处而来,地脉源头之处。”秦先羽暗自想道:“这条通道若是一直往下,岂非是通向九幽地底深处?”
按说这种地方,应该是生灵绝迹,但秦先羽想起钦天监那人死于此地,总觉有些危险。
此外,凝炼煞气也有危险,他没到真气外放的境界,更是不能凝炼煞气,如此,再过深入亦是无用。
“既然探明了煞气所在,就该退去了。”
秦先羽正要后退,却发现前方雾潮滚滚,灰暗之气翻滚之间,隐约见到了一个人。
一个正在盘膝打坐的人。
“修道人?”
“他在凝炼煞气?”
秦先羽顿住身形,思忖片刻,便朝他走去。
走出百步,才发现这里较为宽广,已经是个地室,而此外,还有几条通道,都是通往煞气深沉之处。
那人一身青色道袍,盘膝打坐于其中一条通道口。
秦先羽踌躇良久,上前去,躬身说道:“前辈?”
那人不答。
秦先羽微微一愕,又道一声前辈。
那人依旧不答。
秦先羽心中微惊,抬起头来,打量这人。
此人约莫四十来岁,较为清瘦,膝上横着一根拂尘,身旁放着一个布袋。但他面无表情,皮肉僵硬无比,但秦先羽仔细一看,才发现此人眉眼之间落满了灰尘。
就像是一座常年累月未经打理的雕像,落满了灰尘。
但他分明是血肉之躯。
秦先羽闭目感应,终是叹了一声。
这道人没有半点生机,已死了许久。
秦先羽对他拜了一拜,才拿起这人身边的布袋,心道:“此人乃是修道之人,而且在此凝炼煞气,至少是九寸真气的人物,也不知能有什么宝物?虽有不敬,可是,与其宝物蒙尘,不如小道厚颜取下了。”
他打开布袋。
就听嗡地一声。
道人胸前迸出一道金光。
那金光耀亮了灰暗地室,直冲秦先羽。
第九十章 飞剑!
在金光迸发的刹那间,灰雾滚滚而开。
秦先羽呼吸为之一窒。
一股寒冷冰凉之感,刹那间渗透全身。
他眼中一凝,天地间一切就已变得缓慢。
那金光自然也慢了许多。
秦先羽看清了金光内的物事。
那是一柄尺许来长的小剑。
飞剑!
秦先羽心头大震,蓦然一惊,几乎失了其余想法,唯有挥剑而下。
那一剑落去,却没有飞剑来得快。
当秦先羽被玉丹灵水改善体质之后,眼睛所见,能让一切东西变得缓慢,得以从容应对,反应过来之后,自身挥剑速度便快了许多,能够抵御诸般事物。但那毕竟有个限度,而这飞剑显然超出了这个限度。
若说飞剑落在秦先羽眼中,慢如龟爬,那么秦先羽这一剑便只是蜗牛蠕动。
飞剑太快,比神机弩箭快了许多,比秦先羽挥剑的速度快了许多。尽管落在秦先羽的眼中,已经变得极慢,但他的挥剑速度,仍然跟不上飞剑的速度。
只听一声剑声清吟。
金光刺在了秦先羽的胸口上,这少年道士被金光一撞,如腾云驾雾一般飞起,高高抛出数丈,落在了身后的地上,扬起许多灰尘,激荡许多煞雾。
秦先羽头晕目眩,胸口剧痛传来,他咳了一声,咳出许多血来。
“这是小道修行以来,受到最严重的伤势了罢?”
秦先羽心下闪过这么一个念头,一抚胸口,轻触之下,胸骨竟有断纹。
“这一剑比那什么神机弩箭厉害得多了,若非有剑道真解的金纸,势必被它穿透。”
秦先羽抚着胸口,想道:“也不知这金纸什么材质,连飞剑都破不掉它?”
清了许多杂念,秦先羽忙饮下一小口金丹玉液,才觉好受了许多,体内真气随之运转,逐渐把这口金丹玉液渐渐消去。他盘膝打坐,约有小半刻钟,才稳定伤势,松了口气。
早知在真气外放之上,还另有玄妙境界,此前也见过了柳泉百木,以及那位剑仙林景堂。在经过山河观仙图之后,已经知晓诸般境界的奇妙,也曾想起那剑仙林景堂的风采。
但仔细想来,修道人的手段,这还是第一次见。
道书典籍里记载的飞剑之术,许多说书老人随口杜撰的神仙奇术,本以为都是虚妄,后来知晓真有飞剑之术,却也不曾见过。没想到,今日居然在一个已经逝去多日的道人身上见识了飞剑。
秦先羽忍住剧痛,把那飞剑拾起,仔细看了看,这剑长约一尺出头,质地清亮,但剑刃之上刻画了许多沟槽,汇成一些奇异的痕迹。
也许是符纹,也许是阵法条纹。
但在秦先羽眼里,符法和阵法其实是相通的,都是以玄妙轨迹来拘禁天地间某些东西,或是引动某些东西。
“这飞剑,能否用来修行剑道真解?”秦先羽暗想道:“我的剑道真解,今后修成的道剑,不知道能不能比这飞剑之术更为厉害?也许剑道真解所修成的道剑,本就是一种飞剑之术罢?”
“但是,这飞剑无法穿透记载剑道真解的金纸,也即是说,剑道真解的金纸品质极高,如此说来,上面记载的道剑,八成是要比这飞剑的品阶更高。”
他胡思乱想一些,把这刻满玄异痕迹的小剑放在怀里,才打开那道人的布袋。
袋子之中有少许药丸,不知是何用处,秦先羽不敢妄动,只放了起来,除此之外,另有两本书籍。
一本是功法,名作《青云诀》。
另一本则是《符道秘典》。
秦先羽把青云诀略微一翻,只见上面是些运功的方法,但所记载的运功路线,窍穴,以及意想真气诞生的方法,与自家的紫府神庭混元祖气真诀,可谓是截然不同。不过这上面记载了另外一些,正是如何凝炼煞气,今后何以凝结罡气,如何寻找龙虎,降服龙虎的办法。
不过这本青云诀也就只到这里,只到龙虎变化,此后如何修成金丹,就没有记载。
“看来这是一本只修炼到龙虎境界的功法,不像我的紫府神庭混元祖气真诀,可以不断修行,经过山河观仙图那位前辈的改善之后,添了境界变化,直通仙家大道。”
尽管不如紫府神庭混元祖气真诀,但是触类旁通也是好的,一本修道功法若是传了出去,那也是要引起无数修道人的争夺的。毕竟龙虎境界已经是这俗世里的巅峰之境,能够修成龙虎的功法,秦先羽心想也是不多的。
这本功法若在外界,只怕也极为珍贵。
他把青云诀放了回去,又翻了一翻符道秘典。
这本书只是薄薄的十几页,每一页都刻画着一道符,下面有一些文字,则是讲述如何画这些符,该从哪里下笔,又在何处停笔。
共有十二页,也即是记载了十二道符。
“果然,这上面把如何画符,各种符该如何落笔,有什么禁忌,都说得清晰。可是,这些不同的笔划,为何会构成不同的效果,却是没有详解。”秦先羽暗道:“得到这本符道秘典,就只能死记硬背,把符尽数记下,而不是去探究为何不同笔划,会成为不同的符纸。”
这样的笔划,画出来的是火符。
那样的笔划,画出来的是驱邪符。
这般那般,不同笔划,就有不同的符纸,不同的效果。
符道之人只是把这些笔划都记下,知晓这道符该是如此画成,那道符又该是这样画成的。但只有观虚老道才会追寻本质,探究原理。
“以观虚师父的看法,这些笔划构成的痕迹都是不同,因此拘禁起来,或是引动出来的,都是不同的变化。比如火符,比如水符,不同的笔划,不同的落笔方式,引出来的是水还是火,是雷还是电,都是有迹可循的。”
但那些对于秦先羽而言,还离得太远,他只把符道秘典也放了回去,待出去之后,记下这些画符的技巧,记下这些符纸的笔划走向,也就是了。
这里可不是能够静心学习的地方。
秦先羽收了一把飞剑,一个藏有两本秘籍,少许药丸的布袋,除此之外,就没有其他所获。也许这道人身上的道袍质地不错,能在煞气之中这么久没有损毁,也许是件宝衣也说不定。
但那若是要这少年扒了这件衣服,穿到自己身上,总还是干不出来这事的。
他又饮了口金丹玉液,待得伤势稍好,才朝着那道人拜了一拜,说道:“小道秦先羽,虽受了前辈一记飞剑,也是我先取布袋,不敬在先。如今在前辈身上得了这飞剑,又得两本秘籍,自是不能见前辈弃尸于此,小道欲将前辈掩埋,还请莫怪。”
虽然被飞剑所伤,但这道人早已死了,又不是被他驭使来杀自己的。秦先羽倒也想得开,人死为大,还是把他埋了为好。
秦先羽刚要动手,忽然通道深处,灰雾滚滚,浪潮无尽,翻涌而至。
在灰雾之间,现出一个白衣少女。
灰雾滚滚,阴暗深沉,她却一身白衣,清丽脱俗。
秦先羽认得她,这是高云客栈里遇上的那个少女,与他还算不得友好,加上这里不是善地,于是这少年道士紧了紧手中剑,有些戒备。
“快走!”
那白衣少女脸色苍白,身形快如疾风,在她身后,灰雾如浪涛打来,滚滚而至。她经过秦先羽身旁时,只说了这么一句,就已顺手牵住秦先羽的手掌,拉着他一同离去。
秦先羽本来戒备,然而见到少女脸色苍白,有些慌忙,便是一怔,待到被她牵起手掌时,也无反抗之意,只任着她把自己拉走。
手掌中传来柔软滑腻的感觉,冰凉柔滑。
秦先羽下意识紧了紧手掌。
白衣少女慌忙之下也没有察觉,拉着他一同奔走。
说来也怪,秦先羽没有施展蝉翼步,但这白衣少女拉着他走,竟也是快如疾风,没有受到影响,可见这少女的身法也是极为玄妙的。
秦先羽早已推测她是大派弟子,此时便即想道:“不愧是有宗派传承的,这身法也许品阶不凡。”
白衣少女与他连过几条通道,转过许多弯折,仍然不见停下。
秦先羽转头往后看去,后边灰雾如浪潮滚滚,直追而来。
“后面发生了什么事?为何这些灰雾滚滚而来,莫非地底变动,这些煞气不得平静,于是都冲了起来,而且煞气还都变得有害?”
秦先羽心头疑惑,正要开口问话时,白衣少女已经停了下来。
身后灰雾也都止住。
但情势并不见得乐观。
他们两人处在一处宽阔地室当中,而地室前方,围了一群野兽,皆是灰暗皮毛,赤红双目。
这群凶物之中,有豺狼虎豹,有猿猴羊鹿,有草兔飞禽等等飞禽走兽,皆是暴戾嗜杀,与灰猿一样的凶兽。
这么一群凶兽足有上百头,它们聚在一处,竟然相安无事,没有互相猎食,似乎在等待什么。
秦先羽蓦然心头升起一股寒意。
这上百凶兽,在等待着他们两人到来。
第九十一章 灰影
这少女出身必定不凡,且有九寸真气修为,大约还有秘术,能够弥补真气与内劲之间的差异,因此,秦先羽猜测她不逊色于任何一位武道大宗师。
而秦先羽本身真气已近八寸,加上一式秘剑,他自觉一剑挥出约莫有武道大宗师的力道,即便与真正的武道大宗师有些差异,多半也细微得可以忽略不计。
两人加起来,便相当于两位武道大宗师。
武道大宗师,举手投足之间,巨力无穷,能力压牛马,周身皆可遍布内劲,一羽不能加,蝇虫不能落。
这等人物,已是世俗武艺巅峰,十分强横。
只是,世俗武艺,毕竟只属于凡俗。
武道大宗师固然厉害,却也不是神仙,又怎能抵得千军万马?
眼前上百凶物,每一头都凶悍无比,相较于寻常兵将都要厉害十倍,它们汇聚在一处,便是莫大的威胁。
秦先羽几乎不用思量,就知凭自己两人,根本无法对付这群凶物,更何况,身后煞雾之中,似乎还有什么诡异之处。这少年道士几乎没有多少犹豫,伸手去揭黑蜂袋。
然而手掌伸出时,又不禁一滞。
上千翅翼神蜂,也许真能灭去这百余凶物,而自己有蛊虫在身,可以安然无恙,可是身边这少女却必然是难以幸免的,秦先羽虽然手上已染了不少血,却也不是冷酷无情之人。
他转头看了一眼,发现少女并没有什么惧怕的表情。
那白衣少女松开了秦先羽的手,并不理会眼前的诸般野兽,只是转头看向身后。
身后通道里,煞雾翻滚,宛如浪潮。
潮浪滚滚,似有什么异物从内中奔出一样。
秦先羽心中微惊,握紧了手中长剑。
白衣少女倒是十分平静,也不理会身后诸多凶兽,只看着煞雾滚滚。
呼呼声响。
那些煞雾微微荡动,有一个人影从灰雾之中走了出来。
那是一个灰色的人影,形体不稳,似乎全由煞气凝结,灰暗如雾,朦胧不清。
灰影似有呼吸,在头颅之前有灰色雾气来回吞吐,像是呼吸吐纳出来的浊气。随着呼吸,整个由煞气浓雾凝结的身子,时而大些,时而小些。
“这是什么东西?”
秦先羽略微屏息,这灰影像是没有形体,只有煞雾凝结,就算他一剑劈落,多半就是抽刀断水水更流的效果,无法伤及灰影本体。
灰影嗡地一声,踏出了一步。
煞雾散开,它形体变得虚幻了许多,但却大了数倍,高壮数丈有余。
随后一声低吟。
煞雾滚滚而上,宛如浪潮一般,朝着秦先羽二人涌来,要将这一男一女淹没在其中。于此同时,身后暂时安静下来的上百凶兽,都在这一声低吟之下,猛然冲了上来。
“原来这些凶兽居然听灰影的调派?”秦先羽心下骇然,他拦在这少女面前,就要施展秘剑先斩杀眼前的凶兽。
正在秦先羽要拼命时,那白衣少女却将他拉住,说道:“暂时不必硬拼。”
秦先羽暗自苦笑道:“不硬拼,莫非束手待毙?”
经过这么一耽搁,凶兽都已扑到眼前,煞雾业已逼近。
然而少女只是把手一挥,立时便有劲风滚滚,把煞雾吹开,把当头的十多头凶兽吹翻了回去。
地室之内,劲风激荡,回旋之下,竟有风神咆哮之感。
“走!”
白衣少女把秦先羽一拉,朝着一边奔去。
那里没有通道,只有岩壁。
在秦先羽十分惊愕的目光中,两人撞上了岩壁,而那岩壁上泛起层层涟漪,好似被风吹过的水面。
“岩壁是柔软的……”
秦先羽心头闪过这么一个念头,就发现眼前景色大变,两人处在另一处地室当中。
“这颗界珠能够暂时栖身,大约一日左右。”白衣少女松了口气,说道:“再过几个时辰,就会有人来救,不必害怕外面那家伙。”
“那是什么东西?”秦先羽面色凝重,问道:“你怎么在这里?怎么还招惹了这么个东西?这灰影能够操纵上百凶兽,绝非等闲。”
“你能在这里,我怎么就不能?”白衣少女哼了一声,说道:“至于那东西,你以为我不去招惹它就会平安无事?你自己踏入了这地脉煞气凝结之地,就算是侵犯了它的地界,它若不杀你,怎么愿意罢休?本姑娘只是先一步惹动了它,即便没有我来,你自己在这儿也会把它惹动,而且没有本姑娘,你这点修为也就是送死来的。”
秦先羽自觉深受打击,只是白衣少女所说,八成没有虚言。
先前那灰影确实诡异,而且这少女本身修为就要高过自己,但却一路逃亡,就算有了自己这个帮手,也不敢与之斗上一斗,只能一起躲入这里。
秦先羽深吸口气,问道:“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白衣少女看了他一眼,说道:“鬼。”
“什么?真的有鬼?”
秦先羽吓了一跳,在这刹那间,他想起了那几个被自己毒倒的侠少,又想起许多被他一剑砍倒的刺客,贼匪,以及被翅翼神蜂反噬的吴鸦。莫非这些似在自己手中的家伙都能变成厉鬼,回来索命?
白衣少女面露古怪之色,揶揄道:“你怕鬼?”
见她满面调侃,秦先羽不愿怯弱,只握了握剑,咬牙道:“就是有鬼,也该一剑斩了。”
白衣少女满面正色,认真道:“可这不是一般的鬼,而是个鬼王。”
秦先羽僵了僵。
“好啦,不耍你了。”白衣少女拍了拍衣衫,说道:“有什么好害怕的?这家伙虽然是个鬼王,但也就是个失了躯体的家伙,即便经过煞气锻炼,那也只算半个罡煞。”
秦先羽呼吸微变,问道:“这是个罡煞境界的鬼王?”
白衣少女说道:“只勉强算是,毕竟凝煞失败,失了神智,虽然重新开灵,却也不是以往的修道人了。严格来讲,这头鬼王略高于练气巅峰,只在地煞徘徊,未足天罡境。”
罡煞境界,分七十二地煞,三十六天罡。
秦先羽暗想,这倒是能接受,即便两人对付不过,想必这少女的长辈至少也是实打实的罡煞人物,应该能够压住这头鬼王。
正如此想来,就见少女面色一变,失声道:“遭了,姑姑有了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