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5章 没有退路(1)
“有人追踪到飞机,**已经锁定,为了安全起见,马上就要进逃生舱。”电隼气急败坏地说。
北方大帝下车,被电隼拖着,迅速向右侧奔去。
我刚刚推开车门,迎面就有两只短枪指上来。
“不要冲动,我配合检查,任何层次的检查。”我立刻出声提醒。
北方大帝的安保措施十分得力,不会出现被人入侵的软肋。他的人用枪指着我,自然是怀疑我身上藏有追踪信号器。
飞机在飞行过程中被锁定,绝对是凶多吉少的事,我也不愿看到这一点。
“喂,龙飞是我的客人,请他过来,我们一起走。”北方大帝在远处叫起来。
逼着我的两名保镖进退两难,不敢做主,齐齐地向后退了一步,却没有垂下枪口。
“过来,带他过来。”电隼也在远处叫。
两名保镖得令,马上一左一右架住我,快步跟上电隼等人。
我们的确是在机腹之中,飞机此刻正在快速地左右摆动,试图摆脱敌方的锁定系统。
机腹内共有三辆汽车,全都被铰链和钢索固定在地板上。当飞机的晃动幅度继续加大时,铰链松动,汽车也左右滑动起来。
“将军阁下,请进入救生舱。”电隼急促地说。
飞机救生舱只够一个人使用,也就等于说,当敌人的武器击中飞机时,北方大帝是唯一一个有可能活下来的人。
“不行。”北方大帝回头,一把抓住了我的手。
电隼一愣,向我怒目而视。
我很明白,北方大帝找不到古舞台上出现的反弹琵琶的女子,已经心如死灰,根本不在乎自己的生命。在他心目中,我是唯一仅存的“找人”希望,所以我必须活着,帮他找到那女子。
“飞机在什么位置?”我问。
此刻,争辩谁逃谁留没有意义,我必须做到的是,最大限度地让更多人获得生存的机会。
“在外蒙古西部,距离边境线四百公里。按照航标图,飞机贴着边境线向北,目标北极圈中心点。”电隼指着机舱侧面的大屏幕回答。
“降低高度,准备低空跳伞。达到低空极限位置后,飞机转入自动驾驶,所有人跳伞求生。”我大声吩咐。
从屏幕上显示的世界地图可知,外蒙古的西北部并没有高山、大河之类的天然边境线,而是一种草原、朔漠、戈壁、浅流混合地形,野外求生的条件相对成熟。即便没有补给,也能坚持三天以上。
只要能成功落地,电隼马上联络快速接应部队,最快一天内就可以赶来救驾。
其次,我分析过本区域的各国关系,没有任何一个邻国敢于公开与北方大帝为敌。所以,敌人最有可能来自于国际****流窜团伙,使用车载武器,秘密锁定了这架飞机。
那么,以电隼等人的突击作战能力,消灭百人以上的****队伍,胜算至少五五开。
我的命令是基于精确计算之上的,一瞬间将各种有利、不利条件全都计算在内,才得出了最正确的结论。
战场形势瞬息万变,必须对于“大数据”有充分了解,才能运筹帷幄,决胜千里。
“你不要下命令,我的人,我会指挥”电隼叫起来。
“听他的,听龙飞的,听他的命令。”北方大帝声音不高,但威势十足,一下子把电隼的气势压了下去。
“是,是。”电隼低下了头。
“按我的吩咐,飞机全员跳伞求生。”我不卑不亢,重复着刚才的命令。
电隼转身跑去安排,机舱内经过了不到三分钟的混乱,接着便安静下来。
“如果有什么不测,帮我找到她。”北方大帝深深地苦笑着,“我国境内有很多功力高深的灵媒,就算我死了,仍然可以将这消息传递给我,让我的灵魂在死后可以无牵无挂地上天堂。”
近在咫尺之间,我能感受到他内心深处的那种别人无法拯救的绝望。
对于人类来说,“情”是一道险关。有些人渡劫重生、破茧成蝶,因为爱情的成全而一飞冲天;有些人却栽在“情”字上,一蹶不振,人生原本的光明坦途出现了断崖,荣耀与生命一同失去。
像北方大帝这样的一世之雄,可以拥有一万个绝色美女,但却无法满足内心对于“情”字的追求。
可以说,出现在古舞台上的反弹琵琶的女子,就是北方大帝生命中的冤家魔星,一出场就剥夺了他的快乐。
“你的枪法是不是真的跟外媒传说中一样,百步穿杨,弹无虚发?”我岔开话题。
“当然,当然。”北方大帝意识到我的好心,立刻挺直腰杆,振作精神。
他是领袖,这种危急时刻必须彰显无所畏惧、一往无前的领袖风范,而不能放任自己的情绪,变成为了男女感情而扭捏作态的蠢男人。
“我的枪法也还可以,落地之后,我们可以比试一下。”我说。
“那你可能要失望了,我的突击步枪点射技术毫不逊色于特种部队战士。”北方大帝笑起来。
我们交谈之际,电隼已经安排好所有事项,飞机也开始急速下降。
“将军阁下、龙先生,落地后跟着我。”电隼亲手为我和北方大帝背上降落伞。
我已经做了决定,不用他们保护我,而是全力出击,化解这一次的危机。
大家同在一条船上,杀光****,就是保护这条船的唯一办法。
机舱中央的红色警示灯闪烁起来,播音系统反复提醒:“请注意,一分钟后,舱门打开,可以跳伞……请注意,一分钟后,舱门打开……”
“我们中国人有句禅语镜花水月。感情这件事,也真的像是镜中花、水中月,来时无踪,去时无影。将军阁下,我希望你能跳出这个感情的阴暗囚笼,重新回到阳光之下。阳光底下没有新鲜事,所有让你心动的美女都只是莎士比亚UU小说老套的重复故事。保重,保重。”利用跳伞前最后一分钟,我给予北方大帝最诚恳的忠告。
世上所有宝贵的感情都值得尊重,这是一个人在心里用“人性”战胜“兽性”的终极表现。
此刻,即使明知道北方大帝爱上的或许是“一场空”,但我还是愿意祝福他,给他一线希望。
就像我和顾倾城一样,虽然知道穿越时空都未必能找到她,但我还是朝着这个方向不断努力,去争取最好的结局。
舱门滑开,我第一个跳出机舱,向着雾沉沉的大地俯冲。
北方大帝谈到了“突击步枪点射技术”,那是他们国家特种部队的强项,因为他们有为之骄傲的突击步枪品牌,销量稳居步枪之冠,绝对是百年来的“第一神枪”。不过,与****对决时,几乎用不到突击步枪,大部分时间,军用匕首和拧上消声器的手枪已经足够解决问题。悄然掩入,一招毙敌,神出鬼没,无声杀人这些才是突袭战的诀窍。
北方大帝的“强者”称号里带着很多表演的成分,真要进入实战的话,他就要相形见绌了。所以,这一次我第一个出击,就是不愿他卷入危险。
在飞机上,他顾念着我,不肯一个人乘救生舱逃走。无论这种“顾念”出于何种原因,都让我有小小的感动。
下降一段距离后,我的视野之中出现了大片的银光闪闪的湖面。湖面向右,十几堆橘色的篝火点亮了暗夜。再仔细观察,篝火位于树林与湖泊之间,可见是有着丰富的野战经验的队伍选择的驻扎地点。
我拉开降落伞,顺着风向,飘落到树林的右侧。
落地之后,我扯掉伞包,快速将降落伞藏进落叶堆里。
天空中,飞机一直向北,夜航灯闪烁着,表面看来,一切正常。
我不敢耽搁,马上摸进树林,向着篝火那边潜入。
飞机上的人会陆续落地,假如有人飘落至湖面之上,便会行藏败露,令敌人觉察。一旦交火,就会造成无辜者损伤。
我能做的,就是快速进入战斗,消灭敌人的有生力量。
穿过树林后,我出现在篝火的东南方。
敌人的目标是天上的飞机,而此刻飞机已经到了篝火的西北方天空,能够吸引这批人的注意力。
“注意,最新命令,目标已经跳伞,全体进入警戒状态,务必活擒目标。一队二队,环湖埋伏;三队四队,进入树林;五队六队,继续唱跳。”就在篝火边,一个瘦削的女子握着扩音器大声下令。
原先,每一堆篝火边都围坐着十几人。那女子下令后,近处的人全都起身撤离,一部分向西,消失在湖边,另一部分向东,进入树林。
稍停了一会儿,仍然坐在篝火边的人开始弹琴哼唱,载歌载舞。
活擒北方大帝比杀死北方大帝要有意义,最简单的一点,北方大帝手中有着大国最重要的“核密码手提箱”。谁若拿到它,就能掌控大国核武,成为全球各国最恐惧的“战争死神”。
用核武来威胁其它国家,一直都是几个西方超级大国的拿手好戏。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既然那女子是这伙人的领袖,那么,只要擒下她,就已经掌握了先机。
我贴地爬行,在草丛、乱石间前行了五十米,渐渐接近篝火边的一排白色帐篷。
这伙人为了掩饰身份,故意使用了这种徒步旅行者最常用的骆驼牌四层复合帐篷,从外表看,与一个大型的徒步旅游团没什么两样。
我使用了“伏地听音”的手法,精确地判断出那女子下令后返回了第三座帐篷。而且,那帐篷里只有她一个人,绝对没有第二个人的脚步声。
第286章 没有退路(2)
我不愿随意杀生,尤其是面对一名不明身份的女子。
“已经就位,战斗随时开始。是,只要得手,‘核密码手提箱’跑不了。知道了,我会谨慎小心,绝不错过这次天赐良机,立功回去,换回所有人性命。请回禀最高领袖,再给我们一点点时间。”那女子在帐篷里打电话。
这群****的目标果然是北方大帝的“核密码手提箱”,并且背后另有隐情,女子的声音并没有即将大功告成的喜悦感、兴奋感,而是充满了淡淡的悲凉。
通常,只有压力极大、孤注一掷的人才会用这种语调说话。
通话结束,咚的一声,应该是那女子将手里的卫星电话砸在了行军床上。
“混账,混账,混账”她大声咒骂了三次,突然呜呜哭泣。
我屏住呼吸听着,右手一翻,无声地将脚腕处的军用匕首拔出。
北方大帝麾下的特种部队对于近战武器的要求近乎苛刻,单是这种单刃匕首就有十几种规格,刃长从一寸半到一尺二寸,针对不同身高的队员分别配备,以求达到最完美的战场格杀效果。
在我看来,其实这种吹毛求疵般的设置已经沦入舍本逐末的窘境。一对一的贴身肉搏中,任何物体都能够作为武器,而不仅仅是匕首。
特种部队人员必须主动适应环境和武器,而不是过度依赖于某件称手的利器。
就像现在,为了最大限度地降低战备重量,我选择了一把最短、最薄的匕首,只求克敌,不求完美。
我缓缓起身,半蹲着前行。
那种帐篷具有百分之五十的透光性,如果在里面展开搏斗甚至不是搏斗,只要走进去,就会有影子投射在帐篷上,被篝火边的人观察到。
此刻的关键,我得把那女子引出帐篷,在黑暗中解决战斗。
我摸到帐篷的左侧,迅速地找到了照明线路,挥刀割断,帐篷里的灯光立刻熄灭。
当我无声后退时,那女子就大步走出了帐篷。
我几乎不容她有开口喝问的时间,马上伏地翻滚,到了她的脚边,左手拉住她的左脚,一扯即倒,随即用匕首压住她的嘴唇。
这样做,我冒了很大的风险。如果对方强悍地拔枪反击或者大声呼喝,我就只能当场杀人,然后陷入以一敌百的乱战之中了。
这女子的反应完全出乎我的预料,几乎在我出刀的同时,她右手右脚拔枪,抵住了我的下巴,然后左手反扭,扣住了我右手的腕脉,使用正宗的中华武术中的“分筋错骨手”,瞬间就让我的右腕脱臼。
当然,即使我的右手完全失去力道,那把匕首仍然靠在她的嘴唇上,五指残存的劲道还在,只要轻轻一掠,就能将她正面毁容,留下永远不可修复的伤疤。
我展开突袭时,没有按常理将匕首压在她的喉咙上,也是出于这种考虑。无论哪个国家的年轻女孩子,总是把个人容貌看得比性命更重要,在喉咙上割一刀会死,但在脸上割一刀却会生不如死。
“不要动。”我们几乎同时叫出来,三个字一模一样。
“放下枪,否则我可保证不了匕首会不会脱手。”我在她耳边低声说。
“拿开刀,否则我就开枪了,一枪轰掉你的头。”她说。
“你是谁?”接着,我们又同时问。
我用最快速度分析这名女子的外貌特征,从她使用的美式****、说中文、精通中国功夫、对战临敌时的克制性、战场布阵的从容程度一一梳理,最终得出的结论是“黄花会”。
这是我的直觉,包括刚刚看见篝火旁的人迅速而有秩序地执行她的命令时,我就猜到这些人不是普通的****,而是隶属于某个国家的秘密军队。
只要是军队的集体行动,其武器装备一定就带有鲜明的本国特色,而不像****那样,买到什么武器就用什么武器,有时候美制,有时候苏制,从上世纪末到本世纪初的各种枪械混杂,连子弹配备都不成系统。
一旦分析出真相,我马上对北方大帝的命运产生了不祥的预兆。
跳伞之前,我以为凭借电隼等人的实力与装备可以完胜****。可是,现在的情形却变成了两国精锐的对抗,电隼等人在武器上肯定要吃大亏,几个冲锋下来,可能就要溃不成军了。
“我是黄花会的朋友。”我立刻表明自己的立场。
那女子一怔,双眼一亮:“你是……前方战报中提到的港岛霹雳堂龙飞?”
“正是,正是。”我率先撤刀,表示自己绝无恶意。
我对于黄花会的态度一直非常友好,一方面是因为那本来就是个华裔帮派,无论听命于谁,都改变不了炎黄子孙的血统,那是“血浓于水”的根基,全球华人共有此根。另一方面,我所接触到的黄花会高手都是智商绝高、通情达理之辈,个人素质远远高于江湖流寇。
“我是简戎。”她慢慢收枪。
我们一起闪入黑暗之中,避免引起混乱。
“你的目标是‘核密码手提箱’,以此换取关塔那摩海底铁狱里关押着的黄花会高层,对不对?可是,你要知道,北方大帝的贴身卫队不是酒囊饭袋,双方交手,只会两败俱伤。这里位于西北边境线,不知有多少颗其它国家的近地卫星高频次地扫描这里,等着渔翁得利。退一步说,就算你成功地击溃北方大帝卫队,拿到了手提箱,也绝对不可能活着返回美国本土。”我快速地分析形势,希望能与简戎达成共识。
“我有七成把握能够得手,有五成把握能活着离开边境线,有六成把握以手提箱为交换条件重振黄花会。这样的把握,值得拼一次吗?”她反问。
我立刻反驳:“你还没有把我计算在内。”
她在黑暗中露出微笑:“战报说,龙飞是一个有真正正义感的中国人,永远都是黄花会的朋友。”
“实在抱歉,这一次,我选择站在北方大帝一边。”我满含歉意地说。
简戎追问:“怎么会这样?难道北方大帝挟持了你的家人,迫使你为虎作伥?”
我无奈地摇头:“简小姐,我从来不会盲从,做任何事都有自己的考虑。五角大楼与北方大帝之间是一种微妙的制衡关系,需要一直保持平衡,这就是国际间的‘确保同时打击’核武器原则。你想一想,五角大楼获得了‘核密码手提箱’之后会发生什么?等于是将两个超级大国的核武器放在了一个篮子里,全部供五角大楼调动,其总数量能够将地球连续毁灭数百次。这种局面绝对不能出现,除非你想让这地球上只剩下美利坚合众国”
这不是耸人听闻的说法,而是有着相当缜密的理论依据。
美元在全球经济界一币独大,它的进退涨跌,直接影响着全球股市、汇市的上升与下降,并且可以凭借着这种无人比肩的强势,疯狂掠夺其它国家的实际财富。
假如美国在核武器上也能一家独大,那么,其全球制霸的时候就要到了。到那时,所有国家臣服于美国的高压之下,成为二等国家或者干脆变成美国的殖民地、吸血池。
“那不是我愿意关心的。”简戎摇头,“如果没有足够大的功绩,五角大楼是不可能释放黄花会那些前辈的。”
我正色反驳她:“不要忘了,黄花会对于五角大楼而言意味着什么?”
“是什么?”简戎反问。
“是打手和……下走。”我把“走狗”二字咽回肚子里,换了“下走”这个相对温和一点的词语。
“对。”简戎眼中的光芒黯淡下去。
黄花会虽然没有历史传承,但它凭借着五角大楼的力量,近二十年来,俨然已经跻身于江湖第一流帮派的行列,无论走到哪里,都倍受尊敬。可是,五角大楼一贯都是“翻脸比翻书都快”,今天支持黄花会,明天就可能支持其它帮派,将黄花会束之高阁。
公平说,黄花会只能是五角大楼养的“走狗”,处在“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尴尬位置。
有了史上最大规模的核武器攻击群,五角大楼就不需要“走狗”了,毕竟养一些“走狗”还得耗费精力支持、庇佑。
此前,简戎以为拿到“核密码手提箱”,就能让黄花会重新回到五角大楼的“座上宾”位置,这种想法纯属“一叶障目、不见泰山”,大错而特错。
“有北方大帝的存在,五角大楼就不得不求助于黄花会。这是唯一的真理,记住,这就是保住海底铁狱那些人的关键,记住了吗?”我给出了自己的答案,而且这就是最正确、最科学的唯一答案,绝对没有第二种。
简戎默不作声,几分钟后,突然爆发出一声无可奈何的长叹。
我看得出,她是战将,而非帅才。
在这里,她能指挥人马伏击北方大帝,却无法正确地理解这一战的意义。这是相当可悲的,她在这里争胜,恰恰等于是拼命加速黄花会的灭亡。
“我想通了。”她说。
“那么,该怎么做?”我问。
“在大国政治倾轧中独善其身,先看清未来,再决定战略战术。从此以后,黄花会是独立的江湖门派,而不属于任何一国的**。江湖人有江湖人的玩法,不要妄图借用**力量打压敌对势力,也不能将自己看作是**的一部分,打错了算盘,聪明反被聪明误。”简戎回答。
我连续点头,对她的理解能力表示肯定。
江湖和政治本来就是分开的,聪明人如春秋战国时期的范蠡,功成之后,拂身而去,放舟于五湖之间,彻底丢掉了自己一**师的身份,飘然不知所踪。蠢人的例子就太多了,自秦汉往下,每一朝代都有“功高震主”者,遭各种罪名缠身,最终锒铛入狱,长街斩首。老百姓最熟悉的例子就是清朝时的年羹尧,曾经位极人臣,一朝满门抄斩。
“我们先谈妥了,我会联络北方大帝,让他给黄花会一些建议,保证那些被关押的前辈能够平安返回。”我说。
“好,有劳。”简戎向我抱拳致谢。
第287章 没有退路(3)
我愿意在双方之间做说客,确保和平解决这次巨大的危机。即使这样做对我没有任何利益,我也要尽心尽力达成双方握手言和的目标。
人类需要和平,而核武器正是和谐社会的死敌,是全球稳定的最大变数。
“要你的人全部后退,退到湖的对面去。”我向西面指着。
虽然简戎是这支队伍的领袖,但按照美军特种部队的战斗机制,队伍中会分设五层领导,在简戎之后的四人按照次序自动替补。这种机制的科学性在于,一旦前面的领导战死或者受到挟持,队伍立刻就会更换指挥官,重新投入战斗,对整体战斗力不会有丝毫的削弱。
我担心,简戎可以坦诚与我合作,但她麾下的人未必怀有同样想法。要知道,活擒北方大帝、截获大国“核密码手提箱”是两件天大的功劳,回到本土之后,立刻就会连升十级,进入五角大楼的核心中层,日后在政坛、军队中前途无量。
人心永远贪欲不足,只要简戎露出破绽,自然有人趁虚而入,引发一场后患无穷的激战。
“好。”简戎点点头。
“黄花会一定不会就此毁灭,相信我。”我郑重其事地告诉她。
“谢谢。”简戎没说更多,这两个字已经代表了一切。
我们两人只是萍水相逢,但只要是对帮会忠心耿耿的江湖人,就至少不是薄情寡义之辈。所以,我们有很多共同点,也有共同目标、共同原则。
简戎从腰间摘下对讲机,快速用军事暗语下令。
很快,篝火边、树林里的人马都向西运动,从北侧绕过大湖,消失于黑暗中。
“不要开火,尤其是重武器。”我再次叮嘱。
简戎深深地点头:“我晓得利害,一定谨守原则。”
她向我张开双臂,紧紧地拥抱了一次,然后转身追赶队伍。
我迅速熄灭了三堆篝火,使得地面的篝火形成了一个指向树林东南角的箭头形状,给飘在空中的机组乘员引导方向。
这里属于平原地形,没有挡风的屏障,所以降落伞受风速影响极大。
接下来,至少有五只降落伞落入湖中,落水者手忙脚乱地摘掉伞包,狼狈地爬上案来。
北方大帝果然身手敏捷,几乎与电隼同时落地,右手拎着一支突击步枪,毫无落难时的窘态。
我飞奔过去,与他们两人在一棵一尺粗的塔松下会合。
“是美国人?”北方大帝的第六感极强,一语中的。
我点点头:“对,是黄花会领导下的一支特种部队。”
电隼是超级间谍,脑子里装着全球各国的政治、军事动向,马上理清思路,脱口而出:“黄花会的高层被囚禁于关塔那摩,帮会铤而走险,欲立大功,以此换取高层的自由。他们要的,一定是‘核密码手提箱’。”
与两位超级智者交谈,一句话能顶一百句。我几乎不必解释,只描述真实情况就足够了。
“告诉他们,我有手段可以营救黄花会高层。敌人的敌人即是我们的战友,大家可以坐下来谈。黄花会在美国是过街老鼠,我的国家愿意敞开怀抱欢迎他们,并且可以在斯大林格勒的远郊拨一座独立小城给他们,重建黄花会,再次登上江湖顶峰。”北方大帝气度极大,这番话不仅仅指出了黄花会的困境,而且将自己能够给予的,和盘托出,充分表明了自己的诚意。
黄花会遭五角大楼打击,目前最缺的无外乎人力、物力、财力、地盘、支撑、未来这六种。可以说,他们已经沦为美国地盘上的丧家之犬,就算挣扎脱困,也将一蹶不振,再也不可能与五角大楼甜蜜如初。
“换一个山头、推倒重来”应该是最聪明的做法,但我明白,简戎是做不了这个主的。
在敦煌,黄花会伤亡巨大。我只看到了前期的战死者,后期北方大帝采取“清洗”行动,其严重后果可想而知。
电隼察言观色,立刻解答我的疑惑:“龙先生,黄花会留在敦煌的人已经遭到地毯式清洗,一个不留。”
我倒吸了一口凉气,但也无话可说。这不仅仅是江湖上的事,其中已经掺杂了太多大国博弈的政治因素。
“放心,清洗掉的只是外来不法之徒,没有一个中国的良善百姓无辜丧命。”电隼补充。
“你们……你们的行动真是神速啊……”我只能报以苦笑。
莫高窟一役,是典型的“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过程。北方大帝一直隐忍不动,等到黄花会与“心月无向派”忍者斗到两败俱伤之后,才武装登场,风卷残云一般结束战斗。
“黄花会是个帮派,不是某个人的私家卫队。龙先生,只要帮助他们重铸辉煌,过去那些不愉快就可以翻过一页了。你说呢?”电隼又说。
我向电隼身后看看,机组乘员已经集结完毕,连北方大帝、电隼在内,总共二十三人,而武器只有二十三支手枪、十支***和十支突击步枪。
粗略估计,手枪子弹不超过一千发,***子弹不超过五百发,突击步枪子弹不超过一千五百发。
现有装备,最多能够抵挡敌人的两次冲锋而已。
在简戎领导的人马移动时,我观察到,火箭筒、班式机枪、掷弹筒全部在二十支以上,足以对树林造成推土机式的毁灭性打击。
北方大帝给出那么优厚的合作条件,正是基于“硬拼必亡”的劣势状况,不得已而为之。
真正的智者永远都擅长能屈能伸,这种情况下,强行出头,只会被湖对岸的敌人全歼。
“好,我做中间人。”我说。
电隼向后挥手:“全员警戒。”
“这一次,一定会有惊无险。”北方大帝冷静而肯定地说。
“借一步说话。”电隼走过来,向我伸手示意,邀我到十几步以外的大树后面去。
我没有反对,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电隼的面子很重要。
“说实话吧,对方的态度是不是很强硬?和谈只是为了解除我们的警戒心?”电隼走到树后,马上开门见山地问。
我没有回答,而是轻轻地坐在裸露的树根上。
“龙先生,这问题对我很重要。”电隼追着我要答案。
“大家各自追溯源头吧,想做什么,想要什么,想怎么干,想到底为谁干……电隼先生,弄清这些,才能去揣摩敌方的心思。”我淡淡地说。
大混乱发生时,一定要准确地找到源头,把控主线,才能不失方寸。
黄花会的目标是立功救人,只要达到这个目的,抓不抓北方大帝、抢不抢“核密码手提箱”都不重要。现在,我需要北方大帝明确地给出解决办法,让黄花会达成目标。
火拼是最坏的选择,唯有合作,才能使得双方都化险为夷,共度时艰。
“我们有一些五角大楼感兴趣的绝密资料,把它们交给黄花会,足够换那些囚犯的性命。同时,只要黄花会能为我所用,我们的谍报机关就能做很多事,去弥补资料方面的损失。当下,我要跟黄花会达成深度合作的协议,但将军阁下绝对不能涉险”电隼说。
我笑了:“你用替身,可能会坏事。知道吗?对面不是外行,而是真真正正的内行。你推一个假的北方大帝出来,会坏大事的。”
看来,电隼将我支到这里来,就是为了便于北方大帝的替身易容登场。
元首必须有两到五个替身,这是国际默认的潜规则。
如果是普通时刻,当然可以派替身上场走走形式。可是,这一次,简戎一定会向北方大帝要一个亲口、亲笔的保证,替身无权也无胆签字答应。万一露馅,情况就变得相当尴尬了。
“他不能冒险。”电隼坚持自己的观点。
“他不能冒险,谁能冒险?每个人都只有一条命,都不冒险,那么就要困死在这里了。再拖延下去,我们要面对的就不仅仅是美国人了。”我毫不客气地说。
虎落平阳遭犬欺这条国境线由数个国家共用,树林和湖泊全都处于“三不管”的地界,任何一国的军队和江湖势力都有可能突然杀出来,酿成塌天大祸。
“替身工作相当到位,对方不会识破的。”电隼说。
我摇头冷笑:“这不是一厢情愿的事,你把黄花会的智商看得太低了。”
电隼再次摇头,脸上的表情越来越阴沉。
“我们只有一次机会,我再强调一遍,我和北方大帝一起到湖对岸去。请你向他说明情况,富贵险中求,即使前面是刀山火海,这一次也得咬着牙冲过去。”我说。
“这个,这个……”电隼来回踱了几步,“我去跟他商量,但按照惯例,总是以他的意见为准,我们只能服从。”
我有些泄气,轻轻挥袖,示意电隼赶紧去请示。
电隼快步离去,远处很快就响起了几个人用俄语快速交谈的声音。
现在,简戎一方占据绝对的上风,北方大帝这边如果斤斤计较的话,只会将事情变得一团糟。
我向湖对岸眺望,简戎的人隐藏得极深,没有丝毫动静。
“到底是因为什么,五角大楼将黄花会的高层收押进了关塔那摩?这件事不会无缘无故发生,一定是有重要原因。难道……难道黄花会意图谋反吗?”我的心猛地一沉,联想到了最可怕的事。
天下大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动极思静,静极思动。
外国江湖人物没有受过中国儒家的教诲,不懂“中庸之道”,于是就只能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不是极左,就是极右,鲜有左右逢源、阴阳调和的时候。
黄花会中能人辈出,每个人又都有中国民国末代贵族的血统,不肯久居人下,这也是人之常情。
那么,这样一群精英人物聚会在一起,自然会碰撞并裂变出新思想,从根本上改变了黄花会的行动纲领。
据说,美国人永远都瞧不起黄皮肤的亚洲人,每雇佣五个中国人,就得专门派一组人马去盯梢分析,以确保“聪明过度”的中国人不产生二心。
从这个角度说,黄花会永远都无法取得美国人的绝对信任。
在这种“信任”与“不被信任”的煎熬之下,黄花会一定会有所行动。计划不密,遂产生了现在的变化,所有主谋者都被押入关塔那摩。
很快,电隼陪着北方大帝过来。
我盯着北方大帝的脸,确信是他本人,而不是替身。
“走吧。”北方大帝说。
我没说一句废话,马上站起来。
“喂,龙先生,将军阁下的安全就交给你了。”电隼叫起来。
我冷静而认真地告诫他:“不要耍小聪明,不要轻举妄动,不要试图反包围对方,不要向周边国家求援,不要呼叫空中支援……总之,跟你的人老老实实、安安静静地待在树林里,什么都不要说,什么都不要做,听懂了吗?”
这种情况下,电隼不可能帮上忙,要帮也只会帮倒忙。所以,他不动,就是对我的最大支持。
“听懂了。”电隼点头。
跳伞之前,北方大帝曾套上了一件大号防弹衣,如今仍然穿在身上。
我亲自动手,替北方大帝脱掉了那件加厚防弹衣。
“哦,龙先生,这样不妥当,不能这样,这件防弹衣至少能挡住微型***的弹雨,确保将军阁下的”
我打断电隼的话,缓缓解开自己的外套。同样,我也没穿防弹衣。
这样子去与敌人谈判,的确冒险,但只有冒险,才能最大限度地表明我们的诚意。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这一次,北方大帝根本没有退路。
第288章 北极向北(1)
“好了,好了。”北方大帝挥手,命令电隼退开,“我和龙飞一起过去,毫无问题。”
“我们没有任何保证,至少防弹衣可以”电隼职责在身,依旧不敢大意。
“只要我活着,就不会让将军阁下受伤。”我说。
我希望自己的承诺能够打消北方大帝和电隼的疑虑,这时候,必须有人站出来,扛下所有问题。
我没有再给电隼更多说话的机会,带着北方大帝沿着湖边西去。
“你对那些人了解多少?”北方大帝的脚步十分从容。看得出,他并未将简戎等人放在眼里。
之前,他在北方联盟的间谍机关担任要职,不止一次面对穷途末路,但都坚强地挺过来了。那种职业间谍的生活,练就了他处变不惊的英雄特质。
“带队的人名叫简戎,是黄花会二代或者三代里的人精英,十分年轻,但却很明事理,对帮会非常忠诚。她只想立一次大功,将被囚的前辈们都换回来。她是这群人的最高统帅,武器装备很整齐,我们处于绝对下风,根本没有开战的资本。将军阁下,我对你的大度表示衷心的钦佩,如果在黄花会走投无路的情况下,给他们一个东山再起的机会,他们必当重重地回报,哪怕马革裹尸、肝脑涂地也在所不惜。”我努力帮黄花会说好话,尽量夸大这种合作的美妙前景,促使北方大帝口头上说的那些优厚条件变成现实。
当然,北方大帝的国家地大物博、人口偏少,能够引进黄花会这样的强势帮派,对于国家发展、江湖势力制衡也是很有帮助的。
“我永远欢迎黄花会,就像欢迎你一样。这是个英雄辈出的年代,我们来了,必须拿出广阔的胸襟来,容纳新人,引导新人,为国家振兴、民族鼎盛打下最坚实的基础。呵呵呵呵……”北方大帝说得兴起,豪迈地大笑,似乎已经将面临的巨大困难抛诸脑后。
我的确佩服北方大帝的绝境应变能力,同为帅才,他比雷动天的眼界、能力要高出一万倍。正因如此,他才能领导北方大国日益强盛,永远不让美国独领风骚。
“龙飞,你不必应付对方首领简戎,只需要看好她的手下。乱局之中,大家都随身佩枪,一旦别有用心者故意走火,就会酿成一场惨剧。”北方大帝说。
这一点,我们想到一起去了。
“好,知道。”我点点头。
走到中途,前方杂草丛中跃出四人,将我和北方大帝围住。
“我是龙飞,简戎简小姐邀我来的。”我赶紧表明身份。
四个人相当警惕,缴了我和北方大帝腰间的短枪,然后用两根塑料扎带反捆住我们的双手。
我对这种“礼遇”无所谓,可北方大帝是一国之君,遭人如此对待,只怕已经勃然大怒。
“喂,放开我朋友,告诉简小姐,放开我朋友。”我忍不住叫起来。
这些人如果真的触怒了北方大帝,绝对只有坏处,没有好处。
“不要吵,不要吵,简小姐吩咐过,任何人靠近营地,都得先接受盘查。”四个人齐声回答。
北方大帝呵呵一笑:“龙飞,随他们便吧。跟你同行,真的是一次绝妙的缘分。”
“走,走吧,快走吧。”有人在我肩头重重地推了一把。
我无法反击,也不愿节外生枝,只想早一点见到简戎,开始正式的会谈。
湖西岸全都是一人高的灌木和芦苇,密密匝匝,将简戎的人全都遮住。
我们走入暗处,在四个人的拥簇下,很快就到了一个草绿色的野营帐篷前。
“启禀简小姐,你要的人已经带来了。”四个人向帐篷里躬身行礼,恭恭敬敬地开口报告。
沿途之上,我察觉到两边皆是暗哨,埋伏者的行动方式井然有序,绝对是受过正统特种部队训练的高手。
现在,我更确信自己的选择,如果不顾双方实力对比,冒然开战的话,此刻北方大帝已经是黄花会的阶下囚。
帐篷的门帘挑起来,简戎大步迎出来。
“龙先生。”她沉稳地向我打招呼。
帐篷内只亮着一盏野营充电灯,灯光很暗,只能照出简戎的身体剪影。
刚才,我们近距离搏斗时,我只意识到她的身材十分瘦削,初步估计其体重应该不足五十公斤。眼下,看到她的剪影,才看清楚,这是一个体型苗条如青春少女、五官面目精致如画、目光坚毅如铁石钢刃的女孩子。她的黑色长发紧紧地盘在头顶,用一根黑色发簪别住,益发显得干练利落。
“这位是北海将军。”我给两人作介绍,“这位是简戎小姐。”
简戎大方地伸手,与北方大帝握手。
“黄花会三代,简戎。”简戎自我介绍。
北方大帝的名字、形象全球皆知,一般情况下,不必做个人介绍,别人就明白他的身份。“北海将军”是他过去的代号之一,而其在北方联盟间谍机构任职的时候,使用的是另外一个响彻间谍界的代号“凯”。
“你是简鹏飞的孙女?”北方大帝问。
简戎点头:“正是。”
两人都是高手,北方大帝一口喊出简戎家族出处时,简戎表情淡定,毫无惊骇之色。换作是另外一个人,早就惭愧得无地自容了。要知道,简鹏飞曾经是民国时期第一谍报高手,留学于英美,从师二战间谍大师卡伦登。归国之后,简鹏飞在抗日战争中发挥过无与伦比的作用,是抗战史上风云人物之一。可惜,他在人生的后半段发生了立场性错误,与汪姓大汉奸走在一起,最终遭到国人唾弃,沦为“二号汉奸”。
顶着“汉奸”之名,简氏一族始终抬不起头来,家族中的精英纷纷该换名姓,与简鹏飞划清关系。上世纪中后期,欧美唐人街的经姓、竹姓、间姓、朋姓都是由简氏一族改姓而来。
简氏一族的遗传基因十分强大,迄今为止,欧美各国的间谍机构中,都有该家族的传人,已经得到擢升,全都担任要职。
我听到“简戎”的名字时,已经判断她是简鹏飞的后人,但却没有说破,以免大家尴尬。
“我读过简大师的历史,也曾潜心研究过他发明的‘九字码、二指码、一指码、四季自然码’,更深度阅读过他的《世界间谍潮流》与《亚洲未来史》两本著作。简先生堪称十九、二十世纪两百年来智者之冠,就连黑格尔、康德之流,都无法分走他的光辉。”北方大帝说。
“多谢将军阁下,我一定会将您的话转告祖父。他听了您的赞誉,必定会很欣慰。”简戎彬彬有礼地回应。
“他还活着对对,对,他当然还活着,他当然还活着……”北方大帝浑身一震,然后缓缓点头,表情变得无比崇敬。
“多谢。”简戎合掌,向着北方大帝深深鞠躬。
“简先生目前居住何处?我必须向他的居处叩拜,才能表达自己的景仰之情。”北方大帝低声说。
“正西,关塔那摩海底铁狱。”我代简戎回答。
我不必赘述理由,也不用罗列数据,第六感自然就给出了答案。简戎拼命营救被囚的黄花会高层,仅仅用“帮派忠心”来解释是远远不够的,唯一的理由,就是高层中间有她的至亲至爱之人。
很明显,简鹏飞是简氏一族中的太阳,他若倒了,简氏也就完了。
有这样一个理由,就可以令人信服地解释简戎冒死深入亚欧边境展开伏击的“搏命”行动了。
“正是,龙先生说得很对。”简戎说。
她没有转向我,但眼角余光却无声地落在我脸上,冗长的睫毛轻轻颤动着,眼中泛出淡淡的泪光。
北方大帝横跨两步,避开我和简戎,向着正西方,双膝跪地,虔诚地合起双掌,举过头顶。
“简先生,后辈曾承蒙您的发明与专著启迪,不胜荣幸。您虽然没有教过我一句话,但却是我的一生之师。您是中国人,请受我三拜,只有最尊贵的中国古礼,才能表达我对您的无上崇敬之情。我祝您永远健康,智慧光辉照耀全球,与天地同寿,与日月同辉,与光阴共存。”北方大帝说完,深深叩首,额头触地。
智者是没有时代、国界、种族之分的,正如全球智者都崇拜中国古代的老子、孔子、鬼谷子、孙膑、孙武、诸葛亮一样,那些古人的光辉洒遍全球,如日月星辰、空气海洋一样,供全人类共享。
我能理解北方大帝此刻的心情,作为当世智者、强者之一,当他听闻自己最崇敬的间谍大师健在,自己胸中的孤傲、嚣张立刻就会受到打击,不知不觉收敛,由高高在上的一国首脑重新回到了学生的位置,谦恭谨慎,老老实实。
这种三拜大礼,不仅仅是外表上的礼仪,更是他内心被深深折服的表现。
在北方大帝跪拜之时,简戎向我转身,轻轻点头。
我转向一边,没有接受她的谢意。
人在江湖,对前辈们多一份尊重,就会为自己多赢得一份人情。
关于简鹏飞的“汉奸”身份,二战历史学家的认定也有分歧。战乱年代,有些打入敌人内部的间谍为了取得敌方最高层的信任,不得不采取一些非常之举,比如敬献“投名状”之类。
二战中,亚洲大陆聚合了全球几十种政治势力,局面犬牙交错,任何人都很难全身而退。
像简鹏飞那样的间谍界“抗日名人”,如果没有足够份量的“投名状”,根本不可能得到汪姓汉奸的信任,只要一踏入南京,就会遭到清洗。
我只能说,那种情况下,“落脚生根”是简鹏飞的首要任务,连那一点都做不到,就等于是飞蛾扑火了。
如果我是他,也会缜密选择每一步的行动,完全忽略社会和历史对自己的定论。
历史上,太多间谍死于自己人手上,不仅仅是中国的,英、美、法各国这样的例子也比比皆是。
只有愚民才会盲从,对任何被冠上“汉奸”之名的历史人物大声唾骂,,自以为爱国,实际却是被某些别有用心者当成了枪头。
“我祖父是好人。”简戎的嘴唇轻轻动了动。
我点点头:“日月不因毁誉而稍减其光辉,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只有坚韧而顽强地活着的人,才能迎来最终的胜利。”
虽然我们讨论的是简鹏飞的问题,但也能够用来阐释目前大家面临的困境。
简戎毕竟年轻,要想独力树起黄花会的大旗,还是吃力了一些。
就像现在,如果没有我从中斡旋,她最终得到的,不过是一个死的北方大帝和一个已经自毁的“核密码手提箱”,白白冒险一趟,不能解决丝毫问题。
“谢谢龙先生,简氏一族上下感激莫名。”简戎向我浅浅鞠躬。
“要想为龙先生正名,须求助于算了,结束了敦煌莫高窟的事,我会帮你想办法。中国有十三亿人民,人人心中有杆秤,那些为了抗日事业呕心沥血过的英雄,不会永远湮没在历史的尘埃之中。”我说。
第289章 北极向北(2)
既然简鹏飞的“骂名”是二战历史学家给的,那么,要想“正名”,就必须“解铃还须系铃人”,找到那些对简鹏飞、简氏一族、汪伪政权做过深度研究的专家,从历史的根源处,找到简鹏飞的正义之根。
江南霹雳堂也曾被同样的“黑历史”中伤过,而雷动天振兴霹雳堂之时,首先做的就是为雷家“正名”,对照历史,查明证据,将所有强加在霹雳堂头上的“污点”一一洗净。
做事要讲方式方法,尤其是做好事,更得有理有据,每一步都要站得住脚。
“有龙先生这句话,简氏一族就很感激了,不敢有劳龙先生做更多。”简戎摇头。
我微笑着点头:“有些事,只是举手之劳。我们都是龙的传人,中国人无论迁居到地球的哪个角落,都是炎黄子孙,华夏正统。帮你,帮简先生,其实就是帮我自己,帮我们中国人。”
港岛虽然号称“东方之珠”,但它毕竟是在大陆之外,其地理位置、历史沿革、政治制度都与内地有所差别。所以,港岛长大的年轻人思考问题时,切入点会存在某种自卑感、短视性。
从港岛移居敦煌之后,我对于中国正统文化、大国国民思维有了深刻的认识,自己的视界也迅速拓宽,才会有“中国人帮中国人”的思想境界。
换句话说,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中国梦要靠谁来实现?不仅仅是内地人,还要包括散布于全球各地的华人、华裔,万众一心,共襄盛举,才能让伟大中国超过历史上的强汉、盛唐、北宋,成为真正立足亚洲、放眼全球的世界核心大国。
简戎轻轻皱眉,上上下下地仔细打量我,然后摇头叹气:“龙先生,前方战报中虽然出现了针对你的大量赞誉之词,但再加十倍,仍然无法描述你的过人之处。我才疏学浅,无力重振黄花会,如果龙先生愿意,我可以”
我摇摇头,不回应。
新世纪以来,各大帮派求贤若渴,都在网罗精英人才。
我理解简戎的心情,也明白黄花会的现状。唯一不同的,她对我发出邀约的时候,满怀真诚,毫无戒心,等于是敞开胸怀,完全地接纳我。
“龙先生,恕我冒昧了。”简戎低下头,睫毛颤抖着,两串泪珠簌簌而落。
我无法安慰她,在这种时候,她需要有人搀扶,可她需要的不是我,而我也不是能够全力以赴托起她一生的人。
既然云无心以出岫,又何必乱惹情丝?
相反,北方大帝与黄花会之间才真正有合作的可能。
“来日方长,不必急在朝夕之间。”我淡淡地说。
北方大帝叩拜完毕,缓缓地站起来。
我和简戎的对话并没有刻意回避他,所以,他听懂了所有的问题。
“简小姐,我能解决贵派所有问题。”北方大帝直白地说。
“请说。”简戎转头,挥袖抹去泪水。
“北极向北告诉五角大楼,这就是我拿来换黄花会被囚高层的绝密资料。”北方大帝说。
简戎突然变色,而我却悄悄地松了口气。
“北极向北”绝密资料跟“地球第二种人”有关,属于全球顶级秘密之一,也是美国五角大楼、51地区最关注、最看重的项目。
北极圈周边属于北方大帝的地盘,而“地球第二种人”仅在北极圈出现,所以,该事件的一手资料全都在北方大帝手中。
外界传闻,“地球第二种人”的确存在,隐匿地点位于“北极向北”的某处,而其之所以进入地球表面之下,就是为了应对历史上最著名的三大全球毁灭性灾难史前大洪水、小行星撞击地球、地心岩浆溢出。
在地球环境日益恶化的今天,如果能找到“第二种人”的藏匿之地,就等于给人类找到了一条避难移居的捷径,不必远赴月球、火星,只需要进入地球表面之下,就能将其改造成二次开发的母星球。
这种设想的关键,就是在“北极向北”地区寻找到进入地底的入口。
科学研究不是科幻小说,这种“寻找”不是心血来潮时一蹴而就就能完成的,而是数万科学家对着卫星地图日以继夜地研究,从地表几万个可疑地点中筛选,再择掉不可能的,剩下有效结果。
假如北方大帝肯交出北极圈秘密,就等于让五角大楼的研究一夜之间进步了百年。
“好,什么时候可以接洽移交资料?”简戎问。
“马上。”北方大帝胸有成竹地微笑着。
简戎讶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转身望着我。
“联络上司,说明情况。但是,不能完全汇报真实情况,以免节外生枝,弄得大家都不愉快。”我说。
简戎点头,马上取出手机,快速地拨了个极长的号码。
作为中间人,我不希望双方的合作出问题,所以一直紧盯北方大帝。
作为政客、党魁、大国元首,他思想深不可测,既不会白白给别人机会,也不会在重压之下俯首称臣。换句话说,他的每一步行动,都存在着“一箭双雕、一石二鸟”的目的。
像“北极向北”那一类的超级秘密,每抛出一个,都能换来巨大的国家利益。这一次,他如此大方,只能证明,他将换取的黄花会高层人物身上,也藏着大秘密,其价值等同甚至超过“地球第二种人”。
简戎的电话接通后,先用英语进行密码对答,至少在十几组核对密码程序完全正确后,才开始了正式对话。
电话彼端的人被她称为“翠丝将军”,由这一称呼,我能猜到其身份为五角大楼中层以上人物。
“翠丝将军,我有一份来自北方大帝的秘密资料,名为‘北极向北’,请向上级机关汇报,大约半小时,我将传递此情报的全部内容。作为交换,请同时呈报,本情报用以交换囚禁于关塔那摩的黄花会十一名高层。谢谢。”简戎干练而简洁地将自己的意思表达得一清二楚。
对于国际间谍、江湖人物来说,“爱国”是一件说不清道不明的事。黄花会隶属于五角大楼,帮会人员全都是美籍华裔。他们拿着五角大楼的俸禄,“爱”的应该是美国才对。可是,他们是百分之百的华人,骨子里、血脉里都是属于中华民族的,永远只有一个祖国,那就是华裔的源起之地东方中国。
只要是华人,谈到“爱国”话题,爱的就一定是中国,这一点毫无分歧。
狗不嫌家贫,子不嫌母丑。
一个人如果不爱自己的国家,那他就不能算是一个合格的“人”,就算其成就再巨大、名气再盛大、技术再独大,也只能是一个人格有缺陷的丧家之犬。
“很好,很好,半小时后,我确保你的前辈们能平安离开关塔那摩海底铁狱,进入我国谍报人员的保护圈之内。”北方大帝说。
“多谢。”简戎脸上没有狂喜之色,目光沉静,表情淡定。
“这件事一定会圆满解决。”我安慰她。
“谢谢龙先生,其实通过这件事,黄花会上下才真正知道,去国之民、失乡之人即使誓死效忠他国,在其国旗下效忠成百上千次,仍然都是被其视为蝼蚁走狗的二等公民,随时都会失去自由,被罗织以各种罪名,投入大牢。中国人只有服务于中国,才是最好的、唯一的选择。”简戎回答。
从她的年龄来分析,作为九零后,能够在大潮大浪中透彻看清这一点,绝对可喜可贺。至少,在此生剩余的时间里,她再也不会迷惑于其它国家提供的高官厚禄、美屋良田,也不会对它国所谓的“民主政治、多党竞选”抱有任何幻想。回归中国、拥抱中国将是她的不二选择,而这也是十三亿国人对海外华人的殷殷期盼。
“龙飞,现在,要不要我谈一些‘地球第二种人’的情况,以表明我的合作诚意?”北方大帝问。
我、简戎能想到的,北方大帝也会想到。此刻,我们三人内心的思想活动几乎是同步、透明的。
他这样说,正是为了打消我和简戎的疑虑。
我点点头:“既然还有一些时间,我洗耳恭听。”
北方大帝点头,没有任何嗦,直接进入正题:“北极圈永远属于我的国家,即使它的另一端与美国的直线距离很近,但我国一直都宣誓对于北极圈的唯一领土权。”
我点头,表示赞同。
世纪之交,北方大帝麾下的海军深潜部队已经深入海底,在永久岩层位置插上了国旗,宣誓“北极圈即吾之国土”。
从地球仪上看,北极圈皆是茫茫冰海,没有一寸陆地。北方大帝此举,就是证明,从天空到海底,皆是我的国土,外国舰队、潜艇擅自闯入,就将挑起战争。
“那个神秘入口,就在北极点之下。故此,国内科学家一直认为‘北极向北’的叫法是不正确的,而应该称为‘北极向南’才对。我在公开场合否定了他们的论点,我国既然拥有对北极的永远控制权,那么,北极即永远的世界中心,无需掺杂‘向南’的意思。”北方大帝说。
我对该秘密的代号没有异议,唯一想知道的,就是“地球第二种人”的存在究竟是“逃避隐藏”还是“找到了更好的生存之地、生存方式”?
随着地球升温,人类对于生存环境的远期担忧越来越强烈,各国都寄希望于去太空中开垦处女地,以备未来迁移。可是,各国也都明白,“太空移民”之路“难于上青天”。
作为太阳系的“蓝色生命之星”,地球仍然是人类最宜居的地方。如果可以成为“地球第二种人”,当然就能躲过自然灾难,继续生活于此。
我在心底深处忽然反问自己:“北方大帝拥有那么多绝世秘密,为什么偏偏抛出这一个来帮助黄花会?难道……难道说,这秘密已经成了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反复权衡之后,可以放弃它以换取更大的利益?”
面对北方大帝这一类的国际政治家,永远不能掉以轻心。否则,大家都会沦落到“被他卖了还帮他数钱”的可悲下场。
第290章 北极向北(3)
“将军阁下,你能提供的资料包括什么?”我问。
“全部,只要外界能想象到的,只要是我们能搜集到的,全部提供,毫无保留。”北方大帝回答。
这个回答的确令人满意,相信五角大楼方面也很乐意进行这种交换。
“那是人类最后的希望,因为两极冰川的融化速度、北方永久冻土的崩溃程度大大超过科学家的设想,最多五十年内,地球的二分之一将不再适合人类居住,临海国家将化为沉没的亚特兰蒂斯之城……‘北极向北’的秘密是属于全人类的,无论哪个国家将其完全开发出来,都是全人类的财富就像贵国**说的,一定要建造人类命运共同体,才能拯救地球,拯救全人类。”北方大帝说。
“人类命运共同体”这一概念已经提出了很多年,但各国响应并不热烈,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国家追逐利益之心太重,始终将目光投向盛产石油的中东地区,不但连续掀起两次沙漠战争,而且支持当地**武力收复城市,使得战火一再蔓延,渐渐无法控制。
只有建立“人类命运共同体”,才会结束因利益纠纷而引发的多地战乱,将“**”降到最低,全人类集中精力去对付“天灾”。
新世纪以来,全球各国认识到,只有依靠有着五千年文明历史的亚洲大国,以此为核心脊骨,人类才能团结起来。
人类需要的总领袖一定是宽宏大量、胸襟广阔、地大物博、人民一心的文明开放大国,绝对不是某个西方资本主义列强。
从这个角度出发,“北极向北”的秘密交给美国并不恰当。
我相信,如果美国能揭开“北极向北”的秘密,一定会将其打造为奇货可居、独享独占的好东西,以此来要挟其它国家。
“让你的人注意警戒。”我告诉简戎。
通讯信号会被拦截破译,在巨大的利益面前,很多小国家会丢开原则,采取相当激进的行动。
这里的地形没有任何天然屏障可守,一旦开战,只能是面对面硬拼,很快就要溃败于敌人的装甲、坦克之下。
“我已经放出了八十公里流动哨,队伍也携带了反坦克装备。”简戎解释。
我立刻指出她的关键错误:“队员们都可靠吗?应该不是你从美国本土带来的吧?”
简戎一怔,马上醒悟:“是是,龙先生说得对,我大意了。”
只要不是本土带来的特种部队,就一定存在被渗透、策反的可能性。如果简戎熟读过美军在中东地区的间谍报告就应该知道,很多前期潜入巴格达的情报人员超过五分之一被收买,传送出的情报严重偏误,给部队造成了相当大的损失。
如果简戎带领的这队人是潜伏间谍招募、推荐、组织起来的,那就存在太大变数,后果大大堪忧。
“我去检查。”简戎说。
我低声叮嘱:“发现不对劲,立即斩草除根,绝不可姑息。”
湖边虽然平静,却是战争的最前沿。按照常理,邻国**会给北方大帝面子,不过在巨大利益的诱惑之下,君子也会变成盗匪,淑女也会变成雌虎。
“谢谢龙先生教诲。”简戎轻轻抬手,弹开悬挂在左右腋下的****保险栓,以备随时拔枪射击。
要想全身而退,就得变得小心翼翼,如同惊弓之鸟一般。这就是战场第一原则,绝对正确,绝对实用。
简戎隐入黑暗,帐篷里只剩我和北方大帝。
“不要把我想象成吃人的老虎,老虎也有打盹的时候,也有做好事、做善事的时候,对不对?”北方大帝自嘲地笑起来。
“你不是吗?”我笑着反问。
“我听你的劝告,大力相助黄花会,为什么大家好像都在怀疑我别有用心?龙飞,我是真心想做好事,不让简氏一族灭亡。”北方大帝向帐篷外指着。
不管北方大帝说得有多真诚,我都只能微笑不语。
与政治家打交道,最重要的一条原则就是“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我希望北方大帝能像表面看来那么真诚,但我更愿意相信,那是他诸多面具中的一个。
“龙飞,其实我也曾经怀疑,你是为某大国效力的。当我翻看你的资料时,那么简单明了,就像经过特意洗白似的。我几次派人调查你,都找不出破绽,才勉强相信,你就是你,既不属于霹雳堂,也不属于某大国。跟你合作,至少不会出大问题。”北方大帝不断寻找话题,试图拉近我们之间的距离。
我没有给他刺探我内心的机会,而是主动改为另一个话题:“将军阁下,你对简鹏飞感兴趣?这次跟黄花会合作,主要目的就是为了他?”
北方大帝沉默了几秒钟,突然哈哈大笑:“龙飞,真的瞒不过你……哈哈哈哈,没错,我就是需要简鹏飞这个人,因为他活得实在太久了,根本就是一部中国二十世纪活字典。他比任何人都更新熟悉莫高窟壁画,要想解开我心头的疑惑,必须得邀请他亲自出马。之前,黄花会深受五角大楼青睐,简鹏飞位高权重,根本不屑于背叛美国,而是以自己的美国国籍为荣。现在,他是阶下囚,我是他的救命恩人,想必他见到我的态度就会好些了。”
我没有直视北方大帝,但眼角余光一直观察他脸上的表情。他的话仍然不知真假,但至少我能听得出来,他对于简鹏飞是真心佩服,并且相当倚重。
用“北极向北”的大秘密换简鹏飞的命,等于是“腾笼换鸟”,将一个摸不到头绪的死秘密换了一个有血有肉、有思考能力的活秘密。这种生意,十分划算。
简戎巡视归来,手里握着电话,一进帐篷,就把电话递给北方大帝:“请告诉我的上司,全部资料放在哪里?我方应该跟谁接洽?”
北方大帝取过电话,用英文说了一大段话,大意是“在关塔那摩释放黄花会精英之后,‘北极向北’资料会以包裹方式送出,直达五角大楼。资料太多,好坏并存,自相矛盾者也屡见不鲜。所以,资料寄送会延续很长的时间,一两个月甚至半年。如果同意要求,现在就可以放人了。”
对方几乎没有经过考虑就答应了,并且立刻下令,两小时内办完一切手续,送简鹏飞等人由海底铁狱上岸,送至中立城市。
“我的人会去接,谢谢。”北方大帝也很客气,然后挂断了电话。
“好了,好了。”简戎轻轻鼓掌,“大家合作愉快。”
有了这个交换,黄花会的高层就能全部得以保留,解决了简戎的大问题。
至于交换结果中谁吃亏谁占便宜,都不是此时应该考虑的。
“龙飞,我们该告辞了。”北方大帝起身走向门口,准备离开帐篷。
简戎突然箭步向前,挡住北方大帝的去路。
“什么意思?”北方大帝问。
“将军阁下,除了我们刚刚的合作内容,我还接到上司的电话,要求我们采取更深度的合作,比如邀请将军阁下去51地区进行工作指导,怎么样?”简戎交叉双手,各自按住了腋下的佩枪。
我最担心的一幕终于发生了,但却不是北方大帝发难,而是美国人率先出手。
“那不可能,无论出于任何理由,我绝对不会靠近51地区。”北方大帝摇头。
“不去,就得死。这个邀请理由可以吗?”简戎说。
同样的事,如果发生在北方大帝身上,我也不会感到意外。
“这不在我们商定的合作内容里面,我很难从命。”北方大帝说。
“此一时,彼一时。”简戎冷冷地回应。
“你这样做,简氏一族必亡。”北方大帝的眼中也有寒光闪动。
“要想振兴黄花会,总得有一部分人做出牺牲。”简戎寸步不让。
面对这种情况,我毫不动容,只是淡定地望着帐篷门外。
简戎回来时,帐篷的门帘没有放下来。外面,天色已经逐渐放亮,荒原上的曙光即将出现。
这当然是一种非常危险的状况,邻国的军事武装只要通过高处的望哨就能发现这边的两队人马。而且,边境线每天都有军车巡视,我们被发觉是迟早的事,最多不会超过十二小时。
简戎发难,自然有出手的底气;北方大帝不露锋芒,含而不发,也是因为有自己的底牌。
“我的人埋伏在湖底的泅渡部队已经做好了开战准备,这是一场七百对三十的战斗,你说,谁胜谁负?”简戎终于亮明了实力。
我能想到,篝火、树林、湖泊合起来的地形不是随意选定的,而是经过综合考虑,能够最大限度地隐藏兵力,务求以压倒性的优势,一举消灭北方大帝的护卫力量。
“对比悬殊,我承认。”北方大帝点点头。
“那么,还等什么?我们的悍马运输车队就要到了。”简戎笑起来。
“你赢了,恭喜。”我说。不过,我恭喜的是北方大帝,而不是简戎。
易容术是所有奇术中运用范围最广泛的,各朝各代、各个国家都曾花费巨大人力、物力、财力研究过。所以,这种发明自古老中国的奇术早就传遍了全世界,尤其是亚洲近邻国家。
北方大帝是个超过六十岁的中年人,也可以说是“老人”。按照中国古代划分年龄段的标准,有“人到七十古来稀”的说法,六十多岁肯定应该划入“老人”的行列。
老人有老人的“站、立、坐、走”姿势特点,一个年轻人可以在短时间内模仿其动作,但不可能长达几小时甚至一整天。时间稍长,总会露出破绽。
我现在能够看出,北方大帝已经露出了本色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应该有的气势、体态、呼吸频率、面部特征。
四十与六十相隔二十岁,所以再怎么伪装,都会不知不觉露出破绽来。
站在帐篷里的北方大帝挺起胸、直起腰来,马上与我们在媒体上见到的那个“他”产生了明显的不同。
“你不是北方大帝。”现在,连简戎都看得出来。
“没错。”北方大帝笑起来。
“龙先生,你一直被蒙在鼓里还是……一直在骗我?”简戎脸上的冷笑已经变得僵硬。
我很想帮她,但事实却是,已经帮了应该帮的,剩余的事已经超出了原先的计划。
北方大帝与黄花会的上级达成协议,以“北极向北”的秘密来交换关塔那摩被囚人员。该交易达成,简鹏飞等人就会如期得到释放,被北方大帝的人接走。
事情做到这一步,我已经仁至义尽。
“简小姐,我们的交易达成,真的该告辞了。你说过,七百对三十稳操胜券,但我相信,此刻北方大帝的援军已经到了头顶。对了,此地距离大国边境线的直线距离为六百公里,我记得,北方大帝麾下的特遣军已经在五年前就配备了高速战车,时速高达一百五十公里。从飞机被锁定到现在,时间已经过去多久了?”我说的都是真实情况,任何人都反驳不了。
第291章 虚空舞者(1)
在整件事的发展过程中,时间是最重要的元素之一。
北方大帝合理地安排时间,不动声色地争取到了特遣军采取急行军需要的时间,这大概就是主动抛出“北极向北”秘密的主要原因。
简戎处于两股巨大压力之间,一时不察,最终上当也不算是上当,因为在她看来,扣押北方大帝和“核密码手提箱”是最终的杀手锏,只要北方大帝在这里,任何人都无法翻盘。
事实证明,她错了。
“北方大帝是谁?连我都不清楚,到底有没有北方大帝这个人?所以,简小姐,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我们都没有输,也没有错,好不好?”北方大帝问。
简戎还在迟疑,我已经代她回答:“对,没有人输,没有人犯错,黄花会的问题已经解决,飞机跳伞的危机也已经解除,这就是最好的结果,不是吗?”
我向简戎伸出手:“简小姐,我们先告辞,关塔那摩那边如果有任何问题,我相信将军阁下会负责到底的,因为这才是交易范围之内的事。”
简戎仍旧未能释怀,按着枪柄的手没有松开。
帐篷外响起急促的军事警报声,有人飞奔来报:“北方出现了七辆战车,距离营地不到一百公里,行进速度超过每小时一百五十公里,约四十分钟杀至。车上装载着远程精确瞄准***,射程已经足够覆盖营地。”
简戎终于放开枪柄,走到帐篷门边,弯腰送客。
我想起了国际军事观察家们的名言,永远不要轻视北方联盟,更不要轻视北方大帝,否则,就会招致莫名惨败。
这些话果然没错,简戎毕竟年轻,从胜券在握到满盘皆输,在几小时内就莫名其妙地发生了。
走出帐篷,丛林中的气氛已经变得十分紧张,虽然看不见一枪一卒,但帐篷四周杀气腾腾,令人窒息。
“我有相当的诚意,只是贵上司的表现,让人无法苟同。”北方大帝说。
“不如,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你已经如愿得到简鹏飞等黄花会高层,进一步接近了莫高窟的秘密,应该能满意了。”我替简戎解围。
“呵呵呵呵,看在龙先生面子上,这一页,就这样翻过去吧,呵呵呵呵……”北方大帝笑起来。
论手段,简戎远非北方大帝的敌手。如此败阵,是我意料之中的事。当然,黄花会离开美国而站到北方大帝那边去,未必不是好事。
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侍,这是古谚,亦是真理。
二十一世纪的世界核心绝对不是美国,而在于东欧或者亚洲。黄花会及早脱离五角大楼,对于其长期发展而言,也是好事。
“龙先生,请留步,我还想耽误你几分钟,请教一件小事。”简戎相邀。
北方大帝识趣,没有耽搁,径直沿着湖边原路返回。
“不要担心贵派高层的生命安全,北方大帝一定会负责这一切。他的国家对于高级人才的使用已经形成体系,北方大帝本身就是极好的例子。”我简单明白地告诉简戎。
细算起来,简鹏飞已经超过百岁,这样一个国宝级的超级间谍无论走到哪里,都会受到国宾级接待。五角大楼无知,才会将其押入关塔那摩。
“我不是”简戎摇头。
“是什么问题?请直说。”我有些奇怪。
“黄花会派往敦煌的人全部殉职,大将军是我的好姐姐,她曾在电话里哭着告诉我一句话,至今仍然深深镌刻在我的脑海里。”简戎说。
对于这一点,我十分难过。尤其是跟我一起出生入死、患难与共的大将军倒下时,我的情绪很长时间沉迷低谷,无法复原。
世界很残酷,谁也没有上天颁发的“免死金牌”。所以,一个又一个相识的人倒下去,渐渐令我神经麻木。
“她说什么?”我问。
我以为她们所聊的,不过是闺蜜之间常常谈到的感情话题。大将军对我情深义重,但我们有缘无分,只能在人生困境中同行一程,根本没有结果。
“她说,龙先生命犯天煞孤星,如同一瓢磷火,谁靠得太近,谁就要离开,尤其是爱上你的人。爱得越深挚,离去的速度就越快。只有在相生相克中将煞星的棱角磨平、煞星磨净,最后得到你的,才是真爱、真心、真正天长地久。”简戎回答。
我顿时无语,西方星盘学家的计算能力极佳,能够将一些命途多舛的人物一生计算得毫无差错,能够精确至每年甚至每个月。
“天煞孤星”一词源自于中国相术典籍,东西方称谓不同,但实际意义是一致的。
最可怕的是,在港岛时已经有著名相士给我批命,说到了同一个问题“天煞孤星,兵犯四极;二十八宿,流年大凶。”
按照那位雷动天的爷叔辈大相士所说,我必须经过二十八年磨炼、二十八宿天官轮值之后,天煞孤星的光芒才会消退,过上正常人的日子。
否则,天煞孤星“克杀”一切,身边的亲人逐一离世应劫,没人能够逃脱。
“我和大将军只是朋友。”我试着解释。
“但她已经深爱你至骨髓,否则,她早就应该乘舟东渡,成为岛国皇室的公主,执行另外一个深度潜伏的计划。起初,我对她的话并不在意,以为是情到深处的呓语。没想到,预言成真,她果然变成了天煞孤星的祭品。”简戎黯然地说。
我无言以对,也无法挽回大将军的生命。
人死不能复生,就算再后悔,又有什么用呢?
“别靠近其她人,也别允许其她人靠近,可以吗?在心里为大将军留一个小小的角落,使她在九泉之下也能安心。求你了,可以吗?”简戎说。
我知道欠大将军很多,即使没有简戎的旧事重提,我也会永远在心里为她默默祈祷,愿她早登六道轮回,重新开始一段美好的生命。
“谢谢你提醒,我记住了。”我不加分辩,诚恳地向着简戎深深点头。
“还会见面吗?”简戎又问。
“或许吧希望再次见面时,大家不再剑拔弩张,而是可以安心坐下来喝茶谈天。”我说。
江湖人的生活看似风光,实则艰险而无趣。看客们只记住了那些风云人物独占鳌头时的潇洒与风度,却看不见一将成名万骨枯,一人风光背后,是几千人几万人的失意潦倒。
我不惧战斗,却不想战斗,尤其是一场接一场、一段接一段的噩梦般的战斗。这样颠沛流离的人生,与坐过山车没有什么两样,岂是正常人所追求的?
简戎一直陪我走到湖边,远远看着对岸。
“龙先生,你说如果没有中对方的圈套,早早结束战斗,结局是否完全不同?”简戎有些懊恼。
我笑了,因为她既然能说出这样的话,就证明仍然执迷不悟。
“你想救人,已经救人,夫复何求?”我问。
“我只是不甘心被北方大帝戏弄,黄花会在这种状态下与他们合作,面子上实在过不去。”简戎解释。
我不想再说什么,简戎毕竟年轻,思想意识中还存在着“面子、里子、身份、架子”的问题。假如她能在江湖上历练三年,真正地见识到那些尔虞我诈、笑里藏刀、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残酷故事,就会主动寻求低调地活着,而不是高调地去死。
“龙先生,最后一个问题,北方大帝到底在哪里?五角大楼的情报不会出错,北方大帝一定就在飞机上。”简戎追问。
关于这个问题,我心里已经有答案“电隼”。
中国古代寓言故事中早有“捉刀人”的典故,而我相信,电隼就是北方大帝背后的“捉刀人”。
他替北方大帝安排一切,在北方大帝面前恭恭敬敬,就是为了将北方大帝当成幌子,隐藏自己的一切。
现在,我和简戎都知道北方大帝的是假的,试想一下,一个肯把“假北方大帝”当成“真北方大帝”的人,其心机有多深、脸皮有多厚、筹谋有多长远?
“告诉你吧,是电隼。”我向对岸指着。
“我考虑也是,现在,有龙先生的确认,就再不会有错了”简戎深吸了一口气,突然拔枪,对天扣动扳机。
****的射击声干涩生硬,但极具穿透力,如同发令枪一般。
子弹破空,湖水突然搅动,数百穿着黑色潜水衣、平端突击步枪的士兵露出水面,迅速向对岸集结。同时,我们左右两侧也出现了几十辆经过特殊设计的三轮摩托车,每车乘员五人,全副武装,一起冲向对岸。还有一队人自丛林中跑步而来,到了湖边停住,原地架设火箭炮发射塔,每一组填弹五发,遥指对岸。
“战斗并未结束,鹿死谁手,也未可知。”简戎说。
实际上,我应该早一步提醒她战场如棋局,失了先手,步步皆失。如果强行反击,冒死前进,只会招致更大的损失。战场是最讲究“势”的,既然失势,就得认输,绝对不能逆大势而行。
当然,如果我早劝了,她也未必会听。
黄花会是江湖最大帮派之一,从前赢惯了,还没来得及学会适应失败,所以往往输不起。
大约在四分钟之后,简戎的手下上了对岸,迅速整队,组成以五人小队为单位的攻击阵型。不幸的是,这种阵型属于远程轰炸武器的最爱,而北方大帝调集来的,恰恰是远程打击武器。
几秒钟之内,对岸的空中突然出现了几十枚青色的***,如同几十条横空出世的怪鱼,一落地即爆炸,准确无误地覆盖了对岸长二十米、宽十米的滩头区域。第一轮打击,所有登岸的人就全部飞上了半空,几乎无人生还。
“飞天”在那些人被炸上半空、断肢乱飞之时,我突然想到了莫高窟的壁画。
世人都以为洞窟顶上的神仙“飞天”是因为听到佛祖讲经、感化顿悟而舞,却鲜有人想到,她们是因为大事发生、恐怖而逃,才做出了种种飞舞之状。
第292章 虚空舞者(2)
“龙先生,龙先生,我计算错误,中埋伏了”简戎气急败坏的叫着。
我幡然猛醒,拖着她急速后退。
“我去救他们,跟他们同生死、共进退,放开我……”简戎挣扎着,极力想甩开我的手。
我不解释,只是拖着她躲入丛林。
架设在湖边的火箭炮将是第二轮攻击的目标,我们留在湖边,只会跟着炮架一起上天。
“看湖里,看湖里,是不是能看见飞天?”我在简戎耳边吼叫。
对岸的惨叫声此起彼伏,连成一片,但却听不见单兵作战时的枪声。也就是说,北方大帝的人按兵不动,只凭借着远程轰炸来解决问题。
“什么?你说什么?”简戎大声反问。
“飞天,湖里有飞天,你看到了吗?湖里有飞天,莫高窟飞天,你看到了吗?”我连吼了两遍,嗓子一痛,再也无法提高音量。
简戎向前望,瞬间目瞪口呆。
湖上真的有飞天,全都是宽袍长带,随风而舞。她们在虚空中飘荡,有时下落至湖面,但脚尖轻轻在水面一点,涟漪一圈圈泛起之际,身体就再次飘然升起。
“那是什么……那是什么?”简戎完全怔住。
莫高窟的洞顶画着无数飞天神像,每一尊都栩栩如生,动感十足。以前,我的注意力全都在反弹琵琶图上,极少去关注那些藏在角落里的“配角”神仙。
“她们预知危险,抢先一步逃走,也就是说,神仙的世界即将崩坏,当其他神仙毫无察觉时,她们已经采取行动。那么,关注飞天的行动,就能提前知道神界变化……飞天为什么会出现在荒原之中?哦,对了,对了,既然反弹琵琶的舞者能够出现在高加索山背面的古舞台上,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我的思想断断续续,时而豁然开朗,时而迷惑被困。
此刻,我需要一个可以相互商量、彼此印证的智者,将这些瞬间产生的混乱情绪快速整理出来,使之成为有用的线索。
“你留在这里,我去对面。”我按住简戎的肩膀,大声叮嘱。
“你去干什么?不要去,危险,太危险了!”简戎大叫。
“我去找北方大帝。”我说。
北方大帝能够看到古舞台上的幻象,证明他也是一个思想敏感、意识清晰的人。我看到湖面上的飞天,他也应该能看到。
要想探索古舞台上发生的事,就得把所有疑点贯穿起来考虑,寻找更多证据,准确地切中要害。
“轰隆、轰隆”两声,岸边的火箭炮飞上了天,旁边的十几名操控者无一幸免,也都倒翻着跟斗飞起来。
我甩开简戎,沿着湖南岸向东跑。
湖面上的飞天越来越多,由最初的十几位增加到几十位,来回穿梭,令人眼花缭乱。
“飞天当然是幻象,可它们为何要出现在这里?”作为现代人,即使明明知道这是幻象,我仍然需要深入研究论证,找到它的成因。
同样,北方大帝在古舞台看到反弹琵琶舞时,也开始深刻反思,考虑其源头与未来。
现代化战争中,远程打击威力巨大,特别是在一边倒的局面下,简戎的人马根本不堪一击,连丝毫的反击机会都没有。
当我飞奔至湖东岸的时候,电隼已经攀上了一棵松树,举着望远镜,向湖中观察。
我手脚并用,爬上了相邻的一棵树,与电隼一样,攀到离地五米的位置。
“那些幻象不应该出现在这里……一定是在提示一些线索,你说呢?”我大声问。
电隼看得十分入迷,只是点头回应,连望远镜都没放下。
“我觉得,是不祥之兆。”我节省时间,直接和盘托出自己的看法。
“什么?”电隼放下望远镜,十分惊诧地转过头。
我苦笑一声,对自己的唐突感到抱歉。实际上,任何人听到“不祥之兆”的说法,都会感到惊讶。
在中国玄学领域中,看到仙人起舞、天女散花通常被解释为最大的吉兆,预示着天下稳定,平安无事。
“她们是飞天,仙界末流小神,通常以吸食香火青烟、仙乐音符为生,对世界没有任何助力。她们的存在,就像地震云一样。”我突然找到了恰当的比喻。
地震云是大地震发生前的预兆,从物理学的角度解释,地震之前,地壳产生裂隙,地底气体由裂隙中冲出,造成对自然大气状态的扰流,将空中的云层切割为“地震云”的形状。
如果飞天的存在与“地震云”一样,那么,我的推测就完全正确,其理论可以综述如下“任何一次仙会之中,必有飞天担任警戒工作,一旦危机来临,飞天就会发出警示讯号,仙人立即退散,消失得无影无踪。”
此前的古代典籍中,都未出现过这种描述,完全是我的第六感在激战进行中意会到的。
“你的意思是……我在古舞台上看到的,也是不祥之兆?”电隼骇然。
他这样说,自然就泄露了个人的真实身份,与我的判断完全一致。
看到古舞台幻象的是北方大帝,而电隼就是真正的“大帝”,随我去跟简戎谈判的,不过是替身罢了。
“也许是,但具体情况还要具体分析,现在不能武断地下结论。”我冷静地回答。
“这里有什么超级危险?值得飞天乱舞?”电隼问。
我栖身的这棵树总高度约九米,刨除树梢部分,至少还能上升四米。
“到顶上去。”我抬头向上示意。
我们两人一起向上爬,一直到了能够支撑我们立足的极限高度,距离地面已经超过八米。
北方大帝举起望远镜,向着北面、东面、西面观察。
正北方向应该是特遣军来处,观察不观察都没有问题。东面是外蒙古的防区,该国一向与所有国家都睦邻友好,从不挑事生事,永远在联合国保持“老好人”的姿态。
唯一令人担心的就是西面,而电隼向西观察时,双臂一颤,几乎从树干上跌落。
我的心猛地一沉,知道大事不妙。
“我们……向北撤,特遣军接应,应该能抵挡一阵……不过,现在的局面,我觉得……”电隼的情绪有些失控,说话都不连贯了。
如此一来,我更加明白问题的严重性。
如果特遣军都只能“抵挡一阵”的话,可见正西方向的敌人有多强大。
熟悉西北亚、东欧国际局势的高手都应该明白,北方联盟解体之后,几个国家名称后缀为“斯坦”的小国先后崛起,依靠自己的地缘优势,本国经济实力突飞猛进,政治地位也接连擢升,与全球排名前二十的大国建立了良好的合作关系,其元首俨然要与北方大帝平起平坐。
尤其随着本世纪最大规模的“跨时代经济命脉”“一带一路”计划的出现,几个“斯坦”国更是迅速卡位,身价倍增。
世界在变,任何固步自封、冥顽不化者必然会被时代的列车远远抛弃。从全球形势看,北方大帝正在沦为这一类人物。
我不喜欢谈论政治,可国际政治是真实存在的,那些被推上断头台的、挂上绞刑架的、被人民群众推倒的、穷奢极欲后被继任者清算的……太多太多小国元首被赶下台,连留个全尸都成了一个奢侈的要求。
国家不属于任何一个暴君,而是属于全体人民。可以想象,今日之北方大帝坐在国家宝座之上,能够一呼万应,但假如他丧命于此,明天国内就会出现比他更能代表民意的继任者,全球各大报纸的头版头条发布的是新元首风度翩翩的照片,绝不会是纪念他的消息。
一个人是阻止不了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的,勉强支撑,最终得到的,不过是螳臂当车后的螳螂残尸。
“我不会死,这次不会有事的,至少我还拥有那么多全球瞩目的秘密,还有财富和权力……我是北方大帝……”
我相信,这一刻北方大帝已经看到了自己的末日。
湖面上,所有飞天舞得更急,衣带飘飞之时,忽而缠作一团,忽而同时坠地。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我想起进入莫高窟绘画时,有画师最喜欢画飞天,觉得那是世人永远无法学会的舞蹈,画下来之后,将图册卖给全球各地的歌舞团,源源不断地换来美元、英镑和港币。
毫无疑问,认为“飞天之舞”曼妙多姿的,都是满脑子浆糊的外行。只有像我、北方大帝这样,由一曲歌舞感受到大地肃杀的,才是真正的内行。
“龙飞,你有什么办法?”电隼问。
我向湖西岸望着,一辆迷彩防弹吉普车自丛林中开出来,穿过弹坑密布的湖边,向这边飞驰。
“跟我走,跟我走。”我来不及解释,急速下滑落地,迎着吉普车跑过去。
开车的是简戎,她一手把着方向盘,一手握着卫星电话。
车子在我身边戛然停住,四轮卷起满地泥土,飞散开去。
“跟我走,大事不妙,屠城之战马上就开始了!”简戎的脸色冷硬如铁。
“向南去,那是唯一活路。”我攀在树顶时,已经做出了最明智的判断。
“好,听你的。”简戎没有丝毫犹豫,立刻点头。
吉普车的后备箱里装着四只弹药箱,旁边则是肩扛式火箭发射器和大口径速射机枪。
我冲到车后,拉开车门,被武器拖下来,扔在地上。
电隼已经赶上来,大声喝止我:“喂喂,你疯了?那些武器至少能顶一阵……”
我没有理睬他,把武器清空后,快速上车。
简戎踩下油门,吉普车右转,朝着南面疾驰。
“抛掉身上所有武器和证件。”我大声吩咐。
简戎对我的命令不折不扣地执行,一句废话都没有,最后连那只有着美**方标志的卫星电话都出了车子。
电隼起初无法理解我的意图,但最终还是赌气照做,把身上的短枪、手**全都抛出去。
“有多少敌人?”我问。
“铺天盖地。”后座上的电隼回答。
“机械化部队共有快速反应战车四十辆、轻型机动坦克八辆、重型坦克两辆;步兵一千名,分乘二十辆重型卡车打头阵;骑兵两队,从南北两翼高速切入,共两百人。在空中,武装直升机十架,运载机两架这种阵势,不是来看热闹的,而是要送大家进地狱。”简戎报告。
我扔掉武器,就是为了减轻吉普车的负担,能够做到全速奔跑。
那些武器的总重量超过六百斤,很可能造成后轮爆胎,把我们扔在荒野之上,变成猎人瞄准镜里的兔子。
同时,电隼希望用这些武器阻挡追兵的想法更不成立。在机械化部队面前,即使在地面工事里使用这些武器开火都无济于事,更何况是在颠簸的车上?
抛掉武器,能够让我们顺利进入任何一国的国境线,以难民身份向守军求援。
相反,如果我们携带武器入境,就会遭到暴力射杀。
这是国际上处理边境突发事件的惯例,如果连这个都弄不明白,我们也不必在国境线上狂奔了。
第293章 虚空舞者(3)
事实证明,我的决定完全正确,抓住了最后一线生机,逃出了西北小国的巨灵之掌。
拜我所赐,无论是伪装为“电隼”的北方大帝,还是隶属于五角大楼的黄花会年轻首领简戎,都毫发无损,受到了国境线另一侧的友邦礼遇,彻底安全了。
我、简戎、电隼互不揭穿身份,只称是被军方冤枉的普通百姓,抢了对方的军用吉普车逃命,其它一概不知。
电隼通过秘密渠道联系外交部,迅速获得特赦,进入了大使馆。
“安全了。”等到大使馆的铁门徐徐关闭,电隼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发生在那个湖边的战斗变成了“莫须有”事件,没有任何一家媒体知道消息,双方的人都永久消失,再也不存在了。
“这就是政治。”电隼对此非常理解,“人命对于大国政治来说,等于是水坝上的小蚂蚁,死一万只、十万只,都只是弹指一挥间的事。”
他试着从各个渠道求证出动陆空大军的那个国家究竟意欲何为,最终得到的情报是,该国的国师也曾在湖上看到飞天幻影,认为那是本国的祥瑞之兆,不容许别人破坏。所以,他才调度军队,发起了一场迅雷不及掩耳的歼灭战。
同时,电隼还得到消息,亚洲各国对于敦煌天机全都觊觎不已,无论国力强弱,都派出了谍报人员,潜伏在敦煌周边,就算不能独吞秘密,至少也得分一杯羹。
再有就是,关塔那摩那边传来的算是好消息,简鹏飞等人已经重获自由,并且进入电隼的谍报通道,以最快速度送往国内。当然,电隼也没有食言,已经向五角大楼奉上了“北极向北”的全部资料。
“帮我解决古舞台的问题,还我的人情。”电隼说。
大使馆内部的客房十分豪华,堪比五星级酒店。
住进这里,电隼的孤傲气势慢慢恢复,对我和简戎的态度也起了变化,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
对外,他是元首特使、谍报要人“电隼”,大使馆的人自然殷勤接待,不敢有丝毫怠慢。
我不想责备他,只是暗地里觉得好笑。
大国元首亦不过是普通人,面临多重危机时,也会惶恐失措,方寸大乱。如果没有我和简戎,他此刻早就成了邻国的阶下囚或者直接送上绞刑架了。
私下里,简戎找我谈过三次,每一次都提到简鹏飞对于敦煌、莫高窟、敦煌天机、金山银海翡翠宫的探索结论。
死里逃生之后,她对我佩服得五体投地,态度谦恭如婢,一言一行规规矩矩。
“我的祖父是敦煌文化方面的专家,抗战中,他几次向上谏言,希望能获得**支持,揭开敦煌天机的秘密,为结束二战提供最有力的帮助。很可惜,当时的重庆**执着于武力救国,宁愿将最后一袋银元、最后一根金条交给美国人去***和子弹,也不肯支援他奔赴敦煌。祖父失望之下,彻底封存理想,弃长取短,重回谍报行业,潜伏至汪氏政权,为**窃取情报。当他被媒体和百姓诬陷为‘汉奸’时,重庆**竟然没有一个人站出来,为他洗清骂名。他是爱国者,不是汉奸,始终记得自己是中国人,对岛国充满了刻骨的仇恨。我猜,这一次他应该能看透五角大楼冷酷无情的真面目了……”简戎如是说。
简鹏飞是抗战史上的“名人”,与汪氏并列为国共两党的顶级刺杀对象。尤其在重庆**那里,简鹏飞的人头赏格为“大黄鱼一千根”,相当于**公务开支费用的三年之和。
幸运的是,简鹏飞命大,几次死里逃生,并于汪氏政权倒台后销声匿迹、隐姓埋名至今。
“北方大帝不会放过简老先生,我们促成了这次交换,只是权宜之计,先把他救出关塔那摩再说。”我说。
世人皆知,关塔那摩是世间仅存的十大“死狱”之一,根本无法实施暴力营救。
到了北方大帝那里,即便处于软禁状态,可以转圜的余地也会大了很多。
“多谢,多谢,多谢。”简戎再三致谢。
我们都不再提湖边的战斗,那些活生生的人最终都变成了双方阵亡花名册里的一个个名字或代号,最终湮没于历史的尘埃之中。
很多大政治家、大军事家都引用过“做大事不拘小节”,以上这些阵亡者大概都被归结于“小节”之内了。
在大使馆内,我获得了短暂的休养生息,毫无压力地过了七日。
七日中,电隼再次向我描述古舞台上发生的事。现在,他听到我把“飞天”判断为危险信号,马上就对自己看到的幻象重新进行了剖析。
“一切都是危险信号,包括那出人意料之外的反弹琵琶之舞。”他将我的观点更延伸了一步,“越诱人,越危险。”
他说出这样的话的时候,我忍不住双挑大拇指,表示由衷的赞叹:“绝对正确,深得我心。”
千百年来,人类将“反弹琵琶舞”视为舞乐领域中的典范,认为那代表了一个琵琶技艺的巅峰,不断地去揣摩、模仿,直至衍生出可以表演、传授、观赏的“反弹琵琶”剧目,成为敦煌艺术的一大特色。
如果电隼说的是对的,那么很多人都曲解了“反弹琵琶”的意义。
“那是一个讯号,一个独特不凡、蕴意深刻的讯号。谁破解了它,距离敦煌天机的秘密就不远了。”我试着修正电隼的话。
“龙飞,你是怎样想到‘飞天’是一个危险之兆的?”电隼寻根问底。
那是我的第六感,但我此前在某部港岛魔幻电影中看到过这样一段情节魔王攻陷天界,利爪挥处,攫起仙女大口啃噬,吓得其余仙女花容失色,四散逃亡。
在湖边,水面上出现飞天时,我立刻联想到了这部电影,才有了最终的结论。
“我们的想法到底正确不正确,还需要时间去印证,现在只是提出来供大家一起商榷。”我委婉地表示。
全世界对敦煌文化研究了那么久,很多成果经过了几代人的摸索总结,不是某一个人心血来潮就能推翻的。
很明显,这种结论令电隼十分不自在,但却强自按捺。
七日之后,大使馆安排专机,送我们归国,直达北方以红酒和牛排闻名全球的大国首都。
落地之后,早有专车等候,载着我们直奔高加索山区。
“天公作美。”时近黄昏,窗外开始飘雪,我由衷地赞叹。
“这种天气,山间行车困难,驾驶环境恶劣,十分不安全。”随行的保镖兼翻译笑着说,“龙先生想必十分喜欢下雪,才会说出‘天公作美’这句话。”
其实,我之所以赞美天气,是因为这种时候赶去古舞台,将会进入北方大帝“遇仙”的真实场景,更容易体会他的那些冲动想法。
当然,我没必要向翻译人员说明这些。大家各有各的工作,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才是重要的。
雪越下越大,司机将雨刮器开到最大,挡风玻璃仍旧模糊一片。
一行人共有五辆车子,前面一辆越野车开道,担任向导;第二辆越野车上坐着三名保镖,担任警戒;我们这辆加长四驱越野车共有七个座位,除了司机、我、简戎、电隼、翻译,还有两名保镖。后面两辆越野车上则坐着秘书、医护、餐饮等人。
当车队行驶到一个晦暗的穿山隧道时,前面的两辆车停下来。
保镖们通过车载对讲机请示:“前方发生了小型雪崩,堵住了一半路面,仅能勉强通过。天气太恶劣,能否暂且折回,天气好转后再过来?”
从下飞机至今,电隼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此刻突然爆发:“不能停,今天必须赶到那里,雪崩了怕什么?就算前面没有路了,你们也得给我扒一条路出来。走,继续走!”
车队经过半小时的修整,继续上路。
我没有出声劝诫电隼,目前这种状况,早一点赶到古舞台,他的压力就能尽快释放出来。否则,今晚一定寝食难安。
雪越下越大,我左侧的车窗上已经糊上了厚厚的一层雪片,白茫茫的,什么都看不到。
又走了一小时,车子的挡风玻璃完全被雪片糊住,两支雨刮器都失去了作用。
司机打开车窗,单手把着方向盘,探出头去看路,车子缓慢前进。
“这个季节,似乎不应该有这么大的雪,是吧?”我问那翻译。
翻译连连点头:“是,的确是。我在机场时特意查过天气预报,这边只是阴天小雪,没想到会下这么大。”
他把手机递过来,让我看天气预报。
的确,天气预报软件显示,目前高加索地区是“阴有小雪”。实际上,车窗外下着的应该是大雪甚至暴雪,比天气预报说的严重百倍。
“请调出古舞台的介绍资料,我想了解一下。”我礼貌地说。
翻译打开前排座椅背面的显示器,稍作选择,开始播放视频。
古舞台是一处历史遗迹,文物学家研究后得出结论,那是古高加索山民们开凿出来的,其功用不一定是舞台,也可能是祭台。它的西北面是百丈悬崖,东南面则背靠山坡,是一个约有十二米见方的山中平台。西南、东北两面各有五排从石壁上开凿出来的台阶,宽高都是两尺,与现代化体育场里的看台布局相近。
平台与台阶都有明显的人工开凿的痕迹,绝对不是天然生成。
考古学家还指出,从平台、台阶上的原点状凿痕看,建造这个平台的那群人尚处于新石器时代的晚期,已经学会了制造简单铁器,但还没有大规模使用。
当时,电隼(北方大帝)就是被裹挟到这个地方,看到了反弹琵琶的幻象。
电隼回到驻地后,马上调来了全部的古舞台资料,连翻了七八遍,都无法解释自己遇到的事。
他迅速把国内顶尖的历史学家、生物学家找来,一起分析自己的遭遇。
最令他满意的分析报告是由古生物学家拉巴卡夫提出的“古舞台有天然磁场,磁场保留了过去某个时段的影像,在特定的时间会重放出来,但却没有任何实质性的意义,可远观而不可触摸。这种情形,与海市蜃楼有很多相同之处,都是幻象幻影,并不值得玩味。”
拉巴卡夫做了一辈子古生物研究,既没有老婆,也没有孩子,当然无法体会电隼的复杂心情。
爱情迸发之后,电隼的脑子已经被烧毁了,思来想去,全都是那反弹琵琶的女子的脸。
这种情况下,他将拉巴卡夫逐出,转而采用玄学家加多夫斯基的论点:“全力以赴在古舞台守候,采取守株待兔的办法,一定能等到幻象重现。那时候,多人观察,出谋划策,就一定能找出真相。”
听了加多夫斯基的话,电隼立刻派人,一天四班倒,严密监视古舞台,等待那种幻象二次出现。
第294章 北极光中的夜宴(1)
一个人出现幻觉的时候,自己可以将其描述得天花乱坠,但别人却一头雾水。
出现这种认知上的差异,是因为人类大脑构成决定的,根本无法克服。摄像器材的出现,对解决这种问题有所帮助,但也十分有限。
假如那只是单纯的幻象,古舞台上就不会留下任何痕迹,只剩青石平台而已。
事实上,翻译能够提供的资料非常有限,古舞台的外观不过如此,就算拍再多视频,也对解谜没有任何帮助。
“暂时就是这样,守候者已经尽力了,二十四小时不间断拍摄,也只拍到这些重复的东西。”翻译说,然后补充,“我们也进行了磁场监控,同样没有异常。当然,监控仪器都是世界一流的,除了本国产品,还从欧美进口了两套同类产品,但结果大同小异。”
我猜测,如果不是电隼坚持,那么这个监测早就应该废止了。
“那里是北极光高发区,对吧?”我从视频中标注的经纬度坐标线意识到了这一点。
“嗯,没错。”翻译点头,“这正是我们监测磁场变化的主要原因。我国在世界范围内研究北极光最早、最透彻,在北极圈内建造了十六座监测站,专门用于北极光的拍摄分析。从以往的资料看,北极光并不会造成那种奇怪的往日场景再现。而且,按照将军阁下的描述,那种装扮的人物不会出现在高加索以北地区,而是中国独有的……”
我与翻译交谈时,电隼一直望着窗外,兴致索然,没有参与讨论的意思。
简戎也早就合上眼,似乎已经昏睡过去。
那名翻译的知识非常渊博,无论讲解到哪个领域,都能言简意赅地阐明问题,不等我询问,就能快速地消除我的疑虑。
唯一可惜的是,她的一切阐述都是基于“古舞台幻觉无意义”的前提之下,所以与我们研究该问题的思路早就背道而驰。
我随电隼北上,正是因为我“信”这件事曾经发生、真正存在、大有蹊跷、值得深究。只有深信不疑,才会千方百计追溯其源头。
如果像这位翻译那样,用物理学、逻辑学知识来解释古舞台神秘事件,那么,最终结论就会指向无解。
既然无解,那就没必要白费力气去求证了。
“多谢,你休息一会儿,我看看资料。”我说。
翻译点头,转头向前,不再作声。
古舞台位于高加索山背面的凹处,原先有狭窄小径与山下相连。后期,为了便于运送器材上山,科学家调集人力,将小径开凿至两米宽,许多天然石阶也被加宽、加深,变得十分规整。
如果古舞台是在城市边缘的话,也许能因为这个美丽幻象的出现而变成旅游区,供广大游客参观。可惜,它是在人迹罕至的高加索山区,即使是那些好奇心极重的徒步者们,也会望山生畏,不愿冒险攀登。毕竟高加索山不是珠峰,也不再全球排名前十的绝顶高峰名单之内,攀爬它没有任何成就感。
“只能归结为磁场效应,监测者没有得到有效数据,但并不代表磁场不存在。就像人的高血压、心脏病等疾病那样,只有在犯病时才能监测到异常数据,其它时刻,跟正常人一模一样。”这是我在观看了大量资料后得出的结论。
“怎么样?”电隼沉着脸问。
“很好。”我回答。
“很多人认为我应该去看心理医生呢。”电隼冷笑。
“心理医生并不能解决玄学问题,他们在学校里学的,仅仅是将人当做高级动物来研究其‘动物性’。人和动物之间到底有没有共性,到现在都没有定论”我讲到一半停止,因为这个话题太深奥,不是三句两句就能说明白的。
如果引入太多生僻的概念和比喻,只会让事情变得更复杂。
车辆艰难前行,终于在穿过七个隧道之后,抵达了目的地。
“就在上面,需要徒步攀爬一小时左右。”翻译说。
简戎睁开眼,困倦地连连打着哈欠。
“你在车里休息,不要轻举妄动。”我告诉她。
翻译回头,向电隼报告:“将军阁下,另外一个车队被阻隔在对面两个隧道后面,直线距离三十公里。乐观估计,两小时后赶到。”
电隼精神一振:“好,调动附近驻军,给予他们最大程度的帮助,让他们尽快过来会合。”
此刻,能让他如此欣喜的,就只能是简鹏飞一行人了。
我们下了车,顶着漫天飞雪前行。
“龙飞,这一次是最接近真相的时刻了。再没有结果,我就”他向前方挥手,“毁掉这片山谷,永远将这个秘密深埋起来。我得不到的,全世界谁也别想得到。”
我没有表示惊讶,大人物做事,超乎普通人的想象,因为他的十指之下掌握着整个超级大国的集权,即使是去做“挟泰山以超北海”的不可能之事,也会有几亿民众鼎力协助,帮他完成。
现代化的爆破技术已经非常发达,毁掉高加索山甚至是喜马拉雅山,绝非不可能之事。
我们向上攀登时,至少有百余名保镖四下散开,执行警戒任务,确保电隼的安全。
现在,我们是在他的地盘范围内,绝对安全,也绝对在他控制之中,有任何重大发现,一定归他和这个国家所有。
我陷入了深深的沉默,也为简戎、简鹏飞、黄花会的命运而忧心忡忡。
电隼说“埋葬秘密”,应该不止炸毁山谷那么简单,而是要消灭一切跟这秘密有关联的人,连自己的记忆一起了断。
我、简戎、简鹏飞都包括在内,变成了第二次的“清洗”对象。
“伴君如伴虎”我再次想起了这句名言。如果能助电隼成功,我的功劳最大,获得的馈赠一定是堆积如山。反之,不成功,电隼有可能瞬间翻脸,将我从天堂掷进地狱。
“记得那反弹琵琶者弹出的曲调吗?”我问。
电隼没有丝毫犹豫,立刻轻轻哼起了一个舒缓的曲调。
“这是前奏,最激昂处呢?又是什么样子?”我追问。
电隼停止哼唱,缓缓摇头:“激昂处铿铿锵锵如刀砍斧凿,震耳欲聋,没有任何曲式可言,就像一个巨人举着大刀对着一扇铁门猛砍一样。我现在回想到的,全都是噪音。”
白居易《琵琶行》中形容曲调铿锵时,用的是“银瓶乍破水浆迸、铁骑突出刀枪鸣”两句,刻画得入木三分,再也难以超越了。
电隼的描述毫无文采,只能用“巨人刀砍铁门”的比喻。中外文化差距之大,在此可见一斑。
“怎么会这样呢?”我皱着眉问。
“这是我的直观感受,或许别人听了,感受与我不同吧。”电隼回答。
我们连续登上二百多层石阶,转了十几个弯,终于到了山间的一片空地,但并不是古舞台的所在地。
在这片空地上,依山搭建着一排木屋,大概有十几间。其中一半木屋的外墙、屋顶都是透明玻璃制成,里面架设着摄像机、望远镜、风向仪、夜视仪等,从外面看得清清楚楚。
“这里是观察点,西北四十五度角的方向就是我们的目的地。”电隼解释。
我走到木屋前,望向西北高处。
雪片缝隙之间,一个凸出山崖的平台隐约可见。这种天气下,那平台肯定已经被大雪覆盖,观察不到任何细节。
“上去吧。”我向那平台一指。
我们迤逦前行,又转了三个弯,爬了一百五十层台阶,终于抵达平台。
资料中描述的没错,这里真的是一个开凿于绝壁上的舞台,虽然经过了千百年的风吹雪打,依然坚实无比。
我大步登上舞台,用力跺脚,以确定它足够坚实。
“地质学家检验过,平台与大山连为一体。除非发生超级大地震,否则平台永远不会坍塌下去,比埃及大金字塔屹立时间更久。”电隼也跳上台来,沉着脸解释。
我走到舞台边缘,小心地向外探身,观察悬崖下边的情况。
雪下得极大,台上台下都是雪,唯一不同的是,台上的雪从天上往下飘,而台下的雪却是从我眼前急速直线下坠,匆匆来去,毫不停留。
天气很冷,我的脸上虽然戴着加厚的防寒口罩,仍然觉得鼻尖、人中像是要冻裂了一般。
平台很小,绕行一周,大概最多需要两分钟。
我绕着平台走了十好几圈,依然没有任何发现。
散布在四面的保镖们开始窃窃私语,脸上都露出嘲讽的表情。我明白他们的想法,对于一个已经被勘察过几千遍的地方,他们绝对不相信一个第一次到这里来的外国人能找到新东西。
“有发现吗?”电隼走过来,眼中满含着希冀。
我摇摇头,电隼眼中的光芒瞬间就熄灭了。
“等姓简的过来吧。”他说。
我们拂开积雪,并排坐在冰冷刺骨的石阶上。
“你说,为什么会让我遇到这种事?”电隼低语。
从时间上估计,两年前他有“古舞台艳遇”之前,正好是政治上升、国情大好、刚刚单身、佳丽群集的时候。
一个中国男人的“人生四美”是“久旱逢甘露,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而电隼也正好处于“人生四美”之时,前途一片光明,未来繁花似锦。
正是因为这次“艳遇”,他的心就全系在反弹琵琶的舞者身上,将人间乐趣完全抛开了。
就如全球气候变暖的大趋势一样,原先如永久冻土的北方大帝的心一朝被春风吹开,就再也无法遏止融化之势了。
从前,“硬汉”北方大帝以刚烈、悍勇的形象出现在国际政治舞台上,如果他的心病不能及时治好,势必会影响他的形象,“硬汉”变“软”,大国气运也就到头了。
第295章 北极光中的夜宴(2)
“我担心,经过这次打击之后,我可能再也站不起来了。”电隼垂下头,额头抵住膝盖,深深地叹息。
我能理解他此刻的心情,因为每个男人内心都有一个极其软弱的罩门,或者是金钱,或者是虚名,或者是权力,或者是感情。
罩门一开,从前再有多么强悍的伪装都无济于事了。
电隼的罩门就在感情上,所以他在遇到真情之前,可以说是百毒不侵,经得起任何残酷考验,最终赢得了“北方大帝”的尊荣称号。
“还没到最坏呢,振作一点,天无绝人之路。”我低声劝慰。
“那是一个噩梦,不是绮梦。”他的情绪持续低沉下去。
“如果只是一个梦,梦醒了,也就平安无事了。中国有句俗语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既然你也把那次的幻象当成是梦,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我继续苦劝。
幸好我不是某国间谍,否则的话,瞄准电隼的罩门一直攻击下去,这个北方联盟的“史上最强硬汉”就彻底废了。或者,多找一些巫蛊专家来,持续迷惑电隼的心智,让他在追求幻象的深渊里持续下滑,最终迷失本性,踏上祸国殃民的歧途。
北宋徽宗就是很典型的前车之鉴,热衷于道术,最后却坠入邪道,迷失自我,最终断送了花花江山。
我望着电隼的后脑,自己似乎站在了某个道与术、正与邪、国与人的分岔路口上。
他不再年轻,最多勉强再当一届元首,就将不得不黯然下台。北方大国后继无人,十几位经过培养的接班人无一能够达到电隼的高度。
此刻,如果我拉他一把,他也许就能幡然醒悟,重新找回那个“为国捐躯、马革裹尸”的硬汉之魂;推他一把,他就变成匆匆卸任的北宋徽宗,推卸责任,不堪重负,最终承受灭国之痛,被押到五国城去坐井观天。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尽人事,听天命……光是自责,有什么用?”我说。
雪片覆盖了他稀疏的头发和嶙峋的肩膀,这么大的雪,再坐下去,积雪或许就会将他深深掩埋起来,变成一个消沉的雪人。
“我做了很多事,但没有结果。我一直都在想,上天是在跟我开玩笑吗?”电隼问。
“不要做无妄的天问,没有人能给你答案。即使是那些挖空心思帮你寻找答案的智者,也不过是贩卖古人的思维来招摇撞骗。”我毫不客气地指出。
世界上没有一个心理医生能够真正治好病人,只有病人内心开始觉醒,才能赶走病魔,重塑自我。
像电隼这样的情况,需要有一个明白人狠狠地打醒他,让他从绮念、追悔中清醒过来,忘掉古舞台,忘掉反弹琵琶舞。
“这是最后一次追查此事了。”他说。
“迷途知返,善莫大焉。”我回应他。
北方的暴雪来势凶猛,不到半小时,我身边就积攒了三寸厚的白雪。
我向天上望,天空灰茫茫的,雪片将天地连接在一起,形成了巨大的雪世界。
蓦的,一道碧绿的光芒自天际破空而来,无声地落地,停留在我们侧面的五步之处。
一道光瞬间炸成五道,颤动流转,变成了五个巨大的光环,劈开了白茫茫的雪原。
一名距离我们最近的保镖就站在绿光之中,被那些光芒映得须发皆碧。
“是北极光,是北极光。”那保镖叫起来。
北极光通常出现在晴朗的夜空之中,极少在雪天看到。不过,这些保镖们都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自然现象,见怪不怪,并不惊慌。
“通知监测站,观察这边的磁场变化。”电隼抬头,向那保镖下令。
保镖取出对讲机,传达电隼的命令。
“如果幻象出现,我们就在舞蹈者身边。”电隼长叹。
“幻象是没有距离概念的,眼睛所见,皆是虚妄。”我纠正他的话。
如他所说,就算我们在幻象身边,面对的也是虚空一片,伸出手去,触摸不到任何实际东西。明明触手可及,但距离可能比十万光年还要遥远。
“对,对。”电隼点头承认,脸色苍白,精神越发倦怠了。
有很多人曾从世界各地赶到北极圈,专程来看北极光,欣赏大自然馈赠给人类的虚幻之光,并为此神往不已,只看一次,就终生不忘。
人类的感情总是无比脆弱的,常常为了美景当前而感动落泪,甚至浮想联翩,神驰万里。
身为江湖人,我从不敢那样放纵自己的情感,只能谨守本心,踏实做事,一刻都不能感情用事。
就像现在,明明觉得那绿光美妙如同虚渺幻梦,却始终稳稳坐着,没有伸手去碰触它们。
猛地,山腰那监测站方向亮起了红灯,凄厉的警报声也呜呜响起来。
“将军,有警报,我们撤,我们先撤下去……”两名保镖急速冲过来,从左右两侧架起电隼的胳膊。
“磁场紊乱,能量增大七十倍,辐射当量增加二十倍,危险,撤离,撤离……各单位注意,马上撤离,马上从平台撤离……”监测站的扩音器开始广播,巨大的声浪突破大雪阻隔,响彻了整个山谷。
我向前探身,从一名保镖肩头取下了对讲机,揿着对讲键,大声问:“监察站,监测站,这里的辐射安全极限是多少?告诉我,现在平台是否还安全?”
在这里,我的头脑始终清醒,对于“辐射当量增加二十倍”的说法有着科学判断。
普通人只关注“增加二十倍”,因而引发巨大恐慌,但却忘了,人类能够抵抗一定当量的辐射,比如去医院拍全身光片、胸透片之类。甚至有些特殊行业,必须穿着铅衣暴露在辐射源之下,譬如核潜艇工作人员、核武设计者、航天飞机发射小组等等。
只要辐射量没有超过人体安全极限,那么,即使待在辐射环境中,也是基本安全的。
很快,对讲机里传来回答:“辐射当量没有进入安全红线区,暂时安全。我建议大家暂且撤退,是因为不清楚该数值会不会瞬间暴涨。一旦发生那样的情况,我这边根本来不及通知。”
我深吸了一口气:“好,情况我已经了解了,什么时候撤离,我自己决定。”
“你们……你们这样做非常危险,我不建议你们留在那里。平台四面都有摄像头,即使退到监测站这边,也能全面监视,没有死角。”监测站那边回应。
我把对讲机插在雪中,向那两名保镖挥手:“你们下去吧,退到安全区。”
保镖愣住,他们刚才听到了我跟监测站工作人员的对话,对我的决定十分不解。
他们的思维模式十分僵化,总是以为摄像头能够代替人的眼睛,将影像传送到安全地带去,摄像头即人眼,不会错过任何疑点。
假如摄像头对于幻象没有记录的能力,坐在监测站办公室里的人就什么都看不到。即使任何查阅视频日志,也依旧一无所获。那样一来,他们对上级的汇报文件就会一直是“查无变化”。
这是非常可怕的一件事,很可能导致明明有些事发生在眼皮底下,人们却一无所知。
也就是说,监测人员相信摄像头,电隼的秘书相信监测人员的书面报告,电隼相信秘书……在这种貌似环环相扣、毫无纰漏的现代化汇报制度之中,偏偏有一个巨大的谬误存在,大家却视而不见。
“你们走吧。”我挥挥手。
他们是电隼的保镖,身负着保卫大人物安全的重任,当然不会听我的吩咐,因为我毕竟不是他们的老板。
“将军阁下,我们先撤下去吧,实在不行,可以把龙先生单独留在这里,好不好?”保镖附在电隼耳边请示。
我觉得好笑,大概在这些人眼里,电隼是人,而作为中国人的我,则是二等公民,可以代替电隼去冒一切险、扛一切事。
年轻气盛时,我或许会立刻反唇相讥,大声取笑那两名保镖。现在,我能够从他们的立场考虑问题,理解他们的想法,所以只是笑了笑,并没有多说一句废话。
其余保镖已经撤出平台,虽然没有发现可见的危险,但都已经拔枪,谨防生变。
“将军阁下,我们重任在身,必须请您离开。”另一名保镖也说。
“你们下去吧。”电隼挥动手臂,想甩开两人,但是保镖训练有素,在他停止动作时,四只手又同时扣在他双臂上。
“你们下去,我和龙飞留在这里。”电隼说。
他的表情有些呆滞,并没有因为北极光的出现而变得兴奋起来。由此可见,他没有想通“摄像头非人眼”的关窍,只是出于礼貌,要留在平台上陪我。
这就是电隼为首的整个团队犯下的最重大错误,如果不想通这一点,就算在古舞台上监测一百年,得到的也就是一摞摞空白报告而已。
现在,我对自己的判断只有七成自信,不敢过度乐观。而且,就算我比普通人的思维逻辑能力更胜一筹,也没有什么可兴奋的。这群保镖的任务不过是保护目标、例行职责、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他们不会奢望跨界解决电隼的难题,也不会冒着生命危险探索大自然的谜题,只求一份满足温饱的薪水而已。
只有胸无大志的江湖人,才会跟保镖们相比,为了一点点发现而沾沾自喜。
“将军阁下,按照国家安全保护法,我们有责任强制您离开危险领域,撤退到绝对安全的地点去。”保镖急了,搬出国家法律来规劝电隼。
我能猜到,下一步他们要做的,就是名正言顺地架着电隼离去,撤到监测站去。
“将军阁下,听他们的吧,大家各有责任在肩,谁也不要耽误别人的工作。”我淡淡地说。
平台一面对着万丈深渊,相当危险。我和电隼登上平台之前,保镖们已经多数站在平台外侧,以确保电隼的安全。
难为他们没有意义,而电隼与那反弹琵琶的舞者之间没有缘分的话,就算他留下,就算他再次见到那舞者,也没有任何积极意义,只是徒增烦恼。
“好,我走,你多加小心。”电隼说。
有了他这句话,两名保镖四手发力,架着电隼快走几步,离开平台后,将他交到另外一群保镖手中。
很快,所有人远离碧色的北极光,撤进监测站。
平台上安静下来,雪片仍然簌簌而落,只是因为北极光的映照,白的雪也变成了碧色。
北极光的存在,证明人类对于地球上的种种自然现象仍然所知甚少。风、云、雨、雪是肉眼可见的最普通自然现象,目前,人类已经能通过高科技手段来干扰、改变它们,融入自然,使其为己所用。比起它们,不可见的自然现象更多洋流、海啸、地震、岩浆……甚至于最伟大的“时间光阴、四季循环”都是无法解释、无法控制的。
第296章 北极光中的夜宴(3)
“改变能改变的,接受不能改变的”我记起了哲学家们看似玄妙、实则无用的话。
我希望能解决电隼遇到的问题,同时,深度理解“反弹琵琶图”里蕴含的深奥秘密。
如今,对我最有利、最有吸引力的一点就是简鹏飞的出现。他这种莫高窟研究家跟现代所谓的专家不同,其见解是建立在无国界、无政治、无私欲的基础之上,即“忘我之说”。
只有这样的人,才能讲真话、办真事,揭示天地间存在的唯一真理,还世界一个本来面目。
我无意诋毁国际上那些风头正劲、挥斥方遒的敦煌专家,无论来自外国的还是来自国内的,他们都有各自的独特观点和理论依据,从不同角度,对伟大的莫高窟奇观进行着阐述。
他们是他们,我是我,简鹏飞是简鹏飞,三者不可同日而语。
看着空荡荡的古舞台,我突然抚胸大笑,笑电隼的痴愚妄想,笑保镖们的风声鹤唳,笑这个北方国家的外强中干,笑世间亿万人的叶公好龙……每个人都想不劳而获,盼着天上掉下馅饼来,而且砸到自己头上。他们对于问题的研究,就只限于在室外安置摄像头,然后躲进堡垒里,风吹不着,雨淋不着,辐射伤害不着,磁场威胁不着,只做“温室中的研究”,并振振有词地通告世界“我们已经竭尽全力,但此题无解。”
“这世界,成功者寥寥无几的主要原因,就是大多数人缺乏对成功的高度渴望,只是在喊口号、说空话而已。大家都太爱惜自己的羽毛了,把‘好好活着’当成了第一准则……”我不愿再想下去,抓起两大把雪,在发热的两颊上缓缓揉搓着。
与其嘲弄别人,不如静心冥想。
我慢慢地调整坐姿,双腿似盘似坐地交叉起来,双手掌心按住膝头,接着控制呼吸,使得一呼一吸的节拍跟上雪片跌落的“簌簌、簌簌”声。
冥想是印度瑜伽大师们几千年来的精神、身体研究之精华,宝贵而有效,绝无虚言。
当我用意念的力量开始“内视”的时候,渐渐摒弃了外界的杂音,两耳一片清净,然后便听到了自己的“心音”。
在这种境界中,人与自然渐渐融为一体,与纷纷大雪一样,成为大自然的一部分。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几分钟,或许是十几分钟,我忽然听到了一阵古乐声,应该是古琴、笙箫、胡琴、羌鼓的合奏,原始而生动,带着不食人间烟火的灵气。
我睁开眼,北极光仍在,光影之中,古舞台上多了许多模模糊糊的影子,而那些古乐声就是由影子手上弹奏出来的。
“这大概就是电隼看到的幻由心生,人在这里,幻象就在人的眼中,却不会被摄像头拍到。”我知道,自己的构想完全正确。电隼因危险而撤离,将永远无法再次见到幻象。
我试着揉搓眼睛,却始终无法将那些影子看清楚。
“幻象来自内心,眼睛无能为力,只有强化心声,才会深入其中。”我无声地闭上眼,放松精神,对那些影子的存在不迎不拒,任其自然。
不知不觉中,我似乎重新回到了三年之前的莫高窟。当我作为画师团的一员,第一次获准进入112窟时,站在反弹琵琶图面前,呼吸着洞窟中独有的干燥气息,浑身都紧张得瑟瑟发抖。
那时的我,对莫高窟充满了敬畏,那些壁画、隔墙、雕塑、佛像在我眼中都是价值连城的国宝,连伸出小指触摸都不敢,只是屏住呼吸,凑近去观察。
这是我对莫高窟最真实的感受,从未将它当成一个旅游风景区,而是一本玄学世界的大辞典,不敢有丝毫的轻慢亵渎之心。
每次进入洞窟,我都自觉地将手机静音,说话时音量低下两个八度来。
其他画家都会在背包里捎带一些零食、水果、饮料之类,画累了,掏出来就吃,毫不顾忌礼仪。我则完全不同,从不在洞中吃东西,即便是拿出杯子喝水,也避开壁画和佛像,免得失了礼数。
在我的潜意识中,壁画中的人物、佛龛上的塑像都是有生命力的,目光如炬,俯瞰众生。
谁若对他们不恭,必遭无妄之灾。
在我眼中,反弹琵琶图里的年轻舞者**美丽,动作充满了哲学的智慧,绝无半点娱乐戏谑的意思。我虽然到现在还没领悟到其中真谛,但分明感觉到,她是在用那独特的动作警示世人。
古乐声越来越清晰,我没有睁眼,只是尽力感受演奏者的存在。
我闻到了莲花的香气,前后左右,香气氤氲弥漫,完全盖过了冰雪散发出的凛凛寒气。
古乐声渐渐低徊,一曲琵琶声响起,由缓慢、柔和、清晰渐渐快速、激越、高亢,瞬间点燃了我胸膛里的热血。
我下意识地睁眼,就在古舞台的正中,一个美得如同夏日莲花初绽的女子正在挥指疾弹。
她是那么美,以至于我一看到她时,过去在影视作品中看到的美女们立刻黯然失色,全都被比了下去。
美尚且次要,最重要的,她与琵琶、与琵琶曲融为一体,人即琵琶,人即曲调,使我大为恍惚,竟然分不清到底是人美还是琵琶声美。
“她到底是谁?”我喃喃低语。
她当然不是112窟中壁画里的舞者,而是截然不同的另一个女子。怪不得电隼只看一次就被她迷住,如果不是我有坚强定力,也会身不由己地陷进去。
我向前伸手,触摸到的只是空气。
古乐与人物都是幻象,我这样做,实在多余。
我站起来,那女子突然旋身,琵琶放到背后,双手十指丝毫不乱,琵琶声如狂风暴雨一般躁响起来。
“是杀伐……是激战,是面对大敌时的绝望抗争,这样的古乐,能够催人泪下……”我仔细品味琵琶声中流露出来的情绪,心情忽然一沉,意识到这其实是一首哀乐。
哀兵必胜,同时,哀兵必死。
琵琶曲歌颂那些为国捐躯的志士,同时也为他们奏响了最后一曲挽歌。
在北方联盟还未瓦解的时代,有一场战争被称为“卫国战争”,是二战中的无数经典战役之一。那一战,北方联盟全民皆兵,连刚刚放下书包的少女、怀中婴孩嗷嗷待哺的少妇、被沉重生活压完了腰的老妇,全都捡起青壮年战士牺牲后留下的钢枪,毅然决然奔赴战场,与入侵者展开血战。
一役之后,入侵者惨败,一路西逃。北方联盟乘胜追击,跨过半个欧洲,攻入柏林,将北方联盟的大旗插上了纳粹的总理府楼顶。
那一役用“悲壮”二字形容,再合适不过了。
在我听来,这一曲反弹琵琶,等于是为那一役中牺牲的、重伤的、幸存的人送行,送他们登入勇者的天堂。
“我懂了,我懂了。”我在心底自语。
对于任何一件艺术品来说,只有领悟作者想要表达的意思,才能突破表象,深入其最终意境。
这琵琶曲是艺术品,112窟的壁画也是。我领悟了琵琶曲的含义,却没明白壁画要表达的意思。
“跟我来吧。”有个声音说。
舞者背后,似乎有人离席转身,倒背着手,一路远去。
我立刻跟上去,浑然不顾山势险恶。
很快,我们一前一后离开了古舞台,所有古乐声都被抛在脑后。
走在我前面的是一个穿着青色长衫的瘦骨嶙峋的男人,头发极长,拖曳至地,发脚垂在雪中。
“我们去哪里?”我问。
出乎意料的,他虽然开口,却没有回答问题,而是一字不差地重复了我的话:“我们去哪里?”
我一怔,脱口而出:“前辈,我为了求解问题而来,请不要开玩笑,我耽误不起时间。”
他仍然同样重复,不回头,也不停步。
我加快脚步,试图超过他,将他拦下来。可是,我飞奔了一阵,发现他也以同样的速度飞奔,我们之间的距离始终没有缩短。
到了最后,我倏地停步,他也立刻停下。
我们此刻站在一大片竖直的石壁前,相隔一丈距离。
“你到底是谁你是我的影子?还是……我是你的影子?”我脑子里的奇怪念头越来越多,但仍然凭着超强的第六感,一下子意识到,这是一场跟影子有关的追逐。
他虽然站在前面,却是我的影子,因为光线是从我背后照过来。如果我转身向回跑,他就变成了追逐者。可是,我心中仍有疑惑“我为什么会变成像他那个样子?”
无论身高、胖瘦、行姿,我们都截然不同,完全不像是同一个人。
我深吸了一口气,面向山崖。
不出所料,他也转身对着山崖。
“这原本是一场北极光中的夜宴,但由于你的出现,我的脑子乱成了一锅粥。你虽然不说话,却能给我一种醍醐灌顶般的启迪你是不是想告诉我,你是我的以后或者从前?是我的后车之鉴或者是前车之辙?好吧,无论你是什么,都让我仔细看清你,可以吗?”我说。
他仍然重复着我的话,但是,我说完之后,双掌在石壁上一拍,身子逆时针急旋。
我这样做之前,知道他也会像我一样旋转,但是,根据人眼的“视觉暂留”特性,我能在旋转之时,勉强看清他的侧面,也就能知道,他到底像不像我、是不是我。
很快,我的疑问就得到了答案他就是我。
也就是说,我看到的是另一个“我”,体型虽然不同,五官却是一致。
我不禁愀然无语,因为自我记事以来,从未像他一样穷困潦倒过。
他的模样,相当于尼泊尔加德满都大街上的苦行僧,衣衫褴褛,可怜至极。
“如果他代表的是今后的那个我的境遇,我该如何改变这一切?”我的心猛地痛起来。
第297章 鹿鸣鹿鸣(1)
在很多轮回例子中,今生可以看见前世,也能够看见后世。
造化弄人,总是相当公平的。一世繁华,其余两世就有可能穷困潦倒。
我当然不希望自己的某一段人生变成苦行僧尽管苦行僧也是修行者的一类,但是却根本不在我的计划范围之内。
关于尼泊尔的苦行僧生活,可以参见意大利学者卡玛娅的《行走加德满都》一书。
该书中详细而深入地描写了苦行僧的生活,有些真实细节,读来令人作呕。要知道,苦行僧的“苦”并不仅仅是表面上的脏和穷,更重要的是,以这种方式修炼的人,必须将尊严全都放下,不得有半点虚荣心,一步一步进入修行的“忘我”境界。
卡玛娅曾经在国家地理电视台的采访中面对镜头直言:“对我来说,那是一种蛆虫般的生活,虽然很多人借助那种途径修行为尊者、真人、飞升,但我宁愿一辈子做普通人,也不会加入苦行僧的行列。”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存底线,而我的底线就是最大限度地保存个人尊严。
“我不知道你是谁,也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出现在这里。我在幼年时的梦里见过反弹琵琶图,这一切究竟有什么因果关系,你能告诉我吗?古舞台上展开的演出又是代表什么意思?假如我们之间存在某种关系的话,帮帮忙,告诉我?”我向那影子说。
他仍然重复我的话,让我不得不放弃了沟通的想法。
当然,既然他是影子,我又何必跟随他?而是应该变成他跟随我,重新回到古舞台上去。
在莫高窟的112窟,所有人都看到了反弹琵琶的舞者表演至最精彩、最**的一刻,至于接下来如何处理,很少有人费心去猜度。
按照演出规矩,大幕将在最后一个**结束后落下,让观众停留在意犹未尽的怅然之中。
“舞者使出反弹琵琶的绝技,表演就将结束,是否就预示着幻象的完结?”我一想到这里,马上沿着小径拔足狂奔起来。
我跟随那影子由古舞台向西,离开了大约八百米。
只用了三分钟,我就回到了古舞台旁边。
果然,演出结束,人影消失,古舞台上只剩下越积越厚的冰雪。
“喂,我回来了,你在哪儿?我有话要问你,快出来,快出来!”我猜不出那些演奏者从何而来,只能向着舞台外面的虚空之中大声呼喊。
没有任何回应,我连喊了七八遍,最后只能放弃。
接下来,我马上恢复盘膝打坐的姿势,迅速平静下来,试图靠着冥想二次接近他们。
那舞者的脸一直在我眼前晃动,美得一塌糊涂,好像已经将我的魂儿拘走了。
“世界上没有像她那样妖娆的女子,只能是神仙世界里派遣来的仙子……”电隼果然有眼光,放着那么多欧洲美女不爱,却爱上了中国的仙女。
现在,我已经找到了与仙女见面的重要办法,只要电隼愿意,我任何时候都能教他冥想入定,打开幻觉。
这一次,我差一点就被暴雪埋了,直到积雪没腰,我才惊觉,一跃而起。
我向监测站望去,那边的灰色烟囱里正冒出缕缕青烟。
这么冷的天,围炉小酌,其乐融融,应该是最好的享受。而且,大家会轮流值守,盯着屏幕,看看古舞台上会不会出现不速之客。
电隼的手下打好了如意算盘,却不知道,事情完全向着他们无法掌控的方向发展,未知细节太繁多、太密集、太复杂,根本不是单凭空想就能弄明白的。
如果没有我,电隼的这次故地之行又要徒劳无功了。
我又等了一阵,古舞台上仍然没有人影出现。
“只能到此为止了。”我怅然转身,走向监测站。
大雪已经掩埋了通向监测站的路径,我的行进速度很慢,一方面是因为路滑难行,另一方面,我希望在这段不太长的路上,理顺思路,做好与电隼沟通的准备。
他说过,这是最后一次追索。再不成功,干脆毁灭一切。
此刻,安居监测站里的他,只面对镜头,当然是一无所获。
“炸毁高加索山,填平峡谷……”我回望古舞台的方向,为其命运深深担忧。
人类无知,无知者无畏,才会按照自己的愚蠢观点去改造自然世界。大自然才是最聪明、最符合生物进化规律的,一旦其内在运行规律被阻断,将会以十倍、百倍的代价向人类社会索要赔偿。
毁掉古舞台,等于是消灭了一个人类与未知世界沟通的渠道。一个电隼能够毁灭北方大国境内的所有类似渠道,全球各国暴君的行为有惊人的相似,遇到复杂问题时,不是耐心求解,而是暴力解决,将问题掩埋起来。
“我死后,哪管它洪水滔天?”这是埃及法老王们世代流传的治国箴言。法老王在位时,不仅在生活上穷奢极欲,压榨掠夺平民,将举国上下变为自己的奴隶,而且,驱使数以万计的工匠为自己修建震撼全球的金字塔陵墓,让自己死后能灵魂升天、轮回转生,永远做非洲大地上的永生之王。
暴君该死,世界和平的第一要素就是“人人平等”,任何人都不该有特权,不该凌驾于伟大的法律之上。
我不愿与电隼为敌,在北方大国的土地上,得罪了他,最终结局,只能是死在特务机关的秘密监狱里。
“该如何告诉他真相”我正在思考这个问题,监测站的屋顶上就出现了旗语。
一名身着黑色防化服的士兵站在屋顶上,手持红色小旗,缓缓地挥动,在身前不断划出巨大的圆形。
我向旗手挥舞双臂,加快脚步,奔向监测站。
如我所料,监测站里的所有人都没有意识到古舞台上曾经发生过一些事,看着我的眼神平静而淡漠。
“龙先生,你刚刚离开了那个平台大约三十分钟,到底去了哪里?”始终紧跟着电隼的两名保镖问。
我靠近屋子中央的取暖炉,掸干净身上的冰雪,坐下来,伸手烤火。
屋子里很温暖,温度至少在摄氏二十度以上,与外面的冰天雪地、陡坡深沟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任何人都懂得趋利避害,躲在这里搞监测、做研究要比站在古舞台上挨冻舒服多了。
可笑的是,连电隼在内,都觉得这种“调研”方法没有任何问题,是最科学、最经济、最缜密的。
我摇摇头,懒得回答保镖的话。
这些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人只配在健身房、射击场里消耗过多的脂肪和肥肉,根本不应该开口参与智力讨论。否则,就只是自曝其丑,告诉别人自己的智商已经欠费。
“龙先生,你必须交代清楚,那段时间去了哪里?否则的话,我国的安保法有明确规定,任何人……”另一名保镖提高音量,虚声恫吓。
我摇头,开口打断他:“给我一杯热水。”
他愣住,回头望着孤傲地挺立在窗前的电隼。
“我有重要发现。”我又加了一句。
屋内的所有人因为这几个字而变得鸦雀无声,所有的目光一起投注到我身上。
我明白自己的分量,所以根本不理睬那些猜测、探询的目光,起身走到餐台前,为自己倒了一杯热水。
那些目光追随着我,仿佛看着一个异星来客一样。
我知道,他们站在屏幕前没有任何发现,得到的唯一结果就是我离开了古舞台,在不可见的角落里待了半小时。
他们中的“聪明人”会把这段时间解释为“去方便、躲避风雪、偷懒”之类,并且“大度”地一笑置之。
“龙先生,不要打哑谜了,快说吧。”有人不满地叫起来。
“你们要听?”我平静地问。
所有人都一起点头:“对对对,我们愿意听,我们要听。”
此刻,我只觉得这群人十分可悲。他们就像一群流水线上的鸭子,没有思考能力,也没有行动能力,只能被动地等待着喂食者把饲料塞进他们的嘴里,然后机械地咽下去。
就算我把自己的发现告诉他们,他们也会嗤之以鼻,认为我是在瞎编乱造。
在这屋里,唯一能理解我在说什么的,就只有电隼一人。
从前,我不在意别人对我的恶劣态度,只想以最简洁、最高效的方式快速解决问题,对于人类劣根性总是一笑置之。现在,我突然不想那样做了,因为我在古舞台上与暴雪、北极光、辐射抗争时,眼前这些人躲在温暖的屋子里,吃吃喝喝,谈笑风生,把自己当成高高在上的智者,把我一个人当成甘于奉献的傻子。
我不是北方大国的人,为什么要为电隼拼死效力?我只能为了祖国无偿、无私、无怨、无悔地奉献毕生之力,而这些人、保镖、电隼、北方大国算得了什么?他们配得上我做的工作吗?
答案只有一个他们不配。
“都结束了,下山吧。”我靠着餐台坐下,拿起一个热狗,缓缓地咬了一口,再次环顾屋内。
那些人呆若木鸡,全体盯着我吃东西。
“我说,结束了,都散了吧。我什么都没看到,行了吧?都听见了吧?”我觉得又好笑又愤怒,恨不得把热狗砸到他们脸上去。
世上多的是貌似聪明、实则愚笨的人,只会坏事,不会做事。可怕的是,这屋内竟然聚集了一大批这样的人,从他们的眼神中就能看得出来。
我进来这么久,说了“有发现”这么久,他们竟然没有一个人冲出屋子,返回古舞台去详细搜索一遍,获取最新的资料,而是站在这里,盯着我的嘴,希望以道听途说的办法,敷衍了事地完成自己应该干的工作。
“你们啊……你们这些人啊,简直是……”我本想嘲讽几句,但自己心中的道德原则及时地阻止那些刻薄的话说出口。
“哈哈哈哈。”众人大笑起来。
我也跟着笑,缓缓地吃完了那个热狗。
“龙先生,山上那么冷,你一定是冻感冒了,发烧说胡话。呵呵呵呵,我这边有退烧药,需要不需要给你几粒?”那保镖说。
我摇摇头:“谢了,我不用。”
自始至终,电隼都抱着胳膊望向窗外,没有回身的意思。
第298章 鹿鸣鹿鸣(2)
我没有命令任何人,独自走到监控屏幕那边去,拿起鼠标,将视频回放点定到了一个小时之前,然后开始播放。
一小时前,北极光还没有出现,我、电隼、保镖们站在古舞台上,正在四下观察。
很快,北极光就出现了。
值得特别提醒的是,摄像头对于北极光的捕捉十分完整,不会漏过任何细节。
正因如此,监测人员才会麻痹大意,觉得守着屏幕就能万事大吉。
当电隼等人撤离后,屏幕上只剩下我一人。
起初,我只是一个人静坐,后来突然抬头,右手向前伸出。再过了几分钟,突然起身,向着右侧快步离去。
当我经历那些惊心动魄事件的时候,屋内的监测者只是看到我自己的奇怪动作,别的什么都看不到。可想而知,当古舞台上无数次出现幻象时,屏幕空空如也,什么都拍摄不到。
“还有什么好说的吗?”有人在我身后大笑。
“是啊,是啊。”我点点头,“既然没有发现,那就回去吧。”
其实,我心里并没动怒,只是突然失去了为电隼效力的兴趣。或许是那个披头散发的苦行僧形象对我造成了致命打击,弄得我兴致索然,情绪也极度低沉。
长时间的沉默之后,电隼终于走到我身边来。
“有发现?”他问。
我疲倦地摇头:“没有,算了,回去吧,再留在这里,毫无意义。”
“龙飞,你怎么了?”他追问。
我苦笑一声:“累了,撑不住了。”
他并未放弃,而是轻轻拍着手中的卫星电话:“简鹏飞的车队已经到了山下,我的人正用担架抬他上来。我想,你也许可以去隔壁休息一阵,大约需要一个多小时吧,等他到了,我们一起上去,最后一搏。怎么样?”
如果是在进入幻觉之前,这个消息也许能让我兴奋起来,但是现在,我只想躺下睡一觉,确保自己不会精疲力尽地倒下去。
在电隼安排下,我跟随一个保镖去了隔壁。
“这是将军阁下的专用房间。”保镖酸溜溜地说。
“好了,请帮我关门。”这是我最后说的一句话,然后就一头扎在床上,脸朝下,一动不动地睡了过去。
其实,我并没进入深度睡眠,而是始终处于半睡半醒之间。
身体得到放松后,我的头脑也变得灵活起来。
首先,我得确信自己看到了反弹琵琶舞的幻象,那些音乐、演奏者、琵琶、弹琵琶的舞者都曾出现在我眼中、脑中,包括那个苦行僧形象的“我”都是真实存在的,而不是我随意想象到的。
这两者之间有根本的区别,前者是科学想象,后者是瞎编臆造。
第二点,我确信古舞台有着某种灵性,属于地球表面上大自然与人类沟通的秘密渠道之一,非常珍贵,必须受到保护而不是炸毁。
第三点,我必须想清楚后果再讲将这个过程告诉电隼,并且得科学评估他会不会入魔、他入魔后对北方大国产生什么影响、北方大国哗变对全球产生什么影响……这是一个政治问题,更是一个令世界惊诧的引爆点。引爆这件事,我得负完全责任。
第四点,这秘密并不属于北方大国独有,而是全球共有。我告诉电隼、告诉祖国的专项管理者会有很大的不同,作为一个爱国者,我当然要选择后者。
一旦有了利益纠纷,任何人都会变得患得患失,我也绝不例外。
当那反弹琵琶的舞者重回我脑子里的时候,不知不觉,我竟然将她想象成了顾倾城,同时也有这样的考虑“电隼的人对敦煌进行清洗,消灭了大部分的知情者,使得搜寻顾倾城的行动越来越困难,假如我能昭告天下,让所有对反弹琵琶舞着迷的人帮忙,会不会增大找到她的几率?”
忽然,另外一个想法从我脑中冒出来:“顾氏一族是古玩业大亨,他们对莫高窟的理解一定更深。难道顾倾城的失踪只是个意外吗?会不会是主动为之?为了闯入历史深处去追根溯源,找到解决问题的人间正道?”
我脑子里的想法越来越多,如同洗衣机里的肥皂泡一般,一层一层,一堆一堆,五光十色,此起彼伏。
“笃笃,笃笃”,我听到了轻微的敲门声。
“谁?”我翻了个身。
“是我,可以进来吗?”门外传来电隼的声音。
我答应了一声,缓缓地翻身坐起来。
电隼推门而入,手里捏着一卷打印纸。
“怎么了?”我问。
电隼抖动那卷纸,脸色微红,情绪十分激动:“我看见你……你就在纸上,你刚刚看到了什么,都在纸上”
他把那卷纸展开,却是一份完整的卫星传输照片连印件。
很明显,通讯卫星拍摄到的地点就是古舞台。
在第五张图片中,我站在一大片悬崖前,右手边不远处是一个披头散发的高瘦男人。
我吃了一惊,因为卫星竟然拍到了我的幻觉,那苦行僧明明是出现在幻觉里的人物,不应该出现在照片里。
“他是谁?是你的同伴吗?”电隼问。
“还有别的照片吗?”我反问。
电隼点头:“还有一些,正在传输中。近地卫星的斜面切入角太大,与地球自转的频率相差太远,暂时只能拍到这些。等到它二次循环时,一定会改观不少,拍到更多有价值的东西。”
我立刻指出他的谬误:“所有卫星贵国所有近地卫星甚至所有飞过这一地区的全球卫星都有可能无意中拍到刚刚的一切,快,去调用那些资料,我们就知道古舞台上发生的事……不单纯是今天发生的事,而是几年来这里发生的一切事。你的人犯了很多错误,只有卫星资料能弥补一切……”
我的头脑越来越活跃,从一个点跳跃到另一个点。
现在的关键问题是,只要北方大国的近地卫星能拍到所谓的“幻象”,其它国家的几百颗卫星都能拍到,这就能给我们提供数不清的研究资料,解决所有疑惑。
最重要的,我想找到幻象的源头。
找到源头,就能成为幻象的操控者、指挥者而不仅仅是参与者。
电隼反应稍慢,没有意识到我说的话有多么重要。
“你在古舞台上看到了什么?”他问。
我跳起来,推着他向外走:“不要管我看到了什么,你只要把所有卫星资料集合到一起就行了。抓紧时间,抓紧把资料找来。”
“喂喂,简鹏飞已经到了,你要不要见他?他的情况很不好,只怕支撑不了太久……喂,不要推我,我去找资料,不要让别人看见我们拉拉扯扯的……”电隼低声吼叫着。
“给简鹏飞安排最好的房间,氧气呢?给他吸氧,一定让他活下去。”我大声叫。
其实,我睡觉的房间就是最好的房间,所以,很快就有人推着担架车进来,放在房间中央。
躺在担架车上的人十分瘦削,脸上戴着氧气面罩,头发花白而稀疏,一副风烛残年、朝不保夕的样子。
简戎跟着担架车进来,等其他人退出去,然后转身关门。
“我祖父的情况很不好,关塔那摩那边虽然没有对他用刑,却在生活上多方刁难,致使他的**病都犯了。”简戎解释。
“走……走,去那里,去那里……”简鹏飞挣扎了一下,气喘吁吁地低叫,“时间不等人,去那里……地脉就在那里……人的神庙,就在那里,快去,快……”
简戎摇头叹息:“从山下上来,一路上,祖父已经重复了‘人神庙’几百次,可我查过地图,高加索山地区根本没有这样一座神庙,甚至连任何神庙都没有。”
我走近担架车,俯视着简鹏飞。
他脸上的皱纹既深刻又松散,如同一个经过反复打磨的核雕,每一条纹路都是岁月留下的鞭痕。
“人的神庙在哪里?”我问。
“水流的尽头……水流尽头,那就是万事万物的源头。到了那里,就能看见地脉,快去……快上去……”简鹏飞说。
我微微一怔,明明听清了这段话,但却根本听不懂。
古舞台上没有溪流,只有冰雪,更不要提水流尽头了。
“老前辈,我看见了幻象,幻象中有跟莫高窟一模一样的反弹琵琶舞,这一点怎么解释?”我又问。
“人的神庙里有象形文字,那就是……解释,你只要看看神庙里的壁画和……和文字,就知道世界的真相。回到敦煌莫高窟,找到敦煌天机,就……就掌握了世界和平的按钮。这世界不缺乏和平按钮,缺的按下它的人……”简鹏飞突然大叫,身子一挣,甩掉了氧气面罩,挺身坐起来,死死地盯住我。
我立刻猜到,他这是回光返照的前兆,坚持不了多长时间。
“每一个时代,总有一些横空出世的大人物,能够操纵时代的发展。我不是大人物,可我有幸跟随一些大人物,成就半世威名,做到‘三十而立’。四十岁时,我一夜之间想通了人生最大的难题‘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要到哪里去’。想通了,一切就能放下,宠辱不惊,富贵浮云,金玉满堂,千金散尽。我要做的,就是‘为天下谋’,到莫高窟去,拨弄机关,让天下重归太平盛世。可惜,我没做到,才让海中孤岛成了永远不能回家的孩子。现在,年轻人,听我说,去莫高窟,从最不可能之处入手,去做更重要的事……”他一刻不停地说,我也连连点头,证明我已经听懂,绝不插言,耽误他生命中最后的宝贵时间。
“鹿鸣、鹿鸣、鹿鸣……”他连说了三遍,身子一软,永远地垂下了头。
第299章 鹿鸣鹿鸣(3)
简鹏飞来得快,也去得快,几乎没有留下有效线索,就这样匆匆离世了。
我只记住了他最后说的“鹿鸣”二字,其它的,全都是一派虚言。
简戎无奈地向我摊开双手,满脸都是歉意。
“节哀。”我说。
简戎叹气:“早知道是这样的结果,不如……不如坦然迎接最坏的结果,任由祖父留在关塔那摩。我一直以为,祖父长寿至今,一定是冥冥之中有他存在的使命与意义,才不遗余力地在外围展开营救。抱歉龙先生,我麻烦了你那么久,却实在没法给你提供一些有用的帮助。这一次,感谢你费了那么大心力,把祖父救出关塔那摩……”
世事难料,大概就连电隼都没想到,刚刚换到手的简鹏飞会在几日内撒手人寰。
“我出去通知那些人,为简老前辈准备殓葬后事吧。”我走向门口。
“稍等一下,祖父最后说了‘鹿鸣’二字,让我想到了一件事,莫高窟壁画中有九色鹿壁画,难道那壁画跟祖父的临终遗言有关?”
那壁画在莫高窟的第257窟,是北魏本生故事画中最早的横卷式连续画之一,画意用来表现释迦牟尼生前的各种善行。
如果简鹏飞用“鹿鸣”来代表九色鹿故事的话,那就扩大了我们探索莫高窟的范围,由单纯的112窟扩散至其它洞窟和壁画。
“事到如今,先把简老前辈埋葬再说吧。”我说。
简戎眼中既没有眼泪,也没有愤怒,仿佛已经对上天加诸于简氏一族的不公平待遇已经习惯。
我打开门,几名贴在门上偷听的保镖立刻散开,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
“人没了,大家放心吧。”我冷冷地说。
所有人都以为简鹏飞会带来天大的秘密,最后却只剩下一场空。电隼与五角大楼的大手笔交易,以电隼这一方完全失败而告终。
我找到了电隼,他正靠在窗前喝茶。
“简老前辈离世了,帮忙处理后事吧。”我说。
表面看上去,电隼变得异常消沉,握着茶杯的手十分用力,手背上的青筋都无声地暴凸出来。
“有没有什么好消息?”他问。
“有,但必须先处理完简老前辈的事,我们再谈。死者大过天,这是中国人不能逾越的规矩。”我回答。
“好,我命人把他运下山,在华人的聚集区,挑一块好墓地安葬。”电隼说。
我们都应该感到非常沮丧才对,毕竟从遇到简戎到现在,大家都在围绕交换关塔那摩囚犯来绞尽脑汁。电隼交出“北极向北”的秘密,亦是做了非常精确的利益分析。
人算不如天算,电隼计算到极致,仍然忽略了简鹏飞的身体问题。
命由天定,阎王叫人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
“我预先计算到这一点了,并没有半点疏漏。我的人曾经收买了关塔那摩的狱医,对简鹏飞的身体做过四次检查,确保他能熬过六个月。六个月……本来足够完成所有预定的项目,把敦煌天机的秘密找出来,我甚至想到,可以用印度医疗机构开发的‘不死新药’去刺激简鹏飞的生命,延长至两年……现在,龙飞,你告诉我,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电隼虽然有极强的涵养功夫,但在这种打击之下,仍然露出了气急败坏之色。
“简鹏飞留下了线索,鹿鸣。”我说。
电隼眼珠一转:“难道是指莫高窟中的那幅壁画?”
我无法解释更多,每个人的思路不同,对错暂时不知,最好不要互相干扰,错失了解开谜题的机会。
电隼立刻击掌,有人闪进来。
“莫高窟壁画,关于鹿的那一幅不,所有跟鹿的题材有关的,全都秘密监控,同时安排专家查阅资料并进行解读,看看与敦煌天机有什么联系。动作要快,二十四小时内控制一切。”电隼吩咐。
他的手下立刻去办,没有丝毫迟疑。
“还有吗?”他继续问。
“简鹏飞对于莫高窟的研究再深入,时过境迁,他从前掌握的资料,都已经变成过去式了。知识也会过时,这就是个最好的例子。”我说。
简鹏飞的死让我联想到很多,在抗战时期,书籍资料稀缺,那时候,只要静下心来博览群书,就能够快人一步,知道很多世人无法解释的秘密。
如今,资讯高度发达,连51地区那样的“秘密之王”都不敢自诩无所不知,更何况是其它的私人机构、江湖帮派?
我只能说,简鹏飞生对了时代,却错失了机会。
“等卫星图片资料吧。”我说。
这是最好的希望,当然,如果拍到的只是幻象,对真实世界不知道会不会有帮助。
“希望……希望这一次你带给我的是全新的东西。”电隼患得患失。
简鹏飞离世,令跟随他一起过来的黄花会高层人员如丧考妣。这是一群聪明人,从关塔那摩赶来的路上,应该已经明白了获救的原因。
在电隼安排下,这群人被送回城市,妥善安排,暂且没有后顾之忧。
此前,电隼曾经承诺,要在北方大国的版图之上划出一块地盘,重建黄花会。
“这承诺永远有效,只要我的国旗还能飘扬在北极圈里,国内就永远有黄花会的一席之地。”再次见到简戎的时候,电隼豪情万丈地说。
简戎并未表现出感激涕零的模样,跟我们一样,她也极度消沉,提不起精神。
如果她够聪明,就明白北方大国、美国、五角大楼、电隼这些超级国家、大政治家、大国元首的做事方法殊途同归,都是为了国家利益而战,不会白白行善。
换句话说,电隼答应接纳黄花会的前提是,后者能够为北方大国做出巨大的贡献,而不是借一席之地苟且偷生,养老至死。
在大国博弈的惊涛骇浪之中,黄花会再强,也不过是一条舢板小舟,没顶之灾,顷刻而现。
以她单薄的肩膀去承担重建黄花会的重任,实在困难之极。
“鹿鸣鹿鸣,我们吃饭,加鹿肉。”电隼哈哈大笑,试图驱散笼罩在我们头顶的阴云。
我有种预感,电隼的将来会非常晦暗。
在他的生命中,前期政治生涯过于辉煌,也许会导致后期坍塌式下坠,成为国际政坛上又一颗“流星”,飞得越高,跌得越重。
按照最新天气预报估计,四十八小时候,高加索山地区的雪势就能停止,之后的两周全都是大晴天,最低温度也不会超过摄氏零下十度。
“守在这里,四十八小时后,重上古舞台。”我说。
大雪封山之后,根本不必担心有人捷足先登。而且,电隼已经火速调集人马,将高加索山脉沿线的路口全都架设岗哨,大队敌人无法通过。
“黄花会的人获释后,美国间谍应该会在后面追踪。”这是我另外的担心。
“我的人采取了疑兵之计,分为三队,一队去南非,一队去澳洲,一队去中欧,已经成功地引开了美国追踪者。还有,我审查过获救者,把有可能被策反的人剔除,单独送往其它城市。”电隼说。
他算得上是二战后间谍界首屈一指的人物,安排这种工作,堪称得心应手。
监测站里共有二十块大屏幕,一块正对古舞台,其余的那些,可以接收世界各国敏感地带的时事新闻。
跟“北极向北”相关的新闻共有三条,都来自美国。从新闻内容分析,五角大楼对这个秘密非常看重,已经开始招兵买马,摩拳擦掌,要在地球表面找到那个神秘入口。
“我们对地球的了解实在太少了。”这是我最深的感叹。
古人训诫我们,未知生,焉知死?
地球是人类生存之地,如果连脚下的大地都不甚了解,整天叫嚣要冲向太空、冲出太阳系、火星旅行之类,还有什么意义?超级大国之间掀起的“太空制霸战”又有什么意义?
半天之间,电隼的个人特供系统赶到监测站来,靠着山坡安营扎寨,将各种美食、美酒源源不断地送到监测室。
他不是一个追求个人享受的人,但身为一国大人物,这些“特供”都是必不可少的。
“放心,简小姐,我一定遵守诺言,即使简鹏飞先生没有给我太多资料,我也会帮忙重建黄花会,让你们在全球占据一席之地。有龙先生在,我决不食言。”电隼重复自己的话。
简戎蹙着眉头,礼貌地微笑着回应:“多谢,多谢。”
我对于“重建黄花会”这个概念突然产生了疑问:“为什么要重建黄花会?黄花会遭到美国五角大楼抛弃后,重建它还有什么意义吗?电隼麾下已经有非常完备的间谍系统,其工作效率超过十个黄花会,又何必画蛇添足,单独建造一个华裔谍报系统?那岂不是变成了‘卧榻之侧容他人鼾睡’,久而久之,又会变成电隼的心头之患?”我在心中暗自思忖。
从很多真实历史案例看,那些帮助帝王登基的江湖帮派没有什么好下场,要么和平解散,要么惨遭一网打尽。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如果连这一点都看不到,就不要混迹江湖了,徒增历史笑话。
“你呢?龙飞,跟简小姐一起重建黄花会,还是直接加入我们间谍系统还有几个重要的职务,必须是我真心相信的人才能担当,你……你们二位有没有兴趣?”电隼直截了当地问。
“我回敦煌,很快就回去。我是中国人,不适合在贵国间谍系统任职。至于简小姐,她的身份特殊,既有黄花会的江湖领袖身份,又有与五角大楼深度合作的经历,更不适合进入贵国间谍系统。将军阁下三思,不要勉强,弄得大家都尴尬。”我立刻回绝,连简戎的拒绝词一起说完。
“是。”简戎点头,“正是这样,多谢将军阁下美意。”
电隼怫然不悦:“我在间谍系统多年,是敌是友,完全由个人立场决定。二位这么说,已经是最终选择了吗?”
我迎着他锐利无情的目光,缓缓点头。
大家不可能长期合作,在国际政治中,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
我并不惧怕电隼翻脸,因为他在太多事上需要倚仗我,正是用人之际。此刻翻脸,他对于古舞台、敦煌天机的研究又要重新清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