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1章 盖世之功(下)
七月流火,暑意渐消,尤其是在过了中旬后,中原大地更有了几许秋的凉意。
秋天的到来,也意味着即将进入到丰收时节,农人们也就越发的忙碌起来,往往天才刚一擦亮,各处村落里的青壮男子甚至是壮妇都早早出得家门,在自家或地主家的农田里开始一天的辛勤劳作。
河北东路,大名府,南乐县,十里铺,张家沟的村民们就是如此,才刚过卯时,几十个男女已悉数来到了农田里,弯腰做起了活计来。一边干着活,一边众人间还时不时谈论几句如今正在进行着的宋辽之战,哪怕是斗升小民,他们对前线战事也是相当关注的呀。
“这都快两年了吧,这场大战要到何时才是个头啊。”
“谁说不是呢,就因为这场大仗,俺两个兄弟都被征调去了北边,半年了都没见回来。还有,光是今年一年里,粮税就已涨了快五成了,都说是为了支援前线。可咱们的粮食都交上去了,怎么就不见朝廷大军打几场胜仗呢?”
“谁知道这些粮食和铜钱到底去了哪儿,怕是早落到那些官人们的腰包里去了,能有几文送到前线的?而且咱们大宋官军有几斤几两这么多年了大家还没个数吗?只怕……”
“李大嘴巴,就你会说,小心祸从口出,到时候官府把你捉了去坐监!”眼见这位越说越不成话,边上立刻有人急声提醒,这才让那李大嘴巴悻悻地住了口,周围其他人则都是一阵叹息。
正当众人一阵无言时,麦田边上的官道远方却传来了一阵激烈的马蹄声,只听着那如雨点般踏在地上的嘚嘚声,就可知来骑速度是有多快了。这自然就引得了众农人的一阵好奇,许多人都下意识地抬头,拿手搭起凉棚就往北边张去。
片刻后,他们就看到有一人双骑如飞而来,不过与以往见到的传递急件的驿卒不同的是,此人背上还张了两面大大的旗帜,就跟从背上生出了两扇翅膀似的,在狂奔中迎风招展,把上头所写的字全给展露了出来。
只可惜,这些在田间劳作的农人就没一个认字的,即便见了那上头的字,也不知其意。他们只是好奇地猜度着,这来骑到底要向南边报什么信息,莫不是伐辽之战又遭逢大败,必须尽快让各地官府做好接应准备了吗?
随后,出乎他们意料的一幕就发生了。就在这一人双骑来到他们跟前时,骑士居然突地一勒缰绳,减缓了马速,然后转头就冲他们大声喊道:“北方大捷,我大宋官军已在越侯孙途孙将军的带领下大破辽军,重夺幽云十六州重地,百年屈辱,今日已彻底不再!”
在吼完了这一嗓子后,那骑士又再次加速,飞快地朝着前方奔去,直到来到下一片农人聚集的麦田边上时,才再次减速,喊出了相似的话。而此时,被他甩在后方的那些农人是彻底呆愣住了,李大嘴巴的嘴巴张得都快能塞进一只西瓜了,却是一时连句话都说不出来。
半晌之后,才有人结结巴巴地叫道:“刚……刚那人说的什么?是不是我听岔了,幽云十六州已被夺回,我大宋官军已经取得百年未有之大胜?”
“你没听错,他就是这么叫的,是在越侯孙途将军的带领下取得的这场大胜!”李大嘴巴终于回神,满是激动地
大声叫嚷了起来。然后他的这分激动就迅速传染到了身边每一个人的身上,所有人都放下了手中的农具,高声欢呼起来。
或许前线的战事胜负无法对他们的平静生活带来多少影响,但身为宋人,在得知朝廷大军终于取得了这么一场百年未有之大胜后,还是激动万分,欢呼不已,甚至连之前多有抱怨的那些位,现在也是高叫起了大宋必胜,孙将军威武的口号来。
而后不久,这座张家沟村,这座十里铺镇,乃至于整个南乐县,都开始沸腾起来,欢呼声响作一片,直冲云霄,久久未散。
而报捷的骑士却并未在县城里多作停留,继续一路沿着平坦的官道狂奔,把这一捷报沿路撒向每一个普通百姓的耳中,也迎来了更多的欢呼与喝彩,由此,越侯孙途之名更成了整个南乐,整个大名府,整个河北东路所有人所津津乐道的存在,无论以往大家知不知道这位将军的事迹,此时的他已成为当世最了不起的英雄豪杰,真正的盖世之雄!
与此同时,不光是这一人双骑,更多的骑士奔驰在大宋境内的每一条官道上,奔入到每一座城池,每一个镇乡,把这场大捷的消息,传到每一个普通百姓的耳中,也让他们都知道了有孙途这么个当时名将,盖世英雄的存在。
河北路、京畿路、淮北路、京东路,甚至是更远的秦凤路、江南路……大宋天下各路各州,都在接下来的半个多月的时间里迎来了这么一个足以引来万民欢庆的大捷报,甚至有数骑还冲进了东京城,把这一消息散播到了汴梁的每个角落,顿时就点燃了这座繁华都城的百姓们的热情。
很显然,接下来的七月,无论朝堂还是江湖,无论东南西北,整个大宋天下,所有人都将知道孙途,都将崇拜孙途,都将把他视作救国为国,开疆拓土,功在社稷利在千秋的最大功臣……
而当这一消息传入朝堂,落到那些身居庙堂之高的相公们的耳中后,他们虽然也在对人笑,但真正的心情可就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好了。
太师府中,蔡京的书房里,面对着自己的一干亲信,蔡京是再也忍不住自己心中怒火,啪的一下,就把个价值连城的,最得他珍爱的柴窑瓷碗都给掼成了碎片,更是把所有下属亲信给吓得噤若寒蝉,连口大气都不敢再喘。要知道,近二十年来,独掌大权的蔡太师可从来没有像今日般愤怒失态过,这也能看出此事对他来说有多大的冲击了。
“其心可诛!孙途此人当真是其心可诛!他哪来的胆子,居然敢不经朝廷允准就擅作主张,用露布飞捷,将北边的胜利广告天下?他眼里还有没有朝廷,他到底想做什么?”一连串愤怒的咆哮从其口中喷薄而出,而后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响起,却是老人家激动之下伤到了肺了。
一见此,下边的那些亲信顿时就着了慌,赶忙上前又是拍背有是抚胸,又是递水,又是劝慰……直忙了好一阵后,蔡京才稳定下来,只是脸色却越发的难看,白里透着青。但该说的话还是要说:“对此,诸位有何看法啊?”
“下官以为孙途此举确实大大不妥,但是,朝廷毕竟没有明令禁止边将露布飞捷,所以还真不好以此入其罪……”
“更何况,他孙途率军夺下
幽云十六州也是实情,更是我大宋百年夙愿,功劳如此之大,怕也不好以这么一点小过错就怪罪于他啊。就是官家那里,怕也是不会介意的。”
“是啊太师,此事纵然有所不妥,但终究无伤大局,还请莫要因之大动肝火,反而伤了自己的身子。”
听着这些劝慰声,蔡京的眼中更有阴翳透出:“怎么,你们是真不明白个中关键吗?老夫才刚打定主意要先压住此事,再找机会除掉此獠,以安我大宋社稷,他就突然来此一招,这分明就是冲老夫,冲我们所有人而来啊。”
众官员作为蔡京亲信自然知道这段时日他在朝中到底做了些什么了——其实早在数日前,相关捷报已传到京师。可蔡京却硬是凭借着自己强大的影响力把此事给彻底压了下去,无论兵部、枢密院还是其他各衙门,几乎无一人敢向外透露北方有此一胜。而他为的,就是趁此消息尚未被天下人所知前,找出孙途的各项过错,直接把他拿下!
其实孙途的罪过都不用找的,全在明面上摆着呢。杀高俅,软禁童贯,抢夺兵权……无论哪一件,都够定他一个图谋不轨,灭其满门的。而蔡京所以一直隐忍不发,就是担心会影响到北边局势啊。
而现在,终于北边伐辽有了确切消息,虽然孙途真就创下了百年未有之大胜,但对蔡京来说,这依然不算问题。因为他完全可以向天下人解释,此战真正的主帅是童贯,是朝廷和陛下的用人有方,而把孙途等人的功劳给遮掩下来,再罗列其罪行,顺势便可把这个一直与自己为敌的家伙给拿下了。
他孙途纵然立再多的功劳又如何?他还不是一个地位不高的武将,当身为当朝宰相,权势熏天的蔡太师要抹其功劳,定其死罪时,他一个武将还能翻了天不成?
本以为一切都在自己掌握之中,可结果孙途却来了这么一招。如此一来,蔡京的全盘计划就彻底被毁了,那赶往天下各路州府的露布飞捷将让他再难否定孙途的功劳,也让他不能再瞒着皇宫里的天子了。
这一回,蔡京所以愤怒,其实更多在于恐惧,恐惧于一切已脱离了自己的掌握,恐惧于孙途居然会先一步猜到自己的行为,并一早就做好了反制的准备。如果真是这样,那接下来的麻烦只会更大啊。
可即便如此,蔡京依旧不会改变既定方针,孙途越是如此,就越是威胁,必须将其铲除!在这一刻,他已做出了最后的决定,尽快已问罪之名义把孙途调回京城,调离那些随他征战多年的部下兵马,然后在其回到东京的第一时间将之拿下,处死!
此人威胁太大,已不能留!哪怕会引来再多的争端也在所不惜,因为蔡京已经感觉到了此人对自己,乃至于整个大宋的可怕威胁。
纵然立下盖世之功又如何?在朝中权臣的眼中,他孙途终究只是个能随意处死的卑微武将罢了!
(本卷终)
第1012章 所谓忠诚(上)
九月鹰飞,狩猎正当时。
天高地阔,旷野无垠,百骑卷平冈,正奔驰在原辽国南京,现大宋幽州城以北的荒野之上。伴随着声声呼喝,惊得各种大小野兽四散奔逃,而在其背后追赶放箭的,正是以孙途为首的如今戍守幽州的宋军将士。
距离孙途彻底拿下幽云十六州已过去了足足两月有余,但对他们来说,却还有太多的善后工作需要处理。想彻底拿下已被他国占领多年的一座城池可不光只是战场上的征讨厮杀,之后如何经营管理好这些城池才真正考验掌权者的能力,这对孙途及其部下人等自然更是一大难题了。
好在孙途麾下能用之人到底不少,再加上他也没有太多的敌我成见,很快就从各座城池内选拔出了一些有才干又肯归顺自己的汉人,这才让以幽州为主的一系列城池开始慢慢从战火中恢复过来。
当然,这中间也有着不少波折,就在这短短两个月的时间里,云州和蓟州两城就相继爆发了两场叛乱,有辽军残部裹挟当地汉民作乱。好在宋军也早防着有此一变了,当即就果断出重手平叛,而且在平乱过程里手段极狠,随着数百颗叛乱者的首级被悬挂四城,这些城池终于重新稳定了下来。
而作为诸多城池中最重要的幽州城,孙途更是不敢有丝毫大意,这两月里堪称勤勤恳恳,如履薄冰,好歹随着秋收到来,粮食丰足,以及其他城池的铁拳镇压,终于使那些蠢蠢欲动的叛乱者重归沉寂,至少短时间里不敢再生事端。
也正因如此,孙途才能偷得浮生半日闲,在一众亲兵的跟随下来到幽州以北这一片荒原上射猎。既然是有心射猎自娱,孙途便不可能像后世某个极不要脸,自吹自擂的麻子皇帝般不但把一生射过多少野兽都记录在案,而且还是靠着千军万马来驱赶各种野兽出现在自己的箭下,而是真真正正的凭自身本事来猎取野兽。
为此,他甚至都特意让其他亲卫去往远处,自己只跟岳飞两个沿着道路向前疾驰,在看到草丛间蹿逃的野兽后才开弓发箭,将之射翻。今日孙途的运气倒也不错,只半日时间,就有两只獐子,五只野兔入账。而面前,还有一只受惊后不断逃窜的小鹿正有些慌不择路地被逼到了一片更为开阔的地带。
随着咻咻两声轻啸,孙途和岳飞几乎同时发箭,但却只有一根羽箭命中小鹿的后脖颈,带得它噗通一下跌倒在地,另一支箭却是擦着鹿身,钉在其侧方的泥地里。命中目标的正是孙途,而岳飞则再一次失了手。
这已不是他今日首次表现得如此糟糕了,这一路而来,岳飞几乎没有半点收获,每每一箭发出都有些偏差,从而让猎物得以脱身。而这一回,如此大一只鹿近在二三十步内,却还是被他射偏,这就实在有些说不过去了,就连他自己,脸色也变得越发的不一样来。
而孙途此时却不急着上前查看猎物,而是
突然一勒缰绳,看着不无懊恼的岳飞道:“鹏举,你有心事?”
“我……”岳飞张了下嘴,可一时却又不知该说什么才好,脸上的纠结之色却是怎么都掩盖不住了。
“其实我早看出来了,这两月里,你总是心不在焉的,之前更是做错了一些事情,这可不像之前的你啊。说说吧,到底为何会如此不妥,你我师兄弟之间与亲人无异,就不必藏着掖着了。”孙途说着,一双眼睛满是诚恳地看向了对方。
感受到孙途的诚意,岳飞的脸上却更多了一些羞愧,他总算是明白了过来,这次孙将军所以会突然抽空出来狩猎,还特意叫上自己,明显是为了自己啊。
又是一阵踌躇后,他终于说道:“将军,末将确实有一些事情想不明白,一直都困扰着我,所以这两月才总觉心神不宁,似乎做什么都没心思。”
“现在又不是在军中,你我之间私底下还是以师兄弟相称吧。”孙途却又是一笑,强调了一下双方间更近的那层关系,才又问道:“你有何困扰,说与师兄我听听,看能不能帮你解答一二。”
岳飞只觉心中更是一暖,终于敞开了心扉道:“其实我的心事确和师兄你大有关系,直到今日,我依然无法想明白当天你为何会放那耶律大石及其部下离开,这不是纵虎归山吗?本来在蓟州城,说不定只消再来上几场战斗,就能把辽国这一最后的精锐都给彻底剿灭了,就跟对付女真金国一样。”
“原来是为此啊,我想如今军中不光是你,还有不少人也有着相同的疑问吧。”孙途点了点头,“你说的不错,当日我军确实能一鼓作气打下蓟州,并把这一支辽军精锐全歼。但你想过没有,到了那时候,身陷绝地的辽人将爆发出多强的战力,又将给我们带来多大的伤亡?当时虽然看着是我军势大,可其实我们也已师老兵疲,实在无法再接受过大的损伤了。若是真猛攻蓟州,便是两败俱伤的结果,这是我所不希望看到的。因为我们的最终目的只在夺回幽云十六州,而不是真把整个辽国都给灭掉了。”
岳飞听后却又皱起了眉头来:“可那终究是个绝好的机会啊,辽国又是咱们大宋多年来的最大敌人……”
“那是以前,今后就未必了,因为我们已经夺回了幽云十六州,再不可能如以往般只能被动挨打。”孙途正色道:“更何况,即便真灭了契丹辽国,我们中原就能高枕无忧了吗?
“你也是读过史的,当知道几千年来,我中原大地总有外敌,北方草原之上,从匈奴到突厥,再到现在的契丹和女真,可从没有因为我们灭了哪一国就永绝后患。既然如此,我们又何必非要与辽人拼个两败俱伤,而不是各退一步,各取所需呢?何况,留下辽国这个大敌,对我大宋来说也不算完全的坏事,至少我们更了解他们,至少之前几十年双方还能和平共处,总比再与女真这样一个突然
崛起,却更加野蛮凶残的部族为敌要好得多吧?
“另外,只要辽国尚在,北方的那些游牧部族一旦崛起,他们就是首当其冲的存在,对我中原大地来说,他们反而成为了天然的屏障,这不比彻底灭其一国要有利得多了?”
这一大番话说下来,直把岳飞听得一阵发懵,他纵然少年老成,也有自己的一一套观点,可依旧有些跟不上孙途的节奏了。沉默了半晌后,他还是有些担忧道:“可师兄你就不怕养虎为患吗?错过了这次机会,哪怕我们夺回了幽云十六州,将来的辽人依然可能是咱们的心腹大患啊。”
“这当然有可能,但我汉人在拥有了这大片养马之地后,情况就将与之前百年大不一样了,而且我相信辽国在短时间里是不可能再对我们产生什么威胁了。”
孙途见岳飞一脸的疑惑,便又耐心解释道:“你以为我肯放了耶律大石离开真就只是因为不想再又伤亡吗?不,我放他回去,也是为了让辽国更乱啊。
“经此一劫,辽人虽然元气大伤,但我想某些人也已经从之前的骄傲自大和醉生梦死中惊醒过来,耶律大石必然就是其中的佼佼者。但他想做些什么,又势必会与原先的既得利益者产生矛盾,甚至与如今辽国皇帝耶律延禧间也生出嫌隙来。尤其是当他以败军之将的身份,以丢失了整个幽云十六州的大罪人的身份回到辽国朝廷后,就更可能被人以此定罪。我来问你,若换作是你,在面对如此情况后,却会做何选择?”
“我……”岳飞一下就愣住了,本来他是会毫不犹豫回答一句自己当然是服从朝廷的意思,哪怕被定死罪也不会反抗的,但随即,却又想到了辽国眼下的环境,想到一旦耶律大石被杀,整个国家民族都将堕入到深渊之中,就不自觉地有所迟疑了。
孙途趁机便道:“耶律大石虽几次败于我手,但在我看来那只是他运气不好,其人无论心性头脑还是能力,皆不在我之下。如此人物,又有大志向在心,怎么可能甘心受戮呢?所以他必然会奋起反击,而以他在辽国国内和军中的巨大声望,哪怕是耶律延禧也未必能对付得了,毕竟这位辽帝在国中的名声可是极差,要不是他的胡作非为,也不至于让金人得以崛起了。
“所以要是我所料不差,随着耶律大石回去,辽国内部必生大乱,甚至可能出现废帝另立的变故来。”
“这……这怎么可能?”岳飞这回是真个惊住了,他是从未想过会有臣子胆敢做出此等大逆之举来的,这与他一贯奉为圭臬的忠君思想可有着太大的差别了,完全就是对立的啊。
孙途则突然盯住了他的双眼,大声问道:“这有何不可?帝王将相,宁有种乎?我来问你,所谓尽忠报国,忠的到底该是什么?”
说了这么多,绕了这么多,孙途终于是把今日与岳飞深谈的关键目的给显露了出来!
第1013章 所谓忠诚(下)
惊愕下的岳飞都没有细作思索,便脱口而出道:“尽忠自然就是向朝廷,向陛下尽忠!”
“那要是这朝中皆是视百姓如草芥的奸佞贪官,而那所谓的皇帝又是个大大的昏君呢?”孙途当即又追问了一声。
岳飞再度愣住,眼神里满满的都是茫然。孙途则继续说道:“辽国何以会走到如此局面,还不是因为这个原因,要不然,区区一个只有几十万人口的女真金国怎可能几乎将其灭国?就是我大宋也不可能如此轻易就把幽云十六州全数夺回,我办不到,也没有人能做到。
“正是因为那耶律延禧误国误民,朝中官员皆是奸佞,才导致这样的结果。而更可怕的是,他们是绝不会承认这一点的,甚至为了掩盖自己犯下的错误,会把真正的为国之人铲除,也就是耶律大石。而一旦耶律大石真要束手待毙,便意味着辽国的彻底堕落,哪怕这次能够逃过一劫,他年也必然会亡于别人之手!现在我再问你,若你是耶律大石,会做何选择?”
这一番话如疾风暴雨般扑面袭来,竟让岳飞整个人的思绪都彻底乱了。自懂事以来,他所接受的教育就是尽忠报国,就是天子永远都是对的,哪怕做了错误的决定,那也是受了奸臣蒙蔽,而他身为臣民该做的就是无条件的奉献,不敢有丝毫的怀疑,更别说反抗了。
但这一刻,孙途却告诉他这些所谓的尽忠之说并不正确,这等冲击实在太过强烈,远不是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少年岳飞所能接纳。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张大了嘴巴,半天才只道出一个我字来,却无其他话了。
孙途的语气却又缓和了下来:“其实我等为武将,为臣子的忠心并不算错,但也要分清善恶对错以及利弊。所谓利弊,并不是指我一己之私利,而是天下之公利!朝廷也罢,天子也罢,若是为天下公利而欲加罪于我等,我等又怎敢反抗,可要是他们本身就在加害这天下人,那我们再忠于他们就是愚忠,就是助纣为虐,就是这天下真正的罪人!
“一家一姓代表不了朝廷,朝中衮衮诸公也代表不了这天下万民,辽也好,宋也罢,不过是一个政权的称号罢了,但它却无法代表一整个民族。我中原百姓数千年来,经历了这许多的朝代,便是最好的例证。君王若有道,做臣子自当尽心辅佐,而若其无道,则必有人取而代之,此乃天理,人心!
“若是真讲什么愚忠,哪怕皇帝失德,残害万民,做臣民的也不能将之推翻,那又何来的商灭夏,周代商?更别提什么汉唐,自然也就没有我们的赵宋了。天下唯有德者居之,便是这么个道理。而辽人那里只会比我们想得更简单,耶律大石自问乃是大辽如今最适合带领契丹一族走出困境的人物,他自然不可能引颈就戮,所以辽国必然会有一场大乱。如此一来,至少十几二十年内,辽国便不再是我大宋之患,而等到这一切过去,我大宋已在这幽云十六州扎稳脚跟,再无马匹
之缺,又何惧再与之一战呢?”
这许多的话说下来,虽然最后又绕回到了辽国和耶律大石身上,但岳飞已经完全明白了孙途说这许多的真实用意了。辽国和耶律大石不过只是个例子而已,他真正要告诉自己的,其实就是关于尽忠和愚忠之间的区别。
良久的沉默后,岳飞才缓声道:“将军,你早看出来了?”很自然的,他对孙途的称呼又变了回去。
孙途这时也没再假装不懂其话中之意,直接点头道:“鹏举你这几月来郁郁寡欢我还是看在眼中的,尤其是在当日我下令露布飞捷,把我率军拿下幽云十六州的大功通告天下后,你的反应就显得越发怪异了。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我也可以告诉你,我这么做确实是有意为之,为的就是让朝廷里那些人不敢随意对我下手。”
“他们……真就敢在这时对将军动手?”
“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既然幽云十六州已被我拿下,辽金之患也暂时得解,像我这样的武将自然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大宋一直以来对武将是个什么态度,说一句且用且防都算是轻的,更何况我还一直与朝中那些奸佞贼子有仇怨,之前大敌当前他们不敢在背后做什么手脚,可现在却不同了,他们再无顾虑。太平本是将军定,不叫将军见太平啊。”
“那都是蔡京等奸贼排除异己的手段而已,可陛下毕竟只是受他们蒙蔽,只要将军你能把事情说明白了……”
“当今官家真要是明君,也就不可能让这些奸佞横行于朝堂之上,让天下各地烽烟四起,叛乱不休了。咱们的那位道君皇帝,说到底只是个自私自利的纨绔子弟罢了,对他来说,国事天下事哪有他一己的私利更重要?再加上他对蔡京之流的宠信有加,只要他们说了,就不可能给我以任何自辩的机会。而我要想自保,能做的只有让他们心生忌惮,不敢下手。”
岳飞怔怔地看着孙途,想要为皇帝辩解,可一时却又说不出来话来。即便是他,也很清楚如今朝中那些君臣是个什么德性,再做维护,那真就是在自欺欺人了。
半晌后,他才轻轻问道:“所以将军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孙途的回答也不大声:“我已经说过了,我辈尽忠,只论民族国家,不论什么皇帝朝廷。既然他耶律大石能做出最明智的选择,我孙途又岂会让一个敌人专美?有些事情既然天下无人敢为,那就由我孙途来做!天子之位,只有德者可居之,宰执之位,也是一样!”
最后几句说出来当真霸气四溢,直让岳飞都感到一阵心惊肉跳:“将军,三思啊,这么一来,可真就成乱臣贼子,今后青史之上……”
“鹏举,你所谓的尽忠报国难道只是为了在史书上留下美名吗?难道不是为了为万民谋福祉,为我汉家天下的崛起强盛抛洒自己的头颅与鲜血吗?”孙途突然就是一声喝问,却再度
把年轻给岳飞给问住了。
这一回,他是真个无法做出回应了,因为孙途的这些说法实在太过离经叛道,与岳飞一直以来的观念完全是相悖的。可让他感到惊讶的是,对方的每一句话听着又是那么的大义凛然,那么的正确,竟让他拿不出半点反驳的说辞来。
他唯一能说的只有:“将军,事情或许还不至于到如此地步,我们毕竟为朝廷立下百年未有之大功,现在您的大名更是传得天下皆知,就算是官家怕也不敢真对你不利吧?”
“官家或许真没这个心思,但蔡京等人就不一样了。我之前锋芒太盛,早被他们所忌惮,只是碍于形势才不得不暂且放过。而随着我如今立下盖世之功,又名满天下,他们对我的忌惮只会越发强烈,更恨不能除我而后快。所以哪怕会惹来天下非议,甚至引发军中动-乱,这些人也不可能再有保留了。其实这一点,早在两月之前已见端倪。”
见岳飞一脸不解,孙途才解释道:“这两月来你一直心神不宁,所以就疏忽了。事实上,自打八月初最后一批军粮从南边运来后,我们已经有两月未见朝廷拨发粮草了。至于本该早已送来的犒赏就更不用提了。要不是之后正逢秋季丰收,幽州等城终究没有被战火所毁,恐怕我全军早已粮饷告急,情况不妙了。你说,这是不是朝中那些人想要对付我的手段?而他们的如此做法,又何曾考虑过我大宋安危?”
岳飞听了这事先是一阵愤怒,随后又生出了惭愧来。他最近确实太过心不在焉了,居然连军中出了此等难处都懵然不知,直到现在由孙途道出,才得以知晓。
“不光如此,就在我离开幽州后两日,朝廷的使者已入城,而就我所知,这来使可不是来犒赏全军的,正正相反,他是来定我之罪,以朝廷名义把我押回东京去的,那些人已经忍不住要对我下手了。”
“这……这怎可能……”
“是与不是,咱们回去后便可见分晓。时间也差不多了,今日我们便回幽州!”孙途倒是不见半点愤怒或意外,脸上甚至还挂着一丝轻松的笑容。区区宵小,他自然不可能放在眼中,毕竟他早就已经做下了那一个决定。
见孙途突然提缰转马,岳飞也赶忙跟上,略作迟疑后,还是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将军,我还是有些不明白,你为何要跟我说这么多?”
孙途扭头又看了他一眼:“因为你是岳飞岳鹏举,是我最看重的师弟和下属。而接下来,当我回到南边做我该做的事情时,北边的一切就要全数交托给你了!至少幽州这里的安危,将由你来负责!”
此言一出,岳飞再度愣住,而后眼中便露出了混合着震惊迷茫,以及感动的复杂神色来,心情激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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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4章 七大罪
房间里,金阚就跟只热锅上的蚂蚁般不住来回踱步兜圈,口中念念有词,完全表现出了强烈的不满与不安。
作为朝廷派来幽州传旨的官员,他是做梦都没有想到自己竟会被半软禁了在这处小小的宅院之中,这可完全与他之前所想的耀武扬威,趁机从地方官员将领身上榨出油水来的情况完全不同啊。
金阚本以为凭着自己兵部郎中以及天使钦差的身份,到北方后自是人人巴结,想要什么好处都不用明说的,一个眼神过去,自会有人双手奉送上大量钱财珍宝。可结果呢,到了幽州后,那些骄兵悍将压根就没把他当回子事儿,不但把他随意安排到了这么处不起眼的宅子里,还把随他北来的上千卫队都给拆散看管了起来,而他这个钦差也被留在了此处数日,无人过问。
当金阚提出要见孙途时,守在周围的将士只推说将军早几日就出城狩猎去了,压根不在幽州城。而在他又提出要见童贯时,回答更是干脆,说对方有病在身,不见外人。到最后,连他想走出院门都已不能,而那些看守给出的理由更是可笑,竟说是为了保证钦差的安全,因为幽州城里最近有辽人余孽作乱!
哪怕金阚再天真也不可能相信他们的这等鬼话啊,事到如今,他才终于明白离京当日,一些同僚送自己上路时为何会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来了。显然,这些人是知道北边的水有多深,那孙途的胆子有多大的,很是为他的安危担忧啊。
“这可如何是好?莫非那孙途真就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干出那等事来……”数日的半软禁让金阚越来越是惶恐,都快要到崩溃的边缘了。他甚至都想过就这么举着圣旨走出去,看到底那些丘八敢不敢阻拦自己,可在看到门外那些顶盔贯甲,刀枪雪亮,杀气腾腾的兵将后,到底还是鼓不起丝毫勇气来。他终究还是更想保住自己的小命啊。
中午时分,房门被人推开。金阚只当又是送饭来的下人,都没往那里看去,便大声喝道:“你给他们传话,要是再不让我见孙途,又不肯给我一个交代,本官打从今日开始就绝食,我倒要看看你们担不担得起这么大一个罪名!”
等他把话说完,站在房外之人才略有些玩味地笑道:“钦差言重了,我等实在不敢当啊。这不,现在我正是奉了孙将军之命前来请你前去一见的。”
“嗯?”这话却让金阚一愣,这才发现站在门前的赫然是个甲胄在身的青年将领,说话的同时,他还朝外做了个请的手势。这却让金阚略感尴尬了,没想到自己好不容易拿出的决心竟完全用不到,就跟全力挥出的一拳打在了空处似的,实在难受得很啊。
但转念一想,既然孙途已答应见自己了,这多少是个好消息,便又赶紧打叠起精神来,挺起胸膛来道:“你且在外等候,先让本官更衣再去见那孙途。”
那将领笑着应了声,这才又帮他把门给带上了。直过了顿饭工夫,穿戴停当的金钦差才在几十名军将的护送下出了这座小院子,沿着还算热闹的长街就往数里外的原辽国南院大王府邸,如今的幽州军政衙门而去。
此时的幽州百姓已恢复到了以往的平静生活,无论是城里城外的田地里,还是那一家家的商铺全都有人在内里忙碌着,街上的行人也多少露出了安逸的笑容。只从这一点就可看出这支夺下幽州的宋军并没有在城中干出什么为祸百姓的事情,反而保障了所有人的稳定与安全,也赢得了大多数城中百姓的认可与拥戴。
其实想来也是如此,这幽州虽已做了百年辽国南京,但其实城中契丹人到底是少数,八成百姓还都是汉人。哪怕他们早已没有了故国之思,但也不至于真就对辽人死心塌地,在城池陷落之后也要奋力反抗,和宋军拼个你死我活。
毕竟,对普通百姓来说,谁来当统治者都无关紧要,最要紧的还是能保证自己的生活太平安定。而相比于那些契丹贵族对他们的盘剥欺压,反倒是如今的宋军看着更和善些,这更让百姓对宋军生出好感来。再加上孙途之后下达的一系列怀柔政策,宋军还把从辽人库房中的粮食衣物拨发给城中贫困百姓,这支宋军就更得此地民心,彻底得到了大家的认可。
所以此时的幽州城几乎都看不出才刚刚经历过一场巨大的变故,一切都在往安定团结的方向发展。只是这一切落到金阚眼中时,却让他更多了些牢骚与腹诽,不是说把自己软禁起来是为了确保安全,说是城中有辽人余孽作乱吗?怎么现在看着,这幽州城里竟无半点混乱的样子啊?
当然这些话他也只能在心里想想,可不敢真当了众将士的面说出来。而当他真个进入到这座规模庞大的原南院大王府邸时,心中的忧虑是越发的强烈了。只看这架势,孙途已大有僭越之举,他真就会受制于这一份圣旨吗?
若放在几日前,他是绝对不信孙途及其部下胆敢无视朝廷,不把自己这个钦差放在眼里的。但现在,经历了这一场软禁后,金阚却是彻底心虚了。
很快地,金阚就被带进了衙门正堂,也就是原来的王府正殿。这是一座可容纳两三百人的巨大殿宇,上方高高的几案后头,一名三十出头,相貌堂堂,目光锐利的将领正端然坐着,其下方两边,则坐了数十个穿甲佩剑,横眉竖目的军将,他才刚到门口,无数双眼睛就已望了过来,让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重压临头,连脚步都变得沉缓起来,好半天才跨过高高的门槛,进入殿内。
“你就是朝廷钦差金阚?”孙途的声音立刻就从最上方传了过来,那洪亮威严的声线,一下就震得金阚脸色再度一变,这是他在面见当今官家时都未曾感受过的压力,此时只能老实作答:“正是下官,我是奉陛下之命,特
来传旨的。”说着他已高举起了手中的圣旨,似乎只有用这个动作才能让自己感到安心些。
孙途的目光微微一眯,又笑了下道:“这倒是本侯有些怠慢了,前两日因为出城狩猎,所以只能委屈钦差在城中暂住,耽搁了一些时候。既然我已回来了,那就请钦差把圣旨交我吧。”说着,他便大剌剌地一伸手,竟是直接让金阚把圣旨交上来。
这一举动,更是让金阚的心猛然一缩:“这个……”
其实此时的圣旨的传递倒不像后世许多文艺作品里所表现的那般,非要接旨的臣子焚香沐浴后再率众跪听接旨,摆出对皇权朝廷十二万分的尊崇来。至少在这大宋朝没有这许多的讲究,传旨官员可以当众宣读其中内容,也可以直接就把旨意交到对方手上,由其自己阅看。
但是,孙途眼下所表现出来的漫不经心的态度,却还是太过无礼了,这完全就是藐视圣旨,藐视天子和朝廷的威仪啊。而更叫金阚感到揪心的是,在场的几十名大宋军将竟无一人对孙途的这一举动感到意外的,好像除了他以外,所有人都认为孙途的这一做法理所当然。
“金钦差!”就在金阚迟疑间,孙途又缓声开了口:“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孙将军,你就这么坐着接旨是不是于礼不合啊?还请下来接旨。”金阚鼓起了最后一点勇气,大声说道:“另外,这道旨意干系重大,本官以为,还是该当由我当众宣读为好……”就在他这话将将要说完的瞬间,突然眼前一花,手里又是一轻,那被他举着的圣旨竟被人给劈手夺了过去,随即一个略有些尖利的声音响了起来:“恁的啰嗦,咱们看看不就知道里头说的是什么了吗?”
“你……”措手不及下,金阚都不知该做何反应才好了,满面惊怒地盯着面前这个五短身材,尖嘴猴腮的军将,半晌说不出话来。而从其手中夺下圣旨的时迁却是嘿嘿一笑,当即就展开那以蜀锦为外衬的圣旨,迅速扫过里头密密麻麻的字,口中念道:“门下,今有……哎呀,太啰嗦了,俺都不会念这里头的文章,跳过……咦,这里有写——今查知越侯孙途虽在与辽军战中偶立功劳,然其功未能与其所犯之罪相抵,更有重罪七条——
“其一,擅杀朝廷重臣太尉高俅;其二,用兵失当,致使禁军于雁门关外损折严重;其三,身为部将叛逆兵变,软禁主帅童贯;其四,擅杀无辜,纵火焚烧涿州,杀良冒功;其五,勾结辽人,纵敌北逃;其六,背弃盟约,对金用兵,导致朝廷失信天下;其七,未经朝廷允准泄露军机,随意传捷,居心叵测。凡此七项,尽皆重罪,非所立之功所能抵偿。
“然,朝廷念孙途终有大功在前,又此七项罪状另有可疑之处尚待查验,故着命孙途自接旨之日即刻卸任军中一切职务,交出兵权,赴京受审,以明曲直……”
第1015章 这是伪诏
静!
当时迁很是随意地将圣旨中关于认定孙途犯下七大重罪,并决定要夺其兵权,押其回京受审的结论读出来后,整座殿堂内就瞬间没有了其他声音,气压也在这时骤然下降,就跟一场风暴就要在这里爆发前的宁静!
金阚更是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与恐惧,他只觉自己变成了掉落进一大群恶狼窝里的羊羔,似乎随时都可能被这些有着凶狠眼神的家伙撕成碎片,被吃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下。这让他整个人都不由自主地开始剧烈颤抖,双腿更是一阵发软,眼看着就要跪下地去了。
而随后的一声暴喝,更是吓得他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却见左侧一名粗豪的将领猛然起身,大声道:“简直岂有此理,朝廷竟如此不分黑白,明明我等随孙将军浴血奋战,殚精竭虑,在他们看来反倒成了罪过了,真是气煞洒家了!”
随着鲁达如怒目金刚般地暴吼出声,两边那几十个将领也纷纷跟进怒喝连声:“朝廷不公,这完全就是陷害,将军,此事我们绝不能认!”
“是啊将军,这里头一定有什么阴谋,咱们都为朝廷立下汗马功劳,盖世之功,他们不说如何赏赐也就罢了,居然还要问罪,真是没有半点天理了!”
“我等兄弟绝不会认同这等狗屁圣旨!”
“说,是不是你小子篡改了圣旨,想拿这等破东西来欺骗我等,敲诈好处!”更有一个将领一个箭步就冲到了早已吓傻的金阚面前,探手将其一把提起,摇晃着大声喝问,飞散的口沫更是溅了这位朝廷钦差满头满脸。
直被人如此摇晃了好几下后,金阚才从失神中略略回神,却是更慌了,赶忙惊叫道:“这位将军可不要冤枉下官啊,我……我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断不敢干出这样的举动来,这可是圣旨,上头更有陛下的玉玺和政事堂的大印,岂是我等能随意更改的……”
“那你说,哪有这样的道理!我等在孙将军的带领下夺回幽云十六州,立下百年之功,朝廷不但没有赏赐,反而把这等可笑的罪名强加到他身上?”又一名将领来到金阚跟前,几乎贴在他的脸上,大声质问道。似乎只要他给出的答案有问题,这位能把他生撕了。
金阚这时都快要被这些粗鲁的将领的举动给吓哭了,声音也带上了哭腔:“我哪知道其中内情啊……下官,下官真就只是个奉命前来传旨的兵部郎中而已,个中内情只有那些朝堂上的相公才知道,孙将军若想知道,大可去问他们……”恐惧之下,他已经顾不上自己说的话有没有问题了,只想着把自己先从此事中摘出去,不要被这些愤怒的将领给害了。
这时的金钦差真是后悔到了极点,他是真没想到这回北来颁旨会遇上这么伙儿混不吝的家伙啊。要知道作为朝中地位不算太低的文官,金阚以往也曾去地方颁过几次圣旨,那里的官员哪一
次不是把他当祖宗一样的供着,哪怕有一次是要某位地方高官饮毒酒谢罪,对方及部下人等不敢有半点违抗,乖乖就认罪伏法了。
可今日在这幽州城里,他算是真正领教到了什么叫骄兵悍将,这些家伙是真不把朝廷,把天子太当回事啊,甚至都开始质疑起圣旨的真实性来。与此相比,之前几日被人软禁的遭遇实在就不值一提了。而要是早知道这次颁旨是这么个情况,金阚就是装病辞官也不会跑这一趟了。这哪是什么肥差,分明是在玩命啊!
殿上群情汹涌,几十将领几乎个个横眉竖目,咬牙切齿,恨不能把个金阚给生吞活剥了,唯有一人,直到这时依旧面无表情地端坐在那儿,看不出半点悲喜来,更别提什么激动的情绪了,正是孙途。
直到金阚真就要被大家给生撕了,他才突然起身,而后一声低喝:“通通给我住嘴坐回去!”
虽只是这么一句话,但效果却是立竿见影,本来还围在金阚身边的众将立马就都不再叫嚷了,纷纷散去,各自落座,只是看向金阚的眼神里还是充满了愤怒。而金阚此时却是官帽也掉了,官袍也破了,整个人痴愣愣的,就跟丢了魂似的。
半晌后,他才慢慢定神,然后壮起胆子来,看向前方面色凝重的孙途,心中随之又生出了一丝期盼来:“莫不是孙途还是忠心于朝廷的,所以不敢不接旨?”
仔细想来,这其实也在情理之中,寻常将领粗鲁放肆也就罢了,但身为主帅的孙途,还有侯爵在身的他,又怎么可能如此胡来,把自己的一世清名都抛到脑后,把自己在京城的家人都弃之不顾,去和朝廷作对呢?
历史上也有太多相似的事情发生了,那些领兵在外的将帅,往往都因为受朝廷之忌而不得不把自己的兵权尽数交出。毕竟现在外敌已除,幽云十六州也被拿回来了,像孙途这样的将领也就失去了他的作用。倘若他再敢倚兵自重,那真就是自寻死路了,而且必会被天下人所唾弃,成为叛逆,钉上历史的耻辱柱!
越想,金阚就越觉着自己的判断不会有错,孙途绝不敢如其部下般胡来,而只要他肯低头接旨,一切就都不再是问题!主意既定,金阚不自觉就再度把腰板给挺了起来,更直视孙途的双眼,等候着他开口。
孙途也确实开口了,但却问出了一个让金阚始料不及的问题来:“金钦差,自八月之后,朝廷就未再往我北边运送军粮,更不见任何犒赏三军的财物钱粮送来,却是何故啊?”
这如天外飞仙般的一个问题一下就把都准备好措辞安抚孙途的金阚给闪得再度呆住,片刻后才含糊道:“这个……下官还真不是太清楚,或许是今年以来天下多处闹灾,朝廷钱粮有些不足所以给耽搁了吧……”
“我看不见得吧。哪怕真因钱粮短缺有此情况,朝廷好歹也该在这两月内下一道封赏诸
位将军的旨意才是。可我与诸将在此等了这许久,却也不见朝廷有何表示,这就实在太叫人感到无法理解了。”
说着,孙途不等金阚拿出什么理由来,便又冷了张脸道:“这唯一的解释,就是朝廷压根就不想认可咱们将士出生入死取得的胜利。可这就更怪了,就我所知,我大宋自太祖开国以来,就心心念念想着北伐夺回幽云十六州,为此,太宗真宗两朝更是接连御驾亲征,太宗皇帝更是因之龙体受损!而当今陛下,也早有承先祖遗志之意,曾多次于朝堂上直言若能平定北方,夺回幽云便是我大宋第一功,何以到了此时,却不见陛下有丝毫表示呢?
“这其中之事,实在叫人难解,本侯这两月来更是冥思苦想也不得答案。直到今日,听了这所谓的圣旨上斥我犯下七大罪状,还要将我夺权押回京城受审后,我才终于想明白了一切原委。”
孙途此时的表现很是平静,与之前部下人等喊打喊杀的模样相比,实在要好得太多了。但这等反应落到金阚眼中,却给了他比之前更大的压力,平静的孙途,要比那几十个愤怒的将领更为可怖,就如台风的风眼,看似寂静,却有着能摧毁一切的力量。
“将军的意思是?”见金阚早吓得傻了,什么话都说不出来,边上的董平就很及时地问了一句。
孙途冷冽一笑:“唯一的解释,就是陛下身边有奸佞,他们闭塞圣听,早把当今天子给控制了起来。所以导致陛下已不能做主,哪怕我等在北方立下诸般功劳,那些朝中奸党也只会想着如何除掉我们。这既因为我一早就与蔡京等人势不两立,更在于他们想要谋夺皇权,而我等将士便是他们最大的阻碍!”
金阚猛然间明白了过来,整个脑袋都轰隆作响。这孙途哪是有什么忠君思想,一心求名节的忠臣啊,这分明就是个野心勃勃,不把朝廷天子看在眼里的军阀啊!他这么说的意思,只在……
孙途接下来的话,当即就把他的思绪打碎,也把金阚最后的一丝期望给粉碎了:“所以在我看来,这分明就是以蔡京为首的奸党人等为排除最后障碍所加之罪,这份所谓的圣旨,更是一份伪诏!若我所料不差,如今陛下已被奸党困于宫中,早成他们掌中傀儡!
“诸位将军,我等深受朝廷之恩,得陛下恩典,岂能坐视奸臣贼子谋害陛下,篡夺皇位?今日,我孙途在此宣布,就此出兵清君侧,直去东京,誓要将蔡京一干奸党通通诛杀,以报陛下之大恩,还天下以清明!”说到这儿,孙途猛然抽出了腰间佩刀,噗一下就斩在了面前的长案上,将之斩作两截:“诸位,可愿随我共讨国贼吗?”
“我等愿誓死追随将军,杀奸贼清君侧!”在场众将几乎同时起身,抽出刀间,狠狠劈下,高声应道。
而此时的金阚,则是脸色一白,身子一软,再度倒在了地上……
第1016章 起兵的底气
随着孙途直斥那圣旨乃是伪诏,并发布南下清君侧的命令之后,刚消停了不过两个多月的幽云十六州便再度激荡起来,各城兵马将领开始频繁调动,各处粮草辎重也随之全部直往幽州城集中。
其实早在夺下幽云十六州后,孙途已经开始对接下来可能遇到的刁难有了充分的准备,所以接下来的兵马粮草的调动都显得是那么的顺畅,几乎没有半点手忙脚乱的意思,就是各城池留守兵马和将领的安排,也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本来,随着辽金两大敌人的彻底失败,这一路由多支军队合并而成的北伐大军应该早就解散了。可事实上,直到这时候,除了近半西军被种师中带着返回西线之外,其他各支军队皆被孙途以各种理由给留了下来。
以山东军为骨干的江南官兵作为孙途的铁杆亲兵自不必说,可原先驻守雁门关一线的北方边军,各地厢军,甚至东京来的禁军都被他强行留下,就足够值得人玩味了。而现在,孙途的用心终于揭晓,此番他竟是打算率这一支拼凑起来的近三十万的大军南下杀奔京城清君侧,这声势之大,已超过任何一次辽军的南侵了。
而更叫人感到震惊的是,在此期间纵然也有部分将士提出了异议,但绝大多数各军兵将却是站到了孙途这一边。也就是说,这些身为朝廷兵马的将士们居然在几个月的时间里彻底转变了自身立场,成为了孙途的同党!
至于这十多座城池的百姓,就更不可能以什么大宋朝廷为念了,既然孙途打出了旗号,大军也已做好了一切准备,他们自然是表示出了相当的支持,虽算不上倾其所有,箪食壶浆,却也能保证其后方的相对稳定。
正是这等上下一心,全力以赴的努力下,只花了不到半月时间,孙途已整备停当,起兵二十三万,南下清君侧。而被他留在北方的,则是以种师道为主,岳飞为副的强大守御阵容,再加上十多万的大宋兵马,自然足以抵挡住元气大伤的辽人的侵袭了——倘若此时的辽人真能在自身也即将走向分裂的情况下抓住这么个机会的话。
这时也就体现出了孙途之前说服岳飞,打开其愚忠心结是多么正确了。只靠年迈的种师道还真未必能把这十多处城池的无数军政事务全部处理妥当,但加上年轻聪明,又能征惯战的岳飞辅佐就万无一失了。毕竟他可是岳飞,一个在历史上差点夺回北方大片土地,杀得强盛的金军都节节败退的真正英雄啊。
至于其他各路兵马,各级将领则被孙途全数带走,这既是为了让整支大军的实力更强,也是防止后方可能生出乱子来。到了这时候,什么人都不可能再阻止孙途南下的脚步,而就在他临出发的前一天夜里,本该养精蓄锐或与部下人等商议细节的孙途,却出现在了一个多日未见的旧人面前。
十月初二,入更时分。一座幽州城内不怎么起眼的宅院之中。
孙途站
在一个白发无须,老态龙钟的老人面前。倘若不是熟悉他的人,绝不会相信这个满满皆是老态,哪怕坐着时身子都有些颤巍巍的老人在几个月前还是整支北伐宋军的统帅,天下兵权在握的大宋枢密使童贯!
被人兵变夺权,又遭软禁,多次辗转数城,最后却连这座宅院的院门都出不去……这一切的遭遇终于击垮了童贯的心理和身体,让他老态毕现,再不负当日模样。就连现在端一杯水往嘴边凑时,也是频频颤抖,没喝上一口呢,已湿了自己的衣襟,一双老眼也变得浑浊,看着来到自己身前的孙途时,也显得有些茫然。
可即便如此,孙途对童贯却依然客气:“童帅,别来无恙?”
在愣愣地端详了他良久后,童贯的脸色才稍稍有些变化:“孙途……你是来告诉老夫,我的死期已经到了吗?”
“童帅言重了,你与我有恩,我孙途又岂会干出恩将仇报的事情来。”
“呵呵呵……”童贯露出了满是讥讽的笑容来:“难道你之前所做的一切不正是恩将仇报吗?夺我兵权,将我囚禁于此,哪怕你不曾杀我,你觉着我这样和死去有什么区别吗?”
“我之前所做一切,不过是为了我汉家江山而已,虽然有些对不住童帅你,但结果也证明我是正确的。因为要不是由我主导这场战事,我们绝不可能再短短时日里就夺下幽云十六州,这不正是童帅你多年来心心念念希望达成的宏伟目标吗?”孙途一脸平静地做着解释,“至于对童帅你,我也绝无加害怠慢之意,无论任何时候,你的饮食起居下面的人都安排得妥妥当当,我可算是做到仁至义尽了!”
“照顾周到?衣食无忧?可你毁了我的一切!”童贯先是眼中突然闪过满是恨意的光芒,但随即,又迅速消散,一抹苦涩的笑容又浮了出来:“不过有一点你说得不错,至少在这场战事中,你比我更适合为我大宋主帅。若换作是我,恐怕现在还与辽人对峙在白沟河一带呢……”
随着不断对话,童贯的头脑也重新变得敏锐起来:“所以你今日到底为何突然见我?是朝廷要对你算旧账了?你想让老夫为你说几句公道话?其实我早就提醒过你,你以如此激烈的手段行事,纵然能取得一场场大胜,可最终还是会落得惨淡收场。这不光是因为你的那些手段都见不得光,更在于你和老夫的身份大不一样,陛下和朝廷是不可能真正如信任我一般信任你的,你立下的功劳越大,只会让自己置身于越危险的境地之中!”
“就因为我的一个正常的男人,而你是宦官?”孙途的双眼陡然眯了起来,出声问道。
童贯脸上的苦涩和窘迫一闪即逝,随后便点头道:“正是如此。朝廷是不可能让武将坐大的,这是大宋百年来一直遵循的祖制。我所以能得天子信任,就因为我是一个阉人,并无子嗣,自然能叫人放心。可你孙途却不一样,你立下的功劳越
大,声望越高,对陛下,对朝中那些高高在上的文官们来说,威胁也越大,他们是不可能任你不断坐大的,哪怕无罪,也会给家编造出一些罪名来。更何况,你平日里肆无忌惮,罪名更是一抓一大把!”
孙途笑了起来:“童帅果然厉害,一下就抓住了问题的关键。实不相瞒,就在半月前,朝廷已下旨夺我兵权,更历数我七大重罪,欲将我押回东京受审。”
“嗯?”童贯的老眼猛然一错,呼吸也跟着粗重了起来:“你是说半月之前?那你为何还在幽州?”
“因为我认为那是伪诏,是以蔡京为首的奸臣逆贼蒙蔽陛下,颠倒黑白所伪造出来的旨意,所以我并不遵旨!”
“你……”童贯的身子再度剧烈的颤抖起来,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严重,却不是老迈或是急病,而是激动所致:“所以你已决定冒天下之大不韪,起兵造反了吗?”
“不,我这是除奸臣,清君侧,奉天讨贼!”孙途当即出声驳斥道。
“呵……呵呵……孙途,虽然我一直都觉着高看了你,现在才知道到底还是小瞧了你的野心和胆量,你居然胆敢做出这等决定,你就不怕被天下人唾弃,被所有人群起而攻吗?别看你现在手握数十万兵马似乎气势正盛,可你这是谋反叛逆,一旦朝廷下旨,到时你部下的那些兵马便会在顷刻间冰消瓦解,你以为就凭你那点军中威信就能成事了?不可能的,大宋百年之基,不是你一个小小的武将就能颠覆的!更何况,你别忘了,你,还有那几十万将士的家眷可都在南方呢,纵然你一时能让他们跟你起兵,可接下来,等他们醒悟过来后,就是你的死期!”童贯大声喝叫,似乎是打算用这番话来让孙途改变想法。
可回应他的,却是孙途的一声长笑:“若是放在其他任何一个朝代,我孙途还真不敢如此起兵。但在这大宋朝,却不一样了。你以为我此番起兵只会用清君侧一个口号吗?不,除了除贼清君侧外,我还准备了另一个口号,叫作兵将当自强!百年了,我等武将也该一雪前耻,让那些只知道舞文弄墨,算计人心的读书人知道我们的厉害了!却不知,当我的这一说法传于天下后,大宋朝中还有多少武人会甘心为那些奸臣佞党所用,去重新过那只能仰人鼻息,朝不保夕的可悲日子!”
这下,童贯是真个变色了:“你……原来你早就做好了一切准备?”
“不错,这是我逃不过的宿命,大宋从一开始就走错了路,就由我来让它回到正确的轨道中来吧!”说着,他又深深望向了童贯:“童帅,我出兵在即,今日所以前来见你,只为一事。我需要你把这些年来自己所掌握的关于蔡京梁师成等奸贼祸国殃民的罪证全部告诉我。我相信,你身在朝中多年,无论有心无意,总是会有这方面准备的!”
童贯这才知道孙途特意来见自己的用意所在,而他,能做出拒绝吗?
第1017章 兵不血刃
北风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
岑参的这句诗虽然略显夸张,但中原北方在进入十月中下旬后倒真是有了些冬的寒意。今年的冬季就比以往要来得更早一些,十月才刚过半,大名府一带已是寒风凛冽,彤云压城,似乎很快,这一场初雪就会降临。
不过相比于严酷的气候,更叫人心寒的还是官府的横征暴敛。如今的大宋北京大名府内,已是哀鸿一片,无数百姓在自己家中哭泣无助,只因为这两日里,官府又强加了数份重税到他们头上,并规定了若在本月月末之前还不能如数交税,那就等着全家一同进牢房,被发配吧。
而这一切,全来自于大名府留守梁中书的一纸命令,他需要在本月之内,搜刮到超过十万贯的钱财运去东京,送到自己的岳父,也就是当今宰相,太师蔡京的府上,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弥补这两年来未能给自己岳父送礼贺寿的过错。
对此,梁中书身边的亲信还是颇有些看法的,不过一般人也不敢触这个霉头,真跑到他面前劝谏什么。也只有最得其信任的一文一武两人才敢稍作规劝,武的自然就是索超,而文的则是其身边的智囊史延。
今日,这两人又再度来见梁中书,希望他能收回成命,莫要再加重百姓负担了。可任他们怎么说,梁中书依旧不为所动,甚至还把脸一板道:“索超,史岩,你二人就不必再劝了,本官主意已定,是不会随意更改的。而且我也相信,在这大名府内,还是能如数凑齐我需要的那十万贯钱财的。”
史岩与索超对视一眼,这才又苦口婆心道:“相公所言自然是实情,只要强行征取,以我大名府的底子自然能再榨出十万贯甚至更多的钱财来。在下也知道相公为何要这么做,你有你的难处,若今年再无表示,只怕就不好在太师面前说话了。可是……如此一来,真就要把许多百姓逼得走投无路了啊。若是逼得他们实在没了法子,做了流民,那明年辖内人口骤减,却该如何是好?相公总不能只顾眼前,不顾长远吧?”
“是啊相公,这事还须从长计议啊。末将可是听说有不少军营里的兄弟都因为家人受到盘剥而多有怨言,虽然一时还能压得住他们,可一旦真有什么差错,只怕……”索超没有史岩那么好的口才,只能顺着他的意思劝说道。
“哼,区区一些贱民而已,能有甚用处?你道本官真就没有准备吗?”梁中书却是一脸的成竹在胸:“实话也不怕告诉你们,我也清楚这么硬加税未必能从这些寻常百姓身上压出多少钱来,所以这么做正是为了将他们逼走。只要他们不顾朝廷法度被逼离开我大名府境内,那他们的田地房产就全可充入官府。
“另外,城中许刘贾三家大户可早跟本官交了底了,只要我能逼走这些占了田地的百姓离开,他们便会出高价把这些田地房产全给买下来。如此一来,不但能解决钱上
的问题,还能让官府多一份进项,我又何乐不为呢?”
这下两人是真有些傻眼了,想不到作为亲信的自己竟全不知道自家相公还有这么一手安排。但随即,史岩又急声道:“那今后呢?一旦百姓出逃,田地可就荒芜了……”
“这个就更不是问题,如今我大宋官军已夺下幽云十六州,想必用不了多久,朝廷就会把兵马百姓从南边运往那些城池。到时,只要我稍作手脚,自然能让那些百姓留在我大名府中,填补之前的损失。想必以我大名府的位置,总要比边关苦寒之地要强出太多吧?
“所以你们两个就不必再杞人忧天了,本官已把一切都安排妥当,只等月末便可把十万贯的钱钞珍宝送往东京,赶在年前送给我泰山大人。”
这一回,两人真就无话可说,只能是一声叹息,默默告退。说到底他们一个只是武将,一个连官职都没有,又哪有胆子与梁中书唱反调啊。何况真正遭难的也不是他们二人,他们只是尽一个下属的职责罢了。
随着连这最后两个规劝之人都不敢发声,官府方面自然越发肆无忌惮,每日里总能听到城中哭声绵绵,无数百姓都陷入到了绝境之中。
守在北边城门上的吴佑就是其中一个,虽然他在军中也有个队目的职位,但放在大名府里却实在算不得什么,所以当官府派人去他家中强索财物,否则就要拉他老父入狱时,他也是无能为力,只能是多方筹措,想尽办法。但直到今日,官府强派下来的十五贯的重税也还有半数未曾有着落呢,这让他几日来都是心事重重,郁郁寡欢。
“吴哥,我这里还有半吊钱,你先拿着吧。”中午时分,一名军中兄弟突然找到了他,把一串铜钱交到了他手中。却让吴佑明显一呆:“王老弟,你家不也和我一样,怎还有钱帮我?”
“我爹娘还有两个弟弟已经决定明日就逃出城去,我也会一并离开……”王老弟当即压低了声音说道:“这儿活不下去,只能去别处了。”
“你……”吴佑想说什么,却又有些语塞,最后只能叹一声:“如今这天下奸臣当道,处处都有贪官,到哪里不一样啊。”
“总有去处的。我可听说了,北边那些刚从辽人手中夺下的城池里的税赋极轻,还不到咱们这里的三成,要是真没了去处,我就去那儿。”
“幽云十六州吗?”吴佑眼总满是羡慕:“都是两个肩膀扛一个脑袋,都是当兵的,咱们怎么就没这等运气,去建功立业,却要在这儿受这等腌臜气呢。”
“是啊,要是咱们也能跟那些将士一样去北边和辽人,和金人厮杀就好了,哪怕死了,那也是能被人记住的英雄豪杰……”
就在这两个小人物感叹自己命运不济时,远处突然就跑来了一个半大小子,远远的就瞧见了正在城墙下说话的吴佑,便高声道:“大哥,不好了,家里出
事了,官府来催税的人刚打伤了阿爷……”
“什么?”吴佑一见来人,听了他的话,整个人顿时就气得颤抖了起来:“是府衙的人吗?”
“正是,还有二哥,二哥也被他们给拿了去,说是他动手伤了人……可明明二哥是因为见着阿爷被他们打伤才过去拉人,就被他们打倒还绑了去……”这半大小子说到这儿,急得都快要流下泪来:“大哥,快些想想法子吧。”
“真是欺人太甚!”吴佑当时就是一声怒吼,牙齿咬得咯吱作响,立刻就生出了这就提一把刀,杀到那些狗仗人势的东西跟前,让他们知道自己的厉害。
“吴哥你可别乱来啊……”一旁的王老弟见状也是紧张起来,赶紧上前拉住了他:“咱们都是小人物,怎么可能斗得过府衙那边呢?要不,要不我们再去求求索将军,他一向看得起你,说不定帮你说句公道话。”
“哼,索将军一向稳重,岂会为我这样的人出头?我身为人子人兄却只能任我父亲兄弟受辱受伤,真是……”吴佑说着,便是一挣,便要往前冲去。突然,上方城头却传来了一声惊呼:“那是什么?怎来了这许多兵马?”
吴佑此时却完全被怒火占据了身心,连自己的职责都顾不上了,当即大步往前。可后面的叫声却越发的大了起来:“有骑兵过来了,那上头还打着旗号,上面写的是什么?”
“为国除贼清君侧,大宋将士当自强!”终于有个识字的,突然高声叫了起来。而当这话传到已拔步要跑起来的吴佑耳中时,却让他的动作陡然就是一顿,眼中更有光芒闪过。
与此同时,城外已有声音传来:“我乃讨贼军先锋韩滔,今奉孙将军之命前来,守城将士速速打开城门,随我等一同杀奸臣,清君侧!”
这雄浑霸道的声音一传来,城上城下的百姓和军卒都愣在了当场,那百多个守城有责的将士更是完全不知该作何反应才好。怎么就出现了什么讨贼军,他们说的什么清君侧又是什么意思?不过有一点大家还是清楚的,孙将军可是如今大宋最了不起的英雄,那他麾下的兵马自然也个个都是英雄了。
只是这开城门放他们进来……就在众人还在纠结,有人想着是不是该上报留守府时,一个声音却从下方城墙根里响了起来:“打开城门,迎讨贼军入城!那些贪官污吏,也该让他们付出代价了!”却是吴佑竟突然回身,发布了命令。
这吴佑在这边城门守军中倒是一向颇得众人爱戴,一听他的话,自然就有下面的军卒上前打开城门,放下才刚收起不久的吊桥。
而随着这道城门的轰然洞开,以韩滔为首的先锋军就已长驱直入,迅速把城门的管辖权抢到了自己手中。就这样,这一座大宋北方极其重要的城池,因为梁中书的横征暴敛,倒行逆施而被自封为讨贼军的孙途所部兵不血刃就给拿了下来。
第1018章 只是开始
天黑后不久,讨贼军主力也在孙途的带领下出现在了大名府前,当他远远看到城头换上的孙字大旗,以及那两面高高飘扬的如檄文般的挑联旗帜时,最后的那一点顾虑也彻底烟消云散,自己的判断果然是正确的。
“为国除贼清君侧,大宋将士当自强!”这两面旗帜所代表的讨贼军的宗旨本意果然能引起大宋将士的共鸣,从而让军队南下时少有阻拦。因为连续兵不血刃地拿下雁门关和大名府两座重要关城已是明证,只看那洞开的城门,和几支守在城门附近的兵马,就知道自入城之后,讨贼军并没有遭遇什么战斗了。
眼见如此,孙途更是当机立断,命大军驻扎城外,不作任何扰民之举,只自己带三千精锐直驱入城,负责接管整个大名府。就和之前未作抵抗就被他迅速进入的雁门关一样,他不打算伤害任何肯与自己合作之人,除了安排一些人马取代守关城的主将外,堪称是秋毫无犯。而到了大名府这里,孙途做得就更进一步了,就连中军都不曾进门,真正做到了不扰百姓。
不过在进入城门后,孙途才发现事情并不像自己所想的那么简单,虽然守城的兵马都未作抵抗,一俟先锋军入城便纷纷弃械归降,但到底还是有一支千把人的队伍未曾妥协,竟是团团守在了留守府前,与韩滔所率的前锋军一部对峙起来,竟是不让他们占领这处关键府衙。
而韩滔也因为早得了孙途之令,不好在守军几乎全部投降的情况下再启战端,所以也没有因此进军,而是率军在外包围对峙,把个留守府围得就跟铁桶也似。直到孙途到来,他才有些惭愧地上前禀报:“将军,是卑职一时失察,竟让一部守军跑到了此处严防死守,以至未能把梁中书等城中官员悉数捉拿。”
孙途却不以为意地一笑道:“韩将军不必自责,你这次迅速拿下大名府有功无过,区区一座府衙迟些再拿下也算不得什么问题。对了,我进城时已经听说了,正是因为梁中书此人在城中倒行逆施迫害百姓才引得军民不满,开城放的我军进来?”
“正是如此。此贼多年在大名府为官盘剥无度,害民无数,只为了把这些民脂民膏送去东京给他的靠山岳父蔡京老贼,真真是该死之至!”韩滔之前更是从投降的兵卒,以及周围百姓处打听清楚了梁中书所犯下的诸般罪行,便立刻愤怒地大声回道。
孙途则点头道:“我等本就是为清君侧除奸臣,吊民伐罪而来。此等残害百姓以谋私利之人必不能轻饶了他!来人,给我压上前去,我倒要看看这些守军能有几分胆色,敢与我大军抗衡!”
孙途这一声令下,立刻就让之前只作包围的军队开始前压,层层的兵马如波涛,如山峦般狠狠而上,当时就把最外层的那些守军吓得连连后退,直到一直守在府衙大门前的将领一声断喝:“都给我稳住了!”又提斧迈步,一马当先地直冲过来,这支军队的气势才稍
微一振。
而在看到来将后,孙途也是一愣,赶紧低声下令,叫住了正欲冲杀过去的武松几将,而后又高声喝道:“索将军,多年未见,想不到你我竟是在此再遇!”
眼前这个唯一还肯带亲信部下守在门前的将领正是索超,此刻的他脸上却带了一丝疑惑:“你是何人?”
孙途脸上也是充满了感慨,他是真没想到自己改变了许多人的人生,但绝大多数都是自己所熟知的,唯独这索超真就有些特殊了。
急先锋索超,本该也早早落草梁山,结果因为当初他在郓城县剿贼夺回生辰纲有功,而更得梁中书信任,官职也因之几次提升。再加上孙途更早就平定了梁山泊,从而让他一直太太平平地在大名府为武官到今日,甚至成为了梁中书身边左膀右臂般的亲信。
见索超一脸的疑惑,孙途又笑了起来,大声作答:“索将军当真是贵人多忘事啊,你可还记得当日郓城县助你夺回生辰纲的小民孙途吗?”
“是你!”索超这下终于反应了过来:“你就是那个为我大宋立下百年奇功的孙途?”其实孙途之名他是一早就听说过了,只是从来就没有把这两个人联系到一起,这下可真让他有些吃惊了。
而就在他因为孙途的身份而略显失神的瞬间,借着与之交谈而不断往上靠的孙途突然就一夹胯下骏马,策骑急速就往前掠,眨眼工夫,便已冲到了索超跟前。索超才刚一声惊呼,举斧欲迎,孙途的长枪已挟着马儿的冲势狠狠抽在了他的腰间,把他一下就抽翻在地。
与此同时,周围那些兵马也急速跟进,诸多刀斧已架上了还待挣扎的索超脖颈上,孙途则是一声暴喝:“本侯乃是为国为民讨贼,你等还想负隅顽抗吗?”随着高喝,其胯下战马又是希律律一声长嘶,人力而起,带得背上孙途猛然举枪,气势非凡,一下就把周围那千把守军都给镇住了。
其实这些守军本就没有了什么斗志,只是因为对索超的忠心和义气才死撑着。但现在,看着被自己视若天神的索将军被孙途一招放翻,他们最后的一点抵抗心思也就消失了。再加上孙途的气概和声望,顿时间,所有人都丢下了兵器,跪伏了下去,再无一人胆敢阻拦讨贼军进入府衙。
只有倒地难起的索超恨恨地高声喝道:“孙途,你好卑鄙!”要不是孙途用这等手段偷袭,他本可以再守上一阵的。
孙途却笑呵呵道:“索将军,兵不厌诈啊。而且这已是最好的结果了,我可不想因为一个贪官伤了咱们之间的和气。我知道梁中书一定对你颇为器重才使你如此死心相护,但贪财害民更是事实,我这也是为民除害!”
说完这话,不等索超有所反应,孙途已大踏步地走进了被撞开大门的留守府。此时,躲在后宅瑟瑟发抖的梁中书嘴里还在不断念叨着:“怎会这样?为何突然有人反叛,还迅速攻破了我大名府,那些
守军将士都是干什么吃的,我该如何是好?”
而随着外头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响起,这边的房门也终于被砰的一下踢开,几名军卒已如狼似虎地冲了进来。一看到还穿了官服缩在角落里的梁中书,二话不说,就一把将之拖起,往外而起。随后,更是欢叫连声:“抓到那狗官梁中书了!”
当梁中书被带到孙途跟前时,他已颤抖得如同这深秋季节里的一片风中枯叶,连话都说不利索了:“孙……孙将军,你为何……为何竟要干出这等事来?”本是质问,此时听着却是那么的心虚。
孙途也不作回答,只让人把那两面旗帜给取了过来,放到了梁中书的面前。一看之下,这位地方高官更是吓得面如土色:“你……你待如何?”
“为大宋朝廷,为大名府的无辜百姓除害!”孙途都懒得与他多作交流,当即一摆手就下令道:“把他带出去,两日后正午,连着那些党羽人等全数砍了,首级挂于城头,以为天下官员之鉴。我要让天下人都知道,我讨贼军此番南下是为百姓杀贪官奸臣来的,是为了让我大宋将士从此能堂堂正正站起来而来的!”
梁中书顿时就傻了眼了,他是真没想到孙途行事竟如此无所顾忌,如此果断,不作任何盘问,就直接定了自己的死罪。直到被拖出大堂后,他才连声尖叫:“孙途,你不能杀我,我是朝廷四品留守,地方重臣……哪怕真有什么罪名,也该先由朝廷审问发落后,再作处置。你这么做便是谋逆……”
“哼,朝廷本就不公,我可不会再循规蹈矩,该杀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你只是开始,后面还有的是像你这样误国误民的贪官污吏步此后尘!”孙途却冷冷一哼,似是给出答案道。不过他的话并不大声,自然是不可能传到已被不断拖远的梁中书耳中,最后只能听着他的声声尖叫,在外响起,就跟被宰前的猪羊没有任何的区别。
随着讨贼军主力在外围城,其中一部又全权掌握了城中防御后,整座大名府就彻底落到了孙途的控制之中。接下来两日,他先是安抚当地百姓,再把仓库里的钱粮取出半数分与城中受尽盘剥的百姓,一下就赢得了十多万大名府百姓的民心。
而到了二十日正午,以梁中书为首的一干贪官恶吏更是被带到了城中最热闹的十字街头,随着一阵鼓响,上百人头同时落地,也迎来了周围数万百姓山呼海啸般的欢呼。
讨贼军进入大名府后秋毫无犯,为民除害,开仓赈民……只这几件事情一做,其声名就彻底发扬开来,事后不但城中守军有大部真心来投,就是寻常百姓,竟也有不少人提出要加入这支正义之师。
所以当孙途于二十二日再度率军出发时,这支讨贼军的规模不但没有因为攻占城池而减少,反而进一步扩大了。
而这一切,却只是开始,大名府只是被孙途轻易拿下的第一座大宋城池而已!
第1019章 席卷河北
这一回,大宋朝廷终于品尝到了自己一手种植结出的苦果。
自赵匡胤以武将身份发动陈桥兵变夺取本不属于他的皇位后,大宋朝廷就一向对武将严防死守,少有信任,再加上他们自以为吸取了唐朝亡于藩镇割据,以及五代十国的一系列武将弑君,以下克上的教训,就更是不断压制武将,让一个个将领成为朝不保夕,提线木偶般的存在。
而到了如今这时代,更因为君王昏庸,奸佞当道而使得将士们的日子更不好过,甚至还不如寻常百姓呢。因为寻常百姓的家产田地终究是在自家名下,哪怕贪官地主想要巧取豪夺总归要找个合适的借口和机会,可那些处于底层的普通兵士的财产就不一样了。
几乎天下各州府县,都出现过厢军名下的土地被当地官员豪绅用非常手段兼并的事情。而且在这时候,本就地位低下的军卒更是连申冤的地方都找不到,最后大多数人为了活命只能逃离当地,去往别处讨生活。而这,又正中了那些贪官下怀,他们又能把外逃的士兵的粮饷给侵吞放进了自己的腰包。
有些地方甚至出现了上司官员为了吃空额喝兵血而故意逼得下面的将士家破人亡,背井离乡的事情。而当这些贪官们因之吃得脑满肠肥的时候,一处处城池的守御力量也就一降再降,所谓的几千几万的常备兵马,不过就是账面上的数字罢了。
而这一切说到底,还是朝廷轻视武事,严防武将得权的结果。可以说除了少数几个要紧关城尚有一定兵马驻守外,如今的大宋天下,几乎就是一个不设防的空架子了。事实上,这也正是历史上几万金兵就能如入无人之境般几月间就从北方杀入中原,并最终轻而易举就占领东京汴梁的原因所在。
这一回,虽然金国的威胁已被彻底消除,但孙途却率领他麾下的讨贼军如风卷残云一般从北往南,不断攻城掠地。
天下将士苦朝廷之不公久矣,现在由声名远播的孙将军打着让他们自强,救他们脱离苦海的旗号而来,再加上打出的除贼清君侧的旗号,这一路上的城中守军又有哪一支会再为那些不断盘剥苛待自己的贪官污吏们卖命呢?
更何况,即便真有人想要死守城池却也是力有不逮了。本该用来守卫地方的厢军兵马早被那些官员逼得远走他乡,留下的那部分也在之前被朝廷下令调去了北边支援边军与辽军作战——也就是说,这支讨贼军中,还有相当部分兵马本就来自于这一座座的北方州府。
如此,事情就变得越发简单了,在有熟悉当地一切的内应协助下,孙途拔城更势如破竹,只在短短一个来月的时间里,就已席卷河北全境,相州、博州、怀州、濮阳……无数大城都如大名府一般,当讨贼军兵临城下的瞬间,就已被当地官兵打开城门,直接迎了义师入城。
甚至相州城里还出现了当地守军连同百
姓一道举事,赶在讨贼军到前就把当地知府而下数十名官员及其家眷,再加上当地最大的豪门韩氏一族尽皆杀死,迎候大军到来的变故。要知道,这相州韩家可是大宋名臣韩琦的后代,无论在朝在野,都是势力惊人的存在啊。
可正因为韩家势力实在太大,导致在之前的几十年里他们几乎垄断了整个相州地界的全部利益,更随着家族的不断膨胀,把普通百姓和商家都逼到了只能仰其鼻息才能生存的地步。
在没有其他选择的时候,百姓们只能忍耐。可当孙途高举除贼旗号滚滚杀来时,终于点燃了这些受尽压迫的百姓心中的怒火,都还没等大军杀到呢,城中百姓就已先一步动手,把之前韩家加于他们身上的苦难,十倍奉还。
当孙途率军入城时,得知的是韩家二百多口尽数被杀,其中男丁更是被暴起的乱民全部分尸的凄惨下场。为整个相州韩家陪葬的,还有数百计的当地官员及其僚属家眷……
对此,孙途也不好多作追究,只是叫人将这些尸体收集焚毁,再于城外找一块空地草草掩埋了事。事实上,就是孙途自己都被这暴乱的结果给惊到了,要知道当初他也是和这相州韩家的后人打过交道的,真想不到,那时几可颠倒黑白的大宋豪门,今日竟会落得如此凄惨的下场。
这,或许正是民心的力量了。水可载舟,亦可覆舟啊!
有了相州这一场惨祸的前车之鉴,之后各城的抵御更是弱到了极点。孙途向南的进军几乎都用在了赶路上了。等到冬月月底时,已夺下河北全境的讨贼军便陈兵黄河北岸,准备着渡河南下入京畿,兵锋直指东京汴梁。
也是直到这时候,来自大宋朝廷的最后一支能战之军也得以出现,开到了黄河南岸,几乎与讨贼军隔河对峙。这是一支从京畿、淮南等地紧急调来的,以各地厢军为主,再附以禁军的,数量足有十八万之众的,大宋官军。而其主帅,则是早前就曾与孙途打过交道的张叔夜!
虽然靠着这十八万大军的及时北上,以及水势滔滔的黄河天险,总算暂时挡下了讨贼军南下的脚步,但孙途这一次的起兵,却还是迅速震动了整个大宋天下,无数人都因之开始做出了相关反应——
冬月二十,正当孙途率军于黄河北岸设营寻船时,东京汴梁却已呈现出了少有的慌乱景象。平日里本该一片繁华,行人挥袖成云的东京街头,今日竟只有少数几人还在走着,其他百姓人等竟是早就躲回了自己家中。
倒不是说京城的百姓已经感受到了前方兵马的威胁,而是因为几处衙门都破天荒地下达了净街宵禁的严令。许多之前在外谈论前方战事的人都已被突然冒起的朝廷密探以有谋反之意的罪名给逮捕,如今开封府、刑部等处大牢都已关满了无辜百姓。讨贼军未到,城中却已是一片草木皆兵,风声鹤唳了。
而更紧张的,却还是要数以蔡京等奸臣权臣为首的执政官员了。要知道,他们的名字可是被孙途光明正大写在出兵檄文中的,也就是说,一旦孙途真就带兵杀进东京,别人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他们却是必死无疑。
如果是之前,以蔡京多年来为官所经历的风雨还不会太当回子事儿,但现在,随着前方城池不断被攻陷的消息传回,他们就真感到恐惧了。
“居然只在短短不到两月的时间里就从幽州杀到了黄河边上,河北几十城竟无一处能挡下叛军……”手中拿着那一叠战报,蔡京的老手已是肉眼看见的不断颤动,却不知是因为愤怒还是惊慌,或许两者兼有吧。
“这些地方官员当真都是饭桶,朝廷与他们如此厚的俸禄,他们竟是如此报答吗?几乎无一处城池能守住几日。”梁师成也是大声骂道:“该死,他们都该死!”似乎是想用这样的咒骂来让自己稍稍心安些。
“孙家那里可都守住了吗?”突然,蔡京又阴沉了张脸问道。
“自孙途叛乱的消息传入京城,我已让人把孙家上下全部看死了。要不是太师你交代说不能伤其性命,只怕他们早已都被寸磔诛杀!”梁师成当即扭曲着面容道,其话中还带了几许疑惑。
在场的其他人心中其实也有些不解,为何蔡京不让他们这就把叛贼首领孙途的家眷给捉拿问罪。面对这些人的目光,蔡京便是一声苦笑:“你道老夫不想杀了他们吗?实在是情势不许啊。你们可知道,就在前几日,禁军那边已有兵马往越侯府附近调动,倘若你们真下令杀人,只怕那些禁军率先就要作乱了。”
“他们敢!”
“老夫早已查得明白,那孙途之妻乃是狄家之女,你说他们敢不敢?”蔡京冷笑一声:“现在我们只是围住其府邸,那些禁军当然还不会有什么举动,可一旦真动手抓人,以狄鹰扬等人的胆子,还有孙途在禁军里留下的班底,就必然会闹出一场大祸患来了。
“还有,这份檄文乃是刚从北边传来的,你们也都看看吧。”蔡京,说着又把手中一份全新的书文递给了前方的梁师成。后者一看之下,脸色再度一变,而随着这份文书的传递,之前还气势汹汹的众人立马就成了一只只锯嘴葫芦,不敢再叫嚣什么杀孙途满门了。
因为这上头的内容很是直白——若有人敢杀害孙途以下众将士家眷性命者,待到大军到日,必杀满朝官员满门良贱,一个不留!
这要是别人说的,这些官员或许不会太当真,但孙途,尤其是有了相州韩家被灭门一事的孙途所说,其威慑力已足够压住所有人了。甚至都有人开始考虑起留下孙家一门或许还能在大军真杀到城下时起到威胁的作用呢。
就此,孙途人虽还在黄河之北,但其威慑已如这冬天的寒风般,侵袭到了所有东京城里官员的身上。
第1020章 四方动(上)
冬月二十二日,山东青州。今日有雪,细密的雪花从天际不断飘落,几乎已把整座城池都给染白了。
青州都监马贵正踏着积雪走进府衙,其眼中有着难掩的杀气,因为他已经接到了朝廷之命,即刻捉拿并处斩本地知府黄文炳及其一干党羽人等!
在孙途率山东军前往江南平乱一去不回头后,朝廷已用了数年时间不断将文武各级官员安插进山东各州府县,想尽一切办法把孙途留下的部下从军政事务中排挤出去。而作为孙途真正的发迹之地青州,更是重中之重,这个马贵便担负着夺取本城兵权,看守住以黄文炳为首的一干孙途党羽的重任。
在这几年的碰撞中,马贵确实相当优秀地完成了朝廷交给他的任务,至少如今城中近万兵马已全在其掌握,黄文炳这个知府的政令根本就出不得衙门了,可以说几乎已没有了任何威胁。
但既然这回朝廷下了严令让马贵杀掉黄文炳,他自然只有遵命,当即就冒雪赶到了府衙。看着府衙内外那些差役用惶恐敬畏的眼神看着自己,让马贵心中更感畅快,一踏进大门,就已果断下令:“封锁所有门户,不得放任何一人离去,但有敢强闯的,格杀勿论!”说话间,他已呛啷一声拔刀在手,直往二堂而来。
而就在他刚到二堂拱门前时,就瞧见了似有所察觉的黄文炳一脸不安地迎将出来。在看到马贵后,黄文炳稍稍一愣,这才问道:“马都监今日上门不知有何事吩咐啊?”
马贵脚步不停,口中却道:“吩咐可不敢当,本官这是刚接了朝廷之令前来办差。”
“朝廷?朝廷有何吩咐?”似乎是感受到了马贵身上杀气,黄文炳一边说着,人又往后退去,目光则盯在了他手中的钢刀上头:“马都监,这传令总不需要持刀而来吧?”
“若只是传令自然不需要持刀,可拿人就不一样了。”马贵说着身子一顿,随即下令:“奉朝廷之命捉拿叛逆同党黄文炳等人,敢有反抗者,就地处决!给我上!”一摆刀间,随他一并进入二堂的二三十个亲兵已果断扑上,当场就要把黄文炳给拿住了。
黄文炳的脸色再变,身子已即刻就往堂内退去,口中喊道:“我是青州五品知府,只凭你一句话就想拿我,还有王法吗?”
“王法?在这儿谁有兵权在手,谁就是王法!”马贵却是一声狞笑,连他自己都一个箭步冲了上去,显然是想亲手感受以武官捉拿文官的畅快之感,毕竟这样的机会放在大宋朝中可是不多啊。
其他部下见状自然更是精神大振,喝骂着已冲到了黄文炳身前。然后,他们就听到了一阵熟悉的弓弦嘣响,只一愕间,眼前一排黑影袭来,在他们有下一步反应前,数十根短矢已接连射入了他们的体内,当先十多名军卒立时倒下,而后边那些则和马贵一样,一声惊呼,连忙竭力
挥舞着手中兵器挡架这阵乱箭。
也是直到这时,马贵才发现就在那二堂屋顶之上,赫然有二三十个身着白袄的汉子正举着一张张小巧的弩机朝下放箭。原来对方一早就已在此设下了埋伏,只等着自己上门了。而因为自己过于大意,对方又阴险地着白衣藏于积雪之中,从而导致直到他们发出箭矢,己方才知其存在,被杀了个措手不及。
“给我冲过去,先拿下黄文炳!”接连挡开两箭,马贵便看到黄文炳已抽身退到了堂内,急得他连声怒吼,同时脚步一起,便欲追击。
奈何这阵乱箭实在太急太密,而且一**的几乎没有停顿,再加上双方距离太短,或许他马贵还能应付,可部下兵卒却只能勉强招架,所以一时间,竟只得他一人冲进了敞开的厅门,后方随之又有几声惨叫响起。
可就在马贵自以为找到了机会,挺刀就要直取黄文炳的当口,厅内两侧竟同时有厉风袭来,内里竟还有埋伏!这一下就使得他赶紧停步闪避,手中刀迎向了左侧的兵器。
当,就在两件兵器相交的瞬间,伴随着一声呼啸,一口朴刀已从正前方横斩而来。这里头的埋伏竟不止两人,而且这最后之人武艺更强,还最是善于把握机会,趁着马贵全力招架露出中门破绽时骤然下手。
这一回,马贵是彻底来不及应对了,只能是怪叫一声,急速抽身朝后退去。但是,他显然忘记了一点,自己进入的衙门二堂可有着半尺高的门槛呢,仓促一退间脚后跟正撞在了门槛上,使得身子猛然一僵,便往后倒。
面对三人夹击,又失了身体平衡,纵然马贵有着一身不错的武艺却也遮拦不住了。当下里,就是一声惨叫,小腹已被一刀剖开,右肋也被一刀捅入,让他当即就倒了下去。
“你……”马贵一口鲜血喷涌出来,双目则死盯前方施施然站立,再没有了半点惶急之色的黄文炳。他已经明白过来了,对方刚才的所有表现,都是为引自己中伏。可是,这黄文炳怎么就会料到自己的行动,还有,这些人又是从哪里来的?为了对付他,自己可是早在三日前就已封锁青州四门,不放任何一个可疑之人进来了呀。
感受到来自马贵的疑惑,黄文炳只回以冷冷一笑:“你以为你所看到的就定是真相吗?孙将军多年苦心经营的青州城,又岂是朝廷派几个官员过来就能彻底夺权的?本官这几年多番忍让退避,不过是为了让你们放松麻痹而已。现在,既然孙将军已起兵清君侧,我山东将士岂会再甘心留在这儿?”
听完这话,马贵终于知道这几年来自己的自信是有多么的可笑了。惨笑一声,他再度大口吐出鲜血,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身子一阵抽搐后,终于是没了气息。
而外间随他同来的那些部下人等,此刻也早已全数被乱箭射杀,无一活口。要知道为了
把这些人全部杀死,这回黄文炳可是把一直藏着的连弩都拿了出来,再加上晁盖等人的联手偷袭,自然万无一失。
擦去朴刀上血痕的晁盖神色颇显平静,转头看向黄文炳:“黄知府,接下来咱们如何行事?”这几年里,他一直都在青州做着安乐富家翁,看着已经没有了当初梁山首领的匪气,但一双眼中却还是有几丝精芒透出,叫人不敢轻视。
黄文炳笑了下道:“天王不必着急,既然马贵已然授首,那这青州城里便再无人能对我们造成威胁了。军营那边有刚回来的齐将军和柴通判主持大局,想必不用太久,便能把所有人都拉到咱们这边!”
是的,齐得胜早在几月前就已被孙途派回了山东,等的就是今日。作为曾经的青州军中将领,齐得胜无论能力还是声望都很是不低,哪怕比不了后来冒起的董平岳飞等将,但在山东军队里的影响还是放在那里的。再加上一直以来以慷慨大方,八面玲珑示人的柴进相助,他们想要把没有马贵主持大局的军营给拿到手自然算不得什么难事了。
事实也正是如此,同一时间的青州军营里,齐得胜正在慷慨陈词:“兄弟们,可还记得孙将军在时的咱们有多么的畅快自豪吗?那时的咱们,是百姓心目中的大英雄,走到哪里都能被乡亲们称一声好样的,谁不以加入我青州军为荣?可现在呢,自打那马贵到来后,我们又成什么样了?你们还想跟十年前一样,变作一堆堆被人踩在脚底,连头都抬不起来的烂泥吗?
“现在,我们翻身的机会终于到了!孙将军这回不但在北边打跑了辽人,夺回了幽云十六州,还已率军南下,要为我等将士讨回公道,百年屈辱的公道!你们知道孙将军此番起兵打出的是什么旗号吗?为国除贼清君侧,大宋将士当自强!这不正是咱们青州军一直以来引以为傲的东西吗?所以将士们,是时候挺起胸膛,再度让天下人知道我们青州军的厉害,去和孙将军汇合了!”
柴进随即也跟进道:“至于各位担心的钱粮方面的事情,我柴进会拿出全部家产来支持各位!我知道这几年你们都受苦了,但现在,一切都已过去!”
这一番话下来,所有将士立刻就沸腾了,受够了马贵等人委屈的将士终于纷纷怒吼:“我等愿意跟随孙将军,再次夺回咱们应有的一切,杀去东京,杀光那些贪官污吏!”
当这股火焰再度被点燃,一切都将完全不一样。别说马贵已经被杀,哪怕他活着逃回来,此时的青州官军也不可能再听从他的指挥。这里毕竟是孙途崛起之地,又怎么可能被朝廷所派的区区几个官员就给完全控制住呢?
但在起兵之前,黄文炳他们却还有事情要做,那就是把城中朝廷派来的官员人等尽数捉拿,然后当众斩首。一夜间,数百人头落地。
山东青州,今日,有血!
第1021章 四方动(下)
冬月二十五日,江南,杭州。
江南道转运使陆博然被人五花大绑地按倒在地,在他面前的则是带着和煦笑容的杭州知府童沐。在今日之前,陆博然是怎么都不会想到,这个平日里文质彬彬,极好说话的年轻知府会突然跟自己翻脸,还把自己带来的那百十名亲信兵马都给一并拿下了。
要知道他今日来见童沐不过就是来问问为何府衙会突然下令封锁水陆两边,导致自己急着要往东京运送的今年的税款钱粮都耽搁了数日。可不想自己就跟自投罗网似的,才一进得府衙大门,就被埋伏在里面的几百人马给迅速缴械拿下,连一点反抗都做不出来。
直到稍稍定神,陆博然才高声叫道:“童知府,你这是什么意思?本官可是朝廷三品转运使,你是要造反吗?”
出乎他意料的是,童沐此时竟立刻点头说道:“你说对了,本官就是要造反。”
“你……你疯啦……”陆博然瞪大了双眼,惶恐和疑惑的情绪瞬间就占据了他整个头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而童沐则笑着走到他跟前,有些遗憾道:“这两年同僚下来,我也知道你陆博然是个好官,从未以权谋私,办事更是兢兢业业,与我也是井水不犯河水。奈何,你终究是朝廷派来专门盯着江南钱粮的,而我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截断江南往东京去的各条道路,所以只能委屈你了。”
“你……你真想要造反?你可别忘了,方腊之败才刚在眼前呢!”陆博然当即高声叫道,做着最后的努力。
而童沐却是不屑一笑:“你一个只在东京当过几年官的人也配跟我谈什么方腊之乱?不过有一点我倒是可以告诉你,我从未想过以江南一隅来对抗朝廷,事实上我在此发动也只是为了配合北边起事之人而已。截断输送东京的钱粮只是开始,接下来,我江南大军还会沿着水路北上,直取东京!”
“你……这是为什么?”
“看来你的消息确实太过滞后了,到今日还不知道早在上个月时,北方越侯孙途孙将军为清君侧,除奸佞已率军南下,直取东京,说不定很快就能与咱们会师于汴梁城下了。”童沐笑眯眯地道出了这一事实,这才一摆手,命人把早已被惊呆了的陆博然给带下去了。此人毕竟没有在江南为非作歹,所以他也没有对其赶尽杀绝,只拿下了事。
其实在陆博然被扣下的同时,杭州城里还有不少官员都被悉数拿下。他们都有着一个共同点,那就是皆是在这两年里被朝廷刻意安排来到杭州,试图能把地方军政财权从童沐等孙途党羽手中夺过来之人。
但孙途离开江南毕竟日子不长,余威尚存,而且这里在大半年前还有宋江董平等将领率大军驻守,再加上童沐的手腕能力,自然不可能让众官员有丝毫机会了。
所以相比于山东,这里拿下一众
官员所造成的影响更小,速度也更快,只在短短一日时间里,相关人等已尽数被投入大牢。而等到次日天明时,童沐已率卢俊义、史文恭等忠于孙途的将领召集了城中兵马,把孙途一早传来的关于清君侧,军队自强的起兵口号给宣讲了出来。
这口号一出,立马就赢得了所有将士的一阵欢呼,几乎都不用作什么动员的,各军将领已纷纷上前请战,希望江南这里的所有兵马即刻配合着孙将军北上,挥师东京汴梁。
见此,童沐自然大喜,毫不犹豫就一挥手道:“本官也正有此意。故,传我之令,全军准备三日,二十九日一早启程!清君侧,杀奸佞,扬我武人之威!”
当杭州城的兵马开始准备启程北上时,江南其他各处城池也纷纷响应跟进。就如杭州一样,江南各城因为孙途之前就有所布置,此刻几乎都是在转眼间便把军权什么的全夺到了自己人的手中,然后全都起兵,配合着杭州的主力一起朝着北方进发。
等进入到腊月时,江南全境不但彻底断开了对东京的钱粮供应,更且举兵十五万,号称大军三十万,就这么浩浩荡荡地直奔东京杀去。
江南山东,一南一北,孙途的两处根据地已经同时起兵响应。与此同时,孙途率军连破数十城,席卷河北全境的消息也已传得天下皆知,顿时朝野四方震动,一个不算艰难的选择就摆在了大宋各地地方官员的面前,到底是起兵勤王,还是装作不知此事,只能着讨贼军杀到后开城投降呢?
很显然,以如今大宋各地兵备力量之虚弱,哪怕那些将领不曾受到孙途那句“大宋将士当自强”蛊惑,也是不可能真就挡住来势汹汹的数十万讨贼军的。更何况,这些文官还得担心自己一旦叫出勤王不被下面的将士应允,甚至出现以下犯上,被武将杀死的惨剧呢。于是,他们自然只能装聋作哑,不敢有半点勤王的想法了。
大宋朝或许不缺忠臣,但至少这些被派到地方的文官们,却是少有敢为国殉死的。更何况,孙途打出的可是清君侧的旗号,并没有说真就要造反啊。于是这些人就只选择了自欺欺人,静观其变。
还有些自知罪孽深重的贪官污吏,在得知自己就在讨贼军进军路线上后,更是立刻弃官而逃,无半点抵抗之心。
于是乎,短短十多天的时间里,大宋南北各地已相继失守,朝廷之变已在顷刻之间。似乎一切就只在于那被所有人视作天险的黄河能否挡下十多万讨贼军南下的脚步了,一切重担都已压在了一直坚守黄河南岸的张叔夜的身上。
而事实上,这天下间除了大宋国内无数官员百姓都在关注着这场兵变的走向外,就是大宋之外,也有人在就此打起了主意。
西夏国,在腊月初三日突然发兵东来,竟试图对大宋发动侵袭。奈何西军主力已有半数回到边境,更有种师中坐镇
其中,随着一道道军令下达,西线各座关城早已把防御做到了极致。
而更出乎西夏军意料的是,在之后的一场小规模的正面冲突中,他们引以为傲的重骑铁鹞子竟被宋军的骑兵给缠住了,对方的骑兵兵力竟不在西夏国之下。原来早在让种师中带兵返回西边之时,孙途就为了弥补其兵力上的损失而把大量骏马都送给了西军。
这些骏马可都是从辽人和金军手中夺得的好马,甚至都超过了河套地区出产的骏马,数量更是达到了五万。这一下,真就杀了西夏军一个措手不及。再加上宋军此番还用上了破虏弹和霹雳箭等火器,直接就把那五千众的西夏精兵杀得片甲不留。
这一下,本就才从国内纷乱中安定下来的西夏国顿时就打消了趁机东进的心思,只能是乖乖缩回到自己的国中。然后,他还接连派出使者向宋军解释,只说是朝中某些奸臣自作主张才对大宋发动的袭击,还送来了好几十颗的人头。
对此,种师中自然是满口的表示理解,也表示大宋绝不会因此就怪罪西夏,双方依旧是君臣之邦,不会报复,妄动干戈。当然,他的用意到底是真不想再起战端,还是为了等国内事态平息后再出兵报复,就不得而知了。
而除了西夏之外,对大宋来说更大的麻烦还是要数辽国。
因此,留守幽州的种师道和岳飞他们身上的压力可着实不小。不过很快地,随着细作把辽国内部的变故一传回来,这一老一少两人也都松了气去。
却是辽国居然也在同一时间里爆发了兵变,是耶律大石突然发难,对想要拿他问罪的耶律延禧发动了突袭,只一战,就把才回到上京的大辽皇帝又给杀得逃了出去,双方皆伤亡不小。
正如孙途之前所料想的那样,耶律延禧为了掩盖自己的错误,自然是要找一个人来背锅顶罪的。而丢失了整个幽云十六州,又损兵折将的耶律大石和耶律雄格自然就成了他甩锅的对象。
结果更忠心些的耶律雄格被直接逼死,而耶律大石却没有就范,更是直接喊出辽国之败全在辽帝昏庸的口号,随即几乎是跟孙途同步般地起兵反抗。凭着他的声望和能力,竟只在短短月余时间里就杀进了上京城,比孙途更早就取得了阶段性的胜利。
要不是萧干带兵及时出手,只怕耶律延禧这个大辽皇帝真就一命呜呼了。但这么一来,对辽国来说却是更大的灾难,双方这一对峙,迅速就把本就实力大损的辽国给撕成了两半,短时间里,怕是再难分出个胜负来了,也就意味着辽国也将可能因此分裂。
辽国国内都出现这等变故了,自然不可能再分心难顾,这也让守在幽州一线的诸多将士松了口气。而岳飞则因之对孙途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也对他南下更有信心:“将军,我相信,纵然是黄河之险也不可能挡住你为国除奸的壮举!”
第1022章 黄河天险
风在吼,马在啸,黄河在咆哮!
虽然进入冬季后的黄河水不像夏秋季节般湍急汹涌,但奔涌的河水还是不时因为大风而卷起阵阵波涛,一个浪头起来竟足有两三丈高,让人望而心惊。
可即便如此,渡河之战依然还在如火如荼地进行着,上百大小船只载了数千讨贼军精锐顺风朝着南岸冲击。但南岸的宋军却也早有布置,数量更多的船只以分割包抄的方式阻截敌军,一时间河面上杀声震天,几乎都把风声和水流声都给掩盖了过去。
像今日般的正面抢河对决在之前已经出现过不下十次,但每一次,讨贼军的攻势都最终被守军击溃。而究其原因,除了张叔夜的布防得当,用兵有方外,也在于讨贼军自身的弱点与不足。
不错,这支能把辽人和金人都给打败的军队确实是如今大宋国内最精锐的一支兵马,天下已无任何一支军队能与之匹敌,但这指的却是陆上之战。现在一到了水中,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以山东军为主力的这支军队里多半将士皆不熟水性,这就让孙途手中能动用的兵马数量削减大半。
而即便是江南招收的兵马,以及以前梁山泊的降军,他们或许水性不错,但却也一时无法习惯在如此汹涌的黄河水面上作战。刚开始发起抢河之战时,讨贼军甚至还出现过未曾接战就自己翻了船的情况呢,现在好歹是能把船开稳了,可一旦与敌正面交锋,却还是很快陷入被动,只能匆匆退回。
今日的战况在来到中午之后也迅速出现了相似的结果,随着一个浪头打来,正围着讨贼军船只的两艘守军小船倒是灵巧闪了过去,只是被河水冲得往侧方滑了数十丈,但这边更大的三艘船只却是被直接打翻,上边两三百的将士惊叫落水,迫使本该继续加入战斗的船只只能先上前救人,从而让局势完全落在南岸守军的掌握之中。
眼见如此,孙途只能是叹了口气,下令道:“鸣金收兵吧。”再这么打下去也不可能改变在水上敌强我弱的形势,那还不如收兵之后再找机会呢。
伴随着当当的清脆钟声响起,还在与敌军船只进行着纠缠的讨贼军水军开始逐渐后退,半晌后才终于安全退回到了北岸。所有将士都已浑身湿透,却又一脸的惭愧与恼怒,见到孙途后,更是齐刷刷跪了一地:“我等作战不力,还请将军责罚。”
“你们起来吧,水战非我等所长,有此结果早在意料之中。大家都先回去换了衣裳歇息,由我再想法子过河。”孙途一把搀扶起了最前面的两个将领,又安慰了众人两句,方才带了重要将领回大帐商议。
在各自落座后,宋江就率先叹息道:“要是咱梁山水军众头领还在,如今战斗就不会这么吃力了。”
这话立刻就获得了不少前梁山头领们的赞同,是啊,要知道以往这支军队里可是有李俊、二张二童和三阮等
水战高手的。可结果,他们或是战死,或是离开,导致现在军中竟无一个合格的水战主将。
对此,孙途倒有不同看法:“其实以黄河水势来看,即便他们真在此也未必能讨得好去。所谓天险,正是利守不利攻的去处,而我军本就水战不强,纵有几名水性精熟的将领,怕也只是杯水车薪了。所以我觉着还是得想想别的法子过河,只靠水战强攻,怕是不成了。”
众人听后,也是一阵沉默。被困在黄河北岸的这大半个月时间里,确实让众人受了不小的打击,也让将士们知道原来自己并不是真个无敌了,至少面前的守军就能一次次的打退自己。
这时董平有肃然开口道:“将军,卑职以为再拖下去未必对我们有利啊。我们之前所以连战连捷,正是因为打了天下人一个猝不及防,而且眼见我们声势大盛,所以才会出现一座座城池不战而降的情况。可现在,我们被困于此处寸步难进却必然会让一些墙头草开始动摇观望,朝廷也能不断得到兵马补充,做好接下来的防御准备,所以……”
“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们必须尽快过河,击溃正面张叔夜所部,是吧?”孙途摆了下手说出结论道。
“正是。所以卑职以为咱们不能再像之前般只是试探性地冲击北岸了,而得大举进攻,以我们兵力上的优势来压垮对方。我相信,如今南岸的守军其实也是有些惶恐不安的,论战力他们远非咱们的对手,只要我们有一只船冲上南岸,结果就会完全不同。不能再顾惜兵将伤亡而缩手缩脚了。”董平说着,又一抱拳道:“另外,这主意既然是末将所出,末将便请命亲自带兵下水发动攻击,这一次不胜无归!”
他这一表态立刻就点燃了其他将领的激情,当下就有十多个将领跟着起身抱拳:“将军,我也请战渡河。哪怕我们不熟水战,也不是不能一拼。再这么耗下去,时间被拖不说,军心也容易动摇啊……”
孙途的目光从这些将领面上一一扫过,心中也是一阵感动。但随即,他又把头一摇:“这是下策中的下策,非到万不得已我不会拿兄弟们的性命去赌。”
“可是……”董平还待再说,却被孙途再度打断:“其实你们也不必如此急切,我所以一心求稳自有我的打算。要知道此番起兵的可不光只有我们这一路啊,还有江南的袍泽跟进呢。有时候,我们得学着相信战友。”
“靠江南那边的兵马怕是难以打到东京吧?”有人小声嘀咕了一句,其他人虽然不曾说这样的话,但看他们面上的表情也是认同的。
倒不是说他们就看不起自己的袍泽,实在是之前为了北上伐辽,江南那边已经把战力最强的一部都给抽调走了,剩下的虽然也还有部分山东军,但终究远不如这里的精兵。另外,将领方面留在江南的就更少了,真正能独当一面的主将,那边几乎都找不到
。如此算来,还真不好指望那边能成大事。
孙途却是一笑:“你们会错意了,我说的并不是指望江南的袍泽能先我们一步杀入东京,但他们却依然能在此战中发挥出极大的作用。你们可别忘了,江南那可是大宋的财富钱粮重地啊。”
这句话终于是点醒了众将,好几人几乎是异口同声道:“将军的意思,是靠江南的兄弟截断对东京的钱粮运输来打垮他们?”
“可这又对我们有什么帮助呢?南岸守军的钱粮供应都是来自于京畿之地……”杨志皱眉道。
“说的是京畿之地,其实还是来自于东京城。可你们想过没有,东京的钱粮多半就来自江南。要是一旦东京自身出了粮食危机,试问他们还能为前线提供充足的粮草吗?”孙途胸有成竹地说道:“若是换了那些以大局为重的人或许还不好说,可朝中人等,哪一个能有此胸襟?蔡京他们会为了前线将士的一口饱饭而让自己饿肚子吗?”
这下,众人终于是明白了过来,脸上有些郁结的神色也终于松泛了下来:“将士说的是,如此看来时间反而是咱们的机会了。”
“正是。”孙途点头笑道:“不光如此,在我看来时间的推移对我们来说还有另一个更有利的因素,却是敌我双方都未曾觉察到的。或许再过些日子,所有难题都能迎刃而解了。”
与北岸军中士气再振不同,南岸守军这里的气氛却显得有些压抑了。
在炊烟袅袅中,几名将领神色凝重地来见张叔夜:“张帅,这已是第三日了,居然还是扣减将士们半数食物,这么下去,怕是大家都要不满了呀。”
“是啊张帅,朝廷那边怎么还不把下一批粮食运送过来,这么让兄弟们饿着肚子,怕是无法与叛军交锋,守住黄河防线的。”
张叔夜沉了张脸看着这些部下,半晌后才哼声道:“怎么,你们是想拿这事来与本帅谈条件吗?还是说你们已经生出异心来,想着与对岸的叛军勾结了呀?”
感受到他的威势,这些将领心头便是一震,赶忙弯腰行礼认错道:“末将不敢,末将等也实在是有些焦急军中之事啊。现在三天没让大家吃饱饭,士气已很是低落……”
“本官当然知道眼下有些困难,但运粮北来总有些难处,路上耽搁几日也理所当然,你们只管放心,本官自有对策。”张叔夜随口把他们给敷衍走后,脸上才终于露出了浓浓的不安。事情可没他说的那么简单,因为就在昨天夜里,他已经接到了密报,是因为现在连东京城自身都因江南乱起而断了粮食,自然就不可能把多余的粮食运送到前线来了。可这么一来,却苦了这支守在黄河南岸的军马了。
“这可如何是好?”张叔夜一时也没个办法。
这时,外头响起了一阵叫:“又下雪了,今年这雪可真是多啊……”
第1023章 天助
漫天的鹅毛大雪乘着呼啸的北风充斥了整片天地,只用了一个夜晚就把黄河两岸都染作了一片纯白。在气温随着这场大雪再降之下,离水面稍远些的湿滑之处已经结了薄薄的冰来。
大自然的力量就是那么的伟大而难测,任你之前有着前番计划万条妙策,可在此等恶劣的气候里,却是只能止兵罢战,等着这一场突如其来的风雪过去后再想他法了。
讨贼军上下的士气倒是未曾受这场风雪的影响,一方面是因为他们的军粮供应还是相当充足的,之前横扫河北全境让他们获取了足够数月之用的粮草,另一方面还是自孙途而下的将领们早把自家不怕拖延的事实给传达到了下方军中,让将士们更有底气,暂时的罢战反而让军卒们多了些休息和喘息的机会呢。
只是这场大雪一下就是三昼夜,气温更是低到了数年以来的最低点,这却让将士们多少有些吃不消了。见此,二十二日这天中午,宋江求见孙途,提出了一个看法:“将军,卑职以为既然暂时动不了兵,不如先把大军后撤回到后方城池里安歇如何?这样也省得让将士们在此吃苦了。”
他说的倒也算有些道理,几日里,军中已出了不少冻伤事故。哪怕孙途一早就有所提防,可在如此恶劣的天气里,普通军卒的日子还是不好过,甚至随着时间推移,晚上用以取暖的篝火数量都在急剧减少,要再这么下去,只怕都要出现大面积的伤亡了。
但孙途却当即否定了他的这一策略:“不成,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这时要是退兵,我军士气势必受挫,哪怕雪后卷土再来,也不可能达到今日的效果了。而且,你以为只有我们在苦熬,对岸守军就好受了吗?要是我猜得不错,准备更不足的他们只会比我们过得更苦,而一旦我们退兵,也会给他们趁机后撤的机会,所以断不能退。”
“可是这么一来,将士们的身体……”宋江满脸担忧道。
孙途却把心一硬:“为帅者为了大局,有时候只能牺牲掉一部分人。何况,我一直认为说不定很快我们一举过河的契机就将出现,所以再坚持几日。”顿了一下后,他又道:“传下令去,从今日开始,自我而下,所有将领帐中只能有一座篝火取暖,其他木柴都分与寻常将士。”
宋江若有所思地看了孙途一眼,到底没有再作反对,便匆匆出帐去颁布这一条新的军令了。而孙途的这条军令一出,还真就让本来有些低落的军队士气为之一振,当看着各位将领帐中的干柴被搬出送到自己的小帐篷里,尤其是连孙将军的干柴都被搬出来后,大家心中那一点怨尤也就彻底散了。
其实这支多年征战,上下一心的队伍从不怕吃苦,只要上面的将帅能做到一视同仁,就足以让他们真心拥戴了。而现在,还有孙途这个主帅以身作则,大家心中更是一定,越发坚信过不
了多久,自己就能取得最后的胜利,杀过这滔滔黄河去。
这样又过了两日,二十五日清晨,大雪终于于前夜停歇,久违的太阳也露了面。可还没等大家高兴起来呢,更大的问题又来了,这天气并没有随着风雪停止就转暖,反而是越发寒冷。
民间素有老话,叫作下雪不冷融雪冷,而当下雪天都让人感到彻骨之寒时,一旦出了太阳融雪时,气温自是再往下降,哪怕是中午时分,身在军帐里,都能冻得人瑟瑟发抖。
便是孙途这样的体格,此时也觉着浑身发冷。因为他这中军帐实在太大,现在只生了一处篝火,压根没法儿让帐内的气温升上去,可比寻常兵卒的军帐冷多了。
不过此时的他的注意力却已不在此,在把一份军中书文放下后,他的耳朵突然就支棱了一下,仔细听了外边的动静后,大声叫道:“来人!”
守在帐外的几个亲兵虽然身子有些冻僵了,却还是迅速带了外头更冷的空气进得帐来:“将军!”
“可听到外头有什么不一样吗?”孙途说着,已经起身往帐门处走去。那个亲兵却是一愣,茫然摇头:“小的不知……”
“你仔细听听,与以往相比是不是少了些什么动静。”孙途在掀开帐帘,又仔细听了听后,脸上的笑容是越发的盛了,他所在等的机会果然来了。
就在那亲兵依旧一脸茫然时,董平宋江等将领已兴冲冲赶了来:“将军,好消息,河边传来准信儿,前方河水急速减缓,靠近岸边的河水多有结冰之象,我们的机会到了!”兴奋之下,他们都顾不得身在帐外,一见了孙途就赶紧大声说道。
听了这话后,那亲兵才明白过来,是啊,此时本来日日可闻的黄河水的奔涌声竟小到了不用心去听都听不到了,这让他也为之雀跃起来,河水一旦断流,再想杀去南岸可就要简单许多了。
孙途这时更是喜笑颜开:“好,不枉我等一直苦等在河岸边上,我之前所说的机会,这不就来了吗?”
“将军远见,我等佩服。”众人立刻抱拳说道。之前孙途说要在此等个机会时他们还有所疑虑呢,现在答案终于是揭晓了。
“那什么时候再出兵渡河?”杨志更是一副摩拳擦掌的样子问道。
“不急,先过去河边看看再说。”孙途却笑了下,抬步又往前方走去。半个时辰后,他们一行已来到了黄河岸边,看着那往日奔涌的河水今日如小溪般静静流淌,众人眼中更有喜色不断闪过。
孙途略作观望后,便取过了脚边一块石头,用力往前方结冰处砸去。砰的一下,石头便在冰面上砸出了一个小坑来,然后弹跳着最后滚入更前方的河水中,消失不见。而在看到这一幕后,孙途的双眼更是为之一亮,情况远比自己所想的更为有利啊。
“将军,相比起之
前,眼下的黄河水流已缓了太多,说不定只要一场冲击,我们的船只就能顺利靠到南岸了。”宋江又进言道:“之前我们是因为水战失利才屡屡被他们挡下来,可现在却不同了。”
“是啊将军,机会难得,不如尽快出兵?我以为今晚就是个绝好的机会,他们一定想不到我们会有此一招,竟敢在夜间强行过河。”董平也两眼放光地提出了自己的意见。
可孙途却依旧摇头:“不急,你们说,这河水会不会再继续结冻,直到把整个河面都给封冻起来?”
众人终于是明白了孙途的意思,一个个面露异色:“这,这可有些太难了吧?据说十年里黄河水也没冻住过一回,今年真会有这等奇迹吗?”
“这可难说,今年这天气也确实冷得邪性,不是吗?”孙途的目光突然往远处看去,却是发现了对岸也有人马闪动,显然是张叔夜方面在知道了河水被冰住后,也来查看情况了。
这一瞬间,两方大军的主帅竟隔岸相望,似乎还深深地对视了一眼。虽说看不见对方模样,孙途却能猜到此时的张叔夜一定很是急切恐慌了。
事实也正是如此,张叔夜此时的一张脸已经愁得皱缩成一团,死死盯着前方越来越缓的河水,口中念念有词:“怎会如此?难道竟连老天都站在了那些叛逆一边,真要陷朝廷于绝地吗?”
这几日里,本来仪表不凡的张叔夜已完全像是换了个人,不但满脸憔悴,双眼布满了血丝,头发都白了一半,看着一下子竟是老了十岁不止。实在是身上的压力太大,眼前的局势又太过危险——对岸是虎视眈眈的叛逆大军,而后方朝廷又因为粮食短缺一直没有把军粮送来,如今的大军都快要断粮了。现在又来了这么一出,黄河这副即将断流的样子,几乎都快要成为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了。
与他的恐慌无奈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孙途因为兴奋而发红的脸庞:“看到了吧?离岸丈许的河水冰面已如此坚固,而这还只是开始。再过个一两日,我相信黄河水必然会在此地封冻住。到那时,别说步卒了,就是马匹也能从这冰面上冲过去。一旦真能徒步杀过黄河,对岸那点兵马又怎可能挡得住咱们的攻势?”
众将这时也都兴奋了起来,要是真有这么个结果,确实是大家最希望看到的。毕竟大军多半都是旱鸭子,能不坐船总是最好的选择,何况这只是需要多等两天而已,相比于收获,这点拖延是完全不算问题的。
在部下齐声应诺的时候,孙途又高声道:“还有,传我之令,把我军中所有战鼓都搬送到河边,只等到时擂鼓助威。这一战,我不但要胜,而且要以摧枯拉朽的方式大败对岸守军,好叫后方朝廷的兵马再不敢阻我去路!”说这话时,孙途目光里更是闪过了熊熊的火焰,他相信,自己离胜利已只剩下一步之遥了。
第1024章 过河
沉睡中的张叔夜突然惊醒,片刻后才发现那接天连地,几乎把黄河都给截断的叛军冲击场面皆是来自自己的噩梦,外头完全是静悄悄一片,现在也正是夜半时分,根本没有任何战事发生。
这让他不自觉就吐出了胸中浊气,再一个翻身,便想要出帐巡视一番。如今军心不稳,张叔夜是不敢有半分的懈怠,几乎每夜都会在军中巡看一番才能放心。了就在他出得大帐后,本来还有些放松的脸色却又变了,因为外间实在太静了,那本该清晰可闻的流水声竟已彻底不见!
“不好!难道真就是天要亡我……”张叔夜只觉着一阵心凉,甚至连身子都开始摇晃起来,他心中最怕出现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能让他率这点残弱之兵挡下叛军的最大屏障黄河竟已被冰封,成坦途了吗?
而就在这时,更叫人恐慌的声音骤然就在北边响起——咚咚咚咚咚咚,激荡的鼓声在这个深夜里突然而起,伴随着的,还有人马的怒吼和嘶鸣,还有无数只脚踩踏在冰面上的密集脚步声,叛军,竟选择在这个深夜时分,踏着结冰的黄河水面,对南岸的守军发动了突然的夜袭。
当这杀声突然卷地响起的瞬间,守军军营便即刻乱了,炸了。无数将士仓皇地从营帐里跑出来,伴随着惊慌失措尖叫声的,是他们更显惊慌的模样。少有人是能真正披挂齐整出来的,有人甚至只着单衣就空了双手跑出来大叫不休了:
“叛军,叛军杀过来啦……”
“黄河早已结冰,我们再抵挡不住他们的攻击,快跑啊……”
“他们说了是为了让我等将士过上好日子才起的兵,是为了清君侧,我们又何必跑呢?我愿意归降……”
大乱之中,有人扭身就往后跑,有人去找了马后,不管不顾就策马冲向后侧方,也有人更是直接丢下了兵器,跪伏在了地上……几乎没有几个是有心在抵挡一阵的,本该凝聚一团的守军竟在这一阵突然而起的鼓声和杀声中就迅速崩溃,成了一团散沙,十几万的散沙……
而作为三军主帅,张叔夜则是直愣愣地站在那儿,竟是半点反应都没有了。因为这一刻,他的心已死,倘若只有少部分将士逃散什么的,他或许还能靠着杀人立威来稳定军心,逼迫将士们坚守河岸,挡住反军的这一波冲击。可现在嘛,如此混乱的局面,就连他身边的两个亲兵都已回身后逃,任他张叔夜有再大的本事,也不可能扭转乾坤,收束军队了。
他只能是绝望地看着那本就因为粮食短缺而军心动摇的十几万队伍在转眼间崩溃散逃,跪地乞降,到了最后,更是因为绝望而只能无奈地闭上了双眼,等待着最后时刻的到来。或许用不了多久,那支叛军的前锋就能冲他的面前,将他的头颅给狠狠斩下了吧。
与此同时,那些争先恐后往后方逃窜的将士们更是因为各种摩擦而动起了手来,随着这乱糟糟的场面,火盆也被人挤到,继
而点燃了某处帐篷。而随着这样的碰撞矛盾的不断激化,整座军营更是多处起火,并在北风的吹鼓下,到处蔓延,竟让整座军营又陷入到了可怕的大火之中。
在噼啪的大火燃烧声中,奔逃的将士的身影和叫声显得越发扭曲,似乎一切都是虚假的,一切都如在梦中。这种感觉让张叔夜心中也再度生出了一丝期待,本已紧闭双眼的他又睁开了眼睛,结果四顾之下,看到的还是让他痛心绝望的一幕,麾下兵马早已逃散,只有区区百多人还守在他身旁,这就是现实,而不是又一场噩梦。
唯一与之前的梦相似的地方,就是本该如猛兽般扑杀过来的叛军居然又没有随着鼓声杀来,虽然杀声和鼓声还在不断响着,可想象中踏冰而来的人影却是半个也无,甚至再仔细看去,对岸也就那么几片火光而已,都不见有什么前冲趋势的。
这一瞬间,张叔夜猛然发现了一个可悲到了极点的事实——对岸的叛军只是虚张声势,敲了一阵鼓,作出一副要在此刻过河的架势而已,却已把自己这边十多万大军给彻底吓得崩溃逃散,跪地乞降了。这支军队的军心竟早已如此不堪,都不用敌人动手,便已自溃。
不光是张叔夜,就是对岸的孙途,此刻也被前方突然溃散的守军给惊得不轻,足足愣了半晌后,才是一声轻叹:“我总算是明白了……”他终于明白为何历史上的北宋会亡得那么的彻底,明明他们手里还握有黄河之险,明明大宋其实还可以调集起数十万的军队来,怎么就会被区区不到十万之数的金兵给灭国呢?原来一切答案就在于此了。
无论历史还是现实,如今的大宋军队,那些还能听从朝廷调遣的军队早已腐烂到了根子上,压根就没多少战斗力可言。倘若稍占上风或许还能坚持一阵,可一旦处于劣势,他们就会如那海岸线上的沙雕一般,潮水一到,就彻底溃散。
而现在,随着黄河结冰,他们所倚仗的最后一道防线的失去,也终于成为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所以甚至都不用自己主动发兵冲击的,敌军就会因为心中的恐惧而崩溃,再无抵抗之力,抵抗之心。
身边众将也都木愣愣地看着对岸军营里冲天而起的火光,和在火光映照里如丧家犬般四下奔逃的守军,半晌后,才发出阵阵欢呼,然后有人高声叫道:“将军英明,竟只用几面战鼓,就把十多万敌军给吓得溃逃,末将等真是心服口服!”
事实上,这么个效果也是孙途所没有预料到的。他所以做此安排,只是为了扰乱守军之心,以起到疲敌之效,然后等天亮时再发起致命一击。只是没想到这效果竟如此惊人,敌人竟是如此不堪,都等不到天亮交锋,便已不战而溃。
不过这样也好,如此一来,倒是免增伤亡了。而且以如此情况顺利过黄河,也必然大大增强自身军队的士气,对接下来的战事大有益处。
部下将士这时也都兴奋到了极点,对
孙途的崇拜更是到了一个顶点,一时间,各种叫喊声已在军中四处回荡:“孙将军此番南下顺天应民,连老天都出手相助,让黄河结冰,助我等顺利过河。此乃天助我等,扫除奸佞,重振军中威风!”
“敌军不战自溃,我军已得大胜,杀入东京铲除奸佞已是转眼间事!”
“过黄河,入东京!”
随着各种口号的响起,北岸讨贼军的士气已涨到了极点,要不是孙途早已命令不得在天亮之前过河,大家都要趁机一涌杀过去,追杀那些早失去抵抗之力的敌军了呢。
他们虽然未曾出动,可几十万人同时呐喊起来的动静还是远远传过黄河,灌入到了本就已经惊慌到了极点的溃军耳中,吓得他们更是不敢回头,以最快的速度朝着后方逃散。
而看到这一切的张叔夜却是已经没有任何反应了,绝望的他只是慢慢拔出了腰间佩剑,突然一个回头,跪倒在了地上,冲着南边用力叩首:“陛下,臣无能,未能带兵守住黄河天险,更让十多万大军一夕而溃。臣愧对您的信任,臣以无颜再苟活于世,只有一死谢罪,以告天下,我张叔夜,不是贪生怕死之人,更不是会与叛逆同流合污之辈!”说到这儿,他已猛一个横剑在颈,最后一声大吼:“老天,你何其不公,不助我等忠臣却助叛逆!”吼罢,手猛地一拉,剑锋已割开了咽喉与后方动脉,随着鲜血的骤然喷射,人也跟着扑通一声倒了下去。
周围那些亲兵虽想作阻拦,但最终还是没敢上前,因为他们知道,这或许是张帅最好的结局了。要是他也和其他人一样逃回南边,再回汴京,只怕罪责之下,也是个死,那还不如以身殉国来得更光荣些呢。
当然,这些亲兵是不可能随他一起去死的,这其中有大部分人已在张叔夜死后迅速南逃,而另外那十多人,则守在了自家主帅渐冷的尸体前,等候着讨贼军的到来。
直到天色亮起,日头照出金光,反射得冻结的黄河河面发出阵阵光芒时,北岸的大军才终于正式前进,小心翼翼地踏着冰封的河面向南边而来。这一回,别说阻挡了,对岸几乎连人影都已看不到多少。
事实也证明孙途的选择是对的,虽然黄河河面看着已经结冰,但其实冰得却远未有想象中那么牢靠,尤其是靠近河中心的位置,更是经常被人马踩踏出窟窿来。好在这一次再无阻滞,要不然想要杀过黄河还真得让孙途付出不小的代价呢。
但现在,他们却能安安全全地渡过黄河,正式踏入到南岸的京畿路境内。
大宋宣和七年腊月二十八日,孙途率军过黄河,东京汴梁再无险可守,兵临城下已近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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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5章 除夕
大年三十除夕夜,东京汴梁。
这本该是一年中最值得庆贺欢聚的日子,往年里,即便是在夜间,东京城里依然能见到许多百姓外出欢庆,穿街走巷好不热闹,更别提空气中时刻弥漫着的饭菜酒肉的香味儿,以及人们的欢笑声了。
可是今日的汴京却看不出半点节日气氛,街上空荡荡的,只有一队队的禁军如行尸走肉般机械地巡视过去,倒是南边那一片城门前,直到天黑前依旧有无数百姓逗留,久久不愿离去,他们一个个扶老携幼,拿着家产细软,却是打算逃离这座天底下最豪华的城市。
其实早在月前,随着江南的粮食突然而断,城中粮价猛然而涨时,那些旅居于此的客商小民人等已及时出发离开,但更多的人还是选择了留下来,因为他们相信朝廷一定会解决这个问题。要知道在许多百姓眼中如今的大宋正在走向中兴呢,在击败辽金等北方强敌,又夺回幽云十六州后,大宋从未如今日般强盛。
可随后情况却急转而下,哪怕官府方面极力控制着消息外泄,北方的变故还是如风般传遍了整个东京城。原来,被所有人视作大英雄的越侯孙途竟突然高举清君侧的旗号起兵叛乱了,而且江南和山东等地的兵马也迅速跟进配合,这才是城中突然粮食告急的关键原因。
而更叫人感到恐慌的是,南下的叛军还屡战屡胜,几乎是在不费吹灰之力下就已把黄河以北的大片城池全部占领,如今其更是陈兵到了黄河北岸,随时都可能越过天险,一马平川直杀到东京城下。
当这些噩耗终于在城中传开时,百姓们终于是害怕了,想到了逃出东京。可一切却又太晚了,因为几十年未曾闭过城门的汴京这回却是同时封闭了十几座城门,不准任何一人出入,想要逃离这儿的百姓们也就被滞留其中,只能每日到城门处连连告求,希望能给自己一条活路。
可朝廷早有严令,就连汴河上的船只都已停止出入,各座城门又怎么可能再开启呢?于是整座东京城就陷入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和不安中,这个年关就真正所有百姓眼中的大关口,谁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自己还能活几日,朝廷里的那些相公贵人们到底会做何应对。
当然,人们最关注的还是自己的生存,可城中高企的粮价又让所有物品的价格都如开了花的芝麻般蹭蹭往高处蹿去,使得普通百姓家中看着就快要断粮了。于是,在这个除夕夜里,东京城里不但听不到半点欢笑,反而时时总能从某户人家里传出哀哀的哭泣声。
东京城中,无论军心民心,皆已乱了,低落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地步。
至于朝中那些官员们,其实看着也差不多,所有人都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感觉着天都要塌下来了。因为他们比普通百姓们知道得更多,就在今日一早,一个更
加荒谬而可怕的消息已传了回来,黄河防线竟在两日之前失守,朝廷官军彻底崩溃逃散,叛军已从结了冰的黄河河面上从容而过,而被大家寄以厚望的张叔夜更是在乱军之中自刎殉国了……
哪怕是已经习惯了败报不断传来的人,在听到这么个坏消息时,还是陷入到了绝望之中,因为这意味着他们最后的那一点期望和依靠也被叛军击了个粉碎,几十万叛军杀到东京已只是个时间问题了。
纵然权势熏天如蔡京,深得帝宠如梁师成,又或是一直陪伴在皇帝左右的杨戬等高官宠臣,在得知这个消息后,也是彻底愣住,完全没有了半点主意。唯一能做的,就是将此事即刻禀报天子,好让赵佶早做准备。
“怎会如此?”如今的大宋官家再没有了以往那风度翩翩,如得道之士般的风轻云淡,整张脸皱缩成一团,身子更是不段颤抖,满是血丝的双眼更是紧盯着面前一干臣子:“怎会如此?你等之前不是信誓旦旦说可以用黄河挡下叛军攻势,然后以时间慢慢拖垮他们,最终让朝廷取得胜利吗?怎么现在却是这般模样?你们一力保举的张叔夜呢,他为何会如此无能?还有那些我大宋的官员将士呢?他们又去了哪里?平日里拿朝廷的俸禄,为何到了这等时候却不见哪一路人马前来勤王?”
面对着天子的嘶声斥问,这些朝廷高官却都无言以对,一个个全都面色发白,说不出半句话来。直到最后,还是由蔡京代表众人说道:“陛下,事情还远未到绝望之时,我东京城经数朝扩建,百年修缮,乃是这天下间最坚固的城池。只要陛下下旨全城死守,老臣相信,他孙途定然不可能在短时间里攻破京城。
“而只要我们坚守住一段时日,天下间忠于朝廷的各路兵马必会星夜兼程赶来勤王,到那时,大义在手的朝廷大军定能将这股叛军尽歼于东京城下。”
“真……东京真能守得住?”赵佶对蔡京还是颇有些信任的,见他说得肯定,便又问了一句。
“那是当然,我京城尚有数十万禁军,城高池深,绝非叛军能轻易攻破的。只要陛下下旨,鼓舞军心,老臣敢保证他们定难克我东京。陛下,臣做这一切并非为了私心,而是为了我大宋江山啊,那孙途已悍然起兵造反,一旦入城定将不顾一切弑杀君王,臣等死不足惜,但陛下乃我大宋根本,绝不能有事啊……”说到最后,蔡京更是七情上面,老眼含泪,跪地叩首。
其他臣子也跟着跪伏了一地,纷纷进言道:“是啊陛下,如今之计只有死守住东京才有一线生机,也只有陛下下旨,许以厚赏,才能鼓舞军心,让满城禁军效死而战了!”
对死的恐惧,对这些朝廷重臣的信赖,终于让赵佶做出了最后的决定:“好,朕这便下旨,号召全城军民共同守城。只要这一回能守住东京,平定乱贼,
你等皆是大功之臣,下面的将士也将得到最丰厚的赏赐!”
随着标准的瘦金体字出现在最上等的丝帛之上,并用上了天下一人的押印后,这份代表了大宋第一人的最后宣言也就呈现了出来,然后被蔡京等宰执迅速接过,再加盖上政事堂的大印,如此,这道圣旨就成了天下间最有法律效应的书面文章,足以让满城军民听从调遣,血战到底了。
在把一切都安排妥当,又安慰了赵佶一番后,蔡京等人才匆匆告辞出殿。也是直到这时候,他们的脸色又是一变,蔡京更是看向了亦步亦趋跟了自己出来的杨戬:“杨侍中,接下来宫内之事就交托于你了,可万不能让官家知道那孙途打出的是清君侧的旗号啊,要不然,你我可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咱家明白,太师放心,宫里上下,尤其是陛下身边人等皆已在咱家的控制中,陛下是不可能知道有此一说法的。”杨戬忙低声应道。
他们同为“六贼”,自然清楚一旦孙途真杀进东京后自己会面临什么样的下场,所以哪怕是在欺君,此时也必须一条道走到黑了。这个杨戬虽然在朝中声名不是太显,但其在宫中势力却是极大,早已盖过了总喜欢带兵出征的童贯和处理外朝事务的梁师成,是皇宫里真正一手遮天般的人物。有他在宫内照应,自然能做到隔绝内外,让赵佶完全不知道外边真相。
蔡京这才满意点头,然后和其他人一起,急急地离开了皇宫。如今城中情势紧张,他也不敢再有丝毫懈怠了。
出得宫门后,蔡京又看了眼梁师成:“梁太傅,听说你一早就派人围了孙途的越侯府?”
“正是。倒不是怕他们在城中闹出什么乱子来,咱这也是为了确保他们的安全,不被百姓骚扰嘛。”梁师成忙解释了一句。蔡京却没有在此事上多作纠缠,只是道:“你做得好。接下来,那孙家一干人等,尤其是孙途的两个妻子和儿女便是咱们手上最重要的筹码,你可必须要将他们掌握在手里。”
蔡京很清楚,只靠城中禁军这点战力,怕是很难真守得住东京城,要不然孙途也不可能在短短两三月的时间里就从幽州一路杀到京畿了。所以他必须留下后手,确保自身安全。然后,他又把目光落到了新上任不久的枢密使商震的身上:“商太尉,兵事上你比老夫要熟悉得多,还有城中治安事宜,可全都要交托于你了。至于后勤粮食什么的,老夫可以应诺你,必不会有丝毫差错。”
“下官,下官定当竭尽全力,让东京城确保无虞。”这名之前在朝中还是默默无闻的老将忙抱拳应道,只是语气里却不见多少底气,实在是孙途的名头太大, 来得太快太凶了呀。
这个大宋宣和七年的最后一天注定了会有许多人难以安眠,而等到新的一年降临时,东京又会是个什么场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