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休妻
和和睦睦的气氛彻底破裂,二方都撕破了脸皮。
东方疆神色冷厉道:“早就听闻你段漠向来狂妄,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公孙宗主何等人也,就算是商圣亲临,也未敢如此大不敬,黄口小儿竟如此嚣张。”
段漠面不改色,交换拍了拍手背:“没错,我段漠吧,确实是废物,也算不上什么东西,但我有个好爹啊,我就这么狂妄,这么嚣张,天塌了能砸死我吗?”
东方疆冷声道:“可怜商圣一世英名,竟然有你这等败家子。”
段漠咧嘴笑道:“抱歉,家大业大,有点败不光。”
东方疆不屑斗嘴,一甩袖袍:“我女儿永远不会嫁给你这种废物纨绔,你趁早死了这条心吧,申屠,送客!”
申屠崇前跨一步,直视着段漠。
春水也是随即迈出,拔剑出半鞘斜在身前,动人眉目异常冰冷。
“呵。”
申屠崇嗤笑,一个小小的侍女也敢横剑挡在一名下宗面前?
真是搞笑。
铺天盖地的无形灵力不断收拢,春水握着剑的双手微微颤抖,竟然是再无法拔出半寸,与此同时,那股泰山压顶般的巨力作用在她身上,硬生生压得她膝盖下弯,如背负重岳。
春水光洁额头已有细密汗水浮现,竭力抵抗那股下宗的威压,但下宗这一层次实在非常人能想象,那股巨力越来越恐怖,春水的身子越来越低。
“铿……”
春水的剑鞘拄在地上,双手抓着剑柄,青色绣花鞋下已经凹进地板半寸。
申屠崇袖袍一抖,无形中的压力再度暴涨,春水捏着剑柄的二只小手已然发白,娇躯不由自主的颤抖,纵使是这般巨大的实力差距,她仍是抬着头,紧紧盯着申屠崇。
一丝血迹自春水嘴唇溢出,她的膝盖离地板越来越近。
秦纪黑袍下的手掌已经握紧又松开反复三次。
段漠仰起头,脸色平淡,声音却异常阴寒:“她要跪下去,东方家族,就没了。”
申屠崇手掌一顿。
东方疆怒极反笑:“哈哈,有意思,我东方家族这么多年来,还是头一次听到如此威胁,我今天倒要看看,我东方家族是怎么没的。”
申屠崇轻吐一口气,体内灵力瞬间暴动,这一次,春水周边的空气已经呈现微微扭曲之状。
段漠瞳孔深处,有一缕极淡金色一闪而逝。
“崇叔!住手!”
清脆声音从大堂外传来,一记雄浑灵力落在春水周身,驱散那堪称恐怖的压力。
东方疆面色变化,惊声道:“玄音!你怎么出来了?”
门外的女子走进大堂,三千青丝扎成云鬓,肤色雪白如凝玉,纵使是秦纪,此刻也抬起头,多瞧了一眼这女子。
他见过无数漂亮女子,却第一次见到有人有如此晶莹肤色,真的像似九天仙女下凡。
段漠虽说不是头一次见到这名义上的未婚妻,但是那都是十几年的事情了,当年那粉雕玉琢的小娃娃,此刻也出落
的如此精致动人,但他轻微一瞥便收回目光,侧身搀扶起浑身汗水的春水。
“功法缘故吗?”
秦纪心中沉吟。
这个女人长得本就不差,相貌比之春水都要略胜一筹,更重要的是她那清冷气质和肤色,愈发让人心生仰慕敬畏。
帝都四大美女之一,果然名不虚传。
“爹。”
东方玄音微微行礼。
“我不是说过让你别来的吗?”
东方疆摇头道:“这里的事爹会处理的,你退下就行。”
东方疆深知自己女儿的动人美貌,这登徒子段漠一见到怕是要更不依不饶了。
东方玄音的声音如玉盘滚珠般清脆动听:“爹,无妨。”
东方玄音望向段漠,打量着这张其实皮囊不差的容颜,只不过负面,消息听得多了,再好的皮囊也无用。
段漠回身,笑道:“长得确实漂亮啊。”
段漠走上前,伸出手掌:“好久不见,段家段漠。”
申屠崇用看白痴的眼神看着段漠,帝都谁人不知东方玄音自小就有洁癖,从不跟他人有肢体接触,这在年轻一代是出了名的。
只是下一刻,申屠崇包括东方疆都愣住了。
东方玄音仅仅迟疑一会,便落落大方和段漠手掌轻触:“东方家族,东方玄音。”
更出乎意料的是,这位轻佻登徒子手掌一触即分。
东方玄音眉眼微动。
“正主终于来了。”
段漠手掌一握,一张大红契约出现在手上,正是婚约。
东方疆神色已经冰冷。
东方玄音幽幽轻叹,轻声道:“段漠,我不会……”
段漠打断了她的话,手指轻晃,咧嘴道:“你先闭嘴。”
东方玄音微微睁眸,不待她生怒,清脆的撕拉声响起,段漠在众目睽睽之下,撕碎了手上的婚约。
大堂内落枕可闻。
东方疆呆在原地。
段漠将手上撕成二半的婚约拍在边上桌子上,摊手认真道:“抱歉,婚约作废,东方玄音,你被小爷休了。”
这个仿佛从画上走下来的下凡仙子红唇微张,一时之间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东方疆经过初试的呆滞后,就算是之前段漠的嚣张都没有大动肝火的他,突然勃然大怒,指着段漠道:“休?你也配休我女儿?!”
一身黑袍的秦纪前跨一步,黑袍猎猎作响,抵下那无法抑制,直冲段漠而来的的下宗威压。
东方疆此刻已经没心思再去管这一茬,脸色铁青。
段漠斜瞥一眼东方疆,没有理会他,而是走上前,因为东方玄音高挑的身材,他只能和面前美人儿平视。
“恭喜你。”
段漠笑容很开心:“东方玄音,你就此解脱了。”
段漠侧身,从东方玄
音身边走过。
“站住!”
东方疆怒吼,手掌一探,澎湃灵力便奔涌而出抓向那离开的段漠。
一袭黑袍拔出拄在地上的青锋剑,立斩那庞大灵力。
东方疆死死盯着不远处挡在前面的黑袍人,申屠崇身子逐渐绷紧,蠢蠢欲动。
黑袍人平缓道:“东方家主,告辞,还望勿送。”
黑袍人把青锋剑插回剑鞘,而后递给了春水,二人转身,跟上段漠。
“家主。”
申屠崇眼神阴沉,体内灵力已经蓄势待发,只待一声令下便要会一会这个神秘的黑袍人
东方疆接连深呼吸二口气,压心心头那股无名怒火,恢复了些许理智,满脸阴霾的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
东方玄音美眸荡起涟漪,入眼的那二张大红契约纸张令她波澜不惊的心头罕见的涌上了一种异样情绪,她忍不住转身喝道:“段漠!”
已经走出大堂的段漠脚步一顿。
他并没有回头,只是看向左手边的走廊,走廊尽头,有一青年背靠柱子而坐,拿着银色酒壶,淡漠对视段漠。
他裸露在外的二只手掌、手背、手腕之上,皆是蚯蚓般凸起的静脉,看上去异常可怕。
青年仰头喝酒。
段漠驻足一会,转过半个身体望向那美的令人心生惭愧的女子。
女子轻咬红唇:“为什么?”
她很不甘心。
这件事情的主角,不是应该颠倒过来吗?
一个是臭名昭著,万人唾弃的纨绔登徒子,一个是惊艳绝伦,倾国倾城的天之娇女,怎么就成了休妻了呢?
段漠沉默些许,淡淡道:“我嫌你长得太好看。”
段漠不再停留,快步离去,剩下美丽女子愣愣站着。
走廊柱子下的青年站起身,走到大门口,看了一眼屋里的三人。
“玉儿。”
东方玄音依旧是满脸的难以置信。
若非她的这个弟弟开口,她其实真的会听东方疆的话,一直在里面呆在,绝不露头。
东方玉平静道:“皆大欢喜,真好。”
东方玉一边举壶喝酒,一边从大门口走过。
在远离周夏的那个小镇里,在那个被拆干净的小酒楼里。
他见过不是段漠的段漠。
他认识那个酒楼小二。
“姐。”
东方玉走在空无一人的走廊上,声音极轻:“你们都错了,是你配不上他阿。”
三人再度踩过满地的碎木块,走到了东方家大门口。
走在最后的春水怀抱长剑,望着那个似乎卸下了重担,变得很是轻松的男人,却丝毫高兴不起来。
只有她才知道。
难平的不是山海。
是他的心。
第二十七章 认输
三人上了城外的马车,向着黑墨城飞驰而去。
段漠哼着小曲,轻轻拍打自己的膝盖,不时瞥一眼对面正襟危坐的年轻人,反复几次后,那年轻人终于是睁开眼,扫了段漠一眼。
段漠当即换上灿烂笑容。
秦纪懒得再看他。
段漠摸着下巴,打量着秦纪棱角分明的脸庞,啧啧叹息。
秦纪忍不住了:“毛病?”
段漠认真道:“秦纪啊秦纪,你说说,人怎么可以区别这么大,你看我吧,长得这么玉树临风的,你怎么就长得这么糟糕呢?”
秦纪冷冷一笑。
段漠赶忙举起手,道:“别别别,君子动口不动手,这马车才买的,贵死了。”
秦纪忍下想要一巴掌扇飞眼前这家伙的心思。
段漠托着下巴,点评道:“说起来,咱们这一圈人里面,沐黑影那肯定是长得最丑的,跟个鬼一样,当然了,这都是你跟何清干的好事,你自己说说你们,以后人家沐黑影要是找不到媳妇怎么办?”
“何清长得也蛮普通的,顶多也就跟清秀搭上点边,勉强凑合。”
段漠一拍大腿,冲着秦纪大笑道:“这么一想的话,你秦纪也还可以啊,至少能排到这里。”
秦纪充耳不闻。
段漠并不在意,头发一甩,陶醉道:“像少爷我这样玉树临风的,也活该被天下女子喜欢。”
段漠向着帘子外面的驾车女子喊道:“春水,你说对不对?”
外面传来一声不咸不淡的敷衍嗯声。
段漠开怀笑道:“你看看,你看看,我们春水一向是最实诚的人,少爷我就喜欢她这点,秦纪,不行我回去给你找个好的医师,我恰好认识几个易容停厉害的,你……”
“嘭嘭嘭……”
段漠的声音戛然而止,随之便是低沉的闷声在车厢内接连响起。
没一会,灰头土脸的段漠骂骂咧咧的从车厢内钻了出来,一屁股坐到春水边上,用力的拍掉身上的灰尘和脚印:“什么人啊,动不动就动手的。”
清冷女子轻笑。
“笑什么笑。”
段漠恶狠狠的瞪着驾车女子:“再笑信不信少爷我把你就地正法?”
春水笑意不止。
“得。”
段漠败下阵来:“你们才是大爷。”
段漠仰靠在车厢上,伸了个懒腰,春水收敛笑意,望着一望无际的坦途,轻声道:“我还以为恼羞成怒的东方家族会派人截住我们呢。”
青年撇嘴道:“我再借东方疆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再说了,婚约一解,最高兴的还不是他们?”
春水看了一眼车厢,问道:“那少爷你为什么还要请秦公子走这一趟?”
段漠微微耸肩:“纯属带他出来散散心,放松放松,不然指不定这家伙哪天一个人坐着坐着就走火入魔变成雕塑了。”
春水若有所思。
车厢内年轻人盘腿而坐如将行就木的老僧。
世间文字八万个,唯有情字最伤人。
……
当马车回到黑墨城的时候,又过去了整整一天一夜。
秦纪本欲直接离去,被
段漠连拖带拽的整进了府邸。
“怎么样?”
段漠指着周围那些珍奇花卉,异草怪树,不停显摆。
秦纪低头看了一眼脚下由各种稀奇玉石铺成的鹅卵石小路,他算是明白段漠的臭名究竟是如何昭著的了
段漠笑眯眯道:“秦纪,带你去个好地方。”
二人穿过层层小院,而后停在一个大院面前,推开大门,一股清香扑面而来,同时无数被隔绝的莺声燕语也随即涌来。
院子之大,几乎快囊括四分之一的段家府邸,在进门的草坪上,就竖着一块一丈白玉,玉质极佳,这么一块浑然天成的稀罕玉石,天知道要多少钱,可就是这么珍稀的玉石,上面却被毛笔歪歪扭扭的写着二个字。
豹房。
秦纪罕见的揉了揉眉心。
整个院子,入目之处,皆是花枝招展的女子,而且全不着寸缕,赤身**的嬉笑打闹,小池子内流动的都是艳红的美酒佳酿。
“对了。”
段漠想起一茬,道:“我前二天刚拐回来一个丹青国手,画的那个一叫传神啊。”
“滚。”
秦纪直接转身。
闻名周夏的浪荡子有一个众人皆知的古怪癖好,喜欢让人观摩自己的行房过程,画于纸上,供人翻阅。
在这一点上,那只野豹就和他不相上下,好几次当众在青楼走廊上按着花魁,美曰其名有乐同享。
看谁都不顺眼的乔豹唯独和这个败家纨绔趣味相投。
段漠看着转身离去的秦纪,摇头道:“无趣,真是无趣。”
段漠走进院里,大张怀抱:“各位漂亮的小妹妹大姐姐们,你们的段少爷回来了!”
纵身跳进酒池里的段漠很快就被涌过来的一具具白花花的丰腴**淹没,欢声笑语不绝于耳
……
秦纪在玉石小路上缓步而行。
过了片刻,露过一个小院的时候,他脚步一停,望着那院子里坐在石凳上的布衣男子。
秦纪略微思量,还是走进小院,拱手作揖:“见过商圣。”
“坐。”
布衣男子微微一笑。
秦纪落座于这位传奇人物的对面,直到此刻,他才发现,桌子上放的不是棋盘,而是一张周夏版图,大到九州,小到各郡各城,异常详细。
布衣男子捻动着手上黑子,抬头望着这个黑袍青年,笑道:“东北潜龙,名不虚传。”
秦纪恭敬道:“商圣谬赞了。”
眼前这一位,可是真正的活传奇,就连秦三刀提起此人时都用了神乎其神的称谓,可想而知商圣段双重的手腕。
秦家用了四百年才将脉络覆盖上半国,可天之商行仅仅用了三十余年便覆盖整个周夏,统一商行银号,控制经济枢纽。
市井流传说商圣甚至在山水洲拍卖过一郡之主的位置,很多人嗤之以鼻,可秦纪却亲眼见过这一幕。
王土又如何?
段双重手上黑子落在版图上的帝都,笑道:“用过传音石了吗?”
秦纪手掌一翻,取出那块黑色传音石。
段双重屈指一弹,一道光华没入秦纪手心的传音石,这块传
音石微微抖动,片刻后有一个小晶点从中飞出,落在商圣手心。
商圣捏碎手上晶点,淡笑道:“每一块传音石内都有我们天之商行的信息卡,这一块以后你可以放心用了。”
秦纪愣在原地。
他还真不知道,这传音石内还有这玩意。
那岂不是说,周夏内任何一块通过传音石发出去的信息或者打出去的传音,天之商行都了如指掌?
商圣段双重,这是在冒天下之大不韪啊。
这个消息一旦传出去,谁人还敢用传音石?
秦纪敢肯定,自然绝不是第一个知道这个事情的,也不会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布衣男子淡淡一笑,又取出二颗黑子,落在大元州和曲州的版图上:“我一直在思量传音石的事情,如今这东西受传音塔的限制,只能在帝都的四郡范围内使用,造价太大了,所以我打算把蛋糕分点出去。”
“大元州的御剑斋和曲州的天涯宗已经答应此事,下半国之内,传音石在二年之内就能全部流通。”
秦纪默默的看着布衣男子拾起白子,分别落在上半国的墨洲和山水洲,缓缓笑道:“西北霸主乔家,和东北陆家,我得走一趟,但此事我只有五成把握。”
男子含笑道:“说实话,这五成把握已经值得一搏了。”
秦纪久久沉默。
布衣男子又捡起落下的二颗白子,重新换上一颗白子,这一次,他精准的下落,扣在版图上的山水洲迦庆郡上。
秦家祖起秦州,不过二百年前已经将重心移到山水洲,如今的秦家大院,更是在迦庆郡。
布衣男子轻轻道:“不过只要这里一日不点头,就算乔、陆二家那边有九成九把握,那只是空话。”
秦纪直愣愣的盯着段双重。
段双重淡笑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我这传音塔一放,可就等同于带着一把匕首睡在了秦三刀边上,以他的性子,还不得乱刀将我砍死?”
秦纪嘴唇在颤抖。
他慢慢站起身,难以置信的看着段双重。
段双重在此刻拾起白子,换上黑子,重重下落在之前的位置:“没见到你之前,此事毫无转机,可今天能在这帝都范围见到你,我便能动身去一趟山水洲,会一会这位许久不见的老朋友了。”
“不,不可能!”
秦纪摇头,弧度越来越大,咬牙道:“秦三刀不会答应的!他绝对不会答应!”
段双重手掌一挥,桌上棋盘消失不见。
布衣男子点头道:“我刚开始也觉得不可能,但是你身上有一样东西,让我相信了这个可能性。”
布衣男子背着手,缓步离去。
失魂落魄的秦纪跌坐在草坪上,手掌颤巍巍的探进胸口,取出那块六角火焰形状的令牌。
令牌上的秦字,极其显眼。
见火色令,如见秦雄。
这个被在族谱上除名的秦家小少爷,泪流不止。
直到今天,秦纪才明白这块由乔豹送到他手上的火色令代表着什么。
周夏最顶尖二方势力的角逐,周夏最强大的二个男人,无数次的明争暗斗,你来我往,到今日,终于因为秦纪而落幕了。
枭雄秦三刀,甘愿认输。
第二十八章 草蛇灰线
深夜。
湖心小亭内,布衣男子正拿着一罐饵食洒在湖里,引起无数锦鲤翻滚争抢,只披着丝绸内衫的年轻人走进亭里,没有合起的内衫下隐约可见精瘦却分明的腹肌。
这个传言里荒淫无度,败家无数的废物纨绔双手按在栏杆上,注视着湖里的壮观景象:“爹,你这一声不响的,把我也给算进去了。”
段漠叹了口气,道:“你们这些大人物的算计,真是让人有些不爽。”
草蛇灰线,伏行千里。
段漠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这临时起意,想带着秦纪出去溜一圈放松放松的念头,会成为导火索。
段双重平静道:“这个天下,已经风起云涌了。”
段双重看着面前的湖面,这翻滚的水面逐渐平息,光滑如镜,他眼里面映出的不仅仅只是湖面,还有那白天的棋盘,只不过在他的念头转动间,虚幻棋盘上,一颗颗大小棋子飞快下落,转瞬之间就布满整个棋盘,密密麻麻。
每一颗棋子下落都会引起小小的涟漪。
段双重捏了一把鱼饵,缓缓道:“你在家歇几天,然后再上一趟无法地带。”
段漠皱起眉头。
段双重将手上鱼饵洒向湖里,落点恰好是他湖面上的恶洲位置,平静打破,那里下落的所有虚幻棋子都被飞速汇聚翻滚的锦鲤拱翻,画面扭曲。
“恶洲现在已经乱套,越乱的时候,越有机会。”
段双重再次捏了一把鱼饵,洒到湖上帝都的位置,又是一阵鱼跃翻滚、
段漠沉声道:“二灾虽然都出了问题,但还有三恶在。”
布衣男子摇头道:“没让你去颠覆恶洲,不必和那几个打交道。”
“那去干吗?”
段漠愈发皱眉。
布衣男子第三次捏起鱼饵:“上屠夫沟,找海东青。”
价值千金的黄楠百年古木制成的护栏被硬生生捏碎,段漠直直的盯着布衣男子,片刻后方才压下心头郁气,一字一句,沉声道:“爹,我段漠这辈子没交到几个朋友,在曲州的时候就已经少了一个了。”
布衣男子面不改色,道:“我知道。”
段漠嘴角一扯,道:“这是他的命运吗?”
布衣男子将鱼饵洒到了山水洲的位置。
湖面在此刻突然掀起了巨大波浪,这些最多手臂大小的锦鲤中,突然跳出了一只丈许庞大的金色锦鲤,跃到空中吞掉了商圣洒下的鱼饵。
泰山崩顶于眼前也平静淡然的商圣段双重此刻神色一顿,望着那出乎预料而的金色锦鲤。
在他的印象里,这个湖里好像并没有这条鱼。
商圣望向大鱼跃出的那个位置,涟漪缓缓消失,扭曲画面恢复。
是曲州的地界。
“有点意思。”
布衣商圣突然一笑。
已经很多年没有这种出乎意料的感觉了。
直到此刻,先前撒过鱼饵的帝都和恶洲地方,浮现巨大的脊背,竟然也是二只巨大锦鲤。
段双重转过身,看着这个和他容貌有八分想象的年轻人,轻笑道:“我年轻的时候碰见过一个老前辈,他跟我说过一句我这辈子刻骨铭心的话。”
段双重将手上已经空了的饵食盒子放在段漠手心,轻拍他肩膀。
“什么是命运?”
“命乃弱者借口,运是强者谦辞。”
段漠捧着盒子,久久未动。
湖泊之内,重新平静,大鱼隐去,小鱼游弋,只不过在那幽深下方,暗流汹涌。
……
四街地带。
沐雨坐在树下的轮椅上,体形庞大的啾啾盘在一起,呆在边上,秦琳搬了条凳子坐在沐雨边上,二个女孩说说笑笑,沐雨的小脸也有了久违的温暖笑容。
大门嘎吱打开。
“哥?”
秦琳起身,欣喜的望向门口。
下一刻,一个身形踉跄的青年跌跌撞撞走进屋里,喝的满脸通红,酒气冲天。
沐雨意外的望着醉的一一塌糊涂的秦纪。
“哥,你没事吧?”
秦琳小跑上去,搀扶着秦纪,担忧道。
秦纪醉眼朦胧,手上还拎着半坛酒,他张了张嘴,只是扑鼻酒气,把嘴里的话咽了下去,默默看了一眼秦琳,挣脱她的手往自己屋子走去。
“哥……”
秦琳呆呆的站在原地。
沐雨摇动着轮子,来到秦琳边上,轻轻握住女孩的柔嫩小手。
秦琳贝齿轻咬红唇,道:“哥以前从来不是这个样子的,他喜欢和朋友们一起喝酒,但从来不会一个人拿来浇愁。”
沐雨手掌轻轻一抖。
秦琳擦了擦眼角,走向厨房,一如既往的去煮老秦家特有的醒酒汤。
啾啾缓缓游来,大脑袋搁在沐雨手边,后者轻抚啾啾硕大的鳞片,轻声:“是阿,以前也从来不是这个样子的。”
已经通灵的黑蟒大蛇还到不了能听懂人话的地步,但是它唯一知道的是,这个院子里的三个人,都很伤心。
……
一间古朴暗室内,巴掌大小的夜明珠镶嵌在墙上,散发着柔和的光芒,屋里有一张巨大的桌子,桌子上散落着许多杂七杂八的东西,毛笔、墨水、纸张,文件,什么都有,地上则是一些衣衫、裤子,还有许多杂物,不远处的角落里,一张极其奢华昂贵的天鸟绒大床上,一个魁梧青年鼾声如雷,**的胸膛上,有着一个狰狞的豹头纹身。
在桌子后面的阴影里的凳子上,仰靠着一个青年,手上转着毛笔。
“刷……”
一道人影鬼魅般浮现,手上捧着一叠纸张,毕恭毕敬的呈给青年。
“放桌上吧。”
青年随意道。
“是。”
人影把这一叠情报放在桌上,倒退离开。
过了一会,青年直起身,椅子从阴影里滑出,露出一张足以让女子都嫉妒的俊美脸庞,他拿起上面的情报扫了几眼。
没发现有用信息的阴柔青年把手上纸张随意丢到已经杂乱不堪的地上,刚想缩回去,目光瞥见那桌上剩下张上的信息。
青年拿起那纸张,快速浏览。
“纪哥和段漠上六如郡了?”
“退婚?”
“哈哈,那东方疆倒是有趣。”
阴柔青年快速扫过,继续往下翻,后面的就没什么意思了,都是一些和此事无关的其他信息了。
“等等。”
阴柔青年突然拾起刚才丢掉的二张纸:“商圣疑似秘密宴请三宗宗主?”
阴柔青年起身,在乱糟糟的桌子上一通乱翻,片刻后找出几张已经满是褶皱的纸张:“大元州、曲州陆续有信号塔基地打下。”
小野狐摩挲着手上纸张。
这些都不是什么保密的事情,毕竟是大动作的事情,瞒不了大众。
小野狐转回之前送来的纸张,一张张往下翻,待到最后几张时,见到上面描述秦纪从黑墨城一路边喝边走回帝都的时候,他那张俊美脸庞上,涌上阴色。
陆术走出桌子,从暗室左侧一角开始,揭起墙壁上的墙纸,从左到右,逐步撕下。
“起开!”
陆术一脚踹开挡路的乔豹,后者从床榻上翻滚到了地上,猛地惊醒。
“陆术!”
惊醒的乔豹怒瞪着眼,骂道:“你抽风?”
陆术此刻彻底撕下了墙壁上的墙纸,他一屁股坐在地上的床榻上,凝目看着墙上的一切。
那是数张巨大的周夏版图和一个个人名、势力,黑白二线来回交叉,复杂的犹如迷宫一般。
“神经病。”
乔豹骂骂咧咧,卷起一床被子直接铺在地上倒头便睡。
陆术
捡起地上的一只黑色毛笔,用口水浸湿,眯起狭长丹凤眼,在面前的一张周夏版图上,猛地划上一横。
周夏版图,一分为二。
“宴会宴会……”
陆术手掌握了又放:“传音塔造价太高,商圣把利润让出来驱使三宗出力建造,这个可以想象,但是……”
陆术目光一直停在上半国停留。
“不,不可能。”
陆术摇头。
上半国早已经被经营的固若金汤。
陆术猛地低头,看着手上那二张纸张:“段漠,段漠,段漠……”
“巧合吗?”
“不,不应该。”
“这说不通啊。”
陆术烦躁的挠了挠头。
陆术站起身,来回踱步。
突然,他脚步一停,眼前的另外一张周夏版图上,帝都的中心,用红色墨水重重的写着三个字。
沐红狸。
陆术倒退一步,扫视整个墙壁。
“我肯定有什么地方遗漏了。”
陆术连连摇头,道:“一定有个地方出错了,一个很重要的点。”
这段时间的记忆在陆术脑海里飞快回放,只要是和秦纪有关的记忆,他一毫不差的全部重新过了一遍。
陆术猛地抬起头。
他脑海里的记忆,突然定格在了初入帝都,那游龙窟内。
“喝酒误事,喝酒误事啊!”
陆术身子微微颤抖,踩在床上便跳到了地上,掀开乔豹身上的被子,抓着他的领子剧烈摇晃:“乔豹!你那天到底把什么东西给了纪哥?”
被摇的头昏脑涨的乔豹一把推开面前的陆术,后脑勺好几次嗑在地上的乔豹捂着脑袋,怒瞪着陆术:“你吃错春药了?”
陆术赤红着眼,死死盯着乔豹:“游龙窟!在游龙窟的时候,你是不是塞了什么东西给纪哥?”
乔豹一愣。
见到乔豹的反应,陆术指着他的手指都在发抖:“说!”
乔豹皱着眉头:“没什么啊,不就是……”
乔豹的声音变小了许多,挠着头发:“不就是一块牌子吗?”
“牌子?”
陆术清瘦脸颊上可见鼓起的髋骨:“秦伯伯给你的?”
乔豹不自觉的倒退一步,目光游离,心头发虚,不敢去看陆术。
“到底是什么?”
陆术如发怒的雄狮,咆哮道:“说啊!”
“叫叫叫。”
乔豹终于忍不住瞪了回去,吼道:“叫鬼啊,不就是一块火色令吗?”
陆术的表情凝固,
失口的乔豹有些后悔,低骂一声。
陆术惨笑,跌倒在地,他直直的看着眼前的整堵墙壁。
陆术指着乔豹:“白痴。”
陆术又指着自己:“傻子。”
乔豹睁大眼睛,看着那个阴柔青年捡起地上的毛笔,在面前墙壁的上半国,用力划了二笔。
一个叉
乔豹此刻心头泛起了浓郁的不详,道:“到底怎么了?”
陆术哈哈大笑,笑容悲凉:“没怎么。”
乔豹死死咬牙,嘎吱作响。
陆术望向右侧四街地带的方向。
那个本就不堪重负,背着一条山脉在前行的年轻人,现在更是用脑袋顶着即将要倾塌的头顶天。
陆术现在很怕。
怕接下来的某一天,就见到一个被山峰压断脊梁和双腿,头破血流的秦纪。
(这定时发布有点难使,老是不小心就莫名其妙发出来了,我得多琢磨琢磨,今天二章就直接送上吧,另外明天就准备上架了,回头会开个单章,明天中午样子应该就会有加更,晚上八遍的二章更新不变。)
第二十九章 一身红衣
清晨。
一辆马车缓缓停在四街地带的府邸门口,车上走下一个青年,他注视着大门外缩着身子坐在墙角一宿的阴柔青年,后者抬起头,无悲无喜的与他对视。
“野豹没来?”
披着华贵貂绒的青年坐在小野狐边上的门槛上,缓缓道。
陆术嘴角一扯:“现在正悔的撞墙,谁也拦不住,我也懒得去管他。”
段漠轻吐一口气。
小野狐突然起身,一拳头砸在边上青年的脸庞之上,后者一个趔趄,倒在地上。
陆术重新缩回角落,段漠吐掉嘴里的血水,也重新坐回门槛上。
“一拳够么?”
段漠笑道:“还有半边脸,还能再来一拳,反正我长得这么帅,就算变丑了也还是比秦纪他们好看。”
陆术盯着他许久,方才道:“你要祈祷你千万别碰上野豹。”
“那头豹子啊……”
段漠使劲的揉了揉发疼的脸颊,叹道:“确实有点麻烦。”
小野狐仰靠着身后墙壁,凄凉笑道:“段漠,你知道吗,纪哥离开东西北的那一天,被从族谱上除名的那一天,他有多高兴吗?”
“这段时间来,任何想要帮助他的家族势力,都被秦伯父遏制,就连自己的三弟都被他亲手捆起来扔到了断臂崖,那是纪哥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深深的感激秦伯父,他终于能孤身一人,卸掉所有身份,只是以普通人的身份,来到这帝都。”
“秦家男儿,哪一个站在这片土地不是如坐针毡?秦三刀已经三十年没有踏足过下半国半步了,国分上下,何其有趣?”
小野狐猛地站起身。
“想打就打吧,别忍着。”
段漠轻声道。
小野狐咬牙,片刻之后还是松开了拳头:“算了,没什么意义了,那头白痴豹子没有脑子,可笑我陆术竟然也没觉察出来,也怪不了别人。”
秦三刀是故意把火色令给乔豹而不是陆术,以陆术的心思,定会觉察到异样。
小野狐双手捂着脸颊,好片刻后方才长吸一口气。
“纪哥原本只需要顾忌一下我们这些兄弟,最多想的再远一些,拾起自己心中那些负担组成的山脉抗在肩上,仅仅是这样,他还是敢去面对她的,还是能去面对她的,可现在呢?”
小野狐指着头顶那片天,阴柔脸庞上有暴起的青筋:“你们告诉他,秦雄为了他这个儿子,放弃了经营四百余年的上半国,任由你们渗透!”
“只求孜然一身的纪哥,现在身后却依旧站着那个庞大的秦家,你们非要让他背上这么沉重的负担!你们真想他死在这里是吗?”
段漠默不作声。
从秦纪踏入段家,怀里揣着那块火色令的时候,从那里开始,这一场博弈,就已经不是他们这个层次的了。
传音塔势必会横扫整个周夏。
一个商行已经聚拢整个帝国的资金,单靠几张龙纹卡,商圣手上就握着无数人的信息流通,如今再加上一个传音石。
这个才创立三十余年的天之商行,注定会成为周夏最恐怖的势力。
“段漠,你们这是在玩火**,十四年前的事,会重蹈覆辙的!”
小野狐低沉道。
段漠似是嗤笑一声,嘴唇微动:“我并不介意在火烧死我之前,先烧了这整个周夏。”
小野狐指着段漠,微微颤抖:“疯子!你和段双重都是疯子!”
段漠此刻站起身,望着左前方的大
道,有一匹高头大马纵驰而来,马上的魁梧青年一眼就盯上了门口的俊秀青年。
“段漠!”
魁梧青年一跃下马,跳到大门前,蒲扇般的大手抓住段漠的衣领将之提起,重重抵在后面大门上,手臂之上肌肉鼓胀,硕大铁拳便是狠狠砸下。
不同于小野狐,乔豹的这一拳,当真是尽全力了,段漠的脑袋都陷进门板之内,汩汩鲜血从鼻子里淌出,嘴里的牙齿也断了好几颗,鲜血淋漓。
下方马车上的黑袍马夫,缓缓抬起头。
段漠吐掉嘴里的血水和牙齿,面无表情。
乔豹死死盯着眼前这张脸庞,再度举起拳头狠狠下落。
段漠偏头一侧的脑袋再次回转,神情仍是无悲无喜。
“啊啊啊!”
乔豹暴怒异常,第三次举起拳头,狠狠挥落。
“嘎……”
段漠抵着的大门被打开,乔豹被一脚踹飞,滚落在街道之上,段漠缓缓起身,望着门后的黑衫青年。
“纪哥。”
坐在角落无动于衷看着这一场闹剧的小野狐此刻急忙起身,低声喊道。
乔豹也从地上爬起,跑到秦纪面前,刚想张嘴,黑衫青年便冷喝道:“滚一边去。”
乔豹默默的退开。
黑衫青年走出大门,身后的白衣女子也是随之而出。
“琳儿,你先去学院吧,这次我就不送你了。”
秦纪轻声道。
秦琳看了看野狐野豹二人,再看了看段漠,轻轻恩了一声,一个人走下台阶。
“野狐。”
秦纪平静道:“你和野豹也回去吧。”
从昨晚起便一个人坐在大门口直到如今的陆术拍掉身上尘土,轻轻点头。
“纪哥,我……”
乔豹连忙说道,却被秦纪打断:“闭嘴,我现在不想听你叨叨,跟着野狐走!”
乔豹紧紧攥拳,但最终还是踏着阶梯一步步离去。
段漠抹去满脸鲜血。
“我送你。”
秦纪缓缓道。
段漠还沾染着血迹的脸庞上露出淡笑:“不用了,我自己有马车。”
“行。”
秦纪只是简单一个字。
段漠沉默许久,突然咧嘴道:“破相了,这次我也终于和你一样丑了。”
段漠洒然一笑,转身就走。
秦纪一个人默默的站在原地,像极了一头走投无路的孤狼。
段漠上了马车,这一次没有温香软玉,驾车的也并不是那清冷女子。
“去哪?”
驾车的马夫淡淡道。
段漠拿起一旁白色丝绸,轻缓擦去脸上剩下的血迹,缓缓道:“向叔,直接上无法地带吧。”
黑袍男子一鞭甩下,车轮滚滚,清风拂面,黑袍下,露出一张方正刚毅脸庞。
赫然便是那一日在湖心亭中和商圣交谈的男子。
姓向。
答案呼之欲出,天之商行有一尊大佛,和商圣有生死之交,曾位列上一代帝国十大上宗之一。
上宗,向清风。
马车疾驰往北而去。
坐在马车内的青年双手按着膝盖,闭目许久后突然沉声道:“向叔,往曲州
方向走,我要上一躺青岩郡百善城。”
黑袍男子微微皱眉,道:“做什么?”
这个和平常纨绔模样截然不同的青年端坐当中,双眸幽深:“取一样东西。”
……
秦纪返身走回院内。
走廊过道上,坐在轮椅上的女子轻喊道:“纪哥。”
“嗯。”
秦纪应了一声,在女子边上坐下。
“最近呆的还习惯吗?”
秦纪开口问道。
“很好阿。”
女子嫣然一笑。
秦纪想了一下,缓缓道:“琳儿白天要上学,我也经常不在这里,也没人照顾你,这样吧,我回头也送你上凤凰女子学院,你们二个在一起也好有个照应。”
沐雨淡笑道:“一切听纪哥安排。”
“好。”
秦纪简单和沐雨聊了二句便起身走向自己屋子,进屋之后,他取出传音石,给备注是黑凤凰的号码发了条传音,旋即关掉传音石,走到镜子旁边,凝视铜镜里面的自己。
秦纪打开衣柜,脱下身上黑袍。
片刻之后,铜镜里面的人焕然一新。
终日习惯黑袍遮身的青年换上了一套冰蓝的上好丝绸衣袍,袍内露出银色镂空木槿花的镶边,绣着雅致竹叶花纹的雪白图案和他头上叉着的羊脂玉发簪交相辉映,一根玉带系于腰间,和显贵人家的公子相差无二。
秦纪走出屋子,正在院子里逗弄啾啾的沐雨抬眼便愣住了。
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秦纪。
不再深敛,不再平凡。
所有人似乎都已经习惯了这个男人的内敛,低调,似乎那一袭万年不变的遮身黑袍才是他的身体。
秦纪离开府邸,走在街道之上,他的脚步很慢,不急不缓,从清晨到中午,再到夕阳下落,他的视线内,终于出现了熟悉的流火学院。
秦纪并没有停步,而是继续往前走。
此刻正好是傍晚,这些帝都的学院之内都已到了出校的高峰期,人群涌动。
“咦?”
一个和身边人说说笑笑的温婉女子扫到那走过的青年,刚刚移开目光便神色一顿,有些诧异的重新看了回去。
“真是他?”
温婉女子瞪大眼睛,这换了个打扮,第一眼还真没认出来呢。
好奇的温婉女子和身边好友打了个招呼先行告退,跟在后面,没多久,那男子便停在了街道口,目视这个和流火只有一墙之隔的学院。
此刻的天龙学院也是热闹异常,人来人往,诸多学子来来去去,不过和流火比起来,这里这些达官显贵的各种华贵马车拥挤异常。
盛装的秦纪站在这里,也只是普通寻常。
站在远处的褚晓晓看着那个青年走到路边的一个小摊上,掏钱买了一支艳丽玫瑰,仅仅只是一支。
然后便孤零零一个人站着,正对着天龙那大气磅礴的大门口。
拥挤人潮来来去去,无人去关注这个有些古怪的青年。
褚晓晓突然有些可怜这个男人。
下一刻,她便见到,这个男人脸上,扬起了一抹温柔笑意。
她顺着男人的视线望去,在涌动人潮中,很清晰便能见到天龙的大门口,也有一人停滞不动了。
一身红衣。
艳丽绝伦。
第三十章 不负遇见
人潮拥挤涌动,这一男一女却驻足不动,互相望着对方。
过了许久,红衣女子迈步,缓缓走到年轻人面前。
秦纪笑容温软,递出手上买的那支玫瑰:“好久不见。”
红衣女子探出如玉小手,接过玫瑰,轻声道:“谢谢。”
气氛沉静,曾经无话不谈的二人,此刻竟然都无话可说。
沐红狸抬起狭长眸子,注视着眼前这个盛装打扮的青年,问道:“还有事吗?”
青年沉默了。
过了一会,青年胸膛微微起伏:“我喜欢你。”
红衣女子双手握着手上的玫瑰,平静道:“好的。”
青年侧过身。
女子留下一句再见便往前走去。
青年站在原地不动。
红衣女子往前走,在走到街道口的时候,把手上的玫瑰扔到了边上的草丛里,俯身上了边上的一辆马车。
她知道他看到了。
不过没关系,就是扔给他看的。
青年仍在笑。
他也知道她知道了。
一直只是在流火遥望这里的青年,终于第一次站到这里,亲眼面对曾经分外喜欢的人,大大方方的让她知道,他来了。
不顾一切。
“我喜欢你。”
青年笑容一如既往的柔软:“但和你没关系。”
人潮来来去去,转眼便天黑,这宽阔大道上停着的马车也基本散了个干净,只有零星男女进出。
青年返身,走回流火。
待他走远后,远处的树后,慢慢走出了一道倩影。
她缓步走出,在灌木丛前俯下身,探手捡起了那支鲜艳欲滴的玫瑰。
在早已远去的马车车厢内,安静异常。
红衣女子在无声的流泪。
她曾经是只丑小鸭,现在成了白天鹅,可他好像最终却变成了癞蛤蟆。
是这样的吗?
也许是吧。
自古深情最易被辜负。
车厢之内,终于响起压抑不住的低泣:“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
一周后。
百善城,柳家大门。
马车缓缓停住,车厢内的俊秀青年跳下马车,踩着三十九阶台阶往上走。
正在门口搬了条小凳子坐着的老人见状连忙站起身,这是谁家的公子哥?怎生的如此俊俏,那些一看就华贵异常的服饰在这小城之内更是难得一见。
“老伯。”
俊秀青年笑问道:“敢问何清是否在此?”
“何……清儿?”
老人一怔,连忙点头,道:“在的在的,清儿就在屋里,你是他朋友?”
俊秀青年笑着点头:“是的,能麻烦老伯带通报一声吗?”
老人连连摆手,和蔼道:“走走走,跟我一起进去吧,清儿是我儿子,你带你去找他。”
青年拱手行礼:“原来是伯父,小侄失礼了。”
老人笑容满面,这么俊俏的公子哥,还这么有礼貌,真好。
老人带着青年和那马夫模样的黑袍人往族里走,路上碰见不少族人,见到这老人时都面露敬色,稍微相熟的都上来客气打个照面,不怎么熟的也恭敬让路到一边。
后山脚下的小院里,柳庆推开门。
小院里有一块碧绿小田,种着小菜,菜圃边上有一个亭子,有二个女孩正对坐,不远处的石桌上,清癯老人和白服青年正在对弈。
“清儿!”
柳庆笑道:“你的朋友来看你了!”
白服青年抬起头。
清癯老人一颗颗捡起桌子上的棋子,收起棋盘,对着亭子里的紫发女孩道:“紫菱,该走了。”
“好嘞。”
紫发女孩笑嘻嘻的挽着柳方物的手臂,二女都在打量那个贵公子模样的俊俏青年。
清癯老人走在前面,二女紧跟其后。
黑袍中年人抬起头,紧紧注视着那擦肩而过的清癯老人,眉头越皱越深,可任凭他怎么查看,都瞧不出什么异样,只是总有隐隐感觉萦绕心头。
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就仿佛……
如临深渊。
何清站起身,向着门外的黑袍中年人拱手作揖,而后望向段漠,笑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段漠微微一笑,坐在石墩上:“秦纪入京了。”
何清手掌一握,摆起茶杯,倒入茶水,笑道:“我喜欢听故事。”
段漠抿了一口茶水,咂嘴道:“又是万极门的灵茶,你上回到底打劫了他们多少?”
段漠放下茶杯,接着道:“人们总说,茶分三道,第一道苦若生命,第二道甜似爱情,第三道才是淡如清风,就是不知道秦纪能不能喝的到第三道了。”
“又是因为女人?”
何清放下茶壶。
段漠连连点头,认真道:“你这个又字用的很精髓,很好。”
何清无奈道:“你这故事还讲不讲的?”
“讲啊,怎么不讲。”
段漠摊手道:“这么俗套的故事,当然得讲啊,有一个豪门大少,隐藏身份,救下了一个贫苦人家的女儿,二人相亲相爱,后来这个大少要出门历练,这个女的也想要出人头地,然后他
们约定了四年,二人一起努力四年,四年后再重修正果。”
段漠咧嘴笑道:“然后才过了二年,这个女的就跑了,找了个有钱有权还贼牛的男人,他们二人相亲相爱去了,那个豪门大少不乐意啊,就跑去找她,可是又不敢见她,只能缩在边上默默的看着,可笑那家伙竟然还一直在琢磨是不是早点暴露自己的身份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出现了,她是不是就不会走了。”
小院之内安警务室,何清许久之后方才开口道:“段漠,你讲故事的能力确实不咋样。”
段漠点头,道:“是的,我也是这么觉得,不过你能听懂就行。”
何清站起身,走进屋里,解下挂在墙壁上的银色短刀,放在桌子之上,刀柄是个大张的龙口,栩栩如生,狰狞异常。
“我不认识什么豪门大少。”
何清将短刀推了过去,缓缓道:“我只认识恶洲的新生刀魁,那个家伙,叫龙刀。”
段漠手掌重重拍在刀鞘之上,嘴角弧度上扬:“在这一点上面,我恰好和你意见一致。”
俊秀青年手提银色短刀,离开了柳家,而后来到了百善城的唯一一家天之商行门口。
半个时辰后,修为到达下师的商行负责人在诸多商行人员目瞪口呆的视线里,紧紧抱着怀里的布条状东西,火急火燎,冲出大门,上马疾驰,直奔南方而去。
一辆马车依旧不急不缓的往北而驶。
……
恶洲,彼岸港湾。
横跨整个港湾的屠夫之桥显得异常壮观。
此刻正是傍晚,归来的捕猎队三三二二的抛锚停船,把巨大的各种怪物鱼类拖进屠宰坊,空气中弥漫着海水的咸湿和血腥味。
昏暗的街道、小巷里,时不时能踩到淋漓鲜血,地下暗河和水沟里,往往会漂浮着几具尸体,在大海的历练中存活下来的勇敢捕猎人,总能拿回丰厚的报酬然后去肆意挥洒,所以在这里,酒馆和青楼格外的多。
在一间火爆异常的酒馆内,却有着一个暗层,下面的地下室里,灯火通明,墙壁其实并没有多少隔音效果,但是地下室里惨不忍睹的哀嚎尖叫只是刚刚传出便被外面那些疯狂嚎叫给淹没。
戴着黑色三角金边的魁梧男人**上身,大手握着短刀,在面前台子上的**上一寸一寸滑动,鲜活血肉被割开,沾染着血丝的白骨裸露而出。
忍受着恐怖折磨的台上人疯狂扭动惨叫,被铁铐束缚的双手双脚已经被蹭的血肉模糊。
“噢,别动,我亲爱的船副。”
男人一边摇头一边道。
“蒲朗克!”
痛苦异常的男人干吼道:“杀了我!我求求你杀了我!”
“不不不。”
残忍无情的男人继续摇头,道:“下宗的骨头,那是多么好的材料啊,不做成骨雕,实在太可惜了。”
魁梧男人手上短刀猛地刺在白骨上,来回一拧,雕出一朵栩栩如生的花瓣,陶醉道:“噢,你看,多么漂亮的骨雕。”
男人身子剧烈抽搐,晕了过去。
魁梧男子耸肩,自语道:“好吧,那就下次再雕,我喜欢你们的惨叫,听不到叫声助兴,就没什么意思了。”
蒲朗克扔下手上刀,在边上的水盆里洗着满手鲜血。
不远处的暗道,有脚步声缓缓响起。
男人摘下头上的帽子,头也不回,道:“李沧,时候差不多了,我们该……”
男人的话突然一顿,猛地转身。
一袭墨绿色异常显眼,还有一个矮小的灰袍人。
“噢,不不不。”
蒲朗克连连摇头,惊叫道:“你们知道,我这人吧,不怎么喜欢惊喜,我亲爱的大师,还有这位许久不见的老伙计,赵太平。”
矮小的直到墨绿色长袍腰上的灰袍人声音嘶哑,道:“蒲朗克,我很高兴你没有死。”
蒲朗克咧嘴如恶魔之容:“是的,死亡把我吐了出来,我已从盐分和海水中重生了。”
灰袍人沉声道:“现在的你,会很需要朋友的帮助。”
蒲朗克摸着自己的满下把络腮胡,沉吟道:“你说的很对,只是……”
蒲朗克看向暗道口又走出来的一人,开怀笑道:“我现在已经有一个很好的朋友了。”
面容年轻的李沧缓步而出,越过二人,在脏乱地下里唯一还算干净的沙发上坐下,半个身子都陷了进去。
蒲朗克看向那年轻人:“我最好的兄弟,你说,我们要不要请这二位远道而来的朋友喝上一杯十二海域的朗姆酒。”
李沧十指交叉,眼神暗沉。
墨绿色长袍男子缓缓抬起头。
“说实话,我很意外。”
李沧声音淡漠,道:“生灵之灾和鬼医,会同时造访我们这小地方。”
李沧目光停在墨绿色长袍男子身上,继续道:“特别是你,难道死亡也嫌你难吃?”
男子袖袍微动。
蒲朗克猛地抽出一把燃烧着熊熊火焰的短刃,架在墨绿色长袍男子的脖子上,狞笑道:“余长生,我要是你,就绝不会选择在这里动手。”
余长生袖袍内探出一双干枯手掌,手心空无一物,他旋即摘下头顶的帽子。
蒲朗克和李沧皆是瞳孔狠狠一缩。
余长生重新戴上帽子,缓缓道:“死亡没有把我吐出,但也没能吞噬我。”
蒲朗克收起火刃,望向那边上的矮小之人,啧啧道:“鬼医鬼医,果然是个疯子。”
“现在。”
赵太平的笑声如夜枭,道:“能请我们喝杯你们彼岸港湾的特色朗姆酒了吗?”
李沧从沙发上站起身,瞳孔深处有紫蓝色火焰跳动,笑道:“当然可以,我们对于朋友,欢迎至极。”
蒲朗克揽着墨绿色长袍的肩膀,大笑道:“兄弟,你没死老子真是太开心了。”
余长生淡淡道:“有事未完,自然还不能死。”
蒲朗克问道:“什么事,说来听听,讲不定老子能帮你。”
余长生缓缓道:“我还欠人一点东西,得给人送去。”
“欠的?”
蒲朗客连连点头,一本正经道:“那当然是要还回去的,兄弟你确实是个好人,对了,是什么东西?”
余长生黑暗中露出一排牙齿,笑容狰狞:“一世苦难。”
蒲朗客缩回搭在余长生肩上的手掌,咳嗽一声,道:“这可真是个好东西,那人应该会感谢你的。”
蒲朗客认真点头,道:“当然了,那人如果不感谢你,我就替你把他的头给拧下来。”
余长生轻声道:“他会感谢我的。”
“一定会的。”
……
极其遥远的岚林域。
荒芜土地之上,矗立着一座庞大的血红色宫殿,宫殿之内空无一人,在宫殿的中央,有一张几十丈高的巨大王座。
宫殿的大门口,缓缓走进一道伟岸身影,腰挎三把长刀。
血色王座之上,突兀的浮现一个相对来说就像是一只蚂蚁般大小的人影,但这仅仅只是和王座相比,和常人对比起来,这个披着红袍的高大骨架的男子已经算是非人了。
“白鸿。”
伟岸男子身影不响,却直刺人心,在脑海里炸响:“我容你一次,若下次再把手脚伸进东西北,我便摘你项上头颅祭酒。”
伟岸男子随手一丢,三个头颅滚落在宫殿的大地上。
“唔。”
披着红袍的高大男子坐在硕大王座上,他望着那腰挎三刀男子的离去,片刻后望向大殿的左方一角,在那里堆积着几乎堆成山的无数金币,数量异常惊人。
“脾气真差。”
高大男子似乎是嘴角一扯,道:“跟小黑影比起来真是差远了。”
这个在岚林域几乎是噩梦的男人站起身,道:“罢了罢了,你有三把刀你说了算呗,东西北咱不碰了成吧。”
男人走到那金币堆成的小山面前,俯身抓起一把:“唉,十亿金币啊,小黑影啊小黑影,我这么喜欢你,你怎么能仅仅只用十年就凑出十亿金币呢?这也太伤我心了。”
男人松开指缝,手掌倾斜,所有金币全部滑落回身前。
他目光往南望去,视线穿过万里,仿佛能见到那个在路上叩首而来的青年。
十年前他刚带领炼金军来到这里的时候,横扫一切,在到达那个叫做半月村的地方,正在村路上走着的白鸿被躲藏在屋顶上的小男孩跳起迎头刺下。
当然了,这种飞蛾扑火的行动在白鸿看来就是白痴行径,那个小男孩被他身边的护卫一脚踹翻在地,白鸿看都没看他一眼,继续往前走,可是就在护卫准备一刀插死这小男孩的时候,白鸿突然拦住了那护卫。
他感受到了一股若有若无的锋锐剑意,竟然是那小男孩身上发出的。
白鸿一辈子也见识无数,却头一次见到如此精纯的天生剑体,后来他仅仅是跟这小男孩做了个交易便将他绑在了身边,直达十年。
这十年里,有这成长极快的得力干将帮忙,白鸿不知道省心了多少。
交易内容很简单。
拿十亿金币换整村人性命。
用二万里跪叩赎自己自由。
大殿里的红袍男子笑了起来,笑声越来越大,最后在整个大殿内久久回荡。
“我魔人白鸿,向来是最遵守诺言的人,不是吗?”
……
流火学院。
独栋小楼里,露天平台上,青年头一次不再继续遥望,盘腿而坐,竟然是罕见的进入了修炼状态,正在冥想。
紫袍男子手里拿着一个布条状东西往楼上走,来到青年面前。
“秦哥。”
姜经亘恭敬轻呼。
冥想状态的青年缓缓睁开眼。
“这是学院门卫送来的,说是给你的。”
姜经亘将手上东西递给青年,恭敬退下。
秦纪解开包装,在触碰到这东西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这是什么了。
白鞘龙首。
秦纪深吸一口气,缓缓抽出短刀。
刀身雪白。
“老伙计,好久不见。”
秦纪轻声呢喃。
何清之于剑,秦纪之于刀。
没有人知道这二个人各自拿起刀剑究竟是怎么样的,见过的人,都死了。
从此刻起,他便是恶洲龙刀,秦泷。
青年站起身,站到栏杆边,腰挎短刀,凝望前方。
第一眼,惊艳。
第二眼,沉沦。
第三眼,不负遇见。
“红狸阿。”
青年喃喃自语,道:“我还可以再爱你一次,就这最后一次了。”
(首先,感谢各位看官订阅。
这二天挖了不少坑,死了怪多脑细胞,接下来就是一路剧情了。
八点的二章送上,二合一了,然后接下来的更新就不分章,每次分章分的我有点断节奏,还断剧情,以后每日一更,准时八点,一更也许三五千,也许一万(滑稽脸))
第三十一章 爱的人手捧星光
姜经亘一觉醒来,见到秦纪坐在院子的地上,面前插着一把银色短刀。
姜经亘从来没见过如此精致的短刀,刀身雪白,不知用何材质造成,一点寒芒在刀锋上游走,一眼便可见锋锐之感,更为惊奇的是那刀柄,银色长龙缠绕在刀柄之上,顶端是大张的龙口。
姜经亘走近,发现秦纪在面前土地上划出了帝都四郡的版图,核心区的周区和夏区也分外清楚。
“醒了?”
秦纪头也不回,只是说道:“修炼一事,一张一弛,老是紧绷也不好,偶尔歇歇吧。”
姜经亘应道:“好的。”
姜经亘在秦纪边上坐下,想了想,徐徐道:“学院大比还有一个礼拜,除了我和朱徒,听说亩鸿也跨入下师了,徐攻熊一直在闭关,想要临时突破怕是很难了,这一届人阶新生,应该到底为止了。”
秦纪微微点头。
一个下师,一个下宗,皆是一道天堑,越过前者,便可成为真正的修炼之人,而越过后者,则能位列强者之席。
多少人眼中的天纵骄材,被挡在下师一关,白白耽误十几年,又有多少绝顶人物,被拦在下宗直到老死。
姜经亘坐下后目光一直在打量那把插地龙刀,他总觉得这把刀很不寻常,秦纪注意到他的目光,笑道:“想看就自己拿吧。”
“谢谢秦哥。”
姜经亘探出手,握住刀柄,下一刻便目露震惊,这小小一把短刀,竟然没能拿的起来?
姜经亘不信邪,双手握住刀柄,重重往外拔,这看似只是随意插在地上的短刀却如同长在了地上,根本提不动。
“这……”
姜经亘懵了。
这刀怎么会这么重?
姜经亘看了看秦纪,再看了看地上短刀,微微咬牙,体内剑意疯狂汹涌,双手握住,竭尽全力。
突兀的,姜经亘手掌之上缭绕的剑意冲进了短刀之内,和剑意心神相连的姜经亘呆滞在原地。
他的脑海里,看到了浩浩茫茫,无穷无尽的恐怖刀意,铺天盖地,与之相比,他的那点剑意就如皓月下的萤火之芒。
这把短刀之内,竟然拥有如此巨量的刀意。
姜经亘松开手掌,蹬蹬倒退,有些狼狈的一屁股坐在地上。
秦纪收起龙刀,起身拉起
了倒地的姜经亘,姜经亘依旧处于呆滞状态,还没回过神来。
见过真正巅峰风景的姜经亘从今天起会有一个更快的蜕变过程,对于这个剑体,秦纪并不介意施以栽培之手。
二年没有真正出鞘饮血的龙刀,早已积攒了难以想象的力量,当初的秦纪将此刀送予何清便是为了让他能在修为尽失时还有自保之力,只不过后者缩在小小家族内并没有碰上强大的对手,只是拿出来秀了秀走了个过场。
秦纪留下姜经亘,自己则是打算回一趟四街地带。
方才走到门口的秦纪脚步一顿,瞧见了大门口对面聚集的几人,目光在那坐在路牙子上的一抹红影停了停。
身着一袭大红外袍的褚晓晓捻动着手上的一支玫瑰花,烦躁的挥手,道:“朱徒,你们能不能赶紧滚蛋,别绕在这里了。”
白衣俊秀的朱徒坐在离褚晓晓足有二臂之远的边上,韦寒虎二人站在一边树下,随意交谈。
“晓晓,这次大比结束学院会放一个月的假期,我们回趟风泸郡吧。”
朱徒并不在意褚晓晓的态度,柔声道。
“不回不回。”
褚晓晓立马摇头回绝,道:“我就乐意呆帝都,天塌了我也不回去。”
朱徒为难,叹道:“你这一声不响溜出来都大半年了,该回去了。”
褚晓晓斜眼道:“咋滴,你要抓我回去?那趁早动手。”
朱徒愈发无奈,道:“你知道我不会的。”
褚晓晓翻了个白眼:“那你就赶紧滚蛋,让我安静点。”
朱徒揉着眉心,片刻后道:“行吧,晓晓,你不愿回去就不回去吧,但大比结束后,你必须得和我回风异了,这件事是褚老爷子亲口下的令。”
“再说吧再说吧。”
褚晓晓随意敷衍,四转的目光突然瞅见那走出门的青年,顿时站起身。
“晓晓!”
朱徒连忙喊道,却见到红衣女孩连蹦带跳的跑向那个走出来的青年,眉头缓缓皱起。
“秦泷!”
褚晓晓大喊道。
已经背身准备离去的青年停下脚步,凝目看着那小跑到自己身前的红衣女孩。
下一刻,秦纪瞳孔便微微一缩,停在了女孩手上握着的红色玫瑰。
这朵普通的玫瑰花瓣边缘已经有些发黄,显然并不是当天采摘的。
一身大红的俏丽女孩笑颜如花。
“有什么事?”
秦纪收敛心中情绪,轻声问道。
女孩柳眉微蹙,道:“咱们这好歹也算共患难还一起闯过狩猎赛的朋友了,你对朋友就是这么冷淡的态度吗?”
秦纪看了看眼前的褚晓晓,再看了看不远处那神色不太好看的白衣青年,缓缓道:“褚小姐,请问你有什么事。”
褚晓晓偏着头,道:“听上去好像客气了一些,但还是让人有些不舒服。”
女孩脸上缓缓露出一个灿烂动人的笑颜,道:“不过没事,我不介意。”
秦纪眉头越皱越深。
一身红衣异常艳丽的年轻女孩双手握着单支玫瑰,举到秦纪面前,笑道:“秦泷,我喜欢你,请和我交往吧!”
经历无数大风大浪的秦纪此刻都愣在了原地。
褚晓晓笑眯着眼,落落大方,并没有寻常女孩的羞涩。
树底下的韦寒虎咽了口唾沫,脸色精彩,赶紧看向右手边站着的白衣青年,果然见到了一张极为阴沉的脸庞。
秦纪默默的看着眼前那张温婉脸庞,一言不发,转身便走。
褚晓晓也不在意,只是站在原地大喊:“我喜欢你!至于你喜不喜欢我,无所谓!”
秦纪脚步一顿。
褚晓晓望着秦纪一路离去的背影。
“晓晓……”
朱徒走上前来,才说了二个字褚晓晓便手指放在红唇嘘了一声,道:“闭嘴,别来吵我。”
朱徒呆在原地。
褚晓晓拧转着玫瑰的枝干,往学院里走去,哼着一首在帝都年轻人中流传极广的歌谣。
“此时已莺飞草长,爱的人正在路上,我知他风雨兼程,途经日暮不赏。”
“此刻以皓月当空,爱的人手捧星光,我知他乘风破浪,去了黑暗一趟。“”
这个外表温婉如大家闺秀,却思想天马行空,张扬不羁的年轻女孩,哼着哼着,突然止住了笑。
红衣女孩停住脚步,神色黯淡,轻声念叨:“我喜欢你……”
“和你没关系。”
第三十二章 游地窟
秦纪回了四街地带。
褚晓晓的举动对他来说真的有些莫名其妙,他甚至都不知道究竟怎么回事。
原本打算回家里安心冥想修炼的秦纪此刻却始终静不下心来,思来想去,又没回学院的念头,一时兴起,拍开面前巨蟒的硕大脑袋,直奔厨房。
向来都是秦琳动手做晚饭,极少是秦纪下厨,但这并不代表这位秦家小少爷是厨房杀手,相反,从小被秦三刀丢在野外的秦纪精通厨艺,秦琳和洛燕最早时候的厨艺都是跟着秦纪学出来的。
漆黑巨蟒趴在厨房外面的门口,慵懒蠕动,不时抬头看一眼在厨房内忙碌的青年,后者熟练的颠锅,刀工灵巧,俨然一副大厨的姿态。
一道道精致的色香味俱全的佳肴迅速成型。
“嗯,还行。”
秦纪拿勺子尝了一口锅里肉汤,满意点头,随后将桌子上剩下的半根生大骨头扔向了外面,大蛇喜滋滋的一口吞下。
秦纪将桌上的十几道菜逐一捧到桌上,看了看时间,也已经傍晚了,秦琳她们差不多也该放学了,站在饭桌前的秦纪扫视一圈,总觉得还少点什么。
“酒。”
秦纪回过神,跑到院里的酒窖,这里收罗着段漠的丰厚所藏,有钱的令人发指的商行公子将奢侈发挥到了极致,每一瓶都是价值不菲的美酒佳酿,秦纪选了一坛秦州特产的老干烧,然后拿了一盅味道绵柔的大元州桃花酿。
秦纪踹开对着饭桌上垂涎欲滴的漆黑大蛇,后者委屈巴巴的缩在角落,一人一蛇就互瞪着,天幕很快就黯淡而下。
青年从饭桌上起身,走到院子,再走到门口,又走回饭桌,来来回回数次,桌上的饭菜已经没了热气,明月高挂半空,瞅了瞅时间的秦纪终于拿出传音石,拨了传音。
“哥?”
面对传音石里传回来的熟悉声音,秦纪笑道:“上哪去了,还没回家呢。”
“嗯,是啊,今天有个班级聚会,我和小雨推不过,只能去了,你今天在家吗?”
秦琳的传音石里一直伴随着喧哗吵闹之声。
“噢,这样啊。”
秦纪说道:“对,我刚回家,那你们两玩开心点,有什么事就给哥传音。”
“好!”
秦琳道了一声,秦纪便挂掉了传音石。
巨蟒探过来硕大头颅。
“瞅啥瞅。”
秦纪屈指一弹面前的脑壳,没好气道:“进屋吃饭。”
漆黑大蛇兴奋的往屋里钻,巨大身躯几乎都快撞裂那扇沉香楠木大门,秦纪坐在位置上,二脚搁在桌子上,身子后仰,喝着老干烧。
不知为什么,这个时候的他,脑子里并没有那袭红衣,而是褚晓晓的脸庞,这个外表温婉如大家闺秀,行为却离经叛道的女孩,她就像是被各种古板条款束缚生长至今然后挣脱而出后的一朵野玫瑰。
骨子里一直都有的张扬和不安分。
想着想着,秦纪又想起了秦琳巧笑倩兮的小脸,这个傻妮子,千里迢迢的从家族跑来这帝都寻她,心甘情愿的陪在她身边。
从那日救下她起,这个姑娘都注定一辈子跟着她了。
他们二人才算是真正的青梅竹马。
从小时候起,每次秦纪从外征战
或修炼而回后,替他敷药疗伤,伴他恢复的就是这个名义上的丫鬟,实际上却被当成自家妹子的小姑娘,或是是因为太过亲近了,所以总是会忽略掉身边人的好。
这种习以为常的习惯其实很不好。
秦纪灌了一大口酒。
他以前很少去想事情,因为对他来说,没有什么真正重要或值得深思的,所以他一直活得随心随意,遇上麻烦,一刀劈断,遇上难关,再补一刀,如果二刀都不行,那就提上第三刀,破开万千阻碍。
可直到那天山水洲边境过后,一切都改变了。
野狐明了,野豹清楚,秦琳更明白,所有人都知道,秦纪不愿意放弃,不敢相信,他心底存留的最后一丝希望是认为那只小狐狸不会为了名利富贵而抛弃他。
换句话说,独霸上半国的秦家浩浩四百余年,秦纪的地位跟皇子又有何区别?
可秦纪义无反顾的来到这帝都,卸掉秦家的身份,一是不想家族为了他和周夏皇室起冲突,二是想告诉自己,仅仅只是告诉自己,他不用这些身份地位,也能争回那只小狐狸。
秦三刀也满足了秦纪的愿望,这么做了。
可秦纪怎么也没想到,由野豹送来的火色令,会成为最大的问题点。
天之商行现在比秦家更让周夏皇室难受,一个掌握国内所有经济脉络的商行已经让他们如鲠在喉,天底下有哪个主宰者会让银号流通掌握在一个民间势力之上?
光这一点,就能让段双重万劫不复,所以才会有十四年前的雪夜袭杀。
那晚死的本应该是段双重。
可段双重并没有收敛,如今更是要将能收拢万千信息的传音塔扩遍整个周夏,试想一下,一个可以窃.听所有传音石,截取任何信息的庞大组织,会有多可怕?
段双重这一把火,会烧的像死人一样沉寂了十四年的周夏皇室连蹦带跳的再冲出来。
秦三刀用实际行动支持了段双重,放开了钳制,任由他渗透上半国,这是秦三刀为秦纪做的退步。
被商圣渗透的上半国,秦家的掌控会弱太多,但是实力愈发强厚的天之商行,能有更大资本叫板皇室。
牵一发动全身,一身布衣的商圣只有这短短三十余年创建的天之商行,无牵无挂,顶多算上个比他还复仇心切的儿子,可秦家四百余年的脉络,需要顾及的太多了,容不得一时冲动。
秦雄付出如此大代价,是在告诉秦纪,就算他把天捅塌了,还是有人会替他扛的。
可这让秦纪愈发不敢妄动。
坐在位置上的秦纪再度灌了一大口酒,火辣辣的秦州特酒入口即化,从喉咙烧到肚子。
桌子上精心做了一下午的饭菜基本都被巨蟒吞入腹中,吃饱喝足的大蛇盘在屋子内,脑袋搁在秦纪脚边,慵懒安逸。
想着想着,秦纪搁在桌子一侧的黑色石头突然震动而起。
秦纪拿过传音石一看,接起传音。
“纪哥?”
备注是秦琳的号码内传来的却是沐雨的声音。
“嗯。”
秦纪轻声道:“是我。”
沐雨沉默了一下,声音极轻,很是小声道:“纪哥,你现在有空吗,能来接我们一下吗?”
秦纪放下另外一只手拎着的酒坛,缓缓道:
“怎么了?”
传音石那边似乎没有了声音,但没多久便响起噼里啪啦的东西碎裂和骂骂咧咧的声音,下一刻,传音石内便响起一声响亮的巴掌声,随后便是传音石掉地的杂音声,很快,传音石便被人捡起,与此同时,一个男人的粗声也随之响起:“小婊子,还敢打传音叫人,真是欠收拾。”
“喂?”
男人向着传音石喊了一声。
“嗯。”
秦纪的声音不起波澜。
男人肆意大笑,道:“小子,你放心,这个臭娘们是个瘸子,大爷看不上,但另外那个小娘们挺标志的,跟你提前打个招呼,玩够了老子就还给你,咱一直是挺怜香惜玉的人,玩不死的。”
传音石里陆续响起女子尖叫。
声音戛然而止,已被挂掉。
青年起身,走向大门口,同时拨出传音石号码,下一瞬便立马接起,声音传来:“纪哥。”
只不过这一次,青年的声音比这只野狐还要来的阴冷:“查一下,琳儿现在在什么地方。”
“行。”
还在古朴暗室内阴柔青年立马应下,挂下传音石,下意识捏皱手上纸张,沉着脸低喝:“人呢?”
黑暗中寂静了一会,很快便有一道气息略微急促的黑袍人出现。
“琳儿现在在哪?跟在她身边的影卫呢?”
黑袍人急忙说道:“主子,十二号从二个时辰前就没往回报了,我们已经在火速查了。”
小野狐猛地一脚踹翻身侧木桌,额头青筋根根暴起:“二个小时没回报才查?你们都是死人?”
吓得黑袍人连忙跪伏在地,身子颤抖不止:“主子,内城是天子脚下,皇室鹰犬太多了,我们实在没办法过度渗透。”
脸色极端阴沉的阴柔青年来回踱步。
房间角落一侧,奢华大床之上,二个**男女正紧紧相拥在一起,被此刻动静惊醒的靓丽女子下意识的扯过雪白胸前的薄被,缩起身子,遮住身上春.光,神色惊慌。
小野狐走至大床前,看都没看那缩在角落,被野豹从外面青楼带回来的花魁,只是阴声道:“走。”
这个在二楼青楼也算得上有头有脸的一号花魁此刻都顾不上穿衣,抓起地上散乱的衣衫,裹着薄被跌跌撞撞就往外跑。
只和这二人相处不到不到二天的时间,这个见多了各种三教九流的花魁就将这个阴冷青年列入了最可怕的人当中。
小野狐一脚将身前那还在呼呼大睡,满身酒味的乔豹踹到地上。
总算醒来的小野豹先是瞪着牛一样的大眼愣了一会,而后便怒瞪着小野狐,还不待他咆哮,小野狐便阴沉道:“闭嘴。”
乔豹刚想驳斥,可见到小野狐那阴沉的有些可怕的脸庞硬生生咽下嘴里话。
乔豹只能看向跪伏在地上的影卫:“怎么了?”
影卫这一次是真的身心剧颤,脑袋重重磕在地上,匍匐道:“乔……乔乔少爷,琳小姐那边失去联系了。”
原本还在微醺状态的乔豹甩了甩脑袋,厉喝道:“失去联系?什么叫失去联系?”
影卫连连磕头,惊恐道:“乔少爷饶命!”
乔豹脸上逐渐攀上凶色:“废物!一群废物!”
影卫手上死死捏着的传音石突然一震,上面浮现了三个字。
“大难临头终得救的影卫激动道:“游地窟!琳小姐现在在游地窟!”
小野狐立马掏出传音石,将地址报了过去。
黑夜之下,四街地带处有一道人影无视内城禁法,在高低不一的连绵建筑上横飞腾跃,气息汹涌。
如出笼猛兽,令人生畏。
(三天后应该就能恢复正常更新,见谅。)
第三十三章 刘序常
帝都分内外二城,外城且不论,内城有三个区,除去内城区外,便是核心的周区和夏区了。
夏区坐落着帝宫,周边环绕的皆是王公大臣的府邸,进出都需严令,而周区便是类似四街地带的府邸以及各种销金场所。
周区也好,夏区也好,二区内的三百里地,皆被一座阵法笼罩,此阵乃五百余年前第一代周夏皇室所留,据传施法者是当时顶尖的阵法宗师濮崔,呕心沥血历时二十年方才布下,这三百里地的每一块土地都被他亲自刻下阵纹。
刻完此阵的濮崔仅仅过了二年便因精力耗尽而死去,所以此阵便被命名为了濮崔阵,用以纪念这位阵法一脉上的顶尖强者。
濮崔阵内,可压制下宗以下的所有灵力!
也就是说,在核心的二区之内,就算是下宗,也无法动用灵力。
而且这三百里范围的濮崔阵如果真正催动而起,用以对敌,就算是上宗也得饮恨,五百年的历史上,此阵已收了三个上宗亡魂。
濮崔死前曾断言,此阵如果运用得当,就算是巨擘也能斩落。
很多人对此将信将疑,巨擘之力何其恐怖,想要斩落巨擘,此阵岂非已是阵法大宗师级别了?
仅仅是宗师级别的濮崔再怎么惊才,怕也无法越过这道鸿动。
如今世人唯一知晓的便是三百年前已经跨入大宗师境界的毒鬼老人曾经点评过此阵,用了绝艳二字。
不过点评归点评,和周夏皇室有不小间隔的毒鬼老人和剑道子还是把帝宫当成了自家后花园,想来就来,想去就去,也没见那一代的天子催动这大阵对付毒鬼老人。
所以当游地窟门口站着的二个衣着鲜艳的姑娘见到那从屋檐下落下的黑衣青年时,互相对视一眼,分外意外。
帝都最大的销金场所便是以游字开头的三个窟了,游龙窟一夜花费百万都是正常的,而游天窟则主要应付那些喜静的少数人,提供绝佳的隐秘性,这些人的花费暗地里恐怕并不会比游龙窟差。
而游地窟属于正常迎客的那种,酒宴为主,但手指一勾也能喊来漂亮女子,三教九流皆可入内,即使如此,这里的门槛也挺高,不花个十几二十万的,可能连个位置都抢不着。
大红旗袍女子缓步上前,微微俯身,露出胸口大片的白软,柔声笑道:“这位公子,有预定吗?”
青年一言不发,并未理会,竟然在女子诧异目光下闭上了双眸。
能隔绝灵力的濮崔阵对于念力的压制却弱了许多。
原本磅礴的念力足够延伸几十里,这一次只是堪堪覆盖了半个游地窟。
在游地窟内的左前方小院屋里,灯火通明。
黑曜大理石做成的厚重大桌上此刻东倒西歪着许多酒瓶、菜碗,有四五人随意立在屋里四周,门槛处站着一个老仆,而地上则躺着一个捂着肚子缩成大虾状的人以及一具黑衣尸体,在角落里还有四个年轻女子。
锦衣微胖青年蹲下身,盯着眼前瘫坐在地上的女孩,后者单手捂着发红的脸庞,不哭不闹,双眸情绪异常平静的和他对视。
“刘序常!”
被一根闪闪金绳束住双手的白裙女孩怒视着那微胖青年。
刘序常抛着着手上的小巧粉红色传音石,摇头道:“说句实话,在这帝都,我还真不怕你喊帮手,不过我倒是挺烦办好事的时候被人打扰的,所以你这事干得让我不怎么开心。”
在空中来回抛动的粉红色传音石再次下落时便被捏的粉碎。
“唔。”
刘序常手掌倾斜倒掉手上碎渣,旋即一只手挑起眼前女孩下巴,打量道:“其实你吧,模样还行,主要是个瘸子不好,不然小爷也不介意宠幸你一下。”
刘序常边上的男子嬉笑道:“这话说的,抱上床,腿掰开后还不是一样。”
另外一个叼着草根的男子吐出嘴里的东西,撇嘴道:“你懂个屁,老刘一向喜欢女的自己动。”
刘序常松开手,缓缓起身。
他不怎么喜欢这种不叫不闹的女孩,一巴掌也好,言语屈辱也好,仿佛都无法让她有情绪流露。
脑袋低下的女孩轻轻拿手背擦了擦嘴角。
刘序常望向那俏脸含怒的白裙女孩,眼神逐渐炽热。
“在这里撞见一个以前不开眼的小子过来收拾一顿,没想到还能碰到这么漂亮的女娃娃。”
刘序常笑眯眯的往角落的白裙女孩走去。
被金绳束缚住的秦琳怒瞪着这锦衣微胖青年,紧咬银牙。
“刘序常!”
另外角落里的四五人里,云鬓女孩冷喝道:“这里是帝都,你刘家还没到能只手遮天的地步!”
刘序常微微偏头,眯眼笑道:“关于这件事,我刘序常比你更明白,所以我一般都很识趣。”
刘序常双手来回搓动,接着道:“所以这就是你们四个现在还能安安稳稳站着的原因,你说对吧,苏家的大小姐,苏晓秀。”
苏晓秀玉手紧攥。
这一次原本是她们的班级聚餐,在游地窟恰巧碰见了一个以前认识的朋友,也就是躺在地上的这个,没想到刘序常和这家伙有过节,也恰巧路过此地,这不就动起手来了。
这也就罢了,关键是喜欢猎艳的刘序常见到了秦琳。
“韩正。”
刘序常踢了一脚地上那一具尸体,缓缓道:“一个下师贴身护卫,手笔挺小的,不过我还是有些放心不小,你可得确定了,我不想惹麻烦。”
之前吐出草根的那年轻男子扫视着那具淌血尸体,再望了望那气质脱俗如莲的娇俏女孩,点头道:“这女的我知道,叫秦琳,前段时间来凤凰女子学院的插班生,当时有不少人追她,把她的底都摸干净了,没什么出奇的,就是山水洲那边一个小家族的嫡女,族里也就一个上师罢了。”
刘序常笑道:“那就挺好。”
苏晓秀清亮眸子满是怒意,却无可奈何。
若不是她们也本身有点背景,怕也会沦为和秦琳一样的下场,在帝都有着极大靠山的刘序常在周夏学院里还算收敛,毕竟那里的达官贵族子弟不少,可一旦遇上这些二流、三流学院的,刘序常的跋扈本性就展露无遗了。
强抢女子?
对于刘序常来说,太稀疏平常了,律法那东西,只是保护有权人的。
在这帝都,他刘序常欺凌个远在山水洲的小家族嫡女,谁敢说三道四?
就是在这当场杀人,事后动用关系,刘家也能轻松摆平。
当个纨绔,要想杀人放火,欺男霸女那也得有脑子,刘序常对于那些已知的有背景,有不弱家族或势力的,从来不去招惹,这也是他能横行霸道到现在的原因
但眼前这个背景羸弱,却长得这么出色的女孩,着实让刘序常心头升起些许火焰。
锦服微胖青年走至被金绳束缚住的白裙女孩面前,手指轻轻抹过女孩滑.嫩脸庞,轻吸一口气,陶醉道:“好嫩的皮肤,天然的处子清香。”
秦琳脑袋一偏,躲过那根手指的亵渎,几乎咬碎银牙。
微胖青年猛地伸手,五指捏住眼前女孩脸颊,迫使她直视自己,狞笑道:“小妞,小爷再给你一次机会,现在跪下,给小爷吹个箫,把爷伺候舒服了,你和那个瘸子都能安安稳稳的离开。”
秦琳小脸上的怒色此刻却一反常态的平静而下,红唇微动:“你会死的。”
刘序常和周遭几人大笑。
角落里的杨琪扯了扯苏晓秀的袖子,轻声道:“我早就打过巡捕队的传音了,都过去这么久了,还没到,怎么办?”
另外二个女子也愁眉紧锁,小声说道:“我们也打了,没反应啊!”
苏晓秀柳眉紧皱。
因为有阵法的缘故,她们体内灵力都无法调用,在这里就如同寻常人,而刘序常这一次身边却有一个修行体魄的大成体修随从,还有那个站在最后面的老仆,已经是到达高阶的炼金大师,纵使被阵法削弱,可也有初阶下师水准的念力水平,在这里几乎是横扫一切。
她们连动手的资格都没有。
她们似乎现在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个平日里乖巧可爱的室友被人当众欺凌。
刘序常笑够了,指着外面道:“小妞,你知道为什么过了这么久,游地窟方面都没人出面吗?你知道你那些同学们打了多少遍帝都巡捕队的传音却还没有人来吗?”
刘序常指着自己,咧嘴道:“小爷姓刘,刘家的刘,帝都四族之一的刘家!”
“所以啊,别指望着有人会来救你了。”
微胖青年扯开自己的领子,凑到女孩雪白脖颈处呼吸着那股令人迷醉的气息,秦琳后退剧烈挣扎,绑在她手腕上的金绳猛地伸长,将她层层捆起。
炼金大宗师遗留在世有二种奇物,令无数人追捧。
一种是可以容纳物体的界物。
另外一种就是不用灵力催动便是使用的灵物。
这金绳,显然就是一件灵物。
被绑住身体的女孩失去行动能力,被刘序常按在墙壁上,后者在众目睽睽之下,鼻息从女孩脖颈处缓缓下滑。
透过领子的开口,刘序常已经能见到令他眼睛发红的一片雪白滑腻了,从外表便将衣服撑的鼓胀的双峰从里望更是雄伟。
秦琳紧闭的眼角,有一滴清泪滑落,她无声的呢喃,只是在重复一个字。
从一开始到现在一直都是在门槛处闭眼假寐的老仆此刻猛地睁眼。
趴在秦琳身前的刘序常突然身子一抖,如坠冰窖。
突如其来的危机感令他瞬间抬头。
这种危机感,太浓郁了,刘序常甚至已经嗅到了死亡的味道。
老仆喉咙上下滑动,望向门外。
小院的门口,有一袭黑袍不知何时而立。
黑袍抬头,和刘序常震惊双眸对视。
刘序常的心脏狠狠一缩。
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可怕的眼神。
第三十四章 一刀
刘序常第一时间便后退,站到了老仆身旁,谨慎,小心,这二样是刘序常能够活到现在的原因。
在无法动用灵力的濮崔阵范围里,一个还能拥有初阶念力水准的炼金大师是他最大的后手了。
老仆凝重以待。
在他的感知里,这个念力其实并不算太强的青年却带给他一种很异样的感觉,正是这种感觉才让他如此心惊肉跳。
仿佛就像一柄即将出鞘的绝世之刃。
青年从院子走进屋里。
在场的人竟然是一言不发,就算是刘序常都躲在老仆身后,紧紧盯着这个走进来的年轻人,更别提另外几人了。
气氛显得异常寂静。
“琳儿。”
青年终于开口。
白裙女孩娇躯贴着墙壁滑落,眼眶发红。
青年走至白裙女孩身边,探出手掌握住那根金绳,无坚不摧的金绳竟然是生生断裂而开,看的刘序常更是眼皮一跳。
这金绳虽然算不上什么好的灵武,但就算是一名中师想要弄断也要费上不小力气,更别提还是在这隔绝灵力的濮崔阵内了。
解脱束缚的白裙女孩双手搂着青年的脖子,埋头哽咽,空荡屋子里只有她的抽噎声。
秦纪轻拍秦琳的后背,轻声道:“没事,哥在。”
屋里死一般的寂静。
苏晓秀和杨琪二人对视一眼,心头一震。
是他。
对于这张脸庞,苏晓秀和杨琪印象太深了,还有那二个妖怪一样的家伙,没想到背景普通的秦琳,竟会是他的妹妹。
高阶炼金大师的老仆神色凝重,偏头低声道:“少爷,赶紧叫人。”
刘序常眼皮直跳,道:“没必要吧?难道是宗师?”
在这濮崔阵里,除非是超越下宗的人物或者炼金宗师,不然有这老仆护身的刘序常,就算打不过逃也不成问题。
老仆摇头道:“不是宗师,但……感觉很不好。”
刘序常悄悄摸出一块传音石。
秦纪松开秦琳的手臂,后者擦了擦眼角站立身体,秦纪转身,走到那坐在地上角落里抱膝而坐的女孩面前,蹲下身。
双腿不便的女孩并不言语,久久沉默。
秦纪手掌轻抚女孩的右边脸颊,五指血红印子清晰可见,沐雨不哭不闹也不说话。
秦纪还记
得有一个人曾经说过,沉默才是一个女孩最大的哭声。
沐雨抓住自己脸上的温热大手,终于开口,声音很轻:“我没事。”
秦纪扶起边上翻倒的轮椅,抱起面前女孩放到了轮椅上,秦琳走过来从后面扶着推手。
这个身披黑袍的青年半蹲在轮椅边上,环视四周。
角落里的苏晓秀四人仅是被他一眼扫过。
他的目光,停在了刘序常身上。
刘序常眯起眼睛,低沉道:“小子,报上名来!小爷我从来不杀无名之辈!”
秦纪理都没理刘序常,而是双手轻握沐雨的如玉纤手,轻声道:“你哥把你交给我的时候,我跟他保证过了,会好好照顾你的,所以……对不起。”
刘序常眼神阴沉。
从来还没有人敢如此无视他,在这帝都,刘家的分量究竟有多重难道还有人不知晓吗?
刘序常手心捏着的传音石隐约出现裂缝。
院子外有些喧闹,有身披铁甲的巡捕队和游地窟方面的护卫鱼涌而入,包围了整个院子。
刘序常底气足了许多,从老仆身后露出半个身子,阴沉喝道:“小子!小爷问你话呢,哑巴?”
“刘少爷!”
院外有个魁梧披甲汉子大笑而入,道:“听说有人敢在帝都闹事,我老赵还真不信这个邪了。”
背着手佝偻着腰的龟公笑眯眯的跟在后面,道:“游地窟的地盘,已经很久没有人砸场子了,刘少爷,是哪位英雄豪杰如此熊心豹胆?”
刘序常此刻已经彻底走出老仆身后,站在魁梧汉子身侧,指着那黑袍青年道:“就是此獠!”
刘序常连连冷笑,说道:“我路过此地,却被地上这个之前有过节的小子偷袭,这个人和这几个娘们都是帮凶,意图杀我!”
龟公扫了一眼秦纪三人,老辣眼神在二女身上停顿,已经明了真实情况,不过对于这位刘家大公子,那自然是跟着指鹿为马了,点头道:“如此放肆妄为,真把这帝都当成自家后院吗?马队长,这事怕是说不过去了吧?”
魁梧汉子咧嘴道:“巡捕队听令!”
屋子角落里的苏晓秀忍不住了,怒斥道:“帝宫脚下!你们何敢如此颠倒是非黑白!”
杨琪小脸发白,赶紧拉住义愤填膺的苏晓秀,苦涩低语:“我的姑奶奶,你就别火上浇油了。”
魁梧汉子扫了一眼苏晓秀,再望向刘序常。
后者低垂双
眸,淡淡道:“苏小姐此言差矣,方才看你举动,似乎和这些人是一伙的,马队长,我建议将苏小姐也请回巡捕房盘查。”
魁梧汉子顿时道:“应当如此。”
苏晓秀俏脸气的通红,杨琪更是后悔异常。
坐在轮椅上的沐雨低头望向身边蹲着的黑袍青年。
青年仰起头,轻声道:“没事。”
青年宽厚大手紧握女孩小手,道:“你也喊了我一声纪哥,如今黑影不在,我也算是你半个哥,天塌了,有我在。”
沐雨眼睛有些发酸。
“沐雨。”
黑袍青年缓缓道:“我向你保证,他,必须死。”
刘序常睁大眼睛。
“好大的口气!”
龟公阴恻恻的道:“从来还没有人敢在游地窟如此大放厥词!来人!擒下!”
魁梧汉子也是冷哼道:“动手!”
满院子的人顿时往屋里冲进。
“我倒想看看,你怎么杀我!”
刘序常怒极反笑。
黑袍青年在此刻站起身。
院子外,突然响起破风之声。
有二道人影快若惊雷,冲进屋里,手掌按在龟公和魁梧汉子的后脑勺,将其狠狠嵌向身前地板。
这一幕来的太过突然,待到众人回过神来,二人的脑袋便埋在了地上。
比女子还漂亮的俊美青年和胸口纹着狰狞豹子头的家伙手掌不动,半伏着身,望向屋里的众人。
“是他们!”
苏晓秀捂住红唇。
刘序常此刻声音都有些变调:“陆术!乔豹!”
同为周夏学院的学子,刘序常自然认识这大名鼎鼎的二位。
老仆心脏漏跳了半拍。
这二个人,不知为何,并没有被濮崔阵压制!
被无形灵力威压死死禁锢的老仆面色变得雪白。
然而下一刻,那个黑袍青年便徐徐走来。
小野狐抛出一柄短刀,在空中划出漂亮的弧度。
下一瞬,一只手掌便捏住了刀柄,然后直直的捅进面前的刘序常身上。
刘序常难以置信的低下头,手掌颤抖的摸了摸肚子处。
血如泉涌。
第三十五章 中宗
干脆,利落,行云流水。
“少爷!”
高阶炼金大师身份的老仆睚眦欲裂。
这一幕太突然了。
在这濮崔阵内,先是闯进二个竟然没有被压制灵力的家伙,然后又跳出一个一刀捅进刘序常肚子里的狠人。
秦纪松开手。
刘序常身子膝盖砸在地上,双手捂着肚子处的刀柄,滚倒在地上,他的脸色已然惨白,但这剧痛之下,硬是没有如寻常人一般哀嚎,而是死死咬牙,不甘的道:“你……你竟然敢!”
那二个年轻人松开手掌,缓缓站直身体。
一人阴冷如林间妖狐。
一个凶戾似山中野豹。
苏晓秀和杨琪这一次是彻底懵了。
当初在小楼里,就算是那二位主,也没有在帝都外城当街杀人,尚还留了人家一口气,可这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家伙,竟然直接一刀捅下了。
关键是,这可是刘序常啊。
帝都四族之一的刘家!
这件事无疑会捅破天的!
“你你你……”
那老仆气的声音都在发抖,道:“你竟然敢对刘家公子下杀手!”
“聒噪!”
乔豹铜牛般的眼睛一瞪,蒲扇大手便甩的那老仆滚倒在地,牙齿混合在血水掉落在地,差点昏厥而去。
至于地上二个脑袋贴着地面的家伙此刻更是动也不敢动,先不提为什么这二人能在濮崔阵里动用灵力,光是刚才刘序常喊得二个名字便让他们心神剧颤。
乔豹?
陆术?
那二个一来帝都就把周夏学院搅得天翻地覆,连带周区和夏区不少达官贵族都遭殃的祸星?
天哪,如果论起身份来,这二位来自上半国的公子爷,可比刘序常这四族之一还要显赫一些。
可不管怎么样,这里究竟是帝都。
就算是这二位爷的父辈上这地方想要动四族的人,恐怕也绝非易事。
这已经是他们不敢去触摸的神仙打架的层次了。
已经头破血流的龟公和巡捕队队长此刻却恨不得把整个脑袋都埋进土里。
坐在轮椅上的沐雨轻轻扯了扯秦琳袖子,后者皱着柳眉,微微摇头,可沐雨仍是倔强的看着秦琳,秦琳无可奈何,轻叹一声,推着沐雨来到了秦纪身旁。
“纪哥。”
沐雨开口道:“我们走吧。”
秦纪回头看了一眼沐雨。
“走?不行,这王八蛋今天必须……”
小野豹顿时瞪目扯着嗓
子吼道,只不过很快便被脸色阴沉的陆术用手臂堀住脖子,扼住了声音。
秦纪又看了一眼低垂双眸的野狐。
躺在地上的刘序常蜷缩着身子,鲜血已经浸透了身下半边地板,他的呼吸已经越来越急促。
可终归还是没死。
“纪哥……”
沐雨又重新呼唤一声,同时蹙眉望向秦琳。
白衣如莲的女孩沉默些许,也终是开口道:“哥,算了吧。”
在这里杀了刘序常。
会惹出泼天大祸的。
黑袍青年蹲下身子,瞧着地上那张因为疼痛和惨白扭曲的脸庞,后者死死瞪着他。
“野狐。”
黑袍青年缓缓道:“你知道的最多,你来告诉我。”
阴冷如野狐的小国士陆术松开乔豹,不敢去看秦纪,只是望着地面,道:“刘序常,刘文靳嫡子,帝都四族之一的刘家大公子,其父刘文靳五年前便以跨入中宗境界,以一敌三,斩杀二个下宗,击溃一个中宗,号称中宗境界力量最强。”
顿了顿,陆术接着道:“而刘家,自从三百年前便以位列四族之一,底蕴深厚,其族地位在帝都类似于上半国的乔、陆二家。”
小野豹睁着铜铃大眼,瞪着边上那个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兄弟。
白裙女孩默默的走到黑袍青年身边蹲下,玉手反扣住青年手掌。
黑袍青年轻声道:“没了?”
小野狐默不作声。
刘序常睁着已经涌上血丝的眼睛,咬牙道:“小爷今天要是死在这里,这里的所有人,都得给我陪葬!”
白裙女孩使力扯了扯青年手臂,却丝毫无法撼动。
黑袍青年接着道:“没了的话我再帮你补充一下,当刘序常的命灯熄灭后,在离这里只有八十里地的周区帝宫里的刘文靳,赶过来最多只需要五分钟。”
小野狐微微抿嘴。
这次连乔豹也沉默下去了。
刘序常嘴角微扯,发出一声夹杂着痛苦但是分外刺耳的古怪笑声。
苏晓秀不知为何却松了口气。
杨琪摸着自己沉甸甸的胸脯,颇有些心惊肉跳。
她是真怕在这里就能亲眼见到明天便会轰动帝都的大事件。
秦纪微微偏头,注视着刘序常。
“你扇了沐雨一巴掌。”
秦纪语调平缓,道:“那我就得给你一刀,不然这把刀会由沐黑影插在我胸口上的。”
生命在飞速流逝的刘序常此刻脸庞却逐渐涌上红润,露出一个难看笑容:“你……你这是在和我求饶吗?”
站在原地的小野狐仰起脖子。
这是跟秦纪学来的,只有在无法抑制自己情绪的时候,他才会这么做。
而秦纪又是跟那个家伙学来的。
秦琳在此刻缓缓站起身,她回头看了一眼沐雨,一只手捂住红唇。
黑袍青年神色复杂,道:“我来到帝都,其实只有一件事,一件很重要的事,所以我并不想多惹麻烦,更不想捅破这半边天。”
刘序常的嘴角弧度越来越大,到最后显得有些疯狂。
帝都四族之一的名头,从小到大不知多少次救过他的命了,这一次也不会例外。
就算是乔豹、陆术之流又如何?
这里是帝都!
苏晓秀明眸紧紧望着那个在低声说话的黑袍青年,眼底深处有着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的些许失望。
刘序常脸上有着病态的潮红,道:“求我!我可以原谅你!”
黑袍青年面色平静,突然握住刘序常肚子上的短刀猛地拔了出来。
刘序常闷哼一声,脸庞扭曲,满脸难以置信。
只是下一刻,沾满鲜血的刀刃再次捅进了柔软肚子里。
刘序常死死盯着那黑袍青年。
黑袍青年第二次拔出短刀,然后第三次插进身前躯体里。
刘序常嘴角淌出血沫,身子抽搐。
黑袍青年抓着刘序常的头发,指着轮椅上的女孩,道:“看清楚了,这是我兄弟的妹妹。”
刘序常瞳孔已经呈现涣散状态,他听到耳边传来了青年的低语:“我这三刀,只是替黑影捅的,然后……”
黑袍青年拔除那连刀柄都已经沾上斑斑血迹的短刀,横在刘序常脖子上,呢喃道:“还有我妹妹的那份。”
“纪……”
沐雨张了张嘴,惊声开口,话还没说完便被秦琳捂住口和眼睛,后者也是紧闭美眸。
小野狐转身,走到门槛处,凝望帝宫方向。
寂静屋子里,有水滴声清晰可闻。
屋子角落里的杨琪等人娇躯发颤,缩在角落。
黑袍青年提着手上的头颅,走到门口,和小野狐并肩而立,遥望帝都那道冲天而起的灵力光柱。
有一道白虹划破天际,向着这里而来。
乔豹撸起袖子,露出肌肉鼓胀的手臂,三人一齐站在门口。
黑袍青年左手提着染血.头颅,右手掀开袍服,掌心拄着腰间挂着的银白色狰狞龙头刀柄之上。
“黄泉路上走慢点。”
黑袍青年对着手上的头颅在轻声说话:“也许是我来陪你,但也许会是你爹。”
第三十六章 迎战
灵力长虹跨越天际,如一颗彗星,向着游地窟而来。
帝都之内,不知有多少人抬头。
濮崔阵内,皆是凡人,唯有中宗以上,才能突破限制,可实力到达中宗的强者,极少会如此行事,这无疑于视周夏皇室威严如无物。
整个周夏,能找出多少中宗?
白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接近,五分钟内必定能到达此地。
秦纪把手上脑袋随手扔到院子的地上,拍了拍手掌。
“纪哥。”
小野狐眨也不眨的盯着那从来的白虹,开口道:“现在走,应该还来得及,我能安排一条退路。”
秦纪平静道:“能绝对安全?”
小野狐不说话了。
秦纪轻拍小野狐臂膀,微笑道:“带琳儿她们离开。”
小野狐身子不动。
秦纪轻声道:“你知道的,有琳儿她们在,我不会冒险的,你的退路也许是能走几个,但我需要的是绝对。”
小野狐俊美脸庞上神情变幻。
“走!”
秦纪髋骨硬起。
陆术长吐一口气,猛地转身往屋里而去。
秦纪看向另外一边的乔豹。
袒露着胸口的魁梧青年连忙摆手,瓮声瓮气道:“纪哥,你打死我也不走!”
秦纪淡淡道:“没让你走,我也不放心让你去护送琳儿她们离开,你就老老实实呆这里。”
乔豹咧嘴一笑,重重点头。
“中宗啊。”
乔豹揉着手腕,全无畏惧之色,反而战意澎湃,道:“早就听说这啥子的刘文靳号称中宗境界内力量第一人,被誉为人形暴熊,今天我倒想看看究竟能有多熊。”
秦纪掌心摩挲着刀柄。
恶洲三新星内,沐黑影修为最高,为下宗后期大圆满,只差一步便能跨入中宗,而秦纪也已经在下宗后期徘徊二年了,苦苦不得圆满,修为最低的何清虽然只有下宗中期,但是一身诡异毒功和诸多后手反而是三人当中最难缠的。
一个小台阶,一个大天地。
天底下能越阶作战的,皆是妖孽,而想要越大阶的,古往今来又有几人
任何一个能修炼到下宗的,又岂是寻常之辈。
把别人当成傻子的人,自己也是个傻子。
秦纪从来不会过度自信,盲目狂妄,那道携带着无匹怒气而来的白虹,已经令他紧绷身体,准备全力以赴了。
这将会是一场生死之战。
但是他并不后悔。
如果再来一次,他还是会一刀一刀的锯开刘序常的脖子,摘下他的脑袋。
黑袍青年举目环视,突然嘴角一扯。
在这片孤独的土地上,他孤立无援。
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
那只狐狸,又会不会知道他是冒着多么大的风险才会踏足这片土地的呢?
如果知道了,她会怎么想,又会怎么样呢?
小野狐推着轮椅从屋里走了出来,秦琳跟在他身侧,轮椅上的女孩咬着红唇,望着那已经越来越刺眼的白虹。
“纪哥。”
轮椅女孩张了张嘴,满腹话语到了嘴边最后汇成了短短二个字:“小心……”
秦纪微笑点头。
白裙女孩则是展颜一笑。
她早已习惯了。
秦纪以前的日子哪一天不是出生入死,她要做的就是默默的陪伴,然后等着他一次又一次的归来。
秦琳当然也想过了,如果他有一天回不来的话,该怎么办。
最初的时候秦琳会害怕,会惊慌,不愿去想,后来的她就决定了,如果真有一天他回不来的时候,那就守着他的碑,直到白发。
不管生前,无论死后。
她这辈子的意义,就是为了守护这个六岁时将她从马匪手下救下的男人了。
小野狐推着轮椅,快速往前而去,头也不回的便消失在走廊尽头,秦琳也迅速跟上。
白虹已经临近。
人未到,磅礴灵力便铺天盖地已至,将周围笼罩的水泄不通,强横的灵力威压几乎让人要喘不过气来。
中宗之力,何其强大。
“野豹。”
黑袍青年原本贴着刀柄的掌心开始偏移,转为紧握,一点寒光缓缓
展露,刀身逐渐出鞘:“帮我做件事。”
魁梧青年笑道:“纪哥,你说。”
“来。”
黑袍青年左手轻勾,乔豹疑惑的把耳朵凑过去,前者手臂揽着他的脖子,轻声道:“你性子向来火爆,以后要多听野狐的话,少跟他犯犟。”
乔豹一怔,旋即猛地反应过来,立马抬头,但是环着他脖子的手臂此刻却如铁箍般,他只见到秦纪漆黑双眸中涌现一点灿烂金芒,下一瞬便失去了意识。
秦纪松开乔豹已经软下的身躯,扶着他坐到边上台阶上靠着柱子。
秦纪除了是名灵修外,也是个炼金大师,当然了,以他的这点念力,如果是正常状态下,就算是普通的下师恐怕也无法一击得手,只不过乔豹对于秦纪又怎么会有戒备之心,这才被念力轻易冲击昏迷。
孜然一身的青年此刻已经倒提彻底出鞘的银白色短刀。
皎皎月光之下,银白色短刀的刀锋上似有光华流转,锋芒毕露。
遥远的外城,天龙学院内。
坐在雪白天鹅绒毛毯上的红衣女子正低头绣着一副江山社稷图,很少有人知道这个来自上半国的显赫女子,曾经只是个普通织女人家的闺女。
女子比例完美的玉手拿捏着针,翻巧如飞,熟练异常,
“嘶……”
女子微微皱眉,轻吸凉气,动作已经停下,低头看着指尖迅速浮现的一鲜红,习惯性的放在红唇边轻触。
红衣女子放下怀中的江山社稷图,纤细柳眉越皱越深。
突如其来的心脏紧缩感。
红衣女子不由得透过没有拉上窗帘的窗户看向外面。
除了满天星光外,她还见到了遥远方向有一点正在移动的白点。
这并没有挂在天际上且移动速度快的有些异常的白点让红衣女子再没有移开目光。
下一瞬,白点消失了。
游地窟院子内,黑袍青年倒提短刀,一跃而起,迎向那夹杂着无匹力量落下的白虹。
黑白二色在半空中僵持了一瞬。
下一刻,黑色以难以想象的速度坠落,在游地窟轰然着地,接连撞碎无数墙壁、楼阁,在地上犁出一条百丈长的深深沟壑。
一片狼藉。
第三十七章 三境之内,中宗最强
万里之外,百善城,柳家。
清秀青年盘膝坐在草地上,面前放着一张恶洲的详细版图,皎洁月光下,他此刻正凝目望着左上方靠海的一块地方。
长守郡。
在长守郡的边上,便是凶名赫赫的屠夫沟。
静坐许久的青年突然眉头一皱,低头看了一眼手腕处,有漆黑纹路悄然钻了出来,如蜈蚣般扭动,邪异而可怖色纹路逐渐消退,恢复正常。
清癯老人自院外缓缓走近,缓缓道:“你这二天毒发的有些频繁了,这样下去,别说二年,就算是能不能撑到紫菱爆发的那一天都说不好了。”
清秀青年紧紧皱眉,凝视着面前的恶洲版图,轻声道:“不为什么,这二天老是心神不宁,总感觉有什么事会发生。”
柳恒白低头看着青年注视的地方。
长守郡临靠屠夫沟,而屠夫沟号称无法地带第一凶地,往来无常人。
青年轻点长守郡的地方,道:“洛燕在这。”
这个在百善城已经声名鹊起的年轻人有些伤感,喃喃道:“有些想她了。”
柳恒白并不作声。
年轻男女的情爱一向是世间最美好的东西。
“白老。”
何清突然抬起头,笑道:“我停步下宗已经许久了,你不妨给我说说这宗师境界的区别吧。”
柳恒白重复了一遍宗师二字。
“天下灵修,入师为小成,入宗为大成。”
柳恒白缓缓道:“宗师的三个境界,差之毫厘谬以千里,你在恶洲闯荡四年,想必也见过不少上宗了。”
何清轻轻点头,旋即皱眉问道:“在我其实一直有个疑问,我常年跟在余长生身侧,也和普朗克打过交道,在一线天甚至和红恶交过手,但是总感觉上宗其实……和中宗相差不多。”
柳恒白笑容古怪,道:“差不多?你和中宗打过交道了?”
何清摇头,迟疑了一会,道:“中宗这个境界的人……似乎很少很少,比上宗还少!”
清癯老人笑道:“是的,而且,在这周夏,在这三域六国,多得是上宗打不过中宗的事情。”
何清眯眼,却并未有太过惊
讶。
“看来你也知晓些许端倪了。”
柳恒白探出手掌,边说边攥起拳头。
下一瞬,何清瞳孔猛地一缩。
柳恒白拳心有一股极其恐怖的力量飞速涌动,这股力量的强大,让何清都产生了惊惧之感。
但是当这股力量出现的时候,空气中突然浮现了一根根虚幻金锁,层层捆住了柳恒白的手掌,类似一种封印。
柳恒白看着惊惧的何清,淡淡道:“刚才这力量的界限,仅仅是只到达上宗初期的地步。”
何清眨也不眨的看着那虚幻金锁。
柳恒白散去手上力量,负手而立,沉声道:“上宗是一个全新的世界,这个境界的力量是你现在难以揣摩想象的,但同时这个境界的人也有诸多束缚,最基础的便是你现在看到的天地压制,任何超过临界点的力量都会被规则囚禁,当然了,上宗也许会打不过中宗,但后者正面绝对杀不了一个上宗,但换句话说,其实……”
柳恒白平静道:“宗师三境之内,中宗最强。”
何清眼中有着光芒闪动。
他其实早就有这种感觉,当初他和沐黑影、秦纪共战余长生的时候便有猜测,后来和段漠在彼岸港湾遭遇蒲朗克时愈发确定。
这个天下,中宗最强。
柳恒白接着道:“跟你说个我自己亲身经历的事情吧,当年我在下宗大圆满的时候,曾经惹上过一个上宗,我和他大战一天一夜,最终是我以灵力耗尽落败,但是在对战过程中,我屡次正面硬憾上宗,他甚至还有些不敌我。”
何清的手掌一抖。
下宗硬憾上宗?
柳恒白轻描淡写的话让何清却有种头皮发麻的感觉。
“这次对战虽然落败了,但是却令我信心膨胀。”
柳恒白淡笑道:“当时的我也确实风头正盛,同阶相争,齐败六位下宗大圆满,以一敌六,震撼周夏,那个时候的我自认天下无敌,直到一个月后碰上了人生中的第一位中宗初期。”
何清看着柳恒白伸出的四根手指。
“四招。”
柳恒白吐出了一个让何清沉默的数字。
“仅仅
四招。”
柳恒白说道:“一拳,一脚,一记灵力匹练,最后便是一招灵力灌顶,将我打成重伤,当时若不是有秘宝护身,我就死了。”
柳恒白笑道:“所以从那以后,我见到上宗还能跋扈一会,但只要遇见中宗,掉头就跑。”
何清长吐一口气。
他总算知道秦纪经常和他说的宁碰上宗,不遇中宗的意思了。
他迄今为止,也确实没碰见过任何一个中宗,所以在他的观念里,上宗也就那么回事。
清癯老人沉吟一会,道:“给你打个比方吧,你对这差距就能有概念了,现在,十个你,就应该能和上宗碰一碰。”
“但如果遇上中宗的话,就算是初期,没有一百个你,也够呛。”
何清盯着地上的版图,轻声道:“一百个吗?”
何清突然笑了笑。
他能活着,可真好。
……
帝都,周区,游地窟。
白鸿此刻化为一个男子踏空而立,他的身材并不魁梧,显得很是精瘦,但就是这么一具其貌不扬的身体里,蕴含着龙象也难及的力量。
干瘦男子此刻目光正停在院子里滚落的头颅上。
“呼……”
刘文靳长长的呼了一口气,对着那头颅轻声道:“命中注定该有此劫,序常,安心去吧。”
半空中的男子落下,捡起地上的头颅。
地上的一条直线之上,楼阁倒塌,墙壁摧毁,下一瞬,有一抹耀眼刀光亮起,一个黑影手握数十丈刀芒,从废墟当中冲出,直冲那院中的干瘦男子。
干瘦男子一只手托着头颅,一只手捏成拳头,轻轻往前挥出。
数十丈刀芒甚至还未等触碰到那只拳头便寸寸崩裂而开,那黑影瞬间由握刀姿势改成一手握柄,一手按刀身,抵御到来的恐怖力量。
然而那股力量实在是太过恐怖,银白色刀身此刻都呈现下压弧度,握刀之人此刻更是如被重锤砸中,身子再次轰然落地。
这一次,他所落的地面,整片土地都为之一颤,周遭千米,下陷半寸。
半空中炸开的一蓬鲜血异常凄艳。
第三十八章 妖精
刘文靳看都没去看那已经成为废墟的半个游地窟,这里的偌大动静也使得周围建筑、房屋上陆续跃上一道道人影,惊奇望来。
然而当干瘦男子目光扫视一圈后,这些想要看热闹的诸多人纷纷隐去身形。
中宗?
惹不起惹不起。
“族……族长!”
屋里被野豹一巴掌几乎拍晕的老仆此刻踉踉跄跄的跑了出来,见到男子手上的头颅,扑通一声跪倒匍匐在地,颤声道:“老奴有罪!”
刘文靳此刻只是凝视着手上的头颅:“起来吧,这件事不怪你,对手并不是你能应付的。”
“谢族长!”
老仆急忙磕头,然后站到一边,接着道:“族长,他们一共有三个人,另外二个是乔豹和陆术!”
刘文靳微微点头表示知晓,然后走到一边,将手上的头颅轻缓放在边上石桌上,轻声道:“序常,你从小就心思缜密,小心谨慎,可惜没有走上正道,为父告诫过你多次,你不愿勤加修炼无妨,但尽量要收敛性子,刘家名头虽大,可也不是天下第一啊。”
干瘦男子伸手合上头颅大睁的眼睛:“安心走吧,你我父子一场,我会把人送下来陪你的,乔家也好,陆族也罢,在这帝都,还是我们四族说了算的。”
浅坑之内,有一道人影将短刀插在地上,撑起半个身子,然后胡乱抹去脸上血迹,重新起身站定。
刘文靳盯着那个起身的青年,徐徐道:“如此年轻的下宗后期,后生可畏。”
黑袍青年反握刀柄,缓缓道:“人是我杀的,头也是我割的。”
刘文靳面色不变,只是道:“我知道,所以,你得死。”
顿了顿,刘文靳继续道:“还有,我不知道你和乔陆二家的那二个小崽子是什么关系,但是我可以告诉你,从今天起,他们走不出帝都了,我会等乔古和陆墟奉亲自到帝都赎人的。”
这个在中宗境界盛名美誉力量第一人的干瘦男子微微偏头,道:“当然,你现在也可以跟我聊聊你的背景,只要够大,说不定我还会犹豫一下。”
黑袍青年突然一笑,道:“不愧是中宗,说话底气就是足,听你的意思,我背景再大也只能让你犹豫一下,并不能让你放弃杀心。”
刘文靳平静道:“是的。”
秦纪大笑,抬起右臂,刀锋直指刘文靳
:“恶洲龙刀,今日想要好好讨教一番刘族长。”
对于周夏人来说,没有几个知道秦纪的,就算是提起秦雄的那个小儿子,最多也就印象模糊,更别提流传在明面上的信息了。
所以恶洲龙刀的名气,显然更响亮。
“唔。”
刘文靳微微凝目,道:“难怪觉得这把刀有些眼熟,原来是恶洲新生刀魁来了,真有意思,小鱼小虾能逃脱鹰犬大网还能理解,但你这么大颗星星亮晃晃的冲进了帝都竟然还没引起动静,鹰犬里的那些人莫不是都死绝了?”
刘文靳说着说着便皱起眉头,道:“如果不是鹰犬有问题,那就是你有问题了,鹰犬为什么会容忍你在帝都?你和他们达成了什么协议?还是你有什么不得了的背景?”
秦纪垂目不语。
能够修炼到这个层次的,又有几个是傻子。
刘文靳虽然心中有诸多念头,但是并不妨碍他逐渐浓厚的杀气:“不管怎样,你都得给我儿陪葬。”
秦纪轻语道:“那就动手吧。”
话音方才落下,秦纪瞳孔内的干瘦男子便如瞬间移动般出现在他面前,探出手掌,指尖朝前。
秦纪瞳孔猛地一缩,周身瞬间萦绕狂暴刀意,一瞬间破开濮崔阵的束缚,在周身方寸之间形成真空地带,调动全身汹涌灵力凝于身前。
“嘭嘭嘭!”
三声速度极快的撞击声响起。
指尖一击,使力后骨节一击,最后拳头一击。
一瞬三击。
这突然加速收缩肌肉发出的短促力量太过刚猛。
秦纪身前的刀意和灵力尽皆碎裂。
刘文靳铁钳般的手掌直接抓向秦纪的脖子,以他的力量,可以轻松捏碎秦纪的喉骨。
秦纪此刻却眼神冷厉,手上龙刀萦绕着耀眼白光,不避不闪,直插刘文靳的胸膛。
以命换伤?
刘文靳很赚,但是他不想被这一刀捅中,纵使他不会死,所以他探出的手掌改变行径,下拍刀背。
秦纪只感觉仿佛是一座大山轰然落在他手上短刀之上,那股巨力让他虎口崩裂,整个人前倾,他不得不双手抓住刀柄方才没有脱手。
没有技巧。
只是简单的力量碾压。
刘文靳这具干瘦身体里的力量太过恐怖了。
或者换句话说。
中宗,太恐怖了。
一阶一天地。
刘文靳抬脚,向着失去重心前扑的秦纪胸口一击膝撞。
秦纪当机立断,松开龙刀,手掌交叉抵在身前,下一刻便身子后仰,再度喷出一口滚烫鲜血,重重落地,仰面朝天,二条手臂都在痉挛。
刘文靳一脚踢开边上的银白色短刀,低头看着那个倒在身前的黑袍青年,后者满嘴是不断涌出的鲜血。
就算是碰上上宗,也不至于会这么快落败,但这个世界就是这么有意思,被规则压制的上宗还不如一个中宗来的强大。
倒地的秦纪眼中是暗黑的天空和刘文靳的脸庞,剧痛使得他意识都有些模糊。
这么多年来,他经历过太多生死危机了。
被踢远的银白色短刀在此刻突然轻微颤抖起来。
刘文靳望向那地上的银白色短刀,眼中第一次浮现凝重之色。
有一股极端狂暴的刀意从那短刀之内溢出。
二年未曾使刀的秦纪,此刻第一次以心神开始感知这个老伙计,同时也引动了刀身内积攒了二年的刀意。
……
阴冷小巷内,小野狐推着轮椅快步行走,秦琳紧紧跟在身后,终于,九曲八绕的小巷到了尽头,前方便是热闹的街市。
“琳儿。”
小野狐松开轮椅,沉声道:“你带沐雨走。”
秦琳默默的接过轮椅。
正准备转身回去的小野狐突然身子一僵,猛地抬头望向小巷尽头。
有一道婀娜身影缓步而进,姿态妖娆,一举一动尽是浑然天成的魅惑。
如一只掉落凡尘的妖精。
小野狐喉咙上下滚动。
并不是因为来者的美貌,而是那股几乎让他要窒息的压力。
秦琳和沐雨靠在一边,婀娜身影从她们身侧走过,二人皆是望见了这妖娆女人的**后背。
光洁如玉的后背之上,有一只栩栩如生,通体漆黑的展翅凤凰。
妖异而美艳。
第三十九章 黑凤凰
妖异美艳女子在小野狐面前站定,狭长双眸扫动,打量着面前的俊美脸庞,笑道:“长得真俊,你要是个女子,怕也是个祸水。”
小野狐低垂眼眸,拱手道:“早就听纪哥提过黑凤凰之名,今日一见,名不虚传。”
“哦?”
美艳女子纤细手掌轻抚小野狐的脸庞,柔柔道:“那死没良心的是怎么提的,说来听听呗。”
小野狐身子僵硬不敢动弹,任由眼前女子轻薄,迎着头皮道:“纪哥说当初在恶洲的时候,多亏你屡次相助,人美心善,能结实你是他三生有幸。”
“是这样吗?”
女子脸上笑容妖媚动人。
小野狐立马点头道:“是的。”
黑凤凰笑的花枝乱颤,屈指轻弹小野狐眉心,道:“不愧是兄弟,一样的鬼话连篇。”
小野狐屏息凝气。
这只艳名在外的黑凤凰是朵带刺的食人花,吃完人不吐骨头,容不得他掉以轻心。
黑凤凰抬眸扫了一眼靠墙站着的二女,微微点头,笑道:“这小家伙的眼光还是一如既往的挑剔,骗的女孩子没一个庸脂俗粉。”
秦琳轻声道:“见过古小姐,承蒙古小姐在学院的照顾,秦琳感激不尽。”
黑凤凰眉毛微挑,道:“小家伙连我真名都与你诉说了?果真是个见异思迁的小王八蛋。”
秦琳没有接话。
很少有人知道黑凤凰的真名,八年前她从凤凰女子学院毕业的时候就是以黑凤凰的名头出道的。
秦纪也只是偶尔跟秦琳提过一次。
原名古倾城的妖媚女子叹息道:“罢了罢了,谁让姐姐我心善呢,你们走吧,外面会有人送你们安全回家的。”
小野狐立马应下,果断带着沐雨二人离去。
走在后面的白裙女孩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那背对着她们的妖媚女子,背上的黑色凤凰展翅欲飞。
美的令人心醉。
见识无数的小野狐此刻心头也忍不住低骂一声。
真他娘的是只妖精。
黑凤凰站在原地,身形逐渐模糊,然后凭空消失。
游地窟内。
妖媚女子鬼魅般浮现,俯身捡起地上颤抖不止的银白色短刀,硬生生将几欲爆发的龙刀插回刀鞘。
呈现大字型躺在地上的黑袍青年大口喘着粗气,紧握的拳头缓缓松开。
刘文靳却头一次紧绷身体。
妖媚女子缓缓走至黑袍青年蹲下,托着下巴,啧啧道:“真可怜。”
黑凤凰笑颜如花:“喊好姐姐,姐姐就救你。”
秦纪翻了个白眼,干脆不去理睬
“什么嘛。”
黑凤凰瞪大美眸,道:“姐姐我跑这么大老远来救你,你就这么对待我?你个没良心的死鬼。”
秦纪生硬道:“没求你来。”
黑凤凰气乐了:“敢情还是我自作多情了,你这该死的小王八蛋。”
黑凤凰一把将手上的龙刀拍在秦纪胸口,惹得后者一阵咳嗽,嘴角再次涌出鲜血,前者站起身抱着巍峨壮观的双胸,冷哼道:“去啊,把你这二年里积攒的可怜刀意都挥霍光,看你能不能削掉人家一块皮。”
秦纪理智的选择了闭嘴。
黑凤凰红唇微翘,然后转过身,看着刘文靳,笑道:“刘族长,今天这人,你怕是杀不掉了。”
刘文靳缓缓道:“凭你这才入中宗的修为,今天拦不住我。”
黑凤凰连连摆手,道:“不不不,刘族长你误会了,小女子身单力薄的,哪敢和成名已久的中宗力量第一人过招,我只是过来给你指点东西看看。”
黑凤凰芊芊细指朝着右边一指。
刘文靳皱眉望去,视线在此刻收缩,一眼便瞧见了离这三十里外一座高耸楼阁上站着的布衣男子。
刘文靳手掌捏紧又松开,连续好几次。
“刘族长。”
黑凤凰喊道:“还要打吗?”
刘文靳深吸一口气,眼神猛地涌上凶气:“今天就算是向清风在这里,也拦不住我杀人!这小子必须要给我儿子陪葬!”
黑凤凰狭长美眸掠过寒意,玉手也悄然攥紧。
一个中宗如果铁了心,怕真的是无人能拦了。
秦纪此刻已经摇摇晃晃站起身,重握龙刀。
黑凤凰冷声道:“四族虽大,可也并非无敌!刘族长,你可要想清楚了!”
刘文靳漠然道:“杀人偿命,天经地义,老子给儿子报仇,也是一样。”
站在原地的刘文靳猛然前冲,空气中响起了剧烈的音爆之声,速度快若惊雷,一瞬之间便出现在秦纪面前,拳头之上的灵力已经极端凝实,空间都在此刻微微扭曲。
黑凤凰前跨一步,挡在秦纪面前,纤细玉手抓住那只拳头。
刘文靳身后,滔天灵力如大海般,无穷无尽,黑凤凰手掌之间,也是疯狂涌出漆黑火焰,凝成长达数百米的漆黑火焰翅膀。
二者疯狂互相侵蚀。
浓郁的灵力风暴正在迅速成型。
在这人口密集,且都是达官贵族,氏族大家的核心二区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大动静的战斗了。
远处楼阁上的布衣男子按下了手上的传音石,仅仅瞬间便接通。
一手布衣白手起,千万黄金于一身的男子缓缓道:“他不能死。”
传音石对面的声音很冰冷:“你说了不算。”
布衣男子轻缓道:“帝都四郡之内的传音石,不会有手脚。”
传音石那边沉默了下去。
游地窟那边的灵力风暴已经越来越强,几乎在在半空中凝聚出了百米龙卷。
“好。”
传音石里传出声音,旋即即刻挂掉。
仅仅几个呼吸,周夏核心二区三百里的土地,都在此刻亮起微光,站在高耸楼阁上的布衣男子能清晰的将一切收入囊中。
地面之上,一条条巨大微光迅速接连亮起,形成了一个庞大的难以置信的阵法。
一团恐怖到让人心神发抖的浩瀚气息正在复苏。
那二个正在交锋的男女体内灵力瞬间被压回体内。
布衣男子无意识的旋转着手上的传音石,凝目看着那个复苏的阵法,眼神幽深的可怕,喃喃道:“濮崔阵。”
闻名天下的商圣,从来古井无波的脸庞上此刻却有着常人难以见到的,刻骨冰冷。
第四十章 屠夫沟
原本正在激烈交锋的二人,此刻灵力全部压回体内,如同凡人。
刘文靳倒退二步,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拳头,眼睛眯成缝,望向帝宫方向,黑凤凰则是风轻云淡的拍了拍玉手,摇曳着轻软腰肢走向秦纪。
“濮崔阵……”
刘文靳的脸色越来越深沉。
半空中有人影踏空而立,缓缓落在刘文靳身侧。
“什么意思?”
刘文靳盯着来者,开口道:“我儿子死了。”
在濮崔阵范围内还能踏空的来人背着手,瞥了一眼黑凤凰二人,平缓道:“我知道。”
刘文靳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那你们还开濮崔阵?”
同为四族之一的男子摇头道:“不是四族开的。”
干瘦男子深吸一口气。
男子手掌搭在干瘦男子肩膀上,道:“别犯傻。”
刘文靳手掌、脖颈、脸庞上有逐渐显露的青筋,在他周身迅速浮现一条条布满符文的锁链,他的干瘦身体开始膨胀,锁链绷紧,嘎吱作响。
“刘文靳!”
男子厉喝道。
刘文靳此刻眼睛都攀上一丝血色,低吼道:“我说过,他今天必须死!”
黑凤凰狭长双眸微眯,站在秦纪身侧道:“这刘文靳今天怕是铁了心要杀你了,除非濮崔阵三百里阵法全开,否则压不了一个一心破封的中宗。”
黑凤凰看了一眼远处楼阁,继续道:“而且,告诉你一个不好的消息,向清风并不在帝都。”
秦纪面色虽然苍白但并不变色,轻轻道:“那就战吧,中宗而已,能有何惧?”
黑凤凰翻了个白眼。
还是老样子,倔的可爱。
男子紧紧皱眉看着那个想要冲破封印的刘文靳,脸色阴晴不定。
游地窟的院门外,此刻响起了脚步声。
一个身着宫服,面白无须的白净中年男子手持拂尘,缓步而进,进门后站在门旁,微微俯身。
黑凤凰看着那手持拂尘的男子,娇躯一震,骇然道:“巴霍?!”
秦纪此刻也瞳孔一缩。
帝宫大太监巴霍?
传言帝都的大太监巴霍早在二十年前便已经到了中宗后期的地步,随时可以突破至上宗,只不过被他硬生生压了下来,以中宗后期的实力纵横四方,是当今天子身边最受宠的红人。
能够让这一位俯身迎接的?
此刻连刘文靳都停下体内的灵力,紧紧盯着院门外。
有一双普通的千层底布鞋出现,身材修长的青年出现在众人视线内,他嘴角含笑,站在门口,环视院内的一切。
刘文靳和男子此刻都微微俯身。
黑凤凰反倒是皱着眉,道:“此人是谁?”
她身侧的秦纪低垂双眸,语调却很平静:“楚柯凌。”
黑凤凰一愣。
“楚?”
黑凤凰轻咦道:“国姓的楚?柯字辈……”
黑凤凰反应过来,瞪大眼睛:“当今太子?”
黑凤凰连忙看向秦纪,好在后者并无异状,很平静,也很淡然。
楚柯凌向着大太监巴霍说道:“放开禁制。”
巴霍声音有些尖锐:“!”
巴霍掌心有光芒一闪而逝,大地之上的光芒迅速隐去,重新恢复平静,失去钳制的刘文靳沉默的站在原地。
楚柯凌走到刘文靳身前,道:“刘族长,请节哀。”
刘文靳抬头盯着青年的脸庞。
青年平静对视。
刘文靳面无表情,道:“我要是说不呢?”
巴霍在一旁冷喝道:“刘文靳!休得放肆!”
在中宗后期停留整整二十年的巴霍,被誉为中宗第一人,这个并非只是刘文靳被冠于的力量第一人,而是真正的第一强者。
上宗被压,中宗无敌,巴霍就算是号称周夏第一人,怕也无人会不服。
刘文靳犹若未闻,只是继续盯着青年。
楚柯凌轻声道:“刘族长,你的丧子之痛,我能理解,但这里终归是帝都。”
楚柯凌突然低下头,凑近刘文靳耳边,轻语了几句。
刘文靳站在原地,久久沉默。
楚柯凌也一言不发。
片刻后,刘文靳仰起头,长吐一口气,后退一步,道:“太子,记得你说的话。”
楚柯凌微笑点头。
刘文靳最后回头看了一眼黑袍青年,走到石桌前抱起人头,纵步离去,男子快步跟上。
楚柯凌终于将目光望向了院子角落里,和那黑袍青年对视。
二人的视线一触即分。
楚柯凌也是干脆利落转身,离开了院子,大太监巴霍紧随其后。
黑凤凰看了看离去的楚柯凌,再看了看秦纪。
意料之中的事情一件都没发生。
整件事虎头蛇尾,结束的让人甚至有些反应不过来。
秦纪身子有些摇晃,紧绷的身体松开后脚步踉跄,差点摔倒在地,被
黑凤凰急忙搀住身体。
“活该!”
黑凤凰忍不住低骂道。
秦纪此刻只是望着楚柯凌的方向,随后抬头望了望远处的楼阁,那一道布衣身影已经离去。
黑袍青年嘴角一扯,看着身边的妖媚女子。
黑凤凰心头一颤。
他从来没见过秦纪这样的笑,这么苦涩,这么无助。
这个向来随意,遇事皆是风轻云淡的青年此刻喃喃道:“倾城。”
黑凤凰罕见的柔柔嗯了一声。
黑袍青年轻声道:“战争,要来了。”
……
恶洲,屠夫沟。
说是一条沟,不过这在山脉缝隙里绵延百里的深沟能称得上半座城,里面的布局其实和外面的相差无二,酒楼客栈、青楼赌场,样样皆有,就像是一条走不到尽头的街道,在街上行走的大多都是隐藏身形,亦或者是凶神恶煞之人。
一辆马车缓缓停在山口之前,段漠从马车内走下,身披黑袍,和向清风一齐走进了屠夫沟。
屠夫沟是周围聚集点,而大多数的人,都是围绕在这屠夫沟旁边的山脉之内,有庄园、有房屋,也有领地,人群众多。
段漠走在街道上,不时有几个坐在角落里的邋遢乞丐看他一眼又收回目光。
“轰……”
段漠脚步一停,前方的酒楼二楼窗户上,有一个人影惨叫着飞了下来,旋即便有一人跳落,匕首狠狠刺进人影胸口,然后仓皇而逃。
“该死!!”
楼上接连有人愤怒冲出,满街追捕那人,混乱至极。
路上的行人不急不缓,并没有什么慌乱,习以为常。
对他们来说,这当街杀人逃窜的事情已经是家常便饭,在这屠夫沟内,时常便能见到。
段漠微微侧身,避过那群冲过来追捕的十几人,继续往前走,路边不时有争斗发生,偶尔还会衍变为聚众斗殴,只不过相对于其余地方,这里便是动辄流血死人。
段漠无视了周围的纷闹,一路往前走,最后停在了街道旁边一间赌坊之前。
赌坊门口挂着的旗子上,除了一个赌字之外,右下角还有一个虎头,在这屠夫沟,没有人不知道这个虎头的意思。
恶洲三恶之一,红恶单刃虎的地盘。
“终于到了。”
段漠黑袍下的眼睛跳动起一丝异样之色,喃喃自语。
“死而复苏的亡灵勇士,号称战争机器的家伙,鬼医赵太平究竟用了什么方法才行此逆天之举?”
向清风也微微抬头,轻声道。
段漠诡异笑道:“向叔,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在恶洲,三样东西最受追捧,其一是漂亮的女人,所以青楼林立,其二是金钱,所以赌市无数,最后一个便是最至高无上的一点,实力。
在这屠夫沟,愈发如此。
段漠走入了这间赌坊之内,没有什么背景或者实力的人可不敢在这种地方开办青楼、赌坊,要打交道的都是一些亡命之徒,一个比一个凶狠,他们可不会管什么,眼红了便动手,也只有那个代表着单刃虎的虎头标志才能起到些许威慑力。
再加上暗地里的坐镇之人,才能压住那些脑子一旦发热就不管不顾的屠夫沟疯子。
站在门外,便能听见里面喧闹的叫喊,一个个脸红脖子粗的挤在一块块区域,基本都为男子,身上都或多或少有着些许血腥味。
在绝对实力的压制下,赌坊内的一些规矩也得遵守,敢闹事的一概全杀,对于疯子,自然得用铁血手腕。
所以这些人虽然疯狂,但即使在赌红了眼,也不至于会在赌场内闹事,单刃虎的名头在这一片还是有点用的,更别提暗地里还有那个传说中的战争机器坐镇于此。
段漠走过大厅,这里是提供给屠夫沟的大部分人下注消遣的,而二楼的些许区域就安静了许多,不过金额也翻倍的上涨,动辄就能输个百八十万。
段漠走向二楼楼梯的时候,被二个侍卫拦下下来,这里的赌坊第一楼本身是不配备侍女的,这等地方本就足以让人血液沸腾,再出现几个侍女来挑动这群牲口的神经,天知道会发生什么。
在这里,侍卫显然也比侍女好用,应对突发情况也能有所作用。
进入赌坊二楼需要身份证明,那地方并不是一般人能够上去的,需要有一定身份地位或者足够的金钱,这个衡量的标准一般以各自赌坊自己判断。
段漠脚步不停,身后的向清风只是气息微露。
二人侍卫立马肃然,行礼沉声道:“客人,请!”
段漠上了二楼,和喧闹的几乎快爆炸的一楼不同的是,二楼很清净,人也比较少,中间的大厅里也有一些区域,人数不多,各自交谈下注间并不会如下面那群血液冲头的牲口一样乱喊乱叫,在远处更还是有着几个独立包厢区域,供来赌坊的客人自赌。
段漠扫了一眼那些人便收回目光,能够上得了第二层,应该也算是黑暗地带小有名气的人物了,身价不菲。
有一个侍女快步走来,行礼恭声问道:“二位客人,欢迎光临,想玩点什么?”
环境、身份不一样,赌坊方面的应对自然不一样,二楼这边的就都是美貌侍女了,着装暴露,若有若无的诱惑,可以让你养眼,也能在你勾勾手指头的情况下投怀入抱,任君亵玩。
段漠对这些没有兴趣,他今天来的目的,只是想会一会那位亡灵勇士。
“给赌坊东家的传个信吧,就说我龙刀有事寻他。”
段漠坐在了旁边的真皮沙发之上,淡淡道。
那侍女娇躯一颤,惊疑目光看了一眼段漠便匆匆忙忙下去。
龙刀?
那可是恶洲三新星之一,就算是在这屠夫沟也是一等一的人物。
这些小小的侍女自然不敢怠慢,赶紧去通报。
没过多久,侍女再度匆匆而回。
“客人这边请,东家已在那等候。”
侍女弯腰俯身,带着段漠从后面的楼梯走下,进入了院子内,穿过幽深的小径,来到了后方的一块空旷草地上,再往后便是高耸的沟壁了。
侍女后退而走。
段漠站在草地之上,目光停在了远处竹林阴影下的庞大黑影。
单刃虎的身子已经算是魁梧异常,但是和这足有二米五左右,二人肩还宽的庞大黑影比起来实在不值一提。
“龙刀?”
黑影开口,他的声音很难听,就如同在玻璃上划过一样,极为刺耳。
段漠点了点头,脱掉了黑袍帽子。
“你来寻我有何事?”
黑影身子不动如山,虽然声音很难听,语调却很平静。
段漠笑了笑,道:“以前在无法地带混迹的时候就听说过战争机器的赫赫威名,今日正巧路过这里,所以进来看看,拜访一下亡灵勇士。”
黑影大笑,笑声很刺耳,如同破了的大鼓一样。
“我可从没听说过龙刀身边会有一个上宗的护卫。”
黑影徐徐道:“这股气息,并非当今的十大上宗,灵力轻灵飘逸如风,让我想想……”
“是向清风吧?”
“向清风亲自护卫的人,噢……原来是段公子到了。”
段漠脸上的笑容缓缓收敛。
“你究竟是谁?”
段漠紧紧盯着那个黑影。
“我是谁?”
黑影似乎很认真的想了想,旋即笑道:“我是海东青啊,一个在十年前就死了的人。”
“海东青。”
段漠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
段漠盯着竹林阴影里的巨大黑影,这个名声在外,战斗如机器,没有人类情绪,冰冷如野兽的亡灵勇士。
面前这人,和传言里毫不符合!
“段公子闲的没事可不会带着一个上宗来找我,让我想想,我有什么能让你感兴趣的,嗯……你今日来,是想弄明白赵太平是用什么方法复活人类的吧?”
海东青起身,那庞大的身影逐渐离开竹林阴影,出现在阳光之下,那是一层黑绿色铠甲,有些地方已经生了铁锈,染上去的不知是鲜血还是什么,他的身材极为臃肿,右手手臂到手肘的地方,突然变成了一把满是血锈的钢锯,腰上还戴着一个有些夸张的巨大钢铁腰带,腰带的中间镶嵌着一个人头大小的六边形黑曜石宝珠,整个人的皮肤都呈现暗绿色。
海东青的半张脸也被铁甲面具覆盖,剩下的只有一双眼睛,那双眼睛并没有眼白,只有一片红色,红色的中心深处,似乎有着一个小黑点,应该是瞳孔吧。
段漠髋骨硬起,当他的目光移向海东青的下方之后,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那根本不是人腿,那是四条螃蟹腿!
不对,是金属腿,金属一样的螃蟹腿!
二条管子插在海东青的腹部,绕过肩膀,一直延伸到后背,管子内流动着暗绿色的液体,不知是什么东西。
这完完全全就是一只人类和机器的结合体。
段漠抿嘴,这已经颠覆了他的想象,海东青如果走在大马路上,不知道能吓死多少人,就算是在这屠夫沟,他若是大众之下现身,也定会被当成怪物。
“见到我样子的人,大部分都死了。”
海东青扬了扬右手,满是铁锈的钢锯缓缓转动着,锯齿锋利无比,看的人心寒,段漠心头一绷,手掌缓缓捏起,这句话的意思是在告诉他什么吗?
“不过放心。”
海东青笑了笑,因为铁甲面具,看不见他的笑容:“我不会杀你,我不想在我清醒的时候也手染鲜血,而是向清风站在你身后的原因。”
段漠微微眯眼。
清醒?
什么意思?
段漠脑海里念头飞转,有了猜测,外界的传言就算有假,也不会太过脱离现实,而海东青现在的模样和表现,和现实完全不符。
可能性只有一个。
“后遗症?”
段漠低沉道。
海东青多看了一眼段漠,淡淡点头道:“没错,我大部分的时候都会变成一台杀戮机器,没有理智,没有情绪,只会无休止的杀人,像现在这样的清醒时间,并没有多久,所以你该庆幸这个时候碰上的是清醒的我。”
段漠沉默了一下,笑了一声,笑容有些古怪:“我听来的传言,说的是海东青十年之前作为单刃虎的手下被敌人刺杀,被赵太平十天之后复活。”
“十年之前?”
海东青那双血色眼中掠过一丝异样,突然哈哈大笑,笑声可怖刺耳:“小鬼,你可别搞错了,那头老虎也有那胆子敢收我海东青做手下?掉个头才对吧!”
段漠重重的吐了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滚的各色.情绪,他看了一眼脸色异常平淡的向清风。
他此刻终于明白为什么段双重会让他来找海东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