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6章 陛下何故造反?
皇宫里已乱作一团。
前朝只有少数洒扫的太监倒还没多少混乱,可后宫却完全是另一番景象了。
要知道这里住的都是些没多少见识的宫女太监和妃嫔,几十年来都没有受过这样的惊吓,那接连出现在皇城和宫门前的大战,还有不断传来的惨叫声,早把他们的胆子全部吓破,这时他们所想只剩下逃命。
可是,宫禁深深,他们又怎么可能逃得出去呢?于是,当孙途带人一步一血直闯进后宫时,看到的就是那几百太监宫女们犹如一只只没头苍蝇般在四处乱撞乱跑,尤其是当他们远远看到孙途等人如凶神恶煞般闯进来后,更是尖叫不断,活跟见鬼受惊的兔子般,彻彻底底的失了控。
这等场面直看得孙途脸色一阵阴沉,随着他摆手下令,身后将士策马上前,举刀呵斥,才把场面给控制住,让那几百太监人等纷纷跪伏,再不敢发出叫声。只是他们心中的恐惧却因此更深,这让他们一个个跪那儿瑟瑟发抖,连大气都不敢喘上半口,尤其好似抵挡孙途策马来到他们面前时,许多人更是差点就吓昏过去。
这让孙途连问几人都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直到第五个被他拉起问话的太监,才有了一点反应。
“我来问你,皇帝现在何处?”
“太尉饶命啊……奴婢什么都不知道……”这位下意识就先求起饶了,旋即才像是听明白了这话中之意,磕绊着道:“陛下……陛下昨夜一直在太庙,后来,后来好像回了寝宫里去了……”
孙途闻言双眉就是一挑,一向吃不得苦的赵佶居然在太庙过了一夜?如此看来,自己的判断果然不错,今日的一切他是知情的,或者说李纲等人的谋划本就是得了他的首肯。只是因为心中没底,他才会在昨夜跑去太庙见祖宗,希望老赵家的那些先人的在天之灵能保佑于他。不过就目前看来,这些祖宗却不够给力啊。
孙途的面上先是露出了一丝不屑的冷笑,继而才又化作一片寒霜:“把所有人都聚集起来,看住了不得放走一个。你,带我去寝宫见皇帝。”指的正是眼前这个能够回话的太监。
说实在的,这还是孙途第一遭进入到后宫,对此处的环境极其陌生,更不知皇帝的寝宫在哪里,自然就需要找一个向导带路了。
“是……”这个太监倒也算机灵,在稍稍定神后忙谄笑着答应一声,甚至还乖巧地牵起了孙途坐骑的缰绳,引了他直往前方走去。而周围人等,此刻也被将士们强行喝止,不再乱跑乱叫,然后不少人都用异样的目光偷偷关注着此名太监,其中既有羡慕,也有深深的鄙夷,这完全就是背叛官家的举动了。
不过这名太监已顾不得其他了,此时的他只想着能讨好孙途,从而得以活下去,所以显得格外卖力,脚步加速不说,甚至还跟个导游般向孙
途介绍起沿路一些建筑的用处来:“那里是静心斋,是陛下平日修身养性,读书作画的宫室,再后面那边就是御花园了,还有那里……”
孙途随着他的指点四下观望,发现这赵佶还真是过得挺滋润潇洒的,后宫里不但有可供他写字作画赏花观石的去处,甚至还有一个规模不小的蹴鞠场和马球场,专门让他能在闲暇之余和太监宫人,又或是高俅等宠臣等人耍子作乐,当真是文体两开花,啥都不耽搁了。
如此看来,赵佶真算得上是天下间少有的会生活,会享受的皇帝,唯一不会的,就是怎么做一个好皇帝,而这,也是他最大的罪过。
“孙太尉,这里就是寝宫了。”小太监的一句话打断了孙途的思绪,随着对方手指的方向,孙途看到了一座美轮美奂,华贵不俗的宫室正矗立在前。
这座寝宫看着就占地极广,足有一亩多地,而且装饰用料都极其考究,门户梁柱的木材都是最上等的花梨紫檀,砖瓦更是以汉白玉为主体,并一块块都雕刻镂花,当真是美到了极处。以孙途这点眼光来看,眼前这座宫室建造起来的费用怕就要数百万贯之巨了,这还不包括里头的家具等物,也不包括建造时的人工费用。
但即便再贵重奢华的宫室,也无法在这个时候保护里面的人。孙途只一提缰绳,就控制着战马灵巧走上了台阶,来到紧闭的宫门前。随着他一个手势,身旁同样面露惊叹的将士们便迅速扑上,沉肩一撞,砰砰只几下间,那本就不以牢靠为目的的寝宫门户就被轰然撞开,露出了里边更为奢侈夺目的各种家具摆件,也把里面那一干早成惊弓之鸟的男女给惊得尖叫不断。
赵佶自今日一早得知皇城乱起后,就匆匆从太庙赶回了后宫,躲藏在了这座由自己亲自设计的寝宫之内。其身边左右,则全是他所宠幸的七八个妃嫔,在不知外边到底如何的情况下,这些人就一直躲在此处,瑟瑟发抖,苦求祖宗保佑。
而现在,随着宫门被人撞开,赵佶的那根心弦也终于彻底绷断。在身旁女子们的一阵尖叫中,他也是唬得一声惊叫,身子一软,竟直接就从宽大软和的御榻上跌了下来,当真是狼狈到了极点,哪还有半点为人君王的体面?
而当他挣扎着抬头望去,正对上孙途那对幽幽的目光时,赵佶更是吓得浑身剧颤,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你……你……”
其实从寝宫大门被人如此无礼撞开时,赵佶就已经猜到了这一场变乱最后由谁取得了胜利。只是当事实真如他所想时,其冲击依然大得惊人,把他的胆子都差点吓破。此时的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后悔,早知如此,自己还不如乖乖当一个傀儡居于宫中呢,至少这样性命无忧,而且日子过得也还不错。至于有没有实权,与性命比起来真就算不得什么了。
心中
的恐惧与后悔让赵佶整个人都发软,就这么瘫在地上,竟连抬头看前方的孙途一眼的勇气都没有了,似乎这样的逃避行为能保护自己似的。但是,嘚嘚的马蹄声还是打破了他最后一丝的幻想,孙途竟直接策马进到了寝宫之中。
这是从来都没有人做过的事情,连身为皇帝的赵佶及他的祖先都没有试过在后宫乘马,更别提直接策马进入寝宫了。而且这马蹄上还残留着一些血迹,从而一路走过,便在寝宫洁白的地面上留下了红黑色的蹄印,摄人心魄。
就在孙途即将来到赵佶跟前,以居高临下的态势俯视自己的君王,这一刻就如双方身份互换的当口,一个女子骤然挺身而出,拦在了还在瑟瑟发抖的皇帝和众人跟前,与孙途强硬对视,口中喊道:“孙途,你好大的胆子!身为大宋臣子,竟敢直闯宫禁,威逼天子,哪里还有半点臣子该有的样子?”
大义凌然的话语由一个身材娇小的女人大声说出,其威势终究是差了许多。但这已是如今寝宫内唯一还敢站出来指责孙途,削其锐气的表现了,其他那些女子更是吓得花容失色,把头深深埋了下去,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孙途有些意外地与这个大胆的女子作着对视,片刻后,便又笑了起来。
其实这个女子眼中也充满了恐惧,但因为某种缘故,她居然就壮着胆子站了出来,只这一点,她就要强过在场所有其他人,包括那个地位崇高的大宋皇帝。
同时,他也明白,对方是在装腔作势,是想用这等君臣之分来给自己压力,使自己不敢做出更过分的事情,甚至因为某些顾虑就直接下马认罪。毕竟这样的戏码以前不是没有过,哪怕到了这时候,赵佶依旧是君王,作为臣子的,心里多少都有些敬畏在里头。
只可惜,她的这一如意算盘注定打不响了,因为孙途可没有其他官员对皇帝皇权的敬畏,他甚至都没有因之动怒,只是轻轻一笑,摆了下手,就有兵卒走上前来,把这个胆大的妃子给拖到了一旁。而后,他再次策马靠上去,直到几乎快要贴上赵佶了,才停步探头,盯着对方:“陛下,臣今日入宫见驾只有一事要问。”
感受到如山峦般压下来的气势,赵佶的身子更是颤抖得厉害,如一片秋风中萧瑟的枯叶,两排牙齿不断咯吱打架,半晌才颤声问了一句:“你……你要问什么?”
“我只想问一问陛下,你为何竟要造反啊?”孙途一字一顿地道出了一个极其荒谬的问题,但此时现场却无一人敢对此提出任何的质疑。
皇帝造反,这不是自己造自己的反吗?这显然是个荒谬到了极点的悖论。但今日,孙途的这一问却是那么的正确而理所当然,同时也让赵佶一时间完全无法给出答案了。
他的脸上充满了恐慌,寝宫内的气氛也再度紧张,宛若寒冬突至!
第1087章 颠倒黑白
面对着孙途的强压逼问,赵佶浑身剧颤,汗出如浆,哪还有半点君王模样,就差给这个臣子叩首求饶了。支吾了半天后,方才颤抖着说道:“孙……孙太尉你误会了,朕……朕怎会与你为敌呢?这都是其他人,对,就是其他瞒着朕做下的事情,与朕可没有半点瓜葛呀……”
孙途脸上神色不变,依旧紧盯对方:“这么说来,陛下确实不知李纲宋江狄虎臣等人在宫外的种种阴谋叛乱了?”
“朕确实不知,都是他们自作主张……”赵佶再次强调,眼见孙途语气略松,他如何还敢给对方以兴师问罪的机会啊。
“那就有些奇怪了,既然一切与陛下无关,为何你又要躲入后宫呢?难道这不是心虚的表现吗?”
赵佶这时的脑子倒是转得飞快,瞬间就已有了说辞:“孙太尉误会了,朕躲入后宫根本不是心虚,而是真个害怕啊。朕是因为听说宫外突生乱事,有兵马交攻,心中恐惧,这才躲进后宫的。朕都不知宫外是什么人在作乱,是怕他们伤到了朕啊……”为了保命,他是什么话都敢说了,直接就将一切罪责都推到了李纲等人身上。
而这,也正是孙途所希望听到的答案,让他的脸色稍稍一霁,满意点头:“原来如此,这么说来,倒是臣错怪陛下了,原来你也是受害者,却是臣办事不力,让陛下受惊了。”
“不……不,孙太尉公忠体国,及时平乱,哪来的什么过错。有错也是那些逆臣人等,朕和朝廷应该重重封赏孙太尉才对。”赵佶表现得很是上道,立刻就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他是完完全全站在孙途这一边的。
这对君臣的一番对话算是彻底把周围那些人给看呆住了,无论是嫔妃还是将士,又或是寝宫外头那些跪了一地的太监人等,都没想到两人会在这么一番话后就颠倒了黑白,给李纲等真正想要为君王尽忠的臣子们扣上谋逆的重罪,这一刻,这些人都已经恍惚了。
而孙途却是满意了,他当即笑道:“陛下圣明,臣深感欣慰。如今,宫里宫外乱事皆已平定,为安定朝臣及百姓之心,同时奖惩将士及乱贼,臣还请陛下升殿上朝,召集群臣,说明一切。不知陛下以为如何?”
虽然这话听着是在征询赵佶的意思,可其实他哪有半点推辞的权利,都不带想的,他便已点头应道:“孙太尉所虑甚是,朕……朕这就去前朝升殿……”说话间,他挣扎着想要起身,奈何身体早已吓得酥软,只一作力,反倒又瘫了下去,可算狼狈到了极点。
见此,孙途又是一笑,这才一摆手,让部下上前搀扶。只是在看到这些身上溅了不少血的将士伸手时,赵佶还是吓得脸色再变,片刻后才反应过来,由他们把自己从地上搀扶起来。
“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服侍陛下更衣?”孙途又突然对门外那些太监发话道。众人这才反应过来,赶忙战战兢兢地进得寝宫,帮着皇帝穿上朝服
,重新打理一切衣物佩饰,好一通的忙活。
在此期间,孙途总算是调转马头,施施然地走出了寝宫。也是直到这时候,他才背着所有人长出了一口气。说实在的,别看他今日表现得无比强势,又看似一切都在其掌握中,可事实上,他身上的压力也是极大,尤其是在最后入宫,见到皇帝时,更是绷紧了每一根神经。
虽然赵佶全无反抗之力,生死都在他一念间,但对方终究是天下之主,是高高在上的大宋皇帝,若其抵死不从,与自己为敌,还真不好对付。因为孙途终归是宋臣,此时杀了他固然痛快,可事后必然会引发极大的反弹和声讨,哪怕自己部下的那些将士们,也会有心存不服者,到那时,中原天下真就要乱了。
这也正是孙途在两年前率军进入东京后没有轻举妄动的关键所在。杀一个赵佶不难,难的是善后,难的是控制舆论人心。他这两年所做的一切,就是要收民心为己用,效果确实有,但也没大到可以让他做出以臣弑君却不受天下声讨的地步,他的威望还真没到那个地步。
所以哪怕今日之乱与赵佶脱不了干系,暂时孙途也不会真把他如何。好在这个大宋皇帝要比想象中更加贪生懦弱,愿意求生配合,总算让孙途能把下一步走好,也该是时候让朝野人等明白与自己为敌会是个什么下场了。
黄昏之后,随着一阵钟鼓齐鸣,皇宫皇城的门户次第而开,迎来了大宋朝自开国以来破天荒的朝会——从本来的早朝居然变作了晚朝。
可即便如此,京中官员还是悉数到场,只是所有人的神情都很是紧张,有些人排队沿着百步长廊往大庆殿去时,步履蹒跚,身子都有些颤巍巍的。
今日发生的事情,哪怕是一开始被蒙在鼓里的,此刻也早得到了确切消息,同时也知道了最后是个什么结果。这让他们心中更感彷徨恐惧,完全不知大难未死,大获全胜的孙途接下来会如何发泄。百官中,有人感佩李纲宋江等人的忠勇,但更多的人却是心生埋怨,偷偷埋怨他们任性胡来,牵连了自己。
一群能与蔡京等奸佞之人和平共处多年的朝中官员,自然不可能真有多少为国家,为朝廷,为君王效忠之心了,他们最关心的只有自己的利益得失。
怀着各种心思,群臣终于来到了大庆殿前。而这一回的朝会与以往的一般早朝又有所不同,并不是根据品级身份分批次觐见天子,而是几百官员同时入殿。当群臣按身份高低列队站好,再往上方看时,却惊讶的发现,前方御座上坐了面色发白的天子,而其侧方则站着太尉孙途。
是的,孙途此时竟以人臣的身份高立于天子之侧,这完全就是明目张胆的僭越之举了。可在神色一变后,殿内几百官员都是一片沉默,再没有人敢站出来斥责其乖悖的举动,甚至全都按照礼节行跪拜大礼,连着也算向孙途行下了重礼。
看着面前几百官员那顺
服叩拜的模样,孙途的眼中又有一道异色闪过。他这么做自然也是有原因的,就是为了测试一下群臣对自己的容忍度与反应,现在看来,经历了今日的这场变乱后,朝中再没有敢与自己为敌的人了——那些敢抛家舍命和孙途一拼的人,如今早不是战死,就是成了阶下囚。
赵佶颇为别扭地看了眼身旁的孙途,这才按照原来的习惯把手一抬:“众卿不必多礼,都起来说话吧。”
等行礼毕,群臣列于两边,赵佶才又开口:“今日京城生出一场大乱,有以李纲宋江等为首的逆臣突然举兵谋逆,甚至欲攻入皇宫,对朕不利。幸赖有太尉孙途及时带兵平定乱事,这才免了一场大祸。可以说,此番朕和诸卿还能如此说话,孙太尉当真是功劳莫大啊。”
这话一出,立刻引得群臣的眼皮一阵狂跳,不少人面容都在一阵抽搐。好家伙,皇帝这话分明就是在睁眼说瞎话,完完全全的颠倒黑白了。可是,眼下的形势却不容他们真把心中所想给道出来,毕竟如今宫里宫外都是孙途的人马,此刻殿外还有好几百着甲持矛的将士在那儿虎视眈眈盯着大家伙呢。
皇帝见大家没有太大的反应,就又说道:“故而朕决定,封孙太尉为越王,食邑五万户,同领太师及太尉衔,另有童沐、武松、鲁达等臣子皆在此番平叛之战中为国立下大功,都将官升三级,升童沐为政事堂宰相,加封太傅之衔,武松鲁达二人为左右武威将军,统领殿前司及禁军相关兵事……”
随着赵佶的宣告,童沐等人纷纷上前受赏谢恩,也让其他臣子心头更感震惊。如果说以前孙途方面的人还只是占据了朝中武将方面的位置,那今日之后,文官一系也将彻底在其掌握之中,现在再说他权倾朝野,一人之下都已经有些贬低孙途的权势了。
但即便知道这么一来孙途将再难有人能制,群臣也不敢出声反对。因为他们很清楚,只要自己这时跳出去反对上一声,后果必然会被打为李纲等人的同党,到那时别说官位了,就是性命都未必能保得住。
果然,随着升赏之事告一段落,赵佶又把话锋一转,提到了对那些“叛逆”的处置:“关于李纲、宋江等逆臣之所为,朕实在痛心疾首。朕与朝廷都对他们仁至义尽,不想他们居然心存不瞒,狼子野心,以至在京中闹出这么大的乱子来,不光使百官受惊,更让无数百姓因之伤亡,实在是罪不可赦。所以朕决定,必严惩相关人等,李纲宋江等人,以谋大逆论处,夷灭三族,斩首弃市,其余附逆者,酌情严惩,皆由孙太尉一一定夺……”
这话说出来后,立马就引得下方群臣一阵哗然,所有人的脸色都变得极其惨白,他们都知道失败的李纲等人下场将极其惨烈,却也没想到会是这么的凄惨。不光身死,还要带上自己的族人,而且被冠以逆臣的罪名被杀,真就万世不得翻身了!
什么叫颠倒黑白,这就是了!
第1088章 杀人还要诛心(上)
原本空荡荡的刑部天牢只一天时间就再度被犯人塞了个满满当当。上一次能让有着上百间牢房的天牢如此人满为患还得追溯到两年前呢,而且与两年前一样,此番被投入大牢的也是朝中诸多高官及其家人,更巧的是天字号房和地字号房里同样关进了当朝宰相和太傅,这都让不少狱卒开始在心里犯起了嘀咕,是不是最近这两个高位犯了冲,怎么老有如此高官被投入天牢待死啊?
宰相李纲和太傅宋江因为身份尊贵,所以各自有单人牢房安排着。可其他犯人的待遇就要差上许多了,几乎每个牢房里都被塞进了十人以上,既有朝中官员,也有诸多官员的家眷人等。
在这等环境里,又猜到了迎接自己的将是什么样的结局,几乎所有人都哭丧着脸如丧考妣,不时还有嘤嘤的哭声响起,实在叫人心中不安且不忍。
事到如今,哪怕是坚定的拥护李纲他们图谋之人,这时也已彻底后悔,尤其是在看到自己家人也被悉数逮捕押入牢中受苦后,这些受到牵连的官员更是难以忍受,开始不断辱骂起了李纲和宋江的害人不浅,更后悔自己当初的选择。
一开始,也就几个人敢如此咒骂,等到次日之后,天牢里阴冷潮湿,臭气熏天的环境终于把许多人心中恶的一面给激发了出来,于是骂的人不断增加。各种天南海北的强调措辞一如那阵阵臭气般在这个封闭的环境里发酵激荡,也全部传入到了最尽头两间牢房内,直听得两个主谋脸色越来越是难看。
直到这时,李纲才知道自己所做的决定是多么的愚蠢,居然妄想拉拢这些个看似忠心无畏,实则品格低劣的家伙与自己一起杀国贼,保社稷。这也让他心中多了几分悔意和愧疚,特别是对面前沉默不语的宋江的。
忍耐了半日,他终于开口:“宋太傅,你若心中有气,也大可骂我几句。确实是老夫把事情想简单了,又将你拖下了水,导致你好好的朝廷高官做不成,如今却成了待罪的死囚。”
面如古井的宋江直到他说完这话好一阵后,方才轻轻一叹:“这怪不得李相,也是宋江想要公私两便才有的如此下场。想我宋江自幼就受父亲教导要做一个忠孝两全,顶天立地之人。可仔细想来,早年间百无一用,只能在县衙中蝇营狗苟。待到后来,更是走上歪路,落草梁山。本以为这辈子也就这样,只能让祖宗蒙羞了,结果老天倒是待我不薄,总算有了为国效力的机会。
“那几年里,我宋江总算施展所为,多有报国。可不料,最后才发现自己一直效力之人居然是个比之蔡京高俅之辈更为不堪的存在。那些奸佞也就以权谋私,贪污受贿而已,可孙途此人却是真正的野心之徒。他能将君王视若傀儡,将天下当作自己的囊中之物,野心之大,堪比曹操王莽!
“此等奸贼,纵然你李相不找我共击之,我宋江也会想着为国除害。
所以我并不怪你,要怪只能怪天道不公,竟让我们以失败告终,我终究还是小觑了孙途此贼,没料到他竟然一早就识破了我的计划,并将计就计……”
这一番话说下来,李纲也是一声叹息。其实这次的变故里,他也算是领教到了孙途的可怕。就拿那些个突然倒戈的将领来看,其人心思之深,手段之狠,就不是自己等人所能应付的。
他这一叹息才出一半,就被前方一声幽幽的话语给打断了:“想不到你宋公明一直都把我视若寇仇,当真是叫人感到悲伤啊。”
这让李纲和宋江两人的身子陡然就是一震,仔细眯眼看去,才发现那黑魆魆的天牢甬道之中此刻竟站了几个人影,当先发话之人,赫然正是最大的赢家,他们口中那个该死的国贼孙途!
也是因为他二人被自己的心神所扰,才没有发现不知何时,这里已安静了下来,再无人开口叫骂,这当然是因为大家都发现了孙途带人到来,不敢放肆。而此时的他,身在黑暗中,倒叫人看不清脸上表情,只有一双眼睛闪烁着异样的光芒,就这么盯着宋江:“我想我对你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在我身边众多兄弟中,就数你宋江地位最高,甚至都高过了童沐。可你却不但不知回报,反而联合别有用心者欲置我于死地,这就是你宋江所谓的忠孝仁义吗?”
被孙途拿眼这么一瞪,宋江只觉一阵寒意从后背升起。但很快地,他又将这种情绪给强行压了下去,半点不让地回看孙途:“既然你都听见了,又何必多此一问呢?你我之间汉贼不两立,我与你为敌,便是理所当然。”
“好,好一个汉贼不两立。”孙途轻轻一叹,又上前了两步,露出了同样没有什么表情的一张脸,显然宋江的这回答并没有让他动怒:“说实在的,我直到现在都没能想明白一个简单的道理你怎么就无法理解呢?到底这国家什么才是最重要的?是那在宫中只知道吃喝玩乐的无用昏君,还是那普天下的芸芸百姓?”
“放肆,孙途,你竟敢如此评价天子,你……”李纲顿时变色怒喝,但话才出一半,就被孙途反头喝断:“我说的有错吗?赵佶此人自继位以来做过几件于国于民有利之事了?倒是几十年来不断加重税赋,重用蔡京高俅等奸佞,甚至还听信谗言弄出个使江南百姓民不聊生,逼出方腊之乱的花石纲来……这种种件件,那一点是一个明君该做的事情,说他是昏君有错吗?”
这话喝得李纲心头猛跳,却拿不出个反驳的话语来,只能在喘了一阵粗气后说道:“即便如此,也不是你以臣谤君的理由,此乃欺君大罪!”
“欺君?”孙途嘴角一撇,不屑道:“我做都做了,难道还怕说吗?”
“你……你果然承认了自己图谋不轨,是逆臣国贼!”宋江也立刻抓住机会喝道:“所以我才会不惜一切与你为敌,这是身为臣子的本
分,你无权指责!”
“所以我才说你实在愚笨得很,因为直到今日,你依旧只把所谓的忠诚放到一个人身上,而不想着为整个国家和民族尽忠。”孙途叹了口气,摇头道:“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古之圣人都已经把话说得很明白了,可你们居然到现在都不知道如何变通,怪不得会有今日的下场。
“对我来说,君王也好,朝廷也好,只是保障天下百姓安居乐业的一个前提而已。倘若他们连这一点都做不到,那就不值得我去维护,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我只忠于我心中的这份理念,只想为天下百姓谋一分福祉,为我汉人的强盛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你们可知道,要是没有我孙途,早在几年前,金人大军就已杀入东京,大宋早已亡国,而你们口中的所谓的天子皇帝,更将成为那些蛮夷手中的玩物俘虏。而我所做的,正是拯救了无数百姓和这个国家民族!”
“简直就是一派胡言!”两人异口同声地大声喝道,哪怕到了这个时候,他们依旧无法接受孙途的这番怪论。
孙途倒也没有怪罪他们的意思,只是笑着摇了下头。自己明明说的是事实,是原先的历史所呈现出来的走向,可如今是没人会信了。谁叫金人早在两三年前就被自己给打得元气大伤,只能龟缩在东北一隅了呢?事实上,哪怕是原来的历史里,在金人真个打到东京城下之前,天下人等也没一人会相信看似繁荣强盛的大宋竟会被一个不起眼的小部族给灭了国呢?
看着顽固的二人,孙途也就不再尝试说服他们,只是面色一收道:“宋江,我今日前来,只为了告诉你们一个事实,你们的忠诚其实彻底错付了。朝廷已经定下了对你们的处置之法,斩首弃市,夷灭三族!”
当这话从孙途口中说出后,牢中所有人都先是一呆,继而痛哭声便响作了一片。哪怕是再有准备,那些人也想不到自己会是这么个结局,更无法接受这样的凄惨下场。要不是孙途还在这儿,只怕这些人辱骂李纲他们的话语会比之前强上百倍,恶毒百倍。
就是宋江和李纲两个,这时也彻底呆住了。夷灭三族,这就意味着与自己关系最密切的父母妻子的族人都将被牵连而死,那牵连之人可太多了。或许宋江只有一点庆幸,自己到现在都并未娶妻,倒是少连累一族之人。
但只要想到自己的父母坟茔也将受此牵连,还有在郓城的兄弟宋清,他又是一阵痛苦,整个人都陷入到了恍惚之中。至于李纲,情况比他更糟糕,他可有五子在朝在乡啊,他们并没有从自己身上得过半点好处,可现在却要因此殒命了,还有亡妻的家人……
看着他二人这番表现,听着周围那些人的痛哭,孙途总算舒服了些。他此来的目的除了赶尽杀绝,还要杀人诛心。他就是要让这些敌人后悔当初的决定,让他们就算是死了,也不得安宁!
第1089章 杀人还要诛心(下)
当然,诛心可不止于此。因为孙途很清楚以他二人的心性,只以其家人生死来为要挟尚不足以彻底让他们崩溃,必须再下猛药。所以在宋江二人稍稍冷静了些后,他又说道:“还有一点我想你们也必然到现在都没能想得明白,那就是为何你们会败得如此彻底,而我又是如何做到对你们的一切行动都了如指掌,从容布置的。”
果然,在听到这话后,两人的神色再是一变,呼吸也跟着一紧,尤其是宋江,更是哑声问道:“你到底是怎么做到这一点的?”他自问行事已足够小心,可居然一早就已被孙途完全掌握,甚至早早就布下了陷阱。
孙途笑看了下另一间牢房里的李纲:“看来你二人还没有互相细说过自己是如何失败被擒的,要不然我想你应该已经能猜到答案了。”
宋江一愣,他还真没和李纲细谈过这一点,毕竟人都已经关进大牢,又何必再谈这些伤心事呢?而李纲也在这一刻猛地明白了什么,当即惊呼道:“是那几个你说可以完全被信任的兄弟突然阵前倒戈,袭杀关胜将军,这才导致的老夫事败被擒……”
“什么?”宋江顿时傻眼,身子都往前一扑,双手攀住了牢房粗大的木栏,死盯着孙途:“你居然……居然一早就收买了他们?”
孙途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这很难吗?孟康包旭等人当日确是你梁山泊上的结义弟兄,但我倒要问你一句,你真了解他们,把他们当成可托生死的兄弟对待了吗?居然就妄想他们为你卖命,你以为就凭你几句话就能让他们生死相托,甚至把家人妻小的性命都给搭上?你醒醒吧,你甚至连自己出面都做不到,凭什么让他们为你的野心把命都搭出去?”
一番话直让宋江目瞪口呆,却是连半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因为孙途所言确实在理,孟康包旭等梁山的老兄弟他确实和他们交情不深,也完全不知道他们如今到底有何诉求。只是因为他此番需要手中有兵权的人帮着起事,而他们又恰好是当初的兄弟,现在又未曾身居高位,所以就想当然以为晓之以情动之以利就能让他们为自己所用……而现在看来,自己还是把事情给想简单了啊。
孙途的话还在继续:“我知道你为何会把主意打到他们的头上,因为在你看来他们必然不会满意于眼下的官职地位,毕竟他们也曾随我南北征战,为朝廷立过不少功劳,可最终多只是挂了闲差,在军营里领一份不算高的俸禄,这明显与你们以往所谈到的什么大志向不相符。所以你就认定了他们是可以被拉拢的对象。
“可你想过没有,其实这天下间的绝大多数人并没有太大的志向,他们所求不过是能过上安稳的日子,有个正经的行当,能让一家衣食无忧而已。而这一点,孟康等人在如今是绝对不成问题的,甚至他们还有官职在身,
至少在军营里是受人尊敬的百战老将。
“现在,你居然还让他们提了脑袋跟你谋反,真亏你想得出来!像他们这样的人注定了只能做个普通官员,干不成也不想做什么大人物。既然如此,他们好好的过现在的日子不好吗,为何还要把脑袋别裤腰带上跟你去冒险?这就是你犯下的最大的错误!”
宋江本就难看的脸色如今更是惨白如纸,身子也开始发软颤抖,最后慢慢滑落坐倒,整个人的精气神都像是被抽干了。是啊,自己满腹雄心,却明显低估了其他人想要安稳过日子的心思,如此一来,打从一开始自己就犯下了致命的错误。可笑自己之前还对此充满了希望,现在想想,真是一厢情愿,纸上谈兵了。
就是李纲,这一刻也陷入了自我怀疑,宋江这边是如此,那自己找的人呢?他眼中视为正道的道理在其他人看来真就那么重要吗?答案其实早在周围一众犯人的声声咒骂里呈现出来了。
孙途笑了,他看得出来,这一击才真正的击溃了他们最后的坚守:“所以你们打从开始就走错了路,有此一败也理所当然。”
“不对,这事还有问题……”宋江突然又想到了一点:“你是如何知道我并未与他们亲自见过面?”
“怎么,还没想明白吗?不愿和你一起冒着举家被杀风险谋反的可不止他们几个而已,你托的谁与他们联络,就是谁出卖了你。”
“吴……用……”宋江几乎是颤抖着叫出了那个最让自己信任之人的名字,眼中更是充满了不信,旋即大叫:“这不可能!吴军师他一向与我交情深厚,我们是几十年的过命交情,他岂会……岂会如此背叛于我?”
“所以我说你还是太不了解那些兄弟了,又或者说现在的你因为地位的缘故,开始与往日的兄弟拉开了距离……不,要我说,其实你宋江从来就没有真正把他们当作过兄弟,你只是一直在演,在装一个义薄云天的大哥角色,其实你骨子里一直以来都是个自私自利,用尽手段来利用他人,为自己谋求更多利益的小人而已!”孙途说这番话时,就想起了自己所知道的那个宋江。
那个及时雨宋公明,表面上看起来确实慷慨大方,急公好义,甚至为了兄弟可以几番冒险。可事实上呢,这一切不过就是他博取江湖大名的手段罢了,无论是上山前还是上山后,他都从没有真把自己当作江湖人,一心所想,只是靠此在官场上有所提升。
所以他才会在梁山鼎盛之时力排众议接受招安,然后以无数结义兄弟的鲜血生命来换取自己的大好前程。只可惜他的格局终究太小,地位又太低,放到朝堂之上根本没有什么实力,随着一众兄弟死的死散的散,他的利用价值一完,就只剩下死路一条。
而现在虽然许多东西都变了,连他的身份也大不相
同,但其骨子里的性格却未有丝毫改变,他依旧是那个只顾自身,不计其他的自私之徒!
宋江呆呆地听着,想要反驳,却又不知该从哪里反驳为好。而孙途也没有再给他这样的机会,继续道:“就是被你口口声声称作心腹兄弟的吴用,恐怕你也对他很不了解吧。你根本不知道他在两年前重新娶亲,并于去年为他生下一子。你更不知道,他平日里是如何的将这老来之子视若掌上明珠,百般疼爱。因为你不可能了解,这些对你来说完全只是累赘的东西对其他人来说是有多么的重要!
“他们不像你无妻无子无牵无挂,所以可以放肆大胆地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情。他们需要考虑后果,哪怕是吴用这样有智慧之人,也不可能从这一人之常情中超脱出来。所以打从你一开始找上吴用,并跟他透底开始,你就已经注定了失败,因为他为了自己的妻儿是绝不会冒险谋反的。
“恰恰相反,他在知道了你的图谋后,便早早与我交了底。要不是我还想看看你能玩出什么把戏来,只怕都不可能有今日的这场大乱。”
这才是最绝望的,原来自己一开始就已经失败,原来自己的一切竟早就被孙途掌握。可笑自己还在幻想着事成之后的荣耀呢,现在回看是多么的讽刺啊。
宋江几乎瘫倒在地,但口中还是忍不住问道:“既然你一早就知道了我们的图谋,为何还要等到最后,由着我们发动……”
“因为我要把朝廷里那些不安定因素彻底挖出来,剔除掉。要是早早就把你,就把李纲拿下了,不光不好跟天下人交代,也会留下诸多隐患。那些不满我,对我怀有敌意的人一旦见你们事败又怎么可能再跳出来呢?所以我这回就借你们的阴谋来把他们全部吸引出来,再来个一网打尽。
“此番之后,朝中再无敢与我为敌者,要说起来,还真要记你们一功呢。所以我才会奏请陛下,由他来下旨灭你等三族,将你们斩首弃市,也算是了却你们让陛下做主的心愿吧。”
话到这里,李纲和宋江才是真正的绝望了,原来自己一直都被孙途玩弄于股掌之中,原来自以为的胜券在握只是孙途为了铲除朝中反对者的假象,所以从头到尾,自己就没有哪怕半点的胜算啊。
所谓诛心,无过于此,这让他们连死的心都有了。奈何如今身在牢笼,却连自尽都已做不到了。
最后,孙途又抛下一句:“还有一点我更是要感谢你们,若非你们,我又怎么可能把那个潜藏多年的最大敌人给挖出来呢?狄虎臣,他隐藏得确实太深,两年过去,皇城司的人都没能找到他的线索证据。”
凑巧得很,当孙途从天牢里走出来时,正好一眼看到了忐忑等在那儿的狄鹰扬,他一下就明白了这位妻兄的来意,脸上的那一抹笑容迅速消散。
第1090章 杀出一片天
这段时日里,狄鹰扬的处境最是为难。作为狄虎臣的血亲兄弟,又同住一府,自己兄长在背地里做的事情怎么可能彻底瞒过他呢?
事实上早在起事前,他就劝说过狄虎臣,让他莫要孤注一掷,拿家人的荣辱性命去冒如此大险,可结果却被兄长给严词拒绝了。因为在狄虎臣看来,狄家数代忠良,怎能眼见孙途欺君罔上,撺夺大权而不为国除贼呢?甚至于到了最后,他反倒劝说起狄鹰扬配合自己行事。
狄鹰扬却没有那么多的想法,三十年来他一直过着逍遥的日子并无任何雄心可言,所以到底还是拒绝了兄长的招揽,但也让他越发的为难。一边是他最敬重的亲兄长,一边又是与他关系相当不错的孙途,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置身事外,两不相帮。而这,也正是狄家这段日子里疏远雅儿他们的关键。
可即便如此,真到了如今见了分晓的时候,尤其是当狄虎臣事败被擒,即将定罪问斩,并将要牵连到更多人时,狄鹰扬终究还是无法袖手,只能是厚着脸皮,壮起胆子去求孙途高抬贵手了。
只是孙途却跟早料到了他的意思一样,这两日都对他避而不见,无论他是去枢密院还是府上,都被人挡了驾。直到今日,狄鹰扬好容易见到了自己的妹妹雅儿,百般恳求下,心软的她才告诉自己兄长孙途将来天牢,这才有了眼前的一幕。
此时的狄鹰扬已完全没有了以往的风度翩翩,显得格外心虚憔悴,在走到孙途面前时,甚至都显得有些畏缩:“孙太尉……”
孙途见他后,脸色也是微微一变:“你怎么找到这儿来了?是为了替狄虎臣求情来的吗?你可知道他背地里都干了些什么?所犯下的罪过又有多重?这可是陛下当朝所下旨意,我能出面保下你狄家其他兄弟人等已是仁至义尽,他,我是绝不会饶过的。”
不等对方开口,孙途已一口气说了许多,为的就是堵住狄鹰扬的嘴,让他再难求情。而狄鹰扬也果然在这一刻苦笑起来:“太尉所言下官自然能够明白,可……可他毕竟是我二哥啊,是和我一母同胞,又百般照顾的兄长啊……我知道,二哥他这次确实犯下了大过,更是罪不容诛,我也没打算为他再求一个活命,我只是,只是想请孙太尉看在我两家份上不要牵连到我那三个侄子,放他们一条生路吧!”说到这儿,他突然就一撩袍裾,就冲孙途跪了下来。
这下还真打了孙途一个措手不及,微微一愕后,方才上前,一把将其搀扶了起来:“你的心情我能理解,但法不容情。你也该知道我最看重的就是一个法字,而狄虎臣他所做所为更是犯下了谋逆重罪。能不牵扯到你和其他兄弟,还有老夫人已是我的最大宽容,至于狄虎臣的妻小人等,是绝不能宽恕的,要不然,何以服众,何以给天下人,给那些伤亡将士及其家眷一个交代?”
“可是……”狄鹰扬还待再
苦求,却被孙途直接打断:“我意已决,杀他及其三个儿子已势在必行,你就不必再求了。另外,我也劝你不要再想什么歪点子救人,那不但救不了人,反而会把自己,还有整个狄家都给搭进去!
“我这么做不是因为想着报复,而是从大局考虑。只有如此,才能起到震慑天下宵小的作用,不光是他,李纲、宋江,以及其他那些参与到此番叛乱中的官员人等,皆会被抄家灭族,一个不留。唯有如此,才能杀一儆百!”
听着孙途毫不留情的话语,狄鹰扬的面上满满的皆是绝望与悲伤:“你真就要赶尽杀绝?不留半点余地吗?”
孙途深深望了他一眼:“这是他们自找的,是他们不给自己留余地,招致这番结局。你想想吧,要是最后败的是我,你能替我和雅儿他们求一个活命的机会吗?”说完,他不再逗留,便与狄鹰扬擦身而过,上马离去。
只留下狄鹰扬一个人还呆呆地立在天牢跟前,久久不愿离开。在刚刚之前,他心里还抱着万一的侥幸,而现在,孙途却以一个决绝的态度宣告了他这一想法的彻底破灭。
既然连狄鹰扬的如此苦求都未能挽回哪怕一条人命,其他人就更不可能得到宽宥了。于是,等到数日后的九月二十二日这天,东京城里再次出现了一场浩大的处刑场面,无数百姓闻讯而动,齐聚分设在京城各处的刑场。
这一回所引起的轰动倒是无法和两年前处斩蔡京等人时相比,毕竟李纲他们在此高位上也没两年,声望不够,更没如当初那些罪官般犯下累累罪行,早被无数人期盼着去死。可即便如此,当大家知道又有一个宰相,一个太傅,以及数十官员及其三族同时受戮时,还是引发了足够多人的围观。
当午时三刻还没到来,刑场却已跪满了犯人时,底下百姓更是议论纷纷。有那胆子大的,更是根据这两年的两场大处刑给出了自己的推断:“这么看来,如今我大宋的宰相和太傅可太危险了,我看今后还有谁敢当这俩高官。”
“那要是朝廷请你去当呢?”
“那还是要当一当的,哪怕过两年死了,能当这么大的官也是值得的。”
有人在说笑,也有人在大声斥骂:“你们这些害人的东西,老天怎么早不一个雷劈死了你们,非要害死人后再被孙太尉拿住处斩……”
“你们就是死了也要下地狱,再受那千刀万剐的酷刑!”
“李纲,宋江……你们都是大恶人,简直该死至极,不但害了自己家人,还要害我们这些普通百姓……”
却是之前那场动-乱里死难的百姓家眷特意跑来叫骂出气,在他们眼中,什么朝廷大事,什么忠义之举都是虚的,只有自己和家人才是实实在在的。而现在,就因为李纲他们突然举兵谋逆,却害死了自己家人,这等仇恨当然刻骨铭心!
听着这
些不断传来的骂声,本来已坦然接受一切的李纲心中顿时充满了委屈、惭愧、后悔……他是真没想到,明明自己的行为是最正当的,为何最终不但落败,还要被百姓百般辱骂呢?难道自己真个做错了?
不,自己并没有错,错的是孙途,是这个世道!这是一个黑白颠倒,奸佞得势的世道!这一刻,他突然仰面一声怒吼:“老天,你睁大眼睛看看,看看如今朝堂上是个什么模样,你就不能为我大宋做点事情吗?”
“让他闭嘴!”听着李纲如此放肆大吼,监斩官顿时大怒,随着一声令下,便有人上前把他的嘴巴给封堵起来。同样的一幕,也在其他几处法场上接连出现,许多官员因为心中的激愤,又没有了任何顾忌,反倒是当众破口大骂,骂起朝廷、孙途甚至是天子来。而为了不让他们影响了民心,监斩官纷纷下令封了他们的嘴,倒也成了以往法场上少见的一幕。
终于,时间来到了午时三刻,随着斩字令牌啪的落地,无数把鬼头刀高高扬起,又迅速劈落……无论是李纲宋江,还是狄虎臣杨志,又或是其他人等,他们的下场都只有一个,人头落地,弃市三日,以儆效尤!
今日,被处斩的官员及其家眷数字达到恐怖的三千余人,都把刽子手给砍得手软刀钝,血腥气更是直透云霄,弥漫全城,数日未散。
而这,还只是当事官员及在京家眷的下场而已,还有更多的人受到了他们的牵连,在之后的一两月里,又有不下五六千人被株连处死,甚至是挖坟掘墓,连死人都没有放过!
这一回的孙途真正做到了赶尽杀绝,除了狄家一门,其他只要是在这些叛逆三族之内的亲人,无论男女老幼,皆只有一死而已,直杀得血流成河,彻底压下了所有胆敢再与他唱反调人的声音。
近万人的杀戮,终于是把天下人都给震住了。也是趁此机会,孙途再次旧事重提,在天下各州府推行废古文的运动,并设乡试考场。
这一回,再没有了当初江南的那样的反对与变故,那些与孙途为敌的官员家眷们的血都未干呢,试问还有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再敢往刀口上撞?
于是,等到十月中旬,各地这一轮全新的乡试就彻底结束,并从中选拔出了好几百个有学识,有才能的举子来,他们将在明年初春齐聚东京汴梁,参加这一轮的会试。
这一场杀戮所造成的另一个好处就是,算是彻底吓住了那些西夏使者。包括细封常在内的所有人都对孙途生出了浓浓的畏惧,他们这才发现,此人的杀性比自己想象中更大,远不是自己,和西夏国所能为敌的。
所以当孙途再次跟他们提出自己的一系列要求时,西夏使者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就一口答应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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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1章 再将北伐
“你大宋又要对辽用兵,还要我西朝也出兵,这……”细封常瞪眼看着孙途,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
就在他即将启程返回西夏时,孙途竟又找到了他,并在那诸多苛刻的条件外增加了这么个更叫他心惊的要求来。这才消停几年工夫啊,大宋居然又要对辽用兵,他朝廷不是才刚刚起过乱子,就不怕穷兵黩武,反伤自身?
孙途则是一脸淡然地看着对方:“这有什么不妥吗?既然你西夏已愿意尊我大宋为主,我们的敌人不就是你们的敌人,出兵协助,共击辽国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细封常纠结了一下,还真不能说孙途的说辞有问题,毕竟作为属国,当宗主国下令时,确实不能推辞,不然人家说不定就要调头打你了,就连理由都是现成而正当的。可即便如此,他还是劝道:“可大宋两年前才连场大战,也夺回了心心念念的幽云十六州全境,实在没有理由再对辽用兵啊。何况,之前汴京城里还出现了这等叛乱,不是该选择与民休息,稳住现在的朝局吗?”
“朝局从来就不是稳下来的,而是打下来的。”孙途立刻反驳道:“只有彻底征服了辽国,才能让天下人知道我孙途与之前那些只知道夸夸其谈的家伙有多大的不同。至于对辽一事,我大宋一直都与辽国有深仇,哪怕如今已夺回了幽云十六州,可并不意味着当初的仇恨就到此终结。恰恰相反,两年前的战争已把宋辽两国推到了不死不休的对立位置,现在他国内又刚经战乱大变,正是最虚弱的时候,此时不动手,更待何时?”
孙途的这番话其实早在前日拿定主意,在朝堂上提出来时就已说过了。本来,对此决议童沐等人还是有所担忧摇摆的,可随着他列出了这一系列的理由后,朝中人等也就接受了再次北伐的决定!
是啊,现在的辽国因为耶律大石和耶律延禧的那场君臣内战而伤亡惨重,城池破碎,元气大伤。倒是宋国这边则是一派欣欣向荣,北方幽州等地更是厉兵秣马足有两年之久,此时用兵,多了不敢说,七八成的胜算还是有的。
而更关键的是,随着把李纲宋江等一众官员抄家灭族,朝廷一下子又多出了好几百万贯的钱钞来,正好把出兵最后的一点不足都给补上了。所以孙途才敢再提北伐,誓要趁他病要他命,把辽国给彻底灭了!
就连童沐等大宋臣子都被孙途说服,细封常一个西夏使者自然不可能反对孙途的这一决定。在好一阵纠结后,他终于是点头应了下来:“此事我也会回报朝廷,但最终如何,还得由陛下决断。”
“是国主。”孙途突然提醒了他一句,这让细封常又是一阵别扭,但还是点头:“是,将由我家国主定夺。”
孙途这才笑了一下,但旋即又盯着对方道:“不过有一点你可一定要记得把话传到了,若你西夏在接
下来的宋辽之战中依旧首鼠两端保持中立,妄图再从中获利的话,那我大宋便会在第一时间对你用兵。我想你也见识过我大宋如今最常用的那些破虏弹的威力了,却不知你们的铁鹞子和步跋子精兵能不能以血肉之躯挡住这等火器。”
“我……我记下了。”细封常一想到那日亲眼所见的,轰隆一声就把一大段城墙给炸塌的场景,心头就是一阵生寒。要是宋军真在与自家军马的战场上使出这等兵器来,只怕西朝大军的伤亡数字可就要比以往增加十倍不止了。再加上如今西朝国内资源短缺的问题,只怕真就离灭国不远了。
所以哪怕孙途的威胁是那么直接,他也只能认下,并将在回国后尽全力去说服自家皇帝——国主来配合宋人对被用兵。
“那就好,正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我只希望你们党项一族是挑了个聪明人来当你们的国主,要不然……”直到这时 孙途才满意起身,只是在到了门前时,才又突然说了一句:“因为要对辽国用兵,所以接下来一段时日我会相当忙碌,你启程时我就不送你了。另外,代我跟结桑上师致意,告诉他西边之地的百姓都少不了他所弘扬的佛法,可不要懈怠了。”
直到孙途离开后好一阵子,细封常才长长吐出了一口浊气来,感到身上的压力骤去。这次再与孙途相见,他感到这个往日的故人越来越是陌生,给自己的压力也是越来越大,这让他不觉再度叹息,自己确实不该当来宋的使者啊,回到兴庆府后,都不知该如何与父亲和陛下交代了。
因为担心孙途会突然再提出更多苛刻的要求来,细封常不敢再在东京久留,次日一早,就上表朝廷,得到允准后,即刻启程。
而当他离开时,孙途还真就跟他自己说的那样,并未出面相送,只派了鸿胪寺的官员代朝廷把他们送出了东京了事。而此刻的孙途,则投入到了调兵遣将,制定全盘北伐之战的策略中去了。
因为朝中才刚刚平息乱事,再加上辽国现在今非昔比,实力大弱,孙途总算是接受了童沐他们的劝说,没有再贸然亲自北上带兵,而是把这场战事的兵权交到了种师道和董平等将领的手上。
这一点虽然让孙途有些不那么习惯,却又不得不接受并尝试着习惯。因为他现在的身份已经与以前大不相同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才是这个国家真正的主人,不是皇帝却胜似皇帝。如此一来,孙途就不能老和以前那样总是冲杀在战场的第一线,留在京城,镇守全国才是他最该做的。
当然,不再轻易上前线就不代表孙途就彻底与战争无关了。恰恰相反,随着身份的转变,当战事再起时,他身上的责任反而更重,事务也变得越发忙碌。因为他要从全局考虑,为前线将士提供一个更为可靠充足的后方,无论是兵员粮草的补给,还是其他辎重后勤的补充,所
有的一切也全压在了孙途这个当权者的肩上。
以往当孙途带兵冲杀在前线时,还不会去考虑这些后勤之事有多么的琐碎与繁难,到了今日,真接手时,他才发现当真是千头万绪,困难重重。
毕竟这可是征伐一国的大战役,所需要动用的资源就是个天大的数字,也需要调动大宋举国之力来加以满足,而这其中的种种细节和统筹安排可比寻常的排兵布阵或是带兵冲杀要困难得多了。
哪怕大宋朝廷为了这一战早已有了两年的准备,但依然需要从地方调取足够多的钱粮等物。若是由蔡京等人来做这些事情,他们自然不会感到太难,因为他们压根不会去在意老百姓的死活,地方官仓里的粮食一下被搬空了也无所谓,要是再不够,那就加重税赋就是了。
可孙途却不能这么干,对北用兵还不是为了让大宋百姓的日子更好过吗,岂能舍本逐末呢?所以哪怕是调集各地粮草,也必须为官仓留下一部分以为急用的粮食,然后再根据各地的贫富分别抽取钱粮北上。
可即便如此,再加上那些一早就从犯官手里抄没出来的钱粮,依然还是填不满几十大军所组成的这只吞金巨兽,为此,国库都差点被孙途给搬空了。
“都说大宋国富,胜过汉唐,远迈明清,可我怎么就一点都看不出来呢?”孙途在看着手中户部转运使等衙门送来的文书后又一次小声嘀咕了起来。
身旁的童沐没太听清楚他的话,但还是明白了他心中的困惑,便苦笑道:“国富不等于朝廷也有钱啊。更何况早在两年前,几次大战下来,朝中多年存下来的钱粮也都已花光了,这才两年工夫,当然不可能彻底被填满。”
孙途点头表示理解,同时又是一阵头疼。话说据他了解,别人打胜仗都是能赚钱的,怎么到了自己这儿,却是亏钱呢?比如说幽云十六州被打下后,两三年来几乎每年都要跟朝廷伸手要钱要粮,为的就是养马养兵。而到了真要出兵时,更需要举国出粮出钱……或许这就是前几十年大宋不敢轻开战端的重要原因之一了,除了怕打不过,就是实在太烧钱了。
好在童沐的后一句话又让他有了些信心:“倒是民间,因为商业繁盛,再加上最近税赋减轻的缘故,所以倒是真多了许多的钱财粮食,这才是真正的国富。”
孙途一听也笑了起来:“是啊,这不正是你我所希望看到的情景吗?唯有百姓富足了,整个国家才能强盛。只是现在,因为时间关系尚未到后一步,而我现在又亟须要来自这方面的财富,所以我打算……”
“太尉,你可别又回到原来那些人的做法,干出敲诈百姓,掠夺民财的勾当来啊。”童沐有些急切地提醒道。
孙途把头一摇:“我怎么会干出这样的事情来呢?我只是打算借用,以朝廷的名义借用。”
第1092章 化民富为国强
“国债?”童沐满是诧异地看着孙途:“你是指我们以朝廷的名义跟民间举债?这事能成吗?那些民间的商贾富户真肯把钱就这么借与我们?”
当孙途提出以国家名义向民间筹措钱粮这一国债举措时,童沐还真有些跟不上对方的节奏了,除了纳罕之外,尚有一丝隐隐的不安,这么做当真靠谱吗?
而孙途却是一脸的自信:“这有什么不能成的?民间那些商贾富户手里有大把的余钱,放在家里除了占地方外别无他用,现在他们拿出来借与朝廷用来北伐,等到北伐胜利之后再连本带利地还给他们,对他们来说是稳赚不赔的买卖,他们都是聪明人,会不懂得其中好处吗?”
童沐默然,孙途所言倒也有些道理,大宋如今确实很富有,只是这些财富都藏于民间,朝廷因为各种原因反而有些捉襟见肘,所以用这一方法真能解眼下之急。而且以如今大宋和辽国的国力军力上的对比,只要是有些头脑的必然知道大宋将取得一场大胜,所以此时拿出钱来根本就不用担心败了之后血本无归。而一旦大宋取胜,光是辽国那边的大片土地都能值上许多钱财了,还有其国内的各种财富人口呢,真正就是一本万利的好买卖啊。
只是他心中依旧有些顾虑,沉吟后道:“以朝廷的名义去和百姓谈生意买卖,是不是有些不像话了?到时朝廷和陛下,还有你的颜面又该摆到哪儿去?”若真这么做了,只怕那些买了国债的商人就能以朝廷的债主自居了,这好说不好听啊。
孙途听后笑了起来,童沐到底还是读书人出身啊,有时候更重面子胜过实惠。此事上也是这个道理,在他眼里,似乎名声要比到手的大笔钱粮更为重要。只是他却不想想,若连国家的安全都保障不了,那些虚名又有什么用呢?
到底是和孙途合作多年,心意相通的好兄弟,他只一个笑容,童沐就已经明白了过来,笑道:“看来你是不怎么把什么名声太当回事的,既如此,我也没什么好顾虑的了,就照你说的办。我现在唯一担心的,就是那些百姓不信朝廷,不肯把钱财拿来国债又当如何?毕竟这事从未见过,他们难免心有疑虑啊。”
“这个好办,只消先树几个榜样起来即可。京中不是就有好些个大富户吗,你派人去和他们好好谈谈,由他们带头购买国债,到时朝廷还会减免他们的赋税,我想他们一定不会拒绝的。而只要有人带了头,其他人自然就会跟进了。到时候说不定不但那些商贾富户会出钱购买,就是寻常百姓也会争相而动。”孙途说着,便想到了后世某个时段的国库券热潮,还有早期大企业上市时股民们争相购买股票,将那些股价一个个直往上推的场景,现在自己做的也差不多。
“百姓也出钱买国债?这能值得几个钱?”童沐不屑道。
“你
可别看不起他们,或许单个普通百姓远远无法和富商大贾手里的闲钱相比,可当这一数量变成天下百姓时,哪怕只是十人,一百人中有一个肯拿出钱来,他们所能提供的钱财数字也不是那些商贾们所能比的。”孙途说着,一摆手道:“好了,这些细节以后再说,现在就赶紧把事情安排下去,我要在今年之内就筹措到足够的钱粮运往北边,待到明年开春,正好出兵。”
本来孙途是打算今年秋冬季节就北伐的,但钱粮上的压力,再加上还需要西夏方面的配合,所以只能暂缓,只等明年开春出兵。
童沐见他主意已定便也不再多说,点头应下后,就匆匆而去。
接下来几日后,东京城里就开始小范围地流传起了一个说法,朝廷将向民间举债,用以为北伐筹措粮饷物资。当一些人还在怀疑此事真假,并讨论其中有没有诈时,很快的,又有了一个新的说法开始传了开来——如今东京城里有名的富商张矩和徐宾两家竟同时出钱十万贯买下了那所谓的国债。
这两人无论是在商界还是民间那都是有极大名头的,只这一传言,就引来了许多人的关注和询问。不少和这两家有着生意往来,又或是与他们有些交情之人就都或登门直问,或旁敲侧击打听起事情的真假来。
对此,两人倒也没有任何的隐瞒,直言自己确实买下了国债,还拿出了一份凭据。当那些亲友看到他们手中一张轻飘飘的国债券时,眼睛都有些发直——那可是十万贯钱财啊,就算换成金银宝贝,也有好几十箱呢,现在居然就变成了这么一张小纸片了,这对比也太强烈了吧?
而二人的回答却更叫人惊叹:“你们可别小瞧这小小的一张纸,其价值远超过十万贯了。也不瞒各位,朝廷之前已经答应了咱们会在北伐胜利后连本带利地还咱们十二万贯价值的东西。”
“两成利?”这让众人两眼一亮,要是真稳当能成,两成利已是不小的好处了。
“有朝廷作保,你们觉着还会有假吗?还是你们觉着如今我大宋会拿不下已是穷途末路的辽国?反正我是绝对相信朝廷能说到做到的,这可比一般买卖要踏实多了。你们且想,这大笔的钱财若是放在家中,你都要担心哪日会遭了贼,而要是拿去做买卖,又得担心会不会赔了。唯一的办法就是买房置地,可东京这里早已人满为患,我就是有钱也难买到合心意的房子和土地啊,所以还是这样最省心了。用不了一年,就能白得两万贯,再加上朝廷因此减免了我名下产业的两成税赋,合在一起,赚个五万贯都是绰绰有余了。”
这么一番细帐算下来,立刻就让其他那些商人富户都动了心,然后就有人开始向他们询问起如何才能买到国债了。正如孙途所说,如今天下间手有闲钱的人可是不少,他们正愁没法让钱生出钱来
呢,现在大好机会摆在眼前,自然是要争取一下了。
“好说,户部那里不日就会正式发卖国债了,各位要是有兴趣,大可去那里打听,购买。”
榜样的力量果然是无穷的,尤其是当这两个榜样还都是京城里首屈一指的大富商时,其影响力更是惊人。就在十月初三日户部正式贴出告示宣布要发卖国债时,只半日里,就有不下几十人上衙门询问或是购买。
然后几日时间里,就又有三十多万贯钱财入了国库。现在购买的多是商户,看上的也是其中还有能减免税赋的附加条款,既然同行都买了,要是自己不买,因为在税上吃了亏导致货价更高少了竞争力可就要吃大亏了。
而这些商人往往手上钱比较多,一买就是几千上万贯的国债,如此大的数字,倒是真把孙途都给惊着了。连连感叹,都说大宋国富有却只藏富于民,如今看来倒是确有其事了。
等到事情进一步发酵宣扬,被更多百姓所关注后,更叫人吃惊的情况发生了,就是普通百姓,居然也都大着胆子来到户部询问国债价格,他们也想买上一些。
对此,早得了童沐关照的户部官员自然不会如以往般摆官架子,对百姓的提问更是细心解释,并提到他们也可以购买小额国债,买注也就五贯铜钱。
五贯钱摆在其他州县或许也不算小数字,但在京城百姓这里倒是能拿得出来。于是,当下就有人取来铜钱买了这么一份国债。接着,事情就彻底传开了,之后的一段日子里,前来户部的人流数字那是打了滚的往上翻,京师百万人口,竟有将近一万特意跑来购买国债,把个户部变成了如东西市或相国寺一般的存在……
对此,许多官员自然是有着不满的,认为如此做法实在太损朝廷威严,更让户部名声尽毁,还有人接连上表弹劾此等荒谬的举动。
但是这样的弹章在送入银台司后却是如泥牛入海,连点水花都没能溅起。随后,消息传出,大家才知道这一切都是孙太尉在背后主导,如此一来,却是再没人敢对此事横加指责了。要知道李纲宋江等人的尸体还没寒呢,试问谁敢再往枪口上撞,却和孙途作对呢?
光是京城一地就让朝廷一下就得了两百多万贯的钱财,而等到这一举措开始向下方各路州府推行时,这一数字更是打了滚的直往上翻。
等到进入冬月后,这些钱财已经被迅速换成粮食辎重,分批直朝着北边运送。由此,北伐的战争机器终于隆隆开响,现在只等这个冬天过去后,就对辽国用兵。而孙途,也凭借着这一天才般的创意获得了童沐等人五体投地般的佩服,他居然只用了区区一两个月时间,就把困扰朝廷多时的缺钱缺粮的问题给完美解决了,而且还是在不伤民的情况下!
此是为化民富为国强!
第1093章 不一样的科举(上)
时间流转,大宋宣和十一年春,宋军终于自幽州起兵北伐辽国,打出的旗号则是复百年之仇,救天下苍生,却是把辽国视为祸害天下的魔头恶人了。
为了这一战能够取胜,此番大宋可是倾尽全国之力而动,光是合北军和西军的主力精锐就足足有二十三万之数,再加上从国内各处厢军禁军里挑选出来的青壮将士,更是把北伐大军的数字扩充到了将近五十万之数。
又有更多数量的民夫百姓把各种物资兵器源源不绝地运送往北,如此一来,大宋朝廷在宣战书上所提到的百万之众北伐辽国的说法倒也不算太过夸张了。
当天下百姓从各种渠道知道了此中数字后,也是一个个兴奋得不行,并认定了此战大宋必胜,毕竟如今的辽国早不如以往,说一句日薄西山,苟延残喘也不为过,如此再面对大宋百万天军的全力北伐,势必溃败,辽国覆灭也就是个时间问题了。
在如此大好形势下,那些买了国债的百姓人等自然更是高兴不已,许多人都开始牵挂前方战事,只计算着等到大战胜利后,自己能从中获取到多少的收益。
不过这一切都只是京城以外的百姓最近所津津乐道的话题,自二月十三日开始,汴京城内的百姓注意力却早已经从前方战事上转移,全落到了新一次的科举考试上头。是的,今年的春闱终于在这个大军北伐的日子里开启了,全国各地的考生举子全部汇聚东京,并在当日清晨穿着统一的服饰,排着整齐的队伍,进入到考场之中,去参加那一场能改变自己,甚至许多人命运的考试。
虽然现如今大宋文贵武轻的风气已经因为孙途的种种举措而有了极大的改变,但是文教之风尚在,尤其是对京城百姓来说,更是乐于关注讨论每一次的科举大试,热衷于在此期间点评那些有名的或是考出好成绩来的考生。
在几处大的赌坊里,这两日都已经开出了不少盘口,把一个个地方上有名的才子考中状元的赔率都给放了出来,引得无数赌客纷纷解囊,当真是全民参与,乐在其中。
不过这一切看着却与只能寄居在城西一座偏僻道观中的考生蔡奇没有太大的关系,当随着人群走入考场时,他又显得那么的不起眼。其实就是他自己心里,对此番会试也没抱太大的希望,毕竟论学识,论文章,他和那些寒窗十载出来的考生差得太远。
事实上,来自江南路绍兴府诸暨小县的考生蔡奇并不算正经的读书人,他只是个户房小吏出身,读过一阵子书的普通人而已。只是因为之前杭州那场变故使得数千江南考生都被剥夺了接下来十年的科举资格,于是他这样的人就被矮子个里拔高个地考中举人,获得了来东京参加会试的资格。
当然,这也是蔡奇一直以来的愿望。只是没想到,多年的愿望到今日还真就成真了,
他居然真就以举子的身份来到了东京,进到了考场中。哪怕这段在京城的日子过得苦巴巴的,他也甘之如饴。
只是在进入考场,坐在单独的号房里,看到手中那一叠题名纸张时,蔡奇还是感到了一阵阵的紧张和激动,半晌后方才定下神来,然后仔细看起了上头的题目来。
说实在的,以他在诗词文章上的造诣,以及对圣人经典的理解,这样正规的会试是绝难做出什么好文章来的,他也早做好了不中进士的准备。只是,当他看到试题内容时,却是愣住了——
上面没有想象中让他借物咏志地作诗,也没有让他借经典作赋,以阐述自己对某些大道理的感悟,而是很直白的两个选题:其一,是对历朝得失兴亡之论,其二,是对现如今朝廷有何建言,如何才能强国富民。
没有任何虚头巴脑无病呻吟的东西,有的只是最实实在在的,最能看出一个人才能见识的直白题目,这让蔡奇的精神陡然就是一振。要知道他身在县衙,虽然只是户房一个小书吏,但对朝廷里的一些举措得失还是颇有些看法的,倒也能从容地作出一篇不错的文章来。
而更叫他感到惊喜的是,这试题上还写得明明白白,可以用古赋作文,但同时更提倡以最直白的文字来表述自己的观点。而这,也正是蔡奇所擅长的,因为他本就学识不深,再加上身在衙门里需要对许多公务有个清晰的表述,所以倒真多用日常口语来进行记述,早已习惯了这样的书写作文。
没有太大的犹豫,蔡奇就选择了第二个选题,以他身为一个底层小吏的角度对大宋如今的一些失当处进行了剖析解释,并提出了自己的一些建议。或许这些东西未必真被朝廷采纳,甚至不能让他考中进士,但有这么一个能让自己用最熟悉的方式畅所欲言,而且必定有朝中高官看到的事情本身,就足够让他感到兴奋不已了。
就这样,蔡奇就在考房里奋笔急书,从早到晚,足足写了近万言方才止笔揉腕,只觉心中一阵畅快。而此刻,距离最后的交卷时间也所剩无几,没有时间多作检查的他只能把试卷上交,然后不想其他,就回了住处。
五日后,当蔡奇怀着忐忑的心情前往皇城查看自己的成绩时,却有一个礼部的小差役先一步去往他寄住的道观,把他通过会试,将于本三月初二参加最后殿试的好消息传播开来。
而在看到自己的名字果然就在公布出来的皇榜上时,蔡奇简直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一个学识平平,甚至连那些经典书籍都没有全部看完的小县书吏居然真就考中进士了?
虽然现在的他还不能称为进士,必须再通过一场殿试才能确认其身份。但谁都知道,如今的殿试再不像当初那般将黜落后面一批考生了,而是所有参与殿试的考生都能获得一个进士或同进士的头
衔,然后官场的康庄大道也将为他们打开。
这么一个好消息,实在让蔡奇感到一阵阵的晕眩和不真实,哪怕几日过去,依旧觉着自身处在梦幻之中。
直到正日子到来,他随着几十名同样满面兴奋的考生同年进入皇宫,坐到那一张张崭新的几案前,看到左右肃立的朱紫重官,以及最上头那个英气勃勃,气势慑人的男子时,他才确信,自己地的的确确即将成为让无数读书人梦寐以求,求之不得的进士了。
而这个出现在众人面前的男子,自然就是如今大宋朝真正意义上的掌权者,越王,太师兼太尉孙途。哪怕只是远远地看过他一眼,蔡奇都感到了一阵心惊,就仿佛面前所立并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把出鞘并绽放着光华的上古神剑,一尊可以让无数人顶礼膜拜的上古神祇。
直到孙途缓缓开口,他才收摄心神,仔细听了起来。毕竟,接下来的考试才是最重要的,这将关系到他到底能在此番殿试中考出一个什么样的成绩来。
“今日因为陛下身体有恙,所以就下旨由本官来代他出题监考。”孙途的第一句话就让在场众人的脸色都微微一变,但无论是官员还是考生,此刻都不敢提出异议。
自隋唐创立科举以来,这最后一关的殿试就一向由天子来做主考,这既是为了体现朝廷皇帝对考生和这一考试制度的重视,同时,也是为了让皇帝能更早地了解这些今后的臣子们的品性能力,拉近君臣关系。
可以说,无论各朝皇帝英明还是昏庸,当时有多么忙碌,只要是殿试之时,就没有不出现的。哪怕就是赵佶自己,这几十年来,十多次的殿试他也没有落下过哪怕一次啊。
可今年,他却因为“抱恙”而不见了,取而代之的却是孙途这个太尉?这其中到底意味着什么,其实许多人心里已经隐隐猜到了。皇帝真就成了傀儡,而孙途现在做的,就是把这些表面权力都要从其手中一一夺走。
那要是再下去,他又会做什么?谁也不敢想这一问题的答案,同时更不敢与他作对,李纲他们的下场可还让人记忆犹新呢,所以所有官员只能沉默以对。
孙途的目光只在那些沉默的官员身上轻轻一扫,便又说道:“今日殿试,不考诗词歌赋,也不作什么锦绣文章。这次的考题只有一个,就是以你们自己的看法,论一论如今我大宋百年之变化,以及这一次北伐辽国和以往几次有何不同,胜算几何。
“你们不必太过担心其中有不到之处,只要能言之有物,言之有理,陛下都会选中,而要是能道出一些更深刻的道理来,或是能让我大宋的一切更进一步的,本官答应你们,还能破格提拔。无论你们现在是什么身份,都能直入六部等重要衙门!”
只此一句,就让考生们作出了诸多不同的反应来……
第1094章 不一样的科举(中)
许多人的脸上都露出了疑惑,乃至于纠结和茫然,他们很想大声问孙途一句——这就完了?今日的殿试除了作这么一篇策问文章,就没有其他展现他们才能的机会了?
诗词歌赋什么的被取消也就罢了,可连经史典籍方面的考校也就此取消可实在太让他们难以接受了,这还是科举考试吗?要知道以往大家一直所专心潜读的都是那些为圣人发言的经典文章啊,这些十年寒窗所学来的东西今日竟半点都用不上吗?
要不是如今身在皇宫,面对的又是高高在上,权柄极重,威势吓人的孙太尉,只怕这时都有人要跳起来提出质疑了。可即便没人出声,所有人脸上的纠结之色却是怎么都掩盖不住的。
孙途笑吟吟地看过那一众考生,只当没有见到他古怪的神情,继续道:“另外,本次殿试可以用古文和口语化的文体作文,并不会因为某一种文体就得到更大的优待,所以诸位考生还请各展所长,交上一份让大家都满意的文章来。”
顿一下后,他才又道:“好了,时辰也差不多了,这就开始吧。今日在戌时之前都可作文,本官就不耽搁诸位时间了。”随着他说完这话,自有侍卫人等把一份份的文房四宝发到每个考生的桌上。除此之外,更有一只食盒,里头所放皆是朝中官员日常所用的酒食水果,也算是对众考生的一种优待了。
只是绝大多数考生已经没有心思关注这些细枝末节了,他们感受得出来,孙途决心已定,根本不会因为他们的神色变化就作出更改。罢考吗?那更是不现实的举动,别说他们没这么大的胆子,就算有,到了这等殿试的考场上,距离成功咫尺之遥,又有谁会甘心放过如此大好机会呢?
哪怕是再有自信的考生,也不敢说今科自己能考中进士,下一科还能再来一次,而且成绩一定比今年更好。要知道大宋的举子身份可不是终生制的,过了这回,下一科就得从乡试重新再考了。更何况,说不定下一次科举还是这样呢?
所以最终,这些考生在一阵纠结后,终于不再多想这些难处,而是把注意力投放到考题本身,开始构思文章,想着如何作出一篇措辞优美,又能让孙太尉和朝廷诸公满意的文章来。
而在其他人还在纠结那一系列问题时,蔡奇却已先一步精神抖擞地开始构思起自己的文章来。他是这些考生中极少数几个因为孙途的介绍而感到兴奋的人,无论是不必用古文作文,还是这一题目,都极对他的胃口。
作为诸暨小县的一名户房小吏,他平日里还是能接触到不少朝廷方面的相关公文及邸报的,并经常会以此来作出一些自己的判断。或许这些东西放在朝堂上不值一哂,也未得县令采纳,但他依旧乐此不疲,也在家中写过几篇东西。
今日到了考场之上,蔡奇觉着这完全就是一抒
胸中见识的机会,再加上他本身就对算数一道的痴迷,化入其中,说不定真能写出一篇能让人眼前一亮的文章来呢。
当下里,他也不再迟疑,铺纸研墨,一边构思,一边下笔,倒也条理清晰,下笔飞开。只是随着文章的不断深入,需要用到的算数就多了,而此刻身边又无算筹可用,唯一的办法就只有通过掐指来算了,如此一来,自然就拖慢了他写文章的速度。但这些数据却是他最看重的东西,所以哪怕再难,蔡奇也没有半点松懈,只是不断埋头苦算写作。
与他相比,之前还慢了他一拍的其他考生的动作可要快得多了。这些人既然能进入殿试阶段,其身上的才学自然是极高的,哪怕这等策问文章并非他们所长,也难不住他们,只要有了心中所想,就能从笔端作出一篇辞藻优美,朗朗上口的锦绣文章来。
孙途在此期间也在考场内随意地转了一圈,而后则与一些官员一道去到了外头,先是处理了一下手边的公务,这才和童沐等人说起了闲话来:“你们说今日这场殿试能让朝廷选拔出几个人才来?”
“这个可难说了,听说今年江南真正的优秀举子全军尽墨,能来的都是滥竽充数,所以想要挑选出一些得用的人才可不容易啊。”有官员脸色不那么好看地说道。
他这话自然有对孙途之前决定抱怨之意,但也不算大错,因为这些年来,江南确实是大宋文华之地,每次科举都以那里的考生被取中最多。
孙途听了这话也只是一笑,没有多作纠缠,而是看向了童沐:“你以为呢?”
“很难。”童沐也摇头:“文武两道本就不通,你所出的题目又太过泛泛,不是这些只读圣贤书,不问他事的考生所能理解的,更别提让他们自出机杼地作出一篇让人满意的文章来了。别看你的要求不高,但只言之有物,言之有理八字就已很难达到了。”
孙途却摇头道:“我倒以为不必如此悲观,天下英才何其之多,既然有只知道吟风弄月或死读书的,自然也有懂得实务的,我就不信今日殿上就没有一个这样的考生。”
说着又是一顿,正色道:“另外,我今日突然而定的殿试规则也是在为将来做准备,咱们大宋将来的科举取仕之法也该变一变了,不能只以文章好坏来定,而是该博采众长。”
“此话怎讲?”童沐顿时来了兴趣问道,其他官员则是一脸的别扭,想说什么,但终究忍了下来。
孙途没有在意其他人异样的神色,道出了自己的构想:“科举取仕是为了什么?是为了替朝廷招揽有才能之人,而不是找什么文豪诗人。所以在我看来作文章固然重要,但却不是必须的,至于明经科的考试专门只考对那些经史典籍的熟悉程度的就更是没甚必要了。
“现在朝廷和各级官府的要的是能做实
事的人,那就从取士时就考察这一点。比如吏部,就从他们对官员的升迁,对整个朝政大局的角度入手,让他们写文阐述;刑部,则以判案为题让其作文;至于户部就更简单了,若是连算数都不会,就没资格入户部,另外,还要对我大宋岁入,各地税款等等方面都有一定的了解……凡此种种,才是最正确直接的科举取士之道,不知各位以为如何?”
听了他这一番长篇大论,就是童沐都有些发愣愕然,半晌都不知该作何表述才好。最后只能叹了一声:“孙太尉果然深谋远虑,非我等所能比。只是这么一来,科举可就与以往大不一样了。”
“是啊,但却更适合找到最好的人才。而今科才只是开始,我是决定花上十年,二十年时间来改变这一切的。”孙途又悠悠地道了一句。
时间过得很快,天色慢慢就暗了下来,考场所在的偏殿也点起了一根根粗大的蜡烛,而每个考生的案头也随之有小蜡烛亮起,好照着他们继续作文。而在此期间,已有不少考生写完了文章,交了之后离开皇宫。
孙途见此,也不再闲聊,而是重新回到考场,随意翻看起了那些考生的文章来。要说这些考生别的不提,这一笔文字还是相当优美的,落到纸上就跟后世的印刷体般不见半点偏斜,字字规整,力透纸背,光这一点就不是孙途所能做到。
只是等孙途看了其中内容后,他的眉头就慢慢皱了起来。想象中言之有物的文章几不可见,每一篇都是洋洋洒洒的空话套话,歌功颂德,只是在一味地吹捧如今的大宋有多么多么强盛,大宋天兵有多么不可战胜,此番北伐必然能取得胜利云云。
如果只是一两人这么写也就罢了,孙途就当听人奉承拍马,倒也有趣。可是当手头的几十篇文章居然全数是这样的内容时,就让他有些无法接受了。若只是这样的文章,哪怕辞藻再优美,用典再准确,气势再雄浑,也根本不值一提。
而更叫他头疼的是,到时候他还得从这几十篇东西里头选出最好的三篇来定出状元榜眼和探花呢,这实在是荒谬啊。
心中烦闷,孙途就不想在殿内呆了,便又出门在外头转了一圈,这才回来。而后便有些惊讶地发现,整个考场内空荡荡的,此时竟只剩下一人还在低头写着文章。而且此人作文的样子还颇为古怪,时不时会停笔曲指,似乎是在计算着什么东西似的。
而因为现在考场上只剩下他一人,更让他感到一阵心慌,额头都不断渗出汗来,看着实在狼狈。
此时,他案上的那根小蜡烛都快要烧到头了,火光一阵摇曳,让他心头又是一沉,赶紧伸手去护住那点光亮,生怕突然就灭了。而就在这时,边上脚步一起,一根长长的蜡烛送了过来,一个威严而又温和的声音跟着响起:“莫急,时间还有,慢慢写。”
第1095章 不一样的科举(下)
相比于其他那些写得花团锦簇,辞藻斐然的文章,蔡奇的这一篇看似朴实的文章实则要难写得太多了,光是那一列列数据就要他花不少心思去回忆,再加上以此为基础的各种推算,更是让他掐指都掐得发红,写作速度自然极其缓慢。
到最后,殿上其他考生都已相继离开,只剩下他一人还在那儿埋头算着写着,纵然是有在衙门里做事的经验,也让蔡奇一阵紧张,心急,导致他额头见汗,下笔反倒是更慢了。
与此同时,案上所点的那根蜡烛也已燃到了最后,一阵摇曳不定,让蔡奇越发不安,下意识便伸手去护住烛焰。却在这时,边上却突然有一人把根刚点燃的长烛放了下来,还说了这么一句宽慰他的话,这让蔡奇心头一动,抬眼望去,几乎站起身来:“孙……孙太尉……”
孙途一手放下蜡烛,一手已把将要起身的蔡奇给按了回去:“现在你要做的就是把文章写完。我看着也快到收尾了吧,就更不能分心了。”
蔡奇只觉一阵感动,带了鼻音地应了一声,然后重新把注意力完全放到面前的纸笔之上,就连孙途随后取过他放在一旁的文章看起来都未在留心。
当他终于把这一篇文章全部写完,想着是不是该再仔细检查一番,看有没有什么疏漏或是犯忌的地方时,才猛地发现那些写好的纸张竟被身旁未走的孙途捏在手里仔细看着,见他抬眼望来,孙途更是笑了一下,把手里已经看过的那几张纸交给了他,又把最后那张纸给拿了过来。
半盏茶后,孙途终于是把手中文章全部看完,然后才看向有些忐忑的蔡奇:“你就是蔡奇?那个在会试时作文提到要增加商税以充国库的江南考生?”
“正是学生。”蔡奇这时已经起身,连忙弯腰回话道,说着,心头又是一动:“太尉怎会知道区区之名?”
“哈哈,你可知道在那些会试文章中,我最看得上的就是你那一篇了。虽然你那文章看着不如其他考生般流畅优美,但却句句都切中了如今国中不足,尤其是对于商税这一块,更是点中了一直以来的问题。也正因如此,当其他考官将你黜落时,我才力排众议,点你进了殿试。而你也果然没有让我失望,这一篇关于军粮运输来点评开国时北伐和今日北伐之异同的文章也确实别出机杼,叫人耳目一新啊。”
蔡奇更是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孙途,自己能成为殿试的一员居然还有这等曲折?这让他一时间竟都忘记了跟孙途道谢,心中只剩下了激荡。
孙途笑看着对方,又说道:“对了,看这文章中的种种数据细节,你应该不是普通考生吧?而且你算这些数据还真挺有一套的,想来对算学一道也有极强的涉猎?”
直到听见算学二字,蔡奇才猛地回过神来,忙躬身答道:“太尉说的是,其实学生在参考前只是江南绍兴诸暨县的
一个户房小吏而已,这些相关数据也是学生在十几年的邸报公文里看到收集的。另外,学生确实打小就对算学一道颇有兴趣,所以后来才得以被县衙录用,在户房行走。”
“原来如此,看来你果然是天赋异禀了。好,很好!”孙途又连连点头表示赞许:“你这上头所写的国初太宗出兵北伐最终失利皆因后方军粮供应不上可有实证吗?”
这话问得对方脸上一红,苦笑道:“这个学生也只是根据事实推断。其一,当初大宋与辽国之间的道路本就崎岖难行,而主力大军又已杀到幽州附近,导致补给路线拉得太长——太尉深谙兵法应该知道如此一来,不提沿路危险,光是粮食的消耗就比近距离的运粮要大出许多,毕竟运粮的民夫百姓也要吃饭,而他们押运的就是粮食,自然不可能省着,如此一来,再多的粮食运到前方也就消耗得七七八八了,从而导致前方必然缺粮。
“其二,就是可以根据结果倒推。当初高粱河之败固然是因为太宗皇帝受伤导致全军崩溃,但其实在学生看来,这只是表象,此败的根本还在于北伐大军粮草不济,军中将士早已困顿不堪,这才以太宗之伤为诱因,造成了最后的溃败。”
这些论点都是蔡奇在这些年来通过搜集一些数据所得出的结论,今日被人问到,便很兴奋地一一道出,几乎都忘记了他所面对的乃是如今大宋最有权势的孙太尉。直到话说完,他才醒悟过来,又是一脸的拘谨与忐忑。
孙途却满意点头:“说得好,看来你虽身在县衙只为小吏,但却一直都心系朝廷大事,难得啊。而更难得的是你在算学一道上的能力,并能将之活用,正是朝廷需要的人才。”
顿了一下,见对方面露喜色,孙途又笑了下道:“好了,今日殿试时间也到了,你先出宫等消息吧。你这样的人才,朝廷是一定会加以重用的。”
“是……是,学生,学生谢过太尉提携……”蔡奇自是一阵激动,差点就要跪地叩首了,半晌后,才有些茫然地离开殿宇。
而孙途在目送其离开时,脸上更是露出了喜悦的笑容,看来这回就连老天都在帮自己啊。才刚和童沐他们提到要找专业的人才进入重要衙门呢,这里就找到了一个精于算学之人,这不正好能把他放到户部历练一番吗?
如此一来,因为之前看到那些大拍马屁却无任何用处的“锦绣文章”的郁闷之心便已一扫而空,在孙途看来,只要有了蔡奇这么一个先例,今后科举考场之上必然会涌现出更多的相关人才,从而一改传承几百年来的,只以诗词歌赋或是生花文章来取进士的陋习,让更多人才为自己所用。
之后的事实表明孙途还是有些小瞧今科的百来名殿试考生了。这些人里或许充斥了许多只会写花团锦簇奉承文章的考生,但也绝不只有蔡奇一人有着真本事。
其中有三人,不但能把文章写得精妙,而且各有自己的道理,叫人一看之下,就连连点头。
比如这个来自淮南的名叫沈图的考生,他就从文武之分上道出了今日之大宋与过去的不同,并以此为延伸,将汉唐一并拉了过来,进行了强有力的对比。虽然也有一定的吹捧之嫌,但其文章里的一切都合情合理,更有自己的诸多看法,光以文章本身来看,显然是要强过蔡奇不止一筹的。
另外一个京畿考生张楠,更是从用兵之道上对之前历次北伐来作了剖析,堪称深入浅出,哪怕是那些不懂兵事之人都能从其文章里读懂许多大宋之前屡屡败北的主观因素。他甚至还大胆地将大宋自太宗以来就有许多天子喜欢在东京城里遥控指挥前方战事的缺点给点了出来……
这篇文章唯一的缺陷就是半白不古,应该是张楠为了迎合孙途这个主考废除古文的说法而做出了一些遣词造句上的改变。只可惜,行文的许多习惯却不可能轻易改变,所以一眼看去,总叫人感到有些别扭。
但即便如此,孙途对此篇文章也是颇为赞许的,至于其人如何,那就不是只看一篇文章就能做出判断了。
反正在接下来几日的批阅考生文章的过程里,孙途还是大有收获的,只从这百人中,就找出了十几个有见识,也有潜力的考生苗子。对此,他自然感到了满意,同时也做出了相应的安排。
三日后,朝廷终于公布出了此番殿试的最终结果,沈图是当之无愧的状元,一个叫杨常年的考生成了榜样,张楠则是探花。
至于蔡奇则在他们之下,成为了二甲头名,传胪。不过据说,本来孙途是打算把他列为第三探花的,但在和童沐一番密议后,却将他的名次往后靠了一位,如此一来,这位蔡奇在此番科举考试里就不那么显眼了。毕竟人们最关注的,还是那三个排在一甲的考生啊。
可即便如此,在得知自己居然高中二甲头名时,蔡奇依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和眼睛。哪怕是在随后又一次进宫,和一众同年一道拜谢朝廷和天子时,他都有种灵魂出窍的不真实感。因为他从未想过,自己居然还有成为进士,真正成为朝廷命官的一天。
而更叫他感到惊喜的事情还在后头,就在金殿之上,天子便下了特旨,将他这个新科进士拔入户部任员外郎一职,并负责对北伐大军的粮食供应一事,这显然就是一份极大的信任和荣耀,以及重担了……
至于其他进士,张楠也被破格放进兵部,沈图更是直接入了政事堂中任了小官,真正就是进了中枢。
只此一招,就让这场科举在大宋民间带起了层层涟漪,让所有读书人再度对这全新的科举产生了不一样的看法,原先的抵触自是一百八十度的发生转变,毕竟相比于以往的按部就班,如今的科举更能让有才干的学子迅速出头啊。
第1096章 帝国末路
秋风起,寒意浓,雁南飞。
九十月本是收获的季节,但此时的临潢府内无论贵人还是平民却都是一片人心惶惶,再顾不上城外平原上已经长大的各色猎物,也管不了那一亩亩田地中已作金黄只待收割的大片麦子,大家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收拾行李,尽快逃离这座大辽国的上京城,赶在宋国大军杀到前,逃往远方。
耶律大石立身于皇宫最高的一座城楼上,居高临下的俯瞰几乎能把下方整座都城都尽收眼底。而在看到那一片兵荒马乱,急于逃走的景象后,他脸上的皱纹更深,人也显得更苍老了些。
本来正当盛年的当今大辽皇帝,只在短短几年里就变得须发花白,满面皱纹。这都是多年的压力和屡屡的征战带给他的创伤,与宋人联合、交手后的大损伤,与耶律延禧间的辽人内战,再加上现在又一次与宋人血战……几年里,耶律大石几乎都没有过放松的时候,一千多个日夜的操劳,让他把自己的一切都已燃烧殆尽,真正的身心俱疲。
而更叫他绝望的是,哪怕自己已经做到了这般地步,却依旧无法如想象中那样中兴大辽。他好不容易在去年时把耶律延禧及其残部尽数铲除,还没过几天好日子呢,大宋北伐的大军又已扑杀过来,而且这一回的宋军的声势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大,导致大辽南方的诸多城池守军都未能真正抵挡住他们汹涌的攻势,只半年时间,挡在上京前头的十多座城池关隘已彻底陷落,现在的大辽京城几乎都已彻底暴露在了宋军的刀枪之下。
说实在的,这是以往任何一个辽人都无法想象的事情。纵然是他们最虚弱的时候,或曾想过大辽会被突然崛起的金人所灭,却也不曾设想有朝一日自己会亡于一向积贫积弱的宋人之手。
但是,眼前的现实已经告诉所有辽人,一切都已经不同,宋人真已经有了能够灭亡他们的实力,他们的百万大军正在朝着上京杀来。
耶律大石长长的一声叹息,同时又是一阵感叹,叹当初自己为何就没能把握住那个能为大辽铲除最大隐患的机会呢。因为他很清楚,宋国所以能在短短时日里崛起,就是因为出了一个孙途。
想当初,他初见孙途时,对方还只是东京城里一个身份低微的小官呢,那时的自己只要一只手指头就能将其灭杀。哪怕后来,他依旧有不少这样的机会,离成功最近的一次就是在南京城外,当时自己的部下萧延平都已经把孙途射下水去了。若那一箭真射杀了对方,或许一切就都不一样了吧。
可结果,这孙途却还是逃过了死劫,然后用几年时间一点点往上爬,到今日都已经成为了大宋国中权势最大的那个人,只是其部下的一些将领,就已经带几十万大军朝北杀来,杀得辽国上下风声鹤唳,人心惶惶了。
“时也命也,如今也
只剩下一个办法了。”最后发出一声轻叹后,耶律大石收回了目光,对身后等候的一些臣子说道:“这就搬城逃离上京,把这里让给宋人吧。”
“陛下,我们真这么走了?难道我们就不能守住上京吗?这里的城池毕竟是我们先祖花了十多年时间修建起来的,防御都在,我们的兵马也足够……”有臣子满心不甘地说道。
耶律大石却一摇头:“没有用的,人心已乱,军心不再,纵然勉强死守,怕也守不了太久。更何况,前方的战报你们又不是没有看过,那宋军主将岳飞攻城作战最是犀利,更有能从空中突入城池上方的新式兵器作为辅助,我们的城墙防御压根就可能挡住他们如此猛攻,到头来只是白白让人送死而已。既如此,还不如赶在他们之前离开此地,往西避让。”
顿了一下后,他又道:“毕竟那里还有西京,还有数十万大辽军队可为后援。而且,只要往西而去,我们就能与宋国拉开足够大的距离,让他们的后续兵力及粮草补给跟不上。到那时,以宋人主将的明智,当不至于再冒险追击,哪怕他们真敢追杀过来,说不定反而也会因为后勤补给等方面的原因败在我们手上。所以现在撤离上京是最后,也是最好的选择了。”
众臣子眼中依然满满的皆是不愿,毕竟这可是大辽上京,最重要的一座城池啊。而且就在几年前,它才刚失陷于金人之手,要是再这么来上一遭,只怕辽国上下的心气儿可就彻底被摧毁了。
耶律大石见状哼了一声,不再与他们多作废话,只板起脸来道:“这是朕的旨意,你们只管照做便可!”
他一旦这么开口,群臣终于不敢再提异议,纷纷弯腰答应。不过他们心里却是悲凉的,恐怕这一走,终他们一生,都不可能再回到这里了。
十月初三日,大辽上京驻军及大部分百姓都开始出城西逃。虽然他们在走时尽量带上了值钱的金银细软,但这次毕竟是逃命不是搬家,所以还是把无数的珍宝财物留了下来。那都是辽国一两百年积累下来,以及从金人手中抢回来的东西啊,现在却只能便宜即将杀到的宋人了。
本来,按照许多臣子的意思,是打算在大家离城时直接纵火焚烧整座上京城的,既然自己守不住,那也不能白白便宜了宋人。可结果这一提议却被耶律大石给否决了,因为他很清楚,一旦真这么做了,只会让给整支西逃的队伍带来更大的危险。
倘若上京整座城池都在,宋军在来到后自然就会先占领全城,进行各方面的安排后再做后面的打算。可一旦连这座城池都已经被毁掉的话,宋军想要立功就只能继续衔尾追杀,跟他们来个不死不休了,这可不是耶律大石所希望看到的。
可以说,耶律大石这回玩了一手金蝉脱壳,但这个蝉壳本身又有着足够大的吸引力
,如此才能确保逃跑之人的安全。
宋军此番与辽人确实有着难言的默契,就在辽人离城五日后,打着大宋旗号的先锋军队便出现在了上京城下。
而当他们发现整座辽国都城几乎成为一座空城,只剩老弱人等不能远行者后,也果然没有再在城中展开杀戮,而是一面分兵守住各城门,一面占领城中各要紧所在,同时还出快马把这一消息传回后方。
两日后,岳飞亲率大军赶到,看到城中这番景象后,他也是一怔一喜:“真是想不到啊,那耶律大石竟如此果决,为了保存人口实力,竟把整座上京城都给让了出来。只是这么一来,却也让我们的伤亡大减,同时也给他们造成了极大的伤害,只怕几十年里都不可能再恢复元气了。”
“将军,咱们是不是该继续派兵追击。据城中留下的辽人交代,他们离开这里尚不满十日,若是以轻骑急追,还是有机会的,毕竟西逃的辽人有太多百姓,根本就走不快。”有部下急声问道,一副摩拳擦掌的样子。
岳飞在略作沉吟后却摇头道:“不,传令全军就在城中安心驻扎,不得冒进。辽人既然已放弃了上京,就一定会不惜一切地保住那些人口百姓。若我们贸然追击,只怕会被他们以重兵拦截击败,白白损伤兵马。你们可别忘了,真论起骑兵战力,我们终究还是不如辽人啊。”
这话倒是点醒了其他人,别看这段日子宋军北伐屡克城池,势如破竹,似乎辽军都变得不堪一击。但其实大家心里也都明白,那只是因为之前那些城池守军本就在兵力上远远不够,且才刚刚经历了多场大战,是伤疲之身罢了。一旦真和辽国最精锐的主力在旷野上决战,宋军还真不敢说一定能取胜呢。
至于用骑兵对决,这两年才有所起色的大宋骑兵更不可能是辽人的对手了。所以岳飞的这一决定无疑是相当正确的,稳扎稳打先把上京占住,然后以此为中心辐射着把周围大片辽国城池全部拿下,才是对大宋来说最合理的战术。
至于之后,到底该继续西进,还是见好就收,就等后方主帅董平,乃至于朝堂上的孙太尉来作最后的决断了。不过以岳飞看来,这样的战果已经足够,不必贪心到继续想要把辽人赶尽杀绝。
因为此番之后,辽人已失去了他们赖以为生的最重要的一片土地,被迫西迁的他们接下来不但要面对陌生而复杂的环境,还将面临来自西夏国的挑战。毕竟当他们迁居西边后,就与西夏的距离更近了,而且对方也正在派兵东进呢,说不定双方还可能在这一回就战上一场。
如此一来,也就意味了一件重要的事情。自唐时崛起的契丹族,大辽国,在历经两三百年之后,终于如许多游牧民族般,即将滑入灭亡的深渊。
至少,大辽帝国已走向了它的末路!
第1097章 声望顶峰
秋去冬至,北风加上大雪让东京汴梁的气温骤降,往日热热闹闹的大宋都城此时街上也看不到几个人影。
不过与外头不同,足足生了五六个无烟炭炉的枢密院节堂之内却是暖融融犹如春日,孙途坐在那儿须穿一件单衣便已足够,直到童沐几人推门带进了外间的一股寒风,才让正低头看着手中文书的他眉头一挑,抬眼望去。
童沐与孙途在这几年的配合中关系日益密切,此时也不见丝毫歉意的,一面摆手让边上的仆役为自己等人准备茶水,一面拍去肩头残留的雪痕,口中则道:“你看的可是昨夜以六百里加急送来的北方军报吗?”
作为当今朝中宰执再加上太傅,童沐的消息自然也是相当灵通的,哪怕是与他并无太大相干的军中之事,也都能在第一时间掌握情报。对此,孙途也不以为意,轻轻点头:“正是,不过枢密院这边为了不打搅到我,所以直到刚刚我来衙门才知道的此事。幸好不是前方出了什么大变故,要不然看我不狠狠办他们一个延误军机的重罪。”
他这话说的虽然很重,但眼梢嘴角的笑意还是透露出孙太尉并没有真个动怒,反而心情正佳。毕竟自九月以来大宋北伐就是捷报频传,十月间更是连辽国上京都已被岳飞率军拿下,可以说到那时,大宋北伐之事已经取得了完全的胜利。接下来不过就是常规的追亡逐北,扩大战果,稳定新得的辽国城池的相关事宜了。
所以哪怕孙途是在今日才看到的战报也无关紧要,童沐也知道这点,便也跟着打趣道:“是该好好给他们提个醒了,毕竟这可是少有的能让你孙太尉操劳一下的事情了。”
就在他这话出口时,孙途突然一怔,继而仰面哈哈笑了起来,表现得极其畅快欢喜,倒把周围几人都给看得有些发懵了,不知他因何如此高兴,总不可能是因为听了童沐这句笑话才发的笑吧?
就是童沐也在看他笑了一阵后有些忍不住道:“千里,你这是在笑什么呢?难道前线又有什么大捷传来了?可不对啊,如今辽国境内的势力都已经随耶律大石西迁,都不敢与咱们交战了,还能有什么捷报?”
孙途这才收住了笑,欢喜地将手中战报递了过去:“你看看吧。要说真就是人算不如天算,有时候连老天都是站在咱们这一头的。”
童沐赶紧伸手取过了这份战报,一目十行地迅速扫过,这一看之下,他脸上也露出了狂喜之色,连身子都微微发了个颤:“还真就是天助我也!真没想到,事情竟会有此等发展。”
他二人如此表现自然引得其他几名官员满心好奇,直到童沐把战报交与他们,由着传阅,众人才在一阵啧啧声中欢笑不已:“竟有这等事情,想不到辽人在举国西迁时竟会和夏人相遇,双方就这么厮杀一场……”
原来,就在十月下旬时,往西而去的辽国
军队及百姓居然就和奉了大宋之命,不情不愿,却又不得不来,只能一再拖延的西夏十万大军迎面给撞上了。
照道理来说,这两方是很难在那个时间点上相遇的,毕竟大宋北伐都快结束了,西夏军队应该早早就已深入辽境,如此辽国那边自然也能想法儿加以躲避。可偏偏,怀有私心,想要保存实力的西夏人却一直拖着,慢慢进军,直到十月间才来到辽国西京附近,从而和辽人大队迎面相撞。
说一句西夏人这回自作聪明,搬起石头砸自己脚是半点不错了。当时的情况里,无论夏军还是辽军都没有了躲避的余地,最后只能是仓促开战,杀了个两败俱伤。
要是照双方实力来看,其实辽军还是占着压倒性优势的。可偏偏因为他们这回是整族迁徙,拖家带口有着太多百姓在队伍中,这便束缚了他们的手脚,从而导致这场战斗从一开始就对他们极其不利,只能分出一部分兵力来应对夏军,主力却得龟缩后方以防御为主。
这就拉平了双方之间的实力。再加上西夏主将也是个善于抓敌弱点之人,很快就制定出了以不断袭扰辽人百姓,使其自乱阵脚的战术,这就更给了辽人以重大打击。
结果在经过十多日的拉锯攻防后,双方皆损伤惨重。十万西夏军折损过半,而辽人方面更是付出了七八万将士战死,以及无数百姓的伤亡。这让辽人雪上加霜,情况当真到了岌岌可危的程度。
如此两大敌国的互相杀伐,伤亡惨重固然叫人感到欢喜,可更叫孙途感到痛快的,是西夏人因为这点自以为是的小聪明而付出的惨重代价。要不是他们阳奉阴违,迁延不派兵马西来,只怕都不可能出现这一场使其元气大伤的战斗。实在是让人有种大出了一口恶气的畅快感啊。
童沐等人也是一阵高兴,纷纷直言这就是西夏人的报应,谁叫他们一直不肯听从朝廷之意尽快发兵,这下损失可比配合大宋军队攻辽更大了。
“下官以为如此捷报我们该尽快传于天下,好让天下民众都高兴高兴。”
“那是当然,眼看就要过年了,没有哪个消息比辽夏两国互攻皆伤来得更好了。”孙途也笑吟吟道:“对了,之前提到的关于收拢辽国财富一事都做得怎么样了?京城内外可还有好多人等着拿回本钱,再得利息呢。”
原来在辽人西迁之后,大宋方面便派出了不少官员前往辽地接收归拢那些辽人无法仓促带走的财物。要知道之前所以能让大军火速北伐,靠的就是发行国债,以民间财富强北伐之军啊。现在既然大战得胜,自然是到了兑现诺言的时候,该给那些百姓们发还本金利息了。
童沐一听就笑了起来:“回太尉的话,我等今日前来就是为了与你商议此事的。事实上,这两日里,已经陆续有相关财物送进京来了,若是照你之前定下的两到三成的利润来算
,开销可是不小,只怕到时候剩余给国库朝廷的却未必太多啊。”
“既然一早就应允过天下百姓,我们就断没有出尔反尔的做法,不然如何取信于民?更何况,那些只是浮财,对朝廷来说,征服北方辽国全境,其国土城池和百姓人口才是最重要的,才是能在将来为我们增添力量的所在。所以这些财物大可全部以利息和本金的形式交付曾买了国债的百姓,只要够给将士们发放赏赐和粮饷的就行了。”孙途大手一挥,当即就做出了决断。
顿了一下后,他又笑道:“更何况,在此番国债的买卖中,我家也是出钱买了不少的,我总不能因公废私,让自家吃亏吧?”
这最后一句话顿时引得众人一阵大笑,其实何止是他,童沐,以及如今完全站在孙途这一边的官员们也都多多少少出钱买了国债。这既是对朝廷,对孙途的支持,也是为了能增加一份俸禄之外的收入嘛。
童沐当即凑趣道:“哦?却不知太尉你这回买了多少钱的国债啊?”
“不多,也就五万贯而已。”孙途笑了下:“听说你也一样?”
“是啊,我也买了五万贯国债在家中放着,说实在的,这几月我还真担心前线会出什么乱子,导致我那些钱财都打了水漂呢。要知道,那可是我积攒多年才存下的所有身家啊。”
孙途笑着再度点头:“谁说不是呢,要是真败了,我们全家可都要喝西北风去了。”说着又是一阵大笑,随后,边上那些官员也跟着一起笑了起来。
见微知著,只从孙途和童沐这两个如今朝中最有权势的人都只能拿出五万贯来购买国债就可看出他们确实不像以往那些掌权者般贪婪而重私利。要知道,这五万贯摆在民间固然是一笔大数字,是无数百姓一辈子都不可能赚到的钱财,可对官员来说,却只是小事一桩。
当初梁中书为蔡京贺寿,每年都会为老丈人准备十万贯钱财的珍宝,而这还只是其中一个巴结蔡京每年的供奉,若是全部加起来,这个数字真就能富可敌国了。但显然,有着更高目标的孙途是不屑于用手中之权去为自己谋此等私利的。
也正因如此,如今的大宋朝堂已一扫当初的奢靡**之风,也让百姓的日子过得更好。现在又有了连续的大胜,以及国债连本带利的好处,这让大宋百姓的日子过得越发殷实红火,也让孙途在民间,在朝中的声望达到了一个全新的顶峰。
到了今时今日,天下人已渐渐忘记了在朝堂之上还有一个如木偶般的皇帝赵佶,在无数人眼里,太尉孙途就是那个至高无上,可一言决定整个国家,万千黎庶走向的唯一掌权者。
甚至于民间已经开始传开了一个说法,不日间,孙太尉就会如当初的曹魏代汉,赵家代周一般,把赵佶这个傀儡皇帝一脚踢开,由自己坐上那个天底下最贵重的位置!
第1098章 赵宋终结(上)
一件尚未成真的事情一旦真有无数人都认定了它会发生,并时常提及,那或许就离它成真的那一天不远了。
如今的大宋各地,就正发生了这么一件事情,上自达官显贵,下到贩夫走卒,无数人都在谈论着已经大权独揽,声威顶天的孙太尉会不会踏出那一步,取那个昏君赵佶而代之。
一开始,这样的说法只出现在私下场合,还没人敢在大庭广众道出。可是随着时间推移,尤其是在进入十一二月后,当北伐大胜,辽夏互战,导致双方元气大伤,大宋真正已控制大片辽国土地及城池的消息传开后,这一论调就再也无法遏止住了。
东京这里还好一些,一旦出了京畿之地,无论是街头巷尾,还是酒馆茶肆之中,总能听到某些人在作着高谈阔论,以各种事实和历史来推断孙太尉必将在这一两年内废皇帝自立,从而彻底取代大宋朝。
而叫人尤其感到意外的是,当这一说法甚嚣尘上时,天下百姓居然没有半点反感之意,或许有部分守旧的所谓忠臣私下里会大骂孙途狼子野心,但绝大多数人却表现得乐见其成,似乎在他们看来孙途称帝是顺理成章的一件事情,对大家来说只有好处而无坏处。
这不能不说是赵佶及大宋朝廷的悲哀了,因为到了这个时候,就连普罗大众都不再与他们站在一起。但说到底,这还是赵佶自己酿下的苦酒,他的贪婪自私,肆意妄为让大宋百姓在前些年里吃足了苦头,早让百姓对他绝望,离心离德。所以当有更好的人选出现时,大家自然更愿意让孙途这样为国为民的好官来当这个天下之主了。
当这样的风气开始在朝廷之内蔓延开来时,不少官员就动起了心思来。进入腊月后,更是有官员在私底下相互串联,打算找个机会给孙途来个劝进什么,甚至都有人开始把主意打到了宰相童沐的身上,希望由他带头劝进。
而对此,作为孙途最坚实盟友的童沐却不曾点头,反而有种置身事外的意思,莫非他想要避嫌吗?还是说孙途他想做曹操,不想让自己背负一个以臣下篡夺皇位的臭名声?
可也不对啊,当初的曹操所以没有踏出最后一步,说到底还是因为那时天下尚有东吴和西蜀两大强敌在侧的缘故,他怕自己一旦篡位就给了那两方以联手出兵的口实,所以选择了隐忍。
可是现在的天下大局却与汉末完全不同,在孙太尉的主导下,大宋前所未有的强大,就连辽金西夏等外敌都已失去了威胁,只能在旁苟延残喘,试问他还有什么好顾虑的呢?他也不是那种真把名声看得比一切都重之人啊,如今人心所向,岂有不顺水推舟,取赵氏而代之的道理?
当各种猜想纷纷不绝时,时间又来到了腊月十五,正是今年最后的一个大朝会之日。
清晨时分,无数官员齐聚皇宫,排了整齐的队伍进入了大庆殿中朝见天子。
自打赵佶被孙途半软禁在皇宫,
几乎没有任何实权之后,每月两次的朝会也不再像以往般由着一批批不同身份的官员各自奏对,而是让京中百官共聚一殿,然后各自把这半来月里需要处理的大事悉数道出。
其实这说到底也就是一个走过场而已,只是让赵佶这个皇帝在群臣面前小露一脸,至于决策权,他是半点都没有的。一切军政事务早由政事堂和枢密院一一处理完毕,他在此刻也就一摆设,甚至连那傀儡都不如。
当群臣大礼参拜时,高坐于御座之上的赵佶眼中却有些茫然和异样,直愣愣地看了这殿内的一切良久后,方才摆了下手道:“诸卿平身免礼。今日有何事要禀奏啊?”
这样的事情今年以来已经有了十几二十次,群臣倒也熟悉,当下就有官员走臣班里走出来,把自己的一些想法当众道出,然后再由群臣商议一番,做出最后的定夺。
似乎这场朝会的一切都与以往没有什么两样,唯一有些异样的,就是上方的天子显得有些异常,总是魂不守舍,有时需要臣下们连续呼喊几声,他才回神,然后跟提线木偶似的点头:“你等所言甚是,就照此办理吧。”
这样的表现自然让人觉着有些古怪,但再想想这几年里赵佶的处境,大家也就释然了。换了谁,老是当这么个什么都做不得主的傀儡皇帝也确实会感到懊丧无力,从而心神不守吧。
直到朝会快要完结时,大家也都是这么想的。可结果,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今年的大朝会就此告终时,赵佶却在最后开了口:“诸位爱卿且慢离开,朕……朕也有一事想要宣布。”
“嗯?”朝臣都是一愣,继而许多人都把目光落到了孙途及童沐二人的身上——天子突然有此一招,你二位不加以阻拦吗?
结果孙途二人还真就没有任何的反应,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眨上一下,依旧静立前方。如此一来,其他人算是明白了过来,恐怕皇帝这一出就是他们二人在背后指使,而要真是这样的话,此事只怕是……
就在众人错愕而紧张地看着赵佶的当口,他已起身说道:“朕自继位以来,多行错悖之事,使我大宋百姓受苦,民生凋敝,国力日衰,以至差点就被辽金等外敌所侵,使万千黎庶遭受大劫。此等种种皆朕之过,让朕惭愧后悔不已。
“幸赖天不绝我汉人宗嗣,既有孙途童沐这样的肱骨之臣,又有无数将士拼杀在前,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这才保住了大宋天下,让百姓得以安居乐业。
“然即便如此,亦不能消除朕身为人君所犯下的种种过错,尤其是当初信用蔡京高俅等等奸佞小人之过,纵是他日写入青史,也将被天下人笑。朕,实在愧为这天下之君,上对不起天地祖宗,下无颜对群臣百姓,更无能力使我大宋更进一步。故而,在经过深思熟虑之后,决定就此退位让贤,让有德有才者为君……”
听着赵佶缓缓把自己决定让出皇帝之位的意思说
出,哪怕群臣已经有了相当准备,依然让所有人感到阵阵愕然,霎时间,整个大庆殿内已陷入到了绝对的安静之中,所有人都神色变幻,不知该做何反应才好,有几人更是身子不断打颤,就好像是得了寒热病突然打起了摆子似的。
谁也没想到,这等大事会来得如此突然,皇帝连跟群臣稍作商议都没有,就直接宣告自己将要退位了。片刻后,就有许多人再度把目光落向了孙途,有人脸上带笑,有人神情复杂,也有的则是难掩悲愤,终究是要走到这一步了吗?
赵佶的精神也不是太好,在说出自己就要让位后,他的喉咙也是一紧,并没有把最后让位给哪个的话完全道出,双眸之中还带着深深的悲伤。身为一国之君,最后却落得需要自己主动退位,这对他来说不光是权力的彻底丧失,更是自古以来少有的最大侮辱了,他,真愧对赵家的列祖列宗啊……
皇帝那伤心的神情更是让群臣的心情一阵激荡,哪怕是那些乐于见到由孙途取代赵佶称帝之人,这时也只觉一阵心酸,不见半点高兴了。说到底,多年的君臣名分可不是那么容易说放弃就放弃的,哪怕这个君王实在没有明君之行,明君之相。
至于那些骨子里还是忠于赵宋的官员更是悲愤交加,终于,在一阵沉默后,一人突然站了出来,直看着孙途喝道:“孙太尉,你好大的胆子,真就要逼迫陛下让位给你吗?你可知道,此等行径意味着什么吗?此乃谋逆,是要遭天下人唾弃,被万世之人所鄙夷的。自古以来,从未有一个篡位者能得美名,你身为人臣,真要干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举动来吗?”
此人说到激动处,更是须发皆张,身指不断点向孙途,完全不见有丝毫害怕的样子。众人见此,也不觉大生敬意,但想想或许如今朝廷里,也就他这样的数朝老臣敢于如此直接斥责大权独揽的孙太尉了。因为他正是礼部尚书张渐,一个与蔡京年岁相当,曾历三朝不倒的老臣。
面对如此指责甚至是辱骂,孙途却显得颇为镇定,不见半点动怒之意,只是说道:“张尚书你何出此言?本官可从来没有说过要篡夺天子之位,你这么说是不是太过随便了些?”
“难道陛下让位不是被你所逼迫,而这皇位不是非你莫属了吗?”张渐寒了张老脸又大声说道。
“张老尚书你也太急了些,事情都没弄明白就指我为敌,可不像你以往的为人啊。”孙途却依旧摇头,心平气和道:“你且听听陛下到底是怎么说的,最后再作评断也来得及。”
这时,包括张渐在内的众人都露出了更为怪异的模样来,然后全看向了赵佶。这皇位要不是禅让给孙途,还能给谁?原先倒还有太子,可后来不是被废了吗?难道还能有其他更好的人选不成?可即便真有,孙途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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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9章 赵宋终结(下)
看着群臣那一片异样的表情,赵佶心里一阵苦涩,但更多的却是恐惧和深深的无力感。
这个孙途实在太可怕,他比自己所知的史上诸多篡位的逆臣都要谨慎,手段也更厉害。与他相比,汉末的董卓曹操和后来的司马氏,又或是唐末五代那些手握兵权不断夺取帝位的军阀们的行径都太过粗暴简单,太过容易落人口实了。而更可怕的是,孙途所倚仗的这一点,即便到了现在,也没人能够看破。
一抹苦笑后,赵佶终于说道:“张卿这回确实是错怪孙太尉了,他从来就没有代朕自立之意,一切全都是朕自知罪孽深重,不能再在此高位上祸国殃民才做下的决定。至于待朕禅位后的继任者——”说着,他的目光往殿外望去,就在那个小小的人影沿着长长的阶梯来到殿门前时,他也道出了这位的名字:“柴逊!”
听到这个陌生到了极点的名字,殿内群臣都愕然愣住,一脸的莫名其妙,完全不知道此人何德何能竟能接受如此天子重位,就连张渐等本来打算无论赵佶说什么人继位都要反对的臣子也短暂的陷入沉默,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应对。
随即,众人才发现在二十来个禁军将士的护卫下,一个身着华贵袍服,气质尚佳,但却年龄只得十岁出头的孩童正迈步进入殿来。在看到高高在上的赵佶时,他也没有太多的恐慌,按照臣子该有的礼节,就冲皇帝行下了跪拜大礼:“臣柴逊叩见陛下。”
这就是柴逊?那个即将继任天子重位之人?可他到底是什么人啊,凭的什么这个位置由他来坐?哪怕是换作废太子赵桓,甚至是孙途自己当了这个皇帝,大家都还能接受些,可这么一个年龄幼小,名不见经传,又没有什么显赫家世的黄口小儿,怎会被选为下一任的天子?
都不用张渐再出来反对质疑了,当下里就有十几个官员相继跳出臣班来,纷纷大声道:“还请陛下恕臣等不恭,此事实在叫臣等无法接受。此子既非宗室,也未有任何大功于我大宋朝廷,焉能居此高位?”
“陛下,天子之位关系到天下江山社稷,亿万黎民,岂可如此儿戏?臣万不能接受这样的事情!”
“陛下……”
面对着如此多人的审视和敌意,年纪尚小的柴逊终于感到了一阵恐慌,跪在地上的小身体都开始打起颤来,目光则不住在四下里寻摸,就跟溺水者抓救命稻草般,想要找到一个依靠。最后,他的目光落定在了最前端的那人身上,有人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正好看到了孙途已一步迈了出来。
他只用目光在那些还在吵个不停的官员面上一扫,这些人就突然身子一震,纷纷住嘴,殿内的气氛也为之一肃。而后,孙途才哼了一声:“你等皆是朝廷重臣,现在却跟街巷中闲汉泼皮般吵闹不休,真是岂有此理!”
顿了一下后,方才放缓了语气道:“我知道你们都在质疑什么,觉着柴逊他身份不
够,似乎和皇帝之位有着十万八千里的距离,陛下作此决定完全就是胡闹,对吗?”
或许很多人心里确如其所说,但表面上却不敢展露,只能保持沉默。而孙途的一双眼睛却盯在了张渐身上,他很清楚,此人正是今日需要克服的最大障碍,只要让他无话可说,便能凭此压服百官,顺利让赵佶退位了。
可即便是张渐,在被孙途如此虎视眈眈般盯上后也是一阵的恐慌,蔡京、梁师成、李纲、宋江……一个个曾经比他地位要高得多的朝中重臣的死状走马灯般在其脑中盘旋,那都是和孙途为敌的下场,他可不想步这些人的后尘啊。
但是,作为礼部尚书,作为大宋数朝老臣,张渐又不得不为了自己心中的信念与孙途周旋,总不能就这么任其把天子给废了吧——虽然听着是禅位,可其实就是废立!
在长长地呼出一口浊气后,张渐终于是一咬牙,回看孙途:“孙太尉说的是,老夫确实很难认同让这么个与我赵宋毫无关系的外人,这么个黄口竖子来当天下之主。相比起来,倒是孙太尉你更适合呢。”
“哈哈,我乃大宋臣子,岂能干出某朝篡位的勾当来,那不是要惹天下人共同声讨吗?”孙途却是一笑摇头,立刻就否定了对方的这一提议,随后才又把脸一肃道:“至于你说这柴逊与我大宋没有半点关系,却也不对。张尚书,你也是饱读诗书,熟悉历史之人,难道到了现在都没从他的姓氏上看出一点端倪,看出他与赵宋之间所存在的千丝万缕的关系吗?”
张渐一愣,皱眉思忖了起来:“柴逊,柴家,柴家……”忽地,他双眉一挑,脸上已露出了极大的惊诧之色:“难道说此人竟是……竟是周世宗柴荣的后人?”
只此一句,顿时就让殿内其他人等的脸色都再度大变,有惊讶,有恍然,而更多的,却是浓浓的忌惮。不是忌惮柴逊的身份,而是忌惮孙途的手段,为了找出一个正当理由来把赵家从皇位上驱走,他居然找到了这么个人物!
而且从种种迹象来看,显然孙途早在许多年前就已经握有了这张王牌,也就是说早在多年前,他就有心要把赵佶,乃至整个赵家从天下之主的宝座上给掀翻下去了。如此心机手段,想想都叫人后背发凉啊。
是的,其实早在当初还在山东时,孙途就已经在为这一日布局了,所以才会把柴进留在身边。话说那时候的他留着柴进倒还有另一个目的,那就是一旦真与朝廷开战,还可以打出为柴家后人复位的旗号,直指赵家得位不正。
只是后来,随着孙途地位不断提高,这一手后招倒是用不到了。但柴进,以及他的儿子人等还是被孙途养了下来。直到这次,才由其孙子柴逊起到了一锤定音的效果,不过这对柴进来说也算是好事了,至少让柴家重新走上了那个最高的巅峰,哪怕是个傀儡,而且称帝的时间怕也不会太长。
“然也,他正
是当初被太祖赵匡胤夺去皇位的柴宗训的后代子孙。想当初,赵匡胤在那乱世因周朝主幼国疑,怕汉家江山为外族所侵才悍然于陈桥发动兵变,这才有了百年大宋天下。而今日,赵佶失道,致使天下百姓受苦,自知其罪,故决定重新把天下让还与柴家后人,敢问,这有什么问题吗?”
顿了一下后,孙途更是露出一丝笑容来:“我想此事要是传于后世,只会被万代传诵,直言我汉人果然多是为国为民之智者,而少权欲熏心之辈。其美名甚至都不在尧传舜,舜传禹这样的先贤之下了吧?”
好嘛,经孙途这么一说,还真让他把道德制高点都给占领住了。竟让张渐这个礼部尚书一时间都不知该作何反驳才好,事实上,他也确实拿不出充足的理由来反对这一出了。
其实谁都知道,让赵佶禅位柴逊只是一个过度,总有一日,或一二年,或两三年后,他便会再来上一次,把皇帝之位禅让到孙途手中——而到了那时候,孙途得此位就变得名正言顺,再没有人能提出质疑了,毕竟他之前只是宋臣,而之后柴逊还是被他一手扶保上来的,自然不存在以臣凌君,如曹丕司马炎之流般的恶劣后果——但偏偏,谁都无法在此刻挑出什么大错来。
而且更叫人感到恐慌的是,随着孙途把这一点彻底挑明后,也就意味着他已把自己推到了和太祖赵匡胤同一位置上。
赵宋的开国其实是很不光彩的一件事情,是当时手握兵权的赵匡胤假称有辽人犯边,然后在带大军出城后突然在陈桥发动兵变,杀回汴京,夺了孤儿寡母的皇帝位,真论起来,不比曹丕等人好多少。反倒是孙途今日所为,至少比他要强上许多,他可没有欺负什么孤儿寡母,而且十多年南北征战所立下的功勋更在赵匡胤当年之上!
所以如果有人真认定了孙途是逆臣乱臣,那就是连带着把赵匡胤也给骂了进去。哦,对了,就跟继承了基因似的,就在赵匡胤死后,他弟弟赵光义居然又复刻了一遍自己兄长的做法,同样从自己的侄子手里夺走了皇位。所以无论怎么说,只要认为孙途此行为有问题,那就是否定了赵宋百年的正统性,那孙途窃其皇位就更是理所当然的一件事情了。
这是一个从哪边走都无法走通的死路,饶是张渐等人,在苦苦思索后也拿不出反驳的理由来,再加上孙途本就大权在握,一言九鼎,禅让一事已成定局。
在一番沉默后,终于随着童沐这个宰相的抢先表态,而使群臣随后作出了接受事实的决定。反正无论他们如何反对挣扎,到最后总无法改变孙途的主意,那就坦然迎接赵宋终结的现实吧。
大宋宣和十一年腊月十五,天子赵佶下诏罪己,同时自请去自己皇帝之位,禅位后周柴家后人柴逊。待到明年正月开始,就将改国号为周,改元,靖康……
大宋宣和十一年,存续了百年之久的赵宋王朝,由此终结!
第1100章 《寻踪论古》(二)
“探寻前朝古物,纵论历史沧桑。各位观众大家好,欢迎收看新一季的《寻踪论古》节目,我是主持人小蔡。
“这一季的寻踪论古我们不光有前往各处古迹原址进行探访发掘,也将前往全国各大博物馆,带领大家去近距离地感受那几百上千年的古董的美妙,以及深藏在这一件件古董背后的动人故事。
“今天我们要去的,就是位于首都的国家博物馆,在这里,我们又将看到哪些深藏历史韵味的古董呢,请各位随着我的脚步一点点去揭晓它们的面目吧。”
随着一段开场白说完,画面已迅速转切,进入到了古色古香环境的国家博物馆中,在一段长镜头展示这一全国最大博物馆各藏馆的面貌后,镜头终于是对准了几幅藏于玻璃柜内的,美轮美奂的书画上头,而后镜头又迅速聚焦,不但让上面的画面和字体以最清晰的形式呈现出来,同时更有玻璃柜上标签特写——越.赵佶书画。
几秒钟后,画面重新回到主持人这边,而此时他身边已经多了一个五十多岁,头发半稀,戴了金丝眼镜的男子:“我身边这位想必只要是经常关注我们节目的观众就一定能第一眼认出他来,没错,他就是宋辽历史学者,梅慈仁梅教授。梅教授,先跟观众网友们打个招呼吧。”
“观众朋友们好,我是梅慈仁,很高兴又和大家见面了。”梅慈仁也是这一节目的老嘉宾了,所以表现得颇为随意,笑呵呵说着话,同时还挥了下手。
“要说今天我们要鉴赏讨论的古物,就是这几幅古画了,而且这还是梅教授之前向栏目组建议的,却不知这几幅画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吗?”
“那我就要考考小蔡你了,你可知道这些书画的作者赵佶是什么人吗?”
“越人赵佶吗?呵呵,虽然我不是什么专门研究历史的人,但这位宋朝最后一个皇帝我还是知道的,只是为什么这里不是写着宋,赵佶,而是写越呢?”
“看来你还是很熟悉宋辽以及之后的越朝历史的嘛。至于为什么这么写,自然是因为这几幅作品都是赵佶在被夺去皇帝之位,成为越国宋献公后所写所画了,所以从历史学角度来说,就不能再用宋.赵佶来作出介绍,这一点博物馆的工作人员还是作得很用心的。”
“原来如此,这可算是涨了见识了。”
“另外还有一个辨别赵佶真迹的小技巧我可以在这里教给大家,毕竟这几年里书画市场可是收藏界的大热门,像赵佶这样的古代大书画家,还曾有过皇帝身份,就更不得了了。那就是他后期的花鸟和瘦金体书法我们可以关注最下方的落款及用印,要是上面题的是天下一人,那就一定是假的。因为那是他还在皇帝位上才会用的印钤,等到后期,就只能用献字印,或是臣佶印了。这一点之前总被人弄混淆了,所以可以鉴别出许多的假字画来。”
“原来如此,看来等某天我有五百万买下他的书画后,就能用上了。”小蔡又笑呵呵地说
道,同时引来了梅慈仁的大笑。
“好了,言归正传,接下来就请梅教授为我们讲述一下这些古画背后的历史故事吧。”
“好的。”梅慈仁一点头后,镜头再切,却是已经把几幅书画从柜子里取了出来,他手里也戴上了洁白的手套。只见他不断指着那几幅书画,慢慢细说着这些书画的艺术价值,半晌后,才又评述道:“可以说,这几幅赵佶后期的书画都是极上等的国宝,只从这些书画,就能看出他的艺术造诣在当时已达到了登峰造极的高度。
“而且据说,赵佶的艺术天分还不光只在书画上,他对金石篆刻,林园建设,甚至是音律舞蹈都有着重大贡献,到现在,还有几段古舞是从他那里传下来的。如果只用一个艺术家来评价他的话,那就是一个足以光耀后世,让无数后人只能望其项背的存在。”
“但显然,他不只是一个艺术家。”小蔡适时地道。
“是的,他不只是一个艺术家,在早中期,他更是一个国家的皇帝,是整个国家的最高决策者。甚至可以这么说,皇帝才是他的正经职业,而艺术家就只能是个人爱好了。可他却把更多的精力都投到了业余爱好上,至于对于皇帝这个本职工作,却是相当不当回事,所以无论他在艺术上有多少造诣,至少在历史上,就永远要被打上一个昏君的印记,而且这个印记只会比艺术家的称号要大得多,真正的遗臭万年。”
“是啊,所以他才会在大宋明明已经没有了外敌的情况下被臣子胁迫着禅让皇位,从此过上了软禁幽闭的生活。”小蔡也深以为然地说道。
“是的,不过也正是因为有了这样的人生大起落,才让他赵佶在艺术上有了全新的突破,就跟南唐后主李煜那样,因为国破家亡,身为俘虏,才作出了多首脍炙人口,流传千年的诗词名篇。
“这放在如今这个时代,自然是值得我们却欣赏感怀的,但是,如果我们是生活在他们统治的那个年代,是他们治下的百姓,就绝不会希望有这样的君王了,因为这样的君王只会给天下黎民带来无尽的苦难。而不是所有古代百姓都能像宋朝百姓那么幸运,不但逃过外族侵扰,还遇到了接连两场皇朝更迭却没怎么流血战争的。”
“梅教授要说的应该就是越太祖孙途发起的那两场禅让吧?”
梅慈仁点头笑道:“是啊,只要是提到宋朝晚期,就不可能绕过孙途,他虽为宋臣,却不像其他那些人一样得过且过,而是通过自己的不断努力,不但救了这个国家,也救了千千万万的天下苍生。”
“这话可有些夸张了吧?”
“一点也不夸张。其实我们许多研究这段历史的人都做过相似的推演,要是没有孙途这么个英雄人物出现的话,宋朝历史的走向将会如何?结果所有人都得出一个结论,到最后,北方的辽国,更北的金人,都可能出兵南侵,那样一来,一向重文轻武的宋朝就不可能守得住他们江山了。最好的结果就是退
到南方,靠着长江天险来挡下北方游牧民族的骑兵。只是这么一来,在北方的无数百姓可就遭殃了……”
主持人仔细想想,也不禁点头:“或许梅教授你说的是对的,但毕竟历史没有假设,现在总归有了孙途的出现。不过,有一点是我,也是广大网友观众无法理解的,那就是孙途明明在宋朝末期已经掌握了朝廷大权,就跟汉末的曹操,曹魏后期的司马家一样,完全可以废立皇帝后自己取而代之,又为什么非要多此一举地先来个柴周,然后再过几年才当上皇帝,建立越朝呢?”
“这就是孙途比曹丕司马炎之流要高明的地方了。我来问你,提起这两个人,你的第一印象是什么?”
“额,篡位?枭雄?”
“嗯,这两个用词本身就代表了他们在大家心目中不是什么好人了,而这还是二十一世纪的价值观下,我们可从来没有说什么忠君是一个人必备的良好道德。而古代就完全不一样了,那时候的人,无论是读书人,还是连大字都不识的乡野老农,他们都有最朴素的价值观,也就是分忠奸好坏。像曹丕司马炎这样篡夺自己君主皇位的家伙,那是要被所有人唾弃的。所以曹魏才会在几十年后就迅速被司马家给篡了国,而司马家所立的晋朝,更是早早就内乱不止,成为华夏五千年里最混乱的一个时代。而这一切的根源,就在于他们的得位不正,从而给了后人以仿效的机会。”
“这就是所谓的上梁不正下梁歪了?”
“差不多意思吧。而孙途就不同了,可以说,直到今日,历史上对他的评价一直都是相当正面的。当然,这除了因为他所建立的越朝确实国祚够长,让后人能够更多地吹捧他外,他得位的方式也是其中很重要的一个原因。”
“就因为他先立了柴逊当了个周让帝?”
“对的,虽然让现在的人看来,他这么做似乎真有些多此一举,反正都是抢夺皇位嘛,可摆在那时候却完全不同。这两年的缓冲,让他的声望再度达到顶峰,同时,之前孙途是宋臣,所以如果他取赵佶而代之那就是乱臣贼子。可到了末周,就完全不同了,因为那个周让帝都是由他保上的皇位,而且一直以来朝中大小事务都是由他来作定夺的,他虽不是皇帝,却也和皇帝差不多,所以双方也就没有君臣名分了,这让他在之后接受周让帝的禅让就变得理所当然,没有人会再行反对。”
“原来如此,这么看来,这个孙途不但是历史上数得着的名将,还是个政治家了。”
“那是当然,作为越朝的开创者,要说孙途不是政治家,还有谁能担得起这个称号?而且,他在政治上的智慧可不光只体现在夺取皇位上头,更体现在立国之后的种种举措上呢……”说话间,梅教授的眼镜闪过一丝光芒,似乎是想到了一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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