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5章 暴雪虹化法会(1)
我走到车前,一只白皙纤细的手掌伸出来,然后一个笑容深沉、妆容端庄的中年女人露出头来。
“龙飞先生,久仰大名,请进来吧。”那女人说。
我跟对方握手,缓步登车。
车门关上,车子缓缓向前开动。
“鹰后?”我试探着叫了对方的名字。
“对,是我。”女人笑了。
媒体常说,屠涅斯基麾下有两名得力干将,女的是“鹰后”,北方大国间谍系统中的女神级人物;男的就是刚刚的年轻人海顿,江湖上送给他的绰号是“万人敌”。
车里很温暖,音箱中飘送着舒缓的港岛歌曲,是一位久负盛名的抒情女歌手的作品。
“这首歌很美,一听入耳,就让人想起春天的花圃、秋天的枫林或者夏天的海边、冬天的山间木屋。所以我一直说,港岛被称为‘东方之珠’是绝对贴切的,在过去的近一百年里,集合了太多出类拔萃的中国人物,让这个曾经的小渔村发展为全球瞩目的大都市龙先生,听到你离开港岛的消息时,很多行业内部人士都不敢相信。锦绣年华,前程远大,不仅仅是帮派中的后起之秀,背后更有霹雳堂大佬雷动天支持……啊,多么名副其实的天选之子啊,只要你留在港岛,最不济,也能跟当年的四大赌王、江湖霸尊齐名,那只是一个时间问题”鹰后微笑着发表了长篇大论之后,稍稍停住,把茶几上的一杯酒轻轻端起,向我送过来。
“谢谢,我不喝酒。”我只是简单道谢,对她的话和酒都不发表任何看法。
港岛的经历已经翻篇,我坐在这里,只是“龙飞”一人,背后没有任何人可以撑场面。
当然,我也不需要任何人撑腰。我就是我,好坏荣辱,一个人全担着。
“为什么到敦煌?又为什么到北方大国?为什么到契卡镇?又为什么到首都来?”鹰后笑着,抛出一个又一个问题。
“去问问总统先生,一切都能找到答案。”我轻松回答。
来北方大国属于节外生枝,正常的话,我应该留在敦煌,继续追寻“金山银海翡翠宫”的消息。或者,寻找失踪的顾倾城,让一切诡异事件的真相浮出水面。
这些,都不必向鹰后坦言相告,以她的身份和头脑,既能查找到详细证据,也能全面分析,知道我到底在找寻什么。
鹰后的眼神里掠过一丝阴翳,我敏感地捕捉到了。
“对,总统先生知道一切。”她点点头,似乎同意我的观点。
我没有将这个话题继续下去,因为鹰后、万人敌都是安全部长屠涅斯基的人。北方大国是民主国家,即使电隼是一国领袖,下面各个重要部门的主政人员也会存在党派之争,表面服从总统命令,背后却各怀心思。
所以,我不可能在鹰后面前说太多,以免言多有失。
“对流鬼国……对猕猴种人……龙先生知道多少?”鹰后又问。
在我的判断中,猕猴种人对北方大国的危害远远高于流鬼国人。用生物学来打比方,猕猴种人是外来凶猛物种,而流鬼国却跟北方大国一样,都是北极圈的原住民,其本意是维护本地生态,而不是彻头彻尾地进行毁灭性破坏。
“我认为,把全部精力和火力用于防范猕猴种人的进攻才是最明智的。”我说。
“部长大人也是这样说。”鹰后笑了,“看来,英雄所见略同,您二位都是真正的英雄。”
她是一个漂亮而富有韵味的女人,被她称赞是一件令人非常愉悦的事。
“对了,部长在开会,大概”她看看腕表,“大概一小时后,在我们的一个私人会所中见面。在此之前,我安排了一些放松活动,请龙先生休息一下。”
随着她的声音,车子停下,车门缓缓打开。
鹰后伸手相邀,我弯腰下车。
原来,车子直接开入了一个灯光幽暗的大厅里。
我一下车,就有两位漂亮而妖娆的女服务生迎上来,向我款款施礼。
“给我一间静室,一大壶热水,其它什么都不要。”我冷静地吩咐。
大事当前,我不需要任何所谓的“服侍”,只想一个人静心休养。
“按龙先生吩咐的去做,他说的每一句话,都等于是部长大人的命令。”鹰后大声喝令。
那两名女孩子立刻后退,另外有服务生引领我去了一间四壁雪白、灯光明亮的冥想室。
现代健康学如此认为,冥想能够令人的身心彻底放松,是印度瑜伽术里衍生出来的一种修行方法。事实上,中国古代人早就创造出了这种“静功心法”,只不过没有途径向海外传播罢了。
中华学术浩瀚如海,即使只亮出冰山一角,已经足够睥睨四海了。
我盘膝打坐,深度呼吸三十次,已经进入了心平如水、静卧如松的放松状态。
在这种似睡非睡、似醒非醒的玄妙状态里,人的思想运行会达到完全的永动机状态,无限思索却又不知疲倦。
“保险柜与雪域之间有什么必然联系?北海女王‘穿越时空’的计划有没有真实依据?如果猕猴种人能通过保险柜来到首都,是不是证明现代人也能通过保险柜直达雪域深处的象雄古国……”我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又一个问号,仿佛心湖中的小鱼在水底踊跃吞吐着泡泡,每一个泡泡都代表着一个崭新的发现。
眼下,我是在北方大国的首都,一个发生过二战期间最大战场胜负逆转的地方。那是北方大国最值得骄傲的一场战斗,它能证明,北方大国拥有世界上最强悍、最团结、最勇武的人民群众,令全世界任何强国低头折服。迄今为止,击败纳粹、挑战美利坚而屹立不倒的只有北方大国,全球独一无二。
“或许,电隼对此并非一无所知,而是任由‘北海女王’行事,到了最后再坐收渔翁之利?作为政坛老手,电隼应该具备这种智谋和野心。不过,所有人的目光聚焦于保险柜时,最后的赢家到底会是谁?是电隼吗?是北海女王吗?还是……我甚至想到,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电隼、北海女王处心积虑打开了保险柜,最终得偿所愿的,反而是雪域深处的猕猴种人。
这当然是一件很可怕的事,神秘的藏地雪域埋藏了太多不为人知的可怕秘密,那些曾经在雪域传说中出现的妖魔鬼怪很可能真实存在,只不过被冰雪严寒所禁锢。一旦寒冰融动,被封印的力量就有可能倾巢而动,卷起一场横扫天下的血雨腥风,导致人类的大概率毁灭事件。
我曾读到过国际科研报告,南极冰川消融,北极永久冻土分解,雪山冰壳瓦解……这些大事件作用在一起,才造成了全球变暖、海平面上升的大趋势,并且其变化速度越来越快,已经到了无法遏制的地步。
美国探险家曾在南极冰川中发现了被冰冻的怪物躯体,其身体内部仍然存在着大量的活化繁殖细胞。可以断言,只要温度上升到一定程度,不但怪物能够复活,其繁殖细胞也会产生作用,将批量诞生怪物,使得人类试图独霸的南极大陆变成怪物的天堂。
“必须阻止那保险柜和坛城继续为害人间,必须将其消灭掉。”这是我能够下的最肯定结论。
唯一值得欣慰的是,那钥匙现在在我手上,任何人都夺不走。
我已经下了决心,任何企图夺取钥匙的人,都必须付出生命的代价。
在极度沉静的冥想之中,时间过得飞快。
我睁眼之时,墙上的石英钟显示,已经过了四十分钟,距离与安全部长屠涅斯基的会面时间仅剩二十分钟了。
“希望那位部长是个聪明人,不要再乱上添乱了。”我缓缓起身,长长地呼气,然后轻轻地自言自语。
一将无谋,累死千军。
假如北方大国各个要害部门的领导都像冰夫人一样,这个国家的政权很快就要分崩离析了。
我打开门,鹰后已经安静地守在门外了。
“部长大人十五分钟后到,请到这边来,稍事休息。”鹰后礼貌地微笑着,邀请我到隔壁去。
隔壁是个灯光明亮的小型会议室,左侧设置了冷餐台和饮料吧,右侧则是白橡木的长方形会议桌,两侧各有四把皮椅。
我倒了一杯热水,默默地在沙发上坐下。
“感觉还好吗?”鹰后问。
她已经更换了衣服,从原先英姿飒爽的黑皮风衣变成了做工精致的黑色礼服套裙,更显其干练精悍的强势一面。
“很好。”我点点头。
“在过去的近一小时里,又发生了一些事,一些……很诡异的事,弄得大家焦头烂额。嗯,部长大人抵达之前,已经通过电话告诉我,让我转达他的问候。还有,在接下来的三十分钟会谈里,他希望龙先生能帮忙做出一个决策来。这决策对国家很重要,非常非常重要,关系到政坛和国家的平稳。我知道,这有些强人所难,比较在如此短暂的时间里,您对我国的一些政治制度还没有……”鹰后闪烁其词,很多地方无法透彻表达出来。
我知道,一定是出了大事,才会导致鹰后有这种表现。
“直说吧。”我点头。
绕圈子只会无谓消磨人的精力,只有把问题摆到桌面上来,才能尽快处理。
“好,我直说”鹰后深吸了一口气,右手用力捂着左胸,紧咬着牙关,之后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齿缝里挤出来的,“总统……疯了,我说的意思是,总统……疯了,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另外一种……生物,根本就不是一个人,而是,而是一只……”
她非常努力地保持冷静,但说话的语调却出卖了她惊惧失色的内心。
“一只猴子,准确说,是一只猕猴。”我替她把话补充完整。
鹰后用力点头,想回答“是”,张了张嘴,却只是从牙齿缝里漏出了咝的一声。
这一次,完全是第六感给了我那样的答案。
我终于明白了,之前跟死神说起封闭保险柜的原因时,我当时感觉自己忽略了某件事,那件事就是电隼同样昏迷于保险柜中,所以,他也有可能被猕猴种人利用,像枪神、冰夫人一样,变成被附身了的怪物。
“真是个坏消息。”我说。
“是个……天大的坏消息。”鹰后仍然无法平静,胸口剧烈起伏着,脸上的肌肉全都僵硬。
我放下水杯,抓住她的左手。
“冷静,冷静,事情既然已经到了最坏,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只不过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我说。
“我不担心,我不担心……但是,但是,部长大人已经下了命令,如果想不到有效手段,就必须对总统进行人道毁灭。北方大国历史上还从来没有面临这样的危难时刻,就算是北方联盟解体时,那些犯下了战争罪的高官们,也只不过是解职离任、回家反省。现在,部长大人的命令却是人道……人道毁灭……”鹰后的颤抖进一步加剧,“同时,部长大人已经下令,安排了一场虹化法会。法会之后,总统的情况再没有好转,就必须人道毁灭了。”
第376章 暴雪虹化法会(2)
“很好,很好。”我没有问虹化法会的具体情况,但从安全部长的安排来看,这种应对措施相当得力。
既然电隼的异常状况是由坛城引起,则请藏僧进行“法会驱魔”,就是最简单、最必要、最直接的解决办法。
所谓“人道毁灭”,不过就是“就地处决”的另一种比较文明的表述方式。一个国家的安全部长与**官的地位比较近似,拥有“紧急事务处理权、独立执行权”,非常情况下,能够判定总统的生死。所以,我相信鹰后的话不是耸人听闻,而是即将发生的真实计划。
“我想见见部长,或者,见了部长之后,我们再讨论这个问题。”我说。
时间宝贵,任何空话都没有意义,只能一步一步脚踏实地地向前走。
“好,不过,部长大人的性格您应该是有所了解的,十分强硬,说一不二。只要他决定的事,几乎就是无法更改的。”鹰后有些为难。
我点点头:“知道,早有耳闻。不过,真理面前人人平等,部长一定也会同意这句话。”
在国际政坛上,屠涅斯基也有“大帝”之名,是除了电隼之外,北方大国的另外一个“大帝”。不过,他却被称为“语言暴君、火爆大帝”,任何场合之下,都会极力维护自己的观点,并不惜为此掀翻桌子,拂袖而去。
我不惧怕任何暴君式的政治人物,因为就算是暴君,也是文明人,靠着讲道理来降服对手,使用的只是“语言上的暴力”。相反,在港岛江湖中,我遇见太多一言不合、拔刀就砍的大佬,根本没有道理可讲,完全是以暴易暴、以杀止杀的行为方式。
能从港岛江湖中崛起,我凭的是个人实力,而不是雷动天的照拂。那么,即使面对屠涅斯基,我也不会战战兢兢如同老鼠见了猫一样。
“龙先生,我还有个请求,希望您能帮忙”鹰后说。
“我会极力保证总统的未来安全,对于北方大国的人民来说,他是个好总统,值得别人尊敬,也值得我们做最大的努力去帮助他。”我说出了鹰后真正要说的话。
“对,对对。”鹰后如释重负,眼中有感激的眼神一掠而过。
人民的眼睛总是雪亮的,国家大佬站在台上时,是戴着面具演戏还是真情实感流露,台下的百姓看得一清二楚。
总的来说,电隼比他的两位前任加起来还要得民心,是一个真正的好总统。
我站在公平、公正的角度上看问题,只要还有机会,我就会全力帮他脱离困境。
“接下来,我想说说虹化法会的事。”鹰后说。
“方便说就说,否则,可以保守秘密,我并不一定非听不可。”我说。
鹰后摇头:“这不是秘密不,这是秘密,但对于那些不了解亚洲密宗的人而言,就算告诉他们,他们也无法听懂。相反,龙先生是高手,我把详细情况都说出来,还请龙先生给我们以高瞻远瞩的指点。”
她的确明智,几句话就切中了问题的要害。
对于不懂梵语、不知道虹化法会、不了解密宗内幕的人来说,即使将所有细节都呈现在其面前,他都不可能对法会进行破坏或者增益。密宗存在了数千年,一直都是以“隐宗”模式存在,与“显宗”隔着时间和空间的长远距离,已经变成了一种“隐形世界”,没有五年以上的阅读研究,根本无法进行丝毫沟通。
我对于“虹化”的研究开始于孤儿院时期,在那里的图书馆中收藏着大量的藏密典籍,上面留着各种颜色的阅读者批注笔记。如果单纯去读梵语、藏语的原版书,我也不具备那种理解力,但有了这些批注的帮助,我很容易就阅读并记住了藏密种的种种不可思议之处,其中也包括“虹化”。
普通意义上,“虹化”是指藏传佛教高僧的一种离世方式,从字面上可以解释为临终之时,身体与灵魂化作一道长虹消逝,本地不留一丝蝉蜕。
高级意义上,“虹化”而去的不仅仅是**和灵魂,也可以是其思想、其身体、其记忆的某一部分,比如身体离去而灵魂永存、灵魂离去而记忆永存、身体灵魂全部存在而将所有人对其认识消除……大部分人只知其一而不知其二,对于“虹化”的高级意义听都没听过,只是将其当做了一种超乎世外的个人行为。
之所以要举办“虹化法会”,其根本目的,就是用藏传佛教高僧的精神力量,将依附于电隼体内的“猕猴种人”逼出来消灭掉,还电隼本来面目。
这种做法相当复杂,但电隼对于北方大国太重要了,安全部长不得不采取这种前人根本没有尝试过的方法。由此可见,屠涅斯基果然是一个相当执着的人,只要决定下来的事,即使毫无胜算,也要顶风而上。
“不必多解释了,那不是人类的语言能够解释清楚的。”我阻止鹰后说下去。
假如一件事连她这种外行都能进行阐述,而且说得头头是道、鞭辟入里,那么这件事根本不必有劳藏传佛教的高手了。
鹰后苦笑起来:“是,没错,龙先生,我按照自己的知识结构去理解这件事,最后发现,一切都是不可能的,部长大人安排的事,根本不是物理学、化学、生物学、医学领域的知识能够容得下的。”
“部长大人应该快到了吧?”我问。
鹰后看了看腕表,轻轻点头:“是啊,时间已经差不多了,可能”
我打断她,向着会议室右上角的摄像头指了指。
“这个,这个……”鹰后尴尬地笑起来。
“部长如果到了,就请出来见面聊。”我说。
大家都是行家里手,我能猜到,此刻屠涅斯基正在监视器后面监听着我和鹰后的谈话,一边看我的表现,一边揣摩我的心思。这是间谍机关常用的手法,早就屡见不鲜。
“好,我去看看,我去看看。”鹰后站起来,快步走出去。
我闭目沉思,根本不去理会屠涅斯基的小伎俩。
如鹰后所说,如果虹化法会不管用,电隼就危险了。
那么,虹化法会能不能起作用?这是一个天问,没有人能回答。
我阅读过大量的藏文典籍,其中对于虹化法会的力量语焉不详,很多成功的例子都是来源于遥远的时代,根本没有事实证据来证明其真实性。
“屠涅斯基请哪里的高手来进行虹化法会?”我意识到了问题的关键,“如果请到的都是高手,对藏密的理解精深广博,也许就能化腐朽为神奇,将电隼从死亡边缘救回来,把北方大国这场政治、军事上的大灾难消弭于无形之中。”
我深吸了一口气,睁开眼,向着摄像头微笑。
“部长大人,我有些新想法,开诚布公谈谈吧?”我大声说。
时间宝贵,我不想端着架子跟对方兜圈子,一切都以解决问题为重。
门一开,一个双眼深凹、眼神凌厉、下巴尖削、身材干瘦的小个子男人走进来。
我在媒体上多次见过此人,正是北方大国的大特务头子屠涅斯基。
“本来,我能解决这个问题,但鹰后说,你有一些新想法,能够带来新启迪。好啊,很好,请说说看?”屠涅斯基没有落座,也没看我,平平淡淡地说。
我没有着恼于他的轻慢态度,立刻回答:“我要见部长大人请来的进行虹化法会的高手。”
“为什么?”屠涅斯基问。
“见到他们,才能了解虹化法会能不能起作用。”我回答。
“你不是藏密中人,也懂这种高深的东西吗?”屠涅斯基冷笑起来。
“我是中国人,中国人对于这些神秘哲学具有先天性的理解能力,远远超过北方大国的人。相信鹰后已经向阁下汇报了我的身份,我到这里来,是为了北方大国的安定,而不是因为个人的私利。部长大人,为了国家,你应该考虑考虑我的要求。如果总统先生出问题这种后果是大家都不愿看到的。”我冷静地回答。
在很多大人物面前,普通人遭受白眼歧视是完全正常的。
大家的地位不对等,对方高高在上,以为可以左右一切,实则却是对未来的局面一无所知,更无法一手把控。
“我凭什么相信你?”屠涅斯基问。
“我也去过那只保险柜,但我现在还站在这里。你说,除了相信我,还能相信谁?”我毫不犹豫地回答。
“我可以相信……海顿。”屠涅斯基词穷。
“叫海顿来,我可以证明给你看,他对保险柜一无所知。”我针锋相对地说。
无论海顿还是鹰后,都只停留在“特工、战士”的层面,除了做一些物理性的工作,其它什么都做不了。一旦牵扯到玄学问题,海顿、鹰后都是小学生,强辩无用。
“如果你肯归化我国,我就让你见主持虹化法会的高手。”屠涅斯基立刻转换了话题。
“归化?我有什么好处?”我笑了。
“给鹰后做特别助理,成为我国特工系统里的特级人物。”屠涅斯基回答。
“那么,我就是北方大国的零零七级别特工?”我问。
“没错,没错。”屠涅斯基满意地点头,对我的理解能力表示赞同。
零零七是全球各国、各时期的间谍标准,达到这一标准后,就可以持有无级别杀人证,直接向安全部长汇报,在资金、武器的调用上没有上限。
如果我是特工,屠涅斯基扔出的条件就真的非常诱人。很可惜,我是江湖人,而不是屈身于某个国家部门的乞食者。所以,屠涅斯基丢出的胡萝卜根本就是弄错了方向。
“让我见主持虹化法会的人,其它什么都不要说,没意义。”我的表情严肃起来。
“在你归化之前,你无权参与任何事。”屠涅斯基的脸也沉下来。
“我能救总统,挽救北方大国的危机。”我说。
“那是我国的内政,外人不能插手。”屠涅斯基寸步不让。
“你会后悔的首都危机,高加索山危机,伏驮危机,流鬼国危机,北海女王危机……你确定能应付得了吗?难道你就不怕北方大国重蹈北方联盟的分裂覆辙吗?”我连连追问。
屠涅斯基的气焰消失了,我每问一句话,他的牙齿都咬得咯咯作响。
我敢肯定,那些危机他一个都应付不了。
对于北方大国的政客、将军们来说,他们能解决车臣危机、乌克兰危机、白令海峡危机,但却对眼下发生的事束手无策。
“龙先生,这个国家是我们的,不是你的。所以,这些问题,无需你来操心。”屠涅斯基说。
我后退一步,冷冷地盯着他的眼睛,缓缓地纠正他:“这个国家属于北方人民,不是你的,也不是总统先生的。你身居高位,是人民把你捧上来,让你为人民谋福利、为国家谋复兴的,而不是借着这种权利为所欲为。如果你走错一步,人民一人吐一口唾沫,就能把你淹死。现在,我可以确定,如果你一意孤行,一定会被挂上历史的耻辱柱,像二战中那些一败再败的北方联盟将军们一样。”
二战中,北方联盟绝地反击,是历史中的大亮点。但是,即使是比太阳更光辉的战绩,也掩盖不了战争初期那些无能将军们的愚蠢做法。
如果他们没在沙场上战死,战后一定会被送上军事法庭,遭到人民的审判。
现在,屠涅斯基也面临同样的困境,要么做对,千古流芳;要么做错,遗臭万年。
第377章 暴雪虹化法会(3)
“我看过天气预报,暴雪还有四小时就侵袭首都了。”良久,屠涅斯基说。
我根本不给他解释的机会,立刻补上他没有说出的话:“虹化法会必须在暴雪中进行,对吧?那么,我可以断定,主持虹化法会的人来自雪山绝顶的那个著名寺庙,可以仰望珠峰的……很好,很好,很好。”
“对。”屠涅斯基点头。
我故意隐瞒了那个寺庙的名字,但只要去过珠峰的人都知道,那个寺庙的存在是个人类奇迹,修行之苦,几乎无人承受得起。
在禅宗修行中,将“苦”与“乐”定性为两个极端,修行越苦,开悟之后得到的“乐”越多,成功的机会就越大。所以,即使在雪山绝顶修行,所有修行者也处之泰然,不惧生之艰苦,不畏死之威胁。
典籍中,至少有一半虹化的记载发生于茫茫大雪之中,并被命名为“暴雪惊虹之上师夜奔之录”。
至少,我和屠涅斯基已经能够开始交流虹化法会的实质,即使他不愿正面回答我的问题,也透露了主持法会的高手身份。
那寺院十分出名,如同屹立于世界高峰之首的珠穆朗玛峰一样。我在记忆中搜索,将该寺院的高手按照年龄排序,除去超过八十岁的那些上师,下剩的高手中,只有一位年龄约在六十五岁左右的上师,名为“丹玛生”,其身体状况还堪一战。如果法会由他主持,至少令人放心一些。
“丹玛生上师的盛名,在下久仰了。四年前,我游历珠峰,拜谒那个寺院,但丹玛生上师彼时不在寺内,说是远方某国有盛**会,邀他前去指导。这一次,相信能在虹化法会上见到他。”我说。
屠涅斯基点头:“对。”
我们的谈话十分微妙,他虽然不能亲口告诉我主持虹化法会的是谁,但却对我说的名字予以承认,等于是间接回答了我的问题。
“好吧。”我点头,“这样,我就放心了。”
屠涅斯基没有回话,而是转过脸去,抬起右手,触摸耳朵,做出了用心谛听的表情。
他的耳朵里一定藏着微型耳机,现在,有人正通过耳机向他报告情况。
“什么?”屠涅斯基失态,突然叫出声来。
我走到会议室的远端,给对方留出打电话的空间。每个人都有权利保持**,偷听别人的电话内容是我最不齿的小人行径。
丹玛生是那个寺庙中的十代弟子,以他的年龄,本可以安居寺内修行,把外务工作交给门下弟子去做。但是,作为修行者,他把“修行、做事”当做活着的目的,从不偷懒,也不敷衍,事事亲力亲为,已经成为藏传佛教中的上师典范。
我欣赏做事的人,也愿意跟这样的人合作。
当然,在玄学领域中,“做事”只是一部分,而“天赋”才是关键。
“龙先生,龙先生?”屠涅斯基叫起来。
我回过头,平静地看着他。
“卡洛说,丹玛生上师吩咐,要见中原来的贵客。”屠涅斯基捂住耳朵,低声告诉我。
我沉声回应:“慢慢说,一句一句说。”
从他的简短话语中,我能明白其中的意思。不过,我更愿意用自己的镇定态度感染对方,让对方也能静下心来、沉下气来面对任何突发事件,而不是毛毛躁躁,遇到任何事都惊慌失态。
如果大家共同对抗大劫,那么彼此就是战友。我希望自己的战友都是高手,而不是庸人。
“卡洛是丹玛生的徒弟,是这次主持法会的九人之一。二十四小时之前,丹玛生上师闭关冥想,现在已经开户出关,马上就要见来自中原的贵客。我猜想,他指的可能是你。”屠涅斯基回答。
我冷静地点头:“对,是我。现在,带我去见他。”
屠涅斯基没有立刻动身,而是死死地盯着我的脸。
我理解他的心情,对于一个国家级特务头子来说,“多疑、善变”是常态。如果他没有这种特点,肯定坐不了安全部长这个位子。
“好吧,既然你不急,那就坐下说。”我拖了把椅子,缓缓落座。
对方多疑,不打消怀疑之前,我做再多事都没用。做得越多,对方的怀疑越重。
“你认识丹玛生?”屠涅斯基问。
“直接问重点吧,不用兜圈子。部长大人,我不是任何一个国家的间谍,对北方大国的政治、军事、经济也没有任何觊觎之处,更不想从这里带走什么宝藏或者军事机密。我的国籍始终为中华人民共和国,与美国五角大楼、中央情报局、联邦调查局、51地区没有任何关联和接触。我的行为,只是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公民行为,跟任何国家政权、民间机构无关。这些,凭贵国间谍的实力,只要二十分钟就能查清,请马上安排他们去查吧。”我坦坦荡荡地说。
我给出了“二十分钟”的时间期限,但很可能,在我进入这里之前,北方大国的间谍已经将我的历史查得清清楚楚,不用二次复查。
屠涅斯基没有坐下,双手按着桌子,远远地盯住我。
北方大国具有相当丰富的“间谍战”经验,二战之后的大部分时间里,该国与美国之间的“间谍战”就从来没有停止过。所以,我是不是间谍,他们绝对能调查清楚。
“你为尼泊尔做事?还是为印度北方邦?或者是游荡于帕米尔高原上的恐怖组织?”屠涅斯基追问。
我摇摇头,没有回答。
尼泊尔、北方邦或者是恐怖组织都距离我的生活非常遥远,而我也没有那种独特才能,可以获得那些方面的垂青。屠涅斯基这样说,只不过是在试探,而且是毫无意义的试探。
“没有人能逃得过我的追杀”屠涅斯基自言自语地说。
这是一种极其严重、极其侮辱性的警告,他不是自言自语,而是说给我听。
“摩萨德的人呢?他们岂不也常常向全世界发出同样的警告?”我笑了。
二战后,摩萨德“追至全世界的天涯海角”的言论曾经让人津津乐道。可是,半个世纪过去了,该言论已经成了过去式,再提出来,就成了笑话。
现在的国际形势、各国安保措施都不是二战后的样子了,即使屠涅斯基有心展开全世界范围内的追杀,也不可能毫无顾忌地跨境追击,即使像新加坡、爪哇、菲律宾那样的小国家,都会设置重重障碍,令大国间谍寸步难行。
“哼哼。”屠涅斯基冷哼了两声,无法回答我的问题。
“带我去见丹玛生。”我说。
“还不是时候,调查清楚之后再说。”屠涅斯基又开始兜圈子。
“你只有四个小时不,不到四个小时,既然丹玛生上师说要举行暴雪虹化法会,耽误了时机,你就是北方大国的罪人。部长大人,我不得不提醒你,在玄学领域里,你这样的安全部长连一只蚂蚁都算不上。”我也沉下脸来。
屠涅斯基给了我太多阻挠,很可能会延误战机,所以我的言辞也不再客气。
屠涅斯基笑起来:“对,我承认。”
全世界各地的政客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脸皮厚。他这样坦然承认,我倒是没了进一步讽刺他的动力。
“龙先生,我相信那些请来的人,因为他们来自藏地,心性纯良,不谙世事,没有任何政治企图,只是来做法会救人。相反,龙先生的经历十分古怪,放着港岛那边的大好前程不要,却一直北上,到你们中国大陆的西北去,过着默默无闻的画画日子。这种转变,出乎所有人的预料。我猜,你是不是受了某个组织的差遣,故意潜伏于彼处,心怀更大的图谋?”屠涅斯基继续说。
敦煌是中国文化艺术的焦点,也是世界各国的各种势力关注的地方。
我理解屠涅斯基的疑惑,只是已经解释了太多次,再也举不出更多令人信服的理由了。
“尽管去调查我的动机,但我现在要见藏地来的高僧。部长大人,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到这里来,完全是机缘巧合,跟贵国的政治形势无关。”我说。
接下来,屠涅斯基至少用了半小时接听电话,至少有十几条短消息传进来,振铃声、短讯提醒声响个不停。
最终,他收到的消息起到了作用,终于让他放下心来。
“抱歉啊龙先生,一场误会。”他笑着说。
“带我……去见藏地来客吧。”我对他的道歉一个字都不想多说。
“好,好。”屠涅斯基亲自开门,然后伸手相邀,“请,请。”
我们在迷宫一般的走廊里拐弯十几次,到了一个大铁门前面。
铁门虚掩着,一缕缕青烟从门缝里涌出来,把门前的走廊里也弄得烟雾缭绕。
隔着老远,我就辨别出这是“喜马拉雅藏檀香”,一种用檀木屑、石髓屑、青稞糠糅合在一起制造出来的线香,完全是由寺庙里的僧人手工制造,只限于寺中自用,绝对不会对外出售。
“就在里面。”屠涅斯基向铁门指着,大步走在前面。
“且慢”我一把拉住他。
就在铁门外五步之处,左右两边的墙上各涂着一道符咒。左侧墙上的符咒为黑色,样子如同九个铅笔粗的圆圈。右侧墙上的符咒则是红色,形同一把小小的弯弓。
屠涅斯基幸好被我拉住,否则再进一步,就要跨入圆圈、弯弓相对的区域了。
“那是禁入符咒。”我说。
“禁入?是我请他们来的,难道我也不能进去吗?”屠涅斯基有些恼火。
“高手作法,必有难以名状之处。”我淡淡地说。
“那现在怎么办?”屠涅斯基问。
我点点头:“你回去吧,我去见丹玛生上师。”
屠涅斯基摇摇头:“你一个人去见?不行,你和他们之间不管出现任何约定,我都得在场监督,免得节外生枝。”
他是如此固执,弄得我进退不得。
“嗡”,铁门后面突然有一面铜锣响起来,有人大声问:“来者何人?”
我低声回答:“龙飞求见丹玛生大师。”
“等着。”门内的人十分倨傲,声音冷冰冰的,没有一点人情味。
我等了一分钟,门内毫无声响,刚刚问话的人似乎已经离去。
“我自己进去,你在外面吧。”我吩咐屠涅斯基。
我缓步前行,到了那黑色圆圈旁边,伸出袖子,将九个圆圈一起擦掉。
这种禁入符咒的本意是“穿心弓、九连箭”,这些圆圈就是看不见的箭所指的目标。人从弓箭中间经过,将自动触动机关,右侧射出九支无形之箭,穿人而过,插在那九个圆圈上。
很多门派都有符咒,其灵性各有不同。我不想冒险,才会先擦掉圆圈,任何通过。
“这么简单?”屠涅斯基轻轻摇头。
我没有理他,再走几步,在门上轻敲了三下,然后推门而入。
门后极为宽敞,但现在四下里都已经被青烟笼罩,我只能看见屋地正中燃着的一只炉子,炉膛里的火焰不是红色,而是绿色,一跳一跳的,甚是诡异。
炉子四周围坐着九位僧人,个个都披着大红袍,手里攥着一本薄薄的经卷,正在喃喃诵经。
“各位,打扰了,我是龙飞。’我客客气气地拱手。
“化一道惊虹,点燃西方天境……化一道惊虹……由人到虹,实在是一个无法逾越的屏障,设若用《金刚经》上的力量之篇去打出一条通道来,能否过去?过去之后,又如何做,才能让自己的固态**化为气态,与灵魂一起离去?是采用燃烧的方法吗?不对,不对,那不是虹化……”一个声音从众僧背后喃喃传来。
“那当然不是虹化。”我沉声说。
虹化不是物理过程,也不是化学过程,而是玄学过程。所以,这人说的毫无道理,也毫无意义。
凡是通过火烧方式追求虹化的,最终都会化为灰烬,尸骨无存,与凡人的“火化、火葬”没什么区别。
这僧人为了“虹化法会”而来,偏偏自己都没弄明白“虹化”的终极意义,岂不是可怜之极?
第378章 九大红衣藏僧(1)
“依你的看法,什么是虹化?”那僧人问。
“灵魂刹那间的永恒,方为虹化。”我回答。
当然,没有人能说得清“虹化”发生时,人体刹那之间究竟产生了什么样的变化,因为那是活人、死人、实体、灵魂、消失的复杂过程,但却是一瞬间发生,无法按步骤分解来看。
“那岂不仍然是虚妄的吗?”那声音问。
“虹化本来就是一种虚妄,大家都知道,彩虹只不过是光影在水汽之内的折射、散射、漫射,毫无实质,一切皆虚。”我说。
雨后彩虹是一种美景,也是一种大自然的物理现象,对于外界没有任何的影响。
“你错了,你也错了。”那声音有些失望。
我所说的话只是“近似于”真理,但却不是真理。正因为我知道这一点,才会表达出来,让别人听到并批驳,借此找到真理之所在。如果大家都“言虚、务虚”,那么永远都不可能看清真理。
“对,我错了,但我希望听到你说出对的道理,而不仅仅是指出我的谬误。”我说。
藏传佛教中存在太多“虚妄”的理论,也存在很多不懂装懂、以讹传讹之辈,混迹于高僧大德、名山佛寺之中。因这些“南郭先生”的存在,各种理论越发混淆,最后弄得神乎其神,根本无法窥见其本来面目。
就像现在,如果早将“虹化”一事弄清楚,就不会令普通人产生那么多望而生畏、仰之弥高的歧义了。
“好了,停下吧。”那声音说。
炉火旁的九名藏僧一同起身,将手中的经卷交到一个人手中。
那个人缓缓向我走来,开口之前,先把那些经卷递过来。
“你能看懂这些吗?”他问。
刚刚我们交谈那么多,也都是“虚”的,如今这经卷却是“实”的,能够将他们刚刚研究的内容传达给我。
最上面的经卷写着两行梵文,旁边是笔画端正的中文小字,名为《法外化身卷》。
我听过这经卷的名字,“虹化”一词最早就出自于这本经卷。
“各位真是辛苦,从藏边到首都来,一路都不忘参详经文。”我说。
我当然没有调侃的意思,而是真心钦佩藏僧的认真求知态度,即使已经身居高位,仍然孜孜不倦地阅读经书,将读经当作生命的一部分。
“我们心中有太多迷惑不解之处,才会重读这本经书。‘猕猴种人’已经消失很久,怎么可能突然重现人间?我曾听师尊说过,虹化是一条光明大道,此端的人能过去,彼端的人也能过来。这扇门一开,世界就要大乱了。”那人说。
“上师,这是真理中的真理,我深表赞同。”我由衷地说。
“虹化”并非只是“往生”,而是一种生与死之间的瞬间直线连接。既然是连接,就不可能是单行道,而有可能是双行道。一名高僧离去,未知世界中就会有莫名的东西传送过来。
“看经卷吧。”他说。
“丹玛生上师,我来的主要目的,就是请你救救总统先生。他对于北方大国意义重大,只要有一线希望,就不能让他出事。”我说。
他摇头:“我不是上师。”
“那上师呢?”我的脸微微一红。
那人抬手,向上一指。
我们的头上是平坦的水泥混凝土屋顶,高度约为四米。屋顶除了一盏大功率日光灯,其它什么都没有。
“多谢指点。”我点点头,并不多问,以免惹人耻笑。
“很好,很好。”那人背后的八人突然一起伸出了大拇指,“果然悟性极高,一眼看透宇宙八荒。”
他们八人的相貌并不和善,皮肤粗粝,犹如老榆树皮。此时,他们一起向我微笑,笑容之难看,简直无法形容。可是,我能感受到,他们是真心称赞,绝无虚假伪饰。
“谬赞了。”我报以微笑。
“你看到上师了,厉害。”这一次,连那人也惊讶起来。
我没有正面回答,而是把手里的经卷当扇子,在空气中横向一,将那些缭绕的烟雾收拢到身边来,然后右手五指张开,猛地一抓,握了慢慢的一把青烟。
“丹玛生大师,久仰盛名,晚辈有礼了。”我向着从指缝里慢慢逸出的青烟说。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九个人一起大笑。
那人后退,与其他八人并列为一排,向我深深鞠躬。
这间大厅里烟雾很重,普通人以为九名藏僧是在燃香读经,履行藏传佛教的某种仪式。实际上,他们点燃檀香之后,丹玛生上师就借着青烟的力量出现,身在烟中,如影如幻。
我抓住那把青烟,就等于是与丹玛生大师握手。
“拜见师尊,有礼了。”九名藏僧一起说。
我不愿受他们的大礼,但也不会拘于俗礼而受宠若惊。
“好了,事情紧急,这些礼节就不必遵守了。”我淡淡地说。
“师尊,请指示我等,如何消灭猕猴种人?”那人又说。
事情绕了一大圈,又重新回到我的手上。即使是藏边来的高僧,也对属于灵魂附体、精神层面的猕猴种人束手无策。
“我跟丹玛生上师沟通后,再作打算。”我说。
屋内烟雾越来越浓,五步之内,视线已然受阻。
“你们先出去吧。”我说。
“我们九个人的责任是保护上师,他在哪里,我们就必须在哪里。”那人说。
我有些无奈,此人的思想意识十分愚钝,分不清轻重缓急,也无法理解我的想法。以其资质,再有十个十年,都未必能领悟丹玛生大师的真言。
“上师在哪里?他在烟雾中。现在,烟雾已经从门缝里飘逸出去,散发至这幢建筑物的角角落落里。所以,无论你们在哪里,丹玛生大师都与你们同在。”我说。
有些话,只有两个智力相当的人之间才能交流。留这九人在屋内,只会吓坏他们。
“好,我们出去。”那人点头,带着其余八人一起出去,而后反手关门。
我低头看着手里的经卷,原来那是一本书,被他们撕成了九份,每人最多读二十几页经文。
“愚蠢,愚蠢。”我禁不住苦笑着摇头。
古代禅宗智者传下一本经书的时候,要求弟子通读背诵,然后遵照书中所列的修行方法去做,直至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经书是完整的一本书,如果分成九份,则前后不能贯通,上下切断联系,每个人看着手里分到的二十几页经文,都不明所以。这样下去,只会与真理背道而驰。
“看来,藏传佛教式微,不是因为外界环境的变动,而是应该从自身找找问题……”从这九人身上,我看到了庸人的“智慧”,可惜的是,一切都只会引人发笑。
“不要笑他们,他们有勇气到这里来,是在捍卫古寺的尊严。他们当然可以不来,盘踞寺内,挂着虚名,继续混日子。可是,他们来了,我能做的,就是要他们在战斗中顿悟,丢掉长期以来禁锢他们头脑的世俗观念”烟雾中,一个充满智慧的声音娓娓道来。
“把平民推上战场,这并不人道。”我低声回应。
打个比方,如果北方大国与猕猴种人的战斗开始,这九人毫无胜算,几乎是毫无抵抗之力,只能沦为牺牲品,相当于国家将平民推上了战场。
“他们是有慧根的。”烟雾中的声音说。
“说吧,怎样打败猕猴种人?”我单刀直入地问。
“我们已经立于不败之地,不是吗?”那声音笑起来。
“什么?”我不禁有些纳闷,但转念一想,立刻明白。
按照屠涅斯基的说法,如果虹化法会无效,那就将电隼人道毁灭,永绝后患。这,就是“不败之地”的由来。
“这样解决,跟当年藏传佛教传下的‘西藏镇魔图’一模一样,根本不能彻底地消灭敌人,只能采取苟且做法,与敌人平分秋色。上师,我们不要再自欺欺人了,这件事必须解决,必须在首都解决!”我沉声大喝起来。
要想解决一个复杂问题,绝对不能用亚历山大大帝那样粗暴简单的做法,斩断绳结固然能节省时间,可以后遇到同类问题的时候,难道都用“斩断”来解决吗?
复杂问题必然要用复杂手法去解决,尤其是现在,这问题出现在北方大国总统身上的时候,如果不能善加处理,必然埋下更大隐患。
“这宇宙八荒之内,本来就是有很多问题无法解决的,是毫无办法的死题。既然遇到死题,就得用‘死’的办法去处理。比如现在,总统与猕猴种人混合在一起,还能怎么办?在藏地数千年来的斗争史中,从来都不缺少猕猴种人的身影。博拉天宫、大瀚丽宫、单藏西北国都、乌颜峰金蝉寺、雪山湖梁王寺、林芝北城夜明堡、北昆仑山火焰寺……”那声音十分平静,但他提到的每一个地点都代表了历史上的一次藏地剧变。
博拉天宫毁于大火,大火燃烧七天七夜,将宫中三百五十人、价值连城的奇珍异宝、四十五间豪华宫殿烧成灰烬。这场火灾发生于公元459年,有史可查。
大瀚丽宫、单藏西北国都这两个地方都是发生了诡异的“食人”事件,从国主到农奴全都失去理智,争相啮噬,直至全体人员死绝,将曾经的歌舞繁华之地变成了死亡之城。
乌颜峰金蝉寺产生了活人变为生物事件,一夜之间,寺内少了四十四人,却多了四十四只乌头金蝉。
至于雪山湖梁王寺、林芝北城夜明堡、北昆仑山火焰寺都发生过一日之内尸横遍野、百里之中人烟皆无的恐怖事件。
只要以这些地名为关键线索查询,就能找到当年的事件记载和历史图片。
“上师提到这些,一定是因为……”我的话只说到一半,就听到了那声音的叹息。
烟雾越来越浓,直至伸手不见五指。
我能感觉到对方的存在,但却看不见人影。而且,这位丹玛生大师既然是活在烟雾之中,自然就没有固定的人形,只是以“虚”的形式存在。
“上师,您是不是认为,这一次北方大国的首都也会重演以上各地的惨剧?”我问。
“没错。”对方做出了肯定的答复。
当然,按照对方与屠涅斯基的看法,只要当机立断,及时止损,就能阻止恐怖事件的扩大化,将损失降到最低,即“毁灭电隼一个人,拯救全城几千万人”。
在多与少、轻与重之间权衡的话,任何人站在屠涅斯基的位置上,都会做出跟他一样的选择。
想起过去电隼出现在媒体面前时大权独揽、睥睨天下的模样,再看看眼下,他的命运已经掌握在数个无关紧要的人物手上。这种强烈对比,真的是跟开玩笑一样。
“上师,能否现身相见?”我问。
“**只是皮囊,重要的是里面装的智慧与精神,而不是外表。”那声音回答。
“我必须见到您,才能确信刚刚您说的话。”我坚持自己的观点。
“看这里。”那声音轻飘飘地转移到了我的右前方屋顶。
我抬头望去,烟雾之中忽然出现了流水般飘摇舞动的裙裾,同时,还有十几根丝带绕着裙裾上下翻飞,如同蝴蝶的触须一般。
“飞天?”我对那种形象无比熟悉,因为莫高窟所有的洞窟顶角都绘着同样的角色。
藏密与莫高窟有着不可分割的联系,丹玛生上师向我展示飞天的形象,并不意外。
“这只是沧海一粟。”那声音说。
“您以飞天的形象示人,代表什么意思?”我问。
“巨人脚下并非空无一物,蝼蚁花草、溪流山峰、飞鸟走兽、鱼虫树木等等,就是你看到的。”那声音回答。
“既然飞天是蝼蚁鱼虫,那您在哪里?”我问。
“我已经说清楚了,你还不明白吗?”那声音问。
蓦地,我对他的话有所领悟,突然低头不语。
“烟雾为何如此浓重而我却没有窒息的感觉?九大红衣藏僧究竟为什么要在室内燃起这么多烟?屋顶的飞天也是烟雾化成,这烟雾与丹玛生上师之间”我突然明白,抬头目视前方,“烟就是上师,上师就是烟。您在我眼前,我在您身体里面。”
这种感觉十分诡异,但却是真实情况。
第379章 九大红衣藏僧(2)
丹玛生上师以烟雾、灵魂、精神的形态存在,那么,他就可以无限大、无限小、无限膨胀、无限压缩,与远古传说中“餐云霞、吸晨露”的仙人一般。
在那种状态下,他与任何物体的关系都是相互融合,不分彼此。也就是说,他无处不在,无时无刻不在,进退自如,洒脱来去。
“原来,抛弃了皮囊的样子竟是如此”我说不下去,因为自己对那种状态一无所知,只能看到,却洞察不了对方的端倪。
中国所有修行者的终极目标都是抛弃肉身、精神永存,但极少有人能做到那一点。我相信,丹玛生上师的存在不是个例,只不过唯有他从出世的状态重新“入世”,回来帮助九大弟子解决“猕猴种人”的危机事件。
“佩服,佩服。”除了这两个字,我无法说更多。
“你很聪明,至少能够举一反三,把我没说出的话都想通了。”那声音说。
“虽然如此,我还是有些遗憾,今日得见上师,日后却无法向他人描述上师的模样。”我说。
“我的样子……很久我也没有看见自己了。向东十步,左拐两步,那里立着一面镜子。”他说。
我立刻举步,先向东十步,又左拐两步。
烟雾太浓,我像瞎子一样闭着眼前进,并不担心会撞到其它东西,因为他既然这样说了,就已经对前进路线进行过精确计算,没有丝毫纰漏。
我缓缓站定,但眼前被浓烟锁住,可视距离不足一尺。
很快,我感觉到身边的烟雾快速流动,眼前一亮,已经看见了那面挂在墙壁上的椭圆形铜镜。
那不但是铜镜,而且是古镜,镜面并非水银玻璃,而是用十分古老的磨铜工艺制造而成,映出的影像有些模糊,完全比不上现代化的镜子。
我在镜中看到了自己,稍稍向前探身,才看清了自己的五官轮廓。
他指出铜镜的位置,一定是想让我看到他的样子。当然,在很多普通人的印象中,所有藏地上师的模样都差不多,黑瘦枯干,容颜憔悴,永远都是营养不足、萎靡不振的样子。
突然间,我在镜中看到了另一个人。
除了那个人,还有一头走兽。
那个人身材挺拔,披着青铜色的盔甲,右手握着一杆长枪,左手牵着一根缰绳。缰绳的另一端就是那头走兽,看那样子,竟然是远古传说中的瑞兽麒麟。
我再次向前探身,试图看清那将军的脸,但磨铜镜面的映照能力有限,任我怎样瞪大眼睛,都只能看到他的面部轮廓。
“这就是您吗?上师。”我问。
“也许是吧,过去的事流逝太久了,我早就记不起自己的样子了,唯有那只战甲麒麟,长眠雪山脚下已经千年。”那声音回答。
“从将军到现在,您身上发生过什么?”我追问。
“人最大的困顿就是看不清自己,尤其是在生命转折、死生交替之时,恍若一梦过后,人的样子就发生了改变。我不得不说,这也是很可悲的一件事。”那声音回答。
听他的意思,抛弃肉身、虹化为烟的关键时刻,他作为当事者,根本无法留下记录。
“你快乐吗?”我换了一个交谈的方向。
既然如此问,我其实就已经感觉到了,丹玛生上师的情绪并不快乐。
“我说不清此刻的感受,也许消灭了猕猴种人之后,我的情绪能平复一些吧。”那声音说。
一瞬间,我心内一片悲凉。原来,即使丹玛生上师这样的成功者,心里也存在着疑惑、困顿与苦闷。反观红尘俗世之中,修行者拼命闭关苦思,假如到了丹玛生上师这个阶段就无法突破的话,人生也就全残废了。
修行当然是一件艰苦的事,但即使是再艰苦,也应该有快乐才对,因为快乐代表着希望,追逐一件有希望的事就会有快乐,即使遇到挫折、跌倒于泥泞,也会有重新奋发、爬起前行的乐观精神。
如果像我现在感知到的,丹玛生上师的生命中没有一丝快乐,那样又有什么意义呢?
修行者不快乐、无希望,那么他所追求的事业也一样是毫无快乐、希望可言的。推而广之,他能够给人类带来什么呢?
“上师,您不觉得,自己已经误入歧途了吗?”我问。
“我身化青烟,无所不在,何来误入歧途之说?”那声音问。
我凝视铜镜中的将军,感受到的只有沮丧与绝望。虽然他长枪在手、麒麟在侧,却已经失去了斗志,失败和死亡转瞬即至。
“如果丹玛生上师是因为横死而进入了灵魂永生状态,那么这不是虹化,而是游魂。”刹那间,我的心向绝望的深渊中沉没下去。
如此一来,丹玛生上师和九大红衣藏僧根本救不了电隼,只会将电隼送入地狱。
“我记起来了,那时候,我在西域。”那声音说。
我默然听着,似乎已经感染了他的绝望情绪,心情一片晦暗。
“取经人出玉门关,天地间群魔乱舞。”他说。
“哪里来的取经人?”我问。
“我是塞上守将,不知经书为何,也不知取经为何,更不知那取经人说的为何……”他并未回答我的话,而是陷入了久远的记忆之中。
中原历史上出现过数位“取经人”,其中最伟大的一位,当属唐朝僧人陈玄奘,即古典名著《西游记》中的第一主角。
取经之路艰辛崎岖,所经之处,无不是刀山火海、荆棘丛林。取经路上,每一日都在生死边缘辗转。
正因为经受住了九九八十一难的层层考验,陈玄奘才从天竺之国求来了慈悲经卷,让大唐江山稳如磐石,百姓们也都安居乐业,无论生者还是亡者,全都有了心灵栖息之所。
当年,陈玄奘行经西域,自然是由敦煌戈壁上横穿而过,胼手砥足,迎接狂风暴沙的洗礼。如果丹玛生上师的某一前世为西域守将,他们也许有相遇的机会。
“取经人说,明知前路充满艰难险阻,只要一心求经,心无旁骛,就能化荆棘为坦途、见风霜如沐春风。我听了他的话,以致于最后误了终生。”那声音说。
西天取经的故事给中原人民带来了很多欢乐,一代又一代人看着《西游记》的故事长大,对故事中的主要人物耳熟能详,提起某一个来,全都津津乐道。
我不知丹玛生上师的前世究竟如何,但他提到“误了终生”,那肯定就是一个悲惨的故事了。
“能说一说吗?我会是个好听众。”我说。
虽然身在北方大国首都,但我一直惦记敦煌。任何跟莫高窟有关的线索,都能扯动我内心的那根琴弦。
“取经人给我讲了一个动听的故事,他把经卷里的世界描绘得那么动人,仿佛一掀开经卷,人就进入了完美无瑕的西方净土。他自称,虽然手无缚鸡之力,却在西方经卷的感召之下,欣然由长安动身,去往天竺之国。我被他的信心和毅力感动,自愿持枪护卫,离开戍守的要塞,陪他西去。可惜,一踏上戈壁,我们就失去了方向,西天迢迢万里,连个清楚一点的地图都没有。后来,戈壁上的黄风沙一起,我们就流落到了一个奇怪的地方”
那声音停下,铜镜里的人翻身上了麒麟坐骑,手握长枪,仰天长啸。
“那是什么样的地方?”我问。
“一个……冷冰冰的死亡之国。”那声音变得迟疑起来。
我起初无法理解“冷冰冰的死亡之国”指的是什么,但脑子里迅速思索,戈壁滩上荒无人烟,所谓的“死亡之国”或许是历史上那些湮灭不见的国都遗址罢了。
“不是你想的那样。”那声音突然说。
“我想的不对吗?难道你们遇见的,不是亡国遗址?”我问。
那声音变得越发苦涩:“如果是亡国遗址,值得人惊讶吗?我戍守边关二十载,岂能不了解那种地方?也值得大惊小怪?”
我低头想了想,脑子里倏地一闪,记起来之前有人发表在《飞碟》杂志上的一段猎奇文字,说的是某个乡下人误入山区岩洞遇见画中世界的事。
此类传说自古有之,比如著名的文言文故事《桃花源记》,说的就是武陵渔夫误入另一世界的故事。
《飞碟》杂志向来都是以“语不惊人死不休”为目的,所以,我看过那件事后,只当是故事来看,并未深思。
“我们不要猜谜语了,上师。”我说。
时间有限,两个人没必要反复兜圈子,还是直接说出答案为好。
“我们进入了画中世界。”那声音说,“画中一切都是静止不动的,是不是算得上死亡之国?”
我微微一怔,戈壁滩上空空荡荡,能够找到壁画之处,一定是那几座著名的洞窟,其中也包括了莫高窟。
“上师,请暂停一下,我得梳理一下思路,看看我们讨论的问题是不是已经失之毫厘、谬以千里?”我及时地举手,暂时截断那声音说的话。
最起初,我们讨论的是“虹化”问题,然后延伸到“如何救援电隼、打败猕猴种人”。之后,那声音引我来到铜镜前,自述悲惨历史,又牵扯到了取经人。当他提到“误入壁画世界”时,一下子让我想到了顾倾城和明水袖。昔日,亡明公主明水袖在遭到追杀时误入壁画;今日,顾倾城为了揭开莫高窟的秘密,无畏冒险,进入壁画。两人的遭遇与丹玛生上师一样,都是离开现实世界,进入了另外的一重境界。
“说说你的所见所闻吧。”我说。
“那里的场景十分奇特,与其嗦描述,不如我这样告诉你,那是中原的一幅名画,名为‘反弹琵琶图’。”那声音说。
我的心里咯噔一下,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到了最后,所有线索还是归结到“反弹琵琶图”上来,证明敦煌莫高窟是所有人都避不开的一道门槛。
无论哪一**、哪一帮派,只要跟莫高窟沾边,就会付出代价。
第380章 九大红衣藏僧(3)
“我知道那幅画。”我点点头。
“那就好了,我看到的,就是那样的一个场景。每个人物都是绝对静止的,既没有动作,也没有声音。”那声音说。
“你后来做了什么?”我问。
“强盗来了,我跟强盗搏斗,力拒百余敌人,杀三十人,伤九十人,最后战死荒野。”那声音回答。
毫无疑问,丹玛生上师的记忆断续而混乱,或许是数个人、数个轮回的集合体。
“说回虹化吧。”我缓缓地说。
“我看到灵魂附着在总统先生的体内,外来者强大而原住者弱小,很快就要发生弱肉强食事件,外来者吞噬原住者,最终占据其躯壳。我能做的,就是困住外来者,延缓这件事的发生。”那声音说。
“暴雪来的时候,又能如何?”我问。
“我的力量来自雪域,只有与天雪融合在一起,才能发挥到极致。”那声音回答。
“如何能将外来者消灭?”我追问。
猕猴种人只会给世界带来祸乱,不消灭他们,人类难免逐个遭到毒手。
“我不知道。”那声音回答。
这个回答印证了我一直以来的想法,无论藏密还是禅宗、道家、方术家,皆非万能。人类遇到天降灾难之时,企图求助于他们,以为他们有通天的本领,可以化解世间一切灾祸。孰不知,他们也是人,至多是稍稍高于人类智慧,却根本没有拯救全世界的力量。
“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到了最后的最后,还是要靠自己。”我记起了革命伟人说过的话。
伟人说过太多名言警句,无不可以看作是山重水复、柳暗花明时的锦囊妙计。
既然已经无法倚靠九大红衣藏僧,那我就只有另寻生路了。
“暴雪来时,尽量延缓外来者的攻势。”我向着镜中的将军拱手。
“我知道一些事,猕猴种人的天敌在西方。”那声音回应。
“就像那本书里记载的故事情节?”我问。
我们都知道,所谓的“那本书”就是半真半假、半虚半实的古典名著《西游记》。很多野史证明,吴姓文人并非那部名著的原创者,很有可能,那书的真正出处在于古代,吴姓文人只不过是偶然得之,然后抄录传世。后代读者无知,将抄录者认定为著作者,遂以讹传讹至今。
“对。”那声音回答。
“我是中原人,剩余的事我来想办法。”我说。
“但愿这一次,能将猕猴种人斩草除根。”那声音喃喃地说。
我转过身,穿过烟雾,走到门口。
烟雾已经充满了屋子,看似十分强大,可惜,烟只是烟,雾只是雾,无法给这个世界带来真正的改变。
这些烟雾就是丹玛生上师的“永生形态”,可是,这种结局是修行者想要的吗?未必如此,至少我就根本不想成为这样的“永生者”。
“保重。”我向着烟雾深处拱手。
“你也保重。”那声音说。
我开门出来,九大藏僧排列在一边,默默地垂着头沉思。
屠涅斯基也在,但他的情绪已经消沉了许多。
“暴雪还有两小时到。”他说。
出门的一刹那,我已经想到了一个地方首都城郊的古禅寺。
北方大国是个包容性极强的国家,其首都有各种教堂和寺庙,大多数分布在城郊,管理模式为个人出资维护、国家挂名管理。
我之所以想到那座近乎废弃的寺庙,就是因为它曾出现在美国的国家地理杂志上,而且其历史亮点就在于“成吉思汗陵藏经冢”。
成吉思汗是蒙古、东欧历史上无法忽视的大人物,他虽然没有完成一统天下的宏愿,却给子孙留下了雄伟的志向、精锐的部队以及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勇气,为忽必烈统一北方奠定了基础。
“带我去‘成吉思汗藏经冢’。”我说。
屠涅斯基愣了愣,向旁边的九大红衣藏僧望去。
“我们一起去。”刚刚跟我交流的那藏僧点头,“我们已经向部长大人提出过同样要求了。”
我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看着屠涅斯基。
此刻,再说什么都没用,暴雪将至,危机将至,一切都变成了未知数。如果不能化解危机,猕猴种人将会终结这个世界。
屠涅斯基的眼珠连连转动,在我和藏僧脸上来回扫视。
“我出去等。”我没等屠涅斯基做出决定,一个人沿着原路返回。这里的路径虽然迷乱,但却难不倒我。
我回到屠涅斯基的办公室门口,见到的是焦灼等待的鹰后。
“龙先生,龙先生,情况不是太好……不是太好,我已经让首都各大医院的最高级别医生赶到……这一次,总统完了……”她紧张得语无伦次,双手连连搓着,已经顾不得自己的形象。
我淡定地挥手:“不要急,没有人为一杯打翻的水而烦恼。”
该来的必定会来,只要及时应对就是了。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这是无法改变的天道循环必然规律。
鹰后如此焦虑,根本于事无补。
“总统先生的身体各项指标正在持续下降,血压、脉搏、体温即将与恒温动物持平。权威专家说,他的体温只要再下降五摄氏度,就要像青蛙、蛇那样进入冬眠状态。”鹰后说。
我深吸了一口气,这消息对我而言反而是喜讯,毕竟一个冬眠的猕猴种人是无法作恶的。
北方大国曾经在电隼的主导下,实施了一次震惊全球的“经济休克疗法”,绝地求生,壮士断腕,最终获得了令世界各国经济学家大跌眼镜的巨大成功。
这一次,如果电隼也能进入“休克”状态,未必不是好事。
“还有呢?”我问。
“全都是坏消息。”鹰后回答。
我沉静地微笑起来:“这时候,坏消息不怕多,最怕的是没有消息。”
如果电隼的症状全都毫无保留地发作出来,更容易制定治疗方案。或者说,更容易让我们看见猕猴种人的种种犀利之处,然后采取有针对性的进攻或者防御。
最坏的结果,我们还可以把电隼当作标本,获得一份应对猕猴种人危机的宝贵经验。
鹰后连喘了几口气,后退一步,背靠墙壁。
“你累了。”我说。
“对,对,我累了,感觉马上就要全身崩溃了。”鹰后深深地点头。
我要的正是这种效果,当一个人把“累、崩溃”的感觉说出来时,身心就获得了最大的解放,扛在肩头的压力也全都释放出来。刚刚,在我的动作、表情、语言的暗示下,鹰后已经从崩溃状态走出来,可以轻松面对压力了。
“喂,打起精神来。我们中原人有句名言疾风知劲草,国乱显忠臣,现在北方大国面临危机,总统面临绝地,正好是高手登台开始表演的时候。鹰后,我相信你的能力,这一役,难不倒你的。”我向她伸手,握住她的右手,将她从墙壁上拉起来。
“我厌恶兴奋剂,但这时候,我想自己或许需要一点兴奋剂……”鹰后闭上眼,低声自语。
“兴奋剂只是借口,我们现在,不需要任何借口,只需要计划步骤。鹰后,退一万步说,总统死了,国家还有备选接班人执政,你着什么急呢?地球离了谁照样转,即使把你推到总统位子上,也能照样干得风生水起是不是?”我继续给她鼓劲。
“我?”鹰后苦笑起来。
“鹰后,控制好总统那边的安保系统,绝对不能乱,免得猕猴种人趁乱生变。下道死命令,如果总统发生异变,马上启动人道毁灭程序。”我沉下脸来,郑重其事地说。
“龙先生,究竟怎么做才能终结这一切?你要人我给你人,你要枪我给你枪”鹰后慌不择言。
我缓缓摇头:“都不用,我只要你听我吩咐,我说的每一件事,你都必须做到。去吧,守住总统先生,那是根本所在。”
鹰后从我这里要不到答案,无奈地摇头叹息,然后从腋下的枪套里取出手枪,低声说:“龙先生,如果需要……人道毁灭,我会亲手结束这一切。”
她下了很大的决心才说出这样的话,但我相信,事到临头,她未必有勇气发出“人道毁灭”的那道命令。
“做最坏的打算,往最好的方向去努力。”我在她肩上拍了拍。
作为一名身经百战的高级特务,鹰后本来在任何场合下都能游刃有余地处理各种难题。很可惜,这一次的猕猴种人事件已经完全超越了她的认知范围,令她无所适从。
“那我去了,如果方便,就来看看总统,大概是最后一次看他了。”鹰后转身,背对着我说。
“尽人事,听天命。打起精神来,去吧。”我淡淡地说。
在我的极力鼓舞下,鹰后挺起胸膛,高昂着头离开,大步消失在走廊尽头。
我并不想进屠涅斯基的办公室去,相反,在四顾无人的走廊里踱步,更容易开拓思路。
“那个古禅寺一定能给我新的力量现在,我跟丹玛生上师、九大藏僧的想法完全一致,都是要从首都本地寺庙中汲取力量,拨云见日,寻见真理。”我似乎看到了希望,但必须赶到禅寺再说。
“猕猴种人的老巢在哪里?现代化武器能否远程制导,一举将其消灭?”这是我考虑的第二个问题。
按照历史遗迹搜寻,猕猴种人的老巢只能位于帕米尔高原之上,并且是荒无人烟之地。那么,只要屠涅斯基等北方大国高官同意,就可以远程攻击,将其轰为废墟,然后派地面部队掘地三尺搜索,先断其根基,再斩其爪牙。
北方大国势力强大,以上做法不是难事。那么,我需要最新的卫星扫描资料,以确定猕猴种人的位置。
“龙先生,久等了,久等了。”屠涅斯基小跑着出现。
我没有责怪他,更没有任何不悦,而是开门见山地告诉他:“让军方提供帕米尔高原的卫星扫描地图,寻找猕猴种人的老巢。”
屠涅斯基击掌:“是是,刚刚藏地高僧们也是这样说,果然是英雄所见略同。”
第381章 镇魔禅唱(1)
我松了口气:“好,那就赶紧进行吧。”
屠涅斯基眼中闪烁着希望之光:“龙先生,我还想最终确认一下,为什么猕猴种人会来到这里,而不是其它国家?我们如果对帕米尔高原采取军事行动,会不会中了其它国家的诡计?”
他不愧是特务出身,简直多疑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即使一件事到了清楚分明的地步,他仍然能够提出问题,恨不得能推翻所有人的共识。
“拿地图来。”我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冷静地吩咐。
屠涅斯基开门,我们一起走入他的办公室。
他在桌面上的笔记本电脑里点击了几次,办公桌对面的大屏幕上就出现了亚欧交界处的卫星地图。
在数百年之前,那高原是亚洲、欧洲之间的天然屏障,将两地的势力隔开。亚洲人要想进入欧洲,只能从南北迂回原道而入。
如今,每天有至少两百架次航班越过帕米尔高原上空,所谓屏障,不过是卫星地图上的一道山丘而已。
“应该是在这里。”屠涅斯基用鼠标指针在高原正中央画了个圈,然后连续放大。
北方大国的航天技术全球排名第二,卫星地图在放大了六十倍之后,依然十分清晰。
在大屏幕上,我看到了一系列青灰色的古堡,从南到北迤逦排列,至少有百余座。
美国国家地理杂志上曾经介绍过那里,我记得该古堡群的名称为“圣佛谷遗址”,是一个十分幽闭的荒废山谷。据美国历史学家考据,该遗址建造于公元400年左右,其建筑风格混合了亚欧两地的少数民族特征,每个古堡内部都竖立着巨大的神佛石像,保存状态完好,雕工栩栩如生。
“你们一定还有更详细的资料吧?”我问。
北方大国对帕米尔高原具有绝对的控制权,其它国家的势力几度染指这里,都被北方大国斩断了指爪,只能狼狈撤退。
“对,有一些,最关键的,跟‘圣佛谷’的石像有关。我们在当地挖掘到一些古老的帛书,并破译了上面的象形文字。帛书上说,石像并非石雕,而是一群真正的神佛因为某种原因石化而成。在未来的某个时期,神佛会被唤醒,升天而去。同时,专家在圣佛谷内发现了全球独一无二的变异猕猴种群,称其为‘六耳猕猴’”屠涅斯基停止叙述,笔直地望着我。
熟悉《西游记》那本小说的人都很清楚“六耳猕猴”的故事,那是整部小说中唯一能跟齐天大圣孙悟空打个平手的妖怪,其本领、变化、外貌与孙悟空一模一样,站在一起,难分彼此。
我点头:“我知道‘六耳猕猴’的传说,不过,那是神话故事,生活在‘圣佛谷’的猕猴却没有这种本领,只不过徒长了六只耳朵罢了。”
在很多科学杂志中都出现过“六耳猕猴”的照片,除了应该存在的两只耳朵外,另外四只耳朵也是左右对称,生长在原生耳朵的上下两侧,如同老树根上长出来的一串黄木耳一般。
“根据中原的传说,这种猕猴能通人性,在某种特定的时刻,会幻化为人形。”屠涅斯基说。
“还是说说‘圣佛谷’的奇异之处吧,除了石像和猕猴之外,还有什么?”我问。
“这几年,帕米尔高原上已经出现过多次猴变为人、人变为猴的诡异事件。当地**与民间军事组织采取了十几次大范围扑灭行动,把那些人猴不分的变异族群全部消灭,尸体浇上汽油焚毁。每到那时候,圣佛谷里都会出现冲天的红光,空气中还飘荡着无法分辨是何种语言的诵经声。不过,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扑灭行动并未引发瘟疫灾难,当地人只能被动应付变化,没办法采取其它行动。”屠涅斯基回答。
我稍一思索,马上提出自己的看法:“部长大人,如果确信猕猴种人来自圣佛谷,我建议,立即派出人马,捣毁那里。”
圣佛谷一直都是人类社会的不安定因素之一,早就形成了肿瘤痼疾。为了人类社会的发展,必须早早下手,清除隐患,而不是赋予其“观光游览胜地”的美名,导致更多无辜者受害。
好奇心是会害死人的,唯有当机立断,以犁庭扫穴之势展开行动,才能保障无辜群众的安全。
“我向总统建言三次,都被他否决了。”屠涅斯基说。
我不禁苦笑:“是吗?看起来,前有因后有果,他有今日之祸,就是前期对圣佛谷的危害预估不够的结果。”
“是啊,如今他也变成了……变成了一只猴子。”屠涅斯基失言,随即捂住嘴,尴尬地望着我。
我已经料到实情,但听到这样的话从屠涅斯基嘴里说出来,还是十分震惊。
“我什么都没说,我什么都没说……”屠涅斯基连连摇头,但刚刚那句话已经覆水难收。
“我们面对现实吧。”我冷静地说,“无论发生了什么,只要是现实,我们就得老老实实地接受,然后谋求应对之策。你放心,刚刚那句话我没听到,你也从来没有说过总统的坏话。”
屠涅斯基松了口气,连连点头,然后用力扯掉领带,松开了衬衫最上面的纽扣。
他已经涨红了脸,声音压到最低,几乎是在用腹语说话:“龙先生,你的意思是,我可以采取行动了?”
我毫不犹豫地点头:“对。”
“此事需要动用国防部的力量,必须得上报给国家*****,经所有上层领导开会研究”
我打断他:“部长大人,我了解贵国办事的一些非常手法。相信我,为了国家总统的安全,无论你采取什么样的非常应对策略,都不过分,也都能获得上层领导的谅解。现在,命你的人命你那些潜藏在帕米尔高原左近的间谍部队动手,尽一切力量毁灭圣佛谷的城堡和石像。好了,去下命令吧。”
“这个”屠涅斯基沉吟不语,右手按着鼠标,左手按着桌上的那部红色电话机。
我不再说话,转身望着大屏幕。
除了民间传说,没有人知道古堡的来历。那么,帛书上的话就是唯一的线索。
没有人愿意看见“石像复活、神佛满天”的末日景象,只有果断采取行动,才能自救并且救人。
我相信,很多历史学家、考古学家也相信,地球上存在太多“潘多拉的盒子”。很多无知的寻宝者以为史前人类留下的都是价值连城的宝藏,却根本不去设想这些“魔盒”的可怕之处。于是,越来越多的灾难被人为引发,地球末日一步一步逼近。
众所周知的,北非曾经在1944年发生大规模的瘟疫事件,除了在埃及大部泛滥之外,更是借着轮船、飞机传入欧洲邻国。该事件的始作俑者,就是两名盗墓者从吉萨高地金字塔中挖掘出的一只动物木乃伊瓷坛。从那以后,埃及颁布了震惊全球的《金字塔文物保护法》,严禁任何国民或者游客从金字塔里向外携带不明物体,哪怕仅仅是一块石头或者一把尘土,都会被立判死刑。
无知者无畏,而无畏者全都是这世界毁灭的隐患。
“那些古堡早就该毁灭了,至于六耳猕猴这种变异物种,也早该”我不禁摇头叹息。
在那片高原附近,人类只顾为了争抢地盘而火拼,却完全想不到,真正的威胁并非来自同类,而是来自异族。
“龙先生,我愿意相信你,哪怕只相信这一次。”屠涅斯基喃喃地说。
我没有回头,只是挥挥手。
砰地一声,门被撞开,九名红衣藏僧一起冲进来。
“快,快,快,那件事开始了,那件事开始了……”九个人一起慌慌张张地叫着。
“什么事?什么事?”屠涅斯基大声喝斥,“来人,来人,把他们赶出去!”
四名警卫人员跟着九个藏僧进来,满面留学,脚步踉跄,应该是刚刚遭到重创。
我明白,九个藏僧硬闯,四名警卫根本不是对手。
“慢慢说。”我只说了三个字。
九个人又同时开口,声音参差不齐,互相影响,根本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慢、慢、说”我重复这三个字的时候,内气发自丹田气海,每个字都带着晨钟暮鼓之声,硬生生地把九个人的噪声压了下去。
“那件事要发生了。”领头的藏僧说。
“什么事?”屠涅斯基问。
“猕猴种人入侵,圣佛谷石像即将复活。”那藏僧回答。
在二十一世纪的现代化都市中,他说的这种话十分可笑,很容易被普通市民当作是笑话。但是,我相信他说的,而且百分之百确信,这是一个对于全人类而言都非常恐怖的坏消息。
“做事,做事。”我再次向屠涅斯基挥手。
坏消息总会来,我们能做的,就是迅速亡羊补牢,把要做的事完成。
屠涅斯基猛省,立刻抄起电话听筒,大声吼叫:“给我接西线特工指挥部,我要跟骁骑部队负责人铁拳通话。快,马上,马上。”
“已经迟了,已经迟了……”带头的藏僧惊恐地大叫着,突然浑身痉挛颤抖,随即静止,一动不动,如同失去控制的木偶一样。
“迟了,迟了……”其余藏僧乱叫了几声后,也闭嘴不语,默立不动。
“后退,警惕生变。”我立刻向屠涅斯基发出警告。
他的反应也十分敏捷,右手丢下鼠标,拉开抽屉,取出手枪,枪口指向带头藏僧。
“多少年了?我都不记得,过去多少年了。一切都是陌生的,一切都是崭新的……我闻到了鲜血的味道……”那藏僧说。
四名警卫拔枪,都在等待屠涅斯基的命令。
屠涅斯基咬了咬牙,大声下令:“开枪,杀了他们,杀光他们!”
这不是一道好命令,但此时此刻,却是一道救命的命令。
第382章 镇魔禅唱(2)
我确信自己没有看错,此刻带头藏僧的耳部正在发生变化,从他双耳的上方、下方各钻出一只一模一样的耳朵来。现在,他是一个有着六只耳朵的怪人,而每一只耳朵都有耳廓、耳垂、耳洞,与正常人的耳朵相同。
也就是说,这个房间里多了一个“用六只耳朵倾听世界”的人。
屠涅斯基也看到了这一点,枪口稍稍压低,对准了藏僧的心脏。
他俩相距五步,近距离开枪的话,藏僧必死。
“部长大人,杀谁?杀这些客人吗?”四名警卫并没有听懂屠涅斯基的命令。
被他们一问,屠涅斯基也变得恍惚起来:“稍等等,稍等,等我命令……”
我无声地退步,撤到屠涅斯基身边。
很明显,我一靠过来,屠涅斯基胆气大增,佝偻的后背立刻挺直。
“你们到底是什么?”屠涅斯基大声喝问。
“我们……我们是……”那藏僧的眼神十分呆滞,在我和屠涅斯基脸上来回扫了两次,才继续说下去,“我们是山谷里的巨神,沉睡了很久,现在已经醒来了。”
我早就注意到,屠涅斯基的办公桌椅后面七步之外就是墙壁,墙上交叉挂着两把古典佩剑。我撤回来,就是为了快速拔剑。对付怪物,冷兵器比手枪子弹更管用。
“你们先出去,我们换地方谈。”屠涅斯基说。
“谈?把我们的大圣佛请出来再谈,快,把他请出来!”那藏僧说。
“什么大圣佛?”屠涅斯基不解。
我敏锐地意识到,所谓的“大圣佛”或许正是指已经魔化的电隼。
“我们的大圣佛被囚禁了千年,现在,是他冲破关隘、登天跨海的时候了。请他出来吧,他才是世间主宰。”那藏僧脸上表情木然,除了眼睛和嘴唇在动,其余地方的肌肉一动不动,仿佛动画人物一般。
“世上没有大圣佛。”我淡淡地说。
“有,就在这里,我们到这里来,就是因为他在这里。”那藏僧说。
他的耳朵突然扑簌簌地抖动起来,不像是人耳,而像是马耳或者是兔耳。
“在那里。”他慢慢地抬起手,向右侧指着。
屠涅斯基转头望着我,面如土色。
“在那里?”我低声问。
屠涅斯基点头,低声回答:“是,就在那里,大约四个房间之外,共隔着七堵墙。”
“六只耳朵,听得果然更远、更清楚。”我摇头叹息。
所有人类的听觉都维系于双耳,听力极为有限,比起狗类、猫类差得很远。而且,人的耳朵会在五十岁以后逐渐退化,听力迅速下降,进入“耳背、耳聋”的状态。这是生命的必然,从来没有人怀疑其合理性或者科学性,因为所有人都一样。
现在,当我们面对一个六只耳朵的“人”,听力肯定大大落后。我确信,当他头上多出四只耳朵的时候,听力已经增强数倍,听到了七堵墙后面的轻微声音。
“你怎么知道他就是大圣佛?”我问。
“我自然知道,我们永远都听从他的召唤。”那藏僧回答,“现在,我们就去找他。”
屠涅斯基的脸色稍微好转,轻轻点头:“好吧,好吧,去找他吧。喂,你们四个让开,不要挡道。”
我意识到,只要九名藏僧离开这个房间,屠涅斯基就有办法扭转败局。
四名警卫立刻闪到一边去,把门口让开。
那藏僧带头,九个人鱼贯而出,进入走廊。
“好了,好了。”屠涅斯基低声嘟囔着,双手在桌上横扫,一块十寸大的电子屏幕出现在桌面上。
从屏幕上能够看到,九名藏僧已经全部进入走廊,正在向右前进。
屠涅斯基的右手按在屏幕右上角的红色按钮上,低声计时:“五、四、三、二、一好了,好了!”
倒数到“一”的时候,他在按钮上猛然一点,画面中便落下了两道铁栅,前后各一,将九个人禁锢在走廊里。
“行了,问题总算解决了。”屠涅斯基长出一口气,扔下手枪,颓然跌坐在椅子上。
四名警卫跟出去,其中一人马上回来报告:“部长大人,九名****已经被铁栅栏困住,再也不能兴风作浪了。现在怎么办?直接射杀还是先发射麻醉针?”
“你说呢?”屠涅斯基转向我。
我不嗜杀,先用麻醉针射倒他们,关起来慢慢审问这似乎是个好办法。不过,第六感告诉我,眼前的只是小麻烦,真正的**烦还在后面。
“如果总统就是大圣佛,该怎么处理?也像处理他们一样?”我提出了自己的问题。
“我说了,人道毁灭,人道毁灭……”屠涅斯基的声音十分疲倦。
“把九人单独分开编号,我会拿他们一个一个做实验,直到找出拯救总统的办法来。”我淡淡地吩咐。
“部长大人,这个……这个……”那警卫不知道我的身份,所以不愿服从我的安排。
“快去,快去,没听到龙先生的话吗?”屠涅斯基大怒,用力拍打着椅子扶手。
那警卫连连鞠躬,转身飞奔出去。
“唉”屠涅斯基长叹一声,从抽屉里取出雪茄烟盒,向我递过来。
我摇摇头:“谢谢,我不抽烟。”
屠涅斯基自己点燃一支雪茄,一边吞云吐雾,一边连连叹气。
“控制住九人,最起码能够扳回一局。”我说。
“我们没有其它更好的办法了。”屠涅斯基说。
“有。”我坚定地说。
“就是你说的那地方?可是那寺庙在首都根本就不出名,很少有人过去。嗯,你去吧,我没有任何建议给你了。”屠涅斯基说。
“给我一部车子,再加一名向导不,不用向导,把鹰后派给我。”我临时改变了主意。
我确信,除了鹰后,其他人都愿意用“人道毁灭”的方式结束电隼的一生。换句话说,电隼马上面临“树倒猢狲散”的可悲下场,与北方联盟的所有君主一样,一旦穷途末路,过去那些表面忠心耿耿的下属们马上一哄而散。
“鹰后?你相信她?”屠涅斯基有些意外。
“也许吧。”我没有正面回答。
“小心,我们从来没有把她当成女人。在欧洲政坛、军坛各有一个著名的铁娘子,伊丽莎白是一个,鹰后也算一个。如果你不够小心,她会在一瞬间将你撕成碎片。”屠涅斯基苦笑着告诫我。
我知道他说的是实情,但眼下局势,要救电隼,只能依赖于鹰后。
“来人,带龙先生去找鹰后。”屠涅斯基大声吩咐。
一名警卫走进来,向我点点头,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容。
“去吧,上天保佑。”屠涅斯基无比颓丧地说。
我跟着警卫走出来,向右面走廊望去。
“拐个弯,就是那九个人被禁锢的地方。这座建筑物里设置了很多个隐藏铁狱,所有控制开关都在部长大人的办公桌上。”警卫殷勤地介绍。
我点点头,那警卫立刻问:“要不要去看看他们?”
“不用,带我去见鹰后。”我摇头。
既然九人已经被生擒活捉,看与不看,没什么分别。我必须抓住问题关键,到成吉思汗藏经冢去找答案。
警卫带路,走了大约七八分钟,连拐了十几次,在一扇铁门前停步。
他抬起手来,刚要按门铃,那铁门就自动打开。
鹰后站在门里,右手握着酒壶,满身都是酒气。
“鹰后,部长大人命令我带龙先生过来,龙先生要去”
警卫的话还没说完,鹰后伸手,一把将我拉进门里。
“鹰后,部长大人说……”那警卫还想多说几句,铁门已经无声关闭。
这个房间空着,只有鹰后一人。
左侧墙上,横向排开六块电子屏幕,但此刻全都黑屏,没有任何影像。
“你喝多了。”我说。
我自己不吸烟不喝酒,也不喜欢吸烟喝酒的人。
鹰后点头:“对,喝多了……借酒消愁。”
她举起瓶子,又向嘴边凑去。
这种伏特加的酒精度数极高,酒性猛烈,一瓶子喝下去足以醉倒大象。
我轻轻伸手,抓住了瓶子的底部,制止鹰后继续喝酒。
“我有办法解决问题,现在,我们去藏经冢。”我直截了当地说。
“不可能,不可能。”鹰后一怔,向后撤身,试图挣脱我的手。
我立刻跟进,冷肃地警告:“鹰后,要救总统先生,就听我命令。再喝酒,他跟你一起死。”
在古今中外的政坛,历来都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如果电隼被人道毁灭,那么作为其忠臣,鹰后也没有好下场。所以,鹰后全力以赴地营救电隼,也是在拯救自己的未来。
“凭什么相信你?”鹰后真的喝多了,双眼已经被酒精烧得红通通的,脚下也变得很不利落。
“不信我,还能信谁?”我反问。
“我什么都不信,北方大国的人民从来没有信仰,哈哈哈哈……”她双腿微屈,身子重心降低,把酒瓶口凑到了嘴边。
我右手五指发力,啪的一声,酒瓶下部爆裂,半瓶酒随着碎玻璃片一起落地。
“就凭这个。”我倏地后退,身上、手上不沾一滴烈酒。
我从不炫耀武力,可面对一个醉鬼,唯有如此,才能让她心服口服。
鹰后躲闪不及,烈酒溅了满脸满身。
“你……你……”她猛地站起来,双手掏枪,这才发现,双枪都在我的手中。
我捏碎酒瓶、夺她双枪都是瞬间完成的,根本还没有竭尽全力,已经将她镇住。
“现在就走,要一辆车,我来开。”我说。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凭什么相信你?我的好酒,我的好酒……”鹰后嘟囔了几句,双手在脸上抹了几把,低头沉默了几秒钟,再抬起头来。
“怎么样?”我问。
鹰后的醉态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表情平静,声音冷静:“好,去藏经冢。”
离开这个房间之前,鹰后走向挂着屏幕的那面墙,双手在开关上摩挲了三次,始终没有勇气按下。
很明显,只要打开屏幕,就能看见电隼的情况。我一想到那藏僧长出另外四只耳朵的情景,后背上就冷汗直冒,胸口连续起伏,几乎要呕吐出来。
假如电隼也变成这样,鹰后看了,必定受到沉重的打击。
第383章 镇魔禅唱(3)
“好了,走吧。”我说。
“我真的想不通,为什么突然之间,形势变得如此严峻?上次大选之时,双方选票交替上升,似乎也没有如此窘迫过。现在这样,就像做了一场噩梦。”鹰后低声回应。
“噩梦总有醒来的时候,走吧。”我第二次催促。
“请在门外等我五分钟,我稍后就过来。”鹰后说。
我点点头,轻轻开门。
门外很安静,那警卫已经离去了。
我站在走廊里,反手关门,给鹰后留出发泄情绪的单独空间。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任何人都无法体会鹰后此刻的心情,甚至连电隼的家人都不及她对总统的关心。男女之间的感情问题永远都无法说得清楚,古今中外,概莫如是。
现在,我已经逐步把心思转向藏经冢。
当然,不到那边,一切都是空谈。必须身临其境,才能看到更多、看懂更多。
“达德必脱,仓仓举安德,巴拉图,江地波地……”一阵藏语诵经声突然在走廊里响起来,声音低沉苦涩,仿佛蕴含着令人泫然欲涕的悲惨往事。
我深吸了一口气,调整情绪,宁心静气,以免被诵经声里的悲痛情绪所控制。
“应德一长,巴长巴德多,多拉德,英可巴……”那诵经声越来越近,似乎正从右侧走廊尽头缓缓飘来。
我向右望去,不见半个人影,但是,诵经声一直都在移动,让人很容易就想象出一个藏传佛教老僧正一边走一边诵经的场景。
“什么人在诵经?不是那九人对了,是丹玛生上师,那以烟雾形态存在的智者。”我迅速猜出了诵经声的来处。
九名红衣藏僧一方面被猕猴种人的精神控制,一方面又被屠涅斯基的铁栅禁锢。此刻能救他们的,只有丹玛生上师。
我忽然想到,如果丹玛生上师的诵经声能够驱逐猕猴种人的“六耳畸变”,是不是也能拯救电隼?
“上师,我在这里。”我仰面向上,用思想凝聚为“无声之声”,向着虚空低语。
中华传统武学中有“隔山传音”之术,能够向某个人发出单独声音,外人无法听见。我这样发声,比“隔山传音”更为高明,已经达到了“不同语系、不同种族”之间的沟通境界。
仅仅隔了几十秒钟,我就听到了丹玛生上师的回应:“魔生而佛灭,佛有旦夕之祸。”
“那该如何是好?”我问。
“我将竭尽全力,化一曲镇魔禅唱。”丹玛生涩声回应。
“上师保重。”我从他的语调中听出,所谓“禅唱”,也许是生命中最后的悲歌。
荆轲刺秦之前,曾作震彻云霄的一曲悲歌,为自己的人生提前写下了壮怀激烈的结局篇章。
我看古代刺客列传时,深谙荆轲悲歌中的弦外之音他已经提前看到了自己的死亡一刻。刺秦成功,他死;刺秦不成功,他亦死。无论结局如何,刺客的命运已经与“死”字挂上了牢牢的铁钩,永远挣脱不掉。
现在,听到丹玛生的话,我的感受一如当日读荆轲之史。
“保重,保重。”丹玛生的声音飘然远去。
只过了不到十秒钟,一阵藏语古歌响彻了走廊。我听到的不单单是歌声,同时还有铁块相击时发出的单调无比的“啪嗒”声。
“央将央将,多达玛加,央将阿玛拉多……”藏歌与西北信天游的调子类似,本来就凄凉悠长,如泣如诉,现在又加了那种单调的伴奏,越发显得空洞而凄楚。
“阴阳道、奈何桥、望乡台、孟婆汤、黄泉路……”在镇魔禅唱的歌声中,我想到的只有这些。
同时,我又在那种苍凉的歌声里感觉到了无穷无尽的杀机。
真正的攻杀高手往往将自己的杀人意图埋藏在很多伪装后面,看似与世无争、轻松写意,实则已经兵临城下,只等发出致命一击。
兵书上有“哀兵必胜”的说法,但这一次,我对丹玛生上师的行动几乎不抱任何希望。
“他在求死。”这就是我的结论。
佛家有云:“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地狱不空,誓不成佛。”
雷动天对禅宗那种大无畏的牺牲精神一直都是极其佩服的,曾经无数次告诫麾下霹雳堂弟子,不要张口闭口谈“钱”,而应该将拯救苍生、净化江湖为己任。不过,他的主张虽好,在港岛江湖却难以实行。
“如果丹玛生死了而猕猴种人仍在,该如何去做?”我扪心自问。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杀与不杀”的问题,不从根上解决,必定后患无穷。
门一开,鹰后低着头走出来。
“走吧是什么声音?”她听到走廊里飘荡的藏语古歌,陡然抬头,面露惊惧之色。
“是丹玛生上师的镇魔禅唱。”我低声回答。
“达玛达,德拉地尔,空空拉加西加……”那声音越来越低沉,似乎歌者已经失去了气力,身躯缓缓倒伏。
“这是……镇魔失败了?”鹰后的眉头紧皱起来。
“未必,未必……”我无法回答鹰后的问题,但从直觉判断,“镇魔”不是几分钟就能结束的事,必定有一个僵持过程。
“我们走吧。”我说。
“可是,我们是不是得听完这支歌、看到结果再走?”鹰后问。
我缓缓摇头:“没有必要,大家现在必须分头行动,从各个途径展开营救计划。”
这段话后面,我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出来“镇魔禅唱结束,魔生而禅死,那就什么都来不及了。”
我和鹰后乘坐电梯向上,进入地上车库。
她发动了一辆黑色越野车,在导航仪上确定了赶往藏经冢的路线。
“我的酒已经醒了,这是最快的路,大约四十分钟可以抵达。”她说。
我一边系上安全带,一边低头思索,然后点击导航仪,在去往藏经冢的所有路线里选择了一条距离最远、时间最长的,然后告诉鹰后:“走这条。”
“这条?”鹰后发动了车子,虽有疑问,却仍然点头,“好,就走这条。不过,我们至少需要一个半小时才能到,那还得是交通不太拥堵的情况下。”
车子离开大厦,迅速汇入首都街道的车流之中。
北方大国地域广阔,居民区分布稀疏,即便是在首都,车流也不拥堵。尤其是对比港岛那样的“堵城”而言,交通状况已经算是相当顺畅了。
“龙先生,你在担心什么?”鹰后问。
我微微一笑:“身为谍报人员,应该无时无刻不处在怀疑一切的状态。我怀疑,首都不单单有他国间谍,而且有来自猕猴种人的潜伏者。按照西方的谚语所说,当你看到厨房台面上有一只蟑螂的时候,家里一定已经有一千只蟑螂。”
普通女孩子听到“蟑螂”二字,都会浑身发抖,面露嫌恶之色。
鹰后则不然,一边转动方向盘绕过环岛,一边淡定地回应:“杀一只、杀一千只蟑螂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同理,在拯救总统的行动过程中,挡路者必死。”
我望向车外,天高云淡,晴空万里。
这样的一个好天气里,首都人民或许都希望能有一次兴高采烈的郊游野餐,或者干脆什么都不做,就坐在花园里、阳台上发发呆、想想心事,那才是正常人的生活。至于江湖人,除了打打杀杀,就是仓皇奔走,一生都永无宁日。更可悲的是,江湖是个大染缸,一脚踏进来,就再没有退出的时候了。
“唉。”我不由自主地轻叹了一声。
“龙先生,我才发现,你也会叹气?”鹰后笑起来。
我悚然一惊,为自己的叹息而警醒起来。
“当然,人人都会叹气。”我不动声色地应付鹰后的调侃,但内心已经清楚地意识到,是丹玛生上师的“镇魔禅唱”影响到了自己的心情,以致于情绪极度低落。
据藏地文献记载,吐蕃之王松赞干布主政之时,为了“镇魔”而牺牲了数万勇士,良心上亏欠太多,直接导致晚年精神抑郁,必须依靠每天从早到晚诵经来弥补过失。
我听到丹玛生的“禅唱”,又意识到他将一去不回,踏上的是一条不归路,所以才会为他感到哀伤。我之所以能体会到他的大无畏、大割舍精神,正是因为我也是同样的一个人,也在走向一条不归路。
“我的老祖母说过,叹气会带走好运气。所以,她从来不让我们叹气,而是教导我们,即使打翻了牛奶,也要保持笑容。”鹰后说。
说归说,但她此刻脸上泪痕未干,眉心的结也未散开。
“是啊,港岛也有这样的说法。好了,听听音乐,放松下来,至少我们还有一个小时可以放飞自我。”我说。
鹰后点头:“是啊,刀光剑影之中,一个小时的放松时间尤其宝贵。”
她打开了车载电唱机,淙淙流水般的钢琴乐曲悠扬地响起来。
“贵国首都应该是世界上为数不多的不堵车、不嘈杂的大城市之一了。”我由衷地说。
车外,街道两侧保留着很多古老的建筑物,大多数有着两百年以上的历史,青石台基上的苔藓显现出茂盛之极的深碧色,将上面的雕刻内容遮盖得若隐若现。
过去的战争并未给这城市留下太多创伤,这一点,中原所有城市都大大不及。
“是啊,根据最新的国家民意调查,首都人民对国家的认可度达到百分之八十以上,能有这种成绩,总统先生功不可没。”鹰后欣然回应。
“那个数字已经超出其它民主国家太多了,几乎是两倍以上。”我说。
鹰后再次点头:“当然,这就是一个国家总统的能力问题。美国虽然强大,其连续几任总统却都只是沽名钓誉之徒,没有治国理政的真才实学,才导致其超级大国的地位岌岌可危。我想,只要总统先生渡过此次难关,我们的国家一定会更富饶、更强大、更”
蓦地,音箱里传来的钢琴声变了,竟然变成了丹玛生上师的“镇魔禅唱”:“几德亚德,玛……德……生……丹可可连……德鲁……”
“糟了,上师完了。”我脱口而出,一瞬间掌心全是冷汗。
第384章 小雷音寺(1)
这一次,丹玛生的声音断断续续,而且有气无力,似乎已经受了极重的内伤,禅唱随时都有可能中断。
对于一个已经化身为烟雾的“人”来说,很明显,其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
鹰后一个急刹车,后面的车辆措手不及,连续急刹,然后一边鸣笛一边从我们的车子边绕了过去。
气急败坏的司机放下车窗,向我们挥着胳膊大声咒骂着。
我们来不及理睬那司机,两个人面面相觑,一起盯着车内的电唱机。
“他特地来通知我。”我的心渐渐沉下去。
丹玛生镇魔不成,自知即将溃败,才会向我传声。
“那就是说,藏地来的高僧彻底败了?”鹰后问。
我缓缓点头,不发一言。
九大红衣藏僧还未开战就被猕猴种人控制,而丹玛生独木难支,只不过一小时时间,已经落败。
“我们回去?”鹰后又问。
我摇摇头,转头望着车外。
车外风景依旧,天清气爽,但我的心却迅速沉浸在凄风苦雨之中。
回去是没有意义的,以我和鹰后的能力,不足与猕猴种人为敌。
“继续前进,去藏经冢。”我做出了艰难的决定。
“如果局面失控,我怀疑屠涅斯基部长大人会对总统先生采取人道毁灭,不行,不行,我得回去,我得回去!”鹰后在方向盘上猛砸了两拳,车子连续鸣笛,刺耳之极。
我们停在道路中央,两边不时有车辆飞驰而过,每一辆车都狂按喇叭,以表达自己的不满。一时间,四周的喇叭声此起彼伏,响成一片。
这条路为双向八车道设计,要想掉头回去,就得跨越道路中央的绿化隔离带。
“不行。”我摇摇头,一把按住方向盘。
“如果总统死了,我们做的就完全没有意义了。”鹰后的情绪十分激动。
她虽然是北方大国谍报系统的高官,但是很明显,她不为系统活着,只为电隼而战。现在,电隼的生死才是她最在乎的。
“第一,总统不会死。”我说,“第二,我们做的最有意义,而且是拯救总统、拯救北方大国的唯一办法。鹰后,听我说,现在必须去藏经冢,那是我们的责任。”
鹰后再次转动方向盘,但我及时地拧转钥匙,让发动机熄火,然后拔下钥匙,攥在手里。
“好了,冷静些,现在回去只会等着殉葬鹰后,听我说,只要到底藏经冢,我就一定能救总统。”我对着鹰后的耳朵大声叫。
事实上,我没有把握做到这一点,但只有这样说,才能让鹰后冷静下来。
“真的?”鹰后并不相信。
“真的。”我不动声色,点头承认。
“我们……我们”鹰后扭头向后看,终于下定决心,“好,我们去藏经冢。”
我把钥匙还给她,她发动车子,我们继续上路。
车子向前行驶了十分钟,即将抵达一个环形立交桥。
鹰后在导航仪的屏幕上点了几下,改变前进路线,选择了最初那条最近的斜道。
我没有反驳,而是将导航仪的屏幕画面放大,观察着前进路线上的建筑物。
“我们必须抓紧时间。”鹰后自言自语,抵达立交桥后,扭转方向盘,下桥换道。
看得出,她的情绪有些失控,转弯时车子的后轮碾压到了路缘石,车身猛地颠簸起来。
“要不要换我开车?”我问。
鹰后摇头,没有回应,只是狠踩油门,车子刚刚出了弯道,时速就飙升到了百公里以上。
向前五公里,车子将经过一段居民区。地图显示,那居民区很大,两边的建筑物绵延一公里之多,并且以三层、四层小楼为主。
同样的居民区还有两个,分别是在前方十五公里、二十五公里的位置。
这辆车的车窗装的是防弹玻璃,能够抵御微型***的近距离扫射,但却不一定能扛得住突击步枪、***的连续点射。
我向上望,伸手敲了敲车身的顶棚。
“顶级防弹材料双层复合而成,能扛得住突击步枪和中型狙击步枪袭击。只要敌人不使用***或者反坦克器材,就会安然无恙。”鹰后明白我在想什么,立刻解释。
“反坦克**呢?装甲路障呢?或者,在路口要道排列重型卡车、公共汽车呢?”我苦笑着问。
以上三种,都会将我们截住。尤其是反坦克**,只要一颗,就能轻轻松松地把我们的车子掀翻在地。
“这是在首都。”鹰后反驳。
言外之意,首都是和平之都,不会有那么凶悍的****露面。
我也明白她的意思,立刻补充:“我担心的不是****,而是那些恨不得总统出事的反对党。北方大国不是铁板一块,很多地下武装、前联盟重型武器都处于失控状态,更不要说满街都能看见的***、突击步枪了。我们先说定了,无论发生什么事,唯一目标就是藏经冢。有人拦路的话,那就”
鹰后在方向盘上一拍,咬牙切齿地接下去:“杀、无、赦。”
她打开了驾驶台下面的小门,从里面拉出一个两尺见方、半尺高度的铁匣子。
“大口径、大容弹量、大杀伤力、低后坐力****,是未向军警部队普及的新版本,用起来相当顺手,超过****百倍。”她说。
我掀开铁匣子,里面紧紧地排放着四把手枪和十个**。
从**和子弹的尺寸看,每个**里竟然装着三十发子弹,已经等同于微型***和突击步枪的容弹量了。
十个**外加枪身上自带的四个**,总共有十四个,合计四百二十发子弹,足够应付两个突击小队的联合进攻了。
“很好。”我由衷地赞叹。
“永远不打无准备之仗这句话好像是贵国的一位开国元帅说过的。”鹰后苦笑了一声。
她说得没错,论逆境实战,中国部队当得起“全球第一”的称号。
“专心开车吧。”我说。
我取出手枪,卸下**检查,然后重新装回去。
****是重型手枪之冠,但它在设计上存在很多问题,容弹量极低,后坐力太大,而且发射子弹的间隔时间过长,一击不中,必定遭到敌人的反杀。
如果这四把枪符合鹰后所说的优点,那将是全球手枪的改良大作,北方大国的军工企业值得表扬。
车子接近居民区,我深吸了一口气,双手各握着一把枪,垂在大腿两侧,枪口对准车门位置。
“不要紧张,首都的治安一向很好。”鹰后低声安慰我。
“好吧,专心开车吧,有事发生,我会应付。”我说。
鹰后迅猛加油,车子从居民区内呼啸而过,连超了四五辆车,吓得那些司机疯狂鸣笛。
几乎在一眨眼的工夫,我们的车子就穿过了居民区,两边不再有建筑物,只是大片大片的荒地。
“看,我没说错吧,你实在太紧张了。”鹰后松了口气,拍着方向盘笑起来。
我也松了口气,把手枪放在膝盖上,抽了张纸巾,擦拭掌心里的冷汗。
“小心能行万年船。”我说。
“嗯,那也是你们中国人的名言。我真的很佩服中国人的聪明才智,想出了那么多名言,每一句都非常有道理。”鹰后笑着点头。
我并不以为自己多虑,也不认为经过了第一个居民区就可以万事大吉。现在,我只是利用两个居民区之间的距离进行短暂休息,以免自己的神经崩得太紧。
跟首都相比,港岛是个拥挤不堪的弹丸之地,而敦煌又是个过于荒凉、亟待开发的乡野。平心而论,北方大国的首都在地域、气候上都有得天独厚的优势,完全配得上“大国之首”的地位。更何况,北方大国扼守着全球各国进入北极圈的陆地要塞,堪称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纵观国际形势,五角大楼在中东不断生事,但对北方大国却是鞭长莫及,根本无计可施。
正因如此,如果电隼的**崩盘,那将是五角大楼将触手伸进这里的绝世良机。
“你有没有想过,假如有人伏击我们,会是谁?”我问。
鹰后摇头:“很难猜。”
我也摇头:“不难猜,敢在北方大国首都腹地动手的,只有五角大楼。”
鹰后转过头,飞快地瞥了我一眼,又转回去,继续平视前方。
很明显,她对我这个答案并不认同。
“不太可能,两个主权大国如果发生白热化近战,那很可能成为第三次世界大战的***。”鹰后说,“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我在冰冷的枪柄上轻轻摩挲,自言自语地回应:“看吧,接下来的伏击者就会帮我们揭晓答案。”
“不会有伏击者的,我相信,前面一片坦途,直达藏经冢。”鹰后再次摇头。
前面的确是坦途,毕竟这里是首都,公路平坦顺直,毫无颠簸之感。不过,那是普通人眼中的“坦途”,在我看来,却是无一处不藏着巨大的凶险。
人生之中也是一样,根本没有坦途,有的只是披荆斩棘、历经艰险之后的短暂平路。
在首都,枪是唯一可以倚仗的东西,而“以杀止杀”则是更为简捷的谋生之术。
“不要紧张了,我们很快就能抵达那个地方。对了,从中原得到的一些翻译资料称,这个默默无闻的寺院原来有个名字,叫作‘小雷音寺’。我猜那应该是音译,正确的名称早就无人记得了。”鹰后又说。
她似乎已经从电隼事件的悲哀情绪中挣脱出来,有说有笑,表情渐渐变得自然。
“小雷音寺也是中原古代传说中的一个地方,一个取经者蒙难受辱之地。”我说。
《西游记》中,妖怪幻化出一座酷似西方佛祖居所大雷音寺的庙宇,引诱取经者进入,四面下手,一起拿下,险些将齐天大圣困死于金钹之内,幸而有二十八宿神仙赶来救驾,将齐天大圣搭救出来。
“小雷音寺”算不上什么好兆头,但是现在,我已经顾不了太多了。
第385章 小雷音寺(2)
“到了那里,一切都会好的。”我自言自语,既是安慰鹰后,也是安慰自己。
“是啊,一切都会好的。”鹰后点头,再次重踩油门,车子猛地提速。
很快,第二个居民区已经出现在前方。
我无声地提枪,枪口仍然对准车门。
前面,两侧的三楼、四楼顶上站着不少人,全都面向这边。
“看那些人,情况不对。”我立刻提醒鹰后。
鹰后稍稍减速,右手把着方向盘,左手抓起一把枪来,横放在方向盘上。
车子驶入居民区,前方的街道空荡荡的,并没有什么障碍物。但是,这恰恰是不正常之处,这个时间段路上不可能空着,至少应该有车辆经过才对。
“车子的底盘装甲怎么样?”我问。
“二级防雷。”鹰后回答。
我悬着的心稍稍放下一点,按照“二级防雷”的标准,只要对方不使用反坦克、反装甲**,就无法阻止我们高速通过。
“如果有人开火,就将我这侧的车窗放下。你只需要防备敌人向你射击就行,完全不必顾及我。”我继续叮嘱。
现在,我能看见屋顶那些人手里拎着的长短武器,而且每个屋顶上面都出现了火箭筒的影子。
“只要一分钟,我就能”鹰后的话来不及说完,因为前面的道路中央突然有一道防撞栏弹起来,左右长十五米,正好阻住我们的去路。
鹰后猛踩刹车,一把将方向盘转到底。
车子原地飞旋,车头一百八十多转弯,随着轮胎擦地发出的凄厉嘶吼声,车子停在了防撞栏前。
“绕过去,绕过去”我盯着屋顶上的人,大声吩咐鹰后开车。
鹰后的驾驶技术相当高超,车子停顿不超过五秒钟,随即再次向前,由防撞栏的右侧绕过。
“轰”,第一发***射出,在车子的右前方炸开。
鹰后连扭方向盘,车子从硝烟碎石中冲出,并未受到致命伤害。
“开枪吧,别等了!”鹰后大叫,一脚将油门踩到底。
我没有选择,只能开枪,连续两枪,射杀了一名肩扛着火箭筒的敌人。
屋顶上的人穿的都是平民的衣服,但他们手持武器,就必须把他们当作是****对待。按照全球各国的反恐法案规定,任何人都可以无差别射杀****,很多时候,杀人者还能获得丰厚的奖金。
车子提速很快,我连开了四枪后,车子已经驶出了居民区,把那些人抛在后面。
刚刚击发过的枪管有些发烫,带起了我的遥远记忆。曾经,我热爱枪械,从亚洲各**警主力服役枪支到欧美江湖枪手常用的***,从二战后的经典版长短枪到如今第一流的私人枪械制造师手下的珍品,全都摸过用过。不过,我极少在公开场合使用手枪,而且外人只知道“铜锣湾龙少”能打,却不知道我也是一个运动射击战中的神枪手。
刚才,在疾驰的车中,我连开四枪,至少有三颗子弹精确射中目标,而且是致命一击,一人遭到爆头,一人被射中胸口。就是因为杀了这两人,我们的车子才没被第二、第三枚***射中。
“很不错。”鹰后吹了声口哨,从后视镜里观察居民区的情况,“他们没追来。”
这不是个好消息,只能证明前面另有埋伏。他们没有得手,便把后续攻击交给了下一队伙伴。
“看看天上。”我向上一指。
鹰后放下车窗,探出头去向天上看。
“四架遥控机。”鹰后皱眉。
“应该是七架或者八架,四架低飞,三架高飞作为备用。我们即使用狙击步枪射落下面四架,敌人仍然可以精确拍摄我们的行动路线。”我修正她的看法。
“我找地面安全部队过来支援?”鹰后问。
这不是个好决定,我相信她虽然这样说,却不会这样做。
“好了,好了。”我在手枪上轻轻拍了拍。
“什么意思?”鹰后问。
“你知道的,何须多问?”我笑了笑。
敌人敢在首都市区范围内动手,就不会害怕鹰后调人增援。在很多经典的反恐行动案例中,逃亡者往往躲过了敌人的袭击,反而倒在增援部队枪下。换句话说,我们根本无法分辨增援者的真示意图。二十一世纪以来,先进的无线支付工具多不胜数,增援部队从出门到赶来,中间可以被敌人收买十几次。
金钱面前,人人都会失去底限,那只不过是个价格高低的问题。
“需要变换路线吗?”鹰后在导航仪屏幕上点了几下。
我们已经驶入了一条单一线路,四十公里外的终点是那寺庙,中间没有立交桥和分岔路。想要换线,就必须掉头回去,绕更远的路去寺庙。当然,这样做的话,我们得第二次通过刚刚那个居民区,再度接受火箭筒的洗礼。
“走吧,冲到底。”我替鹰后做了决定。
“好,听你的。”鹰后点头。
我不禁苦笑,如果之前鹰后没有在立交桥上改变路线,我们就不会遭遇这么多麻烦了。现在才说听我的,已经晚了三秋。
“在小雷音寺,会有什么样的凶险等着我们呢?”激战之余,我仍然会一停不停地思考这个问题。
毕竟,路上激战是小插曲,我们的真实目的、真正任务是那藏经冢寺庙。
如果只是囿于连续的狙击战,那我们就变成舍本逐末了。
丹玛生上师的“虹化法会”根本没来得及展开,即使是他的“镇魔禅唱”也中途夭折,无法对猕猴种人造成任何杀伤力。
在《西游记》中,六耳猕猴现形于西天如来佛祖的照妖镜之下,一如当年,既然真正的齐天大圣都逃不出他的手掌心,更何况是一个“假大圣”。
“当今天下,到哪里去找如来佛祖呢?”我缓缓闭上双眼,在脑海中回忆书中那些匪夷所思的情节。
六耳猕猴擅长各种变化,也就等于现在猕猴种人可以进入任何人的身体,然后控制其躯壳,肆意采取行动。如果向被控制者发动攻击,只会令其无辜丧生,却无法对猕猴种人造成任何损伤。
“找到猕猴种人,才能进一步展开攻击。那么,我们也需要照妖镜,到哪里去找呢?”这个问题是绝对的“天问、死结”,穷极我的智慧,都找不到一丝线索。
“轰隆”,车身猛地一震,应该是压到了**。
我没有睁眼,只是用身体感觉到了鹰后的反应。
她凭借这部高性能的车子,在**被碾压、触发、爆炸的半秒钟时间内,突然加速然后中途转向,成功地逃过了**爆炸后的碎片与冲击波。
当然,气浪把车子的右后部掀起来,使得车子在公路上左右扭动了七八次,如同醉酒驾驶一般。
“好戏快上场了。”鹰后低叫。
我仍然不睁眼,只是默默地握紧了枪柄。
“左右两侧建筑物上有人,武器为轻机枪和火箭筒。这一次,火箭筒不可怕,可怕的是十几支轻机枪交叉组成的火网……”鹰后快速地向我说明情况。
“我开枪,你就贴近道路的反方向,只让一面接敌。”我缓缓地吩咐。
“左侧有敌人。”鹰后猛地扭转方向盘,车子向右移位。
刚刚车子在**爆炸中有点受损,所以导致她的驾驶动作发生偏差,右侧反光镜擦在墙上,啪的一声碎掉。
我睁开眼,毫不犹豫地将双枪探出车窗,向左侧屋顶上连续开枪。
普通手枪的子弹只有七发、十发、十二发、十五发,极限就是二十发,但其杀伤力降低太多,射击二十米外的目标,威力如同水枪一般。
这次,鹰后提供的新枪果然厉害。我以每秒钟一发子弹的频率匀速射击,每次射出两颗子弹,必定摧毁一人。
我连续射击了十五次,屋顶就倒下了十五人。
“哒哒哒哒”,右侧屋顶有人开枪,轻机枪子弹倾泻下来,如同瓢泼大雨一般。
鹰后扭转方向盘,连续左打、右打,仿佛太极高手使出了“左右云手”一般,车子如同陀螺,在弹雨中蛇形穿行。
幸好,车顶采用了防弹材料复合制造,只要不是静止状态,轻机枪的子弹很难击穿车顶,只是弹钢琴一样,在车顶弄出“叮叮咚咚”的连续动静来。
“射击右边!”鹰后叫着,方向盘一扭,车子贴着左侧墙根前进。
这一次,她根本顾不得反光镜,车身与高墙擦碰,发出嘎嘎嘶嘶的噪声,而且车速锐减,再也无法狂飙。
“疯了,拼了”鹰后突然狠踩刹车,车子原地停下。
她抄起了另外两把枪,两个人四只枪口全都对准了右侧屋顶。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样,我的眼中只有轻机枪喷射的条状火焰。
轻机枪是凭“量”取胜的,射光一个弹匣的时间段内,其枪口一直都在跳荡,无法稳定下来,其精度根本无法与手枪相比。
鹰后的枪法极其精准,我们只用了半分钟,就杀光了右面屋顶上的二十几人。
“下车,正面接敌,步行前进。”我大声下令。
鹰后开门,我们从右侧车门相继跃出去。
左侧屋顶上,几名枪手探出身子,刚刚把轻机枪对准我们,就被连续射杀,翻身跌落。
我们站在大街上,左右没有任何遮蔽物,只是凭着比敌人更快、更准的射击优势,将枪手一个一个清理干净。
“多久没有这样与同伴并肩作战了?原来,我虽然离开江湖,心里却始终藏着一个江湖梦……”子弹出膛的间隙,我的心里无限感慨。
“天下风云出我辈,一入江湖岁月催。皇图霸业谈笑中,不胜人生一场醉。”这是雷动天酒后最喜欢吟诵的一首诗,已经深深地刻在我的记忆里。
他曾说过:“龙飞,等你成熟了,也会像我这样感伤。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无论多么成功,都是一种失败。同样,无论多么失败,都是一种成功。江湖,就是一个让人恨也恨不起来,爱也爱不起来的大染缸。如果有来生,哈哈,还做江湖人。”
现在,我似乎能体会到雷动天的心情了。
我在江湖,无论秉承什么样的原则,最终都会身不由己。
过去,我曾标榜自己“不嗜杀、不妄杀”,只要领导铜锣湾帮众一天,就会约束自己和麾下兄弟,绝对不做一件对不起良心的事,但凡是能讲和谈判的,绝不动手伤人。
在敦煌,我强制自己“不动杀心、不起争执”,彻彻底底地放弃江湖人的行事方式,只做一个老老实实的画师,跟那些来自全国各地的绘画者同吃同行。
现在,我正与鹰后一起开枪杀人,而且是毫无节制,直到杀光为止。
第386章 小雷音寺(3)
枪声突然停了,鹰后换掉了两个**,空**落地时发出的叮当声显得十分突兀。
大街上没人,屋顶上没人,只剩了满地弹壳,满天硝烟。
“三十二个。”鹰后说。
换掉**后,她仍然平举双臂,目光炯炯地向两侧屋顶巡视着。
“身手不错。”我低声赞叹。
“间谍系统共有五名神枪手”她说,“一女四男,我排第一。每年的间谍系统大比武,我在蹲射、跑动射击、移动靶射击这三项里的成绩记录从未被人打破过,每一项都是十发子弹一百环。”
能够达到那种水平的,即使是在当世最顶尖的军事比赛中也能名列前茅。北方大国正是有了这样一批军事高手,才能在五角大楼的明暗攻击之下,确保国家安然无恙。
“你呢?”鹰后转头问。
我摇摇头,过去的历史不想再向任何人提起,即使是掌管铜锣湾的年代,也只不过是一场闹剧罢了,对于天下形势、政坛军坛没有任何扰动能力。
说到底,作为“东方明珠”的港岛只是一个经济小岛而已。盛世之中,可以作为大国经济游戏的枢纽;乱世之中,就没有任何转圜回旋的余地了。
“不要太谦虚,我在很久之前就看过你的资料铜锣湾龙少,华人社团里年轻精英的佼佼者之一,一如二战时期中原上海滩的‘黄、杜、张’。”鹰后说。
我们虽然在聊天,但手上、眼上却不敢放松,严密戒备,谨防有漏网之鱼偷袭。
“上海滩黄、杜、张”是上个世界三十年代的传奇,只不过,黄、张两位受人非议太多,做事不择手段,只有那位杜先生无论过去还是现在,堪称江湖上的“做人典范”。
鹰后把我跟“黄、杜、张”并称,那实在是太抬举我了。纵观今日华人江湖,再也没有一个能跟杜先生相比,即使如雷动天那样名满香江的大人物,也稍感逊色。
“谬赞了。”我淡淡地说。
“江湖永远都是属于年轻人的,过去的比较已经过去,即使是绝世传奇人物,也终有入土的一天。在我们国家亦是同样情况,总统登基之后,很多过去的大人物在两年之内就销声匿迹了,再也没有出现过。龙先生,我衷心希望度过劫难之后,你能成为总统身边的左膀右臂。现在是全球一体化的年代,效命于哪个国家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在哪里能发挥自己最大的价值”
砰地一声,鹰后开枪,将左边屋顶刚刚露出头来的枪手射杀。
她的话中断了几秒钟,再次继续下去:“全球共有三个超级大国,我国雄霸北方,在北极圈内经营超过两百年,对于地球的研究已经远远领先于其它国家,现在对外宣布的只是冰山一角。这一点,只有五角大楼清楚,所以才不敢轻举妄动。我相信,只要保住这种政治、经济、军事上的增长势头,再过十年,北方大国将吞并欧洲,再度成为全球第一的国家联盟,比原先的北方联盟更强大、更稳定、更具有全球权威性……”
鹰后是个极其狂热的爱国志愿者,也是电隼的绝对拥趸。这两点,从她这番话里就能听出来。
很可惜,事实又是怎样的呢?“全球第一”这个称号不是自己国家吹出来的,而是一刀一枪、一步一个脚印拼搏出来的。
“我们不要谈那么远的事,先把枪手的领头人找出来再说。”我说。
我很清楚,现场局面虽乱,所有枪手背后一定有一个领头人。而且,枪手全都死光了之后,这个人也不会死,而是匿藏在一个隐蔽地点,调度人手,观察局面,等到事情告一段落,才会全身而退。
“右侧,两排房子后面有钟楼。钟楼十二点钟的位置有镂空窗,刚刚有人影闪过,最重要的敌人应该就是藏在那里。现在,我们从左右两路包抄过去,然后在钟楼顶上会合。”鹰后说。
我也注意到了钟楼,但是,钟楼距离这边较远,那扇镂空窗子又小,刚刚没有觉察到里面有人。
“再确认一下。”我说。
鹰后沉默了几秒钟,再次点头:“明白无误,就在那里。”
我点点头:“我向右,你向左。”
接下来,我们悄无声息地交叉走位,绕过两排房子,抵达钟楼之下。
那座钟楼是完全的北方大国风格,风格华丽,装饰繁琐,内部、外部各有一道旋转铁梯通向楼顶。
现在,从外梯上去具有危险性,只要屋顶的枪手还有一个活着,就有可能向着钟楼开枪射击。可是,都从内梯上去,潜藏者就正好从外面逃逸。
“我走外线。”我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最危险的路。
“好吧,多加小心。”鹰后说。
通常情况下,我会冲在危机的第一线,去扛最大的危险,自己保护别人,而不是靠别人保护自己。
孟乔警告过我多次,但我从未改过这种习惯。
既然是我领导的一场战斗,我就应该罩着所有人,去做所有人的带头大哥。如果一味躲在后面,监督别人冲锋,那就是个伪君子、真小人了。
我向上攀登了十八层阶梯,到达了钟楼的中段,藏身墙角,谨慎地向外、向上观察。街道两边的屋顶上已经没有活口,这种新枪、新子弹的杀伤力极大,虽然不是达姆弹,却差不多有其一半的威力,只要射中敌人,就会撕出很大的伤口,导致中弹者在短时间内失血过多而死。
钟楼顶上静悄悄的,向外的小窗、小门都没有动静。
我深吸了一口气,踮着脚尖继续向上。
很快,我就听到了子弹上膛声、急促呼吸声。鹰后的判断果然没错,有人躲在钟楼顶上的狭窄维修室里。
我到达那扇小门的侧方,看到小门把手上留着两个明显的手印。
“果然在这里”我松了口气。
去小雷音寺之前,一定要扫清后患,否则从那边返回时,又要在不同路线上遇袭,弄得险象环生了。
我在门边守候了一分钟,钟楼内部的铁梯上便响起了鹰后的脚步声。
两条铁梯都通向小屋,里面的人等于是腹背受敌。
“你们在外面……我如果引爆**,大家都得死。放我走,我保证马上离开这个城市,永不回来。”屋里的人突然开口。
从声音判断,那是一个来自美国的中年人。
“你的代号?”我问。
“我什么都不会说,大不了就是死。”那人回应。
“死在这里并不光荣,外面已经死了那么多,我们根本不在乎多你一个。告诉我你的代号,或许能给你留条活路。”我冷静地说。
前面的小门是铁的,就算他引爆**,有铁门阻挡,对我和鹰后的杀伤力也很有限。况且,越是用**威胁的,往往身上并没有携带**。否则,当我和鹰后由铁梯向上时,他就应该扔雷了。
“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屋内的人嚎叫起来。
“你不说,自然有人能判断,对不对鹰后?”我隔着屋子,与另一道梯子上的鹰后对话。
作为谍报系统的高官,鹰后不可能对这群人一无所知。否则的话,她就太不称职了。
“你们是‘麦哲伦行动队’的人吗?我知道你们潜伏在首都,总人数在五百人左右。这次,设置这么大的埋伏圈,所有人马一起出动了吗?”鹰后问。
我知道那个代号,总称应该是“五角大楼外派驻各大洲麦哲伦行动队”,其组成者都是美国海军陆战队即将或者已经退役的高手。不过,当这些人在美国本土以外展开行动时,其身份被完全抹去,而且所经手的全都是各国统称的“脏活”,与中东沙漠里的“黑水”部队相似。
“如果我是‘麦哲伦行动队’的,是不是就能获得赦免,绕我一命?”屋内的人问。
不等鹰后开口,我抢着回答:“只要你回答我几个问题,就可以饶你一命。”
活人永远比死人有用,尤其是现在,我得知道这些人为什么在通往小雷音寺的大道上设伏?难道是想阻止我们赶往那寺庙吗?
“我什么都不知道。”屋内的人又咬紧了牙关。
“开门,出来再说。”我用枪柄在铁门上敲了敲,然后迅速缩回来。
“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屋内的人紧张过度,声音近乎哽咽。
“告诉我一些关于小雷音寺‘成吉思汗藏经冢’的事。”我说。
第六感超强的人总是很容易发现问题的关键,而且,我不但相信伏击者跟小雷音寺有关,还相信我们本来可以避开这场伏击,而由于鹰后的改道,最终还是踏入了埋伏圈。这到底是为了什么?鹰后心里是不是也藏着秘密?
“出来,出来!”鹰后大叫。
我知道情况有变,猛地拉开铁门,矮身冲进小屋。
同一时间,鹰后踹掉了另外一边的铁门,举枪闯入。
我的动作极快,丢弃双枪,拖着角落里那人的双脚,猛地向怀里一拉。
那人本来是坐在地上、背靠墙壁,鹰后闯进来之后,毫不犹豫地对着那人的头部开枪。我把那人拉倒,鹰后枪里射出的子弹走空,在铁皮墙上穿出了两个透明窟窿。
鹰后掉转枪口,继续指向那人。不过,我翻身一跃,抓起手枪,抵住鹰后的左侧太阳穴。
准备杀上钟楼前,我没料到会有这种结果。但是,变故发生,我见招拆招,仍然能够牢牢地控制住局面。
“你干什么?”鹰后向我怒视。
“不要杀他,留活口。”我冷静地说。
“杀光所有人,我们才算安全,不是吗?”鹰后没有收枪的意思。
我低声商量:“好了,给我个面子,收枪吧。”
鹰后向我瞥了一眼,食指缓缓地离开了扳机。
我也立刻收枪,结束了剑拔弩张的局面。
“我太急了点,抱歉。”鹰后向我道歉。
如果我们撕破脸,对谁都没有好处。既然大家对对方要做的事心知肚明,那么,谁都不点破,维持双方情面,那就是最好的结局。
“没事,我也急了点,彼此彼此。”我笑了笑,装作毫不在意。
鹰后改变路线遇袭在先,意图杀掉伏击的知情人在后,她的身份、意图已经如同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我暂时没有时间分析她的所作所为,只求双方和平共处,先解决了伏击者的问题再说。
“说说吧。”我转向那斜躺在地上的中年人。
他的穿着如同街上的流浪汉,但眼睛却明亮有神,完全不同于那些浑浑噩噩、混吃等死的人。而且,他右手中有枪,左手中竟然真的握着一颗**。
“我有**,插销弹开,我们大家就一起死。”中年人硬撑着,露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表情。
他是典型的美国人,按照常规,出现在北方大国首都的美国人没有一个是普通游客,除了百分之十的商务出差者,剩余百分之九十,全都是间谍。
“你忘了,我们在高处,弹开**的插销,至少四秒后才能爆炸。四秒钟时间,我们或者是你和**,总有一样会离开这小屋。那么,你想想,**炸死谁?”我温和而理性地替他分析。
要想谈判,就得有底牌。
很明显,他现在没有任何底牌。
“不要去小雷音寺,不要去小雷音寺……”中年人蓦地大叫,双手一起向前伸,手枪和**一起对准了我,“不要去,你们会死的,你们会死的!”
第387章 藏密大手印(1)
刹那间,我看见他掌心上各画着一个动物图案,左手为龙,右手为象,正是藏传佛教中“龙象般若”的藏密大手印。
有此手印者,百毒不侵,百鬼莫害。
我吃了一惊,藏地的“龙”和“象”带有各自不同的意义,龙象相合,威力无穷。
在我面前的这个美国间谍怎么可能在手心里画着“龙象般若”?
“好,放松些,放松些,如果你能举出一些理由来,说明不能去小雷音寺的必要性。那么,我们肯定听你的,不再前往。”我将语调放松,微笑着告诉对方。
“那里全都是魔鬼,你们去的唯一目的就放出魔鬼,满城都是魔鬼,这个城市、这个国家就完了!”那中年人的情绪变得激动而怪异,双手十指时紧时松,稍一不慎,就能造成可怕后果。
“把**给我,大家慢慢谈。”我向着他慢慢地伸出双手。
“你们不能去,谁都不能去”他厉声叫着。
我连连点头:“好,好,不去,我们不去了。”
很快,我的手指接近了他握着**的拳头。另一边,鹰后也做好准备,随时扑击中年人的手枪。
“那里没有神仙,也没有佛陀,大殿上供着的都是妖魔鬼怪,等着无知者将他们释放出来。告诉你们吧,这是一个诡计,这是一个大诡计,你们不是主谋,就是帮凶……我得阻止你们,必须阻止你们”中年人神经质地笑着,枪口慢慢对准我。
我突然伸手,扣住他的手腕、拳眼,一扭一掰,就把**抢在手中。
中年人反应不及,鹰后扑过来,一把夺走了他的手枪。
“不要慌,事情谈妥之前,大家都不要轻举妄动。”我把**装进口袋,然后向着他摆手。
“你们究竟要干什么?放我走,求求你们,放我走!”中年人翻身,双手捶地,涕泪横流。
“喂,你叫什么名字?”我问。
中年人吵嚷了一阵,发现这样做根本无效,便坐起来,回答我的问题:“勒金,我叫勒金。”
鹰后点头:“嗯,我看过你的资料,麦哲伦行动队里的三号人物,代号是‘大脑’。”
勒金摇头:“我不是什么三号人物,只是一个资料管理员,从不参加一线行动。正因如此,我对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十分清楚。”
“这件事?指什么?”我敏感地抓住了勒金话里的疑点。
“就是猕猴种人事件。”勒金回答。
现在,首都面临的最大的灾难就是猕猴种人事件,我和鹰后赶往藏经冢,也是为了化解此事。当勒金说出“不要去”的时候,我感觉自己似乎陷入了一个巨大的谜团,被各种相左的力量拉拽着,方向感越来越模糊。
“详细说,说完了,你应该就能走了。”我说。
勒金并不相信我的承诺,但当鹰后把手枪抵住他的太阳穴,并做出扣动扳机的模拟动作时,勒金就屈服了。
没有人不怕死,这是人类的共性。
“有位藏地上师跟我说我曾经在尼泊尔首都加德满都潜伏十年,以俗家弟子的身份待在那上师身边,小心服侍,有呼必应,终于取得了他的信任。他告诉我关于小雷音寺的一切,最重要的核心就是‘不要相信那里的一切’。他说,在地球上所有的寺庙之中,百分之九十九都是向善的,只有百分之一存在一些特殊问题,一旦爆发,就会引起地球的大动乱。”勒金说。
地球上的寺庙数以万计,“百分之一”已经是个极大的数字。
我猜,小雷音寺就在这“百分之一”以内。
“刚刚我说的,你们信吗?”勒金看看我,再看看鹰后。
“我信。”我坦然回答。
“你呢?你不信是不是?”勒金盯住鹰后。
鹰后的眼神十分冷漠,枪口轻轻一摆:“跟龙先生说吧,他信了,我就信了。”
我当然能意识到,鹰后心中藏着太多隐情,但我不想在此时揭破。
“继续说吧,要想让我们相信,你就得说更多。”我说。
勒金展开手掌,一左一右,伸到我跟鹰后的面前。
现在,我百分之百确信,他掌中画着的是藏地真传“龙象般若”。
“这是什么?你知道吗?”勒金问。
“龙象般若。”我点头回答。
“它代表的具体含义呢?”勒金追问。
我握着他的左掌,仔细观察那个龙形图案。在藏地密宗手印中,“象形”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意念”。那图案只具备一点点抽象的“龙形”,如果不是对密宗手印有着深刻了解的人,很容易就忽视了它的存在。
那图案是椭圆形,龙形居中,头上尾下,粗看上去,就像是一条随意弯曲的笔画。龙形两边,各有一组符号,每个符号包括三笔,分别是“元宝点、横折钩、旋转提”。
要想理解密宗手印的力量,就得把全部笔画想象为一个人,一组手印就代表着一个人的一生。
“元宝点”代表的是人的出生、伸展。
“横折钩”代表的是人的艰难成长和修行。
“旋转提”则代表了一个人在某种巨大的契机之下,突然顿悟,智慧飞升到了另外的一种境界。
从这个“龙”印的字面分析,证明一个人经过了龙的启迪之后,获得灵魂上的突破,但是却没有继续向上,而是原路返回,重新到达起点。
起点是生命呱呱坠地的开始,也是生命垂垂老矣的死亡归宿。
按我的理解,当上师在勒金掌心画下这个手印时,已经注定了后者的未来。
“龙象般若”本来是“保命”的禁制手印,但出现在勒金手上的,却有着极大的破绽。
“我有这手印,就不会死。”勒金说。
看起来,他对这手印无比相信,虔诚地以为凭着这手印就能无往而不利。
“龙象般若,不错,不错。”我点点头。
起初,我发现他掌心里有“龙象般若藏密大手印”时,也是这样的想法。可是,细细分析,这手印只会注定他的“死”,却不能带来任何逢凶化吉的神奇助力。
“给我看那只手。”我说。
“你不懂,看一只手跟看两只手的意义是相同的。”勒金摇头。
“那位上师的法号怎么称呼?”我问。
“丹玛生仁波切。”勒金回答。
这个答案与我预想的一样,丹玛生上师是与猕猴种人事件最接近的藏地高僧,只有“他”才能深入理解其中的奥秘。
“很好,很好。”鹰后冷笑着点头。
“你笑什么?”勒金立刻缩回了放在鹰后面前的手。
“我是赞扬你,一个谍报人员的工作能够做到如此细致,真的是很好。”鹰后冷冷地解释。
他们两人认识问题的层次不同,互有欠缺,所以导致了严重的话不投机。
鹰后在间谍工作这一方面的成就远远高于勒金,所以,她可以指摘勒金是个不合格的间谍。可是,她对藏密大手印一无所知,根本无法理解“龙象般若”的深奥之处。
至于勒金,他自以为接近丹玛生上师的过程非常成功,却不知道,他所做的一切,对方早就明察秋毫,所以才出现了这一组有问题的“龙象般若藏密大手印”。
“丹玛生仁波切的大名我也久仰了,关于‘小雷音寺、成吉思汗藏经冢’,他还说过什么?”我继续问。
“他还说,那地方是猕猴种人的陷阱,大圣佛千年等待,就是为了等待有人打开禁制,将他彻底释放出来。”勒金回答。
“丹玛生仁波切一定知道大圣佛究竟是谁,对吗?”我追问。
勒金摇头:“他说过一个名字,但我国的谍报系统经过多方论证,几乎是不可能的。”
我现在已经了解,大圣佛很可能是就是电隼或者说,是一个借着电隼的身体复活的猕猴种人之王。
要想阻止猕猴种人占领地球,就得结束这场错综复杂的乱战。
“跟我去小雷音寺吧。”我说。
勒金立刻缩头:“不,不去,不去。你刚刚说了,只要我说实话,就放我走。现在,该说的我都说了,放我走,放我走吧……”
我站起来,满脑子都是丹玛生上师所幻化出的那团烟雾。
要想知道小雷音寺的秘密,必须亲自抵达那里才能看清答案,而不是在这钟楼上自问自答。
“有两条路给你,一条是死,一条是去小雷音寺。”我沉下脸说。
勒金主导了这场伏击战,如果我和鹰后无能,早就长街殒命了。如今,就算我愿意给勒金活路,只怕鹰后那边也不肯。
“走吧。”鹰后的手枪向前一送,枪口紧紧抵住勒金的太阳穴,将他的半边脸都顶得变形了。
“你们说话不算数,你们是小人。”勒金艰难地张口辩解。
“你还没有说出最关键的,五角大楼对这件事怎么看?”我问。
勒金的眼珠转了转,无奈地回答:“好吧,我说,我说。五角大楼的意见是,密切监视北方大国的首都城郊界线,一旦发现猕猴种人企图外逃,就地消灭,毫不犹豫。”
我和鹰后都是了解国际政坛往事的人,立刻明白五角大楼的真实意图了。也就是说,他们纵容甚至支持猕猴种人在北方大国首都肆虐变乱,直到把这里变成人间地狱、死亡之城。可是,他们会使出远程军事打击的手段,把变乱控制在一定范围之内,不影响其它地方。
那样一来,首都沦陷,五角大楼就有机可乘了。
很多国际军事观察家都说到过,五角大楼控制欧洲的关键在于白令海峡。二战时,如果纳粹军队变换一个攻击方向,由东向西而不是由西向东,则欧洲早就被纳粹收入囊中了。
著名的纳粹军事将领隆美尔也说过同样的话,他对欧洲、白令海峡、美国之间的连接关系看得一清二楚,也向纳粹领袖三次提交作战报告,但都被否决了。
这一次,只要猕猴种人成功,那么就等于是五角大楼的成功。
第388章 藏密大手印(2)
五角大楼的计划实在是太可怕了,因为他们既然能以这种方法对付北方大国的首都,就能采取同样方法对付其它大国。
在很多科幻电影中,地球将出现许多“死城”,被高墙和天堑隔离起来,外围重兵把守,城内的活人、细菌、怪物、瘟疫一点都无法泄露出去,只能自生自灭。
这一次,五角大楼的真实意图正是借用了“死城”的科幻概念,提前在欧洲布局。
白令海峡和太平洋都是五角大楼的天堑,只要保证本土完整、安全,五角大楼的高官们自然就能够高枕无忧了。当然,正如每一届美国总统手按宪法宣誓时所说的那句话“天佑美国。”
我忽然遍体生寒,真的没想到同为地球同类,某些大人物的想法竟然如此险恶。
“勒金,你对贵国高层的这种计划是怎么想的?”我问。
“我是军人,军人以服从为天职。”勒金回答。
“我也是军人,我们北方大国的军人是以保护国家安全为天职。”鹰后说。
“你们是同一种人。”我看看鹰后,再看看勒金。
现在,我知道鹰后跟伏击者是同谋,或者说,她跟勒金为同一伙人服务,但表面上看,她又忠于北方大国。
当然,她也知道我已经明白了她的身份。
这是一场互相知道底牌的赌局,最终结果,一定是智者胜出。
“呵呵,呵呵。”鹰后轻声笑起来。
她始终没有收枪,枪口虽然对着勒金,但随时能转向我。
“鹰后。”我平静地望着她,“有件事你肯定知道,你在一秒钟内就能开枪射杀我,这一点大家都清楚,连勒金先生也知道。”
“对,对。”鹰后有意无意地晃动枪口,偷偷地瞄向我。
“作为超级间谍,一秒钟内能发生很多事,就像人的眼睛一样,一秒钟至少能分成二十四格画面,连缀起来,才能形成‘视觉暂留’现象,让我们看到鲜活的画面。二十四格二十四分之一秒的时间里,我们又能做什么呢?”我自言自语。
“龙先生,你到底想说什么?”鹰后问。
“视觉暂留?那是人类的生物特征,这样解释,有意义吗?”勒金也跟着问。
他们两人达成了无形的默契,明显已经站到了一条线上。
在这钟楼小屋之内,原先是我、鹰后对敌勒金,现在却变成了我对敌鹰后、勒金,形势对比发生了巨大的反转。
我突然伸手,在鹰后鬓边拔下了一根头发,又将这根头发放在勒金的掌心里。
做完这两个动作,我只用了二十四分之一秒甚至更短时间。
“什么?”鹰后惊叫。
等我完成了两个动作时,她才感到鬓边一痛。
“这是什么?”勒金看着自己的掌心,那根略显金黄色的头发只有三寸长,但其重量似乎超过三十公斤,压得他的手掌瑟瑟颤抖。
“你刚刚做了什么?龙先生,你拔了我的头发,这是……这是什么特技?”鹰后反应极快,已经明白刚刚发生的事。
“对。”我点点头,“在中原,有一种很原始也很现代的中国武功,是轻功术与擒拿术的终极结合,被称为‘逾距之术’。练成这种武功之后,动作比目光更快,看到已经做到,眼光到了,动作马上完成。”
“不可能,不可能,怎么可能呢?”勒金低叫起来。
“我要杀你”我转向勒金,“看到你的那一瞬间,你已经是个死人了。”
“目光杀人,是目光杀人。原来,世界上真的有用目光杀人这种神乎其技。二战中,有个中原人就是这样杀光了一个旅的纳粹军队,就在首都西郊的‘沙皇庄园白桦林’里,有照片为证……你们中国人简直不是人,简直不是人,都是传说中的神……”鹰后后退一步,后背撞在铁皮墙上,使得这个小屋猛地震颤了一下,发出铁锈落下的簌簌之声。
“逾距之术”是中华武学中的巅峰绝技,开创于汉末晋朝,兴盛于唐宋,又没落于明清。到了民国时期,在江湖上几近失传。不过,那只是“几近失传”,而不是“失传”。
我有幸遇到高人,在这种绝技上取得了一点点成就,用在此刻,已经足够。
“你说得对,鹰后,中华武学有五千年甚至更久远的历史,每一项拿出来,都足以技惊四座。不过,中国古训太严,凡身怀绝技者,学艺之初,必定先学做人。所以,越是成就高明,越是为人低调。渐渐的,世界列强以为中国人都是徒有虚名的‘东亚病夫’,联手践踏中国领土……那都是过去式了,现在,你们只需要明白一点,我要杀你们,根本无需浪费子弹。”我说。
在中华民族璀璨浩渺的传统文化中,比“逾距之术”更高明的成千上万,正在慢慢挖掘恢复。这,就是中原大人物发出“民族伟大复兴”的由来和底气。
我们不得不由衷佩服大人物的前瞻性和远见性,只有他能发出“民族复兴”的召唤,也只有他能了解十四亿中国人是怎样想的。所以,未来百年,将是中国崛起、制霸全球的百年,中国人的信心和决心空前高涨,必将达成这一目标。
鹰后手中的枪慢慢垂下,勒金的态度也变得老老实实,连正视我一眼都不敢了。
“我们走吧。”我没有理会他们,一个人由钟楼外的铁梯原路返回。
任何一个团队中都可能出现反水者,无论政坛还是江湖,莫不如此。
我不愿探究鹰后的过去,她若反水,反的是电隼,跟我没有关系。或者说,她想卖主求荣,无论投向五角大楼还是欧洲小国,都跟我没有利害冲突。
现在,我只想快速抵达小雷音寺。
无论勒金说过什么,都不会影响我的判断和决定。
鹰后押着勒金下来,两人都变得老老实实,再也不敢挑衅。
我们的车子已经在枪林弹雨中变成废铁,所幸,勒金的车子就藏在距离钟楼五百米的民居院内。
在勒金带领下,我们很快就看到了那辆黑色吉普车,顶上苫盖着一层干草。
“龙先生,谁来开车?”鹰后问。
我指指勒金,没多说什么,便坐在了后座上。
于是,勒金开车,鹰后坐在副驾驶位子上,我们很快就驶出了居民区。
“呼叫,呼叫,麦哲伦呼叫……”车载电台里突然传来呼叫声,“我们向三号地点靠拢,大家注意,火力全开,不留活口。大家注意,火力全开,不管是敌人还是自己人,无级别杀人,不留活口……”
勒金猛地刹车,盯着车载电台上指示灯发出的红光。
“他们要来了,不是救我,而是杀我杀我们……”勒金浑身颤抖,踩着油门的那只脚也哆嗦不止,车子发动机发出一阵又一阵无规则的轰响。
我明白,勒金背后另有指挥官。而且,埋伏圈并非只有两三层,后续攻击无穷无尽,以杀死我和鹰后为终极目标。
“龙先生,怎么办?”鹰后回头,眼神略带慌张。
“勒金,我们最多需要同时对付多少人?”我问。
“八十到一百人,携带轻重武器,分乘高性能奔驰越野车,我们逃不远的。况且……就算逃到小雷音寺,他们也不会罢手,只不过是战场转移罢了。不杀掉你们,麦哲伦行动队是不会停手的。”勒金回答。
双方力量对比悬殊,交通工具又不占优势,显然逃已经不是办法。
我向四周望,发现左前方有一座四层高的楼房,其长度和纵深都在四十步左右,可以作为临时防御工事。
“我调人增援?”鹰后问。
我摇头:“不必,向那边开过去。”
勒金按照我的指挥,把车子开到了那栋楼的侧面,停在一个废弃的草棚里。
“跟我们一起就有活路,跟他们一起就只有死路一条,明白吗?”我盯着勒金的眼睛。
勒金已经被吓破了胆,一直颤抖,连车门都打不开了。
“你留在这里,麦哲伦行动队的人到了,就告诉他们,我们在那栋楼上。”我低声吩咐。
“我不敢……出卖你们,我不会出卖你们的……”勒金哆哆嗦嗦地说。
“按我说的去做,就有活命机会。”我在他肩头拍了拍,随即带着手枪和**下车。
鹰后跟我进楼,但我并没有停在楼里,而是穿过走廊,从另一侧出了大楼,藏身于一座两层小楼之内。
“抱歉,我自己出了问题,才导致我们在钟楼耽搁了太多时间。”鹰后终于放下了架子,真诚地向我道歉。
我避开她的话题,答非所问地说:“一个优秀间谍必定是双面、三面间谍,才能在间谍世界里游刃有余、进退自如。如果只效忠于北方大国、只为一个组织服务,那么,这样的间谍也就没有什么价值了。”
这些话是间谍界的通行法则,是绝对的真理,可惜的是,任何人都是只做不说,把它当成了潜规则。对于执政党而言,他们讳疾忌医,认为本国间谍应该完全效忠于领袖,不能里通外国,否则就是叛国者。
我不怪鹰后有二心,这不是什么大事。只要她不对我动手,我们就可以好好合作下去。
“我是双面间谍,曾经向麦哲伦行动队提供过中东沙漠地区的很多资料,其中也涉及到帕米尔高原、阿富汗边缘、尼泊尔与印度边界等地的军事情报。与此同时,我也换回了一些非常有用的情报,包括这次的猕猴种人入侵线索,丹玛生上师和他的九个弟子也是我请来的。有人要取你性命,我本以为把你舍弃掉,就能顺利拿到解决总统先生麻烦的秘方,可最后才发现,五角大楼是想把首都变成‘死城’。现在,唯一能拯救首都的就只有你了。龙先生,我为过去道歉,也为将来的事道歉”鹰后说。
“将来的事?”我对这句话不解。
“对,有些事还没有发生,但一定会发生。”她说。
我刚刚有所觉悟,屋顶突然落下一张巨大的绳网来,足有五米见方。我虽然快速地向右连续翻滚三次,仍然没有避开,一下子被绳网扣住。
“不要动,不要动。”随着几声吆喝,五支微型***的瞄具红点已经交叉指在我的脸上。
现在,我明白鹰后为什么道歉了,因为她二次布局,目标仍然是我。
“抱歉,抱歉。”鹰后向我点点头,然后向着二楼走廊上出现的枪手挥臂,“放下枪,切勿走火。”
第389章 藏密大手印(3)
“这样做,没有任何意义的,你根本没有任何主动权,最后总统先生仍然会死”我最后一次劝诫鹰后。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我知道,鹰后坐到现在的高位上,一定是花费了巨大的精力和脑力,绝对不会轻易放手。在出卖国家、出卖她自己的选择上,她一定会选择前者。
现在,她唯一放不下的应该就是电隼了。
当然,如果大势已去,在绝对无法保全电隼的情况下,她当然也会明智地判断得失,最终彻底放弃电隼,踏上另一条船。
以她的位置,能够拿到的国际性关键情报太多太多,足以在其它大国换取一个安度晚年的高位了。
“你不懂,这是政治,不是江湖。”鹰后微笑着摇头。
“我们中原有句古话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鹰后,如果你一意孤行,末日就要到了。”我只是尽自己的本分,告诉她即将发生的变故。
“我会照顾好自己,不劳担心。”鹰后胸有成竹地说。
我无法挣脱绳网,更无法逃过居高临下指过来的**。
现在,所有人都在等待,等着麦哲伦行动队的指挥官出现。
真正出乎我意料的是,出现在小楼里的竟然是勒金,那个已经吓破了胆的中年人。
“两位,我设下了七层包围圈,终于得手了。麦哲伦行动队很少失手,这一次也不例外。”勒金说。
“我要的东西呢?如果你就是之前联系过我的总指挥官,那就好办了,把我的东西拿出来,我马上就走。”鹰后说。
“我是。”勒金点头,又摇头,“不过,我并不打算把建造‘死城’的秘密档案给你。你大概也知道,总统先生的身体被猕猴种人入侵,这在国际医学领域都是绝症,绝对没有例外。我劝你走另外一条路吧,加入我们,共同为美利坚合众国效力,成为五角大楼争霸全球的拓疆功臣,定会前途无量。”
“这不是我们商定的合作条件”鹰后反驳,但两支**的瞄具红点快速地转移到了她的脸上,令她无法继续说下去。
“听我说,现在,决定权、话语权都在我,环境变了,我们之间的合作也就该重新开始了。”勒金说。
我很冷静,既不恼恨、鄙视鹰后,也不仇视勒金。
成王败寇、愿赌服输就是战争的唯一法则,事情演化到这一步,我只会面对现实,绝对不会墨守成规。
“我很疑惑,之前你说‘不能去小雷音寺’是真话还是假话?”我问。
“是真话。”勒金毫不犹豫地回答。
“你手上的‘龙象般若’也是真的,对吧?”我追问。
那是一条极其重要的线索,因为我从“龙形”上看到了勒金的死期。现在,如果能仔细观察“象形”,就能大致判断接下来的事件发展方向。
“当然。”勒金低头,摊开双掌,看着掌心里的图形。
“有‘龙象般若’护体,你去小雷音寺是毫无妨碍的,对不对?”我继续追问。
勒金看了十几秒钟,抬起头来,远远地望着我,用一种十分迟疑的语调回答:“丹玛生仁波切说过,‘龙象般若’的结界力量刚猛无比,能够摧毁世间一切禅宗禁制。从这种意义上说,我去那个寺庙,恰恰能够释放妖魔。可是,我总觉得,那个寺庙跟我的人生有莫大关联,必须得去一次才能安心。”
“你过来,我看看你掌心的‘龙象般若’。”我说。
“嗯?”勒金犹豫了一下,缓缓举手。
绳网的主纲突然拉紧,把我紧紧锁住,动弹不得。
“我知道你的‘逾距之术’很厉害,这样做,以防万一。”勒金说。
我说过,要杀他跟鹰后易如反掌,但杀人是下下策,不到万不得已,根本不必走这一步。
“好,完全理解,完全理解。”我苦笑一声。
勒金慢慢地走过来,距离我五步,便小心地站住,举起双手,掌心对着我。
“象形”是在他的右掌中,其模样如同一根弯曲的长横笔画。
同样,这个手印不是一笔完成,在那长横的上下,各有两条笔画,上面的如刀,下面的像海。
“刀山火海之厄。”我明白了。
原来,丹玛生仁波切留在勒金掌上的根本是一个“伪手印”,其作用与真正的“龙象般若”手印完全相反。
他右掌里的这头“象”位于刀山、火海之间,下面被火烤,上面被刀砍,绝对是一条九死无生、万劫不复之路。
既然如此,勒金活不了太久了。只需要一个小小的契机触发,他就死无葬身之地。
“看清了吗?”勒金问。
我想点头,但绳索捆得太紧,连这样的动作也做不了,只好开口回应:“看清了,非常好,非常好。”
“我用十年辛苦换来了这个藏密大手印,你说,是不是很值?”他又问。
我很想告诉他真相,但对他而言,真相太残酷了,怕他受不了打击。
在藏传佛教之中,能够被称为“仁波切”的,至少能够精通“天眼通、天耳通、天心通”的一种。所以,无论勒金伪装得多么巧妙,一接近丹玛生仁波切,就已经被识破。藏密高僧仁慈,没有当时揭穿,只是任由勒金行事。
那种情形下,勒金就像磨道里的驴子一样,眼睛被蒙住,一圈圈奔跑,以为已经驰骋万里,却不知道自己只是一个笑话。
“如果我说,现在去小雷音寺,你敢吗?”勒金问。
“有何不敢?”我反问。
那里本来就是我此行的目的地,无论采取哪一种方式,只要到那里,就是一种胜利。
“好,我们去。”勒金猛地下定了决心。
我什么都不说,只是冷静地看着他。
“有一个条件,你得告诉我,为什么丹玛生仁波切要画这个‘龙象般若’在我手上?跟我一同服侍他的弟子超过三百人,只有我自己获得了这种殊荣,为什么?”勒金问。
“那不是很容易理解吗?他欣赏你。”我回答。
“是欣赏我吗?”勒金再度陷入了迷茫。
丹玛生如今已经化为烟雾,我猜测勒金遇到的丹玛生仁波切只不过是其千万化身之一。
有人先给我戴上手铐,然后才解开了绳网。
“带她一起去。”我指了指鹰后。
“好。”勒金点头。
现在,我们已经真正成了合作伙伴,麦哲伦行动队再也没有理由追杀我和鹰后,而鹰后暗算过我一次后,以后也绝对不会有第二次机会了。
门外的空地上停着二十多辆奔驰越野车,跟随在勒金身边的足足超过一百五十人,手中的枪械也都相当先进。
这群亡命之徒将来必定成为首都的隐患,我不禁再次为首都的局势而忧心忡忡起来。
上车之后,勒金把一台笔记本电脑递给我。
“里面有小雷音寺的资料,可以先熟悉一下。”他说。
我没有接受他的好意,把电脑放在一边,并没有立刻打开。
这种情况下,任何先入为主的印象都会引诱我做出错误的判断。
“它之所以出名,跟二战的一则神话有关。”勒金说。
“我说过了,有人用目光杀人,一夜之间将纳粹的一个特种兵冲锋旅屠杀殆尽,极大地缓解了首都人民守城的压力。没人知道他来自哪里、最终又去了哪里,大家只是广为传颂这个故事,让北方大国的人民有了抗击纳粹的信心和决心。”鹰后说。
二战时期,纳粹、岛国的部队都以军纪森严、有令必行而闻名于全世界。他们的训练体系完全相同,所以军中人才辈出。一个特种兵冲锋旅不是那么容易被消灭的,即使用大部队包围他们,也要费很大工夫才能得手,而且得死一大批士兵才行。
“那是二战神话,当不得真。”我说。
“是真事,小雷音寺的壁画里也有这个故事,百分之百真事。”鹰后说。
“对,我在德国看过同样的壁画故事,就在旧日的总理府中。”勒金说。
勒金的话提醒了我,当年去柏林游历时,我也的确看过一些壁画,就在总理府的地下室内。导游对纳粹的“向东奔袭失利”那一战十分惋惜,提到过“有天神帮助北方大国”。不过,游客们大多数将这件事当作神话传说来看,都不在意。
“天不绝北方大国,不是吗?”我向鹰后点头。
无论是中国人还是外国人,都相信“天、天意、上天、天谴”的存在。所以,某些奇特事件就被当作是“天意”。
“当年,纳粹来袭,突遭暴雪严寒,他们的机械化装甲部队没有足够的燃料,齿轮润滑油也无法抵抗摄氏零下四十度的超低温,几乎处于凝固状态,根本无法发挥作用。再有,他们的部队给养严重缺失,全都身着秋装,至少有十分之三士兵被冻伤甚至冻死。这都是历史书上的记载,但那用目光杀人的奇人,却从未出现在正式的文本中。”鹰后解释。
“他存在吗?”我追问。
“当然存在,最高谍报系统中对此有完整记录,而且有战地记者拍下的照片为证。”鹰后很肯定地点头。
勒金发动车子,他的人开车跟在后面,浩浩荡荡地向前进发。
“让他们散了吧,我想杀你的话,他们根本阻止不了。”我说。
勒金向后看了看,对着车载电台喊话:“全员撤退,行动结束,进入静默状态,等我号令。”
我看看后视镜,那些车子一起掉头,飞驰而去。
“龙先生,你的是‘逾距之术’跟传说中的那个人一样吗?”鹰后低声问。
“中华武术博大精深,任何在某一方面极度精进的人,都只不过是群山环抱中的一座小山头,距离真正的巅峰相差甚远。所以,我从不敢跟任何江湖前辈相比。”我回答。
这不是谦虚,而是实情。
我对于“逾距之术”的认识只不过是入门而已,传授我这门奇术的老师曾经说过,“逾距之术”的最高境界是超越光速、逆转时间、视空间时间为无物,一伸手就能掌控整个宇宙。
“终我们一生,都无法达到那种境界。那种境界,被人称为‘神迹’。”他还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