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1章 军心民意(下)
虽然背上的棒伤很是不轻,疼痛感更是一**如潮水般侵袭而来,但孙途的头脑依然清醒而敏锐,只片刻间就想明白了其中原委。
扈蓉的到来当然不是童沐失口的缘故,恰恰相反,这是他刻意为之,为的正是想通过她来使自己少受些苦,毕竟哪怕强壮如他,这一百军棍硬吃下来也得卧床一段时日,即便现在才受了五六十杖,伤势已然不轻。
可在众目睽睽之下,孙途又不好借坡下驴,只能苦了张脸,轻声道:“蓉儿,听话,你先回家去吧,有什么话等我回家后再说不迟,别再乱我军中事了。”
“不!”扈蓉却是一脸的坚决,轻咬着嘴唇断然摇头拒绝:“我知道你是我的夫君,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受这样的苦。谁要是敢伤你,我绝不让他好过!”说完,一摆手中鸳鸯双刀,立刻就吓得边上几个持棍的军卒一阵胆寒,连忙往一旁避去,生怕自己真被伤着了。
下方百姓却是越发的兴奋了,这等妻子救夫君的场面可是极少见,只有戏文说书里才能看到,现在却活生生地发生在自己面前,而且涉事者还是大名鼎鼎的越侯孙将军,这实在叫人大饱眼福,连呼过瘾啊。
如此喜闻乐见的发展不但没有让百姓和将士们感到不满,反而让他们对孙途越发的敬佩起来。因为只有真正的英雄,才能让一个女子完全不顾一切地来救他啊,而且大家也看不到半点里头有造假的感觉,完全都是出自真心。
“蓉儿,你别误我,军中事岂能儿戏?我孙途既已答应了大家受这一百军棍,就断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不然如何取信将士,取信天下?”孙途又再度大声叫道,只是这本该跟自己妻子说的话,这回却是远远扩散了出去,落到了近前好几百人的耳中,也让他们再度动容。
可扈蓉依旧不为所动,眼中更是泪水涟涟:“我知道你是个大英雄,需要顾虑许多事情。可我只是个小女子,我只想我的夫君和家人都平平安安的……”
孙途猛吸了口气,刚还想再说什么呢,突然身边几名军卒竟跪了下来:“将军……卑职情愿受罚,也不想再伤到将军分毫!”
只一愣间,一众围在高台四周的将士们也都齐齐回身拜倒,大声说道:“还请将军以大局为念,莫要再因下属的错误而伤及自身了!”
最后,那些全都受伤不轻的将士们也都由衷叫道:“将军,我等知错,今后再不敢犯军法,还请你以天下为念,收回成命。”
“请将军收回成名,莫再受刑!”上千将士同时高喊。然后这股子心情又弥漫开来,无数百姓也动容叫了起来:“孙将军,我等知道你大公无私,军法为重,我们愿意相信讨贼军将士,还请你不要再伤害自己了!”
先是几十人,随后是几百几千,最后几乎是在场的所有人都高声叫喊,请求了起来:“还请孙将军停止受刑,我等再不敢怀疑
将军,怀疑讨贼军将士……”声音汇聚杂一处,远远扩散,上天入地,几乎传遍全城。
就是孙途都未曾料到会有这么好的效果,而到了这一步,他也确实没有必要再硬受这军棍之刑了。他可没那么死脑筋,毕竟身体是自己的,真打成重伤,接下来的事情也不好办啊。
主意既定,他终于轻轻点头,然后挣扎欲起。奈何受伤不轻,身子乏力,这一下竟起不得身。好在有扈蓉在旁,及时探手一扶,孙途才得以慢慢站起来,并吃力地冲四方拱手为礼。
早有人把边上的扩音器递到了他的手上,孙途又举着这玩意儿,大声道:“多谢各位乡亲,各位将士信得过我孙途,维护我孙途。这实在让孙途既感动又惭愧,也让我更坚定了当初的信念,一定要让我汉家子民过上安定的生活。
“今日,既然你们都如此相请,孙途若再不接受就实在太不知好歹了,那就权且把这剩下的三十六军棍记下了。以后要是再有我军中将士犯事伤无辜百姓,孙途再来领罚。”
众将士闻言脸色一肃,纷纷吼道:“将军,我等今后定谨守军法,不敢再做伤民害民之举,若不然,甘愿受死!”
孙途微微点头,又扫过面前那乌泱泱,看着数量更众的人群,又说道:“另外,除了这里的将士外,其实此番在东京犯下军法的还有十多个军中将士,他们所犯之罪尤其严重,竟是杀人满门。虽然这其中尚有前情,是因当年冤情而起,才让我军中将领齐欢带部杀入民宅,灭人满门。
“但杀人终究是杀人,此事本侯也绝不会包庇部下。所以我已决定,就在明日,将齐欢及其下属十六人尽数当众处斩,以儆效尤!希望诸位乡亲能原谅我们犯下的过错!”说着,又强忍着背上的痛楚,躬身抱拳行礼四方。
百姓们这下是当真无话可说了,如果说之前他们心里还有个疙瘩的话,那现在是真个彻底服气,心服口服!这孙将军果然公道,说话算话,都不打半点折扣的。他说军法大如天,就真做到了只讲军法不论私情。抢掠伤人的,全都挨了军棍,杀害人命的也将以命相抵,就连他自己,都为了抵偿部下的罪过而在众人面前挨了几十军棍。试问,从古至今,还有这样把百姓的命当回子事儿,把军法视若天道的掌权者吗?
纵然是再不情愿的人,也不得不承认如今的东京其实早在孙途的掌握之中。别说他们这些蝼蚁般的小民了,就是皇宫里的大宋官家,其实性命也操于其手。试问,他哪有必要非伤及自身,那只能说明孙途确实把百姓当作最重要的东西,把军法当成必须遵守的规矩了。
看到众人那满怀着尊敬的目光,孙途心中大定,自己这番苦果然没有白受,民心已尽归自己,这也就为他接下来的行动铺平了道路。
打铁趁热,孙途旋即又道:“之前本侯就曾说过,今日来此只为两件事情。现在第一
件已经给了大家交代,再说说第二件。想必各位还记得我此番带兵南来的真正目的吧?
“清君侧,我讨贼军不惜冒着被指作叛逆而来,为的就是清君侧,杀奸贼!至于朝中谁是奸贼,百姓心中自然都有杆秤,而本侯也早在前两日就公告全城,号召有冤情的乡亲们前往刑部及开封府陈述告状了。而就在这几日里,本侯已收到了数以千计的冤情,所涉官员更是达数百之多。这其中最严重者,便是以蔡京梁师成等朝廷重臣为首的六贼人等!
“他们这些年来欺上瞒下,做下了累累恶事,害得无数百姓家破人亡,但苦主却又投告无门,只能默默忍耐。但今日,本侯可以告诉各位,你们的冤情有了转机,我将为你们主持公道!就在现在,我已派部下童沐入宫,面见天子,陈蔡京等奸贼的罪状数百条,请天子下诏处斩这一干奸臣。
“我更相信,以陛下之圣明,虽一时被奸臣所蒙蔽,但在如此确凿的罪证和诉状面前,他必会幡然醒悟,杀奸臣,还天下百姓一个公道。只等明日,就在此地,朝廷将处斩蔡京而下四十三名罪大恶极的贪官奸贼,及其家中子女人等,只等各位到来一观!”
孙途的话到此停下,但现场却再度陷入到了一片沉寂之中。所有人都愣怔着面面相觑,久久没能回过神来,许多人甚至都觉着自己是不是产生了幻觉,出现了幻听,怎么就能听到朝廷会处斩蔡京等重臣权臣呢?
直到发现身边的每一个人都露出相似的疑惑表情,大家才终于慢慢确信这是真的,不是做梦。有人扭了自己的大腿一把,然后在痛呼一声后,又双目发亮,高声欢呼:“孙将军英明,陛下圣明!”
“孙将军英明,陛下圣明!”片刻间,数万人同时高声大叫起来,所有人都沸腾了,兴奋了,直想着大吼大叫着来表现出自己激动的情绪。他们等这一天实在是太久了,久到几乎所有人都认为这是不可能出现的痴梦,结果今日,孙途居然就这么直白地告诉大家,蔡京等奸贼的末日真就到了!
哪怕是之前去官府状告那些官员的百姓们,也无法相信自己的一次诉讼真能把那些高高在上,遥不可及的大人物们推入绝地。
一**的欢呼似无休止般,如潮水似的从这儿朝着四面八方扩散出去,传到了皇城,传到了外城,又传向了东京城外。或许用不了多久,这个惊人的消息就会传遍整个大宋,让每一个深受其害的百姓们都欢欣鼓舞,高叫朝廷圣明。
都说千夫所指无疾而终,可事实上那些作恶多端的家伙却不是被百姓的咒骂给咒死的,只有用暴力,才能将他们彻底毁灭,以暴才能制暴!
这一刻,孙途在民间的威信更是达到了一个全新的高点,已彻底把整个朝廷都给盖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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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2章 逼宫欺君
当孙途已获得诸多军心民意的支持时,皇宫之内,童沐正立于天子赵佶跟前,向这位如今依然是大宋朝名义上的掌权者提出自己的要求:“陛下也看到这些诉状冤情了,而这里的几十份只是那数以千计的被戕害百姓的冰山一角而已,所以孙将军希望陛下能即刻拟旨,定蔡京、梁师成及其党羽家眷人等死罪,以安天下民心,扬我朝廷法度。”
平静的话语落到赵佶耳中就如一声声巨雷震响,直叫他心跳加速,神色剧变,脸上更是不自觉地露出恐慌之色来:“这……”却是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口了。
虽然他早有心理准备,猜到了孙途接下来一定不会善罢甘休,定将在朝中卷起一场血雨腥风。可真当他看到手中书表,听着童沐报出的那一连串朝廷重臣的名字后,还是让他感受到了极大的惊吓,而御案上堆放着的那几十份诉状在赵佶眼里更是成了烫手的炭块,连碰都不敢碰上一下。
其实他何尝不知道蔡京等臣子背着自己在外头做了多少祸国殃民的事情,只是一直以来,他都因为自私贪婪而选择了视而不见,自欺欺人地以为以大宋之富庶,纵然百姓吃些苦头也算不得什么。而且蔡京等臣子还把得来的诸多好处都送到了他的面前,这就让赵佶更是选择睁只眼闭只眼,并不断重用他们了。
而现在,孙途却要定这些人的罪,这是不是意味着很快的,这个其实是谋逆乱贼的家伙就会把矛头直指自己了?毕竟一直以来蔡京他们都是在得了自己的首肯下才大肆搜刮天下的,论起罪魁祸首来,还当数自己。
满满的纠结和惶恐让赵佶竟生出了一丝反抗的勇气来,又或者是面对的只是童沐而非孙途的缘故,竟让他觉着自己还有一点挣扎的余地。所以在沉默了一阵后,他终于壮胆开口:“童卿,这些刁民的所谓冤情恐怕还做不得准吧?若因他们的告诉而杀朝廷重臣,朕以为只会让朝廷颜面尽失,实在不是个妥当的主意。
“更何况,我大宋自立国以来就没有擅杀朝廷重臣之先河,太祖皇帝更是曾立下誓言,不因罪杀士大夫,朕岂敢违背祖宗成规,以这些莫须有的罪名杀蔡卿等人呢?还望童卿你能在回去后和越侯多作解释,也望他可以三思啊。
“朕知道他与蔡卿等人多有嫌隙,但这毕竟关系到我大宋朝中安定,更关系到天下大势,还希望他能以大局为重……”
听着这位张口朝廷,闭口大势的,童沐嘴角一扬,露出了一丝讥诮轻蔑的笑容来:“官家,你是不是想错了一件事情?”
“嗯?”赵佶有些不解地看了他一眼,心头却是一沉,因为他已感受到了对方态度上的转变,从刚才的平视变为了现在的俯视。
童沐迈步上前,很快就只与赵佶隔案对视,这已完全超越了君臣奏对时的界限,满满的皆是威胁
:“你以为我们这是在请求你批准此事吗?你以为没有你这一道旨意,我们就不能杀蔡京他们了吗?你以为你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天子,发一言即是旨意,我等臣下只能乖乖遵旨意办事吗?”
每一个“你以为”出口,都能让赵佶的身子颤抖一下,三句话完,更是让他面色唰的变成一片惨白,这才真正明白了自己的处境是有多么的不堪。
童沐拍了拍案上的书表:“陈上这些书表只是为了留你一点脸面罢了,别给脸不要!早在你做下那些事情,放任那些贪官残虐百姓开始,就该知道自己会有个什么下场了。若是肯配合,还能让你保持一点做为天子的尊严,要不然,你赵家宗室别的没有,人还是有不少的……”
最直接的威胁,顿时就让赵佶如遭雷击,整个人彻底瘫软在了那儿,双目也已无神。最后那点虚假的,只用来欺骗他自己的幻想也彻底破灭。原来,在这些人眼中,他这个皇帝早就已名存实亡,是一个随时都能替换掉的傀儡木偶罢了。
可笑自己居然还妄想与他们讨价还价,妄想与他们周旋保住蔡京等人,这完全就是与虎谋皮,自取其辱了。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就传来了一阵阵如浪潮般的呼叫声,哪怕隔着重重宫墙,依然能叫人分辨出那话中之意:“孙将军英明,杀死那些贪官……”这让赵佶的身子再度猛地一抽,最后的一点坚持也已粉碎。
“官家应该已经听到了吧?这是民心所向,是这东京城百万民众心底里最大的期盼。若你还执迷不悟,想着保住蔡京等人,那就是与天下为敌,这样的天子,我大宋根本不会要他!你,明白我的意思吗?”童沐说着,又两手按在御案上,身子向前一倾,几乎是以居高临下的态势盯着赵佶说道。
“朕……朕准你所请就是……”赵佶终于崩溃,带着哭腔地说道,这时他只能先选择保下自己了,因为他很清楚一旦真被孙途给废了,那自己就离死不远了。
童沐却不给他留任何颜面,只掏了下耳朵,又道:“你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清啊?说大声点。”
“朕……我说蔡京他们确实罪在不赦,我这就下旨杀……灭他们满门……”可怜的赵佶只能扯起了嗓子大声说道,再没有了半点君王该有的气度,连自称都已经变了。因为他知道,在对方眼里,自己确实根本算不得什么君王了。
“那就好,还请官家亲笔写下旨意吧。”童沐这才满意点头,脸上那不屑的笑容却是更盛了。他想到了多年前,自己才刚入仕时,那是把面前的天子视若神明一般的存在啊。可才几年工夫,自己就已看透了他懦弱、自私、无能的本质,如今的赵佶在他眼里,就是废物的代名词,根本就不值一提。
赵佶却只能忍受,用颤抖的手取过案头的纸笔,然后按照童沐的意思,
把一份判定蔡京梁师成等朝廷重臣举家死罪的旨意给写了出来。还真别说,他虽然当皇帝不行,可一笔书法当真了得,哪怕是在如此恐惧的时刻,那瘦金体的字还是相当了得,不见半点异样的。
直到他用过自己的印玺,童沐才伸手取过,一目十行地看过了上头的内容,微微点头:“以官家这一手文章,他日到衙门里谋份刀笔吏的差事倒是手到擒来了,实在叫人佩服啊。”
满满的讽刺与揶揄传入赵佶耳中,他却连半点怒意都不敢透出,只能是陪着笑,点着头,哪有半点君王该有的尊严啊。可即便如此,童沐也没打算就这么放过了他,眯眼打量了他片刻后又道:“既然官家如此能写,那就再写一份东西吧。”
“写,写什么?”
“罪己诏。”童沐盯着他道:“你不会以为天下百姓所受之苦皆是拜蔡京等奸臣所赐吧?若不是你重用他们,放任他们,又何来他们的肆无忌惮?别的我不知内情还不好多说,但朱勔身在江南是如何搜刮民脂民膏,害得无数百姓家破人亡,最后只能跟随方腊起兵的,我在那边可是亲眼所见,亲身经历。而朱勔所以能如此害民,皆因他打上了你给他的筹运花石纲的名义,所以真论起来,你的罪名只在他们之上。现在由你下一道罪己诏向天下百姓道歉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
“你让朕下诏罪己?你……你……”纵然是已经放弃抵抗的赵佶在听到意思后,还是想要拒绝,因为这真就是奇耻大辱,甚至很可能动摇他作为大宋天子的正统性。
历朝历代,下罪己诏的皇帝自然不少,但其中一多半只是为了在某次大天灾后安抚民心罢了,其实根本不可能真有皇帝在臣民面前承认自己的错误。而另一半所谓真承认了自己错误的皇帝,那也是等他死后,由朝臣借他之意下的罪己诏,其实与他本人没有半点关系。
可现在倒好,他赵佶却要成为第一个亲笔写下罪己诏,而且是承认自己实打实罪名的皇帝了,这实在大大超越了他的底线,哪怕在此等情况下,他依然极力想要抗拒。
但现在的赵佶早是砧板上的鱼肉了,童沐又怎会容他拒绝呢?当下里便又盯住了他:“官家,你觉着你还有选择吗?生死与荣辱,你自己选择吧。”
只这一句话,就把赵佶最后的一点防线彻底崩碎,身子一颤后,终于轻声道:“我……我写……”作为一个少有的在当了俘虏后还能在金国受尽屈辱地活上几十年的皇帝,他对生的执着,或者叫贪生怕死的执念还是要强过许多人的,为此,他可以抛弃一切尊严,只求苟活!
于是,在童沐的提点下,一份由活着的皇帝亲笔写就的罪己诏也就新鲜出炉了。当拿过这份诏书时,童沐也忍不住露出了欢喜的笑容来,这一回,主动权真就彻底掌握在自家手中了。
第1043章 布局蓄势
童沐拿着两份诏书来见孙途时,却是在他家中后院的榻上,孙途趴在上边,左右则是一脸担忧和心疼,双眼通红,明显刚刚哭过的雅儿与扈蓉,就连生性活泼的孙捷都显得格外安静,守在一旁。
而在看到孙途背上的创伤后,童沐更是唬了一大跳:“将军,你……你真在众人面前受了一百军棍,这有些过了吧?”
孙途苦笑了一声:“若真挨完一百军棍,只怕我现在就没力气和你说话了。不过也得亏了有你,叫了蓉儿前来,要不然我还真没法躲避,只能硬挨了。”说话间,他略一摆手,两个妻子便很体贴地起身带了儿女离开,把这边留给了他们二人。
“将军,我还是有些无法接受,你想要收拢军心民心的意图我自然明白,可真有必要把戏做得这么真吗?真就当几万人的面受此重罚,你就不怕伤了你的威信?”童沐见房内只有自己二人,便不再有什么顾虑,摇头问道。这一点其实他一直想劝说了,但之前孙途却不给他这个机会。
“当然有这个必要,因为只有如此,才能真正取信天下。我在众目睽睽之下受刑是作不得半点假的,而且你不在现场,所以不知当时将士和百姓的反应,经此一事,我相信无论军中民间,我孙途的声名已到了最高点。”孙途不以为意地一笑:“至于说什么有损威信就更是多虑了,我又不是被其他人拿下后挨的军棍,而是为了维护我军军法才自动受罚,谁敢因此就看轻了我?”
童沐默然,一时还真找不出什么辩驳的说辞来了。而孙途也没给他继续纠缠于这个问题的机会,当下就道:“不提这个了,看你的样子,宫里的事情应该颇为顺利吧?圣旨拿到手了?”
“那是当然,我依着将军所言,直接对那赵佶用强,他果然很快就服了软。原来所谓的天子也不过如此……”童沐说着,满是不屑地嘿嘿一笑。事实上在今日之前,其实他对赵佶还是有些忌惮尊敬的,毕竟身为人臣在面对君王时多少会有所顾忌。
但随着今日这一出后,皇帝那高不可攀的形象已是彻底崩塌了。原来当今皇帝也就是个贪生怕死,胆小怕事,一旦面临威胁就会果断出卖他人的卑鄙小人罢了。这种落差瞬间就把童沐多年来形成的观念彻底冲垮,让他对赵佶再没有了半分尊敬,只有深深的鄙夷。
“这一点我其实早就看出来了。”孙途也是嘿的一笑,一个能心安理得当几十年俘虏的皇帝,又怎么可能有什么尊严呢?顿了一下,他又看向对方手中的卷轴:“把圣旨拿来我看看。”
童沐答应一声,忙把两道圣旨慢慢展开,并随口解释道:“这一道便是定下诛杀蔡京梁师成等奸贼全族的旨意,这一道则是赵佶的罪己诏。只要先后颁布,不但能杀光这些祸国殃民的东西,还能让皇帝颜面扫地,就是朝中那些官员怕也会起其他心思了。”
“好。明日上午,你就将这道旨意通告天下,然后再代我于城中监斩蔡京人等!”孙途满意点头,目光里满是浓浓的杀意。
“明日可是上元节啊,这么急着就杀了他们吗?”
“怎么,杀他们还得挑日子不成?毕竟夜长梦多,为防再出什么差错,得赶紧把他们全部铲除了,这样哪怕还有他们的党羽在暗地里想做什么,也缺了名分。”孙途眯了下眼睛道:“不过却是要辛苦你了。若非有伤在身,行动不便,该是由我亲自出面监斩的。”
“将军言重了,你如此安排对我而言却是一桩大功劳,何来辛苦之说。”
“我可不是与你客气,别看我们已经控制了东京全局,但在暗处,还是有不少力量在蠢蠢欲动。所以明日处斩他们绝不可能如想象般一帆风顺,你作为监斩官员,也有些担着风险啊。”孙途正色道:“所以你切不可大意,兵马一定要布置妥当了,各种应急方案也要筹措到位,万不能让人有可趁之机。”
“将军您就放心吧,此事我一定会办得妥妥当当,绝不给他们半点机会。”童沐当即拍着胸脯保证道。随后,又和孙途说了几句闲话,便起身告辞,毕竟对方身上有伤,他也不好太过打扰。
直到目送他离开,孙途才把脸上的笑容一敛:“明日……我可不会给时间让你们从容布置,一切就在明天见分晓吧。希望你们不要让我失望,把该使的手段都使出来,把能用的人都用上,也好让我一劳永逸,永绝后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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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部天牢。
这里一向是关押朝廷官员和要犯的所在,但自大宋立国以来,却也从来没有如这次般一下子关进了这许多大人物。从太师到太傅,从宰相到尚书,可以说如今能住在这牢房里到底,那都是之前朝中了不得的大人物,跺跺脚都能使东京城的地皮颤上三颤了。
可现在嘛,虽只几日工夫,他们一个个却完全变了模样,不但容貌憔悴,整个人的精气神也萎顿到了极点,若此时再把他们放到街上,看着就和那些贫民没什么两样了。
这其中变化最大的当然要数蔡京蔡太师了,本就已过七旬的他现在看着更是苍老无比,苍白的须发,如枯树皮般的老脸,配上那对深深陷进去的眼睛,简直就是行将就木的样儿,哪还有半分几日前权倾朝野的太师权相的模样啊。
从天堂突然落到地狱,确实摧垮了他的心理和身体,让他一直都陷于浑噩之中,甚至连有人送饭进来,蔡京都没什么反应,然后他的饭食也就被同牢房的其他人给分吃了。是的,作为当朝宰相,他现在还是与七八个低一级的官员一起关押着,全无半点特殊。
直到今日傍晚,送饭的狱卒把勺子在牢房前的木栅栏上邦邦敲打了五下,蔡京半闭的眼睛才突然睁开,然后竟先其他人一步,扑到了栅栏前,伸
手就去抢那刚放到碗里的黑面馒头。这下还真把其他人给吓了一大跳,竟忘了上去与他抢,自然也就没有发现在拿过馒头的同时,他另一只手里也多了一个小小的纸卷儿。
等到入更后,牢房里重新变得一片静谧,蔡京才缓缓把那纸卷从袖子里取出来,就着外头透过小窗照进来的月光,看起了上头的内容来。这一看之下,古井不波的脸上却是一阵的颤动,嘴角抽搐间,更是喃喃轻语,发出了只有他自己才能听到的咕哝声:“孙途,你好狠,好绝啊……明日,就是见分晓的时候了吗……”
虽然身在天牢,但几十年大权在握的蔡京还能做出最后的挣扎,消息也依然灵通得很。居然只在小半日后,便已知道了孙途将于明日把他们全部处斩的准消息,也知道了自己最后的力量会在明日劫法场,救自己!
在他牢房的侧对面,另一人也在微微发颤后,把张纸条吞进了嘴里,咽了下去。梁师成在东京的势力也不比蔡京小多少,自然也在此刻知晓了一切,同时更做好了明日在刑场之上被人救走的准备:“孙途,只要这一次我不死,你就等着天下大乱吧……”
同一时间,东京外城,一座不怎么起眼的小院落中,数十名身体壮硕的汉子正静静地面对着一个气势慑人,目光如电的男子,听着他用压低的声音说着鼓舞人心的话:
“兄弟们,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太师对我等有着大恩,现在就是我等出死力,用命来报答他老人家的时候了。那孙途不但起兵谋反,还欲加害太师,把一些罪名强加到他老人家的头上,并选择在明日处斩。这我们能接受吗?不能,我们要救太师,明日就是最后的机会,也是最好的机会!
“天牢外头有上千精兵把守,所以我无法杀进去救人,但到了法场之上,情况就完全不同了。虽然到时会有更多兵马把守,但百姓只会更多,只要我们能把乱子惹起来,就能从容把太师从那些丘八手下救下来。你们,愿意为了救太师不惜一切吗?”
“我等愿意!”这些汉子全都低声嘶吼着,一副决绝的模样。
“好,那接下来我来说一说全盘计划和细节……”
同样的场景,在东京城里足不下十处之多,在这个最后关头,最后忠心于蔡京梁师成等人的暗中势力已再不能蛰伏,却是打算冒险出击,于明日法场之上,杀讨贼军一个措手不及!
另外,更出乎许多人意料的是,还有一支军队正日夜兼程直朝着东京而来,正是由江州太守蔡九蔡得章亲自率领的部下三万精兵。皮之不存,毛将焉附,他深知一旦父亲被杀,举族被灭,自己这个身在外地的儿子也必然只有死路一条,那还不如趁着还有机会,拼上一把呢!
这个正月十四的夜很不平静,所有人都开始布局蓄势,只等着明日那一刻的到来。但到底谁能笑到最后呢?
第1044章 血色上元节(一)
大宋宣和八年,正月十五,上元节,黄道吉日,诸事皆宜。
这天一大早,来自东京城中各处的百姓就纷纷从家中出来,直朝内城东边的相国寺一带汇聚而去,还未到辰时呢,那一边的街巷已全被人潮所占领,其中之人竟是连转个身都难。可即便已拥挤如此,还是有更多的百姓从四面八方赶过来,就连汴京之外的百姓,但凡是得知这一消息的,也全都赶过来了。
实在是今日要在相国寺前执行的事情太过重要,也太过耸人听闻了,简直就是大宋立国百年来从未发生过的事情。朝廷,或者说是越侯孙将军竟要在此处斩包括蔡京梁师成等在内的数十朝廷重臣奸佞及其家眷,这是何等壮观而解气的场面啊,又是多么的出人意料,对天下人来说,这就是做梦都不敢有此一想啊。
别说太师蔡京太傅梁师成了,就是这名单中某个不被大家所知的官员,那也是天下所有百姓只能仰望的存在。他们确实干下了太多祸国殃民的勾当,但朝廷也好,百姓也好,却是一直以来都拿他们没有半点法子,别说让他们以命相抵了,就是罢免他们的官职,让他们再不能以手中之权残害百姓都是奢望。
因为谁都知道,大宋自太祖立国时就曾定下国策,朝廷不杀士大夫!什么叫士大夫,就是那些有功名在身的读书人,就是朝廷里那些大大小小的官员们。所以百年来虽然朝廷里出现过一场场的党争,但失败者却多半只是贬官外出,少有真就因此而死的;所以百年来大宋朝又出了多少贪官,哪怕他们被查有实证,可结果却也被轻轻放过,多少官员因此可能欺凌百姓,做下滔天之恶,但最终也还是逃脱了律法的制裁……
谁都知道这一条成规大有问题,但因为是太祖皇帝所立,所以从未有人敢于推翻。但今日,越侯孙途却用极其强硬的手段将其彻底推倒,而且这一杀,还是数十官员及其家眷。这如何能不引得城中百姓争相围观,多少含冤未明的百姓们等待着这些恶贯满盈的家伙们人头落地的一刻啊。
说一句今日将普天同庆,将成为大宋历史最重要的一个上元节恐怕无数人都会点头同意了。现在,就只等着时间到来,只等那些贪官人头落地了。
在众人略显兴奋与焦急的情绪里,时间一点点滑过,转眼便到了巳时。随着咣咣咣咣的锣声,一支庞大的队伍沿着布满了百姓的长街缓慢而来。而在看到头里的孙字军旗后,本来还占满了整条街道的百姓们就跟快刀划过的豆腐般,迅速朝着两侧退开,将前进的道路让了出来,使这支队伍能够迅速通过。
头前的上百精骑策马通过后,后边则是数量更多,足有数千之众的精悍兵将,而被他们围在垓心处的,才是一个个重枷在身,镣铐齐全,身着囚衣的犯人。此
时不知是因为身体承受不住如此枷锁的缘故,还是心中惶恐,这些犯人全都低垂着脑袋,步履更是沉缓到了极点,非得边上的兵将不时挥起枪矛皮鞭驱赶,他们才会一步步地朝前挪动,看着完全没有半点生气。
若非早知道了这些人犯的身份,只看现在他们这番狼狈的模样,谁都无法相信这竟然就是往日那些高高在上的相公官人们。那个位于队伍最前头,几乎走一步都要喘上几口粗气,须发皆白的家伙居然就是能让天下人闻名色变的蔡京蔡太师,而跟在其身后那个脚步更小,脸色更苍白如纸的居然就是梁师成……
当百姓们慢慢认出他们的身份后,先是一阵静谧,继而愤怒尖锐,各种腔调的骂声便从四面八方而来,混杂其中的,还有各种烂菜叶臭鸡蛋,外加不知从哪里拾来的石子碎砖,全都如雨点般狠狠砸向了这些祸国殃民的奸臣狗官。直打得他们连连惨哼,走路的脚步是越发的凌乱了。
眼见百姓骚动得越来越是厉害,似乎随时都有许多人要扑将出来,亲手杀了这些狗官,才有几名将士挥舞着手中兵器连声叱喝,阻止了人们的进一步行为。同时这些犯人身旁的将士则没好气地再度狠狠抽动鞭子,驱赶他们以更快的速度朝着前方法场而去,受这些犯人的连累,连兵卒身上都中了不少烂菜叶臭鸡蛋呢。
本来不是太长的一截道路,却因为百姓的举动和拥挤而让整支队伍足足花了小半个时辰才得以过去。好在后面那些犯官的家眷们倒是没有引得太多百姓的仇恨,得以消停下来,他们才能迅速通过,要不然,恐怕光是把人带进法场都要超过午时了。
这一幕落在从另一边进入法场,已高坐在监斩台上的童沐眼中,让他心中更有底气:“民心可用,怪不得三郎他一入东京就急着要杀掉这些家伙,倒是真有些道理。这一回只要再杀掉他们争取到了城中乃至全国民心,那接下来我们再想进一步推行自己的一套方略就能得到无数人的支持了。”
思索间,他的目光又从那周围人山人海迅速扫过,心中又略有些紧张:“不过今日这场处刑却必然会遭遇波折,就让我看看城中到底还有多少冥顽不灵的家伙,看你们会闹出多少动静来吧。但不管你们有何手段,只要今日敢出动,就让你们做个陪葬!”
心思一转间,童沐的目光又往侧方一座三四层的酒楼上头一扫,这才迅速又收回了视线,开始整理了下案头的各项物件,又一理身上衣袍,缓缓地站起了身来。
因为此时那些犯官及家眷几百人已被带进了法场,被兵将们强行按倒,跪作了数十排之多,而每个人身后,更有手持鬼头大刀,目光坚毅的军中汉卒,显然他们就是此番行刑的刽子手了。
今日行刑的场面实在太大,纵
然是东京城内想找大这么大批量的刽子手也不可能,所以孙途便索性让人从军中召集了一些胆大手狠的军将来执行今日的处决。而当知道今日要杀的乃是蔡京等权臣奸佞后,军中将士更是个个踊跃,只半日间就已招齐了人手。而这其中,最夺人眼球的,却是一个同样身着犯人囚服,却站在蔡京身后的汉子,他放在一干等待行刑的将士中间可实在太特殊了。
就在外头的百姓发现这一怪状,并纷纷猜测议论时,童沐已在一振衣袍后举起了手中的圣旨,身边则有亲兵把个扩音器也放到了他的嘴边,好让他的声音尽可能远地传到四周:“各位东京城的父老乡亲,本官童沐,今奉陛下旨意,越侯孙将军军令特来监斩执行蔡京、梁师成而下一干朝廷奸佞及其家眷。本来,这一场该由孙将军亲来监斩,但昨日他因维护军法而身受近百军棍,晚上又棒创发作,实在难以起身,所以只能由本官代为监斩,还望诸位莫要误会。”
此话一出,又惹得四周百姓一阵嗡嗡议论,其中多半都是对孙途的溢美赞叹之词。昨天他为了维护军法甘心当众受杖一事早已通过口耳相传散播到了东京城的每个角落,大家对孙途更是尊敬,所以哪怕他今日未曾到来,也不曾让大家有丝毫的不满,反而是越发敬重于他了。
童沐只停了片刻,就再次开口:“眼前这些犯官,一个个都深受朝廷大恩重用,但多年来却不思报国为民,反倒多行不义,残害无数百姓。就在前几日里,我等便已接下了数千状告他们的冤情,道一声他们的罪过罄竹难书也不算夸张。
“越侯在看过这些后,更是义愤填膺,故而特意入宫请见天子,历数蔡京等人之重罪,并让天子下旨定其死罪。虽然我大宋朝百年以来未曾杀过士大夫,但蔡京等人犯下之罪实在太重,不杀之不足以平民愤,不杀之不足以正国法。所以今日,本官特奉旨诛杀群邪,以谢天下!”
一顿之后,他才真正打开了那份圣旨,一清喉咙后,大声念起了上头文采斐然的旨意来……
四周的无数百姓无论听不听得懂,这时全都努力竖起了耳朵来听,一个个都兴奋得面容发红,身子发颤,但却又没人开口说什么话,像是怕因此打断了这庄严的一幕似的。
但是,在这等肃穆庄严的环境,却也有不少人与周围众人格格不入,神色闪烁间,身子还在下意识地往前挪动,尽可能地去靠近前方法场。倘若有人仔细去看他们低垂下来的手与袖口,就会发现那里赫然有寒光闪烁。
相国寺内,七层高塔之上,一个面容普通的男子远远朝着法场方向略作眺望后,目光又迅速投向了更远处,投出了东京城:“九少爷应该快到了吧,还有那一路奇兵也该要发动了。成败生死,只在今日!”
第1045章 血色上元节(二)
时间稍稍回拨,两个多时辰前,东方既白,天才刚刚亮起,东京以外。
坐在颠簸的马车内,沿着官道一路狂奔几百里,实在让一直以来都过着养尊处优生活的蔡九蔡得章有些吃不消了。终于在车辆再度一个拐弯,带得他差点撞上车厢壁后,他在里头发出了一声怒吼:“且住!”
这一声叫还是很有用的,疾驰的马车应声停了下来,但还是让蔡得章因惯性一个前扑,头正磕在了前方挡板上,让他又是一阵头晕目眩,伸手够了半天,还是靠外边的亲卫帮着掀开了车帘,露出了外头的青天白日,还有马车左右的无数骑兵步卒。
“太守……”没等那亲卫询问有何吩咐,蔡得章已一把推开了他,软着两条腿冲到了车外,低头哇哇把肚子里的东西都给吐了出来,然后又是一阵咳嗽,半晌后,方才略略定神,拿随身的绣帕擦去嘴角的痕迹问道:“这是到哪儿了,还有多久能到东京。”
“如今离东京只有不到五十里,翻过前面的山坡应该就能看到京城了。”那亲信忙上前回话道:“只是不知道我们还赶不赶得及……”
“一定能赶得及,号令全军,继续全速进发,务必赶在中午之前抵达东京城下。我们在城中早有内应,只要到了,便能顺利杀进去,到时候,天大的功劳唾手可得!”蔡得章在作了几个深呼吸后,终于恢复过来,大声说道。这话却是跟周围那些随他一路从江州杀奔而来的部下说的,因为他很清楚接下来他们会遇到多大的艰险。
“嗷……杀进东京,救下陛下和太师!”这些军卒则是大受鼓舞,纷纷高声呐喊,在蔡九重新回车上后,再度提速前冲。
此时天才刚蒙蒙发亮,照此速度来看,他们确实能赶在中午之前抵达东京,而这几万人所卷起的声势,更是几乎能把沿路的天地都给遮蔽了。半个时辰后,他们已翻上了最后的一道山梁,远远的甚至都能瞧见东京汴梁城的轮廓了,似乎只要再冲刺一把,就能全无阻碍的直达城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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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现在。东京城,相国寺外法场,监斩官童沐已把手中圣旨读到了最后——虽然这份诏书辞藻华丽,弯来拐去的有着太多东西,但其实内容也很简单,那就是天子已经认定了蔡京等人的重罪为实,所以决定当众处斩这一干奸臣及其家属……
当这样的意思散播于人群后,本就因此而来的百姓就越发的兴奋了,欢呼声中,人群不自觉就朝着前方涌动,似乎是想离得这些将死的奸臣更近一些,从而好在他们人头落地时看得更清晰些。
而这一幕落到蔡京等人眼中时,本已经颇为麻木的他们脸上又是一惨。原来百姓们早怨恨自己等到了骨子里,恨不得自己快死,只是以前没有这个机会,现在却是彻彻底底地发泄出来了。
而后,他们又听到了更
叫人绝望的声音:“午时将到,验明犯人正身!”
伴随着童沐这一声长喝,他们身后的那些兵卒已迅速走上前来,仔细查看了他们的容貌,同时也去掉了这些犯人脖子上的木枷,以方便接下来的用刑。在一声声“验明无误!”的高喝声里,蔡京等人便被迅速按翻在地,许多兵卒都麻利地探足把他们踏在地面上,两手则高高举起了手中刀,只等着一声号令,便可顺势下劈,将他们斩杀当场。
直到这一刻,最后的恐惧感才如潮水般从每个人的心中涌起。本来都已经表现得颇为麻木的他们突然就痛哭流涕,大声喊起了冤枉来:“我冤枉啊,我为官一向正直,从来就没有害过人,这都是孙途他为了排除异己,谋夺大权的阴谋……”
“陛下,老臣冤枉啊,老臣几十年来忠心朝事,从未有半刻懈怠,孙途所说皆是假话,百姓们也是被他煽动起来的棋子而已……”
“你们都被那孙途骗了,只要我等一死,陛下落到孙途手中,你们的处境只会比之前更加不堪……”
这些人做着垂死的挣扎,纷纷大声叫嚷着。奈何他们的声音却只能被身边那些等待行刑的兵卒听清楚,远一些的百姓们都在欢呼,叫骂,压根就没人会听清楚他们在叫些什么,所有人都拿眼睛死死盯着这些等待被刀斩去头颅的奸佞贪官,只愁时间为何过得如此之慢,巴不得他们早死。
倒是相隔甚远的皇宫之中,冷清坐在殿内的赵佶,此时突然心有所感地抬头望向了外头的天空,脸上满满都是惶恐:“已经快到午时三刻了吧……”
“午时三刻已到,准备行刑!”童沐在盯着身前的日晷片刻后,开口吼了一句,手中朱笔便在一枚粗大的令箭上猛然一勾,再一甩间,那写着个大大斩字的令箭已被他抛到了前方地面上。
令箭落地,刀已扬起!
就是再稳如泰山的蔡京这时也觉着一阵恐惧攫住了自己的心脏:“怎么到了这时还不见人来救我,莫不是出了什么岔子不成……”心思电转间,他看到了一道黑影从侧前方的酒楼上一闪而至,跨过近百步距离,唰的一下,竟直接没入了其身后刚要下劈出这一刀的军卒的胸口,带得他魁梧的身子一个踉跄,便连人带刀直往后倒去。
这一箭就是信号,飞出后,引来了四周的风云突变,人群中,一下就跃起了数以百计手持利刃的壮汉,他们齐声高吼:“我等奉陛下圣旨救忠臣,杀叛逆!”喊声未毕,人已如一只只怪鸟直扑前方的刑场,刀剑挥舞着,直把周围的无数百姓都吓得尖叫逃散,一下就把法场上井然的秩序给冲击得乱作一团。
本来在人群和犯人之间还隔着一队队的兵卒,但就在这一刻,因为百姓受惊乱跑,一下就冲向了整齐的队列,让他们的阵势瞬间就出现了一个个漏洞。而那些手持利刃的凶徒则在百姓
的掩护下迅速扑前,手起刀落,杀向了措手不及的兵将,只眨眼工夫,已有不下三四十个兵卒倒在了这些人的手下,鲜血涌动间,百姓更为慌乱,四下奔逃,也就给了他们以更多靠向前方的机会。
高处监斩台上的童沐见此脸色已作铁青,连声高叫:“守住刑场,不要让任何人靠近……”话音未落,嗖的一声,一支羽箭竟从远方突然飞来,若非身侧一名护卫及时拉了他往边上一闪,只怕他当时就要中箭。可即便如此,还是因此吓得他不能再发声下令,让法场上的局势变得越发混乱,手底下的亲兵只来得及支起盾牌,守在他左右,还裹挟着他直朝下方而去,不敢再留在如此醒目的高处面对箭手的偷袭了。
而这么一来,现场情势就变得越发危急。本来法场四周的兵将就已经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杀得手足无措,又有百姓在头里冲击,使他们投鼠忌器无法真个出招。而往往他们在一分神间,那些混杂在百姓中的家伙就会在近身的瞬间突施杀手,把刀剑刺入这些将士的要害。一时间,连连得手,刑场前最后的防线已然被撕破,凶徒们已汇聚成一股洪流,直闯进去,来到了还倒在地上的一众官员前。在他们周围,那些代作刽子手的将士们已倒了一地,所有人都是身中冷箭而死。只有少数几人在那个身着囚服的军将的带领下向着后方退去,却顾不上阻拦他们救人了……
“太师,小的蔡健特来相救。”为首的凶徒一面把蔡京从地上搀扶起来,一面大声说道。然后不等蔡京回话,他又强架了对方,脚步匆匆就直往边上跑去。救人的行动这才开始,还有太多的麻烦在等着他们一一应付呢,所以不能有半点耽搁。
其他人也是一样,都是一人扶起一个就跟在蔡健之后朝侧方一条已被开辟出来的通道而去,在那通道两边,则有凶徒持刀乱斩乱杀,把周围百姓给吓得往别处奔去。
与此同时,城中又突然冒起了数十处火头,导致全城越发的混乱,显然这也是他们营救蔡京等人的后续招数了。这些自打孙途入城后就一直隐藏起来的蔡京等人的潜存势力,在这一刻终于是彻底爆发,出现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相国寺高塔之上,那个男子依旧面带淡淡的笑容,俯瞰着下方混乱到了极点的场面,口中轻轻叹道:“孙途,看来你也不过如此了,居然轻敌到如此地步,我只略施小计,就已彻底搅乱了东京局势,不但把人救了出来,就连这城池也将很快落到我的掌握之中。而你,则将成为我迈向巅峰的第一块踏脚石!”说着他猛一伸手,正抓向远处那座越侯府邸……
此时,在孙途府邸周围,竟也突然冒出了一支数百人的灰衣刀客队伍,他们未有半点迟疑,如旋风般直扑向了越侯府西侧最矮的那一截院墙。
真正针对孙途的杀招在此一刻才露出来……
第1046章 血色上元节(三)
“轰轰……”突如其来的炸响让坐在车里头晕不止的蔡九猛一个激灵,同时他所乘的马车也在这瞬间陡然就是一个急停,带得他整个身子又一个趔趄直往前冲去。但此时的他和外间的亲兵们却已顾不上这等小事了,因为随之而起的鼓号声,以及从两边高处伴随响起的杀声已把他们吓得失神,蔡九更是一矮身就靠在了车厢壁下,不敢轻举妄动。
外头那些江州官兵更是一阵大乱,他们是完全没有遭受这等可怕武器袭击的,明明正疾走在官道上呢,脚下突然就火光一闪,爆炸的同时还有无数细碎的铁砂铁片如雨点般扩射而来,顿时就把那一带的好几十人都给射了个浑身是血,倒地后翻滚着惨叫不止了。
而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呢,鼓号声再起,两边高冈上竟是杀声四起,无数兵马左右来袭,如两把尖刀般狠狠刺向这支受惊未定的军队中路,一下就让整支江州军陷入到了更大慌乱中,许多人更是连兵器都举不起来了。
人还未到跟前呢,就先是一阵如雨点冰雹般的箭矢以及拳头大小的冒着火星的瓷瓶,嗖嗖声伴随着轰隆炸响立刻就让整支军队四分五裂,一个个兵卒犹如一只只受了惊的兔子般完全顾不上什么队形军纪,全都尖叫着便往前后逃去。战斗才刚一展开,这支自以为能夺取东京控制权的江州军便已陷入到了崩溃,再无半点斗志可言。
可即便他们想要脱逃,对手也不给他们以机会了。因为这时,前方又有一支速度惊人的骑兵队伍如风般疾驰而来,尚在百步开外,他们的箭矢已泼洒过来,临到近处,他们又挥起了手中刀枪,如一只只猛虎猎豹般扑向自己的猎物,与两边夹攻上来的同袍一起对整支江州军展开了如滚汤泼雪般的猛烈攻势。在他们的冲锋路上,几乎就没有半个人能阻他们一阻,真就如入无人之境,冲杀直入江州军中心位置。
无数江州军在这一刻已彻底丧失了反抗的勇气,甚至连逃跑都做不到。所以当两边杀来的兵将才吼得一声:“弃械伏地者可免一死!”他们就全都乖乖照做,空着双手趴跪在了地上。
只有蔡九所乘马车附近的那些亲卫们还试图反抗一二。可旋即,就被一阵劈头盖脸的破虏弹给炸得伤亡惨重,连个像样的防御阵势都摆不出来,然后骑兵一个冲击,就做了最后收割。
在敌强我弱,又是遭遇突然袭击,再加上连兵器都远远不如的情况下,这支浩荡而来的将军就这样败在了离东京城还有二十来里的郊外。除了少数反应够快的后队兵将得以逃走外,其他人不是被杀就是被俘。这哪里是战斗,分明就是一面倒的屠杀和压制了。
带队冲杀的武松等将只觉着一阵意犹未尽,自己都没发力呢,这些敌人就已彻底放弃,与之一比,北边的辽人和金人还更有趣些呢。
当然,作为这一路兵马主将的林冲却没这等轻敌的心思,当即就是一道道命令传下,让人把这些俘虏全部捆缚看押起来。而他自己则带人缓步来到了那横在路中间,久久没有半点动静的马车前。
随着他一挥手,左右自有将士扑将过来,唰的一下就掀起了车帘,露出了里头的内容来——只见得车内一个穿着朱红色官服的男子正全身蜷缩作一团,躲在车厢角落里瑟瑟发抖呢,哪还有半点地方大员的风采。
只稍稍一愣间,众将士便全都露出了不屑的讥笑,当即就有人上得车去,一把便将蔡九给拖了下来。而在被拖下车后,蔡九更是颤抖得如风中残叶,连连尖叫:“不要杀我……我是朝廷命官,我太师蔡京之子,你们不能杀我……”
“你放心,我们自然不会在现在就杀了你。哪怕要杀你,也得等到将你押入东京,交由朝廷审讯之后再作定夺!”林冲立在这个抖作一团的家伙面前,心中自是一阵恍惚,回想当初,这一切真就跟做梦似的。
依稀记得那时自己身在东京为禁军教头时,见了任何一个文官都得低声下气,不敢有半分的怠慢不敬,只有自己跟人跪拜见礼的份儿,像蔡九这样的大人物更是想见一面都不可得的存在。可现在呢,这样的人自己已能居高临下看着他朝自己叩头求饶了,连他的父亲蔡京也早成砧板上的鱼肉……
“蔡太守,你还真是够有胆,够有孝心的,居然真就敢带兵造反,直奔东京。却不想想既然咱们已掌控一切,又怎会给你留下趁虚而入的机会呢?”说这话的是正走上前来的鲁达,他和蔡九倒是有些交情。
本来还在迷茫惶恐的蔡九在听到这句话后,身子陡然就是一震,僵硬了片刻后才慢慢抬头,看向了鲁达:“你是说……”
“你们以为自己尚有一搏之力,可实际上却并不知道你们的反应早就在咱们孙将军的预料之中,你们都中计了。”武松也在这时开口,给了对方重重一击。果然,在听完这话后,蔡九才真个瘫软了下来,眼中满满的皆是绝望:“怎……怎会如此……”
而作为主官的他这么一崩溃,周围那些将士最后一点底气也彻底消散,由此,这一场伏击战终于是以讨贼军的全面胜利告终。
从敌人踏入陷阱到结束战斗,不过短短个把时辰,自家伤亡更是可以忽略不计,却是一下就将蔡京他们寄以厚望的外援给彻底荡灭。
可即便如此,林冲脸上也不见多少放松的喜色,而是皱眉回头,望向前方的东京城方向:“也不知那些家伙会在城中闹出多少动静来,将军能不能做到以最小的代价将他们彻底歼灭……”
此时的东京城内却已再度陷入到了混乱。因为法场上的这一闹,使得那边的百姓都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全如没头苍蝇般朝着四下里乱跑,这也就给了那些隐藏于暗处的家伙们以更多下手的机会。他们或是怀着火种火油直冲向一座座要紧的衙门,或是手持利刃不断杀伤无辜百姓,想把整个局面闹得更乱,好为接下来夺取都城创造更好的机会。尤其是几处关键城门,更有一队队人马如飞般扑将上去,想要趁着这乱劲儿将之夺下。
当然,最关键的还在于蔡京等重要官员的保护和撤退了。此时他们周围不但已有数百精锐死死裹挟着,法场附近的高点还有十多个神射手做着策应,每当有军队上前阻拦时,都会被他们及时用冷箭射杀军官,从而打开前进的通道。
梁邈就是这么一个神射手,本在禁军中当差,之后却早早被梁师成收拢到了麾下,如今更是成了东南角这边一座酒楼高处的接应点。就在刚才,他已连发七箭,射倒五名叛军军官,帮着自家主子绕到了前方街巷偏僻处。现在,只等他再接应一程,梁师成那边就能退入到早已准备好一切的据点之中。
而就在这时,梁邈又看到了有一支军队出现在了自家主人的退路上,而且数量很是不少,看着足够能带来威胁了。他当即就眯眼寻找起了这支军队的首领来,只要射死此人,就能迅速打乱对方节奏,为自己人争取机会杀将过去。
很快目标已被他确定,羽箭也被他熟练地搭上弓弦。他对自己的箭术充满信心,在百步距离里,一个移动不快的目标自是百发百中。可就在他猛拉开弓弦,即将松手的瞬间,一种突兀的惊惧感袭上了梁邈的心头,随后而来的,是从侧方响起的破空嗖响。这声音他可太熟悉了,正是箭矢飞出后的声音,而当他听到这声音时,便意味着箭矢离他已只在咫尺了。
整颗心脏在这一瞬猛然收缩,梁邈再顾不上瞄准目标,手一松间,人已跟着向边上滚去。但一切却已经太晚了,就在他松手侧滚的同时,一根羽箭已噗哧一声钉在了他的脖颈处,带起了一大片的血花。
锋利的箭头一下就切断了梁邈的动脉和喉管,让他才发出半声嘶吼,声音就迅速而断,倒是鲜血却跟喷泉般飙射而出,只短短两三个呼吸后,他便没有了声息。一如之前被他射杀的兵将般,倒在了自己的血泊之中。
远处,花荣却连看都没有再朝这个目标处看上一眼,已果断把目光朝着另一处已被找到的对方射手瞄去。手指一松间,利箭再度飞出,跨过一百二十多步的距离,准确钉进了那人的眼窝,又收割了一名敌方弓手。
“第五个!”他口中轻轻说道,只要是在他视线范围内出手的弓手,已全被他找到射杀。而另一边的范骐效果也差不多,六名弓手被他一一射杀。蔡京等奸臣党羽在高处的棋子已被拔除得七七八八了,现在就只看地面上的后手如何展开反扑了!
第1047章 血色上元节(四)
梁鸿手持双刀冲杀在队伍最前方,在其刀下几无可与他战上三合的官兵,也正是在他的凶猛冲杀下,这支两百多人的队伍得以保护着梁师成等人连过数条窄巷,眼看就要来到早准备下的安全住处。
可就在众人精神一振,脚步更快朝前奔去时,斜刺里却又有一路兵马突然杀到,虽然他们并不作官兵打扮,只是一身江湖人的装束,但其气势却很是不弱,尤其是当先三个青年更是身手矫健,腾身间已让过了几名凶徒劈刺过来的兵器,然后一刀一剑已分左右袭杀过来,至于中间那条铁塔般的汉子更是在暴喝声里挥舞着两只拳头,狠狠砸向了那两条未及收回去的枪杆,啪啪两声,枪杆竟被拳头砸断,人也已扑到了跟前。
梁鸿的双眼立刻就红了,他当即认出对方身份:“成老大……成崖余!你这个两面三刀的混账东西,不但出卖我们的人,竟还敢帮助反贼,真是找死!”吼声出口的同时,他人已凌空掠上,手中双刀已飞劈而出,直取正面用拳的铁游夏。
后者也是夷然不惧,吐气开声,双手一曲一弹间,已找准了来刀的角度,直轰刀背。但他还是小觑了这位梁师成身边亲信的本事,就在拳头将将要碰到刀背时,梁鸿突然诡谲一笑,手腕轻翻,本来横斩的双刀竟在瞬间化作下刺,如此一来却让铁游夏变作自己拿拳头往刀口上撞去了。
哪怕他有着一双铁拳,但其双手终究不是真正的钢铁所铸,见状赶忙收招后退,以避其锋芒。可这一下却也使自己彻底落入到了被动中,梁鸿又是一声笑,刀再度上提,化作两抹寒芒,上下翻飞,同取其小腹与咽喉。而且这两刀的速度比之前尤快三分,竟是追了铁游夏后退的身形便至,不给他半点回气闪避的机会。
铁游夏一身武艺多在冲锋,此刻由进变退,自然是守不住的。但他眼中却依旧不见有丝毫惧色,急收的双拳竟再度轰出,避过那两把快刀,直朝梁鸿的面门和咽喉而来,竟是两败俱伤的杀法。
梁鸿见此,不觉啧了一声,对方是街头厮混起来的泼皮,命可比自己贱得多了,实在没必要与之以命相换。当下里又临时变招,双刀反卷,再拦在了对方双拳进击的路线上,化解了这拼命的招数。与此同时,他脚上也已陡然发力,在双刀寒芒的掩护下骤然蹴出。这下倒是出乎了铁游夏的意料,被一脚踢在胸口,惨哼声中,身体已如断线风筝般飞了出去。
梁鸿这边只在三两招里已把其中一个强敌击伤,但后方的战况却比他想象的更为激烈。虽然梁家的家将人等个个武艺不俗,配合得当,足以对那些帮会中人,街头混混形成压制,但在对上那一刀一剑的主人时,他们却明显力有不逮了。
成崖余和冷凌弃二人一人使刀大开大合如山岳大川,气势如虹,一使剑绵密犀利
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往往一招间就能从诡异的角度刺中敌人,顿时就把守在梁师成身前的那些家将杀得人仰马翻,惨叫连连,只能是护着又朝后方退去。等梁鸿解决了铁游夏回头时,发现双方居然拉开了一段距离,而且那刀剑二人还杀进了队伍中间,离着自家老爷已然不远。
见此,梁鸿更是愤怒,双足只在地上一蹬,人已如鹞子般直飞而起,一跃两三丈,喝一声:“贼子安敢!”已居高临下两刀直取成冷二人。虽然这一下急扑略显托大,但他却相信自己手下的兄弟能及时作出配合,在这一刻死死缠住二人,为自己的猛攻创造机会。而且他更对自己的一身武艺有着绝对信心,绝不可能败在他们手中。
而就在他腾身上扑的同时,一道尖锐的啸声也自侧上方骤然响起,却是一枝利箭破空而来。这让梁鸿心下更为一喜,刚才他一路杀来,曾有几次身陷重围,就是在这些神出鬼没的冷箭的帮助下才得以顺利脱身。现在,箭风之响,哪怕不能射杀成冷二人,也足够让他们忙于应付,自己再趁机补刀,就能将这两人斩杀了。而只要这两人一死,其余之众皆不值一提,没见那些帮会泼皮完全被自己手下的兄弟给挡下来了吗?
梁鸿嘴角都露出了一丝志在必得的笑容,身形落得更快,还已经想好了后边的变招。但只在眨眼之后,他眼中的得意已化作惊恐,因为他赫然发现,那近在眼前的冷箭竟是直朝着自己飞来——不,是他这一扑,居然正好挡在了箭矢的飞行路线上。而这时,他的招数已然用老,身形下沉,却是连凌空闪避的动作都做不到了。
“啊……”带着不甘和惊恐的惨叫从梁鸿口中只喷出一半,就被截断。那支冷箭竟正好射入其咽喉,让他连最后的那一声惨嚎都未能完全叫出,血洒长空,身体一僵间,横着拍下,反倒是把下边的一些梁家家将给砸倒数人,飞溅出来的鲜血还落到了早已面如土色的梁师成的面上身上,使他也发出了一声声的尖叫。养尊处优惯了的梁太傅可没见识过如此恐怖的场面啊。
同样被梁鸿这突兀之死闹得惊慌失措的还有其那些梁家家将,他们本以为自家主将能带着自己一路碾压着杀进前边的院落,然后开始一系列的反击,最后带着大家走向胜利呢。可突然间,他居然就死了……几乎所有人都愣在了当场。
而在这生死搏杀的关头,又怎容他们有丝毫的愣怔呢?就这一错愕间,一刀一剑已如旋风般卷杀过来,之前还被他们死死挡下的那些帮会泼皮也个个奋勇前冲,刀枪齐施,片刻间已有二三十人倒了下去。最后,成崖余手中刀更是呼的一下越过三名敌人,横架在了早成泥塑木雕的梁师成的咽喉处:“谁敢再动!”
动还是有人动的,而且是所有人在这一瞬间都动了!就在他挟持梁师成,
想要要挟其他人放下兵器时,这些梁家家将们突然就一声惊叫,转身便四散而逃,有人更是在奔跑间把手中兵器都给丢了去。居然在这一瞬间里,这一百多名梁师成最后的部下全都弃他而去……
这下可实在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就连冷凌弃都有片刻的失神,来不及做出阻拦,只是茫然地目送他们消失在街巷的尽头,然后看看成崖余,后者也怪异地看看他,最后两人又回头,看了看同样茫然而立的部下,以及刚从地上挣扎起来的铁游夏……
不过无论如何,他们总算是立下了功劳,拿住了梁师成这个重要犯人,这让他们随后又露出了欣然的笑容来。成崖余更是冲还在发懵的梁师成咧嘴一笑:“梁太傅,看来你是真不得人心啊,连亲信家将到了这时也都弃你而去。”
这一句充满了讽刺的话语终于让梁师成略略回神,他的身子开始左右摇摆,但口中还是说道:“成……成老大是吧,我听说过你。我与你也无冤无仇,如果今日你能放我一马,我自有心意奉上。现在没几人知道,我在城中尚有好几处产业,更有黄金三万两,只要你……”
不等他把价码说完,成崖余却突然打断道:“谁说我与你无冤无仇了?要没有冤仇,我何必趟这浑水带兄弟们来截你?你,可还记得铁棠,冷廉吗?”在他提到这两个名字时,冷凌弃和正走过来的铁游夏二人眼中皆有丝丝杀意透出,看着就好像要把梁师成千刀万剐一般。
“这……这两人是谁,老夫,老夫从来未曾听过啊。”梁师成早乱了心思,压根没注意到他二人的反应。
冷凌弃一声冷笑:“也对,梁太傅你高高在上,贵人事忙,又怎么可能记得住这么两个如蝼蚁般被你踩死的可怜人呢?但这里却偏偏就有这两只蝼蚁的后人,我和铁二哥为了这一天已经等了太久!”
此话入耳,梁师成终于醒悟,同时也是彻底绝望了。他自知多年来害得无数无辜家破人亡,这些恨不能对自己煎皮拆骨,现在落到这样的仇家手上,任自己说破大天去都不可能放过自己了。心中最后的一点希望破灭,让他再无力支撑,身子一软,人已瘫倒在地。
“把他绑起来,这么杀了他却是便宜了他。像他这样的人,就该拉到法场之上,明正典刑!”随着成崖余一声命令,手底下的兄弟立刻扑上来,将彻底失去反应的梁太傅五花大绑,押着就往外去。此处离他所以为的安全宅子不过区区半条巷子之隔,却成了天堑。
当梁师成被成崖余兄弟们拿下的同时,附近一些街巷里也有许多趁乱而逃的罪官被接连捉住。出乎他们的意料,讨贼军居然早在这附近都已布下了层层罗网,任他们如何奔逃,最终还是难逃法网。
等到黄昏时,就只剩下蔡京还未被捉住了……
第1048章 血色上元节(五)
一阵北风乍起,不但带来了丝丝寒意,更使一大团云向前飘动,把午后的日头给遮挡到了后方,让天色也为之一阴。这让刚进到西边跨院里的孙福林心头没的一寒,然后下意识就朝着侧前方的院墙上望去。
只这一望间,便让他的心跳陡然提升,双眼圆瞪,嘴也跟着大大地张了开来,满脸的惊恐之下,就要发出一声惊叫。只因为就在前方的院墙之上,赫然蹲伏着数十灰衣持刀的凶徒,此时几十双眼睛同时盯上了他,使他有种掉落兽穴,被野兽给围困住的感觉来。
还没等他这一声示警的惊叫喊出来呢,一个身材瘦削的汉子已如大鸟般掠飞下来,其速度奇快无比,几乎就在一眨眼间,人已来到了孙福林的跟前,左手一探间已捂住了他的嘴巴,将其到嘴的尖叫给按了回去,右手的刀更是迅然掠出,一下就切开了对方的咽喉。鲜血随之飙射,但对方却不见丝毫躲闪的,就这么一直按着孙福林的嘴巴,箍紧了他的身体,直到他抽搐一阵后彻底没了动静,才一甩手将之丢到地上。
与此同时,墙上那些灰衣汉子已接连跳进院中。刚把孙福林丢下的蔡玄只把带血的刀轻轻一摆,就见这上百灰衣汉子已迅速分作数队,朝着各个方向,杀向了越侯府的每一处院落。这一次只要能把孙途及其家人一网打尽,他们便算立下最大的功劳!
自蔡玄而下,这批人皆是蔡京多年来从禁军和民间挑选栽培出来的厉害人物,不但对他忠心耿耿,而且个个武艺高强,杀人手段更是层出不穷。多年来,被他们刺杀的蔡京政敌没有一百也有八十,而且几乎都没能查出什么线索来,今日他们倾巢而动,是定要置孙途于死地了。
蔡玄的脚步飞快,身形晃动间,已从这最西边的跨院里腾身而出,目光则犀利如箭,时刻关注着身前情况,但凡有人影晃过,他便会在第一时间扑上灭口,不让对方发出任何响动来。作为暗杀高手,这等潜入人家的行动对他来说就跟吃饭喝水一样的自然,都不用作多想的。
身后那些灰衣人更是个个脚步如飞,紧随其后,做足了将越侯府上下屠杀干净的准备。只是随着一路朝后院进发,情况却又有些古怪,虽然也遇到了三五个奴仆,但四五座院落下来,这里的人还是太少了些,而且一切都太顺利了,真就如入无人之境,这里就是一座空宅似的。
眼见再穿过两进院落就是早摸清楚的孙途居住的后宅,蔡玄突然就把步子一住,神色凝重道:“有问题……怎么我们分散到前院的兄弟们竟也没有发出什么动静来,未见半点惨叫传来……而且这院子里的人也太少了些,似是刻意把人都给清空了一般。”
他这一提醒果然也让其他人一阵不安,接连目光闪动,却还是看向了他这个当头的,等候着他做出决断
。毕竟对这些刺客来说听令行事才是本职,不必有自己的想法。
“蔡甲六,你和蔡丙三两个悄悄过去,打开那边的院门看看,其他人跟我绕道左边,我们从侧方杀过去。”作为这支杀手队伍的首领,蔡玄很快又拿出了一个对策来。他虽然觉着事有蹊跷,但刺杀孙途更是此番计划中最重要的一环,当然不可能就此收兵,所以他决定稍作试探,再来一招出其不意。
被点到名的两个刺客低低答应后,便已迅速朝前扑去。两人的速度飞快,只几个起落间便已穿过了前边的一座院子,来到了门户紧闭的后宅前。两人只一个眼神交流,蔡丙三已摸刀靠近了院门,熟练地从门缝间薄薄的刀身,便要将后边的门闩给挑开了。可结果这一划间却划了空,同时那两扇院门竟也在他一用力间悄然打开一些,竟是未被闩上的。
这本该足够让两人感到吃惊了,但现在更惊人的一幕却因为院门的滑开而呈现在两名刺客面前,使得他们已经完全顾不上这自动开启的门户了。只见院子里,密密麻麻站着两三百名衣甲鲜明的军将,所有人手中拿着弩机,闪烁着寒光的箭头正全部对准了自己二人!
更叫人感到恐惧的是,这么多人身在一门之隔的院子里,他二人都靠到门前了,竟愣是听不到半点声音,就像里面站的不是几百兵马,而只是放了几百个雕像似的。
蔡甲六二人瞬间就僵住了,脸色煞白的他们竟是连指头都不敢再动上半下。他们固然武艺不错,但在面对几百弩箭时,他们还是没有半点生机的。
“你们两个,放下兵器,慢慢走过来,趴地上。”随着弓弩手后方屋门开启,一名穿着轻袍的男子在手下的搀扶下缓步走了出来,正是孙途。他虽然身上带伤,但很显然,伤势绝不像外头所传的那么严重,至少远未到必须卧床不起的地步。
蔡甲六二人迅速交换了一下眼神,却并没有照孙途说的束手就擒,而是同时口中高叫:“有埋伏!”同时脚步一顿间,人已火速朝后飞退,而且两人还很有默契地迅速分开,朝着左右退去,以求能至少逃得一人。
但他们还是小瞧了这些弩机的威力了,就在他们这声叫一出,身子飞退的瞬间,嗡的一片响,数百箭矢已如狂风暴雨般激射而出,一下就遮蔽住了前方百步方圆的一块区域。别说他二人是在院门前做出的遁逃,就是离院门还有几十步处就发现了不对转身逃跑,也是不可能从这块几十丈的射程内逃出去的。
一阵哧哧声伴随着两道惨叫瞬间就已响起。两名刺客的身子才刚退出不到十步,身上已被箭矢狠狠钉中,再一眨眼间,两人已如刺猬一般,倒在了地上,瞬间毙命……
孙途见此只是轻轻一叹:“何必呢?你们以为这样就能提醒其他人逃过这边
的陷阱了吗?”话一出口,侧方也已传来了一阵阵的箭矢破空声以及声声惨叫。正是蔡玄所带的刺客人等也同样落入到了陷阱之中,被密集的箭雨招呼。
蔡玄自以为做足了准备,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小心,却不知一旦踏入这处院子,他们的结局已然注定。后院这里,孙途已布下了天罗地网,上千精锐,只等着这一支蔡京最后的力量自投罗网,从而将之彻底歼灭。
当蔡甲六二人示警的时候,侧方院子里的蔡玄众人也已被埋伏在那里边的弓弩手从两侧和高处围住。而蔡玄的反应也和手下一样,不肯投降的他当机立断就直朝后退去,结果在数百箭矢劈头盖脸的攒射下,任他们武艺再高,身法再快也是徒劳,只片刻间,这处院子里就多了几十具插满了箭矢的尸体,只有蔡玄一人凭着一身超绝的武艺只伤未死,却也已奄奄一息,难以动弹。
很快,他就被带到了孙途跟前。而在看到这个行动自如的目标后,蔡玄终于是明白了过来,自己等人还是中了对方的计策,所谓的破绽压根就是对方引自己等上钩的陷阱罢了。
只是此刻的蔡玄已说不出话来,只能是死死盯着前方的孙途,满眼的愤怒与不甘。而孙途则慢慢踱到了他的身前,居高临下地望着他:“我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但显然,你应该就是蔡京手里的最强底牌了。他确实足够阴险聪明,到了这等时候竟还有孤注一掷拼上一把的胆色与谋算。只可惜,他的对手是我孙途,所以他,还有你们都注定了失败。
“我早就猜到了你们会在今日有所行动,不,应该说是我让你们把今日定为最后一搏的日子。而且我也猜到了你们除了会在法场和东京城里闹出诸多乱子外,也会将矛头对准我这个最大的敌人。毕竟我现在身上有伤,必须留在家里歇养,如此身边自然守卫力量大减,也就给了你们致命一击的机会。
“只可惜啊,你们的一切算计皆在我的意料中,所以你们所谓的刺杀也不过就是自寻死路而已。而且如此一来,蔡京藏于暗处力量也将悉数浮上水面,只要趁机将你们全部铲除,便可让我高枕无忧,再不必担心有什么隐藏的敌人会在将来对我和下面的兄弟们不利了。”
蔡玄的呼吸随着孙途的说话而不断加速加重,双眼更是怒而圆睁,满脸的绝望与愤怒。更叫他感到痛苦的是,此刻自己竟是连半句针锋相对的话都说不出来,最后只能是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口鲜血来,然后身子一阵抽搐后,彻底没了动静。
而孙途则在此刻猛然抬头,望向了慢慢暗下来的天色:“外头应该都差不多到了最后收网的时候了。无论是蔡九还是蔡京,应该都已走到了末路。今日之后,东京城再无隐患。只等明日将他们全都明正典刑,则可安心推行一系列的革新了!”
第1049章 血色上元节(六)
临近黄昏,夕阳下沉,天色已暗,但东京城中的乱象却远未到彻底平息的时候,几处被人刻意纵火的宅子店铺还在冒着滚滚浓烟,周围还有将士和百姓提水灭火,忙得不可开交。而更远处的街道上,则倒卧着不少或已失去了呼吸,或还在哀哀呼痛的无辜伤者,草草一看,就能发现足有数百上千之众。
地上除了那些被丢弃踏碎的物事外,更有叫人心惊的血迹拖行各处,向所有新进才赶过来的兵士们昭示着刚刚发生在此处的一幕是有多么的惨烈。浓重的血腥气熏得人一阵作呕,甚至都熏得刚刚才从厚厚的云层中透出半脸的圆月都带上了一抹慑人的红晕。
内城各处,尤其是东城一带更是兵马往来不休,只要有来历不明之人被他们撞上,都不用多费话的,就会被当场拿下。自入东京以来一直表现得颇为和善亲民的讨贼军精锐今日终于是露出了尖锐的爪牙。
令行禁止的他们已在半天后终于彻底平定了这场乱子,控制了整个东城,也当场抓捕杀死了数以百计的暴徒凶犯。可即便如此,他们依旧未有半分松懈,不时就有一队队明火持枪的将士从大街小巷中走过,搜查着每个角落,连最不起眼的犄角旮旯都不肯放过。
而他们所以会有此等表现只因为到了现在都还没有找到那个最关键的人犯——蔡京的下落。是的,自打法场之上乱子一起,蔡京等人被隐藏于人群中的凶徒出手救出后,虽然将士们已做出了最迅速的应对,兵马合围之下已将所有人都围困在了东城一带,也活捉了以梁师成为代表的绝大多数犯官,但还是让蔡京及其家眷成了漏网之鱼,直到现在都未能寻到半点线索,只能是不断在方圆数里的区域内细细搜找,说不得到时还得挨家挨户地搜查呢,毕竟这蔡京的身份可太关键了,绝不能让他逃出城去。
而当众将士四下搜找蔡京等人下落时,他们却不知道自己想要找的人竟就在眼皮底下,就在离刑场只有半条街之隔,一座不大不小,很不起眼的宅院之中。倘若有人找到这里,再追查户主身份来历,就会发现这是个在东京多年,老实本分的小商人,别说与高高在上的蔡太师没有半点关系了,他就连官吏都认不得两个,完全就是个普通到了不能再普通的小老百姓。
可事实上,这儿却正是蔡京诸多秘密藏身所的其中一个,更是他此番躲匿藏身的所在。所谓的狡兔三窟,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就是这么个道理了。
此时的蔡京已被除掉身上的镣铐,换去了带血污的囚衣,一些伤口也被紧急处理过了。但他整个人却依旧显得魂不守舍,木然坐在后院一间密室里,长时间里,几乎连眼珠子都没有错动一下。
直到密室的门户突然开启,他才身子微微一颤,看了过来,不过入眼的却是他身边的亲信护卫之一,廖远。这让他稍松了口气,缓声
道:“怎么样,外头的情况可有变化吗?九儿的人马可攻入城中了,还有蔡玄那边怎么一直都没有消息传回来?”
廖远只稍稍沉吟了片刻,才小声道:“太师,那些叛军的反应要比咱们想的更快,居然很快就四面出动,把东城彻底围住,其他人根本就逃不出去。虽然这场乱子造成不小动荡,也死了一些百姓,但那些叛军还是已经稳住了局面,许多人已经被重新抓捕,听说连梁太傅也被他们生擒了回去。而蔡玄那边过了这么久也未见有一人回来,只怕也是凶多吉少,落入到他的算计中去了。”
这些个噩耗让蔡京的身子又是一震,半晌后才艰难道:“这么说来,这次他们也是有所准备了?”
“应该……应该就是如此。”廖远低下了头去:“现在想来此事确实有些不合常理,他孙途完全没有必要如此急着就宣布处斩太师,而且还公告全城,吸引无数百姓前来,这摆明了就是在给咱们营救你的机会啊……”
虽然吃了不少苦头,身体虚弱已极,但蔡京的头脑依旧敏锐,立刻就明白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是怀疑这一切都是孙途引我的人出手暴露的一个陷阱?所以他们才能立刻做出最正确的反应,所以恐怕城外的九儿也已经失手了?”说到最后,他本就苍白的老脸更是白得不见半点血色。
廖远没有直白道出那可怕的结果,只是委婉道:“至少直到现在,东京都未有被人突袭进攻的动静。太师,当今之计,已不能再按之前的策略反击了,而是该想着安全逃离此地。不过这点不是太难,就在这院子西边角落就有一条暗道可直通东边新宋门,趁着现在天黑,小的有办法将您送出城去。”说话间,他更是上前一步,竟打算把蔡京就这么搀扶着离开。
可当他的手触碰到蔡京时,后者却端坐未动,满脸苦涩地一摇头:“你觉着老夫还能逃得了吗?”
“太师,这条暗道是我们用了近十年时间挖出来的,最是隐秘不过,只有寥寥几人知晓。而新宋门那边今晚守门的也有我们的人,足以让您安全离开了。”廖远连忙解释道。但他的话却未得蔡京之心,依旧是一摇头:“我不是怀疑你的安排,只是就算我真逃出了东京,这天下之大还有我蔡京的容身之所吗?孙途此人既然已算准了一切,就不怕我会逃离东京,因为他很清楚,只要我蔡京这一走,便和死人没什么两样了。朝廷很快就会下发画影图形,满天下的通缉老夫,我能逃得出东京,难道还能逃得出大宋吗?”
“太师……”廖远感受到了来自蔡京的绝望情绪,一时竟不知该如何相劝才好了。
蔡京又深深地望着他:“何况还有你们,随着其他人的落网,你们这些人也很快就将浮出水面,到时天下之大,怕也没有你们的容身之所了。老夫老矣,就算被孙途捉拿,被孙途所杀也不算太冤,可你
们毕竟还年轻,可不能受我连累啊。”
廖远听得这话,猛然就是一阵感动,终于忍受不住,突然跪地哭道:“太师,您待小人等皆如子侄一般,我们就算是粉身碎骨也难以报答太师恩情之万一,今日小人们定会安全将您和两位公子送出城去,哪怕拼了这条性命也在所不惜!”说到最后,言辞变得越发坚定,膝行两步,又拉住了蔡京的手臂:“还请太师随我出发吧,事不宜迟,不能再拖了。”
蔡京脸上又是一阵纠结,但终究还是被他扶了起来:“好吧,你既一片忠心,老夫总不能不识好歹。不过你却要记住,真遇到了危险,你切不可再为了保我而枉丢了性命。”
廖远没有答应,只是搀扶着蔡京迅速离开这间密室,直往外走,很快就和同样满脸惶恐的几十人凑在了一处,再由这些家奴手下保护着,朝着后院那条密道处而去。
这密道入口正是一口水井,却是把入口开在了井内一侧,须得用绳索将人送到一定距离,才能找到进入。在几根火把的映照下,他们很快就行动起来。先是有几个手下敏捷而入前往探路,然后才由廖远护着蔡京进入一个竹篮中,慢慢将他往里面放去。
可就在蔡京浑身发颤地直往下去时,外侧院墙处竟有一声哨子突兀地响起,旋即,三面同时有火把亮起,把个小小的院落照得有如白昼,让这里忙活的几十人彻底暴露在了这突然冒起的上千持弓举弩的兵将的箭下,在火把中闪闪发亮的箭矢直刺得所有人心头发寒,浑身发软,竟使他们倒了一片。
蔡京处在这个尴尬的位置,苍老的脸上更是满满的都是绝望,苦涩的笑容随之攀上脸颊:“果然……这里终究还是逃不过你们的追查……”
说话间,随着一阵惨叫从外间响起,一阵隆隆的脚步声也迅然而至,却是又一路兵马已从正门直冲杀进了这座院子。很快地,身上脸上都沾了不少血迹的唐枫已大步流星地走到了院中,看着被吊在井口的蔡京冷声一笑道:“蔡太师当真是让我等好找啊,居然把落脚点选在了这么个不起眼的所在。幸好,我皇城司的兄弟及时把相关情报交上来,才没让你就这么逃出城去,倒是让我得了一桩功劳。”
“兄弟们,报答太师多年大恩的时候到了,跟我上!”廖远在这时却突然一声大喝,然后身子一纵,手中已多了一把软剑,人更是如飞鸟般直掠而出,杀向与他只有两丈距离的唐枫。
与此同时,其他那几十个蔡京栽培起来的好手也齐齐低喝发难,各种兵器亮出,便杀向了唐枫他们这些自以为已控制局面的兵将。竟真就打算做最后的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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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0章 一箭数雕
作为蔡京最后的保障和底牌,这些家将护卫个个皆是百里挑一的高手,个人武艺甚至都不比唐枫要弱。但是此刻他们面对的却不是同等数量的人马,更不是那些只会逞一时之勇的江湖中人,而是成百上千军纪森严,弓弩在手的军中精锐。
所以当他们孤注一掷地扑杀过去时,众将士却是连眉头都没有皱上半下,只在唐枫轻描淡写地一挥手后,三面箭矢已如激流暴雨般倾泄而出,彻底淹没了这一群胆敢冲阵的敌人。
霎时间,惨叫声便在这院子里响作一片,几十人几乎同时中箭倒下,只有寥寥数人得以带伤杀到唐枫他们跟前,其中冲在最前边的,就是廖远。他身上虽中三箭,却无碍其行动,目光里更充满了熊熊的火焰,一心想要拿下为首的唐枫,好迫使敌人退却。
可就在他一声怒吼,飞身跃上时,唐枫却一步后退,同时身后两边已有数十名长矛手应声而出,数十长矛猛然挺刺封堵住了他的一切进击路线。虽然论个人武艺,他们全不是廖远的一招之敌,但在如此军阵之前,他的武艺却是半点作用都发挥不出来,虽极力避过了要害处的几根长矛攒刺,但肩膀和腰际要是接连矛尖刺中,透体而过。
又是几声惨嚎响起,不光是他,与他一道扑杀过来的兄弟也纷纷中招,如糖葫芦般被串在了长矛上,纵然未死,也是出气多入气少了。而廖远也彻底无法动弹,只是不甘地被三名长矛手狠贯在地,鲜血横流,口中更是怒哼连连。
唐枫直到这时才从军阵中缓步而出,却连看都没看这名可怕的对手一眼,便已迈步来到了那直通密道的水井边上,冲里头兀自不上不下的蔡京眨了下眼睛:“太师,可需要下官将你从里面拉出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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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近三更,孙途在自己的府内见到了那一批当初需要仰视,如今却成阶下囚,连生死都已在自己一念间的“故人”们——蔡京、梁师成、杨戬、王化南……这些当日的权臣贪官在经历了上元节一天的起伏后,终究还是被生擒活捉,落到了孙途的掌握之中。
而与前两日被当着天子之面拿下时相比,此时的他们更显得惶恐狼狈,不少人身上还满是他人和自己的血迹,被带到孙途跟前时,几乎所有人都是四肢发软,瘫坐在地,哪还有半点往日的威风仪态。而被孙途的目光一盯之后,他们更是表现得战战兢兢,连句话都说不完全了。
倒是孙途,虽然身上有伤,但除了脸色有些发白外倒是看不出其他问题来。这时也只是懒洋洋地半趴在一张软塌之上,用目光扫过众人后,才笑眯眯道:“说实在的,就是本侯都没想到啊,你们竟还能拉出这许多的忠心下属来,为了能把你们救出来,前后共有两三千人在我东京杀人放火,无恶不作。只可惜啊,你们遇上的是我孙途,是我们讨贼军,所以最终还是
落得失败收场。”
“孙……越侯,本……下官知错了,只求你能饶我一条小命,我愿意把一切家产都交给你处置……”率先开口的却是梁师成,只见他一脸的自责与沉痛,连连顿首道:“下官知道前些年我与你多有嫌隙,但终究没有怎害过你,还望越侯您能大人大量……”
“怎么,事到如今,你还妄想拿那些本就该属于朝廷的钱财来收买我吗?”孙途却笑了起来:“还有,你觉着本侯对你们出手是为了私怨?你也太小瞧我孙途的度量了,若只是私人恩怨,我孙途又岂会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来?你们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这些年来谁不是干了无数恶行,害得成百上千的百姓含冤莫明,将朝廷法度视若无物,只为求一己之私欲?所以这次本官是为朝廷,为天下除害,杀你们更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说到最后,他脸上的笑容才终于隐去,目光也变得犀利起来:“还有你们今日为求活命而使东京大乱,竟导致数以千计的无辜百姓或死或伤,这一笔账若再算下来,就是杀你们十次都不够抵的。更别提蔡京你还妄图造反,让自己的儿子蔡得章率军突袭我东京城了。要不是本官早有准备,城外的将士个个奋勇,只怕这乱子还会更大呢。
“现在你们事败被擒,居然还妄想讨饶求情,真当我大宋律法不存在,当我孙途是好欺负的吗?”
这一番疾言厉色的斥责一下就把面前众说得哑口无言。本来其中还有几个自以为与孙途并无什么冤仇的官员想要求个情呢,现在却再开不了口了。梁师成更是面无人色,整个人都萎顿了下去,他已很是清楚,孙途是必要置自己于死地了。
就在这时,一个笑声却突然而起:“哈哈哈哈……”笑得有些疯癫,正是位于众人前方的蔡京。本来虚弱无力的他此时竟强撑起了身子,仰面看着距自己只有十几步的孙途,眼中满满的皆是不屑与挑衅。
孙途见了,倒也没有半点动怒的意思,反而饶有兴趣地与他对视了片刻,这才笑道:“怎么,蔡太师还有话说吗?”
“我只是在笑各位到了此刻竟还心存侥幸,在笑孙途你事到如今还在装着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其实自打你从幽州起兵,打出清君侧的旗号开始,你我双方就已是不死不休的局面了。而且,要是老夫想得不错,恐怕今日这一出大乱,也早就在你的安排之下了吧?”
孙途的双眉因他这话陡然一挑,却只是道:“哦?何以见得?”
“因为这一切都是你布下的一个局,一个为了将忠于我等的东京城里的力量全部挖出,一网打尽的局!你很清楚,虽然因为你大军攻入东京,杀了我等一个措手不及,甚至把我们全部拿下问斩,但其实东京并没有完全落到你的掌握之中,至少民间和军中还是有不少非你所能控制的力量的。而这些力量一旦等
我们被杀,就会彻底转入地下,并在某个时候突然失控爆发,这显然不是你所希望看到的。所以你才会想到利用当众处斩我们的机会,把这些力量全给吸引出来,然后再将他们一一歼灭。我,说得不错吧?”
孙途又盯了他片刻,随即便咧嘴一笑:“蔡太师果然不愧是数朝老臣,看来我的许多东西终究还是逃不过你的法眼啊。孙某佩服!”
“哼,其实老夫一早在知道你突然自受军棍负伤在家中不能主持今日之大局时,就隐隐觉察出一丝不妙来。奈何我身在牢狱,生死一线,也确实没有选择的机会了。现在想起来,这事本身就透着太多的刻意,比如这两件事实在相隔太近,天然就是在给我等机会,再比如你在家中养伤,就很容易叫人觉着这是个把你一举除掉的千载良机,从而忽略掉其潜在的危险,忘记了这可能就是个大大陷阱。我想蔡玄等人应该已经全数死在你的陷阱里了吧?”
孙途不禁伸手轻轻鼓了两下:“太师果然心思缜密,居然将我的一点布置和心思全给琢磨透了。不错,今日的一切你们都在我的局中,甚至可以这么说,你们的人一切举动,也早在我手下人的监控下了,只是他们自己不知道罢了。”
“你……孙途,你好卑鄙!”一名官员嘶声叫道。另一人更是喊道:“你口口声声说是咱们的人害得百姓伤亡无数,现在终于是承认了,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便是孙途自己!”
“不,你们说错了一点,这不叫卑鄙,而是权谋。另外,伤害百姓的终究是你们手底下的人,倒是讨贼军的兄弟们,却是一直在保护百姓,捉拿犯人。倘若他们不曾想着做一系列勾当救你们,不光他们不会有事,城中百姓也不会死伤这许多了。所以说到底,还是你们的人害了他,是你们这些犯官害了无辜!”
孙途的话一下就让他们的指责为之一噎,竟有些不知该如何反驳才好了。而孙途则又说道:“不过有一点蔡太师说的不错,我正是因为料定了留着他们必成后患,所以才会想着将他们引出逼出。我相信,以各位的权势,那些人终究是会为了救你们不惜冒险的。事实也证明了我所料不差,他们果然动了。
“另外有一点,你们就未必能想得明白了。今日之后,不但民间和军中那些忠于你们的余孽将被一扫而空,而且我孙途,还有讨贼军将士们在东京百姓心中的地位也会再度提升。因为当他们遇到危险时,正是我们的人挺身而出,多番救援,哪怕之前有对我们生出成见者,经此一事也必然大为改观。而且很快朝中民间就会传出一个说法,如今京中局势不稳,正需要我讨贼军全面管辖,以防再有宵小闹事。到那时,我便能名正言顺地把整个东京的一切都掌握在手,再无任何遗漏。至于你们,则必将带着无数人对你们的仇恨和骂名,被明正典刑,遗臭万年!”
第1051章 买卖与隐患
听着孙途把自己的全盘计划娓娓道来,蔡京等人心中的惊惧也已来到了顶点。原来,自己等人的一切都在对方的掌握之中,而他们那些忠心耿耿的子弟部下更成了一个个提线木偶,任孙途牵引着,走进绝路。
此人心机之深,手段之狠当真是他们前所未见,打从一开始把他们拿下,就已经在为最后将他们的人一网打尽而做足准备了。
本以为他为了收买民心才弄出了昨日的当众受刑,这让许多人都认定了孙途已露出破绽,才会有了今日之变。可结果,这竟是他刻意卖出的破绽,为的就是引他们发动,从而将所有潜藏在京城地下的敌对势力一网打尽。而更叫人感到恐惧的是,他这一切哪怕再来一次,自己等人也没有半点其他办法,只能再次落入到他的算计中,被他收拾干净,成为他走上巅峰的踏脚石……
在一片绝望中,只有蔡京似乎还保留了一丝清醒,看了孙途半晌后,说道:“老夫现在只有一件事情还想不明白,既然你已取得了最终胜利,我们不但成了阶下囚,更会很快就被处斩,那你为何还要花这时间与心思与我们见面,说这么多呢?你,到底还有什么图谋?”
孙途笑了:“蔡太师到底精明,到了此刻还能保持如此冷静。既然你主动过问,那本侯也不好再作隐藏,今日把你们叫来只为了两件事情,这第一件,就是我想和你们做一笔买卖。”
“买卖?你我之间还能做什么买卖?难道你肯放我们一条生路吗?”蔡京顿时冷笑出声,其他人却是迅速生出了一丝期望来,抬眼看向孙途。或许蔡太师和梁太傅与孙途仇恨太大不死不休,可他们终究与他无冤无仇,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呢?
但孙途的一句话却打破了他们的幻想:“你等犯下累累罪行,自然不可能得到宽宥,死是你们的唯一归宿。”
“那你还想谈什么买卖?”
“我知道你们除了明面上的家产外,还有许多藏于暗处的产业财富,就如你们这次暴露出来的暗藏起来的势力一样。这些产业若要找出来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哪怕对你们用刑,也未必能拿到多少,所以我希望你们能痛快全部交代出来。”孙途目光从他们身上一一扫过:“就当是你们为曾经犯下的过错赎罪,为我大宋朝廷尽最后的一份心吧。
“当然,既是买卖,我也不会只让你们付出。只要你们肯把这些财富如数交代出来,则本侯可以向你们保证必会为你们留下一条血脉,让你们不至于彻底绝后。我想你们应该很清楚,找人要比找钱容易得多,但要是人没了,就是有再多的钱也无任何用处的道理。各位,以为如何?”
这却是赤果果的要挟了,这些人脸上都露出了纠结之色。事实上,除了早已落到孙途手里的子侄家人外,他们这些人
在家乡,在别处多少都留有子嗣后裔,当然更有不少财产是在京城之外的。本来,他们是真打算瞒下这些人和财产,至少能留个希望,但现在嘛,在领教过孙途的狠辣手段后,他们却不敢抱有太大的侥幸了。但让他们就这么乖乖将一切都交出来,又实在有些舍不得。
孙途倒是不急,就这么慢条斯理地趴在那儿,脸上还带着成竹在胸的笃定笑容等候着。他相信,以这些人的精明,必然能做出最明智的取舍,而这将解决他眼下最大的一个难题——对军中将士的封赏。
自顺利进入东京已有好几天了,要是真从幽州起兵开始算,那几十万大军跟随他出生入死更是有数月之久。虽然孙途在军中提倡了三大纪律八项注意,虽然大家从来就没有跟他提过要什么赏赐,但他心里却也明白,以眼下军队的习性是不可能真把他们当作千年后那支取得最后胜利的队伍看待的。
无论士兵还是将领,说到底他们愿意跟随孙途担着天大的风险起事,就是相信在他的带领下能过上更好的日子,获得更多的好处。这一点只从之前他们一进东京就有人四处抢掠就能瞧出一些端倪来。
孙途固然是把这股歪风给压了下去,但却不可能真强行压下这一本性需求,不然他的下场必然是失败,被下面的将士们所抛弃。但同时,他又不可能真放任底下将士胡来,因为他有更远大的抱负,必须获取民心支持,获得良好的口碑,所以才会有昨日那一出。如此一来,将士们的需求就只能从别处来获取了,而眼前这些贪官们的家产,就是最好的钱财来源了,而且不需要背负半点愧疚。
不过问题又来了,因为孙途之前让京中百姓状告众官员所犯之罪,这就又牵连出了大笔的被霸占财产的案子。如此一来,他们的家产中有很大一部分将会被赔偿给苦主,剩下的就未必够几十万大军分了。所以他现在必须从这些人身上榨出更多的钱财来。
直沉默了半晌后,蔡京才呵呵一声惨笑,率先道:“孙途啊孙途,你果然厉害,到了这时候,竟还能想尽办法把我们最后的一点老底都给掏走。但老夫确实别无选择,只能信你这一回,也罢,你叫人取纸笔来,我把京城内外二十多处产业和藏钱之所都交代给你,只望你能说到做到,留我蔡门一缕血脉。要不然,老夫就是死了化作鬼魂,也不会与你干休。”
“那是当然,我孙途别的不敢说,但最是信守承诺,只要你肯如实交代一切,那我必然会留你一个玄孙延续香火。”孙途心头一喜,面上却依旧保持着平静,同时又一摆手,自有仆人把笔墨端上来,交给蔡京书写。
有了他这个带头的,其他人便也不再迟疑,纷纷表态,愿意把自己藏于暗处的家产全部交代出来换取一个子孙的性命。只半个时辰,所有人都把
隐藏起来的财产告知孙途,只草草一算,这些人的产业加一起怕就有数千万贯之巨了,直看得孙途都咋舌不已。
都说大宋国贫民富,其实是不对的,应该是国贫官富才对,尤其是眼前这些执掌朝中大权的家伙们,更是富得流油,只要轻轻刮上一次,就能让无数将士过个肥年了。
眼中的异色一闪即逝后,孙途又笑着满意点头:“看来各位还是很有诚意的,那本侯到时也不会亏待了你们。接下来就说说这第二件事情吧,那就是你们的同党到底是谁?”
这话一出,在场众人却都是一愣,面面相觑,都看到了各自脸上的疑惑:“什么同党?我们的人不是已经都被越侯你给捉拿了吗?”
就是蔡京也是一脸的疑惑,沉默不语了。孙途见此,却是皱起了眉来:“怎么,各位事到如今竟还想讲什么义气,保下那个配合着你们的人在城中闹出不小乱子来的家伙吗?”
“越侯这话我等实在听不太懂了,我们都已被你拿住,还有什么同党可言?”蔡京摇着头说道。
孙途的目光再次一个个与这些人对视起来,可在他们眼里除了疑惑外,也不见任何其他东西,显然他们并没有撒谎。而且他也觉着这些人到了此刻也确实没有再保下某人的必要了,毕竟他们都是自私到底,自己都要被杀了,又怎么可能想着留下某人呢?
只是这么一来,事情就变得有些诡异了,因为就下面的人所报,在今日的整场动-乱里,确实有一股不属于眼前任何一人的势力,那是一支更成规模的军队,他们令行禁止,行动缜密,战力更强,给讨贼军布置下的人马带来了不小的困扰,也是今日酿成大祸的罪魁祸首。
可更让人感到不安的是,这支队伍在事败之后却又迅速消失在了人群之中,几乎都没有留下任何的线索,就好像他们从来就没有出现过一样。如此一来,却叫孙途等人都感到了不小的威胁,自然是想要尽快将他们给挖出来的。
可现在,蔡京他们居然都说不知道有这么一股力量的存在,事情就越发的诡谲难明了,那他们到底是什么来历,又是怀着什么目的趟这浑水?
再一次盯过众人,但最终全无收获后,孙途只能放弃,摆手让人将他们全部带走。而他自己则陷入了沉思,这回表面看着自己主导一切,并取得了最后的大胜,但现在看来,终究还是有个不甚完满的结局啊。而这一股显然是与自己为敌的势力藏于东京城中,将来说不定真就会成心腹大患。
“不行,我不能就这么任他们一直藏下去,看来之后我依然不能放松,必须尽快组出一支专门用来对付这等藏于暗处的敌人的专门力量了。”一个念头迅速从孙途心中生起,同时对他最是忠心的唐枫也被他当即定为此股力量的首领!
第1052章 尘埃落定
玉兔西沉金乌升,伴随着天光渐亮,这个充满了混乱、恐慌和血色的上元节也终成过去。但很显然,这个特殊的上元节必然会成为无数东京百姓终生铭记的噩梦,那一场场的杀戮和混乱也必将不断流传,衍生出各种不同版本的故事来。
不过对朝廷,对官府来说,眼下最要紧的还是稳定民心,整顿秩序。所以自昨日开始,东京城大街小巷总能瞧见一支支军容齐整,兵刃在手的队伍四处巡视,但凡有可疑之人便当即捉拿,不留半点情面。
哪怕到了十六日上午,这样的布防也未有半点松懈,反而看着调动出来的兵力是越发的多了。对此,百姓倒是没有太大的异议,反而觉着有这些百战之下的精兵强将在城中驻守巡防还让自己多了几分安心,哪怕出门时有所阻碍查问,他们也都甘之如饴。
于是,就在这不知不觉间,孙途的兵马算是彻底接过了整个东京城的城防大权,不但一座座城门尽入其手,就是那些重要街道上的兵马也都由他带来的兵马接手,至于原来的禁军则已形同虚设。
这自然就是孙途此番策略一石数鸟中的一只了,但却还不是最后的一只。
随着城中局势安定下来,孙途再度旧事重提,重设法场,处斩蔡京等被判定了祸国殃民的权奸贪官。而这一回,自然不可能再有人前来捣乱,倒是受刑之人多了数倍——除了原先那些犯官的家眷外,更有之前跳出来的诸多官员的手下,因为他们的行为已触犯重罪,自然也是难逃一死,还有像蔡九这样自投罗网的官员家眷——草草算来,竟足有三四千之众。
这许多人要同时开刀问斩自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至少相国寺外那一片场地是容纳不下他们了。所以孙途在与童沐等人稍作商议后,果断决定把所有犯人分开处刑,无论内城外城,还是东西南北各处,皆设下刑场,分批处斩这些人犯。
这么一来,百姓们也不用再如前日般一起拥挤在相国寺外观刑,从而因为一场变故而多有损伤了。可即便有了那场教训,真到了行刑的这一日,也就是正月十八,这一个个刑场周围还是围满了或身负冤情,只想亲眼看着仇家死绝,或只为瞧上一眼热闹的百姓,再次使东京城万民空巷,比之过节也是不遑多让了。
午时三刻,随着监斩官大声下令,一个个犯人身后纷纷传来了兵将们的喝声:“验明正身无误!是犯官xx本人!”
被朱笔所勾的令签狠狠被掼落在地,雪亮的刀光却是应声而起,也让无数百姓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向刑场之上,等待着刀斩人头落的一幕,也有人杯弓蛇影般又朝着四周扫视,生怕再生出什么乱子来。
不过这一回,却是不可能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了。位于相国寺前的刑场上,齐欢依旧是一身囚服,在猛吸了口气
后,双手较劲一个下劈,掌中刀已砍进了跟前那个浑浑噩噩犯人的后颈!
不过此人并非这里最重要的犯人蔡京,甚至不是任何一个朝廷命官,而是个看着相貌还颇为文雅的中年男子。他,正是当初与人勾结,害得齐欢一家家破人亡的罪魁之一,高太尉府上的二管事高顺!
现在,随着锋利的刀刃从其颈后劈入,沿着骨节的缝隙畅通无阻地直朝前走,顺带着切断其血管经脉,切断了他的一切生机,高顺终于发出了临死前的最后一声悲呼。但这声音才刚一起,他那颗脑袋已然脱离身体,被眼疾手快的齐欢一脚踢中,咕噜噜就直朝着前方滚去,留下了一地血痕。
而在亲手杀了大仇人后,齐欢的呼吸又一次变得沉重起来,面上也是一阵神色变幻,最后,只双膝一软,跪在了那儿,口中喃喃有声:“爹,娘,二哥,五郎,小妹……你们的大仇,我今日终于亲手报了,我也很快就会下来陪着你们,和你们一起再去地下找那高俅老贼算账!”
说完这些,他猛把腰一挺,将手中带血的刀往地上一抛,冲身边与自己交好的袍泽叫道:“李六郎,来吧,就由你送我一程!”
身边的军将脸上满满的都是纠结与伤感,哪怕他二人早已说定好了一切,可当事情真到了眼前,却还是难免为难犹豫。可齐欢却不愿意多等了,再度叫道:“六郎,你可是跟将军保证过的,这是为了我们的理想,为了我等将士能从此不再低头做人,你,绝不能手软。来吧,这不是只为你我,更是为了所有人,为了我汉家男儿!”
“齐四郎,兄弟对不住你了!”被他这一吼,李六郎终于狠下了心来,脚步一迈,已到其身后,再是一声暴喝:“东京城的乡亲们,我军将领齐欢因之前被人陷害,身负大仇故而在入城之后灭仇家满门。然则,这依旧是犯下大错,依军法当以死相抵。今我奉孙将军之令斩杀他!”话音落,刀也跟着唰然落下,齐欢的脸上还带着一丝释然的笑意,就这么身首分离。
在无数百姓反应过来,连声的惊呼中,他的头颅也骨碌碌直滚出去,正好撞在了那高顺首级之上,就好像他就是死了也不会放过对方。而在见这一幕后,周围的百姓更是阵阵叹息,再次明白了孙途所部对军法是有多么的重视!
这一幕都把刚刚人头落地的蔡京被杀一幕的冲击都给冲淡了。这位权倾一时,历经数朝不倒的大宋宰相,终于为他所做下的一切付出代价。不光是他一人以命相抵,更还有他一家两百三十七口,全部被判斩决。唯一逃过这一劫数的,只有他留在家乡仙游的一个小孙子,这当然是靠着他交出所有家底才换来的回报了。
除了他,梁师成在城西,杨戬在城南……一个个奸佞重臣也都在无数百姓的围观下被最普通的将士一刀断首
,其家人也几乎全受株连,成年男子无一能活。就此,所谓的当朝六贼,除了还被软禁在幽州城的童贯外已悉数授首,而且他们全都是被孙途所除。
由此,多年之后,民间更是生出了一个传说来,说孙途乃是上天降下救民水火,斩妖除魔的紫薇星将,而那六贼则全成了一个个妖魔化身,然后作为主角的孙途就是在一场场艰苦卓绝的战斗里,把他们一一杀死,直到最后还天下苍生太平……
当然,此时的孙途看着可没有半点天上星宿下凡的意思,依旧趴在绣榻上的他正用目光扫看着一众藏着恐慌,却又露出一副讨好笑容的朝中官员。自从上元节后,这些本来都一直在装聋作哑的中低层官员们终于是认清了形势,开始不断上门求见,向孙途表起了忠心来。
因为那时候他们终于是看明白了朝廷必将被孙途一手把持,那为了自己的官职前程和性命,现在哪怕再不情愿,也只能投靠到孙途手下了。毕竟这些人最是识时务了,当初蔡京等人势大时,他们就以追随骥尾为豪,现在孙途灭了这些权臣,他们自是倒头来降。至于节操什么的,对这些官场老油条来说就压根不算个东西了。
孙途这回倒是没有难为他们,只是笑着扫过这几十个官员,说道:“诸位能在今日弃暗投明,自是我大宋朝廷之福。本侯也深感欣慰,这样吧,给你们两日时间,你们尽快上表,论一论接下来的朝中之事该如何。尤其是当蔡京等权奸被一网打尽后,他们所空出来的位置又该由谁补上。这些事情你们久在朝中自然最是清楚不过,本侯就不想再多费心思了。”
“是是是,下官等这就回去筹谋出一个妥当的办法来,定叫越侯您满意。”
“越侯之称现在还能叫,依下官看来,以越侯对我大宋社稷的功劳,这次封个越国公,不,就是封个越王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越王我可担待不起,而且这次的功劳也非我一人所得,我部下将领人等个个为国立下汗马功劳,各位可不能忘了他们啊。”面对众人到底阿谀奉承,孙途只是笑着强调了一句,然后不等他们再说太多,就直接挥手赶人了。
对这些墙头草并不需要太客气,他们虽然有些用处,却派不了大用,说不得等朝中形势稳定后就会有所更换,只有那些本身确实有些本事的人,才能继续留在朝廷里。
就这样,这些朝臣就成了孙途整个计划里的又一只鸟,靠着杀伐果断,他已完全压服了这些朝廷官员,至少短时间里,他们是不敢再与自己为敌了。而孙途也能通过他们,彻底掌握整个朝廷大局。
文武皆入自己之手,这一次的孙途是真正成为了权倾天下,有实无名的大宋之主。
正月二十,尘埃落定,一个全新的大宋时代就此开启……
第1053章 新时代的开启
大宋宣和八年正月二十一日,当上元节的这场大变终于从东京汴梁扩散到整个京畿地区,被更多人所知悉惊叹的时候,京师朝野却再度有剧震传出,而且这一回靠着朝廷主动扩散消息的缘故,这一系列事情的散播速度比之前更快。
首先被大家所注意到的,自然就是那一连串只要是大宋子民都很是熟悉的名字已被列上了重犯斩决的名单——蔡京、梁师成、杨戬……这自然就引得了所有人的叫好与欢呼,大喊陛下圣明。
然后则是对孙途及其所部讨贼军的正名,天子已特意下旨,承认他们的起兵之举乃是为国尽忠,不但无任何过错,而且是立下了大功劳。而作为此番勤王清君侧的主力人员,自孙途而下的一干将领官员都得到了破格提拔——
孙途,作为整起事件的主导者,整支勤王之师的主帅,自然当居首功。再加上他早前就在北方屡立战功,败辽破金,夺回幽云十六州,论起功劳堪称大宋立国百年所未有,自然是要大加封赏才行。
于是,天子当殿就宣布封孙途为越王——结果却被孙途极力推拒,称大宋从未有活着的异姓王,故而才降了一格,封作越国公,食邑三万户,其规格几乎与亲王相当。除此之外,他更被加封为三公之一的太尉,掌管枢密院及天下兵事,算是真正把大宋军权一把抓在了手中。
光这两项封赐就已开大宋百年之先河了,因为自打太祖立国以来,还没有出现过如此年轻的国公,更未有一个武将能真正掌握枢密院及天下兵事了,完全就是打破了百年成规,祖宗家法了。与之一比,再追加孙途山东江南两地节度使的封官就实在算不得什么了。
当然,这一系列的身份落实之后,孙途算是如今大宋朝最有权势的那一个人,明眼人都清楚就是天子恐怕都已经在这位新任孙太尉的掌握之中了。
有孙途那耀眼的官职身份掩盖,其他人的封赏反倒不是那么醒目了——童沐,一个才三十出头的年轻人竟直接入政事堂做了参政,并挂上了吏部尚书的兼职;黄文炳,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地方小官,竟被封朝廷转运司转运正使,兼户部尚书。此二人一下就把朝廷的政权和财权全部纳入手中,成为了朝中除了孙途之外,最有权势之人。
宋江,一个小吏出身,还当过几年土匪头子的小人物,得封太傅,掌兵部。
董平,之前只是一州都监,却在此时鱼跃龙门,成为幽州节度使,掌北边诸军兵权,不日便将出发北上。
鲁达、武松,两个被许多人视作一介武夫的家伙,却被委以重任,入殿前司任左右殿帅,执掌拱卫京师安全的禁军大权。
……还有太多跟随孙途起兵的官员将领得到了超擢提拔,让无数刚得到消息的人们直看得眼花缭乱,都分不清谁是谁了
。甚至都有人笑称,得亏这一次孙途他们把朝中几十上百的官员一网打尽,从而空出了不少职位来,不然只怕这些“功臣”都未必够分的了。
当然,对许多人来说,这一切其实也是理所应当然的事情,孙途这一场名为勤王清君侧的军事行动说到底只是朝中文武之间的一场抢班夺权的争斗而已,所以随着孙途的成功入主,他及部下人等自然是要迅速瓜分胜利果实的。
甚至对许多读书人或地方官员来说,孙途他们的这一举动完全就是非法谋逆之举。只是现在他们正当势,就连天子都在其掌控之中,才让他们能以名正言顺的途径抢夺诸般官职权位,而其他人对此却是没有半点办法。
半月后,当大家还在讨论着孙途此举是否和前朝的曹操之流的作为相似时,朝廷又颁下了一道更叫无数文官和读书人无法接受的诏令——自今日开始,地方厢军和乡兵皆直属枢密院管辖,地方知府等官员不得再插手军务,军粮等军中物资也由朝廷统一配发,地方衙门不得过问。
这算是彻底把军队从文官势力的桎梏中解脱了出来。当这一道诏令传于天下后,自然又引发了一阵反对讨论,但在朝廷的强自命令,以及那些武将们的一力拥护下,任是之前再有权势威信的地方官员,这回也只能接受自己从此再不能插手军务的事实了。
而这一招还在无形中化解了一场可能到来的动荡。就在孙途全力控制朝中大权,并率先把军队完全掌握在自己手中时,两淮西南等地已有不少地方官员在密谋串联,想着再一次起兵勤王,把孙途这个只为武将张目的奸佞给解决掉。
且不说他们麾下的兵马到底有没有这个能力,一旦真就让他们串联成功,并迅速起兵的话,大宋天下必然再起动荡,说不定战火连绵个几年都是有可能的。但是,随着这一纸诏令的下达,他们的全盘计划也就彻底烟消云散了。
淮南一地的几名州府官员还妄图挣扎一番,想要强行从部下武将手中夺取兵权。可结果,他们才刚有异动,就被那些武将来了个先下手为强,他们的衙门反被城中驻军一个包围,众官员及其亲信人等悉数被抓……
要是放在之前,受了多年压迫的武将们还不敢有此反抗。但现在,既有孙途这个榜样在前,又有朝廷的诏令可为依据,诸多本就怀恨在心的武将自然不会再甘心受辱甚至被杀,索性就带兵杀进了那些衙门之中……
由此,一场兵祸消弭无形,孙途之前提倡的大宋将士当自强的说法也正式落到了实处。被压制憋屈了百年的武将集团终于就在今日真正崛起,成为了一股无论在京城还是地方都能与文官一较长短的势力,甚至现在还隐隐已盖过了对方。
当这些消息陆续传回到东京时,孙途也是一阵哈哈大笑:“好!他
们总算还有些血性,不枉我给了他们这么个机会。如今文官集团的势力已被压制到了最低点,也该进行下一步的计划了!”
于是,进入四月后,一个更叫文官,及天下读书人无法接受的诏令已颁布了下来,而且这一回的措辞要比之前更为严厉——从今年开始,朝中公文往来皆不再用骈文古文,而以口语作文,并,今后朝中取官,科举文章也只考实务,不论诗文!
这一诏令下达,不啻于是一场剧烈的风暴在大宋境内刮过,几乎把每一个读书人都给震傻了。这算是什么行径,这不是直接就要断了他们上进的青云路吗?
都说穷文富武,可其实真要落实到科举之路上,穷人家的孩子其实也没多少机会,真正能考中进士进入官场的,八成以上还是那些富家或是世家子弟。可以说这些出身更为高贵的书香子弟几乎垄断了整个官场,也垄断了整个时代的话语权。
但孙途现在就是要从根上刨除掉他们的这一优势。其实以如今大宋朝的富裕程度,寻常百姓人家的子弟多少也能读些书,只是当他们想要更进一步时,却发现会有一道大大的天堑出现在了自己面前——古文。
这种跨越数千年历史,糅杂了无数典故、文化的文体可不是一个才能认得多少字的普通人所能弄明白的。可偏偏无论是所谓的经典还是诗文却又是以它为基础的,这就需要每一个有心向学的读书人耗费十年,甚至几十年的时间来先理解其中内容,然后才能有自己的见解。
这在孙途看来,分明就是划分阶级,把普通人摒弃在仕途之外的卑劣手段。所谓古文骈文,或许一开始时有其优越性,比如千年前纸张尚未发明或盛行时,这些极度压缩内容的文字便能省下竹木等载体。但现在,大宋并不缺纸张,又何必非要继续守着这些老古董呢?说到底,还是那些掌握了话语权的家伙私心作祟,妄图用这一手段守住自己的利益,好让自己的子子孙孙都比别人更容易走上仕途这条捷径。
既然已经注定了将和这股守旧的文人势力势不两立,孙途自然要想尽一切办法把他们的优势彻底铲除掉。而这道从上而下摒弃古文骈文的诏令,就是他改变这一切的开端。
他当然知道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必然会在推行的过程中遭遇种种阻碍,甚至会有人不断跳出来造反。但孙途无惧,已经把文武两方势力彻底分开的他,又怎还会怕他们做出什么出格的动作来呢?
这是一场比以往任何一次的战斗都要艰难和漫长的苦战,但孙途却早已做好了准备。他有耐心,更有信心,将用几年时间来与这些地方守旧的读书人一战,当把他们全部压下之后,自己最后的那一步也就能踏出去了。
现在,箭矢已然离弦,新时代的大门也已彻底敞开……
第1054章 两年后
寒来暑往,春去秋来。两年时间一晃就过,如今已是大宋宣和十年的初夏时节了。
自端午之后,一场豪雨就袭击了京畿地区,七八日里,大雨几乎都不见停的,这让各处河道水位纷纷告急,尤其是临近东京的黄河一段以及汴河水位更是比往年高出了三五尺之多,都快要从河堤坝顶处漫过来了。
而多日的大雨又使得东京城里出现了大规模的内涝,哪怕城市下方有着如蛛网般密集的排水沟渠,可依旧无法把大量的雨水给排空了。如此一来,不光是外城,就是内城,乃至于皇城之内都是水涝成患,几可行舟。
这对如今已完全掌握了朝政大局的孙途一党来说自然是一个巨大的挑战,这几日里,无数官员都在拼尽全力照应全局,孙途更是一连三日都留在枢密院中居中指挥,未曾见过自己的家人半面,不少官员更是急得满嘴燎泡,好不辛苦。
五月十七,中午时分,一个虽然有仆从帮着戴伞,可依然被大雨浇成了落汤鸡的官员匆匆蹚水进入了枢密院,求见孙途:“下官工部尚书徐珵参见太尉。”
正和手下书吏说着话的越国公太尉孙途很快就在里头应道:“徐尚书不必多礼,有什么话就先进来说吧。”
“是。”徐珵也不客气,迅速大步而入,见了孙途又略作欠身后才说道:“太尉,黄河那边刚传来消息,有一小段河道出了缺口,幸亏发现得及时,才堵了回去,但是前方的沙袋却已不足,需要再从城中调拨。”
“这等事情你就不必专门来请示本官了,直接由你自己决定便可。”孙途笑了下道:“你再转告那里的将士和官吏们,只要这次能守住黄河不失,他们个个有功,本官,还有朝廷是不会忘记他们的。”
“是,下官记下了。”
“还有你。”孙途又看了这个才四十出头的工部尚书一眼:“徐尚书,你是由我特意从郎中官职上超擢拔起来的,可不要让陛下和天下人所失望啊。不光是黄河那边,城外汴河也是不容有半点差错的,做好了就是大功一件,再不会有任何人说你的尚书之位是侥幸得来。至于你想要什么支持,钱也好,人也好,物也好,本官都会敞开了供应,不必有任何负担。这两年我大宋朝廷岁入日增,这些米粮财货不正是为防万一吗?”
徐珵一听心头更是大定,同时又满是感激地抱拳道:“下官明白,我定竭尽所能,不让太尉失望。不过还有一事,下官委实不敢下这个决心啊……”
孙途笑着看了他一眼,迅速明白过来,他之前那些话都只是铺垫,这才真入正题:“有什么话直说便是,一切当以大局为重。”
“是这样的,据我工部几名长于治水的官员测算,这场雨再下下来,我东京城必然承受不住,尤其是位于西边的金明池水位不断抬升,已成了悬在西城的一个大水罐子,
一旦有所差错,那就是塌天之祸。如今唯一的办法就是主动扒开金明池一角,把水引入琼林苑和附近那片庄园,只是无论金明池还是琼林苑都是皇家所有,而那边的几十处庄子又都是朝中官员的产业,所以……”
听出他的为难,孙途呵呵笑了起来:“原来你是为此而来。这金明池和琼林苑是皇家所有不假,但这东京城难道就不是天子居所了吗?岂能因小失大,不顾我东京百万生灵的安危了?至于那些庄子,更不必理会,你这就持我手令,调一路禁军前往金明池,按你工部专人的意见行事,不必有任何顾虑!我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不让水患进一步加剧,绝不能让城中百姓再受灾害!你,能做到吗?”
这等完全放手信任的表现让徐珵整个人都是一阵激动。作为一心只扑在建筑工事上的技术官僚,他的心思要比绝大多数朝臣单纯得多,此时当即拱手道:“下官定不负太尉所托,若真出了差错,我愿以命相抵!”
“唔,去吧,好生把事情办好了,留着你的命好为国效力。”孙途又冲他一笑,摆了摆手。等这位工部尚书转身出门,两人才发现门外又多了一名略显狼狈的官员,而且赫然是政事堂参知政事童沐!
两年后的今日,童沐的官职依然只是政事堂内的二把手,上头还有个一把手的宰相李纲。但其实,天下人谁都知道他才是政事堂中真正说了算的人,至于那位年高德劭的李相公,却只是个摆设,十天里倒有八天称病在家,剩下两天就是到了政事堂也几乎不过问正事,只是喝茶聊天而已。
经历了两年前那场对朝廷的血洗之后,孙途及其部下人等几乎把朝廷的军政财三权全部拢在手里,至于李纲这样的重臣也就跟泥塑木雕差不多了。
“见过大参。”徐珵来到童沐跟前,很是有礼地拱手道,后者也笑吟吟地冲他回了一礼,然后问道:“怎么样,这几日很辛苦吧,我等的身家性命可都在徐尚书你一念间啊。”
“不敢,大参说笑了。不过各位都可以放心,至少短时间里,下官可以确保东京城内的水势不会再有抬升了。”
“那就好,一切拜托徐尚书了。”与对方略作寒暄后,童沐才跨进门来,和孙途稍稍见礼后,才开口道:“江南一带已有确切消息传来了,这两年间推行去古文一事虽略见成效,但依旧遇到了不小的抵制,尤其是当地不少名士,更是屡屡当众反对,说这是有辱斯文,颠覆千年道统的大错事。”
孙途面不改色地应了声:“还有呢?能让你亲自跑这一趟,那里闹得应该很是不小吧?”
对于弃古文而用白话文科举考试,并将之推行到官府公文往来的一系列政策,孙途到底还是有些过于乐观了。事实上,自打这一决策下达之后,就遭到了各地官僚士绅阶层的疯狂抵制,如今两年下来,依旧困难重重,就连被孙
途寄以厚望的江南地区,情况也不容乐观。
童沐苦笑了一下:“还有的事情,你且看看这份新送来的奏表吧。”说着,把藏于怀中未被雨水打湿的一份奏表递了过去。
孙途接过打开一看,两条眉毛便迅速绞在了一起,脸色也变得一片阴沉:“还真是好大的胆子,居然都开始动武打进衙门里去了,谁给他们的胆子?真当我孙途过了两年就成吃斋念佛的善人了不成?”
童沐再次苦笑:“毕竟这事将让他们大受损伤,这些地方士绅,尤其是书香门第之人自然不肯放弃了。”
“是啊,他们多少代以来就是凭借着这一垄断优势来统治当地,把百姓充作自家奴仆。而一旦没了那所谓的道统,他们的子弟今后还凭的什么做人上人?”孙途冷声道:“但我就偏不能让他们这么把持一切,既然做了,就断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两年来,我已把好话说尽,也该是时候杀杀他们的威风,让他们知道与我为敌是个什么下场了。”
“太尉,你这是打算用强?就不怕当地再起乱子吗?”
“哼,一群书生酸儒而已,能济得什么事?不是有句话说得好吗,秀才造反三年不成,就凭他们,能拉起一支一万人的队伍就算是超常发挥了。这两年来,天下百姓日子越来越是好过,又岂是他们说反就能反得起来的?”
顿了一下后,孙途又道:“这样,你给驻守江南的林冲去一封信,让他暗中派人与那些跳得最凶的家伙接触,鼓动他们起事,然后该怎么办,他应该就能明白了。”
听到这一对策,童沐的眼皮陡然就是一跳:“太尉,这么一来,牵连的人可就太多了……”
“杀一儆百,两年下来我也算是看明白了,和这些人相处说好话是没有半点用处的,就得用霹雳手段,把他们杀怕了,他们自然就会乖乖听命。要我说,他们就是属陀螺的,就是欠抽!”孙途说这话时,眼中的杀气却是掩都掩不住了。
童沐见他主意已定,也不再相劝,只是轻叹一声:“看来咱们到底还是无法摆脱用强啊。如此一来,将来史书之上……”
“这个你完全不必担心,真若事成,话语权就不可能再在他们手中。他们为何拼了命要反对我费古文,不就是因为史书什么的都由他们来写吗?可只要咱们定下的规矩推行开来,当天下百姓都能写书作史时,他们又如何还能污蔑于我?所以你只管大胆放手去做,胜利终究将是属于咱们的。”
“好吧,哎,只希望江南的乱子能更小些吧。”童沐点头,正要告辞,外头又是一人快步而入,赫然是唐枫。
只是如今的唐枫整个人的精气神与两年前已大不一样,变得极其内敛阴沉,就如一口深藏于鞘中的利剑,一般人看着感受不到什么压力,但熟悉他的人却能清晰感受到一丝不一样的阴鸷之气。
第1055章 天下局势
两年来,唐枫是孙途身边变化最大的那一个了。这变化既体现在身份上——两年前的唐枫只是军中一个不怎么起眼的普通将领,无论能力还是功劳都无法和董平等大将相比,所以最终也没捞到什么高位,只入了皇城司当起了司正。
但也正是在皇城司里,唐枫却发挥出了他一直以来被人所忽视的本领,那就是最极其敏锐的嗅觉和果断狠辣的手段,并凭借着皇城司一直以来就隐藏在暗处的力量,帮助孙途铲除了数名还妄图在京城造成变乱的敌人,立下赫赫功劳。
也正因有此等手段,也让唐枫整个人的气质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再不是当初那个身无寸功,很不起眼的小军官,而是能决定无数高官武将生死的可怕人物。而原来有些急躁,锋芒过露的他,如今也变得沉稳内敛,但气势却是当初的十倍,叫人不敢逼视。
唯一不曾改变的,就只有他对孙途的忠心,他唐枫依旧是那个愿意为了孙途把自己性命都交托出去的好兄弟!
现在的皇城司在孙途的支持和唐枫的努力下早和当初完全不同,京城之内,官场之上,几乎没有任何事情能逃过他们的耳目。同时,他们的触角还伸向了大宋以外,辽金西夏等地的一些情报也总能在第一时间被他们收到,报与孙途所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只是五品武职的唐枫对孙途的作用都与童沐不相上下了。
而童沐在见到唐枫到来后也是微微一愣,继而便笑着起身打算告辞。有些事情自己还是主动不去过问为好,免得影响了与孙途间的关系。可他还没开口说要离开呢,孙途却先发话了:“二哥且慢走,唐枫,你也来得正好,我这儿正有一件事情要你的人去办呢。”
“太尉只管吩咐。”唐枫没有半点犹豫就说道。
孙途又看了眼重新坐下的童沐:“我刚又想了一下,林冲那边的人怕是难以把事情办好,所以还是由皇城司的人出手为好。这样,待会儿你和唐枫商议一二,定个章程出来,我只有两个要求,一是快,二是把事态控制在一定范围内,不要影响了今年的秋收。”
童沐忙点头应下,而唐枫虽然有些不明白到底要自己做什么,却还是抱拳答应了下来。然后又道:“太尉,卑职今日刚接到了北边和西边的重要情报,特来禀报。”
“哦?是辽国和西夏国内又有什么动静吗?”孙途一听,精神也是一振,连身子都坐直了些。
在这两年里,大宋国内因为孙途一系列的霹雳手段,再加上把赵佶控制在手,做到了挟天子以令天下,倒是没出过什么大乱子。甚至是因为他的一系列善政,不断削减苛捐杂税,又派出亲信之人四处巡查,专门查账捕拿贪官,倒是让天下百姓的日子比以往更好了许多,从而使大宋国力蒸蒸日上。
与此相比,西夏与辽国的情况却不容乐观。
其实西
夏本来国内倒是已经太平了下来,毕竟那李仁友本身就能力出众,再加上有摩侈赫这样的数朝元老帮着,纵然他们当初是用阴谋诡计才夺取的政权,到了后来也已彻底控制了局势,纵有些叛乱,也是他们能很快镇压下去的。
但偏偏他们还是犯下了轻敌的过错,居然妄想趁着宋辽金三国开战东出侵入大宋国内。结果,自然是被早有准备的西军杀得大败,以至于国力大损,同时也和孙途结下了仇怨。
待到国内情势稳住后,孙途自然不可能放过这个敌人,所以这两年里,他几次让西军主动出击,专门以杀伤破坏为主,却不占城池。而一旦西夏发兵杀过来,则是被动防御,不断消耗其兵力粮草,说到底就是一个耗字。
如此一来,西夏就真吃足了苦头,他们本来国家就不富裕,又连年被宋军骚扰,伤亡损失不断累积,到如今都快要山穷水尽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孤注一掷地兴举国之兵东来,所以才会让孙途有所警惕。
至于辽国,这两年来的情况更是不堪,因为这个曾经在中原北方最强大的国家如今已彻底分裂成两股势力。耶律大石和耶律延禧这对君臣已成仇敌,连年交战不休,却是谁也奈何不了谁。也正因如此,才给了大宋平稳发展的机会,但同时孙途也对这个老对手多有提防,每当前方密谍头消息传来,都会第一时间过问了解。
唐枫点头:“正是如此,西夏那边传来的是好消息,是他们的君主李仁友决定派使者来东京求和,他们愿意付出任何代价以求我大宋莫要再出兵骚扰。另外,他们还把国内的辽人使者驱逐出境,说是从此之后只尊我大宋为主。若是此消息是真,只怕他们的使节已经出发,秋冬季节就会来到我东京了。”
“哦?”孙途笑了起来,又看了看童沐:“怎么样二哥,还是被我说中了吧?这些蛮夷外族素来畏威而不怀德,我们打得他们越凶,他们越是老实,还不敢有什么不满。”
童沐稍稍一愣,这才想起这是去年过年时孙途与自己喝酒提到的一个说法,当时自己还有些不认同呢,觉着不断对西夏用兵会遭来无穷后患……这让他此刻略显赧然,苦笑道:“太尉说的是,还是我的眼界过窄了,高看了那些党项人。”
“呵呵,只要你多与他们打打交道,尤其是在战场上与战过几次,也就能了解他们的性格了。”孙途随口说了一句,又看向唐枫:“那北边呢?辽人又起了什么变故?”
“耶律延禧死了!”唐枫只这一句,就让其他二人的脸色都是一变,这个消息来得也太突然了些。半晌后,孙途才缓声道:“他是怎么死的?不是三个月前才有消息传回来,辽国双方一直都呈拉锯之势难分胜负吗?”
“他不是兵败被杀,而是被身边亲信刺杀而亡!”唐枫也略显怔忡:“那刺客明明多年来都跟随在耶律延禧的身边,绝不
可能是耶律大石的人,可结果却在四月十五的夜里突然发难,就跟疯了似的出手刺杀自己的君主。耶律延禧全无防备,当场被杀……”
“看来这应该是耶律大石用了什么手段,迫使那人突然变节。”孙途沉吟了片刻后,却又不在此事上多作纠结,而是关心起后续来:“那他死后呢?聚在他麾下的兵马又有什么反应?”
“有一部突然就散了,也有阵前倒戈,投向耶律大石的,至于留下的一部分,则拥立其子耶律长兴为帝,还想继续与耶律大石周旋。不过从消息传来时的情况看,他们的败亡已然不远,最迟撑不到今年年底。”
孙途深吸了口气:“这么看来,辽国的内乱就要平息了……”
熟悉他的童沐一见他的神色就是一凛:“太尉莫非又想对辽用兵了?”
“是啊。这两年我所以不曾让岳飞董平他们不要有异动,就是想要坐山观虎斗,好大量消耗辽国的国力和军力。可现在,他们却要分出胜负了,而这又是他们最虚弱的时候,不能给耶律大石恢复国力的机会,必须尽快对其用兵。这样,就定在今年冬天,耶律延禧余部将灭未灭之时,挥大军杀过去。”孙途很快就给出了自己的决定,当然,这只是现在初定的决策,后面他还得和诸多将领商讨细节,从而找出个最合理合适的出兵时机来。
三个如今东京城里权势最大的人,就这么笑着说着天下三国局势,又商讨了一阵后,童沐才起身告辞。他作为参知政事,政事堂真正的主官,身上的责任可是极重,自然不可能离开太久。
而就在他走后不久,唐枫又突然把神色一肃:“太尉,您让卑职在暗中调查的事情已经有了些线索了。”
“哦?他果真有问题?”
“他虽然表面看着很是低调,但平日里却总以聚众饮酒的名义与朝中诸多官员将领接触,有一些更是身居要职者。”
“唔,韬光养晦,却又广交朋友,此人莫非想做那王允吗?”孙途把双眼一眯:“但我可不是董卓啊。那他与两年前配合蔡京他们行事的那股暗中力量可有关系吗?”
过去两年了,唐枫一直都在调查当初配合着蔡京余党在京城酿出大乱子来的潜藏力量,可直到今日都未曾有什么收获。现在孙途再度动问,他也露出了羞愧之色:“应该不是他,那人藏得实在太深,但有一点卑职可以确信,他是军中人,不是文官能做到的。”
“那你说他双方有没有联合在一起?”孙途又提出了一个新的看法。却让唐枫心中一动:“不错,说不定我可以通过这条线把这个藏了两年的家伙从水下给捞出来。幸好我一直都没有动他,要不然真就错过机会了。”
“那就多花点耐心,我们有的是时间,反倒是他,年纪老迈,都快没几年活头了。”孙途笑着道,只是双眼之中,却满是森然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