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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路人家     带着仓库到大宋txt下载     带着仓库到大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906章 入军营,见童贯

    进入三月,北方持续多时的冬季终于彻底终结,冰雪消融,春回大地。

    在巢穴中躲藏冬眠了数月的各种野兽终于得到了露头的机会,让整个大自然重新焕发出了生机来。只是,当这些动物们依着以往的经验去到白沟河一带饮水时,却被这里密布的军帐,肃杀的气氛给生生吓得掉头就跑,有那运气差些的,更是还没享受春日的逍遥呢,就被射杀当场,成为了宋辽两军将士的口中食物。

    随着春天降临,封冻的河水彻底解冻之后,新一轮的大战也就迫在眉睫,一触即发了!

    宋辽两军上自主帅,下到每一个军卒,都很清楚地知道这一点,所以两路大军,几十万人都已随时做好了准备,只等着那号角声和战鼓声骤然而起,宣告这一场持续了一年之久的国战能分出个胜负来。

    作为宋军主帅的童贯只觉着最近身上的担子是越发的重了。这可不光是感受到了大战临近所产生的紧张感,更是因为朝廷接二连三催促他出兵的重压,哪怕是他这样的老帅重臣,也是难免心下忐忑,竟有些患得患失了起来。

    对面的辽军远比他以往所想更加坚韧可怕,这是入冬后不断的摩擦接触中留给童贯的最深印象。虽然辽军兵力远不如宋军,但论战力,却绝对不虚,哪怕他们的后方正饱受金人侵扰,甚至可能出现后勤断绝的风险,却依旧无法动摇他们取得这场胜利的决心。

    在前几个月双方试探性的交锋里,童贯便感受到了他们不惜一切的战法。而一旦这样的心思贯彻到底,出现在最终的决战里,又会对胜负产生多大的影响呢?要知道宋军上下可没有必死之心啊,再加上内部一直都存在的派系问题,现在看来速战确实对宋军不利了。

    “但是,君命难违,老夫又还能有什么选择呢?”轻轻一叹后,童贯的目光就落到了面前的五道旨意上头,这些上面全都是催他决战的说辞,而且一道比一道的措辞更为严厉,两日前送来的这一道更是带上了浓重的威胁,让他必须在本月之内兵至幽州城下,否则必当严惩。

    童贯很清楚,这定是朝中那些个与自己有仇的官员在背后使力了,他们压根就不希望自己能在这场伐辽之战中取得大胜,立下大功。所以他们鼓动天子,不断给自己施加压力,甚至可能都在背后和军中某些将领都暗通了消息,会在战时突然就给自己来下狠的。

    现在的童贯真就是处在了内忧外患的火山口上,一个不好就是万劫不复的下场。而更叫他头疼的,是那孙途到了这时候居然还敢闹出这等幺蛾子来。就在昨日,他收到了后方消息,自己一手提拔起来的孙途竟在雁门关里杀了守备田伯元和监军杜昌国,这是真嫌自己的麻烦太少,非要再闹出些乱子来啊。

    童贯很清楚,当这一消息传回东京时,那些文官们在声讨孙途时,自然也会把矛头对准自己。毕竟在他们看来,孙途怕是没有这样的胆子敢随意

    杀官,也只有自己这个三军主帅才敢这么做了吧,而且很可能这么做就是对那些官员的回击——他可是早查明白了,那杜昌国正是朝中某位提拔起来的人啊!

    或大或小的各种问题纷至沓来,让童贯更感棘手头疼,最后只能是喝上一口去火的饮子,长叹一声了事。反正说一千道一万,关键还在于能否拿下幽州城。只要能一战取回城池,那之前的一切都不过是不值一提的小事了。

    只是这一战又该怎么筹谋布置呢?就当童贯重新打叠精神,打算召集部下人等商议军务时,一名亲卫到了帐前禀报:“大帅,有越侯孙途及秦敢将军在外求见!”

    “嗯?他们终于是到了吗?”童贯只略作沉吟,就点头道:“让他们进帐说话!”

    不错,正当童贯头疼于眼下的种种难题时,孙途已跟随秦敢所部平安抵达了白沟河前的宋军大营。当看到这一片连绵出去好几十里方圆的大营时,就是孙途也不禁发出一声赞叹来,身边那百来名一定追随而来的部下军卒更是看得呆了。

    他孙途虽然也领兵有些年头了,但却还真没在浩浩几十万大军中间待过,这等刁斗森严,气势如虹,延绵几十里的军营寨垒所带给他的冲击是以往任何一支敌我军队都不曾能做到的。

    这可是几十万随时都能在号令之下投身入战场杀敌的大宋精锐啊,那刀枪出鞘,守御庄严的场景,让置身其中的孙途目不暇接,需要不断左右观望,才能真正领略其中的妙处。说实在的,孙途虽然被许多人视作大宋少有的名将,但对于此等大规模的战役还是非常陌生的,他最擅长的,终究只是规模更小,也更灵活的战斗啊。

    光是入营去见童贯,他们就下马走了足有小半个时辰,然后才看到那一座拔地而起,并不比一般的地方府衙要小的气派大帐,那里就是宋军帅帐,也就是童贯日常居住和处理各种事务的所在了。光是那座帘子低垂的帐门,就足够四无匹骏马齐头奔腾进去了,只此就可看出其中空间是有多么的宽阔。

    而当孙途被准许进入其中,并扫眼打量帐中情况后,他就更是暗叹不已。这哪是一处位于前线的军帐啊,分明就是一座豪华阔绰的大富人家的宅邸呀。大大的军帐已被隔成数进,光第一进就以上好的木板为壁,边上点着少有烟火气的松木火把,前方帅案更是上等红木的材质,上边还摆了不少的金石玉器。左右书架上除了大量军中文书外,还有不少珍玩等物。

    童贯却并不在这里,当他随着秦敢进入第二进军帐后,便瞧见了更为奢华的场景,那里的一切几乎和童贯在东京的家中书房没有任何两样,就连他所喜爱的几件硕大的瓷器都摆在两边,一只半人来高的金灿灿的铜香炉立于案前,正有一股清香不断散出,让人闻之神安。若非心知自己身在何处,只怕孙途都要觉着自己穿越时空,回到东京童府了呢。

    所以说童贯终究还是童贯,他是

    绝不会因为身在前线就委屈自己的,哪怕因此会花费巨量的财富和人力,他也不会有丝毫的迟疑。

    直到秦敢在旁边下拜参见,孙途才定下神来,也跟着行礼:“末将孙途见过童帅!”说实话,再见童贯,他发现这位大宋权宦确实要比几年前苍老了许多,整个头发都已白了不说,脸上的皱纹也更深更密,只是气色还是很不错的,在摆手让他们起来时,声音也依然洪亮。

    “千里啊,想不到一别数年,你之身份已不同以往,都成朝廷所封的侯爵了。如此说来,倒让老夫颇感失敬了。”虽然说着这样的话,但童贯表现得却很是随意,并没有因为孙途身份的变化就比以往要客气些。毕竟在他童贯看来,侯爵什么的还真不是什么大人物,需要特别对待。

    孙途也没有因此就有自傲的表现,只是抱拳道:“不过是侥幸立了些功劳,实在不值一提。其实说起来,下官所以能有今日,一切还是多得童帅你的提携啊。”

    “呵呵,说得好。千里你能这么说,老夫深感欣慰,你可比那等一旦发达就忘了本的混账贼子们要强得太多了。不过你有句话还是说错了,你能有今日,老夫纵然是出了些提携之力,但八成还是要靠你自己争气,若非你屡立大功,就是老夫有心拉你扶你,也不可能让你在短短几年间就成今日局面。所以说,不容易啊。”

    感慨似的叹息了一声后,他才又把目光着落到了秦敢的身上:“你是来的缴令的吧?战报本帅已然收到,做得不错,此番清扫后方,大破辽军,你为我大军破辽立下了第一功!”

    秦敢一听更是一阵激动,忙抱拳单膝着地:“一切皆是童帅指挥有方,末将不敢居功。”

    “呵呵,功就是功,老夫还不至于连这一点都要贪的。”似是笑了一下后,童贯的脸色陡然又是一沉,喝声道:“但是除了功,你也有过!秦敢,你可知罪?”

    这话虽然不是太响,却让秦敢的身子猛地一颤,随后便伏身而拜:“末……末将知罪,雁门关一事,是末将行事欠妥,才有此结果,还请童帅责罚!”

    孙途本来还在细品着童贯跟自己说的那些客套话呢,突然见他冷脸追责,心下也自然是一动。这番问责其实就是冲着自己来的呀,童贯怎么可能不知道在雁门关杀死杜昌国和田伯元的乃是自己动的手呢?

    心思一转间,孙途便抱拳道:“童帅且慢发落,雁门关一事一切在我,与秦将军并不相干,若有什么要处置的,只管冲着我来便是!”却是一下就把责任全给揽了过去。

    童贯眯起了眼睛来,上下打量了孙途几眼,才道:“看来千里你还是有些担当的。那本帅就要问你一句了,你怎敢如此肆无忌惮地擅杀朝廷命官?你可知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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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7章 惊呆童贯

    最后“你可知罪”四字幽幽而出,却有着极强的气势,似乎只要孙途一个反应不对,他童贯就会下令把他拉出去砍了。这让边上不曾被针对的秦敢都是面色一变,头不自觉垂得更低了。

    但孙途却未曾表现出惊惧的反应来,只是直视着童贯:“童帅容我细说其中前后,再论我有没有罪。”

    “说。”童贯倒也没有因为他的表现而动怒,只是言简意赅地回了一句。

    孙途也就不再耽搁,把事情的经过仔细道了出来,甚至连自己把辽人奸细罪名扣到杜昌国身上的细节都给说出,没有作半点的隐瞒与保留。这么一来,倒是让秦敢更感紧张了,这家伙居然连为自己开脱的想法都没有吗?

    童贯细细听着,眉头却是有些舒缓开来了。他最恼火的就是有人自作聪明的在某些事情上隐瞒自己。而现在,孙途把真相不作遮掩的道出,反而让他有些满意了。

    但脸上的神色却依旧凝重:“哪怕他确实有害你之心,你如此做法也太过胡来了,你可知道那杜昌国乃是进士出身,同僚好友在朝中就有许多,你会把他们全给得罪了,后果可不好说啊。而且……”后面会连累自己的话还真不好细说了。

    孙途却只是一笑:“童帅考虑的确实更周到些,但我也有自己的难处。那些将士是因为相信我才肯冒险,现在却因我而使多少袍泽葬身边境,我若无法给他们一个满意的交代,则必然使军心动摇。往大了说,恐怕连这次与辽军间的战事,都会受此事影响呢。

    “而这一切,皆是拜那杜昌国所赐,我自要将其处决,才能挽回一切。至于朝中官员的非议或是报复,我当时却是顾不得了!另外,我所以把辽国细作的罪名强扣到他的头上,就是让其党羽靠山不敢借此生事,如今人都死了,死无对证,又被落实了罪名,试问朝中那些人真就敢为其伸冤吗?他们就不怕引火烧身,把自己也给赔进去吗?”

    这,才是孙途在对杜昌国下手之前给他扣上辽国奸细罪名的真正用意了,为的就是解决可能存在的隐患。人,尤其是那些朝中官员都习惯了趋利避害,又有几人肯为一死人来担上这天大的干系呢?

    童贯又眯了下眼睛,多年不见,孙途手段依然狠辣,但心思却比当初要缜密了许多啊。如此看来,自己对此事上的担忧倒是有些多余了。这让他的语气更是一缓:“如此说来,那杜昌国之死倒是咎由自取了!”

    “确是如此,他既然要对我下手,就必然要承受后果!”

    “罢了,事已至此,你又是被逼无奈才动的手,此事本帅就帮你揽下了。”童贯终于满意了,脸上又重新有了笑意,摆了下手,示意秦敢也可以起来了。

    秦敢只觉着自己的后背都被汗水给浸湿了,大大松了口气,谢过孙途的同时,又有些感激地看了孙途一眼

    。这位确实是个值得一交的好朋友,将来可得好好亲近一二啊。

    就在他生出这样的想法,打算退出帐去时,童贯又道:“过是过,这功也是功嘛,千里你这次也是立了功的,本帅也会记录在案,报与朝廷。对了,那高太尉呢?他怎么没与你一道前来啊?”直到这时,他才想到自己的老对头没有过来,莫非不想让自己压上一头吗?

    军中其他将领或许还知道的不是太详细,但童贯是一早就收到消息了,这回孙途可不是自己一人领军而来,同行的可还有高俅高太尉呢。而且他还知道对方竟还领了个前线监军的官职,这对童贯来说可不是一件乐于见到的事情啊。

    在童贯看来,最好的答案自然就是高俅因为在来时受了惊吓,所以裹足不前,最终留在了雁门关内。不过就他想来,对方还不至于干出这等违背旨意的事情来。

    而接下来孙途给出的回话,却让童贯的呼吸都在瞬间停滞了片刻:“回童帅,高太尉因在来的路上得了风寒,又得不到治疗,所以已经病死了。”

    孙途说这话时神色极其坦然平静,就好像在说军中某个无关紧要的军卒得病死了似的。但这话传到童贯耳中,这位经历了诸多风浪,自诩能做到泰山崩于前而目不瞬的老帅的身子也猛颤抖了两下,脸色更是唰的一下变得煞白,比之前问责孙途时要难看数倍。至于那秦敢,更是被这么个答案给震得三魂七魄都差点散去,只觉着脑袋里嗡嗡作响,想说什么,可张张嘴却又一句话都说不出口了。

    “你……你说什么?高俅他怎么了?”好半晌后,童贯才涩声道,他都是花了好大的力气才让自己镇定下来,但心跳依然不受控制,都快要从自己的喉咙里跳将出来了。

    他虽然和高俅早有嫌隙,更不希望这家伙真到了军中来与自己为难,但在听到这么个惊人消息时,还是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不是真的,那高俅怎么可能就死在来此的路上呢?

    与这一件事情相比,之前那什么杜昌国的死真就不值一提了,早已被他抛到了九霄云外。

    而孙途的回答再次让他的想法落空:“回童帅,高太尉病死在了北来的路上。另外,为了不使军中将士受到影响,我还让人烧化了他的尸体。本来是打算将骨灰随身带来的,结果因为辽军突袭,这骨灰也丢失了。”

    “什么——!”在确认答案后,童贯如遭雷击,整个人腾的一下就从案后站了起来,随后又只觉着双眼一阵发黑,又无力地坐了回去,口中更是喃喃道:“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真就挫骨扬灰,连一点渣滓都没留下吗?这高俅的下场可比任何一人都要凄惨得太多了吧?

    倘若对方是因别的缘故如此惨死,童贯只会在背地里幸灾乐祸,高叫几声死得好。但是,这事现在可与他关系紧密啊,这让他如何

    能够接受?又该作如何应对呢?

    “童帅……”看他脸色惨白,一副随时要倒下的 样子,秦敢自是一阵恐慌,忍不住就想要叫人进来了,却被童贯一个眼神给制止了,他都有些后悔留了秦敢在此问孙途这事了。但现在,他只能先把这点放到一旁,然后死盯着孙途:“孙途,你这胆子也太大了,那可是朝中太尉,武将之首,你竟敢害他……”

    “童帅慎言,我可从未害过高太尉,他是感染风寒而死的。毕竟高太尉年岁也不小了,风餐露宿的,染上重病而死也在情理之中。”孙途忙出言纠正道。这一点他是要咬死不松口的,不然真就后患无穷了。

    童贯倒没有怪他打断自己,只是看着孙途的一双眼中满满的都是猜疑与不信任。若换了别人,说不定他还真就信了,但孙途嘛……这家伙的胆子有多大,他是早就知道了的,当初在山东,在江南他就敢杀朝廷命官,到了后来更是连朱勔都死在其手。现在多一个高俅,又算得什么事呢?毕竟高俅与他早就仇怨,一旦让其抓住机会,下手也不算意外。

    而且童贯之前也早听说了,孙途在去年还动手杀了高俅之子,再加上据说高俅乃是由他向官家奏请而来的北边……若说高俅之死与之无关,才是见了鬼呢。

    这一回,童贯才真正有些看清孙途此人了,这家伙有手段,更有胆量,是个天不怕地不怕,无视任何尊卑规矩的亡命之徒啊!这样的人物,自己能驾驭得了吗?

    自与孙途相识后,第一次,他童贯对这个年轻人生出了忌惮之心来,他是真有些畏惧了。

    可现在的关键已不在于如何处置此人了,哪怕现在以此事杀了孙途,对童贯来说也已于事无补。因为他相信,一旦高俅之死传回去,定会在整个大宋朝野引起轩然大波,而许多人在知道此事后的第一反应便是怀疑到他童贯的头上来。

    是的,事情就是这么扯淡,无论朝野中人,都会把童贯列作第一嫌疑人。因为高俅与他素有冤仇,因为高俅到来这里的身份会对他的军权大有影响——其实这也是别人的妄想罢了,凭着高俅那点本事,他想在这支大宋边军中占有什么发言权那就是做梦,哪怕他还有个监军的身份。

    而更重要的是,所有人都不相信孙途会有这等胆子对高太尉下手。在别人看来,他们两人间虽也有仇怨,但孙途的地位终究比不了高俅,他是没这个本事和胆量谋害高太尉的!哪怕真就是他动的手,也应该是受了童贯的指使所致,所以童贯还是那个罪魁祸首!

    能想明白其中关窍的童贯心里那个苦啊,他甚至都不好对孙途下手了,不然只会被人视作杀人灭口,做贼心虚,只会让事情越描越黑。现在,他真就有些不知该如何处理这么个惊人的消息为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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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更。。。。

第908章 冷处理(三更求票!)

    最终,童贯也没有真对孙途怎样,只是无奈地挥手让他离开,同时叫身边亲信为其就在自己大帐边上准备了一处军帐住下。孙途说到底也算是他的人,而且地位早已超过寻常将领,这点面子上的照顾总是要的。

    不过这并不代表此事就如此轻易能够揭过了,毕竟死的可是高俅啊,纵然童贯其实很乐于听到这老对头的死讯,但也知道后患无穷,必须想好应对之策。所以他很快就召来了几个心腹之人,与他们商议起了对策来。

    能被童贯特意叫来商议如此大事的,自然是如今军中最得他器重和信任,且能力足够出色的部下了。来的四人就是其中的表表者,两文两武,皆是军中一言九鼎,能真正影响到童贯的人物。

    文的是两名参赞,虽官职只在六七品,但权力不小,分别叫作韩灏和封景。两个武将则是追随童贯日久,当初在与西夏交锋时就屡次为其立功的大将,马善德与任长青。

    饶是这四人都是有胆有识之辈,可在听了童贯的叙述后,也跟他刚才的反应异样,吃惊不小,直愣了良久方才回过神来。随后,他们更是惊叹道:“这越侯的胆子也太大了,他居然就敢……”他那说高俅是受风寒而死的理由是没一个会信的,但这话又不好真宣诸于口。

    “所以你们帮老夫好好想想,我们该如何处置于他?”童贯脸色依旧阴沉,缓声问道。

    几人面面相觑了半晌,好不容易才从这震惊中定神,随后才由封景先开口道:“童帅以为不好下手拿他问罪吗?”

    韩灏跟上道:“这怕是会给童帅带来更大的麻烦啊,毕竟那越侯与童帅的关系摆在这儿,一旦真这么做了,别的且不说,反而会弱了咱们的声势,更叫人怀疑此事与童帅有关呢。”

    童贯点头表示认同,这也是他举棋不定的关键所在。重视孙途是一方面,但真就威胁到了自身,他是不介意推这个一手提拔的年轻人去死的。但眼下这情况,显然不是这么简单的。

    “卑职以为确实不该这么做,那只会动摇军心。”任长青也跟着说出了自己的看法:“你们或许还不是太清楚,这越侯在军中的名声可是不小,哪怕是边军将士,也有太多人久仰其名,对他推崇备至。若是童帅真因此事对其下手,只怕军中将士不服啊。”

    “更何况还有那种家兄弟在旁盯着呢。所以此事更不可为!”马善德也跟着说出了自己的顾虑。

    其实这些童贯早就考虑到了,所以他问出了最关键的一点:“那该如何处置他?”

    “此人只能闲置,不可重用,也不可惩治。”韩灏正色道:“好在这次他并未率军而来,所以只要童帅随意安排个闲职给他,就足以打发了。至于朝廷那边,咱们可以先把实情上报,并按越侯所提,说高太尉是得了风寒暴毙,如此朝廷真要追究,也得先找越侯是问!暂时咱们是安全的。”

    “还有一点,高太

    尉之死固然严重,但比起夺取幽云十六州这样的大事却又不值一提了。所以只要这次咱们能击溃辽军,夺下幽州城,则不必再有任何顾虑。到时朝廷自不会再旧事重提,因此事就怪罪童帅了。”任长青又说道。

    童贯稍皱了下眉头,事情居然又绕回到了眼下最难的问题上了。击败辽军,夺回幽州,说着只是一句话,但真要做到,却是何其困难啊。但最终,他还是点头认可了这一提议,确实眼下是拿不出更妥当的办法来处理这一问题了。可以说孙途这一来,就给自己增添了一个大大的麻烦啊。

    沉吟片刻后,童贯才道:“那就任命孙途为军中参赞,与你们一道参详对敌军务。这孙途论用兵也有些本事,你们之后也可与他一谈,看能不能有什么计策可以一用的。”

    几句话间,算是把孙途的安排给定下来了。兵权现在是绝不肯交给他的,也只有将其放在身边才能让童贯感到心安。要不然,真不知这家伙又会在军中闹出什么幺蛾子来了。说实在的,这几年里孙途闹出的动静都已经超过其他人一辈子干出的事情了,就是童贯这样见识广博之人,也感到遭不住了呀。

    还有一点,是童贯不曾提到的,也是让他对孙途生出戒惧之心的关键,那就是此人现在的态度比以前可要强硬太多了。刚才在面对自己时,无论状态还是自称都大有与自己正面抗衡的意思,这表现虽不是太明显,但对于童贯这样习惯了下属对其卑躬屈膝,战战兢兢的人来说,一下就让他抓住了关键所在。

    其他人,无论是亲信如秦敢,任长青,还是下属的那些自领兵马的将军,在对上童贯时总会矮上一头,自称卑职什么的更是理所当然。可孙途呢,却是张口闭口以我自居,完全不肯低头,这就说明其心态上的变化了,他再不是那个需要仰童贯鼻息而存的小人物了。

    事实也是如此,今日的孙途也算是朝中和军中一个响当当的人物,越侯,节度留后这样的身份可不是假的,哪怕在童贯这样的大人物面前,也只略低一头而已,确实没必要卑躬屈膝。但这等自然的反应落到童贯眼中,那就是与其离心的表现了,自然不可能再如以往般重视重用。

    所以将其打发为军中参赞,也算是一个小小的警告了——以你现在的情况,若再敢生出什么事端来,本帅既可以让你拿不到半点兵权,自然也能寻任何一个理由来处决了你!

    只是这等警告能不能吓着孙途却不好说了。至少接下来几日里,孙途就表现得颇为从容淡定,在歇足精神后,居然以这一参赞身份开始过问起了军情军务来,这实在让负责看着他的韩灏几人大感头疼。

    虽然同为参赞,但总是有高低之别的。像韩灏和封景这样的,虽然得童贯信任,但终究只是六品官罢了。可孙途却不一样了,他可是三品高官,更有侯爵的身份可为依仗,再加上将士们对他都颇为敬重,所以想要了解军情还真不是太难

    他又不是个会把自己当外人而安分守己的主儿,所以之后几日,他居然就几次不请自到地参加到了几场军情会议之中,把其他人都弄得有些不知所措了。这么个人物,赶有不好,不赶,似乎又不好向童帅交代,实在是棘手非常。

    而事情的转变更是很快到来,三月十二这天午后,两路军队从左右两侧的大营缓缓来到了中军大寨,竟是宋军两翼主将联袂前来与童贯商议接下来的战略战术了。

    原来,随着时间推移,宋辽两军间的摩擦战斗越发频繁,看起来随时都将要爆发决战。而对眼前这几十万大军来说,互相间能配合默契就是胜负关键了,这自然就需要几位主要将领达成共识,商定一个切实可行的战略才成。

    所以今日,之前安守大军两翼的种家兄弟,种师中和种师道两位老将就带人赶到中军大寨,商议对策来了。

    这两人可是宋军中元老级的将军了,比之童贯的声望更高,所以随着他们的到来,顿时就让整座军营都变得越发的肃穆与兴奋,许多人都特意来到他们进寨的必经之路上,只为一睹两位老将军的风采。

    孙途自然也在其中,远远地,就瞧见了两个身着甲胄,骑着高头大马,虽然须发银白,却依旧气势夺人的老将军在上百军卒步行护送下,朝中军大帐而来。

    这两位老将军,堪称是大宋朝到如今少有的一流名将了,更是源远流长的种家将门的后代。种氏一门虽然在后世民间声名不显,但真论起功绩来,却只在什么杨家将、呼家将等多半靠着说书人杜撰才来的名声的将门之上,甚至比之狄青这一门都要强上一截。

    打从其祖先曾辅佐大宋定乾坤的隐士种放开始,种家已为大宋立下了诸般功劳,然后是其子种世衡,更是创出了名震一时的种家军,再之后还有八子扬名西陲(某种说法,后世杨家将七郎八虎的说法便来自于此),到如今,则是种师道和种师中两兄弟多年为大宋守边,成一代西陲将门,世皆称二人为老种相公和小种相公,却不敢以名呼之。

    这样的人物,放在这么个文贵武轻的大宋朝实在是太不寻常和难得了,可以说他们就是大宋官军最后的支柱与良心,是所有将士都发自内心敬仰的大人物。与他们一比,童贯这样多半靠着皇帝宠信才爬上高位的将领就显得有些微不足道了,哪怕他才是如今军中主帅……

    也正因如此,哪怕他对这二人多有看法,此时也只能捏了鼻子亲自出帐相迎,表现出了对他们二人的足够尊重。

    可就在他脸上带了虚假的笑容,迎上前来时,这两个老将军在下马后竟没有第一时间上前见礼,反而同时转向,把目光对准了那个混杂在一干将士中间的青年,然后同时爽朗大笑:“观阁下气宇不凡,应当就是越侯孙途当面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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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第三更,晚些还能再来一更……吧。。。。。

第909章 分歧与拉拢(第四更)

    夫贤士之处世也,譬若锥之处囊中,其末立见。

    童贯想将孙途冷处理,至少是打算挫其锋芒之后再用。但现实却未能如其所愿,种家兄弟这一来,居然就从人群中一眼认出了孙途,并先与之说起话来。

    这叫孙途倒是有些受宠若惊了,身为军中将领,哪怕穿越前对这二人甚是陌生,可现在也算是久仰二种的大名了。可以说,种师道和种师中确是值得他尊敬有加的军中前辈,现在他们特意与自己说话,他当然是要好生见礼的。

    当下里,孙途便上前一步,抱拳施礼:“正是孙途,见过二位相公。”

    “哈哈,越侯太多礼了,这相公的称呼我二人可实在担当不起啊。”种师中比自己兄长要高大一些,人也显得更为洒脱,高笑着过去一把就搀住了孙途。

    而种师道则略显干瘦,若非穿了甲胄又在军中,只怕都很容易被人认为是乡野一老农了。不过他的精神头倒也颇足,笑吟吟道:“越侯大名老夫也是久仰了,你率军在山东,在江南屡次立功,足见用兵颇有章法,只不知可有意与我二人去营中细细说上一回啊?”

    “这个嘛……”孙途这时已从初见二种时的激动情绪里定下心来,然后看到了童贯等人脸上的尴尬之色,顿时也就明白了这两位老将军所做所说未必就真安了什么好心。

    这算什么?居然当了所有将士之面撇开了童贯不去见,先和自己亲近起来,这不是在打童帅的脸,同时挑拨自己和他之间的关系吗?很显然,这二位种老将军也不是那等直心肠的武人,他们的心思可是不浅啊。

    其实这也很好理解,这天下间名将才几人,能有如此成就者,又怎么可能是心思简单的武夫呢?包括他们现在的这一番表现,除了让童贯难堪外,也必然包含了更复杂的用意,只是孙途一时还看不破而已。

    但这并不影响孙途迅速做出反应,他当即再度抱拳笑道:“二位相公如此看重在下,实在让我受宠若惊。但毕竟军情更为要紧,还请二位先谈正事,闲谈什么的,过两日我自会上门讨教。”

    种师道眼中闪过一抹欣赏,当即就笑着点头:“越侯说的是,来日方长,确实不该急于一时,更不能误了正事啊。”说着,已转身朝已经尴尬等了好一会儿的童贯行去。

    本来还搀着孙途的种师中也随即放开手来,若有深意地拍了拍他的肩头,说了句:“你很好。”便也跟了自己兄长一道,大步走向了童贯。

    随后,这支大宋军队里的三大主将就笑吟吟地互相见礼,又说了几句互相吹捧的话后,便齐齐进了中军帐。就好像之前关于孙途的插曲从未出现过一般。只是等他们进帐后,周围那些将士看向孙途的眼神又多了些其他意味,有羡慕的,也有担忧的,种家兄弟对孙途的奇妙态度,显然是要影响到他在军中处境的。

    不过孙途对此倒不是太过在意,他更关心的,还是这三位

    主将见面后到底能定下个什么策略来,又能不能让宋军在接下来的战斗里争得一些上风呢?

    只可惜,以他现在的身份却是不可能跟着进帐去旁听的,所以只能留在外头干等了。

    而这三人的一番计议花费的时间却是极长,竟是直到天色擦黑,二种才再度由童贯送出帐来。而与进去时各自神色相反的是,这一回,童贯面带得色,而二种则是一副忧心不忿的模样。

    可即便如此,当二人看到孙途还在不远处时,依旧笑着上前,与他说了些闲话,并再度邀请他去自家营地叙话,见其答应,方才满意。最后,种师道更是想起一事道:“对了,我部下狄鹤鸣似乎与越侯也有亲属关系,你到了此地,总也得与他见上一面吧。”

    这话还真就提醒孙途了。话说当日他从东京离开时,狄虎臣还特意写了一封书信,让自己带给狄鹤鸣这个舅哥呢。结果因为之后路上接连发生了太多事情,不但让他遗忘了此事,连那封家书都早不知扔去哪里了。这让孙途心中都不觉有些愧疚,只能是再度抱拳应是,承诺这两日定会前去拜会,这才送了二种离去。

    而这一切,自然也就全部落到了童贯的眼中,让他的神色变得越发微妙起来。如果说之前二种所为多半是为了让自己难堪的话,那走前这一出就更值得玩味了,他们这是打算招揽孙途为己所用吗?

    人有时候就是那么的古怪,或者说是有些贱吧。有些东西你平时并不在意的,可一旦真有其他人对此产生了兴趣,你反而会珍视起此物来。对人也是一般,所以此刻童贯再看向孙途的眼神就又有些不同了。

    孙途他不敢用,不想用,可更不希望其为二种所用。可他也知道,现在的孙途其实真算不得自己下属,想在谁帐下听用,还真不是他能做主的。所以,必须妥善安排此人,而不是只作冷处理了。

    童贯那异样的目光让孙途感到了一丝不安,但事已至此,他也无法解释,只能随机应变了。他对童贯确实有些情意,毕竟自己能有今日,除了自身拼搏外,也离不开开始时对方的提携与照顾啊。所以只要不是原则上的矛盾,他还不想与童贯为敌,哪怕这位的名声其实也不是太好。

    童贯与孙途都因二种的表现而感到纠结,而此时,这两个老谋深算的老将军,却在出营后相顾而笑,觉着总算是出了一口鸟气。

    “彝叔你怎么看这孙途?”走了一程后,两人都缓下马来,种师中便称呼自己兄长的表字问了句。

    种师道沉吟片刻:“此人事迹我已多有耳闻,是个敢作敢当的。甚至很多事上,他比我们更有胆子,听说这次随他一起来此的高俅都死在了半道上,说不定与他有着密切关系呢。”

    “是啊,说实在的,我可是很羡慕他的无拘无束啊,相比起来,你我固然有些名头,可因受家世之累,却只能忍辱负重,不敢有丝毫逾越。哪怕在对上童贯这等肆意胡为的

    主帅时,也无法做到据理力争。”

    一句话间,就让两人想到了刚才在营中的一番争论。童贯居然想把二人部下的兵马推到前头去和辽军硬碰硬,真亏他想得出来。可哪怕他二人给出了不少建议,却还是被童贯给否了,最后他更是强自用官职身份压人,这让两人大感恼火无力。

    “我们老了,将来的军中,将是年轻人的天下。这个孙途有胆略,有能力,若是真能与我们一心,倒不失为一个可以栽培的接班之人。”种师道又道。

    “不过在此之前,还是得与他作深谈,他和童贯走得太近了,而童贯的行事又与我们大相径庭,不得不防啊。”

    “你说的不错,试探总是免不了的。只是不知道这老天还给不给咱们时间了,在我看来,这几日里,决战就将开启,到那时……”

    “彝叔你打算到时如何用兵,真就听从调遣,以我种家多年栽培的将士去为他童贯的加官进爵做垫脚石吗?”种师中蹙着眉头又问了一句。

    种师道却是断然摇头:“事关数十万将士生死,岂能如此草率?更何况,你觉着一旦我西军将士真伤亡惨重后,只凭他童贯部下那些人能打得败辽军精锐,拿得下幽州城吗?”

    种师中一阵沉默,这才是他们最担心的事情。但这又是个无解的难题,所以最终只能是化作一声叹息。这一刻,他们连找孙途说话的兴趣都没有了,战事已迫在眉睫,此时再找什么接班人是不是太迟了些?

    此时,中军寨中,韩灏和秦敢二人找到了孙途,让人有些意外的是,秦敢手里居然还提了些酒食,这放在如今军中可实在太过罕见了。

    要知道即便是在东京城里,军营里也是禁酒的。而现在,他们可是在前线,身为童贯身边心腹将领的他们居然拿出了酒食来。

    孙途有些异样地看了看这些东西,小声道:“二位这是?”

    “没什么,这不是越侯新来军中,我等也没什么好表示的,所以就寻来了这些酒菜,打算为你接风。”韩灏笑吟吟道:“为了准备这东西咱们可是费了不少力气呢,越侯不会不领情吧?”

    孙途笑了下:“既然是二位的一片心意,在下就却之不恭了。”他很清楚,二人的来意自然不会那么简单,甚至很可能就与之前二种对自己的态度有关,或许就是受了童贯的意思而来。

    但他们既然找了这么个蹩脚的借口,自己也不好点破,只能先装糊涂,慢慢再看。

    随后,三人就在孙途的帐中喝着酒,吃着菜,慢慢地闲聊了起来。

    这番闲话先从他二人对孙途的敬仰说起,然后才在不知不觉间转到了如今的宋辽战事上,随后,韩灏就看着孙途道:“越侯你可知道如今我军的处境,以及为何会有今日的个中情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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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0章 各执一词(上)

    对于这个问题,孙途自然是极其关心的,也曾旁敲侧击地问过军中一些人,包括眼前的秦敢。但他们的回答却总是有些含糊不清,叫人未能完全了解其中经过,就跟看之前送到东京的战报别无二致。

    那战报看似写得已经很详细了,但仔细读来,无非就是辽军早有阴谋诱使宋军轻进,导致战局由之前的势如破竹而变成后来的难有寸进,损兵折将,更是在连幽州城墙都未能看到的情况里,与十万众的辽军给对峙了起来。

    至于个中细节,宋军是中了何等阴谋算计,转折在哪里,至少孙途能接触到的战报里是语焉不详的,而前几日秦敢等人的说话中也是避重就轻,未作细说。

    但只看今日这两人的模样,孙途就隐隐猜到他们要为自己解答这一系列的疑问了,这让他的神色也变得越发凝重,作了个请的手势:“那就请二位赐教,在下洗耳恭听了。”

    韩灏和秦敢又对视了一眼,这才由前者继续道:“其实一开始我大宋将士的北进还是颇为顺利的。辽人本就已身处重重内忧之中,他们的不少精锐更是被调去北边应付金人侵扰,导致幽州以南大片区域守备空虚。再加上我大军一早就已掌握了辽军边防细节,所以进军更是势如破竹,无往不利,只短短两三月间,便已入辽境三百余里,夺关城七八座。”说着,他又冲孙途一笑:“当然,这其中也有越侯的功劳,现在军中将士无人不知,那份辽国边境布防图就是几年前由越侯你冒死带回的朝廷。”

    孙途自谦地笑了下,却不忙着说话,只为对方满上了一杯酒。韩灏倒也不客气,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又继续道:“那都是去年夏天之前的事情了,照当时的情况来看,就是下官都乐观地以为过年之前我们就能夺下幽州城,立下百年之功了。”

    说到这儿,他的脸色陡然一变,语气也变得沉重起来:“可谁料,一切却在那个六月突然逆转,开始于一场对左军堡的一场强攻!”说到左军堡这个地名时,韩灏的面颊都不觉抽搐了一下,似乎对此怀有一丝惧意呢。

    秦敢随之道:“要说这一战,末将也是身逢其会的,本以为那堡中守军不过两三千,而我军足有三万之数,就是强攻也是旦夕可下,更别提当时的辽军早已望风披靡,难有起色了。

    “可结果却是大谬不然,就当我全军进击,猛攻半日,想强破此关时,辽军居然死死地守住了关卡。而更让人猝不及防的,是当日夜间,堡中突然杀出近两万蓄势以待的辽军精锐……那一战,我大宋将士全无准备,竟是一战被破,要不是有不少兄弟在头前拦阻,只怕末将都已命丧于彼了。”

    似是心情激荡,急需要平复,秦敢说完,便自斟自饮地连干了三杯酒,这才让他有些急促的呼吸给恢复过来,但眼中依然有些发红,面颊

    上的肌肉也还在突突的跳个不停。显然这一败带给他的影响可太大了,纵然已过去大半年时间,再提起来,依旧如同昨日,能记起许多不愿想起的细节来。

    孙途见此倒是没有急于说什么,在秦敢连干三杯后,又为他倒了一杯酒。同样作为军中将领,他自然能理解大败之后,麾下将士不断战死,自己却无能为力的感觉了。

    见秦敢有些失态了,韩灏便又补充道:“那一战,我军便有不下一万五千的伤亡,但这,与之后的战况相比却又算不得什么了。越侯你可知道,那辽军主帅委实阴险,原来之前连战连溃,把几多城池关卡都轻易让出竟是他们为了诱我军深入的一个毒计罢了,而那看似最易攻破的左军堡,却是辽军为我军布下的一道陷阱。不光是那里边的守军兵力远超我等意料,更在于,他们竟还有伏兵布在十里之外……

    “当中军接到前方战败的消息而果断派并援军上迎时,就正中其算计,半路就遭到了左右拦截突袭,导致伤亡惨重。而辽军直到那时才露出了他们的獠牙,以远比之前要凶悍得多的攻势,一口气就把我前军十万众杀得溃败后撤,几乎进逼童帅中军。若非剩下的将士奋死相抗,只怕……”想到可能出现的最坏结果,他都不觉猛打了个突。

    “正是这一战,让我军由胜转败,只能一退再退,从离着幽州只剩下区区五十里地退出百里,才得以止住了颓势。而伤亡数字更是惊人,禁军和北军皆已伤筋动骨,堪称惨败。”

    孙途听完这番话后,眉头就深深皱了起来。他本以为之前的战事宋军纵遇挫折也只是小败罢了。直到现在才明白过来,真正的战况要比自己想的惨烈许多,怪不得时隔一年,他们也只敢在白沟河这里徘徊,却不敢再往北深入,显然是吃过大亏后心下忌惮了。

    再想想眼下北边三国的态势,孙途是越发的心凉焦虑了。话说宋军竟连这时已经衰败到极点的辽军都打不过,可这样的辽军在遇到崛起的金军时却总是被打得满地找牙,城池接连失守,眼看连那些守备森严,城高池深的京城都要落入金人之手了。所以说,后来在辽被灭后金军一路坦途地杀入中原,轻而易举把个北宋朝廷给灭掉倒也算是情理之中了。

    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与这样的对手一比,如今宋军羸弱到了什么模样,真是叫人不忍,也不敢细想了呀。

    这时,韩灏的声音再起:“越侯可知道,其实这一战我军本不会败得如此之惨的,纵然辽军全力而出,纵然我们被杀了个措手不及,但我大宋军队本就是敌军数倍,又岂会如此不经打?”

    孙途则迅速定神,双眉轻轻一挑,他知道真正的戏肉上来了。果然,只听对方恨声道:“我们所以会有此败,只因西军在那关键时刻突然袖手不救,这才导致我中军兵马无

    法回过气来,只能是拼着损兵折将,与辽军三路血战到底。而最后的结果则是,辽军虽最终退兵,我军也是元气大伤。倒是那西军,只有小败,不伤筋骨。而更叫人难以忍受的是,有些人借此事竟想反客为主,谋夺主帅大权。若非童帅他深得各路将士拥戴,只怕如今这几十万大军都已改姓种了!”

    “哦?竟有此事?”孙途面带讶异地说了一句,他还真有些无法相信种家兄弟会干出此等见死不救的事情来。

    秦敢跟着哼声道:“当时之事末将便身在前方,最有话说。确实,从开战到第三日,我们都未曾见到西军发一兵一卒来救,这才导致我中军孤军奋战,伤亡惨重。而事后,童帅又因多有顾忌,竟无法追究西军责任,甚至还因此对他们多有忌惮,必须委曲求全……我等当下属的看着这些,实在是心中惭愧啊!”

    这两位说的是七情上脸,让孙途都不禁多信了几分。但他心中还是有着疑虑:“怎会如此?同是我大宋边军,而且童帅以前也多在西军为帅,怎就会与他们有如此隔阂?”

    “这就得问问那两位种家相公到底安着什么心了。越侯你为将多年,应该早知道我大宋一贯以来是如何压制武将的吧?”韩灏突然换了个话题说道。见孙途点头,他才又道:“但时隔百年,有些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转变。别处兵马还好些,但西军因为要时刻提防西夏入侵,情况却又和一般驻军不同,那里的军马和将领已有多年未曾更换了。甚至于,像种家这样一门数代世守西边边境的将门也有不少,这其中的表表者便是他种氏一门了。

    “长此以往,他们在军中权势日重,甚至达到了军中将士只知有二种而不知有朝廷的地步。对此,我等以往也只是听说,直到今日才知确有其事。而随着他们手中权柄日重,二位种将军对朝廷也就不如先祖般恭敬了,哪怕是童帅在上,他们也依旧心有二志,只求保存自身实力,至于朝廷胜败,却不在他们的计较之中。

    “此番与辽军之战,他们就将这一点暴露得明明白白。眼见辽军势大,为不损自身兵力,他们竟不惜见死不救,眼看着我大军陷入苦战而不发一兵。直到最后辽军退却,方才装模作样地赶来相救,实在叫人齿冷!”

    这般控诉,当真是字字泣血,便是孙途也不觉受他们的影响,对二种的观感差了不少。因为在他看来,这等事情既已发生总是做不得假的,哪怕他们有所夸大,西军不救导致全军溃败也总是事实吧。

    这,显然是孙途所最难接受的事情。毕竟双方再有矛盾,在真正的强敌面前总得一致对外吧。

    “今日我二人说这番话非是为了毁谤二位种家相公,实在是一直如骨鲠在喉,必须让越侯您知道他们的为人,不为其表象所骗啊。”韩灏更是语重心长地说道。

第911章 各执一词(中)

    自与韩灏、秦敢这一番深谈后,孙途对眼下宋军中的情况又多了几分了解,心说怪不得明明宋军兵力占着绝对优势,却会如此裹足不前,非要朝廷逼着主动出击,才不情不愿地北进呢。

    原来却是将帅早已离心离德,这一支三十万人的宋军,压根就是两路各不统属的兵马啊。这等无法凝聚的军队,又怎么可能是本身实力就强过自身的辽军的对手呢?所以说,如自己之前所进言的,趁还能挽回果断退兵收缩,与辽军作拉锯战,借国家财力将之拖死才是最正确的破敌之策啊。

    但他也很清楚,这一策略固然正确,却是最不切实际的,无论朝廷还是童贯,都不可能接受这样的战术。只是这么一来,就注定了那个可悲的结局,只靠自己一人,真能扭转此局吗?

    在孙途想不出任何对策时,却迎来了二种的邀请,而且这回他还不好推辞,因为来请他的,正是另一个舅哥狄鹤鸣。作为西军中一员,这位狄家公子要比狄虎臣和狄鹰扬更有父祖的威仪,尤其是一对鹰目,熠熠生辉,叫人见之都不敢多作逼视。

    他的行事风格也与其身份一样硬朗,没有太多的虚套客气,直接就道明来意,是奉两位相公之命请孙途前往一叙,让孙途都不好再作任何推辞,只能随他去了离这中军大寨十多里外的一处军寨。

    三十万大军留驻在白沟河畔,自然是延绵不绝,一眼都望不到头呢。也不知是因为双方确实矛盾极大,还是因为战略战术上的考虑,反正童贯这个主帅和二种的军寨竟是分隔极远,站在中军寨子里,都一眼看不到那边的情形,孙途这一下,也是策马赶了好一阵路后,才得以进入这处看着更为肃杀森严的军营之中。

    出乎他意料的是,以二种今日之身份,居然在闻报后亲自出帐相迎,这可真是给足了孙途面子,也引来了周围许多将士异样的眼神。说实在的,这么多年了,还真没有几个将领能得到两位相公如此重视的,也就童贯这样地位比他们更高的朝廷主帅才能有此待遇了吧。

    对此,孙途也是颇感受宠若惊的,赶紧上前拜见,又说了好一阵汗颜之类的话,才与二种一道进得中军帐。

    这座中军帐就远远无法和童贯的那一座相比了,不但占地不足其三成,而且里头的布置也极其简单,除了一溜坐席长案之外,也就挂了一张硕大的地图,以及一柄长剑作为装饰物了。

    而他们对孙途的款待也极其简单,除了一些军中常见的干粮饼子外,就一碗清澈能见碗底的菜汤,外加一壶清水。是的,没有酒,也没有肉食,有的只是军中一般将士平日里的食物。

    对此,孙途倒也不见丝毫不适的,也就跟了他们一起啃着干饼,就着没什么滋味的菜汤,说着一些官场上常用的虚套和客气。

    而在见孙途如此淡然地吃喝,完全没有半点为难的表情后,种家兄弟脸上才

    露出了欣赏的笑容来。随后就听种师道笑道:“原先听说越侯在外的一些传言,我兄弟还觉着多有夸张,今日一见,才知所言非虚啊。越侯果然有古来名将之风,真叫老夫二人深感佩服啊。”

    孙途一听,忙谦虚道:“老种相公谬赞了,晚辈可实在担当不起啊。另外,二位年老德韶,更是军中前辈,我可不敢以什么爵位身份自居,若蒙不弃,二位可称我表字千里即可。”

    “哦?”种师中又是满意一笑:“如此,老夫二人就托大不恭了。”

    种师道也跟了笑道:“千里啊,不知你对眼下的战局可有什么看法吗?”

    “在下年轻学浅,可不敢在二位相公面前卖弄。”孙途忙又谦虚了一句。

    “哎,学无长幼,达者为师嘛,这军中事也是一般。千里你既能成我大宋近年来少有的名将,并接连立功破贼,就定是在用兵一道上有着过人之处,说来听听,也好让老夫二人有所增益啊。”

    见两人都这么说了,孙途也就不再作保留,把自己之前的一些想法给说了出来。而对于他提出的以退为进,靠着大宋远比辽国更强的国力将敌人拖败拖死的战略,二种还真就露出了深以为然的表情来,随后还时不时互相打了个眼色,轻轻点头。

    在孙途说完一大套话,口干地拿起碗喝水时,种师中才笑道:“千里果然在用兵上有着超人的见解,只此一法,就已胜过太多人了,老夫佩服啊。只可惜……”

    “只可惜此法固然有用,却非朝中所喜,怕是连童帅那一关都过不去吧?”种师道也跟着说道。

    孙途苦笑:“是啊,当日在下在朝中提出这一做法时,就被官家和群臣驳斥,说我这是杞人忧天,长他人志气,灭我大宋自家威风了。”

    “哼,他们又怎知道什么叫一将功成万骨枯,为了他们的那点浅陋见识,却要让多少将士拿命去换。而且,这一战还未必能取胜呢!”种师中有些恼火地说了一句。

    这让种师道眉头轻皱,赶紧低咳了一声,打断他的牢骚:“当然,我等为军将者,自当以朝廷之命是从,只有想尽办法来取得这一场胜利以报效君王之重恩。然则,千里你也该知道,军中之事往往多变,又岂能受千里之外那些不知前方情况者所掣肘,所以朝廷这次接连下旨,强命我与辽军决战却是大错特错了。不知你对此又有何看法呢?”

    “这个……朝廷确实思虑欠妥,但事已至此,无论二位相公,还是童帅,怕也无力拒绝了吧。”

    “是啊,圣旨已连下多道,又岂是我等臣子能够拒绝的。但是,这如何作战,我们终究还是可以自己做主的。只是那童帅……”种师中依旧是一副不快的模样,只是话到一半,又被自己兄长的一声低咳给打断了。

    “二位相公显然是有些话不好明说啊。”对于这二人吞吞吐吐的表现,孙途却是

    有些不耐烦了。他因为受韩灏他们那些话的影响,对二种的观感本就已有些不如之前,现在更是没这等心情与他们兜圈子,便索性开门见山道:“是否是对童帅的一些决定抱有成见,觉着会有损西军将士啊?”

    “你……”种师中闻言顿时把眼一瞪,他是真没想到孙途在自己二人面前会如此直言无忌。话说这都多少年了,还真没人敢如此和他们兄弟说话呢。

    倒是种师道,更为稳重,抢在自己心直口快的兄弟之前说道:“看来千里是知道了一些事情,所以对我兄弟多有看法了?”他眼睛确实毒辣,一下就看出了孙途的异样来。

    孙途也没打算在二人面前作伪,便直接道:“其实对于二位相公,在下素来是颇为尊敬的。要不是有你们在西军中练兵用兵,只怕我大宋最后一支精锐都将彻底不见了。但是,这支西军说到底还是该以保我中原为责,而非只为了二位相公一家之私去战斗。譬如此番与辽军作战,北军禁军皆都厮杀奋战在前,若西军一心自保,就实在有些叫人难以接受了。二位相公皆是见识过人,远胜我孙途者,岂不闻唇亡齿寒,覆巢之下无完卵的道理吗?”

    想不到这孙途居然教训起自己二人来,这让种师中脸色更是一沉。要不是自己兄长接连用目光示意让自己稍安勿躁,恐怕他都要当场发作,与对方好生辩上一辩了。

    而孙途在说完这一大套话后,才又平定了一下心神,抱拳道:“适才所言,在下确实多有不恭。然则,事关中原无数百姓之生死安危,我不得不把话说清楚了。要知道,眼下我们面前的不光只有辽军这一路强敌,更有能把他们也杀得几无还手之力的金人。若是这时我宋军内部还因为各种派系或是矛盾而难以团结一致,那这一战未战已先败了,将来也必然有大祸临于我大宋子民头上。到那时,社稷崩碎,江山倾覆,谁都逃不脱一个劫字,一个罪字!还望二位相公能明白在下的这一番苦心!”

    到了这时,种师中的神色反倒平静了下来,种师道也露出了深思之色。略作思忖,才突然笑了起来:“看来确如我所想,千里你这是受人欺瞒,觉着这是我种家兄弟在此战中多有保留,并导致了之前的大败了?”

    孙途本以为自己一番直言会惹来二种的恼羞成怒,却不料他们不但不恼,反而有此等反应,这倒也让他有些发愣了:“嗯?老种相公此言何意?”

    “都说我种师中为人耿直最易受人之欺,可今日看来,你孙千里也与我不相上下啊。”种师中突然笑了起来:“你还不明白吗?你是被人给误导了。”

    “这……怎可能?”孙途还真不信会有这样的事情,毕竟这可是军中大事啊,韩灏他们竟敢骗自己?

    “你不信吗?那我,且随我二人去个地方,你就知道了。”种师中却是个直性子的人,当即就站起身来,示意孙途跟他出帐。

第912章 各执一词(下)

    中军帐外,一个青年将领正满脸不愉地看着二种与孙途说着话,他怎么都想不明白,一个从未在边境与辽夏等强敌交过手的年轻将领怎就会被二位爷爷如此看重,尤其是当他看到对方不但与二种平起平坐,说话间还惹得二老面露恼色后,更是差点就冲进帐去了。

    如果没有身边的狄鹤鸣及时拉住的话,但即便如此,他还是怒道:“这孙途真是好大的胆子,竟敢如此托大,真以为自己的什么侯爵身份很了不起吗?”

    “正清息怒,这本就是两位相公定下的意思,可不能因为这点小事就坏了大局啊。千里他虽然年纪比你大不了几岁,但在军中确实已威名不小,而且还和接下来的大战有着密切关系,你可千万不能意气用事啊。”狄鹤鸣紧拉了他,苦口婆心地劝说道。

    这个青年正是如今种家将门第三代中的佼佼者,种经种正清。别看他年纪不大,但无论武艺还是用兵都已强过不少长辈,只是如此一来,却也养成了他心高气傲的性格,现在见着自己最敬重的两位长辈被孙途说得有些动怒,自然就想着过去教训对方一番了。

    好在有狄鹤鸣一直在旁守着,才让他没有胡来。这狄鹤鸣在西军里虽只是一名都监,但却深得上下人等的尊重,就是种经这样脾气的人,对他也很是客气,在其劝说下,只能是按捺住了怒火,继续看着事态发展。

    而此时,帐中三人已先后起身往外走来,然后又在两人略带异样的注视下朝着后方军营行去,这让狄鹤鸣稍稍一呆,旋即就明白了过来:“二位相公是打算带他去见那些兄弟吗?当真是用心良苦啊。”

    而种经也在反应过来后很是不屑地撇了下嘴:“两位爷爷也真是的,这不是自弱我西军声势吗?”

    “正清,这也是二位相公的一片苦心啊,相比于将士们的生死,什么声势颜面终究只是小事。”狄鹤鸣言辞恳切道:“这也正是二位相公,乃至种家一门能在西军中立足百年不倒的关窍所在。”

    见他说的郑重,种经便也唯唯称是,至于他到底听进去了多少,却不好说了。

    另一边,孙途跟在二种身后在军营里又走了一程,这才真正感受到了西军和童贯所部大不一样的地方。这里的一切都比中军大寨要朴素得多,几乎所有帐篷都是半新不旧的,有些个上头还有补丁,但将士们的精气神却是十足饱满,哪怕刀在鞘,枪拄地,依然能叫人从他们身上感受到强烈的锐气和杀气,似乎只要战鼓一响,这里的所有兵马就能即刻投入战斗,都不用任何动员鼓舞的。

    什么叫枕戈以待,什么叫锋芒毕露,孙途算是在此有了最深刻的体验。这支西军论整体素质甚至都要强过自己引以为傲的青州军了。

    只是这股子气势在转到后方那一排看着更新些的帐篷时

    ,才突然收敛了起来。此时帐前还有不少人在忙活着浆洗布匹等物呢,周围也几乎没有持刀拿枪的。只在见到二种过来时,这些人突然正身肃立,才让人看出他们是军中将士的身份来。

    “这里是……”孙途只问了三个字,就因为嗅到那些帐中透出的浓重药味而有了答案,他们居然把自己带到了伤兵营来了。

    二种回看了他一眼,这才又作了个请的手势,让他随着一起进入其中一间帐篷。这帐篷在外看着占地可实在不小,都快赶上一般人家的庭院了,但在进入其中后,孙途还是感到了一阵局促和逼仄,因为里头竟摆满了担架木板,同时上面还躺着不少或断手断足,或奄奄一息的伤兵,草草扫过,就发现这里容纳了不下五六十个伤兵,而且个个都是重伤者。

    这就让孙途不觉有些动容了,如果其他各帐里也都是这样的伤员,恐怕这伤兵营里怕是足有好几千的重伤兵了。而以如今战斗的伤亡比例,以及轻重伤员的比例来看,西军的伤亡怕也是相当不轻了呀。

    有道是说得再多,不如拿实物说话。二种都没有多作解释,孙途心里已经对之前的想法产生了动摇,西军当初一战若真作了壁上观,又怎么可能有这许多的伤亡呢?

    此时,帐中的伤兵也已看到了二种到来,纷纷都支撑着身子想要见礼,却被他们赶紧上前给制止了。种师中更是把一名断了一足还想起来的军卒给按了回去:“说多少次了,在这儿就别论什么尊卑上下,你们最重要的就是把身子养好,然后跟着我们两个老头子回到西边去。”

    “是……”众军卒颇为感动地答应连声,这才纷纷躺了回去,然后又有人关心地询问起前线战事来,二种则颇为耐心地帮着解释,完全没有半点一军主帅,多年老将的架子。

    直到说了好一阵子话后,二老才看向了若有所思的孙途,轻声道:“这边军营里就有超过五千重伤的兄弟,而左翼大军里,还有相同数量的伤兵。也就是说,我西军如今已扛上了足足上万的伤员。”

    孙途更是为之动容,想说什么,却被种师中先开口了:“你是不是觉着奇怪,为何我西军中会有这许多的伤员?就因为去年那一战所造成的后果。你之前不是问我们为何不出兵救援吗?这就是答案了,我们出兵了,却被辽军伏击,伤亡惨重。”

    即便这个答案已经先一步想到,可孙途在听到后还是再度变了脸色:“这……怎会这样?”

    “因为辽人比我们所想的更加狡诈,也因为童贯他们比我们所想的更为怯战。”种师道似是咬着牙般道了一句,然后又把孙途引出了帐来。

    站在外头,孙途才觉着呼吸要顺畅不少,但心中的疑惑却更大了,忍不住看着眼前二老,张嘴想继续问什么,却被种师中先一步说道:“

    你是不是听他们说过,去年这一败正是因为我们的见死不救才导致了积重难返,全军崩溃?简直是颠倒黑白,真正导致大败的不在我西军,而在童贯的中军。因为他们的突然冒进和退缩,本就使我左右两路兵马出现在了全军之前,并随即就遭受到了新一轮袭击。

    “可即便如此,我们还是即刻发兵想去救援中军。可结果呢,辽军居然早有准备,竟于半道设伏。也是我们急于救援给了他们可趁之机,导致中伏落败。本来那时,若是中军肯出兵援手,事情还有挽回的余地,可偏偏那童贯却因畏战而带兵不断后撤,竟是把我们给抛在了后方,成为了他们得以安全撤离的牺牲品!若非我西军将士浴血奋战,不惜以一军之力拖住辽军主力,只怕都等不到今日,我北伐大军便已大败亏输了。”

    种师道此刻的脸色也显得颇为阴沉,接着自己兄弟道:“而这一切换来的又是什么呢?是童贯的斥责,是他们的推卸罪责,把此番大败的责任全推到了我西军头上,说什么不肯出兵相救,导致他们大败退兵。我很清楚他这么做的目的,就是为了撇清自己,欺上瞒下,好继续掌握军权。而那些北军和禁军将领,或是被蒙在鼓里,或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全都默认了这一切,把罪名都强加于我西军。甚至连我们想要让他们帮着多给伤药,或是把伤兵-运去后方,都被童贯给拒绝了。”

    孙途沉默,愕然,随后又是一阵了然后的心寒。到了此刻,他终于明白明明各方面都应该占着优势的宋军竟会落得这般田地,并最终以惨败收场了。说到底,还是因为军中将帅失和,双方早成死敌所造成的了。

    只怕在经过之前那一战后,西军就已和童贯为主的中军离心离德了。有了之前的教训,再想让他们出力与辽军死战到底,那就是做梦!当这样一支宋军去和上下一心的辽军做最后的决战时,溃败已是必然。

    “那你们为何不像朝廷奏明一切呢?”孙途这话一问出,就苦笑起来,这还用说吗?

    果然,就听种师中道:“因为朝中压根就不可能信我们的话,你道我们未曾上表辩白过吗?根本没用,谁会信我等武将的话呢?西军早就被朝廷视作异类,甚至有些人看来,我们就此与辽军同归于尽才是最好的结果。”

    “你可知道前日我们去见童贯时他最后是如何说的吗?他就是以这些伤兵的生死为筹码,让我们两翼兵马在接下来的决战中顶在前头,去和辽军正面交锋,好为他中军的最后胜利创造条件。”种师道寒了张脸道。

    孙特则再度变色,总算是明白那天他们两个出帐时为何面色那么难看了。但同时,他又生出了一个问题来,当下看着他们:“二位相公为何竟要把这一切都如实告知于我?我自认也是身轻言微,怕是无法改变眼下的局面吧?”

第913章 军中威名

    二种闻言对视了一眼,这才由种师道开口:“我们自然知道局势已无法更改,但终究还想着能保住这些为朝廷出生入死的将士们的性命。而眼下这支大宋军中,真正能帮到我们的,就只有千里你一人了。”

    “二位相公这也太高看我了。如今我无兵无权,怎么可能对战事有什么影响呢?”孙途依旧有些发懵,随口问道。

    种师中平复了下心情,方才笑道:“看来你自己还不知道孙途这个名字在如今军中有多大的影响力吧?不敢说登高一呼应者景从,却也足以让许多将士在战时以你之命是从了,哪怕你并无职权在手。”

    “这……怎可能……”

    “你可别小看了自己这些年来所做下的桩桩大事,哪怕我等身在西陲,也是久闻其事了。你是军中异类,更是所有将士心目中的英雄。因为你做了太多我们想做却又不敢做的事情,无论是杀那些贪官污吏,还是整顿军纪,从山东这样的穷地方练出一支真正的精锐之师出来,都是将士们连想都不敢想的。”

    “而且这不光是影响了我西军将士,天下各路兵马都对你推崇有加,至少背地里,大家都对你孙千里极其佩服的。或许你现在还不知道自己的名声有多大作用,但只要试上一次,就能知晓我们所言非虚了。”

    两个老人你一句我一句说着话,却让孙途陷入到了沉思。他确实未曾想过自己过往那些大胆的举动会让自己在大宋军伍中间声名大起,因为那时的他所以做这一切,更多是为了自保或是凝聚部下的军心士气。但现在看来,似乎这一点影响力要比自己希望的大得多啊。

    仔细想来,事情似乎还真有些道理,至少对那些普通兵卒来说,自己确实影响力极大。这从当初在东京掌管虎贲军一事上就能看出些端倪来了。那时他虽然靠着软硬手段把韦诚等将领给拉拢过来,但寻常军卒却不是那么好聚拢的。可结果呢,最后居然在短短几日内让本来风流云散的虎贲军给凝聚起来了。

    当时他还以为是下面的将领迫于压力所以超长发挥了。但现在想来,只怕还是自己的号召力的原因吧。另外,前几日在雁门关的那场变故也印证了这一点。、

    要知道当时他可是当了将士们的面腰斩杜昌国,逼死田伯元的啊,那两人又是这些将士一直以来的主将。可结果呢?无一人提出异议,更别说有人站出来为他们报仇了。

    当时未作细,以为是虎贲军的遭遇让这些底层将士起了同仇敌忾的心思,以及为秦敢部下那两万众所慑。但现在看来,却又是自己的声名所致,因为将士们相信他的判断,无条件支持他的做法,才会看着那两人先后被杀……

    这些以往被他忽略掉的东西,随着二种一番开诚布公的说辞而让孙途慢慢明白了过来,也让他整个人的状态发生了一些改变。原来,我早已比自己

    所想的更加有权势了,怪不得就连童贯也只敢把我闲置,哪怕看出我似有异心,也只能先作拉拢,并用那等拙劣的手段来欺瞒于我!

    半晌后,想明白一切的孙途信心已然大增,看着二种:“所以二位相公是想让我到时带兵支援你们?”

    “这不光是支援我西军,更是为了取得这场北伐的最终胜利。要是真按童贯的策略来,老夫可以断言,我军必然大败,再也别想拿下幽州城了。”种师道神色严肃地道。

    “何以见得?”

    “难道到了此刻你还看不出来吗,我大宋军队看似兵力远在辽军之上,但论起打硬仗,除了我西军几万人马,就无人能担起如此重责了。若我们在此一战里率先被破,你觉着靠后边那些早已畏敌如虎的北军和禁军厢军能扭转败局吗?他们只会迅速崩溃,再度被打得退出几十里地去。”

    “但要是合我两军之力全力与辽军一战,情况就不同了。即便依旧可能失败,也不至于大伤元气,如此才有反败为胜的机会。你也应该知道眼下辽人国内是个什么情况,只要多撑一段时日,他们就可能军心崩溃,使我们不战自胜!”

    对这一说法孙途自然是深以为然的:“二位相公所言甚是,在下自当尽我所能来配合二位的用兵。”随着这话出口,他算是被两人说服,打算与他们合作了。

    二种顿时大喜,哈哈笑道:“好,有你孙千里这一言在此,我等便放心了。如今能改变战局者,也确实只有你一人而已了。”

    孙途苦笑,说实在的,他心里其实还是没多少底气的。或许自己在军中确有不小的威名,可真到了战时,自己能在童贯的眼皮底下率军出击吗,那可是与对方的全局布置背道而驰的举动啊。但既然两人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他孙途又已做了承诺,到时自当全力以赴。

    而这,也是孙途在这次北上后做的最后努力。因为他其实也很清楚,一旦这次再有惨败,历史走向将不作改变,到那时,北宋灭亡,中原陆沉就是近在眼前的事情了。所以说,到那时候,自己也确实不必有太多顾虑了,成败生死,就在此一举了。

    二种可不知道他还带着这样的心思,只觉心情舒畅,便又拉了他回到前头帐中,再次以水代酒,敬了孙途好几碗,这才颇为客气地将他送走。

    直到孙途离开,一直在边上徘徊的种经才带了满心的不解与不忿去见了自己的两个爷爷,直言相问他们为何竟会对这么个小人物如此客气,甚至到了卑躬屈膝的程度。

    听了这话,两老先是苦笑,随后齐齐把眼一瞪:“所以说你虽有些能力,终究还未真正成长起来,竟连这等大局都未能看破。孙途此人有大名在军中,更是能救我无数西军将士之人,别说只是让我们以礼相待了,就是让我们付出再大的代价,我们也得与他交好。”

    “他真有这等本事?”种经依旧是一副难以相信的模样。

    “很快你就会知道了。我观孙千里绝非池中之物,恐怕他能帮到我西军上下的远非这么一次。”种师道更是微眯起了眼睛说道。

    “是啊,只要这一次他真能率军救下我西军,则天下军马都将归心。到那时候……”有些话种师中都不好多说了:“反正到时我西军能以其马首是瞻,则可高枕无忧了。”

    这话说完,二老再度相视而笑,却是露出了前所未有的轻松模样。

    说实在的,这些年来,尤其是当二种发现自己逐渐被岁月侵蚀而老迈,即将不堪用时,他们的心头就一直萦绕着一个极其严峻的问题,等到自己百年之后,这西军将何去何从?

    两位老将军终究还是常人,也有作为普通人的一些想法,实在不希望由祖上种放公一手打造出来的西军随着自己的离世而就此消散啊。但是,如今这支西军中,他们却实在找不到一个合格的接班人,无论是他们的几个儿子,亦或是狄鹤鸣这样的部下,再加上眼前的孙辈种经,都不可能担起这么大的责任。尤其是在眼下这个变化多端,内忧外患的时节里,这支看似强大的西军更是来到了生死存亡的要命关头。

    外敌不可怕,朝廷内部的阴谋算计才是让他们放心不下的大麻烦。毕竟经过几十年的打造,西军确实越来越像是种家的家兵,这显然不是朝廷所愿意看到的。

    他们二人在时或许还不惧朝廷会下手,但他们死后呢?本来他们都已经有些绝望了,打算听天由命,看自己的孙儿种经和狄鹤鸣等人联手能否守住西军家业。但现在嘛,孙途的出现,却让他们放下了心中大石。

    可以说,今日这一场见面不但是求救,更是托孤。只要这一次孙途能救下西军,那将来,这一支大宋最后的精锐便会以孙途马首是瞻,而他也将成为新一代的西军主帅!

    种经在明白了两位爷爷的心意后,却是越发的无法接受了。但是,二老积威多年,却不是他敢于正面质疑的,最后只能是把这些心思埋藏到了心底,想着有朝一日一显身手,好叫两位爷爷知道自己并不比那孙途要差,是更合适的接班人选!

    最后,他更是立于中军帐前,远远地朝着另一头的中军大寨望去,似乎是想要借此看到孙途一般:“孙途,孙千里……”

    已然往回走的孙途可不知道自己居然被人如此看重,更不知道在不知不觉间,自己手里竟已经多了这么强一支精锐。他现在心里所思索的,还是这场迫在眉睫的大战,实在不知道有了自己的加入,这场关系到两国存亡的战争最终会是个什么走向。

    而这一问题,却在不久之后便将解晓答案。

    数日之后,三月十七日,随着一阵鼓号声突然响起,一场酝酿多时的辽宋决战终于开启……

第914章 宋辽决战之起

    大宋宣和七年,辽保大五年,三月十七,宜作灶、赴任;忌动土、开业。

    拂晓时分,一阵激荡的鼓声就突然打碎了千年后这片被称作华北平原的广阔天地的宁静,使已对峙多日的宋辽两军的将帅军卒都从睡梦中惊醒过来,然后慌乱地冲出军帐,朝着前方黑咕隆咚的敌营方向张望过去。

    孙途也是这些人的一个,不过在猛然惊醒地跑出帐后,他便已迅速定神,并神色严肃地往向了左侧远处的军营。果然就跟他想的一样,此时那一边的大宋军寨已寨门大开,数以万计的将士正成群结队,排列着最适合于冲杀的队形朝着十里外的辽军大营滚滚杀去。而其前队人马,如今更是已经离营两三里,那催人奋进的鼓声居然还滞后了。

    同样的一幕还发生在宋军右翼大营,依旧有一路数万人的军队正在全力向前奔袭,以最快的速度杀向辽军。但这两支军队却还不是宋军发起突袭的前锋,离着辽军大营最近的,竟是两支正策马飞驰的骑兵队伍,属于大宋的骑兵军团!

    大宋缺马,这是无论敌我都心知肚明的实情,哪怕得朝廷重视如禁军者,十几万军中骑兵数量也是极少,几乎不过两万。但西军却是其中的异类,靠着接壤西夏,以及当地的地理条件,西军是大宋官军中少有的能配备适量骑兵的军队,这也是西军所以战力冠绝大宋全军的关键所在。

    这次奉命北伐,十万西军里就足有四成是骑兵,这四万骑兵堪称是整支宋军中战斗力和机动性最强的部队了。而现在,随着战鼓声起,他们竟已全数投入到了对辽军的突击战中。而且,当鼓声惊动敌我双方时,这两支分从左右杀出的骑兵离着辽军大营也只剩下一半距离,他们已冲过了五里之距,很快就能一头撞进毫无准备的辽军大寨!

    苍凉嘹亮的号角声也在这一刻呜呜响起,这让冲锋在前的西军骑兵更受鼓舞,他们一个个全力挥鞭催马,让胯下的骏马如一支支离弦之箭般全无保留地冲刺起来。所有人都已高声呼叫,战刀在手,身子微侧,做出了随时与迎上来的辽军交锋的一切准备,因为他们很清楚,随着这动静闹开,辽军的反制和阻拦也就将即刻展开。

    这一次的拂晓突袭确实出乎了敌我许多人的意料,不少将领到现在都还没有从这震惊的情绪中回过神来。只有少数一些知情者能够明白种师道和种师中作为西军主将突然自作主张下达突击命令的良苦用心。

    因为他们已经别无选择,既然已应下了作为先锋军对辽军发动首战,那就必须抢占一个最好的时机。而今日就显然是两位多年征战的老将军所选出的最好时机。然后既然已做出了突袭的打算,那就不再有丝毫保留,不但将全部骑兵一气派出,随后更是全营出击,把近十万众的西军全部投入到了战场之上。

    是何等的魄力与决断啊!

    要知道,哪怕是决战期间,对许多将领来说他们也是不敢真个做到孤注一掷,把所有兵力都投入到一战中去的。他们势必会有所保留,甚至一开始只派出少量军队加以试探,去寻找敌人的薄弱点,然后在压上全力,分出胜负。

    但其实这样的战法却有着太多的弊端,正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若连军中主将都表现得束手束脚,不敢放手一战,麾下将士在战斗遇挫之后又怎能做到心无旁骛,死战到底呢?

    只有真正经历过大战的人才会明白,一场大规模的战争往往是由数年的准备,几月的对峙试探,以及最后一两日内的决战分出胜负来了。与前两段旷日持久相比,这最后的决战虽然耗时最少,但往往才是最关键的。那时候的军队若是不能赌上一切,放开手脚,则必然会以失败告终。

    种家二老当然不可能犯下这样的错误,而且这些日子的不断试探攻防也早让他们摸清了辽军的虚实,所以此时他们才敢尽起麾下所有,以突袭的姿势对辽军发动最后的决战。

    既然已无可避免,那就把主动权掌握在我自己手中吧。何况,他们还相信身在中军的孙途会在关键时刻帮自家一把呢,哪怕双方只见过两面,但这份信任却是不打半点折扣的。

    远眺着左右两军如两条巨龙般飞驰冲杀出去,孙途也明显感受到了来自他们的信任与期待。这让他的脸色瞬间变得越发凝重:“壮哉西军,此战之后,无论胜负,都将天下扬名,永留青史!”

    而中军这里的其他人却有不少开始慌乱起来,随着一阵阵杂乱的呼叫,一道道命令得以下达,但却并不见一兵一卒出动跟进的,甚至还有人在埋怨嘀咕:“西军这算什么,是想抢功劳吗?居然如此突兀出兵,却连向童帅请示一下都没有……”

    在听到这番说辞时,孙途忍不住皱起了眉头,随后又看向了不远处同样走出大帐的童贯,却终究无法从其古井不波的神色里看出他的心意来。或许他早已想到会有此一变了吧,毕竟他以那些伤兵为条件时,就该想到西军会将主攻权牢牢把握在自己手上。只不知他现在是否后悔之前的那个决定,毕竟这场决战明显是要早过他的预料。

    在凝立半晌后,童贯才突然高喝道:“慌什么?下令全军,先严守军寨,再调动兵马前进以为接应。我大宋北伐成败,就此一举,拿下此战,就可直下幽州,百年大功唾手可得!”

    他的喝声一起,本来还有些混乱的军营瞬间就肃静下来,随着那些将士们的高声指挥,这寨子里的十多万大军也开始做起了相应准备来。只是,那些将领心里到底是作何感想,有没有勇气在前方战事出现问题时及时出迎接应,就不得而知了。

    而当这里的中军开始恢复正常的同时,

    七八里外的战场之上,辽宋军队的第一波接触也已展开。

    辽军确实被西军这一手杀了个猝不及防,甚至让敌人杀进自己的警戒范围了还未能做出拦截呢——两军相距十里之遥,于是就默认了各自军前五里就是双方警戒范围,以往的试探交锋也多半在这附近一带发生,少有大股人马突入到七八里外的敌营跟前去的。

    但辽军到底皆由精锐组成,哪怕受到突袭,他们的反应也自不慢,竟在骑兵冲杀到营前还有两里多地处,便已迅速派出几路骑兵进行拦截了。同时出动的,还有数万步卒,但却不是直接迎上,而是列队分阵,从左右包抄而上,竟是打算把这两支突入阵前的宋军骑兵给彻底围歼!

    辽军大营内,更有阵阵鼓声如雨点般响起,无数旗帜乱晃,一支支军队得以列阵而待,只等着一声号令,他们便会迅速投入到接下来的战事之中。由此也可看出,辽军虽已衰败,大不如前,但在耶律雄格和耶律大石等将帅的指挥下,他们依然能在最短的时间里做出最正确的反应,用以应对接下来的连场大战。

    与耶律雄格此时肃然凝重,不断下令出兵围拦宋军的冲击不同,耶律大石此时的神色反而有些轻松,嘴角还带了一抹异样的笑容:“如此一来,我军取胜的把握又增了两分!”说着,便已遥遥望向前方,看着那边依旧按兵未动的宋军中军大寨,笑得是越发开心了。

    “杀啊——!”营前两里,骤然爆发的杀声瞬间就让耶律大石的笑容为之一敛,正面的决战终于爆发!

    全力冲刺杀来的西军骑兵和出营的辽军骑兵迎头撞上,没有任何的交流,就先以手中兵器交起手来。一方长途奔袭,蓄势以足,一方却是仓促而战,战斗刚一开始,就呈现出了惊人的一面倒的架势来。

    以骑兵闻名多年的辽军在遇到西军骑兵时,居然瞬间就落在了下风,只一个照面间,当先几十人便被斩落马下。而这却压根无法稍阻宋军的冲势,只见他们在冲破这第一道拦截后,速度依旧,直冲军营。

    好在辽军的第二道,第三道的防线也随之跟上,同时,侧方的步卒方阵也已接近到了与敌的百步距离里,随着高声喝令,密集的箭雨从左右泼洒向了还在与前方辽军骑兵交战的宋军头上。

    顿时间,惨叫声也从宋军骑兵内部不断响起,有人落马,有人中刀,这一鼓而来的冲势居然为之一馁。此时辽军营前的场面看着就有些错乱颠倒了,因为这与以往任何一次攻防都是不同的,本该以骑兵突击为主的辽军居然用上了宋军的守阵,而宋军却反过来成了突袭进击者。

    而这时,辽军大营的正门也轰然洞开,一支数以万计,全身披甲的骑兵在一阵激荡的鼓声催促下,如一条脱锁而出的恶龙般狠冲而出,重重地与西军骑兵前锋相遇!

第915章 宋辽决战之承(上)

    “玄甲铁骑!”正带步卒全力往前赶的西军将领罗正道在看到几里外杀出的那支辽军骑兵时,顿时高声惊叫了起来。同样脸色突变的,还有周围的不少西军将领。

    虽然他们一直守着大宋西陲,多年来少与辽军打什么交道,却也是听说过这支隶属于辽国精锐皮室军的玄甲铁骑的大名。据说这支骑兵数量一直不多,只有三支万人骑营。但是,他们的战力却是辽国诸军之冠,曾有过一万破十万的辉煌战绩,更是无数大宋将士的梦魇。

    而今日,在这场决战的一开始,辽军就把这么一支绝对的大杀器给放了出来。很显然,辽军主帅的想法也和种师道他们不谋而合,选择了速战速决,要毕其功于一役了!

    “下令,回撤,从两边分兵,突破辽军步卒战阵!”后方中军,传来了种师道虽然苍老却铿锵有力的声音:“全军继续加速,迎上去!”

    随着种老相公的声音在军中响起,大家眼中的慌乱之色迅速平静了下去。以往每一次,当西军遭逢绝大的危险时,老将军总能通过最正确的指挥来带着大家走向胜利,那今日自然也是一样了。

    本来激荡的号角声突然就变得短促起来,命令已就此传达到了前方。

    而此时的西军骑兵,也终于见识到了远比夏国铁鹞子更加可怕的辽国骑兵的厉害,双方才刚一撞上,前方骑兵便已纷纷惨叫落马。在铁骑强大的冲撞力下,西军骑兵根本连平衡都保持不住,更别提反抗杀敌了。

    万人的玄甲铁骑如不可阻挡的浊流般逆宋军之势而动,滚滚杀上,把前进道路上的敌军骑兵纷纷杀下马来,而且随着他们的杀戮,其胯下战马的奔速也是不断提升,大有一口气就把眼前几万宋军骑兵彻底摧垮的意思。

    本就已有些发虚的西军骑兵在听到后方的号角指挥后,便不再作无谓的牺牲,迅速由前冲改为侧进,顶着不断射来的箭雨,就往辽军步卒战阵中冲杀过去。虽然在冲杀过去的途中依然有不少人中箭落马,但凭着胯下骏马的速度,他们还是迅速摆脱了玄甲铁骑的冲击,冲入了对方步军阵中。

    骑兵对步卒,尤其是在短兵相接的时候是占据着绝对优势的。所以宋军这一冲,果然就把阵势还算严密的辽军布防给冲散了。随后,不等玄甲铁骑追杀过来,他们已果断返身扬鞭,策马直往回奔去。

    这一手确实也出乎了辽军的意料,本来看着宋军全力杀来,这架势完全是不破军营誓不罢休的,怎么就在偶遇挫折之后就回头跑了呢?

    耶律大石不禁略略皱起了眉头来,事出反常必有妖,可得小心啊。可还没等他提醒耶律雄格,让其有所准备呢,玄甲铁骑却已杀得性起,紧咬着宋军后方便追杀了过去。

    今日这一战对辽军来说确实有些过于窝囊了,居然就让宋军杀到了自家寨前,这是他们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的事情。要想洗刷这一

    耻辱,就得用宋军的命来补偿!所以玄甲铁骑在宋军后撤时依旧不肯罢休,紧追不放。

    如此一来,落在后头的宋军骑兵的情况就变得极其危险了。无论是骑术还是马匹素质,他们都不如辽军许多,再加上身边还不时有辽军步卒横加阻挠,就让不少将士被敌人从后追上,往往只一个回合间,将士便已落马身死,难有抵抗的。

    西军骑兵放在宋军中自然是极强的存在,但是,当他们和辽军骑兵中的最强者相遇时,双方间的差距就立刻显现了出来,他们真就连一合都撑不到啊。

    耶律雄格见此更是精神大振,随着他令旗一举,营中早已准备妥当的剩下数万人马也已迅速冲出,步骑混合着,如浪潮着反杀了出去。

    既然宋军打算就在今时今日决战,那他就一举击溃这些可恶的敌人,让他们知道哪怕如今大辽确实已日薄西山,却也不是孱弱的宋军能够随便欺凌觊觎的。

    也是直到辽军几乎全营而出,直杀向前方敌人时,耶律大石才猛然想明白了个中关窍,赶紧上前,压低了声音道:“大王,这可能正是宋军所希望看到的,那宋军正是为了把我们从军营逼出才用的骑兵突击。”

    “嗯?”耶律雄格闻言一怔,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但同时还是有些疑惑。

    耶律大石急声道:“主动攻营本就非宋军所长,本来我们只要坚守军营便可以最小的代价歼灭宋军。但现在,我全军出动,那就是从攻防战变成遭遇战了。而且,宋军兵力更足,他们的后军也到了!”

    “啊呀……”耶律雄格惊呼一声,这才发现自己还真中敌人奸计了。确如耶律大石所言,自己选择了一条更艰难的道路。但其实说到底这也和辽军一贯以来更习惯于主动进攻有关,居然都没往深处想,就下令倾巢而出了。

    但到了这个时候,他们也已经不可能再收兵了,不然只会挫伤全军士气。何况宋军步卒也已经压了上来,这时再退,反而会让自家陷入更大的险境之中。

    “与我擂鼓,起号!鼓舞三军,奋力前杀!破宋军,正在今日!”耶律雄格也是一代猛将,既然已经犯下了错误,那就一错到底,只凭手下本事见真章吧!

    “咚咚咚咚咚……”

    “呜呜呜呜……”

    鼓舞军心的鼓号声更加嘹亮的在辽军营中响成一片,让前方追杀败逃宋军的骑兵步卒们更是精神大振,全都如下山猛虎般冲刺搏杀,把一个个敌人从马背上扑杀下来,斩于刀下。

    这短短的几里路程,瞬间就被鲜血和尸体所铺满。宋军虽然在全力反击和自保,但在辽军强大的攻势面前,却只有被动挨打的份了,伤亡数字,正在逐步攀升。

    身在骑兵队伍里的种经双眼已然尽赤,看着这么多平日里的叔伯兄弟不断在自己身后身侧落马身亡,这让他心中的那把火开始不断燃烧,最后更是直冲

    泥丸宫,让他再难忍受。

    明明在他看来可以放手一战的战斗怎么就变成了这样的溃败了?就因为两位爷爷想要借助后方那些没用的禁军的力量来取胜,所以就要任由这么多将士以性命作为代价吗?就因为他们相信那孙途可以决定这一场战斗的胜负,所以就能让这么多兄弟白白作出牺牲吗?

    这一刻,不甘、愤怒的情绪已彻底压住了理性,让种经在咬碎钢牙的同时,猛然间做出了一个决定——

    只见他突然一勒缰绳,双脚用力夹在了马腹处,竟硬生生控制着战马猛然一个回身,然后举刀过顶,高喝出声:“兄弟们,杀回去。我西军将士只有正面迎敌而死,哪有逃命被杀的道理!杀呀!”吼声未毕,已反冲辽军。

    周围的那些西军骑兵在听得到少将军的这一声高呼后也全都精神跟着一振。是啊,他们是什么人?是大宋军中最后的精锐,最强的骑兵,岂能像丧家犬般被敌军追杀得亡命奔逃呢?哪怕是死,他们也该死在正面战场之上!

    一瞬间,一下就有数千骑蓦地转身,再度回冲辽军骑兵,与那玄甲铁骑重重地撞在了一起。

    当这一幕发生前,两里路外,西军主力已开始布阵,盾兵、枪兵和弓弩手皆各安其位,只等骑兵退回来后,他们便可迅速补位上迎,帮他们顶住后方攻势的同时,以守为攻,给予辽军迎头痛击。

    可结果,就在一切都要按照既定策略发生时,作为诱饵的骑兵竟分出一部反杀了回去,这让那些将士人等都陷入到了短暂的失神中去。就是种师中,也怔了片刻,随后才怒声道:“这是什么人乱我军令?”

    “是少将军,他带人反冲回去了……”有那眼尖的,立刻大声禀报。

    此言一出,种师中的身子猛然就在马上晃了一晃,那种经正是他的亲孙子,是被他寄予厚望的接班人啊,他怎么就……但老人到底是几十年厮杀中走出来的名将,很快又强自稳住心神,语气森然道:“照计行事,莫要因他们而坏了全盘计划!”

    “相公……”周围一干下属却立刻着了慌,纷纷开口想要劝说,但话到嘴边,却被他充满威严的眼神给制止住了:“军中无亲情,这是他自己做的选择,纵死也与人无尤!”

    可就在他话音刚落的同时,另一边的种师道却开口了:“狄鹤鸣,张秉耀,蒋武奎……你等速速各领本部兵马杀过去,接应救援,务必要把正清给接回来!”

    “喏!”被点到名的三将立刻大声答应,然后带了后方兵马就直往前冲。

    “彝叔你……”种师中却是脸色一变,想要劝阻,却见种师道苦笑道:“我种家如今堪大用的就正清一人,不能让他真出了事。而且这也会伤我军心,公私两便,必须救人!”

    当此之时,之前并未回头再战的骑兵已回到军前,兵力却已锐减近半,只得两万多人回转……

第916章 宋辽决战之承(中)

    这当然不是说近两万西军骑兵就这样在短短时间里战死沙场了,而是有一部分兵马被冲溃四散,无法及时跟了主力回头,也有一部被辽军步卒在后方死死缠住,脱不得身。当然,还有一支五六千的骑兵,此刻正逆身反杀,再冲辽军骑阵,为首者,便是种经了。

    作为种家后起之秀,能被二种重视的孙辈,种经自然有其过人的本领,至少在武艺一道上,他已超过了西军中绝大多数将领。所以哪怕面对着千万辽骑,他亦无任何惧色,手中长枪已跟着马儿的冲势吞吐不定,在与刚追到近前的敌军骑兵相遇的瞬间,长枪已呜的一声斜掠而出。

    这一下的速度实在太快,那辽骑手中刀才刚举起来,枪头已没入了他的胸口,然后随着种经的一声断喝,他整个人已被高高挑起,再重摔落地,旋即就被后边跟进,根本来不及转向收速的骏马给踏死当场。

    而一枪得手的种经都不带有丝毫迟缓的,继续纵马前杀,手中长枪不断起落挥洒,在其跟前几乎就无一合之敌,不断有辽骑落马身死,竟让他以一人之力撞破了气势汹汹的辽军骑阵。

    这自然也就给了随他反冲的西军骑兵以更大的鼓舞,他们也个个呼喝着,奋不顾身地挥舞兵器与冲杀过来的辽骑展开最直接的搏杀。在自家少将军的引领下,他们更是爆发出了比之前冲营时更强的战力,一时反倒辽骑给压制住了。

    只是这样的优势却只保持了片刻而已,因为很快的,真正的强敌也已追杀到来。玄甲铁骑作为重骑兵,其速度显然是要比一般轻骑慢上不少,这也算是他们为数不多的一个弱点了。但以辽国马匹之精,自然会给这支精锐中的精锐配备最好的坐骑,所以就算比轻骑慢,也慢不了多少。

    随着前方百多骑兵被杀,后方辽骑稍稍减慢速度,玄甲铁骑也终于带着隆隆的轰鸣声呼啸杀到。正杀得兴起的种经都未曾去留意冲到跟前的敌人是个什么模样,依旧枪随身走,呜的一声直刺对方胸口。但这一回,手上却并没有传来长枪入体的畅快感,反而是一股大力阻来,还有叮的一声脆响。

    这让刚想发力挑敌的种经心头一震,手上的动作也是一滞,目光一垂,方才发现这一枪竟被那骑兵身上厚重的铁甲给挡住了。而敌人只是身子微微一晃,并无任何的不妥,随即就是一声吼,长刀趁机狠劈过来,直取其脖颈。

    好个种经,处变不惊,眼见刀来,急忙一个后仰,从容避过了来刀,同时手中枪再度一吞一吐,以更大的力道向着敌人的胸口扎去。但是这一下的收效却依然极小,只让对方往后一栽,却难有损伤。倒是让攻向自己的一刀无法收回,被他抬腿踹飞,算是少了一点威胁。

    但是,只这一顿间,左右已有数名铁骑冲杀而来,刀枪矛锤等兵器也跟着猛攻而

    来,几乎就要把种经给围杀在此。吓得他赶忙一夹马腹,控制着战马一个转身,就往边上闪去,总算是赶在敌人合围前确保了安全。

    也是直到这时,种经才知道面前辽军的可怕。这玄甲铁骑堪称辽军骑兵里的大杀器,不但冲势凶猛,而且靠着那一身如乌龟壳般的铁甲,几乎是刀枪不入般的存在,或许唯一的破绽就只在其速度和灵活性上稍有不如了。

    事实也正是如此,辽国之名就含有镔铁之意,便是因为其国土内有着多处上等铁矿。而在近两百年的时间里,辽国更是以此为基础,不断增强自身战力,打造出了不逊于宋人手艺的铁甲兵刃,其中就以这玄甲铁骑最为犀利。他们堪称是混合了攻守两道,攻者,能入铁骑者皆是皮室军中的精锐,那就是辽军精锐里的精锐了,而守者,那一身重甲足有六七十斤,只要穿在身上,便刀斧难伤,像种经这样以灵巧为主的长枪自然更难奈其分毫了。

    就连种经都对他们束手无策,紧随其反杀过来的西军将士的情况自然越发不乐观了。之前还能杀得辽骑退缩四散的他们在迎面撞上玄甲铁骑后,却是被迅速反压,连反击都未能施展多少,已被冲得七零八落,惨叫不断,伤亡数字更是迅速攀升。

    听得连声惨叫,扫眼看到那些西军同袍不断落马而死,种经心中更是怒火焚烧,暴喝声里,再度一勒缰绳,反头回杀。逃避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只有拼上一把才能找到翻盘的机会。

    “杀!”断喝声中,长枪再度电射而出。这一次种经却是聪明了许多,竟是看准了那名铁骑身上两块甲片间的缝隙出枪。那铁甲虽然厚重,却也未到密不透风的地步,所以只要能穿过那缝隙,自能对其造成损伤。

    种经不愧是西军中年轻一代之首,临场变招最是及时,这一枪刺出,还真就破甲而入,枪头钉入对方腰腹。在那骑兵的一声惨叫后,被他狠命一挑,倒撞下马。而这时候,玄甲铁骑又一个致命问题也暴露了出来,他落地时其实尚有余力,但一时间却挣扎不起——几十斤的重甲压着,纵然他健壮如牛,却也无法如平时般迅速起身啊。于是,随着后方骑兵涌杀过来,他便被生生踏倒,铁蹄之下,一命呜呼。

    这一发现,顿时就让种经精神大振,眼看又有一名敌人杀来,便是一声长啸,长枪果断挥刺而出,同时再大喝道:“他们的铁甲间有缝隙,专刺那里便可杀敌!”两句话间,长枪抖动,已然又把那敌人给刺落马下。

    对种经来说,只要找到了铁骑的破绽所在,他们的威胁也就大大降低了,甚至因为其动作上的沉缓,更能让他轻易得手,连杀多人。但是,这终究只是少数人能做到的事情,至少跟着他一起反冲的那些西军将士的战斗技巧远无法与之相比,哪怕他们已经知道了如何杀敌,可当与

    那些铁骑正面交锋时,还是难奈其分毫,手中兵器劈刺过去只是叮当作响,反而被敌人杀落马下。

    就在种经又杀了五六名铁骑的同时,五千将士已有一成落马,剩下的人更是心生怯意,有心后退了。非是这些西军将士胆怯,实在是敌人太过强大,远非这么点人马所能应付。

    而更可怕的情况也随之出现,刚刚被他们杀得后退的辽骑已再度卷土而来,后方则还有数万辽军步卒也包抄而至,其中一部分更是突然停步亮弓,片刻后,数以千计的箭矢已破空飞来,笼罩了一大片区域。

    这些箭矢对有重甲在身的玄甲铁骑来说自然算不得什么威胁,射在他们身上头上只是反弹罢了。但落到宋军轻骑身上,就是另一副光景了,不少人就此中箭落马。有那及时闪避开的,也因为分神难顾,被身前的铁骑收割。

    身后的惨况让种经的心更是沉到了谷底,除了愤怒,更有深深的后悔。直到这血的教训扑面而来,他才知道自己犯下了多么严重的错误。就因为自己的不服不忿,非要冒险回头,居然导致无数西军将士白白战死。

    “不能再这么下去了,得赶紧回去……”他终于想明白了其中轻重,在又是一枪挑下一名杀到跟前的铁骑后,迅速回身催马,便要带着大家后撤。但是,事情又岂能总如其所愿?

    就在种经一回身的瞬间,侧后方却传来了一声呜呜的怪啸,伴随而至的,还有一声如狮如虎的咆哮。感受到危机临身的他赶紧纵马侧闪,同时猛然回头挺枪看去,却见一个比寻常铁骑还高了一整个头不止的家伙正挥舞了一柄一丈多长的大锤再度朝着自己杀来。

    这家伙不但身高体壮,而且胯下骏马都要比一般骑兵高大得多,如此一来,其冲杀过来的力道也是成倍增加,让种经只觉有一股厉风扑面,也让他知道自己这时无法躲避,只能咬牙举枪迎上。

    长枪与大锤轰然相撞,种经只觉着一股巨大的力量顺着枪杆一下就传入到了自己的双臂,让他的身子都往下一塌,胯下骏马更是发出一声惨嘶,四蹄稍软,差点就倒了下去。

    “好大的力气——”种经心头大震,赶紧催马就往一旁闪去。果然,就在他闪避的当口,那家伙手中大锤竟被他再度抡起,横撞而出。得亏种经及时闪开,不然这一下落实了,只怕不死也得落马重伤了。

    但即便如此,情况也同样不见乐观,因为那辽将已迅速回身,再催马杀来,暴喝声里,大锤呼啸着再度以泰山压顶般的架势直轰下来。锤未到,但那慑人的压力却已完全罩住了种经周身,竟让他都来不及再抽身逃遁了。

    战到这时,辽军中终于杀出了一员足以给种经带来极大威胁的战将,而他的出现,也势必让本就危险的几千西军的情况越发的雪上加霜……

第917章 宋辽决战之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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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8章 宋辽决战之承(终)

    刚刚的战事固然激烈,但时间却并未持续太久。只因种经是带人半途回身,再加上他们全是骑兵速度极快,所以才没给后方想要支援和接应的狄鹤鸣等将士以时间,只能是在远处眼睁睁看着他们迅速被压制落败,连种经都几次陷于险境差点连命都难保。

    这让后面冲上去的六千西军将士大感焦急,都不用三名将领催促的,他们便以最快的速度猛冲过去,虽都以步卒为主,但竟也有几分骑兵的势头。

    等到种经被革默坦压制住时,他们也已出现在了自家骑兵身后。不用作任何的表述,多年并肩作战的默契便让本以陷入绝地的西军骑兵果断做出最明智合理的动作,他们齐齐策马散开,同时身子紧贴马背,伏到了最低处。

    果然,后方弓弦乍响,数千劲矢竟同时铺天盖地就朝着辽军泼洒了过去。为了能尽快把人接回来,这次杀来的西军几乎人人都配了弓弩在手,一旦进入射程,他们便毫不犹豫地放箭却敌。

    这些箭矢对玄甲铁骑来说自然是杀伤有限,但对其他辽军来说,就是极大的威胁了。如雨点般的箭矢飞到,吓得他们纷纷转身逃避,竟是顾不得继续对宋军发起猛攻了。同时,他们的这一番乱冲乱走也给那些不受箭矢影响的铁骑带来了困扰,使他们无法就地冲出,反而要躲着自家袍泽。

    这时,就体现出辽国确实大不如当初的一面了。若是换作鼎盛之时,哪怕遇到这样的箭雨,这些身经百战的将士都不会有丝毫惧怕退缩的,甚至还会因此激发出他们强大的斗志,逆着箭雨反冲过去呢。但现在嘛,这一保命的动作就给了西军将士以可趁之机,让那些骑兵得以抽身后撤,与赶来的步卒合并,然后再组防御阵势。

    与此同时,又有十多骑在狄鹤鸣与蒋武奎的带领下,迅速找准种经的所在,飞马赶去救援。此时的种经却是真到了生死存亡的要命关头,眼看他夺马不成,差点又被那辽将所伤。

    眼见那巨大的锤子呼啸着将要再次落下,而倒地的种经已躲避不及时,虽然距离尚远,狄鹤鸣也顾不上了,当即弯弓搭箭,两支羽箭如霹雳而出,直射那辽将的双目。他也看清楚了,对方浑身披甲,若射别处几乎不成威胁,只能照准了露在头盔之外的面门下手,而眼睛就最大的弱点。

    狄鹤鸣不愧是西军中射术第一的将领,哪怕相隔二百多步,中间还有不少辽军干扰,他这两箭依然抢在对方落锤之前到了革默坦的面前。倘若对方真铁了心要捶杀种经,那他也必然会赔上性命。而这,显然是这位自觉稳占上风的辽军猛将所不愿意接受的,所以当即变招,手中大锤由下轰变横掠,险险地砸在了两支箭矢上,将之打得破碎飞散。

    事实上这也得亏革默坦吸取了刚才被种经闪开自己必中一击的教训,没有把全力施展出来,不然他都不及收招自保呢。

    而在箭矢飞出的同

    一时间,两名西军将领也已不管不顾地催马前冲,同时,他们还暗自用短刀插在了马臀处,刺激得胯下骏马以更快的速度急冲,由此,才在眨眼间就跑过了两百步的距离,赶在敌人下一锤挥落前,杀到其跟前。

    因为需要收弓的关系,狄鹤鸣明显速度上要比蒋武奎慢上半拍,于是后者就当先挺刀劈向眼前的辽将,而后者则未曾有丝毫耽搁,一弯腰就已把依旧在地上倒着的种经给拉了起来,然后再一抖缰绳,迅速转马回走。

    虽然他很担心蒋武奎一人对上那个犹如铁塔般的辽将会是什么结果,但也知道他们此来的最终目的就是救人,所以都没有半句废话的,只能选择相信自己的战友了。

    这一切的变化实在来得太快,甚至让革默坦和身边那些辽军将士都未能及时反应过来,再定神时,那本该已是刀下鱼肉的宋将居然就被人带着往回跑出一段距离了……这让他们格外愤怒,全都吼声连连,迅速追击上来。

    而革默坦更是双目喷火,怒叫声里,大锤已连环而出,迅速与缠着他的蒋武奎硬拼了七八招。也是直到这时,蒋武奎才知道眼前辽将的可怕,这几招打下来,他就觉着双臂酸麻,都快要拿不稳手中刀了,而对方在几番战后,竟不见半点疲态,显然要强过自己许多。

    心中暗自叫苦的同时,他也已果断生出退意,在又一次挥刀挡开对方轰来的一锤后,他便策马往边上跃去,与之拉开距离的同时,突然一个回首,右手挥动间,一道寒芒飞出,直射刚欲追来的辽将。他在箭术上不如狄鹤鸣,却也有自己的一手绝活,二十步内,飞刀堪称百发百中,而且取的又是对方的面门。

    这一下着实大出革默坦的意料,让他只能分心闪躲,也让胯下战马的速度为之一缓,并让对方再度拉开了一大截的距离。见此情形,他更感恼火,嗷嗷吼着,便再度催马来追。但这一回,他胯下千中选一的辽国骏马的速度明显缓了下去,却是在多次奔驰激战后,也终于到了它的极限。

    感受到身后敌人在不断被拉开距离,蒋武奎心下一宽,今日总算是有惊无……一个险字还没从心头冒出,跟前数名铁骑已急冲而来,手中刀带了呼啸劈来,让他只能减速招架。而就在这时,胯下骏马又是一声长嘶,突然后蹄一软,砰地倒了下去。

    刚才为了及时救人,他和狄鹤鸣都是刺伤战马急冲而来,此时战马流血过多,终于是支撑不住了,不但自己倒下,还把全无半点准备的蒋武奎也给甩了出去,扎手扎脚就撞向前方辽军铁骑。

    这几个辽骑早已杀性大起,眼见这等机会怎会放过,数件兵器迎头而来!

    顿时间,惨叫声起,血光迸现,西军中一员有名的猛将,就此战死沙场!

    “蒋四叔……”已经回神后顾的种经正好见到这痛心的一幕,让他发出了一声极其凄厉的悲呼。而其身前,正

    驾马前冲的狄鹤鸣的身子也猛然一绷,但随即又把牙一咬,继续闷头催马前冲,迅速接近前方西军战阵。只是他的两眼已然赤红,似有泪光闪动。

    在看到这一切发生在眼前时,那边西军将领张秉耀却神色木然。不是他不感心痛,而在于他很清楚自己现在最应该做的是什么,是带着大家撑住,然后迎接种经他们退回去。所以在此期间,他甚至连声音都没有什么变化,依旧冷静地指挥这一万多步骑与不断冲杀过来的辽军交锋,死死挡住了敌人的两波攻势。

    也在这时,狄鹤鸣已带了种经回来,待他们来到近前,迅速就有兵马上前挡下了追击的辽军,而驮了他们一路而来的骏马则在此时气力耗尽,颓然而倒。

    狄鹤鸣在落地的瞬间已猛地转身,持弓在手,暴喝连声,七支利箭连珠而出,竟生生将追得最紧的七名玄甲铁骑给射下马来。纵然是含愤出手,这七箭的准度也不差分毫,竟是全部命中对方的面门。

    这一手连珠快射,一下就把辽军的气焰一压,唬得其他人脚步都停了下来。而趁此机会,宋军又是一阵乱箭射过去,逼退正面之敌后,他们便果断往后撤去。

    此时,后方的西军也开始动了,随着种师道的几声令下,本来已结阵凝立的军队开始缓慢地向前压来。

    从刚才派出狄鹤鸣他们开始,种师道和种师中就一直在关注着两军变化。现在人已救出,而且士气居然有逆转之意,他们也就不再只作固守了,反而迎杀过去,竟是打算再与辽军战上一场。

    而在此时,刚刚一直都没有动静的辽军营地里也再度响起了一阵节奏奇特的鼓声,上方更有一面黑旗猎猎挥动。

    见此,种师中的面色更是一紧:“辽军要边阵了!”

    果然,在他话音刚落的瞬间,之前还猛打猛冲的辽军竟迅速止步后退,竟放任西军两路汇合,同时自身也是几路人马汇聚起来,玄甲铁骑竟不再位于大军前端,而是被裹进了层层军队之中,迅速不见踪影。

    玄甲铁骑既是辽军用以冲锋陷阵摧城拔寨的箭头利器,同时也可以是一支冷箭般的存在。既然刚才的战术未能成功,那就换一种吧。

    此时两路大军各自后撤,迅速归拢列阵,距离反倒是又拉开了许多。两军之间,则倒了数以千计的双方将士尸体,鲜血横流,还有那未死之人在挣扎欲起,看着实在是触目惊心。

    但所有人都知道,此刻的宁静只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而已,接下来的战斗必然要比之前更加惨烈。宋辽之战即将展开全新的决战。

    而宋军后方,中军营寨之中,许多人都已看得目瞪口呆,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该干些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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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9章 暴雨前的宁静

    刚才这一战前后也就不到两个时辰,此时日头才刚到中天,照耀四方呢。

    但是,沐浴在这春日暖阳下的宋军主力将士们却个个面上带汗,脸色发白,有几个不济事的,连双腿都在微微打颤。因为眼前的这一战的凶险霸烈实在超过了他们的想象。

    “辽军(西军)竟强悍如斯吗?若是我们与之交锋,真能撑过这两个时辰?”许多人脑海里不自觉就闪过了这样的念头,而答案无疑是否。

    虽然他们之前也与辽军有过数次正面决战,甚至去年时还曾正面被敌人打败过呢,但也从未像今日般见识到辽军玄甲铁骑如钢铁洪流般的冲击力。在这等可怕骑兵面前,宋军引以为傲的长矛大阵怕是会跟纸做的般被一捅而穿吧?

    这样的心思不是一两人生出来,而是几乎所有将领都有此想,心中顿生怯战之意。果然啊,在野外与辽军正面交锋就是个天大的错误,我们大宋将士最习惯还是据关城而守,靠着绝对的地利优势与强大的辽军骑兵周旋啊。

    就是童贯这位主帅,此刻也已信心动摇,竟有些不敢随意下令出兵援救前方的西军了。当然,他所以生出这样的念头可不光是被辽军强大的战力所慑,也是因为对西军生出了忌惮。

    这支西军在种家二老的手下竟爆发出了远超他想象的战力,这样一支军队真是自己能驾驭的吗?是不是需要借敌人之手来削弱他们,才能永绝后患?

    所以说童贯说到底依旧只是个弄臣,纵然有些军事天分,可他的思维却永远达不到一个将领该有的高度。他在任何时刻,心中所想都是自身的利益,而非去想尽一切办法来获取最终的胜利。

    因为自己之前就已控制不住西军,并与之交恶,所以他们就成了另一路敌人,而非宋军战友。当这样的心思一起,他所考虑的就不只是取得对辽军的胜利,更在于除去隐患——当然,这也可能是他确实被辽军的强悍所吓到,一切只是为自己不敢出兵找着借口罢了。

    周围那些将领心慌恐惧的反应尽数落到了孙途眼中,让他的心也猛然下沉。如果说之前他对种家几日前的那番请托还带着几许怀疑的话,那现在,他却不得不考虑自己接下来能不能影响那些将士们,带着他们杀过去援助西军了。

    指望身边一众已然胆怯的家伙带兵冲杀出去,只怕比让西军凭一己之力击败辽军可能性更大啊。至少就刚才这一战来看,西军战力倒也未必在辽军之下,如此正面对抗都不落半点下风的。

    同时,孙途心中也做出了明确判断,自己一手打造的山东军确实与这两支宋辽精锐还有着一定差距,至少在正面对决上,就是青州军怕也不敌辽军。当然,要是用上那些火器,情况又不好说了。就孙途所知,这几年里,江南那边已按照自己的意思多开发了几样新的武器,却不知这些由千年前的工匠造出来的火器又有多少威力呢?

    心中思绪万千,孙途的脚步却慢慢挪移着,来到了同样脸色凝重的秦敢身边,如今军营里,他也就与这个曾救过自己性命的将领关系最是密切了。

    “秦将军对此战有何看法?”孙途轻声问了一句。

    这一句话让秦敢从适才的震惊中定了下神,苦笑道:“辽军战力远在我军之上,若是正面交锋,我们绝无半点胜算。”在孙途面前,他也就实话实说了。

    孙途默然,片刻后又道:“那西军有胜算吗?”

    “如果这已是辽军全力,倒也有四成胜算。但若他们尚有保留……”说着,他便是一声轻叹。因为就他看来,后者的可能性极大,不然辽军也不会突然停步后撤了,这分明就是在酝酿着下一波更为凶狠的攻势啊。

    孙途的手不禁握紧了腰间佩刀:“那我们就这么看着?一旦西军溃败,接下来就轮到我中军遭殃了……”

    秦敢若有所思地看了眼孙途:“孙将军的意思是?”

    “哪怕我这边战力远不如前方,但此战关系到全局胜败,甚至是我大宋国运,自当放手一搏,发兵救援。”孙途缓缓地道出了自己的意思:“或者说是配合西军,毕竟我们的兵力还在辽军之上。”

    苦涩的笑容再度爬上秦敢的脸庞,他扫了一下周围:“心怯了,又怎堪出战呢?而且,童帅怕是不会冒这个险吧。”

    作为跟随童贯多年的心腹将领,秦敢对其为人和用兵习惯自然是极其了解的。到了这个时候,只怕他最可能的选择就是死守营寨,然后看着西军与辽军杀个两败俱伤了。因为至少营寨这里尚有一些防御武器可用,一旦真杀出去,他们就再无半点依靠了。

    孙途的脸色越发阴沉:“真就没有半点办法了吗?连你也无法劝说童帅改变主意?”

    “不可能。”秦敢断然摇头,这个钉子他都不敢去碰。

    说话间,一阵北风突然吹来了一大片的乌云,竟在转眼间,就把头顶的烈日给遮蔽了起来,虽无雷电,但看这情况,一场少有的暴雨就将突然而至了。一如,此刻宋军大寨内众将士的心情!

    前方的西军阵中,浑身是血的种经正跪在地上,脸上满是自责:“两位爷爷,孙儿该死,是我一时糊涂,竟率人反冲,才导致这许多将士丧命,还害死了蒋四叔……我愿意接受军法处置,以死谢罪!”说完,一头磕下去,只等发落。

    “你……简直是荒唐糊涂透顶!你可知道为救你一人,竟害死了多少军中将士吗?老夫,老夫真后悔把你带了来,杀你都不足以给将士们一个交代啊!”种师中脸上满是沉痛和愤怒,自己的孙子实在犯下了不可饶恕的大错,他是真恨不能一声令下,就将之拖到前头一刀砍了算了。

    但是他更知道种经是多少人拼死救回来的,若是真就这么杀了他,会不会影响士气不提,也对不起那些战死的将士们啊。想着蒋武奎

    他们为救此子前赴后继,杀身成仁,他就心中阵阵绞痛。

    “好啦,事到如今说这些还有什么用。”种师道突然开口,看着跪在面前的种经:“正清,你若是我西军男儿,就不该作此惺惺之态,你的命是这么多人换来的,你就该好好珍惜,用此有用之身去杀敌,让他们的死变得值得!你抬起头来!”

    “大爷爷……”种经霍地抬头,看向前方的种师道,“我还能再战?”

    “怎么?只受了点挫折就想像个娘们儿似的藏到我们背后了吗?我西军男儿可以死,却绝不能怕!纵然是死了,也要死得堂堂正正!你,还敢战吗?”

    “我当然敢,我要为蒋四叔他们报仇,杀辽狗!”种经高声叫道。

    “那就站起来,拿起你的兵器,上马!”种师道说着又扫过众人:“战斗才刚刚开始,很快地,敌人就将再度杀来,我们已无退路,唯有此战!西军,必胜!”

    虽身上带伤,鲜血都未止住呢,种经还是弹地而起,接过一旁递来来的长枪,高高举起,应声喝道:“我还能战,我不退!西军,必胜!”

    “西军,必胜!西军,必胜!西军,必胜!”先是小部分人,随后同样的吼声不断扩散,最终更是数万西军几乎同时怒吼出声,必胜的宣言直冲云霄,几乎把那遮蔽日头的乌云都给震散了。

    当听到那如雷霆震吼般的叫声传来时,后方的童贯脸色又是一变:“西军……嘿,西军……”此时在他眼中,西军这个称谓都成了一大禁忌了,这些人居然都不把自己当成大宋军人了吗?

    而对面十里外的辽军营中,耶律大石和耶律雄格却是神色凝重:“这支宋军真是一群值得敬佩的对手啊,他们要强过我们之前遇到的任何一支宋军。”

    “是啊,只是他们越强,我们越要速战速决,击败他们!”

    “对了,那边的布置已经准备好了吗?”耶律雄格突然问了一句。

    一旁的亲信当即上前一步:“回大王,一切都已准备妥当。今日也果然如大石林牙所算般又有一场大雨,到那时天时地利,可助我大破宋军!”

    “好!”耶律雄格心中更定:“今日大胜,我们便无后顾之忧,就可以回师北去,帮着朝廷平定女真之乱了!”

    耶律大石脸上却无多少喜色,只是轻轻道:“先击溃眼前之敌再说吧。要是不能将宋军彻底击溃,那我们还得与他们僵持一段时日呢。到那时,变数可就多了。”

    顿了一下,他又凝眉道:“还有,面前的宋军主将乃是有名的种家兄弟,我们虽有后招,但想要一气败了他们怕也不是那么容易啊,说不定还有变数。”

    “那就先下手为强。吹号,出击!”耶律雄格当即下令。

    号角声再起的同时,第一颗雨点从天际落下,砸在了还有血液流动的两军中间。

    战斗,再起!

第920章 宋辽决战之转(一)

    都说北方春雨贵如油,但今日的这场雨却有些例外了。当第一颗雨点打在地上后,漫天的雨点就已连成了线,化作一场少有的豪雨,噼啪而落,冲刷起了地上那积蓄流淌着的鲜血,似乎连这老天都不忍见此血流如注的场面,想要阻止这场两国之战。

    但此时的两军早已是箭在弦上,又怎么可能因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就罢战呢?更何况,辽军营中号角再起,战斗已然重开。

    前方军中,旗帜卷动,直指西军,辽军已先行发动进攻。不过杀出阵来的却非想象中能冲散敌阵的玄甲铁骑,而是数以千计的轻骑,他们急速前冲,呼啸杀出,顶着风雨都未见有半点延缓的。

    两军此时相距不过三四里地,眼见敌人先动,西军方面也不敢有丝毫的懈怠,随着种师中大声下令,令旗突举,整个军阵已猛然前压,组成了最利于防御骑兵攻击的四方战阵,静等着敌军杀到。

    适才的一场正面对决已把宋辽之间骑兵间的差距暴露无疑,这时再战,种师中自然不可能再犯同样的错误,决定先以稳守为主。哪怕种经再度请战,想要戴罪立功,率军迎敌,也被他严词喝退:“现在你们要做的就是给老夫养精蓄锐,总有你再立功勋的时候!”

    种经这时已经吃了教训,焉敢再作吵闹,只能是唯唯称是地退到了边上,然后满眼担忧地看着敌人骑兵杀到军前,在失去城墙军寨为掩护依托的情况下,只凭血肉之躯,西军将士真能挡得下辽军骑兵的猛打猛冲吗?

    同样的疑问也从孙途的心中生出。在刚才见识到了辽军骑兵的机动凶猛后,他真不觉着西军只凭防守战阵就能顶得住连续不断的冲击啊,尤其是敌人后方还有重甲骑兵这样的利器,而一旦露出破绽,那在空旷的平原之上这支西军怕是连后撤的机会都没有啊。

    这让他心下一动,目光再次落到了童贯身上,真想劝其赶紧发兵救援啊。但童贯此时却只是沉默前视,平静的脸上竟看不出半点心意来,但显然是没有即刻发兵的意思了。

    就在这时,两军已再度相接。

    但这一回辽军的攻势却和大家所想的大有不同,不再如之前展现出来般凶狠霸道,直取中宫,以强破强,而是在临近宋军军阵时,那些骑兵突然散开分袭战阵两侧,原来平铺开来的骑兵战阵竟也在眨眼间化作了两条长长的队伍,如两道利刃般,直刺宋军侧方的薄弱点。

    看到这一变阵,种师道的两条灰眉猛地就是一颤:“来了!辽军的切角战术!”

    作为有着几十年打仗经验的老将,种师道一眼就看出了对方变招的厉害处,这一招正是针对宋军眼下防御方阵而施展的狠辣攻击。

    宋军的方形战阵往往都是大盾在前以抵挡敌军骑兵的猛冲,长矛兵在后方看准时机,以超过一丈五的特制长矛抽冷子攻击已被挡住的骑兵。而在这两组士兵中间,

    还有一排刀斧手随时作着准备,一旦有敌人中矛落马,就是他们上前收割杀敌的时候了。

    再加上位于最后方的成片弓弩手,也就形成了这么一座足以和相当数量骑兵周旋的步卒战阵。这也是多年来,大宋军队与以骑兵为主的辽军作战时所不断开发完善起来的自保战阵,纵然是在野外,他们也能凭此阵保住自身的有生力量,或等到援军到来。

    但随着多年交锋,并在这阵势上吃过亏后,辽军也早学了乖了,拿出了同样有针对性的战术来,那就是眼下施展出来的切角战术。

    此战术如其名字,就是冲着宋军方阵的角落薄弱点杀来,因为那里的防御是最弱的,而且只要让辽军骑兵冲到敌人的侧方,他们的攻击也就无法被正前方的大盾所挡了。在其反复冲击之下,两个角必然崩溃,从而彻底影响到整个方阵的防守,甚至彻底被捅穿撕裂。

    “传令两角内缩,弓弩手全力攻击!”种师道当即喝令。

    此时,前方角落已经受到了敌人的攻击,处于角落的两队人马已倒了一片,要不是西军将士军纪森严,悍不畏死,只怕这一轮攻击下来,大阵就要被崩开一角,露出后方未有遮拦的同袍了。

    当然,辽军也在此期间付出了一些代价,那些冲得过急过近的骑兵被急速转向而来的长矛兵所伤,落马数十,后边的骑兵则是紧急转向,几乎是擦着宋军的边角就往侧后方奔去。

    这时,无数箭矢已有后方射到,密密麻麻地落向还在不断冲刺奔袭的辽军骑兵。不过他们也都有了准备,除了一手挥刀外,许多人还举起了一面面小小的皮盾,把大半个身子都躲在了盾后,从而大大减少了伤亡。

    虽然这些皮盾并不是太大,可却能把骑兵的头和躯干完全遮挡住,让宋军的乱箭未能建功。而他们前冲的速度却只受了一点影响,依旧奔驰着往那已现破绽的角落处反复冲击。

    短时间里几十上百次的反复冲击,早让这些边角处的将士伤亡不小,盾手更是所剩无几,也把后方的刀手给暴露了出来。

    很明显,辽军就是要通过这样的冲击来打穿宋军的防御阵势,而种师道他们现在只剩下了两个选择,要么就是往这边角处增添兵马,要么就是派出骑兵出战迎敌了。

    “种家二虎,你们会作何选择呢?”正立于营中高台,冒雨看着前方战事的耶律雄格嘴角上翘,小声嘟囔了一句。这都是他做出的布置,看来西军固然厉害,但和自己麾下的精锐辽军相比,还是差了不少啊。

    “给我放箭支援,逼退他们。还有后方,别让他们又再冲杀起来的机会!”种师中又是连声高喝,发布命令。他很清楚敌人的意图所在,更明白那些冲到侧后方的辽军依然对自家有着极大威胁——等他们拨马回身,再组攻势,自己后路也将遭遇袭击,再是切角的话,这防御阵势真有可能崩溃。

    嗖嗖的箭矢不断飞出,但在这么放了几轮后,声声惊呼响起,有将士惊恐地跑了过来:“二位相公,不好了,我们的弓弩已有半数失效,其他的怕也用不了几次了!”

    “什么……”种师中脸色大变,在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后,又抬头看了眼把滂沱大雨不断泼洒下来的天空:“今日连这天都不助我而助贼吗?”他迅速明白过来,大雨的不断冲刷,竟让弓弦软化发涩,力道再不如前……

    这当真是一个始料未及的巨大麻烦了。要知道,宋军敢与辽军正面抗衡最大的倚仗就是远比敌人更多也更犀利到底弓弩啊。而现在,这一场突然的豪雨,却把这点优势给败了个精光,试问只靠这些步卒,在阵势随时可能被破的情况下,如何与敌对决啊?

    “先抽调中军弥补四角损伤,务必要将这一轮猛攻给撑过去!”这时种师道平静的声音迅速响起。而随着他这一发话,种师中也不再多言,只是担忧地看着前方还有半数未动的辽军主力,猜测着他们接下来会怎么做。

    西军在这道命令下再度变化,更多的兵力往边角处涌去,填充空位的同时,也对不断冲击袭来的辽军骑兵发动了反击。

    顿时间,刀光剑影,杀声不断,双方皆有损伤,这一轮极有针对性的切角战术也终于被化解。

    远远看到这一幕的孙途不觉长舒了口气。刚才那边角就要被突破的景象可把他吓得不轻啊,他甚至代入想过,若自己率山东军如此迎敌,怕也很难做得比西军更好了。所以说,道一句西军乃大宋最强之军,却是半点都不为过的。

    但是,他心中依旧隐隐有些不安,辽军的切角战术虽然厉害,但也没强大到能只靠这一招击破西军阵势,那他后面是不是还有什么招数?接下来又会怎么做呢?还有,那支铁甲重骑,为何直到现在还没再出?是他们在积蓄力量,还是有着更深的筹谋?

    事实上,这也是孙途身在几里路外远眺,未能将西军的具体布置反应尽收眼底有关。若是他发现西军已抽调了不少兵马补充四角,只怕就要更紧张了。

    而此时,随着辽军阵中号角声再起,他们的战阵突然两边分开,然后那一万铁骑已奔腾再出,如无数架钢铁战车般,轰隆隆碾向了宋军大阵。

    而在他们冲出的同时,那些剩下不到三成的辽军步卒也紧随跟上,气势汹汹地直朝着西军正面杀来。同一时间,那些轻骑也纷纷回身转向,长刀侧举,飞驰起来,再切四角。

    辽军真正的杀手锏终于施展了出来,这一下,他们要一举将整支西军击垮击溃。哪怕西军再强,顾此失彼之下,也不可能防住这一轮的凶猛攻击。

    “这支宋军确实厉害,可惜了呀……”耶律雄格轻轻一叹,随即又露出了胜券在握的得意笑容。

    在他看来,这场战斗已经结束。可事实,当真如此吗?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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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着仓库到大宋介绍:
现代青年孙途因故带仓库系统穿越到北宋末年,从而开始了一段精彩曲折,前途难料的生存与救亡之旅。
在这里,不但有昏君权奸,还有忠臣名将,而更出乎意料的是,这还是一个有着水浒群雄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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