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1章 卓卓杏儿道珍重
正当人影扭头反转之际,陈静这才看清楚来人就是独孤达。
独孤达捂住被打青紫的眼眶,半鞠着身子,低头道:“两位女侠,实在见笑了!夫人一向勇武,末将这一身功夫,全由夫人所授!”
卓卓杏儿右手一扬,支开独孤达,道:“阿达,先干活去吧!越女剑帮了你这么大的忙,为太虚道长多出一分力,也是应该的!”
孤独达毕恭毕敬的抱拳,只道一声“得令”,就如见到主帅,又或者是太守,缓缓退出去三步之后,才又转身去人群中忙活。
陈旭嫦一边啃食馒头,一边学卓卓杏儿的拳头,兴奋道:“啊哒,啊哒,啊哒哒,啊哒哒哒,……”
卓卓杏儿一时没有理会陈旭嫦,只与陈静道:“都说:女大三抱金砖。独孤达虽比我年幼,不过也是难得的可造之才,总算也没有辜负我卓卓杏儿教他的这一身功夫!”
“但愿人如其名。圣人有云: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穷有穷困潦倒时的过法;达有发达时候的活法。终归也是一念向善。”
“独孤达这一次立了大功,确实还是得益于诸位大侠的帮衬啊!这不,太守大人让土城郡中的乡民、军士,一同修建太虚道观。”
“此处,少不了独孤达,又怎么少的了我卓卓杏儿呢?哈哈,……”
陈静遥想一些往事,多看了几眼卓卓杏儿,一时如释重负。
眼下,有寇谦之主事,有土城郡太守在后撑腰,又有无数乡民与军士日夜赶工,只用了半月,三进三出的太虚道观就屹立起来。
寇谦之为主事,陆修静也争着要书写牌匾传之后人。
毕竟,道家嫡传上清派与太虚道眼下就有渊源,确实也不该分什么孟婆江南、江北之地。
寇谦之执拗不过陆修静,陆修静只得留下墨宝:太虚道观。
在这半个月的时间里,斥候也探得五斗米道的踪迹,孙秀领着孟婆江北之地的五斗米道直下孟婆江南,已经停留在孟婆郡。
在这半个月的时间里,陈旭嫦像一个外人,只是远远的看着曹小强,看着曹小强一天比一天高兴,心中骤起一阵又一阵五味杂陈。
陈旭嫦觉得:眼下就先让他多高兴一时半会,如今又寻着五斗米道的踪迹,待诛杀了五斗米道,再回来用卓卓杏儿的法子。
在这半个月的日子里,陈静与卓卓杏儿倒像是一对久别重逢的故人,谈笑之间,其乐融融。
这一日,就当太虚道观牌匾刚刚挂上去的时候,从远处奔来了数百锦帽貂裘的“黄金八部”勇士。
紧接着,又从“黄金八部”勇士中分出了尉迟敬天。尉迟敬天臂缠青纱,面有三分愠色。
尉迟敬天抬望眼之间,又见一众人多是熟人,扯开嗓子道:“何人是独孤达?何人是独孤达?……”
独孤达还是一脸土灰,毕恭毕敬的奔上前去,毕礼道:“启禀尉迟将军,末将正是独孤达!”
尉迟敬天冷冷又道:“既然与之相关人等皆在此,也好,也好,也好啊!也省了本将军许多力气!”
“独孤达,你确实发达了。不过,再说这一个之前,本将军还要传大魏国可汗的一道口谕!”
寇谦之拂尘一扬,疑惑道:“尉迟将军,大魏国可汗?大魏国可汗又为何人?不是大魏国天王吗?”
尉迟敬天冷笑道:“寇道长,实不相瞒。‘拓拔大王’忤逆弑君,魏国天王归天。嫡长子已经继位,不再称天王,复称可汗。你可明白?”
寇谦之僵直如冰挂子,拓拔天王一去,国师之位永远也不会再垂青,冷冷只道一个字:“哦!”
尉迟敬天对陈静一行人从左指到右、从右指到左,冷冷又道:“可汗口谕:但凡再有一个人提及‘拓拔绍’之名者,杀无赦!无论是孟婆江南、江北之地,可汗举魏国之兵、倾全国之力,也要让其消亡!胆敢妄言者,杀灭祖宗十八代!”
陈静一行人打了一个冷颤。
不过,既然拓拔绍忤逆弑君,也没什么好说的!这当儿子的杀死了自己的亲爹,无论放在何处,都是忤逆的大不孝之罪。
官府不让提,那就不提!谁又没事找事,去触这样的大霉头!触这样的霉头,会倒血霉的!
尉迟敬天见陈静一行人沉默不语,江湖规矩自然就是默许。
故而,又扭头与独孤达道:“前番你斩了大秦巨姚余,本就是第一功。可汗令你一家老小随本将军入魏都平城,要委你以重任。”
独孤达与卓卓杏儿受宠若惊。
独孤达急切又道:“启禀尉迟将军,末将在土城郡的一应差事,还未交接,可否宽限一些时日?”
尉迟敬天眉头一皱,怒目圆睁大骂道:“埋汰旮旯。土城郡太守那里,本将军已经交代清楚了。你的一家老小呢?不容片刻迟疑!”
独孤达拉过卓卓杏儿,毕礼又道:“启禀尉迟将军,一家老小就在这儿!越老越小,老小老小了!”
尉迟敬天轻蔑的看了一眼卓卓杏儿,确实与一般的村妇无异。
虽然尉迟敬天生出了一些嫉妒之心,但如今可汗刚刚继承大位,必定少不了要以征战立威。
这打战的事,出头出的快,也便死的快,无非就是赶死。这样想来,也没什么好嫉妒的了!
“好,好,好!随本将军即刻回魏都平城。魏国在东边已经与大燕国合兵一处了;这南边嘛,秦国折了大秦巨姚余,少不了一战!”
卓卓杏儿见势一颤,自知一入宫门深似海,学成文武艺、贺与可汗家,不知往后的何年何月才能抽身出来,旋即转身悠悠道:“纯依香女侠,咱们后会有期咯,珍重!”
陈静一时觉得极其迷惑,似哭似笑道:“卓卓杏儿,咱们该是后会有期呢?还是该后会无期呢?”
卓卓杏儿自是轻笑道:“纯依香儿女侠,你我一见如故,以后见与不见,那就看天意咯!”
陈静点头不语,陷入沉思。
独孤达与卓卓杏儿就这样随着尉迟敬天走了,策马三步一回头、六步两回头、九步三回头,……
直到听不见“踢踏、踢踏”的马蹄声,看不见渐行渐小的身影。
陈旭嫦这时开口又道:“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独孤达与卓卓杏儿已经平步青云,我等也该走了!”
陆修静“上善若水”轻摇三回,又瞅了一眼魂不守舍的寇谦之,仰头轻笑道:“糟老头子,贫道要是也走了,你会不会不习惯啊!”
寇谦之把脸转往另一边,冷冷道:“你这一个陆家破孩子,要是走了,贫道还清净许多,正好安心修改《道德经》,闲暇之余,还可与太虚道长论道,这是神仙日子!”
陆修静“道法自然”轻摇,又窃笑道:“得,你这一个糟老头子,还真是坏得很!还想过神仙日子!罢了,罢了,罢了。待有朝一日贫道抽身之后,再过孟婆江来看看你!”
“都为道家嫡传上清派弟子,不要那么小气,什么时候,你来孟婆江南之地,贫道一定奉上最好的江南佛手铁观音!意下如何?”
寇谦之只是笑而不语。
陈静这时才回过神来,仰望一回全新的太虚道观,兼具天时地利人和,确实一处难得的好地方。
不过,人走而落寞无声,终归也是一个人青灯照残卷,也该是时候给曹小强一分清净了。
喧闹与繁华落尽,只剩离别。
刘一谷见势,很快就收拾好了行装,像这一种离别的时候,自然不会奢望曹小强出来送别。
曹小强有自知之明,先前有言不再过问江湖之事,自然不会出来送别,独自去了太虚道观最深处。
多情?又或是无情?
已经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从今往后,就在太虚道观里修道,静待有缘人前来继续衣钵,光大太虚道法。
寇谦之立在太虚道观门口,拂尘轻扬,意味深长道:“人生难得今已得,佛道难送今已送。远道孟婆总无事,近得白莲争泪流。诸位道友,珍重,后会兮有期!”
“寇道长,后会有期!……”
“糟老头子,后会有期咯!……”
“……”
陈静一行二十二人,策马一路向南,趁天光还早,得尽快路过秦境。只要过完了秦境,再过孟婆江流,即可踏入孟婆郡了。
陈静一马当先,急切又道:“孟婆郡中‘张杨费吴’也是暗流涌动,如今又多去了五斗米道,此一行切不可大意。孟婆郡差役头领吴明,或有可信之处,唯有客缘斋可全信!”
陆修静策马其后,轻笑道:“客缘斋啊?听说,那是一个好地方!客缘斋掌柜,也非等闲之辈啊!”
刘一谷急切又道:“许多年不在孟婆江南之地了。重回故乡之感,这一种感觉,确实要上天!”
陆修静窃笑道:“啧啧啧,话可不能这样说!五斗米道送人上天看太阳,那也终非好事啊!”
第632章 孟婆江上有渔船
一行二十二人策马狂奔几日,又刻意绕小道避开了秦境内的关隘。
毕竟,前番助魏斩杀了大秦巨姚余,也斩杀了不少黑旗秦军,秦国官府的追捕公文真的随处可见。
虽然追捕公文都是官样文章,但那也是秦国姚天王最后的一丝尊严,一众人等只是报之以轻笑。
故而,一路向南,马不停蹄只遇见极其小股的黑旗秦军。
只要“鬼军”一出手,来回冲杀之间,便杀出一条血路来。
这一日,天色已晚,一行二十二人已经立在孟婆江北岸边。
遥看孟婆江上的浮桥,在浮桥对面不但有巡视的孟婆郡太守府军士,还有巡视的五斗米道道士。
不用说,看来五斗米道也早有准备,眼下又临近孟婆江水,要是从浮桥踏马过江南,“天河之流”道法一出,必定又是一场遭遇战。
虽然,有陆修静的清风斩,更有刘一谷的刘家掌法,但是敌暗我明,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
前番几次贸然现身,只算是浪得虚名,结果都被人牵着鼻子走,这一次得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陈静语重心长道:“此番入孟婆郡,得先潜行,先探出五斗米顶上三道的踪迹来。眼下要是贸然踏过这一座浮桥,动静太大,只怕又被人当成棋子,处处受制于人!”
陈旭嫦自是长舒了一口气息,遥想之前种种,确实不堪回首,急切又道:“静静,你有何打算?趁咱们还未过孟婆江,先合计合计!”
陈静环视了一回众人,极其警觉又道:“即是如此。一者,咱们不能从这一座浮桥过江。二者,过江之后,咱们人多,得兵分两路!”
“孟婆郡内张家人嚣张至极,落脚之处,可去郡城外的客缘斋。”
一众人等自是微微点头。
刘一谷沉思之间,又道:“纯依香儿女侠,我这人多,待过了孟婆江南,‘鬼军’都乔装成过往行商,自可掩人耳目。陆道长,别舍不得换下你这一身极其显眼的行头!”
陆修静长叹一声道:“罢了,罢了,罢了。贫道为江湖道义,一时不着道家嫡传上清派的行头,也都是为了‘道’啊!无妨,无妨啊!”
“道可道,非常道。圣人有言:大丈夫能屈能伸。换,换,换!”
刘一谷见势,自是点头。
陈静一时如释重负道:“既然如此,咱们就兵分两路。在下就与嫦嫦一路,确实也方便行事!”
刘一谷微微点头,也道:“纯依香儿女侠,即是如此,咱们这就分头寻船过江,也少惹他人眼。若是发现了五斗米顶上三道的踪迹,客缘斋碰头,那就这么说定了!”
陈静点头,只道:“好!”
刘一谷旋即策马调头,领着一行二十人往孟婆江上游寻去。
陈静见势如此,径直又道:“嫦嫦,咱们就去下游寻船。兴许,很快就能过孟婆江南之地了。”
陈旭嫦点头,只道:“嗯。”
确实正如陈静所料,两人往孟婆江北岸往下游策马奔腾没过多久的功夫,真的看见了一条渔船。
“船家,船家,船家,……”
“船家,过江,过江,……”
陈静与陈旭嫦一通疾呼,渔船听到了呼声,径直缓行靠过岸来。
渔船横着靠过来,趁孟婆江水上的涟漪与夜色,陈静认得撑船的人是潘家老头,急切问道:“老伯,天色都这么晚了,还未收工吗?”
潘家老头见是陈静,大吃一惊道:“女侠,又见面了。天色都这么晚了才过江,是有大事要发生吗?”
陈静闻言咯噔一回,极其镇定又道:“老伯,你说那里的话。赶路误了时辰,这不,晚到了一会!”
潘家老头一时似有所悟,点篙靠岸,缓缓又道:“两位女侠,老夫也顺道,就渡你们一回吧!”
“玉奴这几日病重,老夫起早贪黑的无非是想多网几条小鱼,多卖几个铜钱,也好与玉奴治病。”
“这年头病不起、治不起,人命如草芥。可是这孟婆江中的鱼儿,也是越来越少、越来越小了。”
陈静一时不解道:“老伯,这又是为何啊?孟婆江中的鱼儿本就是天养、地养,又非他人池中物!”
潘家老头摇头道:“女侠,你有所不知。张家人大网之后用小网、小网之后再用大网。像咱们这样的穷人,只有网一些漏网小鱼了!”
“官府与乡民争利,如今的孟婆郡只富了大多数的张家人,穷了绝大多数的非张家人。乡民穷困而艰难,日子就一个‘苦’字了得。”
“也不知道玉奴这一次,熬得过这一劫不?之前从不生病的她,居然病得这么厉害!这有一些人啊,不病就不病,一病要人老命啊!”
“张家人开口闭口说什么玉皇大帝姓张、老天爷也姓张,都把郡中的一切当成张家的囊中之物了,一己之私,全都是一己之私啊!”
“……”
陈静先愣住了一小会儿,看来自先前离开孟婆郡之后,孟婆郡中一定发生了许多不为人知之事。
陈旭嫦见陈静与船家是旧识,虽然插不上一字半句,总归也心安了许多,更不用担心出岔子。
陈静与陈旭嫦牵马上船,渔船并不大,故而两人得一前一后。
在船篷的最中间,一盏游离火光的渔灯下,映着潘玉奴一张发黑的小脸。看样子,确实病得不轻。
眼下,孟婆江水还算平静,潘家老头一边行船,紧接着又道:“女侠,自从你离开孟婆郡之后,张家人,张家人也实在太嚣张了,……”
陈静闻言更是眉头一舒,既然潘家老头也是孟婆郡中人,眼下正好与之再详细的打探一回消息。
“老伯,愿闻其详!……”
潘家老头见没有外人,这一些日子来所见的不平,想一吐为快。
“上一次,女侠与太守公子张义相争,张义已经放出了狠话,要秋后算账。这不,郡中的所有陈姓族人,全部已经都离开了孟婆郡。”
“孟婆郡‘张杨费吴’四家大户,最惨的还是吴家一族,不但受张家打压,还受杨、吴二家白眼,这其中有何瓜葛,老夫就不得而知了。”
“还是上一次,张义在城门洞让女侠卖的蒲葵扇,那可是张信私藏的紧要之物,多少人为此丧了命!”
“……”
陈静入耳,骤起愤愤不平。
遥想当初,确实太过于心急,又让张义得逞,奸细不但害死了张青龙、张白虎,居然还牵连了孟婆郡中的陈家人,确实万分有愧。
张义这一个纨绔子弟,非比一般的纨绔子弟,下一次遇见,还得多估摸一回,免得牵连无辜乡民。
至于费家被张家打压,本就在意料之中;至于费家又被杨、吴二家白眼,下一次遇见费家人,还得一问究竟,这其中必定有蹊跷。
本是飘然亭一家人,看来三家在张家的重压之下,又是一家人说两家话、一家人干两家事。
人心如潮,潮起而潮落,终将只似孟婆江中的一朵浪花。
这要说卖蒲葵扇的事,也确实匪夷所思了。先有王献之与谢安两位“仙人”相助,莫非旁生了枝节?
毕竟,这本是张义从府库中拉出来的蒲葵扇,卖者一手交钱一手拿货,又怎么会有人丧命?
陈静万分不解,极速打断话茬子,急切追问道:“老伯,蒲葵扇有什么不妥吗?蒲葵扇有毒吗?”
潘家老头摇头道:“哎,蒲葵扇自然是没有毒的,是人心有毒!是太守张信极其歹毒!”
“事后几天里,太守张信差人挨家挨户去收回蒲葵扇,倘若蒲葵扇有一点丁破损,有钱的拿钱买命,没钱的就只有认命丧命了!”
陈静听来也觉得匪夷所思,急切追问道:“老伯,当初一把蒲葵扇就一个铜钱,谁会拿不出来?”
潘家老头叹气道:“女侠,水涨船高,懂吗?那是张义喝多了五石散兑酒干的傻事。蒲葵扇本是张信的紧要之物,故而放在府库里。”
“即是张信的紧要之物,又怎么可能一个铜钱换一把蒲葵扇?收回去的蒲葵扇要是有一点丁破碎,一把蒲葵扇就要一千零一两银子!”
“一千零一两银子,拿不出银子来的穷人,只有认命丧命!老夫就是在这孟婆江上网八辈子的小鱼,也挣不来那一千零一两银子啊!”
“只可怜了那一些,跟风而又附庸风雅的穷人,白白丢了脑袋,为一把蒲葵扇弄得家破人亡!”
“……”
陈静闻言恼怒至极,看来孟婆郡除了五斗米顶上三道之外,罪大恶极的“四家五害”也刻不容缓。
陈静越女剑一闪寒光而出,紧接着对天盟誓道:“此一行,必还孟婆郡中乡民一个朗朗的青天。九死一生、无怨无悔!”
潘家老头摇头叹气道:“女侠之心,老夫感同身受。只是在这一个乱糟糟的世道,就如今年斩去了路边的一拨杂草,来年又生一拨更茂密的杂草?似此,如之奈何?”
第633章 骤见赶鸭子上架
陈旭嫦在另外一头听得入神,此时此刻,附和道:“静静,方才老伯之言甚是!似此,又如之奈何?怒火斩不尽,春来发几枝!”
陈静极速收回越女剑,一收一旋之间,镇定又道:“幽嫣谷墨家‘天志’昭昭、日月皓皓。侠道不亡,即是大道不亡、天道不丧!”
“嫦嫦,幽嫣谷墨家向来秉承‘天志’,可不能后继无人。心善为侠者,方能胸怀天下、为国为民。唯有心善者,才配称之为‘侠’!”
潘家老头微微一笑,道:“好一个心善者为侠。女侠说的极好啊!想那孟婆郡‘四家五害’各有本事却歹毒至极,确实不能为侠!”
“心善与否,皆在一念之间。正是一念是善,心善者为侠。至于其他人,都是一帮披着人皮的强盗!”
“如今这一个乱糟糟的世道,明目张胆的强盗比比皆是;有趣的侠客万中无一啊!不过,老夫今日走运,遇见万中无一的两位女侠!”
陈旭嫦旋即抱拳又道:“老伯,你说笑了。小女子确实还当不得万中无一的女侠。这要说万中无一,也就只有纯依香儿女侠咯!”
潘家老头一边行船,紧接着又轻笑道:“两位皆是万中无一,老夫从来看不走眼。这一个乱糟糟的世道,就少两位女侠这般的高人。”
……
三人就这样你一句、我一句,好似惊着了渔船内的潘玉奴。
潘玉奴左腿一蹬、右腿一蹬,好似挣扎在梦中,皱眉挤眼之间,面上浮起一阵极其痛苦之态。
低如蚊音的呓语,极速淹没在潺潺的孟婆江水声下。
顷刻之间,潘玉奴额头上浮起一片大小如露珠的虚汗,在渔火余光下还升腾着一绺又一绺热气。
就这样折腾了一会儿之后,潘玉奴脑袋一偏,沉沉的睡去了。
又过了一会儿,张弛着小嘴像是在梦中和谁没完没了的说话。
陈静看得揪心,遥想初见时开口一句“漂亮姐姐”,如今又成这般模样,确实让人难过至极。
“老伯,玉奴这究竟是得了什么病?郎中可有明言?”
“女侠,实不相瞒。玉奴这病,孟婆郡中的郎中都束手无策。”
陈静无言以对,毕竟又不会妙手回春,眼下也只有干着急。
遥想年幼时的一些往事,思来想去,唯道:众生皆苦。
江风绺绺,江水渺渺。
没过多久的功夫,潘家老头横靠渔船,已经接近了孟婆江南岸。
陈静极速与陈旭嫦使了一个游离的眼色,陈旭嫦自是会意。
待两人牵马离船上岸之际,陈旭嫦在潘玉奴身边,已经轻轻的放下了两锭白花花的银子。
陈旭嫦马鞍下的所有银子,还是土城郡太守为答谢一众人等救了土城郡所赠,要没有一众人等仗义相助,郡中狼皮帽必定长埋黄土。
潘家老头见白花花的银子,先是眼中泛起一阵绿光,而后抱拳谢道:“老夫多谢女侠,老夫多谢两位女侠啊!好人,总会有好报的!”
陈静只道:“老伯,玉奴病情要紧。实在有难处,为何不去客缘斋?客缘斋掌柜可是菩萨心肠!”
潘家老头摆手轻笑道:“女侠,客缘斋掌柜暗自帮了孟婆郡中万千乡民,老夫又如何有脸再去打搅她啊!江湖救急,救急不救穷!兴许,这都是老夫与玉奴的命吧!”
陈静急切又道:“老伯,何必说这丧气话。既然客缘斋掌柜是菩萨心肠,万急时,别忘了客缘斋!”
潘家老头点头,之后定下了船篙,转身往孟婆江中撒下一网。
陈静与陈旭嫦见势,各自斜身上马,策马奔腾着离开孟婆江。
高头大白马并驱之际,陈静仰望天色渐渐入夜,在这万家灯火的时候,繁华与罪恶更会一目了然。
“嫦嫦,方才老伯之言,看来孟婆郡比上一次更为可恶。咱们得从最低处的乡民着手,顺藤摸瓜!”
“静静之言,确实在理!如此一来,更能看清孟婆郡中的民情。”
“天色入夜,正是天助。但愿孟婆郡中的张家人不要太过了!”
“既然静静有了想法,依你就是了。你我都是久走夜路之人,那就去遇一遇孟婆郡中的牛鬼蛇神!”
“嫦嫦说的极好!那咱们就先去遇一遇孟婆郡中的牛鬼蛇神,斩了小鬼,再斩大鬼,让其无处可逃!”
“……”
陈静与陈旭嫦相视一笑,先取九尺驿道策马奔腾了一阵子,之后又拐下九尺驿道,紧接着在泥尘小道上小心翼翼的前行。
嘎嘎,嘎嘎,嘎嘎,……
骤起一阵鸭子惊鸣,不但惊吓着陈静与陈旭嫦,高头大白马还骤起一阵“咴儿、咴儿”的撕裂声。
“埋汰旮旯,鬼啊,鬼啊,……”
“黑白无常,黑白无常,……”
“……”
透过微弱的夜光,一个汉子惊慌失措的在一条水渠边上连滚带爬,在水渠上还罩着一个约摸长九尺、宽三尺的竹筐,筐子里还放养着十数只半大的灰羽毛鸭子。
陈旭嫦玄色斗篷极速一旋,马鞭举头三尺一扬,右后方斜背一排三把越女剑,怎么可能像是鬼。
“啧啧啧,你眼瞎啊!你有见过骑马的鬼吗?真是莫名其妙!”
汉子听到陈旭嫦的骂声,这才回过神来,又打了一个冷颤,极速立起身来,轻拍一身泥尘。
陈静突然觉得不可思议,那有这么晚的天,还不赶鸭子回家的?
况且,在之前的记忆里,只要鸭子到了晚上,都会自己跑回家。
鸭子和鸡都是一样,只要天色暗下来之后,双眼就会变成“鸡摸眼”,看不见夜路、不能再觅食。
眼下这一幕,真是奇葩至极!
事出反常,莫非又生妖孽?
“你这汉子,天色这么晚了,还不赶鸭子回家,要不是没有竹筐罩着,还以为是偷了谁家的鸭子!”
汉子上前三步,瞅了一眼陈静与陈旭嫦,如释重负道:“眼瞎?大老远的,又黑压压的看不见太阳,当然是眼瞎啊!一黑一白的行头,不是黑白无常,那又是什么?”
陈静听这一个声音极其耳熟,缓缓透过面纱斗笠,又多看了一眼汉子,急切道:“杜大壮,怎么会是你?不是在郡城中和杨方圆小挣了一笔吗?鬼鬼祟祟如此,眼下又是为何?你不要说是趁夜好放鸭子!”
杜大壮眉头一皱,长舒了一口气息,之后抱拳道:“纯依香儿女侠果然厉害,还真是一言中的!实不相瞒,我就是在趁夜放鸭子!”
陈旭嫦闻言,忍不住掩面轻笑道:“你这一个怪人,是不是真的傻了啊?嘤嘤嘤,嘤嘤嘤。……”
杜大壮凶了一眼陈旭嫦,轻蔑又道:“你才傻了!要是我杜大壮都傻了,方今天底下的穷人,也都死光死绝了。就因为,还有像我杜大壮这样的穷人活着,穷人不会自生自灭,穷人也不会被人杀灭,……”
陈静已经猜得七七八八,孟婆郡中一定发生了大变故,不然,杜大壮又怎么会说出此番话来。
“得。杜大壮,指鹿为马也好,指马为鹿也罢。就与在下说一句实话吧!你与杨方圆小挣一笔之后,又如何到现在趁夜放鸭子?”
杜大壮仰望了一回天色,径直又愤愤不平道:“我恨杜家人,我恨杜家人比过恨张家人,……”
陈旭嫦一时不解,紧接着插话道:“你这一个汉子,还真是怪人一个。杜家人又怎么过分你了?”
杜大壮一时似有所思,紧接着字字珠玑又道:“从南山郡过来的那一些杜家人,通通都成了张家人养的狗,你说我恨不恨?这一些杜家狗,不但咬人,还是胡乱咬人。”
“原本,与杨方圆小挣了一笔,还想着如何大干一场。银子还没有捂热,就被杜家狗来家里抢去了。”
“杨方圆他没有我经揍,卧床了十天才起来。这世道,太黑,太黑暗了。比现在的天,都还要黑!”
“抢了银子也就罢了,好不容易从河里拣了一窝鸭蛋,借了别家一只老母鸡孵出了一窝小鸭子。”
“可是,五斗米道张智见鸡捉鸡、见鸭逮鸭、见鱼捞鱼。说是为了张寡妇养胎,我呸,我呸,……”
陈静一时无语至极,原本猜想的七七八八,与杜大壮所言,连十之一二也不到。
果然,人性本恶。
“好了,好了,好了!杜大壮,似你这般趁夜放鸭子,有用吗?”
“纯依香儿女侠,你又不是穷苦至极的人,你怎么知道没用?我白天把鸭子关在小黑屋里,晚上再逮它们出来。与其说是趁夜放鸭子,还不如说是赶鸭子上架!”
陈静无言以对,乡民之苦,苦到要逆天时而求活,生而为人,这生不如死的日子确实也太难了。
陈旭嫦一时笑不出来,径直长叹一口气息,道:“好一个赶鸭子上架。杜家人也好,张家人也罢,‘四家五害’又多一害了!”
杜大壮冷冷又道:“如今,孟婆郡人多眼杂,怪事,还多着呢!”
第634章 莫非想见何太监
陈静眉头一皱,急切道:“杜大壮,趁夜放鸭子都已经够怪事的了,难道还有比这更奇怪的事?”
杜大壮索性一跃,先跳回水渠边上,拾起一根木棍子,在竹筐上左拍拍、右拍拍,先无视了陈静,之后与十数只鸭子道:“来哦,来哦,来哦,快来哦、来哦,……”
竹筐里的十数只鸭子在水渠里左边一晃、右边一戳,之后抬头一声声高歌,就真似在大白天。
嘎嘎,嘎嘎,嘎嘎,……
陈静一时无言,陈旭嫦忍不住轻笑道:“得,依我看来。黑白无常还非你莫属了。白天可以当黑夜、黑夜可以当白天,黑夜与白天都在你手里,这是太极无常之势啊!”
杜大壮瞥了一眼陈旭嫦,极其不乐意道:“这一位女侠,夜里看你长得也还貌美如花,怎么就如此眼瞎?这明明就是颠倒黑白!”
“颠倒黑白,你懂不懂?官府逼得畜生都要反过来过日子!谁叫玉皇大帝姓张、老天爷也姓张!该张家人红口白牙,也该张家人歪!”
“哼,太极!什么太极?杨方圆常念叨的:相煎何太急?何太急我倒不知道是谁,要说何太监,建康台城宫里可能有这样一个人。”
“想见何太监,我才不想见。纯依香儿女侠,既然你又来到孟婆郡了,可得为孟婆郡乡民杀一杀张家人的锐气。杨方圆莫非想见何太监?想当太监那是万万不能的!”
“我这一辈子,要没有杨方圆,早就穷死了。就是用我这一条命,换杨方圆的一条命,我也换!”
“……”
陈旭嫦本想反驳杜大壮,但是先有一句“貌美如花”,后来说成“眼瞎”却淡了八分怒火,一切想骂出的话,也都卡在脖子里蹦出不来。
这人呐,只要把好听的都说在最前面,即使后面说的难听一点,入耳之后也就没有那么难听了。
况且,杜大壮又把话茬子扔给了陈静,突然觉得杜大壮一直维护的这一个杨方圆也非等闲之辈。
毕竟: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陈旭嫦这样细细的想来,对杜大壮又生出了三分敬佩之意。
毕竟,能把鸭子调教成白天睡觉,晚上再出来觅食,从古至今,应该无人能出杜大壮其右。
陈旭嫦扭头轻笑道:“静静,你方才说的完全没有错。如此看来,在万家灯火的时候,那一些道貌岸然的牛鬼蛇神,确实更易显形。”
陈静缓缓点头之后,急切追问道:“杜大壮,方才的话,还没应承在下呢?孟婆郡还有多少怪事?”
杜大壮一边轻拍竹筐子,一边冷冷又道:“从来怪事年年有,只是今年特别多。沿九尺驿道往郡城方向,你独自走一遭就知道了!”
陈静也不强求,毕竟从别人口中说出的事,大多数都夹杂着私人善恶之别,唯一只有用心去看这一个世界、用心去听这一个世界。
陈静见势,打趣道:“今番重归于孟婆郡,你先不许声张!要是像上一次被迫离开了孟婆郡,从今以后你晚上也放不成鸭子咯!”
杜大壮忍了几次,最后才挤出一句话道:“要以后养不了鸭子,即使去死,也不会进宫去见何太监!”
陈静越女剑一收一旋之间,镇定道:“好,好,好!不见何太监,永远也不会进宫去见何太监!”
杜大壮一时不再理会陈静,径直又在竹筐子上左拍拍、右拍拍,之后轻声又道:“来哦,来哦,来哦;来哦来哦,来哦来哦,……”
十数只鸭子,又争相在水渠里觅食之际,一边展翅高歌: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
陈静策马在前,领着陈旭嫦从小道转回九尺驿道,透过九尺驿道上泛出的天光,信马由缰而去。
果然,走了好一会儿路程,就看见许许多多饥饿的流民,都蹲守在九尺驿道的两旁,一双双泛着天光的眼珠子,就似身入狼群。
咴儿、咴儿、咴儿,……
两骑高头大白马骤起一阵撕裂之声,又惊得更多的流民上前。
“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想要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斜地里又闪出几个汉子,有捉腰刀的、有捉弯刀的;有短打小衣的、有兽皮疙瘩的,一个个看似五大三粗的样子,少几分精气神。
看来,只要人饿了、人穷了,无论孟婆江南、江北之地的人,都是一个样子:穷凶极恶。
根其因,只是穷与饿!
陈旭嫦玄色斗篷一旋,冷冷又轻笑道:“你们是不是活腻了!胆敢阻挡越女剑,知道是什么后果吗?”
几个汉子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之后其中一个道:“呸,人都活不起了,死又何怕!杀,……”
紧接着,刀锋一正,向陈静与陈旭嫦横眉怒目之间,杀了过来。
说时迟那时快,陈旭嫦右手极速一扬,反手拔出一把越女剑,顺势一式荡剑剑气,厉声又道:“要是不怕死的,就攻杀上来呀?”
这几个汉子先愣住了一会儿,之后互视了一眼,厉声又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咱们不就是为了一口饱食,怎么就那么难呢!”
言毕,几个汉子再一次斜拖着冰凉的刀光再一次攻杀上前。
陈旭嫦越女剑再一式荡剑剑气而起,厉声大骂道:“你们这一些鸟人,再敢上前一步,一剑封喉!”
紧接着,陈旭嫦又使出无上快剑的招式,一个眨眼之后,在攻杀上前的几个汉子跟前三步之处,各自落下了一式点剑剑气!
嘭嘭、嘭嘭、嘭嘭,……
几个汉子脸色铁青,兵器“哐当”掷地、双腿“扑通”跪地,齐声疾呼道:“相煎何太急/想见何太监,都是习武之人,给一口吃的吧!”
陈旭嫦闻言,越女剑一收一旋之间,扭头一嗔一怒道:“静静,你看这一些鸟人,居然都把本谷主当成何太监了!哎,哎,哎,……”
陈静策马上前一步,缓缓透过面纱斗笠,急切道:“给你们一口吃的,那也行。不过,给你们吃的之前,得先回答在下几个问题!”
几个汉子急促抬头之间,争相疾呼道:“问吧,问吧,问吧,……”
陈静环视了九尺驿道两边的流民,急切又道:“大家都说一说,都来自何地,为何来孟婆郡的吧!”
几个汉子抬头之间,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径直说开了。
“我来自秦国,秦国喜黑,我不喜黑,被人当成异族。听说玉皇大帝姓张、老天爷也姓张,才来孟婆郡试一试。可是,张家人不喜黑,可这张家的人心比秦国还黑,……”
“我来自燕国,燕国内斗早晚要亡国。与其当亡国奴,还不如就先流落异国他乡,眼不见为净!……”
“我来自魏国,我不是‘黄金八部’的人,一辈子做牛做马,也出不了头。想不到,玉皇大帝姓张、老天爷姓张的地方,还真不如做牛做马!玉皇大帝与老天爷的玩笑,实在开大了!就欺负我读书少!……”
“我来自凉国,凉国人穷,想来孟婆江南之地发一笔横财。听说孟婆江南富庶,遍地都是黄金!姥姥的,我信它这一个鬼!活成这样,没脸再回凉国去丢人现眼了,……”
“……”
陈静极速打断话茬子,缓缓透过面纱斗笠之间,急切又道:“难道就没有孟婆江南之地的晋国人吗?”
话音刚落,人声骤起如潮。
“我是晋国的,来自东山郡郡城里,先前为司马让害了家小,流落到了孟婆郡,已无家可归了!”
“我来自南山郡,明人不说暗话,我就是杜家人。不与南山郡夏侯玄德同流合污,又不与孟婆郡张家人同流合污,就是我这下场!”
“我就是孟婆郡的,张家人抢了我的粮、占了我的地、捉了我的妻女,张家人真是禽兽不如,……”
陈静急忙止住一众人等,镇定又道:“张家人那么多粮食,为何不去打劫张家人的粮食?如此拦路抢劫,无非只是以强欺弱!去打劫张家人的粮食,这叫劫富济贫!”
话音刚落,再次骤起人声如潮。
“打劫张家人?真是一个天大的笑话,张家人有五斗米道,更有太守府军士,还有皂衣差役,眼下更有杜家爪牙,这不是去找死么!”
“是啊,咱们都是习武之人,以卵击石实在是不划算。这才不得不拣软柿子捏一捏!只要给钱,就是给一个铜钱,咱们都放生!”
“说多了都是泪,活着不易,就给咱们一口吃的吧!咱们都有几天没进一粒米了。白天还要被张家人驱赶,这才不得不入夜打劫!”
“……”
陈静抬望眼之间,看这一群人确实也不太多,无非几百人。
突然想起曾经在飘然亭一家人的约定,想到了一个好去处。
陈静思索已定,镇定道:“要吃的,在下确实给不了这么多!不过有一个地方,可做安身之地,不知,都愿意不愿意去?”
第635章 冒天下之大不韪
几个汉子闻言先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本来就落魄到打劫求苟活,如今要是能有一处容身之地,即使每天只能吃一顿饱食,也比这没上顿、没下顿的日子强太多。
生而为人,谁不想有一个安稳的家?谁又不想安居乐业?谁又没事找事冒天下之大不韪出来拦路打劫?这就是脑袋挂在腰带上!
要是倒霉遇见江湖高手,打劫不成还会丧命,本就为一口食吃。
哪怕就是读书人常常蔑视的“嗟来之食”也好,那也总比这样饿着肚子强多了。生而为人,吃食本就是天性,也是天道,更是大道。
谁要是不吃食,那就是千年乌龟、万年王八。只有这两种东西,居然不吃食还会长寿。人就是人,注定当不了乌龟,也做不了王八。
读书人说吃了“嗟来之食”会肚子痛,那一定是读傻了。要是没得食吃,肚子不但很痛,还会很饿!
要说饿肚子,刚开始的时候,还只是肚子有一些微微痛;之后会有剜心拔皮抽筋之感;而后全身发软就像一坨烂泥团;再之后连出入之气都觉得多余而又万钧之重。
当然,要是饿得更久,除了面黄肌瘦之外,见到木头棒子就像冒油的窝窝头,很想上前咬一口;见到巴掌大的石头就像刚出笼而热乎乎的大馒头,很想上前咬一口;见到牛脚印臭泥坑,那就是一碗让人垂涎三尺的小米豆汤羹;……
眼前这一切的饿与穷,也都是被这一个乱糟糟的世道害的!
要是能得到解脱,脱离这一种生不如死的日子,自然求之不得,就是先叫一声“娘”,再唤一声“老祖宗”,那确实也无伤大雅!
毕竟,江湖中的读书人说,除了父母的生养之恩外,还有什么知遇之恩,还有什么一饭之恩,……
眼下,只要能让人好好的活下来,那就是知遇之恩;谁给一口饱饭吃,那就是一饭之恩。恩重如山又是再造之恩,堪比生养的父母。
虽然有人站着说话不腰疼,非要说什么“有奶便是娘”,那是没经历过这一种撕心裂肺的苦日子。
谁要是有种,先饿十天半月,再来说这样的话。不然,就是虚有其表,更是浪得虚名。更是江湖中一抓一大把的“伪善”与“伪君子”。
谁要是经历了这一种撕心裂肺的苦日子,最后苟活下来,还能说出“有奶便是娘”的话,那是圣人。
如今,一个个都落魄到舍命打劫求活了,自然也当不了圣人。
况且,读书人口中世代传颂的圣人,在周游列国没吃没喝落难的时候,还有一众弟子代为乞讨。
眼下都是流民,自然也没有、也不会有弟子代为乞讨,故而还得靠一己之力;靠天靠地非好汉,故而又得赤膊上阵拦路抢劫。
拦路抢劫有太大的风险,谁不愿意求安稳呢?只要稳,才有圣人说的“和”,要是不稳,怎么“和”?
吃得饱不受穷,才会和气。
“去,去,去啊!……”
“这都不去,那是大傻子,……”
“只求每天一顿饱,……”
“……”
陈静见势微微一笑,径直抬望眼之间,只道:“去费家!”
几个汉子先拣回了兵器,之后面面相觑,紧接着遥看前方费家庄院里游离的灯火,一时不解。
“这是让咱们打劫费家吗?”
“也好,费家现在落魄了,落井下石之事堪比捏软柿子。这要说拣软柿子捏,咱们可最拿手了。”
“对啊,听说费家太大方了,还主动与五斗米道备米、送米!真是奇葩至极,这样同流合污的傻子,咱们去打劫一回,也算解气!”
“走,杀富济贫去!走,杀,杀杀,抢钱、抢粮、抢家财!”
“……”
人潮未退,几个汉子挥舞着刀光在前,九尺驿道边上的所有流民眼冒绿光,紧接着一涌而上。
很快,这数百流民狂啸着往费家庄院冲了过去。
陈旭嫦见势,不解道:“静静,你这是?你这算是打家劫舍了?”
陈静策马紧随流民其后,悠悠说道:“嫦嫦,实不相瞒。前番与杨家族长杨明利、吴家族长吴长志、费家族长费大德在飘然亭有约,共诛张家五斗米道!”
“也用计擒住了孟婆郡顶上三道之二:张智与张仁。只可惜啊,最后败于纨绔子弟、太守公子张义之手,这才一个人去南山郡寻你们。”
“这一次,一者,在下先让这一些流民去试探一回费家,还有没有反抗之心,反抗之心又有几何?”
“二者,费家被张家人打压,被杨家、吴家白眼。都说费家米多,就当是与费家送上一些人手!”
“至于第三嘛,已经很久不见费家人,这数百流民,就当是送给费大德的见面礼了吧!”
陈旭嫦一时如释重负,镇定又道:“静静还真是厉害,居然以一己之力,因地制宜使计擒住一郡的顶上三道其二,自愧不如啊!”
陈静自是笑而不语,策马奔腾之间,很快也就追上了流民。
费家庄院里的一众家丁和护院见势,一时慌了心神,各自拔出腰刀,杀奔出了大门口九尺之地。
此时此刻,在费家庄院的大红灯笼与烛台倒映下,一个个家丁和护院的影子被拉长了三丈,就像是风中的一根又一根芦苇棒子。
几个汉子见费家家丁和护院一副极其弱鸡的样子,上前一个,腰刀扛肩,昂首挺胸道:“费家的,你们都听好了:交出你们的金子、银子、首饰、珠宝,还有粮食!”
“要是主动交出来,就放你们一条活路;胆敢不交,那也容不得不交,咱们杀入庄院一抢即可!”
“交与不交,只答一个字,又或者两个字。要是支支吾吾,顷刻之间,让你们变成齑粉!对了,除了鸡粉,还有鸡翅膀,鸡胸脯,……”
“……”
费家家丁和护院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见是流民,一时无可奈何。毕竟,饿极了的人,不是拼命就是同归于尽,要是被流民杀死了,家中妻儿老小又怎么办?
穷凶极恶,惹不起躲得起!
费家家丁与护院斜持腰刀往后退去半步,再半步,又半步,……
就在这一个时候,费家管家冲了出来,怒目圆睁,紧接着又厉声大骂道:“哪里来的流民,居然打劫费家?‘张杨费吴’之名不容挑衅!”
流民紧接着骤起一通嘲笑。
“不知道是‘张杨费吴’,还是‘张扬废物’,哈哈,哈哈,……”
“交与不交,只在一句话!我们本只求一条活落,不要逼我们先动刀子,咱们人多,哼哼,……”
“……”
费家管家见势,无语至极。
眼下不但受张家人打压,还受杨家和吴家白眼,隔三差五还有杜家的爪牙上门生事,这倒好,居然连流民都欺负到费家庄院来了。
世风日下,世风日下啊!
紧接着,又从庄内奔出了一脸怒气的费大德,厉声大喝道:“谁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敢打劫费家!”
陈静在远处看的明白,费大德已经没有了先前的那一分从容,感觉出骨子里有许多怨气与怒火。
旋即,策马上前,极速分开了一众流民,毕恭毕敬抱拳道:“费族长,在下又回来了。你看这一些流民,就赏他们一碗饭吃,也不比你家现在的家丁和护院差多少。……”
费大德与费家管家先是面面相觑,而后费大德灵机一动,怒对一众家丁与护院道:“你们这一些吃饱饭的,还不如这一些没饭吃的!”
紧接着,费大德由怒转喜,抱拳又道:“纯依香儿女侠,终于等到你回来了。这一些人,还真是雪中送炭。老夫管饱两顿,中不中?”
一众流民自是欣喜若狂。
费大德旋即转身道:“管家,带他们先下去,让他们吃饱咯。眼下咱们费家正缺人手。会功夫的、力大的、有手艺的,给我重用!”
费家管家自知其意,眼下用流民为费家做事,倒也是壮大费家势力的唯一途径,费家要是再软弱下去,只怕没有“张杨费吴”之名了。
费家管家在前,家丁与护院在左右,领着一众流民进入了庄院。
费大德见走光了闲人,急切又道:“纯依香儿女侠,这一位是?”
陈旭嫦自觉唐突,旋即抱拳一笑道:“幽嫣谷墨家第九十九代谷主,陈旭嫦。费族长,多多指教!”
费大德左右一指,惊喜道:“天可怜见孟婆郡,孟婆郡苦‘四家五害’久矣!就你们两个人吗?”
陈静镇定只道:“不止!”
费大德长舒了一口气息,胸腹之中骤起太多的五味杂陈,这一阵子受的委屈,又不知从何说起。
陈旭嫦轻笑道:“费族长,先前之事,我已知之。眼下要是费家人手不够,大可以纯依香儿女侠之法,去寻流民壮势。”
费大德抱拳道:“既然纯依香儿女侠已回孟婆郡,老夫明天就让管家去寻可用之流民!”
第636章 豆沙包与皇帝粥
陈静微微点头,看费大德这一番神情,一时如释重负,遥想一些往事,而后急切追问道:“费族长,当初事败,可知究竟谁才是奸细?差役头领吴明?又或者是其他人?”
费大德埋头之间,一声长叹,去日之日虽然已远去多时,却时时夜半从惊梦中醒来,恍如昨日。
“纯依香儿女侠,实不相瞒。自从上一次你离开孟婆郡后,张家四处造谣说老夫就是那一个奸细!”
“之后,杨家人与吴家人都信以为真。处处对费家人予以白眼。当初飘然亭之约,已烟消云散久矣!”
“这不,还没多少时日,费家就要成孟婆郡潘家第二了。以老夫之见,这是张家人的各个击破之计!”
“待费家树倒猢狲散,下一个不是杨家,就是吴家了。如今,不但多了五斗米道,还多了杜家人!”
“对了,南山郡投奔张家的杜家人,领头的叫杜雷仕,使一技风雷掌。这家伙的功夫,甚是了得!”
“……”
陈静闻言自是微微点头,而后极速打断了费大德的话茬子。
沉思之间,急切道:“费族长,即是如此,你等还需更为小心行事才是。敌众我寡,切莫打草惊蛇。还需先交代下去,切莫声张。”
费大德见陈静已有了自己的主意,附和道:“纯依香儿女侠,你且放宽心,这个是自然。费家再这样被张家欺负下去,结局会比潘家还惨。老夫又如何面对列祖列宗!”
“纯依香儿女侠,即是重归孟婆郡,待老夫先去安排一番,为两位女侠接风洗尘,聊表寸心!”
陈静闻言,急忙止住费大德,极其警觉又道:“费族长,不必客气;人多眼杂,也不必破费。”
“这几日,在下还得暗地里打探一回郡中牛鬼蛇神的虚实,倘若有重大消息。可去告知客缘斋掌柜。”
费大德闻言眼前突然一亮,看来陈静这一次不但有了主意,还比上一次更为稳重,一时心安,急忙抱拳道:“好,好,好。眼下确实敌众我寡,小心谨慎,那总是对的!”
费大德一直相信陈静,不多阻挡,早就习惯了陈静的独来独往。
上一次,要不是因为有奸细,说不一定孟婆郡张家人早就落败,五斗米道也败出了孟婆郡。
这一些日子以来,也一直都在暗地里关心江湖传闻,命丧于越女剑下的五斗米道死得何其惨烈。
前番才听说越女剑在魏境内惊天动地,如今这么快就又到了孟婆郡,幸福之感实在来的太突然。
陈静也不多言一字半句,径直仗剑一旋,掉头之后,策马又加一鞭,紧接着远离费家庄院。
陈旭嫦策马紧随其后。
费大德见状,双手合十,紧接着仰望夜空,自言自语道:“愿菩萨保佑,愿菩萨保佑啊,……”
费大德旋即长舒了一口气息,之后极速步入费家庄院里。
眼下要是用流民来壮大费家人的声势,确实也是一个好法子。
当初迫于形势任由张家人无耻打压,可是,此一时又非彼一时。
想当初,谢安麾下的北府军以几万人马力敌秦国百万大军。
遥想那一些北府军,大多数也是孟婆江北之地避祸的流民。
又因为大多数是孟婆江北之地的流民,虽然身处孟婆江南之地,故而又唤北府军以结其军心。
大凡流民失了地,只要给他们一口饱食,上阵杀敌更是没话说,嗷嗷叫以一敌十、以一敌百。
费大德一时又估摸着,要是明目张胆的组军,那一定不成。
如今的孟婆郡上有五斗米道,中有太守府军士以及皂衣差役,下有杜家来的爪牙,确实还得想一条万全之策来妥善安顿这一些流民。
既然不能明目张胆的组军,费家人好歹也算是孟婆郡中的一方豪强,那就多充一些家丁与护院。
要是被人打压欺负了,多充家丁与护院来看家护院,天经地义。
费大德如此这般想来,也都是美滋滋的。晚上不用再喝酒醉梦,真的也能睡一个难得的安稳觉了。
陈静策马奔腾,很快又转回了九尺驿道,毕竟,杜大壮说九尺驿道上多奇葩事,还得继续走下去。
陈旭嫦还是第一次见陈静这么独来独往,一时来了兴致,觉得这事虽然凶险,却也越来越有趣了。
“静静,难道你就不怕费家人,真的就是奸细了吗?众口一词,大多时候也是无风不起浪的啊!”
陈静旋即拉直了马缰绳,仰头长望东升的那轮明月,镇定道:“众口一词也好,无风不起浪也罢。咱们能做的,唯一只有小心谨慎!”
陈旭嫦闻言只得点头。
陈静遥想幼时的一些往事,虽不知道费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是相信费家一定不会是奸细。
反而,这杨家与吴家,实在有一点让人琢磨不透。要是下一次遇见杨家人与吴家人,还得多留神。
月亮出来了,九尺驿道边上的松林泛着墨绿;九尺驿道上的光华如练,天光也没刚才那么黑暗。
虽然在郡城方向的上空确实要明亮**分,但是在九尺驿道两旁的灯火确实也渐渐的暗了下来。
毕竟,上有皓皓的天光,诸葛孔明有言:静以修身,俭以养德。能省一些灯油就省一些灯油。灯油,那是钱;天光,不要钱。
要是灯下黑的时候,还有大好的天光,这也是人之常情,不要钱的事物,自古以来都不可抗拒。
暗下了灯火,自为家俭。暗下了灯火,又为身静。没有了灯火,就在瞎灯摸黑之间,只剩修养。修养即是休养,故而休养能生息。
当然,休养生息只适合乡民,因为乡民有家有地。而流民,无家无地,暗下了灯火,也就是真的瞎灯摸黑,更是一声声长叹。
就在九尺驿道前方不远处,矗立着几个低矮的木棚下,坐着一群衣裳破烂的汉子,长者已经白发苍苍,幼者也是一头乱发配虬髯。
“月明,月是故乡明!说什么玉皇大帝姓张、老天爷姓张,只可惜咱们不姓张,咱们不姓张啊!真是来错了地方,来错了地方,……”
“天大地大,何处才是咱们这一些吃百家饭的手艺人的家啊!……”
“天下何处是我家?走遍了天涯,终归也没有一处是我家!……”
“……”
陈静与陈旭嫦缓缓策马之间,一时都想起来了,这一些人都是从东山郡过来的那一群手艺人。
陈旭嫦率先开口道:“老伯,孟婆郡张家人,不给你们饭吃吗?”
这一群手艺人又见陈静与陈旭嫦,全部骤起一股五味杂陈,年幼者都不好意思的缓缓低下了头。
毕竟,树活一张皮、人要一张脸。年幼少见世间的不平之处,自然不耻于口,唯有默默的忍受。
唯有其中一个长者,大概是流的汗比年幼者吃的盐还多,故而早就已经习惯了这一个世道的不平。
长者皱纹如刀刻,矍铄的眼神如箭矢,镇定道:“张家人不把咱们当人,为了活着也只能这样了!”
陈旭嫦一时好奇至极,想必还真有奇葩事,径直追问道:“老伯,这样又是那样啊?张家人不把人当成人,除非张家人还真不是人!”
长者仰望月色,镇定又道:“两位女侠啊,张家人可能还真就不是娘生的。我觉得,张家人很有可能真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畜生!”
陈旭嫦玄色斗篷一旋,弓身在马鞍上,斜背着的三把越女剑,影子落地就似是一把锋利的铁耙,早晚也得耙了张家人的脸面。
“此话怎讲?……”
长者极其警觉的环视了一周,之后又一通急促的“咳咳”,而后脱口而出道:“我说张家人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那是有原因的!”
“也只有他们铁齿铜牙的张家人才干的出来。铁齿铜牙吃沙石自然无妨,我等可是活生生的人呐!”
“咱们这一些外乡人与张家人干活。张家人会往馒头里塞豆子和沙粒,说是:豆沙包;又在粥里放大把黄沙,说咱们吃百家饭的人吃百家堪比皇帝,该叫:皇帝粥;……”
“这一些歹毒的张家人,是让咱们一边吃土,一边给他们干活啊!”
“……”
陈静与陈旭嫦闻言,径直面面相觑,看来,孟婆郡中的张家人自持玉皇大帝姓张、老天爷姓张,也已经到了无法无天的地步。
陈旭嫦支支吾吾,骤起五味杂陈道:“豆沙包,……皇帝粥,……”
长者紧接着冷冷又道:“做豆沙包、皇帝粥的水,听说都是张家人的洗脚水。罢了,罢了,罢了。活得不如猪,人命真是不如猪啊!”
“这都是咱们的命啊!幸好,洗脚水又过了一次柴火,也没有腥臭味,更没有骚臭味。即使有,就当咱们吃的是孟婆江北的羊肉吧!”
“生而为晋人,命贱如此。张家人无耻,无耻,无耻啊,……”
陈旭嫦气愤道:“不但无耻,还是无耻至极!”
第637章 驿道两旁送春风
陈静遥想在费家庄院时,费大德说要重用会功夫的、力大的、会手艺的人,而眼前的这一些吃百家饭的手艺人,不是有大好的去处吗?
人尽其才,物尽其用。
“老伯,倘若大家都愿意,天明以后可去费家庄院。去寻费家管家又或者是费家族长,那里会有你们用武之地,也有你们一席之地!”
“毛遂自荐也成,就说是咱们荐你们去的也成。费家米多,不会有张家人那种豆沙包与皇帝粥!”
陈静言毕,长者一副不可思议之态,年幼者缓缓的抬起头来,又好似看到了希望,嘴角上扬。
长者又多看了一眼陈静与陈旭嫦,极其镇定道:“两位女侠,要不是先前白天见过你们,这月下的样子,还真像是索命的黑白无常!”
“两位女侠,这是说笑话逗咱们乐呵的吗?听说费家都衰败了,费家还用得着咱们这一些手艺人?”
陈旭嫦眉头一皱,正回玄色行头,之后瞥了一眼长者,好心又成驴肝肺?难道又一次要“眼瞎”了?
先前已经遇见了一个孙小权,可不能再遇见第二个孙小权。
事不过三,不能再“眼瞎”!
长叹一声,不再自作多情,愤愤不平道:“你这一个老头,张家人如此欺负你们,好歹给你们寻了一个上好的去处。是继续吃张家人的豆沙包与皇帝粥,还是去费家一天两顿饱饭,先各自掂量掂量!”
长者见陈旭嫦发火,旋即面上骤起三分愧疚之色,吃百家饭的人与行走江湖之辈,都是苦命人。
想来,大名鼎鼎的越女剑也不至于害人,况且都穷困成这样,也没有什么东西值得费家人去加害!
长者沉思之间,微微一笑,借坡下驴道:“多谢两位大侠美意。这里离费家庄院也不远,天明一早,咱们都去费家庄院碰碰运气!”
长者身后的年幼者,支支吾吾也道:“多谢,多谢,多谢,……”
陈静见势,自是宽心了许多,一念是善,更是一念永恒。
“驾!”
陈静快马又加一鞭,继续往九尺驿道前行。陈旭嫦策马其后。
月亮已经升起了一丈高,突然从九尺驿道前方传来了一阵“噼里啪啦”的打砸声,之后数十个人影策马从月下极速消失了踪迹。
陈静与陈旭嫦极其诧异,快马又加一鞭。与此同时,骤闻声声童稚的悲鸣,入耳极其揪心。
“啊吧,啊吧,啊吧吧,……”
“哇呜,哇呜,哇呜呜,……”
高头大白马旋即而至,骤起一阵“咴儿、咴儿”的撕裂之声,正当前腿抬高六尺,又轰然落地之际,一旁的茅草屋里急忙奔出了两个人影,不敢抬头,“扑通”跪地,重重的一磕头、两磕头、三磕头,……
“饶了咱们家吧,就饶了咱们家吧,英雄,你就饶了咱们家吧!”
“英雄,英雄,英雄啊,饶了咱们家吧!给咱们家一条活路吧!”
“……”
陈静与陈旭嫦互视一眼,自是面面相觑,大概这一家人是受了刚才离开的那一伙人的欺负,一定误以为是他们又折马回来了。
“咱们只是路过的,不要惊慌,不要惊慌!受不得如此大礼!”
跪地磕头的两人听到陈旭嫦的女声,大吃一惊的抬起头来,在月下又泛着天光的九尺驿道上,已经把陈静和陈旭嫦看得一清二楚。
“恩人,恩人,恩人呐!还真是想不到,咱们又一次见面了。真是缘分,真是天赐缘分啊!哎,……”
陈静与陈旭嫦闻言再一次面面相觑,又看这一对中年人的服饰,穿着与孟婆江南乡民的服饰无二,一时还真没想起来是谁。
“两位女侠,难道你们都不记得了吗?咱们是‘十山八寨’里乌图木大侠的近邻,一家人夜里围着吃土的那个赫连家!被诸位大侠从忽忸于伯安手里救下来的赫连家啊!……”
陈静与陈旭嫦策马上前三步,透过月下霜华,除了多几分憔悴和无奈之外,眼前的汉子还真是赫连不亢,中年妇人就是羊舌氏。
不用说,茅草屋里的童雉哭泣声,那就是赫赫与连连了。
陈静与陈旭嫦斜身下马,羊舌氏转身去了茅草屋里,似歌浅唱,哄着赫赫与连连入眠:“啊吧,啊吧,啊吧吧;囡囡,嗯囡囡,……”
赫连不亢极速迎着陈静与陈旭嫦步去了九尺驿道远处,率先盘膝而坐道:“两位女侠,家里实在不能见人,就借晋国官府之地,请!”
陈静与陈旭嫦见势,各自轻扬长袍,席九尺驿道面对而坐。
陈旭嫦淡淡又道:“乌图木的近邻还在。只可惜,乌图木已经不在人世了。时也,命也!哎,……”
赫连不亢大吃一惊,急切追问道:“怎么会这样?乌图木大侠他那么好的一个人,这又是谁干的?”
陈旭嫦长叹一声道:“除了五斗米道孙秀的无声之雷,还能有谁。包括师傅她老人家在内,幽嫣谷墨家已有六人命丧于无声之雷下!”
赫连不亢摇头叹气道:“听说五斗米顶上三道已经来到了孟婆郡,两位女侠,还需得万分小心啊!”
陈旭嫦自是点头不语。
陈静遥看赫连家不远处的茅草屋,比在“十山八寨”的时候屋子差太远,径直追问道:“方才,又是为何?能在茫茫人海中再一次相遇,那也是一种缘分,但说无妨。兴许咱们还能再助你一臂之力!”
赫连不亢长叹一声,道:“原本以为去了异国他乡隐姓埋名,从此不再过问江湖事就万事大吉了。可是,往往都是事与愿违。”
“一路上,二老受不得颠簸,染上了风寒。况且,久居孟婆江北之人,一时又受不得孟婆江南的水湿潮气,卧床不起已有多日了。”
“羊舌氏上要照顾两位老人,下要照看两个孩子,分身乏术实在也捉襟见肘。还好,我多少还有一些门道,只是想要在孟婆江南之地衣食无忧,难,难,实在太难了!”
“不但官府不对付,杜家人隔三差五又来生事。我家那一头唯一的牛,也被杜家人拉走了,哎!”
赫连不亢埋头之际,陈静一时明了,缓缓又道:“既然方才那一些人是杜家人,那你有想过报官又或者是换一个地方吗?在这驿道边安生,确实也不是一个好去处啊!”
赫连不亢眼中一闪有光,仰头长舒了一口气息,摇头又道:“报官?太守府的那一些差役?”
“那一些皂衣差役见我家是孟婆江北之地来的流民,反而都是热嘲冷讽,与杜家人皆是一丘之貉。”
“咱们家不是孟婆郡人,更不是晋国人,官府说不归他们管。他们也管不着,外乡人暗自多受气!”
“而且,孟婆郡太守府有文书,凡是流民入孟婆郡者,必在九尺驿道两侧一丈远之内安生。超出了一丈远,杜家人出马就要杀无赦!”
陈静与陈旭嫦闻言,一时明白先前杜大壮所言,看来孟婆郡中的九尺驿道两旁尽出怪事不假。
赫连不亢沉默了一小会儿,紧接着又道:“这一些杜家人,常在九尺驿道上游荡,看谁不顺眼就出手打谁;看哪里不顺眼就砸哪里。”
“有时候,还故意把别人家的茅草屋或者棚户推到一丈远之处,然后杀其全家,就地掩埋。”
“九尺驿道上的悲欢离合,全由这一些杜家人一手遮天,还美名其曰:驿道两旁送春风。领头的叫杜雷仕,是一个结巴,一技风雷掌确实也了得,两位女侠可得小心!”
陈静与陈旭嫦微微点头。
陈静遥望月空,不远处的赫赫与连连的哭泣声止住了,可是又传过来一阵急过一阵的“咳咳”声。
“赫连不亢,似你这般也非万全之策。今后,有何打算?”
赫连不亢仰望皎洁的明月,之后缓缓北望,抱拳又道:“两位女侠,经此一劫,我算是看明白了。无论怎么逃,就算逃到天涯海角,还是会被人欺负。要不被人欺负,只有找回失去的荣誉!”
“既然赫连家在大漠失势,落败而家道中落。哪里跌倒的,就要在哪里站起来。有朝一日,我要回大漠,去寻失散已久的族人,失散已久的国人。让曾经过分欺负赫连家的部族与国家,都得血债血偿。”
陈静与陈旭嫦闻言,自是感同身受。也正如赫连不亢之言,哪里跌倒的就要在哪里站起来。
于陈静说来,前番居然败于张义之手,实在出乎意外。这一次重回孟婆郡,一定不能重蹈覆辙!
于陈旭嫦说来,幽嫣谷墨家前后六人命丧无声之雷下,身为幽嫣谷墨家第九十九代谷主,早该有赫连不亢这样的觉悟了!
要是再没有这样的觉悟,说不一定有一天又步幽嫣谷墨家第九十八代谷主的后尘,呜呼哀哉!
陈静与陈旭嫦互视一笑,同声又道:“哪里跌倒的,就要在哪里站起来。九死一生、无怨无悔!”
第638章 放牛娃或牧羊女
赫连不亢见陈静与陈旭嫦同心协力的样子,一时心宽了许多。
既然越女剑又在孟婆郡现身,看来孟婆郡必是山雨欲来之势。
赫连不亢抱拳又道:“两位女侠,前番之恩还不曾报答万一,今番又寒酸至极,确实也无一盏茶水可奉,实在惭愧,实在惭愧啊!”
陈静自是摆手轻笑道:“罢了,罢了,罢了。同是天涯沦落人,我等还得亡命于天涯海角。你不必拘礼,但愿堂中二老能早一日痊愈。”
赫连不亢旋即镇定又道:“多谢两位女侠。要是天底下多两位女侠这般的高人,这一个世道也就不会这么乱糟糟的了。用读书人的话说来:大道非道,天道沦丧啊!”
陈旭嫦也轻笑道:“赫连不亢,你实在过誉了。幽嫣谷墨家的这一代弟子,七亡其五又残一,谁又还会舍命来做幽嫣谷墨家弟子?”
赫连不亢长叹一声,而后双手合十,道:“两位女侠救苦救难,实在好比是活菩萨临世,舍小我而救众生,非一般江湖游侠可比啊!”
陈旭嫦“噗嗤”一笑道:“赫连不亢,过誉了,实在过誉了。不敢当活菩萨,也当不了活菩萨。我也无非只是一介女流之辈而已。”
就在这一个时候,从九尺驿道前方极速奔过来了一个人影。
与此同时,高声疾呼道:“救命啊,救命啊,谁来救命啊!……”
陈静与陈旭嫦径直左手一撑,一式侧空翻起身,亭亭玉立于九尺驿道左右,盯紧前方那一个人影。
与此同时,从那一个人影身后追上来了十几个手持腰刀的汉子。
大呼“救命”的人影确实越来越近了,是一个头戴羊皮帽的中年汉子。在孟婆江北之地,能戴羊皮帽的部族,也就只有党项八部了。
紧随其后的人影,一律灰色的短打小衣,又在左手手臂肩下一尺之距,还缝着一个黑白分明、五寸见方、外圆内方的“杜”字。
陈静冷冷道:“杜家人!”
陈旭嫦见势不妙,玄色斗篷一旋,轻声道:“赫连不亢,你先退一边去。看来,来者不善啊!”
赫连不亢见势,不惊不愕,缓缓起身,立于远处极其镇定。
像眼前的这一幕,早就见怪不怪了。要是今日没有遇见陈静与陈旭嫦,九尺驿道上又多一个亡魂。
陈静与陈旭嫦前番在孟婆江北之地,见过党项八部的野利拓拔,如今在月影下抬望眼之间,看这一个来人,一定不是野利拓拔。
毕竟,长相一点也不像!
至于呼救的人无论是谁,追上来的人是杜家人,这一次管定了。
呼救的人正是党项八部其一的细封拓拔。细封拓拔虽然长得也是虎背熊腰,但是全无虬髯,光华如孟婆江南、江北大多的读书人。
只因一路做买卖,路经风霜雨雪,眼角多了一些长短不一的皱纹,肤色泛着一点微微的土黄。
这一次,细封拓拔本在孟婆郡与晋国商贾刚做成了一笔大买卖。
入夜前,细封拓拔和商贾多喝了几杯,连夜赶回党项之际,在九尺驿道三丈之处内急方便了一回。
完全没有想到,居然被喝得半醉的杜家人给撞上,又还被当成流民,不但抢光了这一趟买卖所赚得的钱财,还杀光了随行的伙计。
细封拓拔本就有几分醉意,要是没有喝醉,就以弯刀上的功夫,随行的伙计还不至于丢了性命。
钱财丢光了,下一次还可以再赚回来;要是伙计丢了,如何回去与野利拓拔交代,又如何与失去了儿子与夫君的党项家人们交代!
细封拓拔一时好恨!
贪杯误事,贪杯误人性命啊!
先前酒醉使不上力,自然杀不过杜家人,几个来回之后,一不小心又弄丢了弯刀,江湖中道:刀在人在、刀亡人亡。那是侠客。
如今,身为做买卖的行商,本是党项八部细封一部的首领,又如何能因为丢了弯刀而束手就擒呢!
当时觉得只要丢了弯刀,身轻如燕跑得更快!毕竟,细封拓拔一直也相信天无绝人之路。况且,要是丢了一把弯刀,买回来就是了!做买卖的人不差这一把弯刀钱!
细封拓拔就这一跑,方才喝进去的酒水也化成了一身虚汗;没有了弯刀,手无寸铁自是赤手空拳,又难敌杜家人的十几把腰刀。
但愿九尺驿道边上的江湖好汉能仗义相救,即使得救以后送一百头牛、一百头羊,不,即使一千头牛、一千头羊,值得,那也舍得。
“救命啊,快来救命啊!……”
就在细封拓拔狂奔之间,又见前头立着一身白纱白袍的陈静与一身玄色行头的陈旭嫦,先是头皮一麻,还是忍不住冲了过来。
“救命,救命,救命!……”
细封拓拔一闪身影,从陈静与陈旭嫦之间上气不接下气而过。
陈旭嫦与陈静狡黠一笑,极其镇定又道:“静静,杜家这一些害人精,就让我再练一回三剑流,大敌当前,可不能荒废了剑法!”
陈静一时无言,毕竟在土城郡与黑旗秦军之战中,陈旭嫦三把越女剑使的三剑流还有一些生硬。
陈旭嫦见陈静无言,自是默许,率先拔出一把越女剑咬住剑锋,紧接着两闪寒光剑影而出,之后一式“移形换影”攻杀上前。
与此同时,左手一式抹剑剑气,右手一式荡剑剑气;之后,左手一式云剑剑气,右手一式劈剑剑气;然后,左手一式绞剑剑气,右手一式截剑剑气;……
“嗷嗷,嗷嗷,嗷嗷,……”
十几个杜家人命丧于三剑流下,都还没来得及出刀,昙花一现,落地一树树怒放的海棠花枝。
杜家人,就这样死光了。
赫连不亢看得瞠目结舌,不由自主道:“好剑,好剑,好剑!越女剑还真是天下无敌的好剑法!”
细封拓拔自是大吃一惊,先对赫连不亢抱拳谢道:“多谢大侠出手相救,多谢大侠出手相救!……”
赫连不亢摆手轻笑道:“这位兄台,看你也不是孟婆江南之人。我赫连不亢就是一个流民,出手救你的,是那两位女侠,得谢她们!”
细封拓拔先一声“哦”,而后急步上前抱拳道:“党项八部之细封拓拔,多谢两位女侠出手相救!”
陈静缓缓透过面纱斗笠,镇定又道:“我等在孟婆江北之地,偶遇尉迟敬天追杀野利拓拔,你们党项八部与魏国‘黄金八部’为何非要闹得你死我亡,想来还是很费解啊!”
细封拓拔仰头轻叹道:“哎,还不是因为世风日下,‘子不嫌母丑、儿不嫌家贫’那只是书中言!世风日下,世风日下,世风日下啊。”
“还好,咱们党项八部齐心,与孟婆江南晋国多做买卖求活,各部族人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女侠说见过野利拓拔,可知野利拓拔行踪?我正有要事寻他呢!”
细封拓拔一时目光炯炯。
陈静摇头道:“都已经快是一月之前的事了。前番野利拓拔说是去魏都平城进贡,之后要一路南下!”
细封拓拔吃惊道:“哎,看来,野利拓拔又被黑旗秦军误了时辰。咱们这一些做买卖的!路过一国,要多扣重税。要是多路过几国,赚不到银子,还会赔进去更多!”
“什么时候,孟婆江南、江北之地能合为一国,也是咱们这一些小部族的大幸之事。天下之势分分合合,分了这么多年,也该合了!”
陈静闻言眼前一亮,看来这党项八部也非寻常部族。
细封拓拔之言,又何尝不是孟婆江南、江北之地乡民所想。
赫连不亢闻言先是点头,而后似有所悟道:“既然兄台是细封拓拔,为何有眼下落败之势?这完全不应该的啊!好奇,很是好奇!”
细封拓拔面上骤起三分愧疚之色,径直摆手轻笑道:“说来惭愧,还不是贪杯误事,贪杯误事啊!”
“做买卖的,本就少不了酒局。经过这一劫,要不是遇见女侠,只怕命丧的是我细封拓拔了!”
“从今往后,喝酒不赶路、赶路不喝酒。也让党项八部各部引以为戒,免得骤生无妄之灾!”
“对了,对了,对了!大丈夫一言九鼎。方才我还估摸着,谁救了我,要重谢一千头牛、一千头羊。敢问女侠,牛羊该送于何处啊?”
细封拓拔抱拳张望之际,见一脸吃惊的陈静与陈旭嫦,旋即改口又道:“嗨,这一次,都被杜家人打劫了钱财。这一千头牛、一千头羊啊,还得下一次从党项送来了!”
“两位女侠,不知这一千头牛、一千头羊,又该送往何处?”
陈旭嫦收剑入鞘而归,旋即轻笑道:“嘿,这什么时候,幽嫣谷墨家弟子,都要变成放牛娃、牧羊女咯!嘤嘤嘤,嘤嘤嘤,……”
细封拓拔先是一愣,而后抱拳道:“咱们党项人虽是行商,从不做一锤子买卖。言而有信、以信为本。救命之恩,这本是应该的!”
第639章 你六我七怎么样
陈静缓缓透过面纱斗笠,仗剑轻笑道:“细封拓拔确实有心了。这一次,即是幽嫣谷墨家第九十九代谷主出剑而解围,你自去问她咯!”
细封拓拔眉头一舒,觉得陈静不但说话好听,而且言之有理。毕竟江湖中道:冤有头、债有主。
并且,这一笔人情债,确实也是欠陈旭嫦一个人的,自然得还给陈旭嫦,这也算是恩怨分明。
细封拓拔毕恭毕敬拱手上前,急切道:“敢问谷主,这一千头牛、一千头羊,我又该送去何处?”
“无论上天入地,只要是我细封拓拔去得了的地方,即使有千里、万里,也将送到你说的地方去!”
陈旭嫦见势也没法再推辞,毕竟在孟婆江北之地的一些小部族,确实没有“八大天王”那般狡诈。
又沉思了一会儿,遥想赫连不亢一家又是乌图木的近邻,本就身为晋人却目睹乌图木的近邻在晋地受了委屈,确实也该做一点什么。
何不借花献佛?
况且,幽嫣谷墨家弟子眼下就此一人,细封拓拔的这一千头牛、一千头羊,赫连不亢更为需要。
陈旭嫦一时思索已定,镇定又道:“细封拓拔,那不如就这样吧!有道是:江湖救急不救穷。”
“赫连不亢一时确实有大难处,这一千头牛、一头羊,就当是助赫连不亢一臂之力了!意下如何?”
赫连不亢倒也没有想到陈旭嫦会出此一言,旋即摆手道:“谷主,不可,不可,此事万万不可啊!”
“前番,一众大侠已经救了咱们赫连一家老小。就这一次,又如何能再让谷主再费这么大的力呢?”
陈旭嫦轻笑道:“此一事,我也不算费力。权且就这么说定了!”
陈旭嫦又与细封拓拔道:“这一千头牛、一千头羊的事,就由你们两个人另行商议交接的日子。”
“眼下,还有最为重要的事,咱们一时半会还不能现身,这死了的杜家人,还得寻一个好去处!”
细封拓拔见已亡于九尺驿道上的十几个杜家人,确实也该与他们寻一个好去处,倘若再有杜家人看见,一定会连累赫连一家老小。
陈静附和道:“嫦嫦这一次,终于又进了一大步,可喜可贺!”
陈旭嫦狡黠一笑道:“静静,小心谨慎,这不都得向你学的么!学无止境的啊!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以我看来,还无需三人。与你一同赶路,可学之处多多!”
对于这一千头牛、一千头羊的事,还真就这么定了。陈旭嫦助赫连一家一臂之力,也算是“天志”。
于细封拓拔说来,救人一命之恩又知恩图报,从骨子里透出踏实之气,不用再担心晚上睡不着觉。
于赫连不亢说来,要是这一千头牛、一千头羊放在孟婆江南之地,无非就是盘中牛肉与羊肉。
但是,要放在大漠草原之地,这一千头牛、一千头羊,足够赫连一家人在大漠重新崛起。
赫连不亢突然想到,就在几日前,在前方拐角处的一家晋国流民被杜家人杀灭之后,就地掩埋了。
就在掩埋之地的边上,还有一个天坑,让这一些杜家人与无辜枉死的流民陪葬,那也是罪有应得!
赫连不亢急切道:“就这十几号人,埋下他们,神不知鬼不觉,确实易如反掌!谷主不用担心!”
一众人等闻言自是暗喜。
赫连不亢又把前几日看见的埋人之事,与三人从头说了一遍,三人除了恼怒,也只剩下了恼怒!
细封拓拔怒气冲天道:“马拉个巴子的,说什么‘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都是混账话!无论哪一个国家,哪一个部族,都有心术不正之人,就好比拓拔绍,当儿子的杀自己的老子;还有先前江南王家人,胁迫自己的君王。此又当如何!”
陈旭嫦冷冷一笑道:“得,细封拓拔,你可别忘记了魏国可汗的口谕,万万不可多生是非啊。”
细封拓拔极速环视一圈,镇定道:“想来,这里没有魏人斥候,也没有魏人奸细,说说他也无妨!”
赫连不亢急切又道:“嗨,多说无益,咱们还是尽快埋了他们。免得又被杜家人撞见,再生枝节!”
细封拓拔见势,轻笑道:“得,兄台所言极是,所言甚是啊!”
正当陈静与陈旭嫦上前之际,细封拓拔急切又道:“两位女侠,既然救了我一命,何须再劳烦两位女侠再出一分力呢?确实不妥!”
细封拓拔又道:“赫连兄台,这十几个人,就咱们两个扛他们去埋了吧。小事一桩,何须劳烦两位女侠出手,杀鸡焉能再用宰牛刀!”
陈静与陈旭嫦一时面面相觑。
细封拓拔现在已经酒醒,极速上前一边踢开了杜家人,一边点数道:“一头猪、两条狗、三只鸡、四只鸭、五只羊、六只鹅,……”
最后,细封拓拔对赫连不亢轻笑道:“一共才十三条畜生!我看你身板也不错,我吃亏一点,我七你六,一趟就扛他们去天坑埋了!”
“像这十三条畜生,还不值得咱们跑第二趟,兄台,以为如何?”
赫连不亢闻言大喜,一时又来了兴致,这么多年来的隐忍,终于遇见了一个像样的汉子,要比身上的力气,那是草原上常有的事。
赫连不亢轻笑道:“好,好,好极了!得遇细封拓拔,也是我赫连不亢之大幸,今日别出一格来比臂力、腰力、爆发力,如此甚好!”
说时迟那时快,赫连不亢一边歪歪脖子、扭扭腰板,上前马步一蹲,旋即凌空捉起一个杜家人放在左肩、又捉起一个杜家人放在右肩;左手平肩提两条左臂、右手平肩提两条右臂,面不红、心不跳的起身,又大踏步往前方步了出去。
细封拓拔见势,眉头一舒,轻笑道:“真英雄也!比如今那一些喝多了五石散兑酒的弱鸡样,强了数倍、数十倍!真不愧为赫连一姓!”
陈静与陈旭嫦大吃一惊,想不到赫连不亢之大力,不比“燕人”之威逊色多少,还真的又“眼瞎”了。
不过,让陈静与陈旭嫦更为好奇的是,细封拓拔一人如何能扛走死去的七个杜家人。
细封拓拔先是长舒了一口深沉的气息,像极了气沉丹田的样子,之后马步极速一蹲,左肩放上一个杜家人、右肩放上一个杜家人。
紧接着凌空一旋,一个杜家人身影一闪,又顶在了羊皮帽上。
之后,左手提两条左手臂、右手提两条右手臂,这七个杜家人,就在九尺驿道上往前扛了去。
十三个杜家人,就这样被两个人轻松的杠走了,确实很强!
九尺驿道上,月亮映出赫连不亢与细封拓拔的影子,就像两个庞然大物:林中大雕、谷中黑熊!
陈旭嫦见赫连不亢与细封拓拔扛走了杜家十三个人,地上却还有十三个人的兵器,也必须得埋了。
幸好,方才越女剑三剑流的招式并未让杜家人一分为二、一分为数块,又或者断胳膊或者缺腿。
虽有一绺绺怒放的海棠花枝,待埋了人和刀,再回来往驿道上松一松土,自是神不知而鬼不觉。
“静静,你看!杜家人已经被赫连不亢与细封拓拔扛走了,这十三把腰刀,我一个人拿不了那么多!”
“静静,你看!要不就这样,我吃一点亏,你六我七怎么样?”
陈旭嫦觉得,身为幽嫣谷墨家谷主,况且确实因三剑流而起,多拿一把腰刀,那也是应该的!
陈静见势,眉头一皱,摇头叹气道:“嫦嫦呀嫦嫦,嫦嫦呀嫦嫦,要我说你什么好呢?要你这觉悟,只怕有朝一日,你我小命都不保!”
陈旭嫦闻言,先是觉得莫名其妙,毕竟赫连不亢与细封拓拔就是这样干的!他们能这样干,为何我就不能这样干?完全没有道理啊!
除了莫名其妙之外,更觉得不可思议,相处这么久来,还是第一次听陈静如此说话,实在不解!
“静静,为什么呀?静静,为什么?这都是为什么呀?你六我七要是不成,那么你五我八怎么样?”
“又或者是你四我九?要实在还不行,那我就只有跑两趟咯!”
陈静自是一声长叹一阵闷雷,缓缓又道:“嫦嫦呀嫦嫦,现在身边已经没有一众师兄相助了,可得多长一回心眼!要是一个人纵马江湖,还像你这般,真为你担忧!”
“你要记住,得用心去看这一个世界,得用心去听这样一个世界,你觉得,你现在用心了吗?”
陈旭嫦听得云里雾里,一边拾起腰刀就往胳膊肘下放,一边镇定又道:“静静,你说这话有几个意思啊?你看,我这不是用心着吗?”
陈静一时摇头叹气,越女剑一张一弛之间,剑鞘指着高头大白马的马鞍,疾声又道:“你看,那这马儿是用来干什么的呢?”
陈旭嫦一边忙着拾刀,一边随口又道:“骑的!”
“只能骑吗?”
第640章 究竟该不该加倍
陈旭嫦见陈静越女剑张弛的样子,一时恍然大悟,夹在胳膊肘下的腰刀“哐当”落地,双颊骤起红晕赛过晚霞,捂脸低吟道:“丢人,丢人,这,这,这真是太丢人了!”
陈静见势,极速收回越女剑一声长叹,似这慢人一步的性子,要是在紧要关头,一定要人老命。
先前,还有一众师兄出剑配合,确实还算机灵,如今成了“独行侠”,确实有一种大不如前之感。
不过,一时也情有可原,越女剑八剑重聚才过没多久,就先后折了五个师兄,更残了心里一直念叨的曹小强,确实也不容易。
陈静不敢多想,也不敢继续想下去,后背骤起一阵拔凉。
陈旭嫦双眼从十指缝隙中极速环视了一回,还好没人看见。
并且,远处赫连不亢的茅草屋离得最近,眼下也已经没有了多余的声响,大概一家人都睡着了吧。
对于这样的糗事,陈旭嫦相信陈静不会记在心上,何况旁边也没有一个流民路过,此时此刻就算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了。
陈旭嫦又忍了好一会儿,这才缓缓收回了捂住脸的双手,而后先理了一理玄色行头、正了正身子,之后毕恭毕敬抱拳道:“幽嫣谷墨家第九十九代弟子,多谢纯依香儿女侠教诲!从今往后,我就以纯依香儿女侠马首是瞻,嘿嘿。”
陈静摆手轻笑道:“以后,可得用心。不然,害人害己。不可大而化之,也不能浮躁。如此万全!”
陈旭嫦微微一笑道:“是。幽嫣谷墨家第九十九代弟子知道了!”
陈旭嫦言毕,转身又几个来回便拾起了十三把腰刀,一股脑儿都放在高头大白马的一侧,用马缰绳顺手轻轻一绕,就掉不下去了。
踢踏、踢踏、踢踏,……
这十三把腰刀对高头大白马来说,微乎其微,全然就如空气。
陈静径直牵马缓行其后,看陈旭嫦一副得意忘形的样子,一时又不知说什么好!遥想自己十八岁的时候,可自己又有过十八岁吗?
遥想幼时的一些往事,还真不知道有没有过十八岁。
不知不觉,一晃就老了。
况且,一直还记得陈小英先前说过的话,过了十八岁就老了。眼下,自己还真不知道老了多少岁。
往事确实不堪回首!
既然往事不堪回首,那就得多周全陈旭嫦。又看陈旭嫦得意忘形的样子,一时却又感觉到了欣慰。
毕竟,在差不多和陈旭嫦一样年纪的时候,从来没感受过得意忘形,也从来也没有这样的机会。
嘭嘭、嘭嘭、嘭嘭,……
天坑已经到了,确实是一个天然生成的好地方。在天坑的一边,还有一晃三尺高的土丘。赫连不亢与细封拓拔正左一拳、右一掌击打着土丘,让土丘掩埋杜家人。
十三个杜家人早就被赫连不亢与细封拓拔丢进了天坑里,此时此刻,完全看不见杜家人的影子,只剩下一层微微湿润的土沫。
“赫连兄台,好功夫!……”
“细封拓拔,你也不错!……”
“哈哈,哈哈,痛快!……”
“哈哈,痛快至极啊!……”
“……”
陈旭嫦见这一副英雄气,自是先忍住了好一会儿,可要是再不叫住这两个人,这十三把腰刀就快埋不下去了,径直疾呼道:“埋了十三条畜生,可不别忘了还有十三把腰刀,还得清除驿道上的血迹!”
赫连不亢与细封拓拔闻言,双双脸色铁青,只顾一时拳打脚踢的爽快,全然忘记了这一茬子事。
就在赫连不亢与细封拓拔转身之际,细封拓拔似有所悟道:“被这十三条畜生追杀,却丢了弯刀。这一次,可得选一把好刀防身!”
细封拓拔急步上前,来回细看了一番,抽出一把腰刀在月下左边一斩、右边一刺、前边一剁、后边一砍,收刀之际,又上下细看了一回,摇头叹气道:“这刀可是好刀!只是给这杜家畜生,太可惜了!”
细封拓拔微微扭头之际,顺手掷与赫连不亢道:“这么好的刀,都埋了,着实可惜。给你一把刀防身吧!拳脚功夫虽然硬气,可也硬气不过刀枪剑戟十八般兵器!”
赫连不亢顺手接过了腰刀。
虽然这一些年来,一直都在刻意逃避,也很多年没有再摸弯刀。
此时此刻,与细封拓拔的英雄气相惜,接刀全然不费吹灰之力。
赫连不亢在月下掠过刀影,而后疾声道:“好刀,好刀,好刀啊!要是当初赫连家的弯刀,也有这腰刀的成色,自是无坚不摧!怎会落得国破家亡而虎落平阳被犬欺!”
细封拓拔见势,轻笑道:“这事何其简单,要是用牛羊换来铁石,要是再请一些过硬的工匠师傅,又何愁没有削铁如泥的弯刀!”
赫连不亢自是点头不语。
细封拓拔又选了一把腰刀,而后余下十一把腰刀一股脑儿往天坑里重重的一掷,“哐当”声骤起。
之后,腰刀往土丘里极速一劈一斩、一拉一撩之间,又一大块土丘移到了天坑里。使刀斩泥埋人,确实比拳打脚踢要快很多。
就这样数个来回之后,天坑被填为平地,土丘也被斩成平地。
就在这一个时候,细封拓拔与赫连不亢急切又道:“难得机缘如此巧合。赫连兄台,你我甚是投缘,要是不嫌疑我细封拓拔是小部族,那就结为异姓兄弟。正好两位使越女剑的女侠可为见证,千载难逢!”
赫连不亢不假思索道:“好啊!正有此意!既然细封拓拔不嫌弃赫连家还是流民,我都不敢开口!”
细封拓拔轻笑道:“江湖都道,英雄不问出处。你可知那汉高祖,无非就是一个亭长。要论身份与地位,说不一定还不及你我呢!”
赫连不亢摆手轻笑道:“诶,细封拓拔何出此言?我就一个流民,又如何能与汉高祖相提并论!而你细封拓拔,掌党项八部之一部,汉高祖远不及你,远不及你啊!”
细封拓拔极速转身,抱拳急切又道:“两位女侠,可不要推辞!”
陈静见势微微点头,又缓缓透过面纱斗笠,看眼前这一副光景,只听江湖传说中有结为异姓兄弟,就比如那汉末的刘关张三结义。
不过,这还是第一次亲眼所见所闻,有道是:君子成人之美。自然也愿意做这一个见证。
陈旭嫦玄色斗篷一旋,轻笑又道:“既是如此,就由幽嫣谷墨家与两位英雄喊礼了,意下如何?”
细封拓拔与赫连不亢闻言,自是欣喜若狂,径直双双上前,身子极速一正,而后抱拳,紧接着齐声又道:“我等愿幽嫣谷墨家第九十九代谷主,吉祥、吉祥、吉祥!”
陈旭嫦很久也没受过这种礼遇了,径直开怀一笑,道:“吉祥,吉祥,吉祥!你们吉祥,大家也都一起吉祥,嘤嘤嘤,嘤嘤嘤。……”
细封拓拔目视赫连不亢,率先又道:“细封拓拔,年三十有三!”
赫连不亢目视细封拓拔,紧接着道:“赫连不亢,年三十有八!”
细封拓拔笑道:“赫连大哥!”
赫连不亢笑道:“细封二弟!”
紧接着,两人凝视月空,又同声盟誓道:今有赫连不亢/细封拓拔结为异姓兄弟,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天不改志,地不乱心。有违此誓,全家暴亡!”
赫连不亢与细封拓拔言毕,旋即双双对月重重一拜,陈旭嫦在一旁忍不住疾呼道:“一拜天地!”
紧接着,赫连不亢与细封拓拔又转身对陈静与陈旭嫦一拜,陈旭嫦忍不住疾呼道:“二拜高堂!”
之后,赫连不亢与细封拓拔相视一笑,面对面一拜,陈旭嫦忍不住疾呼道:“夫妻对拜,送入洞房。不,不,不,两位英雄,口误,实在是口误!兄弟对拜,礼成!……”
赫连不亢与细封拓拔倒也没有在意陈旭嫦之言,只当是打趣说笑,毕竟方才杀人又埋人,确实也该赶走一些晦气。能得越女剑做见证,必定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陈静入耳万分愧疚,看来陈旭嫦在胭脂亭受的刺激确实不小。
陈静自然也知道,陈旭嫦一定还想着和曹小强能有这样对拜的机会。只可惜,造化弄人!
就让陈旭嫦活在希望里,能有渺茫的希望,总比没有希望要强!
细封拓拔极速起身,扶正赫连不亢,轻笑道:“赫连大哥,先前说好的那一千头牛、一千头羊,眼下又亲上加亲,我这个当二弟的,总得意思意思,不如加一倍!”
赫连不亢旋即摆手,急忙又道:“细封二弟,使不得,使不得,这万万使不得。一千头牛、一千头羊,已经够多了,不能再加倍了,受之有愧,大哥受之有愧!”
细封拓拔扭头问道:“两位女侠,你们说,究竟该不该加倍?”
赫连不亢急切道:“不加倍!”
陈旭嫦轻笑道:“加倍!”
第641章 喝了五石散兑酒
陈静见势轻轻摇头,紧接着又长叹一声道:“哎,都盟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还拘泥于加倍与不加倍,实在汗颜,实在汗颜啊!”
“自古以来,话说这‘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不应该就是‘你的就是我的、我的就是你的’吗?”
陈旭嫦闻言大吃一惊,而后极其尴尬的低下了玄色斗篷。
赫连不亢与细封拓拔相视一笑,紧接着赫连不亢轻笑道:“纯依香儿女侠,实在高我等一筹。可这一筹,大约高出了十万八千里远!”
“虽然圣人有言:三人行,必有我师。依我当下看来,三十人,三千人,三万人,以至于更多人,都足可为其师矣!哈哈,哈哈。……”
细封拓拔附和着轻笑点头。
陈静摆手轻笑道:”过誉了,实在过誉了。在下,无非只是心静!只要心静,眼前所闻所见,更为通透到底。诸位还当用心,用心!”
一众人等自是微微点头。
细封拓拔腰刀一收一旋之间,镇定道:“如纯依香儿女侠之言,赫连大哥,从即刻起,你爹已经就是我爹、你娘已经就是我娘,你家孩儿已经就是我家孩儿,你家夫人已经就是我嫂子咯。哈哈,……”
赫连不亢抱拳道:“细封二弟客气了,亦然,大哥亦然啊!……”
陈静见势,左掌鞍前一旋,而后斜身一跃上马,悠悠又道:“嫦嫦,我们也该是时候走了。”
陈旭嫦点头之后,飞身一跃上马,往九尺驿道率先一路狂奔。
赫连不亢与细封拓拔同时抱拳道:“我等多谢两位女侠周全万一!后会有期,后会兮有期!……”
就在陈静即要开口之际,赫连不亢急切又道:“纯依香儿女侠,你且放宽心,善后之事不会忘记。”
陈静自是长舒了一口气息。
细封拓拔镇定道:“赫连大哥,即是如此,咱们得先回去善后,再商量诸如牛羊之事,意下如何?”
赫连不亢点头只道:“好!”
之后,赫连不亢与细封拓拔并排着大笑而去,在九尺驿道上的两个相亲相近的人影,斜地里望去,越拉越长,又越拉越远。
“驾!”
陈静策马一鞭,往前方直追陈旭嫦。马踏白练,飞影掠燕。
策马奔腾了好一阵子,陈静才追上了陈旭嫦,急切追问道:“嫦嫦,嫦嫦,嫦嫦。你这是怎么了?”
陈旭嫦策马缓行,玄色斗篷微微摇头,而后略有一些委屈,悠悠又道:“静静,你就实话实说。我不会生气,我是不是已经变傻了?”
陈静与陈旭嫦并排策马奔腾之间,初听这一个“傻”字,突然又想起了幼时的陈小英。
遥想在那一个时候,被陈小英反复称之为“呆痴女、笨傻女”,那可比这“难听”多了。
不过,既然陈旭嫦不信是陈静的“姥姥”,如何会信之后的事?
陈静缓缓透过面纱斗笠之间,又见一绺而下的皎洁月色,以及九尺驿道边上的墨绿松枝,先是长舒了一口气息,而后镇定道:“嫦嫦,实不相瞒。在我年幼的时候,可被拣养之娘,还是我的那一个‘姥姥’,都认为我是:呆痴女、笨傻女。”
“如今这一个乱糟糟的世道,原本几人称孤几人称王,又骤变为几人称孤几个称天王,大多胸怀一己之私,谁又胸怀天下万千乡民?”
“于这一个乱糟糟的世道而言,我等越女剑不合时宜,也不同流合污,反倒成了当世异类。幽嫣谷墨家向来秉承的‘天志’,与一己之私者看来,恨不能除之而后快!”
“越女剑挡住了他们的私欲,况且越女剑九死一生、无怨无悔,在私欲者看来,那就都是‘傻子’。”
“嫦嫦,你现在还纠结是不是‘傻子’吗?越女剑就是这么‘傻’!明知飞蛾扑火,会燃尽最后的生命,却也义无反顾。正是九死一生、无怨无悔之精妙所在之处啊!”
陈旭嫦一时如释重负,先长舒了一口气息,又燃起了一股力量,旋即拱手又道:“静静之言,真如拨云雾而见青天,确实受益匪浅!”
“从今往后,那我就做一个快乐的‘傻子’杀尽五斗米道,抛弃心中的一己之私念,光大幽嫣谷墨家!”
“太虚道长既然要修太虚道,我就修我的幽嫣谷墨家‘天志’,我倒是很想看一看,究竟是太虚道命长,还是幽嫣谷墨家‘天志’命长!”
陈静一时心宽,有道是相由心生,只要心宽,一切也便更从容。
“嫦嫦,说的极好,说的极好!本就当有幽嫣谷墨家谷主的样子!”
“心善者为侠,在这一个乱糟糟的世道里。似我等心善而无一己之私者,万中无一,万万中也无一!”
陈旭嫦仰望月空,悠悠道:“诚如静静所言,既然万万中也无一,那我就要做万万中的其一!”
陈静自是微微点头,看来陈旭嫦是开悟了,能开悟那是好事。
与此同时,就在九尺驿道前方远处的一处野店,还有一些游离的灯光,最显眼处,是孟婆郡太守府差役吴明领着六个差役正喝酒。
野店里的掌柜与伙计,在野店的角落里正打着瞌睡。要是在平常的时候,早就关门大吉了。
毕竟,又是在九尺驿道边上的野店,要是遇见了杜家人,不但白吃白喝不说,还要连吃带拿,苦不堪言,挣的辛苦钱都喂了狗。
虽然,皂衣差役有时候也白吃白喝,至少不会连吃带拿。
要是运气好的时候,皂衣差役还会多少意思意思一回,多少也会给一点钱,只当是少赔一些本钱。
虽然在九尺驿道边的买卖有时候确实也不错,不过要是遇见了杜家人与皂衣差役,要白干好些天。
当然了,相比之下,宁愿遇见皂衣差役,也不愿意遇见杜家人。
可是,又身在孟婆郡中,只得:人在屋檐下、怎敢不低头。
世事如此,世道如此,做一点小买卖,人微言轻,又能奈天何!
一众皂衣差役早已喝得半醉,言语之间除了气愤,更是不平。
“吴大人,吴大人,兄弟几个跟了你这么一些年,真为你不值!”
“是啊,那杜雷仕算一个什么东西,不但是结巴,还是外郡人,在郡里耀武扬威,根本没把咱们这一些土生土长的孟婆郡人放眼里!”
“哎,还不是太守公子张义在其后撑腰。要是没有太守公子张义在其后撑腰,借五斗米道的话说来,早晚看不见第二天的太阳!”
“吴大人,咱们可得担心。太守大人又那么溺爱张义,上一次丢了那么多蒲葵扇,太守大人把火全发在跟风者身上了。要是有一日,杜家人取代了咱们,不敢想!”
“是啊,是啊,是啊!吴大人,得想一个法子。咱们好歹是官府中人,杜家人,他们算什么东西?”
“咱们要是被杜家人取代了,可吴大人你要是被杜雷仕取代了,我等丢不起这一个脸,丢不起啊!”
“是啊,吴大人,先别喝了!”
“……”
自古以来,酒后吐真言。
一众皂衣差役半醉半醒之言,却也真的都是肺腑之言。
要是手中的差事都弄丢了,家中妻儿老小又该怎么办?
要是丢了差事就会没钱;没钱,就等于没饭吃;没饭吃,自然就会饿;饿久了,那会死人的!
吴明又一盏五石散兑酒下肚,悠悠道:“喝了五石散兑酒,饮罢方抬头;喝了五石散兑酒,醉后万般有;喝了五石散兑酒,梦送黄金楼;好酒,好酒,好酒,……”
“来,来,满上,满上,都满上!不醉不归,不醉不归啊!……”
“……”
吴明杯盏一扬,旋即又“刷刷、刷刷”的满上了一盏五石散兑酒,先远望了一回如练的九尺驿道,抬头遥看明月之际,紧接着一饮而尽。
“好酒,好酒,好酒。兄弟们,五石散兑酒可都是好酒!之前,那是我的错,那都是我的错啊!……”
“只要喝了这五石散兑酒,一切如烟如梦,万般皆由己。五石散兑酒,好喝,好喝,好喝啊!……”
“来,来,来,举杯!谁不举杯,就是不给我吴明的面子,要还是兄弟的,就一饮而尽!……”
“……”
一众皂衣差役只得举杯。
吴明趁着七分的醉意,三分的明白,紧接着张弛双手又道:“来,来,来。咱们兄弟一场,可不能输了气势,一起喝,也一起念,……”
“喝了五石散兑酒,饮罢方抬头;喝了五石散兑酒,醉后万般有;喝了五石散兑酒;梦送黄金楼;好酒,好酒,好酒啊!……”
“干!……”
“干了它!……”
“喝完了这一盏,还有另一盏;喝完了另一盏,还有三盏,……”
咕噜、咕噜、咕噜,……
吴明见势一时满意至极,虽然知道皂衣差役心生不满,有时候良苦用心,是不能与人言明的!
况且,张家打压过了费家,下一家很可能就是吴家了。
第642章 一人得道犬升天
毕竟,正如身边的这一众皂衣差役兄弟所担忧,杜家人已经做起了近似于皂衣差役的差事。
短打小衣上的“杜”字,已经就是另类的皂衣官服。并且,这一些杜家人能干皂衣差役之不干之事。
就比如,杜家人在九尺驿道两旁一言不合就打人,一言不合就杀人、埋人。至少,皂衣差役确实干不出来,心里多少还是讲王法。
眼下,孟婆郡“张杨费吴”之名中,只有差役头领是吴家人。
即使是傻子,也都能看得明白其中的深意。摘下吴家人的差役头领,换上更为“听话”的杜家人。
皂衣差役跟随吴明多年,要是只摘掉吴明一人,恐难服众。索性一股脑儿把皂衣差役全都换掉。
出头鸟不敢出头。至少眼下不敢出头,唯有沉醉于五石散兑酒。
一盏,一盏、又一盏,……
吴明嘻嘻哈哈之间,一时从七分的醉意、三分的明白,骤变为九分的醉意、一分的明白。
月华如霜,驿道如练。
吴明歪歪斜斜起身,嚷嚷着给了野店伙计一些散碎银子,晃晃悠悠又道:“小二哥,好酒,好酒!五石散兑酒,好酒,好酒啦!”
野店伙计一时兴起,给了散碎银子虽然不足以还清之前的白吃白喝,总算是少赔了一些本钱。
“吴大人,各位官爷。慢走,慢走,慢慢走。五石散兑酒确实难得的好酒,下次再来,下次再来,……”
野店伙计点头哈腰恭送,等吴明七人走远之后,又重重抽了左脸一耳光、右脸一耳光,……
“下次再来,来你一个头啊!再多来几次,这买卖就没法做了,……”
“官啦,官啦,官啦,……”
“……”
野店伙计愤愤不平之间,又极速叫醒了掌柜,两个人很快收拾了一番,也是时候该打烊了。
要是再不打烊,要是再遇见一些白吃白喝还连吃带拿的杜家人,这买卖又要白做好些天。
就在这一个时候,从吴明前方驿道右边茅草屋里,突然传过来了一阵又一阵极其刺耳的沉吟。
一众皂衣差役眉头一皱,怒火冲天道:“埋汰旮旯,埋汰旮旯,埋汰旮旯!这杜家人,就是畜生!”
“吴大人,管不管?管不管?管不管?我实在忍不住了!……”
“家家都有妻女,岂容该死的杜家人乱了孟婆郡中的纲常,……”
“吴大人,你要是不管,这事我管定了,一人做事一人当!……”
“……”
言未毕,一个皂衣差役腰刀一旋,月下一闪寒光嗜血,略带几分酒气,急步往茅草屋冲了过去。
“埋汰旮旯,该死的杜家人!”
皂衣差役兴致勃勃的冲进了茅草屋内,骤起一阵腰刀撞击声后,皂衣差役脖子上架着一个“井”字,四个杜家人逼出了皂衣差役。
紧接着,一个杜家人一手捉刀的同时,极速穿好了短打小衣,看来这一个杜家人就是小头目。
这一个杜家小头目叫杜上德,是杜雷仕的堂弟,江湖中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杜上德亦然。
杜上德仗杜雷仕之势,一时在孟婆郡中小有名气。生来本就游手好闲,正好在九尺驿道两旁生事。
要让杜家人在孟婆郡站稳脚,只有多生事端,而后多平息事端,才能彰显杜家人的用武之地。
自然而然,杜雷仕虽然是一个结巴,也心知肚明。很多时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杜上德。
正因为杜上德游手好闲,只要在九尺驿道边上住上了有几分姿色的流民,要是又被杜上德看中,无一人能逃出杜上德的手掌心。
杜上德常以“食色性也”为名,先往其家中要吃要喝,然后让身边的杜家兄弟架开无关人等,无论白天又或者夜里,次次得手。
虽然杜上德对于孟婆郡中骤起的声名“杜丧德”又或者“毒丧德”嗤之以鼻,无论好名也好,恶名也罢,只要是名,那就是好事一桩。
要是孟婆江南、江北都知其大名,那也算是大名鼎鼎的人物。
杜上德骂骂咧咧道:“老子还以为是谁呢!就这一身黑皮,原来是太守府来的差役,还真误了老子的好事!该打,该打,通通都该打!”
吴明见势不妙,似杜上德这样的人,惹不起,必须要躲得起。
吴明不得不佯装全醉,晃晃悠悠之间,抱拳又道:“我这帮兄弟不懂事,败了杜大爷的兴致,实在对不住杜大爷,对不住杜大爷啊!”
杜上德瞥了一眼吴明,在来孟婆郡之前,传说吴明还是孟婆郡中一等一的快刀,如今沉醉在五石散兑酒里,还真不像一个人物。
杜上德眉头一舒,既然杜雷仕眼下得势,说不一定有一天就取代了吴明,像吴明这样的怂货,打扰了兴致,确实该好好的教训一回。
江湖中也说,新官上任三把火。眼下,这么好的机会,正好替有可能很快上任的杜雷仕好好整治一回吴明,也当是打探一回虚实。
反正,太守府皂衣差役败兴在前,一众皂衣差役又是一身酒气,借酒闹事之嫌,自是板上钉钉。
杜上德腰刀扛肩,与身边的四个杜家兄弟使了一个游离的眼色,旋即“井”字又收缩了一寸。
倘若一不留神,腰刀一旋,皂衣差役必定人头“扑通”落地。
“吴黑皮,你给老子跪下!……”
一众皂衣差役闻言,旋即酒醒了三分,腰刀出鞘,怒视杜上德。
好歹吴明做了这么多年的差役头领,虽没留大名远播千里,但也没留下让人恨之入骨的恶名。
在这一个乱糟糟的世道里,似吴明这般,已经就很难得了。
杜上德歪歪斜斜上前三步,一口唾沫星子喷到吴明脸上,而后腰刀一直,厉声大骂道:“埋汰旮旯,吴黑皮,你赶紧给老子跪下!要是不跪下,你这一个黑皮兄弟,也就死了!死了死了的,死翘翘的!”
吴明不急不恼、不争不怒,径直扬起皂衣大氅,轻抹脸上湿漉漉的唾沫星子,还有一股腥臭味。
“井”字下的皂衣差役一脸愧疚之色,急切道:“吴大人,吴大人,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啊,是属下一时冲动,连累了你!”
“吴大人,这一次是属下错了,属下实在是大错了。吴大人,……”
“……”
杜上德极速转身凶了一眼皂衣差役,腰刀在“井”字腰刀上重重一拍,“当”,震开的腰刀刀锋在其脖子上划出了一道斑驳的血迹。
腰刀上斑驳的血迹,一时好似星星点点,在皓皓月影下,像一朵朵含苞待放的海棠花枝。
“啧啧啧,啧啧啧。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你这一个小黑皮,坏了你家杜大爷的兴致,你家可有诸如姐姐妹妹、妻女侄女之类?……”
“呸!我呸!杜丧德,早晚不得不好死,必然不得好死!……”
“哈哈,你又不是我儿子,也不是我孙子,你倒是挺孝顺,居然关心你家杜大爷的生死了。还是想一想眼下吧,看谁先不得好死!老子一个眼神,就能让你人头落地!神气什么?你还神气什么!……”
“一人做事一人当,一人做事一人当。有种,冲我来!与吴大人没有半点关系!你要冲吴大人来,杜丧德,你没种,你真没种,……”
杜上德转身,一手捏紧皂衣差役双颊,轻笑道:“没种?没种?你居然说你家杜大爷没种?在这九尺驿道边上,只要被杜大爷看上的,早就生根了,迟早还会发芽!”
皂衣差役被捏紧了双颊,一时不能吱声,支支吾吾中尽是恨意。
杜上德一边扭头盯住吴明,同时盯住不敢上前的皂衣差役,狠狠说道:“就这一条黑皮,居然还敢说老子没有种!老子是他家杜大爷,老子就先让他先没种,也让孟婆郡中的黑皮们,长一长记性!……”
杜上德言未毕,右腿从下而上重重一踢,皂衣差役顿时脸色铁青,眉头紧锁又极其狰狞。
嘭、嘭嘭、嘭嘭嘭,……
皂衣差役骤起一脸虚汗,极速闭气之间,紧接着长舒如老牛。
“杜丧德,你太过分了,……”
“杜丧德,住手,……”
“……”
就在皂衣差役一通疾呼之间,吴明双腿一曲,“扑通”跪地!
“吴大人,士可杀不可辱!不能这样啊,这事不能这样啊!……”
“吴大人,吴大人,……”
“……”
杜上德见势收回了右腿,又放开了“井”字下的皂衣差役。
“井”字下的皂衣差役眼前天玄地玄,除了满眼都是月亮与星星之外,两只耳朵就似置身在蜂巢中。
嗡、嗡嗡、嗡嗡嗡,……
或者已经变成了一只蜂子。
杜上德见势,左右马步一拉,仰头轻笑道:“吴黑皮,你跪迟了!爬过来,你爬过来啊!”
“对了,还得一边叫‘吱吱’,一边爬过来。招惹杜家人,这就是下场!从今往后,也长一长记性!”
“爬,爬,叫‘吱吱’快爬,……”
第643章 终于等到了今天
五个皂衣差役自是恼怒至极,正想挥舞着腰刀以堂堂正正的男人血性拼他个你死我亡,也不枉在这一个世上轰轰烈烈的走过一遭。
身为男子汉大丈夫,宁可站着断头死,不可跪着苟且生!
要是另一个皂衣差役就这样丢了脑袋,眼下这五个杜家人,一个也活不了,一个也逃不了。
一命抵一命,那也值了!
冷风袭后背,吴明又清醒了三分酒意,自知大丈夫能屈能伸,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
毕竟,淮阴侯韩信都受得胯下之辱,为何自己就受不得?韩信那可是左右楚汉之争的佼佼者。
听说南山郡诸葛长风也曾趴在地上叫‘吱吱’,为何自己做不得?
吴明缓舒了一口气息,右手一扬,止住了五个皂衣差役上前。
“吴大人,吴大人,……”
“吴大人,为什么啊,……”
“为什么,这是为什么啊,……”
“……”
吴明没有说道一字半句,径直双掌入地,之后一前一后、一左一右,往杜上德马步下爬了过去,一边缓缓又道:“吱吱!吱吱!……”
五个皂衣差役脸往一边,各自腰刀重重掷地,骤起“当当”如暴雨打夏荷,一声长叹一阵闷雷。
杜上德得意至极,待吴明皂衣刚过一半之际,索性一屁股坐了下去,紧接着腰刀在吴明大腿上重重一拍,使劲又道:“马儿驾,马儿驾,马儿驾驾,马儿驾驾驾,……”
“马儿不吃草,马儿也能跑;马儿不吃草,马儿也能嚎;……”
“吴黑皮,你是一匹黑马,黑马一匹啊!好,好,好极了!老子今天高兴,老子今天太高兴了!……”
“……”
吴明驮着杜上德行了数十步之后,杜上德又揪着吴明的寿帽如马缰绳,左右来回又各行了数十步!
另外四个杜家人早已笑出了猪声,四把腰刀往后松开了一尺。
杜上德见势,凡事都讲究见好就收,不能太出格。要是太出格,丢了性命,反而会弄巧成拙。
杜上德旋即放开了吴明,缓缓起身之后收刀入鞘,让四个杜家人也放开了那一个皂衣差役。
杜上德觉得:今夜这一出,天明后,一定要传遍孟婆郡。让孟婆郡中的皂衣差役丢人通通都丢到姥姥家去,甚至丢人丢到祖宗家去。
待天明传出之后,以后看吴明的脸色,比现在骑人更为有趣。
“吴黑皮,你变了,你变了,你已经变成真正的黑皮了,……”
“吴黑皮,你家杜大爷困了。得先回去了。哈哈,哈哈,……”
“……”
杜上德声声嘲笑之间,领着杜家人在月色下很快就消失了身影。
那一个皂衣差役受了重踢,早就疼得不成人样,待杜家人抽身之后,顺势又重重的“扑通”滚地。
吴明长舒了一口气息,总算送走了杜上德这一个瘟神。要骂“杜丧德”又或者“毒丧德”,还骂轻了。
吴明急切道:“还愣着干什么,赶快抬他回去!紧要之处,可不能落下病根!可不能让人活守寡!害一个人与害两个人,孰轻孰重?”
五个皂衣差役没有应承,只是轻抹发红的眼眶,又极速收好各自的腰刀,紧接着迅速围了上去。
之后,两个人手扣着手如两条软绵绵的木棒,一棒在脖子、一棒在腰间,抬上了那一个皂衣差役。
剩下一个皂衣差役,周全在左右。五人一阵急促的小跑,很快也都消失在了九尺驿道上。
吴明见走远了皂衣差役,挥舞腰刀在九尺驿道前劈后砍、左刺右斩,一闪皂衣身影在月下极速游离之间,已然远去了数百步!
仰天一声长啸,“啊!”
气冲云天,追月又逐星!
“扑通!”
吴明重重倒地,就在九尺驿道上摆出了一个“大”字,盯紧正对面的那一轮看了多少年的月亮。
突然之间,觉得月亮好似在暗暗的发笑,也好似月亮在无情的鄙视,鄙视中还有一些轻薄!
不知不觉中,眼眶湿润,一只眼睛留下了一滴眼泪。眼下张家人独大之势,又能奈何?又无一人可助吴家一臂之力,又能奈何?
况且,五斗米顶上三道已来孟婆郡,又有杜家人掺和其中,此一时又非彼一时,想要以一己之力对张家人动手,必定还未出手,必然注定全败,更会连累吴家人。
要是天亡吴家人,虽不能奈天何。可是,不甘心,极其不甘心!
吴家人不愿意做费家第二,更不愿意做潘家第三!得想法子!
吴明就这样想着,不知又过去了多久,就在一睁一闭眼之间,眼前策马闪过来一黑一白两道影子。
吴明极其警觉的坐起身来,看九尺驿道上一闪而过的人影,并不是黑白无常,而是活生生的人。
就在吴明惊喜万分之间,两骑高头大白马旋即止蹄,“咴儿、咴儿”的撕裂声落地之际,已经认出了着白纱白袍、面纱斗笠的陈静。
吴明自是悲喜交加,两行热泪一抹,激动道:“纯依香儿女侠,你可终于又回来了!我在这九尺驿道上,已经等了好久,终于等到了今天!等了好久,真的等了好久,……”
自从陈静被张义逼出孟婆郡之后,没多久又来了杜家人,杜家人在九尺驿道作恶,要是陈静回孟婆郡,一定会出现在九尺驿道上。
这一次,终于如愿以偿了。
陈旭嫦玄色斗篷一旋,扭头轻笑道:“静静,还真看不出来,孟婆郡还有这么多人念着你!真好!”
吴明见势,双手一撑起势,一闪皂衣大氅一拂,正身抱拳道:“孟婆郡太守府差役头领吴明,见过幽嫣谷墨家第九十九代谷主,愿谷主:吉祥、吉祥、吉祥!……”
陈旭嫦大吃一惊道:“吴大人,那你是什么时候认识我的呢?”
吴明自是轻笑道:“回谷主的话,就这一身无二的玄色行头,又是幽嫣谷墨家这一代唯一的女弟子,一目了然,自是一目了然啊!”
陈旭嫦尴尬只道:“呵呵!”
陈静越女剑一旋,缓缓透过面纱斗笠看吴明一副狼狈相,又见身边没有一个皂衣差役跟随,好奇追问道:“吴大人,泪痕又是为何?”
吴明又轻抹了一回眼眶,之后淡淡说道:“方才不知是两位女侠前来,眼睛里进了几粒沙子,又多抹了一回眼眶,就成这样子了,……”
陈静自是摇头道:“吴大人,九尺驿道上的奇葩事如此之多。在下可心里都有数。你就直说了吧!”
吴明长叹一声,正色道:“纯依香儿女侠果然名不虚传,什么都瞒不过你。实不相瞒,是杜雷仕的堂弟杜上德作恶,欺男霸女之事被咱们撞见,有一个兄弟被打伤了。……”
陈旭嫦一时迷惑道:“我说吴大人啦,杜上德又会什么功夫?”
吴明微微摇头。
陈旭嫦紧接着又道:“既然杜上德不会功夫,那你怕他什么?一刀劈了他!孟婆郡还讲不讲王法?”
陈旭嫦一言,激起吴明心中的千层巨浪,如今总算是遇见了对的人,必须要一吐为快。
“回谷主的话。咱们当差的讲王法有什么用?要是太守大人、太守公子不讲王法,我辈又能奈何?”
“确实,我一刀能劈死杜上德。可劈死杜上德之后呢?我被太守大人或者太守公子定罪不打紧,被杜雷仕落井下石也不打紧。”
“可是,这一定会害苦了原来那一帮跟了我多年的兄弟,还有吴家人必定会因此而受牵连!”
“圣人有言:小不忍则乱大谋。卑职所为,全是为了今天。为了纯依香儿女侠领人回孟婆郡。”
“要是纯依香儿女侠不回来。卑职为了兄弟与吴家人,说不一定某一天真的与杜家人同流合污了。”
“即使有那么一天,卑职也曾经心向王法、心向光明,都是被这一个世道给逼迫的啊!”
“……”
陈旭嫦急切打断话茬子,扭头轻笑道:“静静,初耳听起来,这一个差役头领,还像是一个好人呐,和南山郡、东山郡还真不一样!”
吴明眉头一舒,正气道:“回谷主的话,卑职是不是好人,纯依香儿女侠最为清楚了。要卑职不是好人,何不早与杜家人同流合污?”
陈静遥想一些往事,又极其警觉的环视了一周,轻声问道:“吴大人,既然如此,我也不拐弯抹角了。我就问你,你是不是奸细?”
吴明眉头一皱,急切道:“纯依香儿女侠,要卑职是奸细,当初为何要自伤一刀放你走?放你走,你居然不走,才惹出张青龙、张白虎枉死,更逼走了郡中的陈家人!”
陈静再一次追问道:“吴大人,在下就只问你,你是不是奸细?只需答‘是’亦或者‘不是’!”
吴明镇定只道:“不是!”
陈静长舒一口气息,紧接着轻声追问道:“既然如此,你又在孟婆郡中这么长日子,眼下你也应该查出来奸细究竟是谁了吧?”
第644章 盼星星又盼月亮
吴明自是摇头叹气,极其愧疚道:“纯依香儿女侠,恕卑职无能。虽然有一些线索,也不好妄语混淆视听,但是有一点卑职可以肯定,当日的奸细绝对不是费家人!”
陈静眼前突然一亮,看来费大德这一些日子以来,确实受了不少委屈,还是无处可诉的委屈!
“吴大人,既然这么肯定,那会不会是杨家人又或者吴家人?”
吴明再一次微微摇头。
陈静缓缓透过面纱斗笠,先看了一回月色,再看了一回地形,而后急切道:“吴大人,既然如此,杨家人与吴家人是否还有奸细,在下一探便知。不过,还得先劳烦吴大人多跑一趟,不知意下如何?”
吴明面上骤起八分喜色,虽然还有五石散兑酒的余味活泼在皂衣大氅上,但是此时此刻已经酒醒,从涌泉穴而上到百会穴都是力量。
旋即,腰刀一正,道:“卑职从未忘记当初之言。紧要关头,卑职一定会出手。眼下,愿听差遣!”
陈静遥望九尺驿道远处的松林外,要是再行一段路程,那里就是飘然亭了。当初飘然亭一家人,眼下也是时候该再一次会面了。
“吴大人,在头遍鸡鸣前。你能让杨家族长杨明利、吴家族长吴长志飘然亭一会吗?先就这两家!”
“头遍鸡鸣前?好,好,好!这事卑职一定办妥。纯依香儿女侠且放宽心,此事不难。不知此一行,就两位女侠亲临孟婆郡吗?”
陈静微微摇头。
吴明见势自是暗喜,上一次陈静想以一己之力没有杀灭张家人,看来这一次必定不会重蹈覆辙。
“两位女侠,事不宜迟。卑职这就去杨、吴两家去请两家族长!”
“对了,计谋再成之前,还需敌明我暗,吴大人切莫先声张!”
“如此甚妙!卑职先去了!”
吴明一闪皂衣大氅身影在九尺驿道上一阵狂奔,之后极速拐下九尺驿道,很快消失在月色里。
陈静缓缓透过面纱斗笠,越女剑一收一旋之间,遥指飘然亭的方向,悠悠又道:“嫦嫦,今夜九尺驿道就先到此为止了。咱们得去飘然亭,等候杨明利与吴长志。”
陈旭嫦抬望眼之间,莞尔一笑道:“都依静静。静静之计,莫非又还是要借用杨家人、费家人、吴家人之力,再战张家人与杜家人?”
陈静长叹一声,急切又道:“眼下依然还是敌众我寡,不然呢?这与使越女剑点剑剑气借力使力如出一辙,大道至简,大道至简呐!”
“这一次,不但多了五斗米顶上三道,还有杜家人;还不知道有多少孟婆江北州郡的顶上三道,确实不容大意。此一时又非彼一时!”
陈旭嫦点头,道:“确实,虽然有刘一谷与陆修静,还是得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要是让张家人有所觉察而防备,必定万分棘手!”
陈静镇定道:“先见杨明利与吴长志。之后,赶在天明之前回客缘斋,与客缘斋掌柜再商议商议,顺道等候刘一谷、陆修静。”
陈旭嫦镇定只道:“嗯。”
陈静策马又加一鞭,很快离开了九尺驿道,取小道直去飘然亭。
陈旭嫦策马紧随其后。
高头大白马一前一后,如燕穿过了几处松林,又趟过了几条潺潺的溪流,之后又闪过了几弯田间小道,飘然亭已然近在眼前。
陈静率先斜身下马,立于飘然亭内,之后与陈旭嫦面对面坐下。
飘然亭外的月色还是那样皎洁的映在亭中石桌上,尽是光明。
此时此刻,陈静微微闭目,已经马不停蹄了这么久,高头大白马也需要歇脚,人也需要养精蓄锐。
陈旭嫦见势,一时长舒了一回气息,也极其警觉的闭目养神。
就这样过了好一阵子,从远处突然传过来了阵阵急促的马蹄声。
踢踏、踢踏、踢踏,……
陈静与陈旭嫦极其警觉的环视之间,见从远处策马奔来了两行人马,杨家人与吴家人终于到了。
人影近了,来人确实也不多。
杨明利领着管家,带来两个短打小衣的家丁;吴长志领着管家,也带来了两个短打小衣的护院。
杨明利与吴长志率先下马,急步奔进了飘然亭,家丁与护院极其警觉的巡视在飘然亭十步之外。
杨家管家与吴家管家极其警觉之间,毕恭毕敬的侯在飘然亭外。
“纯依香儿女侠,你可终于回来了,终于回来了,终于回来了啊!要是再不回来,孟婆郡必定会变成曾经的南山郡,张家人一家独大,我等必定都要背井离乡了!孟婆郡中现在已无陈家人,杨家都土生土长多少辈了,舍不得,舍不得啊!”
“是啊,老夫可是盼星星、盼月亮,日思夜想,那是日日思、夜夜想,总算是盼到了这一天!天不亡我吴家人,天不灭我吴家人啊!”
“……”
杨明利与吴长志抱拳,极速踏入飘然亭后,又转身同声道:“愿谷主:吉祥、吉祥、吉祥!”
陈旭嫦毕礼道:“两位族长,既然先前有飘然亭一家人之约,不必拘泥,都请入座,入座,入座!”
杨明利与吴长志见势,自然也不客气,径直锦绣华衫一拂,各自面对面而坐,久别重逢一脸喜气。
陈静仰望星空,长叹道:“孟婆郡陈家人已去,皆是在下之过。但愿有朝一日,这一些远走他乡的陈家人能重回故土,根在孟婆郡,又何须去天涯漂泊?远在他乡的陈家人,也是时候该回家了!”
吴长志拱手又道:“纯依香儿女侠,无需自责。这要怪,得怪无耻至极的太守公子张义,‘四家五害’,太守大人他家就占其二,哎!”
陈静缓缓透过面纱斗笠,看吴长志与杨明利虽然喜气,但是也掩饰不了额头上多出的皱纹,发际之间也骤现了少许白发,越见斑驳。
“既然两位族长应差役头领吴大人之约前来,在下有一事不明,还望两位族长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纯依香儿女侠,本就是飘然亭一家人,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一家人也不干两家人,但问无妨!”
“是啊,纯依香儿女侠,吴明得知你回来,又连夜赶回太守府。紧要关头,他会出手的。当初送他去太守府当差,看来这一步棋又走对了。有了内应,总要心安许多!”
陈旭嫦在一旁根本插不上话,只是静静的听着。看孟婆郡中这两家大户的神情,是之前从来都没有遇见过,也从来没有想过的事。
三人行必有我师,说的极好。确实还有许多要学、要会的地方。
既然“张杨费吴”四家大户中的三家再一次联手,胜算又多了好几成,至于究竟又多了几成胜算,还得等计成之后,便知分晓。
陈旭嫦也估摸着将来有一天,也能像陈静这般受人敬重,幽嫣谷墨家何愁不能大兴?“天志”昭昭、日月皓皓,必定也能万世长传。
既然如此,从现在起,就得暗地里多向陈静“偷师”。
陈静见杨明利与吴长志信誓旦旦一言,沉思之间,急切又道:“在下重归孟婆郡,又听说费大德是奸细,你们怎么看?你们都信吗?”
杨明利与吴长志相视一笑,旋即杨明利率先开口道:“纯依香儿女侠,眼下即是飘然亭一家人。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明人也不说暗话!”
“要是在别人面前,咱们杨家又或者吴家,也都会相信费大德就是奸细,也会说费大德就是奸细!”
“在纯依香儿女侠面前,老夫与吴族长从来也不相信费大德就是那一个奸细。奸细另有其人!不过,恕我等无能,没能找出奸细!”
陈静一时疑惑不解道:“既然杨族长这么肯定,又何以知之?”
吴长志接过话茬子,长叹一声之后,缓缓又道:“纯依香儿女侠,实不相瞒啊,在费家家丁与护院中有咱们杨家与吴家的人。自费家被张家打压之后,有一些家丁与护院想离开费家再换一个主家。”
“要不是老夫与杨族长暗中给这一些家丁与护院使钱,让其留下来护着费家,只怕费家早就成破落户了。只要费家一亡,杨家也好,吴家也罢,摧枯拉朽必不可阻挡!”
陈静闻言一时明了,这是唇亡齿寒的道理,要是没有杨家与吴家暗中撑着,兴许费家败得更惨!
“看来,两位族长确实还没有忘记飘然亭一家人之约。即是如此,不知两位族长可有计谋?”
“纯依香儿女侠,费家要用流民壮大势力。咱们杨家自然也不能落后。天明之后,杨家也要去寻会功夫的、力大的、会手艺的流民!”
陈静闻言自是暗暗吃惊,看来费家庄院中的家丁与护院这么快就把消息都传给了杨家、吴家,真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收人钱财,与人消灾。话虽如此,却有几分凶险!
陈静镇定又道:“既然如此,在费家庄院中,可有张家人的眼线?”
第645章 还要不要人好活
杨明利与吴长志闻言先是大吃一惊,而后相视一笑,吴长志率先开口道:“纯依香儿女侠有此一问,老夫心安,心安呐。在费家被打压之前,老夫也曾有过这样的怀疑;但是在费家被打压之后,费家确实已经没有张家人的眼线!”
杨明利微微点头,附和道:“纯依香儿女侠,吴族长言之有理。费家已然落魄,张家何须多此一举。以老夫看来,咱们杨家与吴家之中,必定会有张家人的眼线!”
“纯依香儿女侠,这一次得想出一条万全之策。牵一发而动全身,宜快不宜慢,否则祸多于福!”
陈静沉思了一会儿之后,急切问道:“两位族长,既然如此,可知五斗米顶上三道与张家合二为一在一处?如今人又在何处?”
吴长志极其警觉环视一周,而后轻声道:“五斗米顶上三道以强龙之势,力压张家这一条地头蛇。在外人眼里看来,好似张家已经是如虎添翼,实则各怀鬼胎。”
“张家想借五斗米顶上三道之势更进一大步;五斗米顶上三道又想让张家变为马前卒。毕竟,孟婆郡东边的南山郡‘沦陷’,一部分杜家人还想借势再夺回南山郡。”
杨明利紧接着又道:“听说五斗米顶上三道与张家并未合二为一。这于我等来说,确实为好消息!”
“至于五斗米顶上三道究竟在何处落脚,请恕老夫无能。咱们杨家人确实近身不了张家人。况且,眼下又多了杜家人,容易让人生疑。”
“不过,杜家妄想借张家之势夺回南山郡,老夫之前与南山郡夏侯太守暗中有书信来往,夏侯太守在必要时,会助我等一臂之力。”
陈静一时长舒了一口气息,看来这一次飘然亭一家人各自都有了大长进,又心安了许多。
“既然如此,各家还需暗中壮大实力,太守府有军士、皂衣差役,更有杜家人,这一些人还望飘然亭一家人全力挡之;余下诸如五斗米道之流,就由我等全力挡之。若有风吹草动,各家可得互通消息。”
“在下一时半会行踪不定,客缘斋掌柜,在下信得过她。倘若一时半会寻不着在下时,可告之于她!”
“眼下,飘然亭一家人就算是兵分两路。杨族长、吴族长,这一次就拜托两位、拜托两族族人了!”
杨明利与吴长志抱拳,而后吴长志急切又道:“纯依香儿女侠,你且放宽心。既然你已回孟婆郡,孟婆郡必定再一次得见青天。只要郡中有异动,吴家与杨家、费家,必定会拧成一条绳子,谁来抽谁!”
杨明利急切又道:“纯依香儿女侠,杨方圆太过于隐忍。老夫之前是小看他了。这人大有用处,老夫自然会把他安排在紧要之处!”
陈静眉头一舒,旋即抱拳轻笑道:“好,好,好极了。两位族长,各家族长都用其长处、避其短处;人尽其才、物尽其用。‘张杨费吴’之名,张家必定独大不了!”
“既然如此,飘然亭一家人新约已成。还望杨家、吴家、费家同心同德,万不可生出一己之私。”
“余下之事,便可见机行事!两在族长,敌不动、我不动;敌若一动、我必全动。意下如何?”
“……”
杨明利与吴长志暗喜,待时而动确实也是一个好法子,径直双双抱拳起身,一副志在必得之态。
“就依纯依香儿女侠,老夫这就回杨家庄院先安排一番!纯依香儿女侠、谷主、吴族长,老夫这就先行一步了。告辞,告辞,……”
杨明利领着杨家管家,旋即斜身上马率先离开了飘然亭。
“纯依香儿女侠,杨族长已去,老夫也该回去安排一番。纯依香儿女侠、谷主,告辞、告辞,……”
吴长志转身领着吴家管家,飞身上马,紧接着又离开了飘然亭。
很快,在九尺驿道上就没有了杨家人与吴家人的影子,空中的那一轮明月也暗淡了皎洁,离偏西落山之际,大约只有一步之遥。
咕咕喔、咕咕咕喔,……
第一声鸡鸣起来之后,在不远处与远处,啼叫此起彼伏。
“静静,你太厉害了!真是佩服至极啊!这一些公鸡打鸣,还又真是时候!嘤嘤嘤,嘤嘤嘤。……”
陈旭嫦觉得陈静料事如神,就这一招,确实还得用心的学学。
看来,大凡料事如神者,首先得洞悉天时、地利、人和。然后于胸腹之中合三为一,即是: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
陈静悠悠轻笑道:“嫦嫦,有朝一日,你也能成!万事开头难,只要过了这一关,自是一马平川!”
陈旭嫦点头只道:“嗯!”
陈静极速起身,仗剑一旋,斜身上马,道:“嫦嫦,趁天色未明,咱们得直去客缘斋。这里离客缘斋还有好一些路程,不容多停留!”
陈旭嫦附和只道:“嗯!”
陈静快马又加一鞭,很快就离开了飘然亭,陈旭嫦紧追不舍。
踢踏、踢踏、踢踏,……
白影如燕追、玄影似莺逐。
高头大白马又两闪身影重回了九尺驿道,又路过几弯松林山坳,之后直取小道狂奔而去客缘斋。
天光微微明亮了,小道上早有稀稀拉拉的乡民往地里干活去了。
莫道行路早,更有早行人。
乡民就只为一口饱食,起早贪黑自是天经地义,别家朱门酒肉、又或者睡到日上三竿,那是他们家的祖宗恩赐,又或者祖坟埋得好。
乡民一直都觉得:无权无势,祖宗又没有留下万贯家财,祖坟风水必定也不好。自然容不得半分怨言,也容不得半句真心话。
只要生而为乡民,世世代代就都是乡民,还只能说太守大人为民请命,晋国陛下为民谋福。
兴许,太守大人确实为民请命了。只是这一些民,都是大户人家之民,与小户人家又有何相干?
自然,为民谋福,也只是与一等一的大户人家谋得更多的好处。
一郡太守知民情而闭塞圣听,一国陛下不知民情而又沾沾自喜,才有了“何不食肉糜”,才有了这一个分崩离析而乱糟糟的世道。
要说至于别的,老天爷要人三更死,必定活不过五更天。
况且,孟婆郡号称玉皇大帝姓张、老天爷姓张,玉皇大帝与老天爷的生杀大权都紧紧握在张家人手中,于最底层的乡民说来,无非只是池中一尾尾早晚待宰的游鱼。
即是游鱼,谁又看见鱼儿闭眼安心的睡过一次觉呢?无论是白天与黑夜,来回摇摆之间,都拼命睁大着一双眼睛,只为一口饱食。
乡民如游鱼,才有什么“治大国如烹小鲜”,游鱼不但是案板上待宰的鱼肉,还是锅鼎中待煎的河鲜。
生而为乡民,命贱不如猪。至少,生而为猪还有人送上猪食,还有黑夜白天之分,比游鱼好多了。
况且,生而为人,早晚也都会死的。要是死后投胎,一定不做游鱼一般的苦难人生,宁可当猪不当人。要当人,不能当乡民与流民。
至于有什么人从眼前策马奔腾路过,只要不是给钱给粮的事,就只当它是一阵清风、一绺花香。
起早贪黑就是为了干活求一顿饱食,只要干活累不死,那就使劲往死干,撸起袖子,别无选择!
这就是乡民的命!命该如此,又能奈天何?天,它本姓张啊!
何为张?东张西望为张!
于起早贪黑的乡民说来,东张西望只会饿肚子,与“张”无缘自然不能同流合污,凡事只得认命。
陈静与陈旭嫦见乡民的漠然,一时也无可奈何。至少,只要这一些乡民不是张家人的眼线即可。
有朝一日孟婆郡得见青天,这一些乡民自然不会漠然如此。
“驾!驾,……”
八蹄踏飞燕,曙光迎清晨。
客缘斋确实又到了,还是熟悉的布局与招牌,只是还未开门。
“店家小二哥,……”
陈静率先下马,高声疾呼。
“来了,来了,来了。这么早,谁这么早,还要不要人好活呐?”
客缘斋门开了,店小二朦胧的眼神骤起一尺光芒,一时提起八分精神,急切招呼道:“哎呀,掌柜都念叨了好一些日子了,终于又回来了。要是再不回来,可能会想死咱们掌柜了,纯依香儿女侠,请!”
店小二拉过高头大白马,毕恭毕敬又道:“幽嫣谷墨家第九十九代谷主:吉祥、吉祥、吉祥!”
陈旭嫦见这一番阵势,更为惊喜,道:“店家小二哥,客气了!”
陈旭嫦突然觉得,无论陈静在孟婆郡走到那里,都是人人敬仰,真可谓名副其实的“天下第一”。
陈静与陈旭嫦寻了客缘斋角落里的一方桌台坐下,很快店小二也奔了进来,急切道:“老规矩?”
陈静取下面纱斗笠,越女剑斜放桌台,只道:“好!”
陈旭嫦好奇道:“老规矩?”
店小二笑道:“小米豆汤羹,还有热乎乎又雪白的大馒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