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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路人家     带着仓库到大宋txt下载     带着仓库到大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098章 赵宋终结(上)

    一件尚未成真的事情一旦真有无数人都认定了它会发生,并时常提及,那或许就离它成真的那一天不远了。

    如今的大宋各地,就正发生了这么一件事情,上自达官显贵,下到贩夫走卒,无数人都在谈论着已经大权独揽,声威顶天的孙太尉会不会踏出那一步,取那个昏君赵佶而代之。

    一开始,这样的说法只出现在私下场合,还没人敢在大庭广众道出。可是随着时间推移,尤其是在进入十一二月后,当北伐大胜,辽夏互战,导致双方元气大伤,大宋真正已控制大片辽国土地及城池的消息传开后,这一论调就再也无法遏止住了。

    东京这里还好一些,一旦出了京畿之地,无论是街头巷尾,还是酒馆茶肆之中,总能听到某些人在作着高谈阔论,以各种事实和历史来推断孙太尉必将在这一两年内废皇帝自立,从而彻底取代大宋朝。

    而叫人尤其感到意外的是,当这一说法甚嚣尘上时,天下百姓居然没有半点反感之意,或许有部分守旧的所谓忠臣私下里会大骂孙途狼子野心,但绝大多数人却表现得乐见其成,似乎在他们看来孙途称帝是顺理成章的一件事情,对大家来说只有好处而无坏处。

    这不能不说是赵佶及大宋朝廷的悲哀了,因为到了这个时候,就连普罗大众都不再与他们站在一起。但说到底,这还是赵佶自己酿下的苦酒,他的贪婪自私,肆意妄为让大宋百姓在前些年里吃足了苦头,早让百姓对他绝望,离心离德。所以当有更好的人选出现时,大家自然更愿意让孙途这样为国为民的好官来当这个天下之主了。

    当这样的风气开始在朝廷之内蔓延开来时,不少官员就动起了心思来。进入腊月后,更是有官员在私底下相互串联,打算找个机会给孙途来个劝进什么,甚至都有人开始把主意打到了宰相童沐的身上,希望由他带头劝进。

    而对此,作为孙途最坚实盟友的童沐却不曾点头,反而有种置身事外的意思,莫非他想要避嫌吗?还是说孙途他想做曹操,不想让自己背负一个以臣下篡夺皇位的臭名声?

    可也不对啊,当初的曹操所以没有踏出最后一步,说到底还是因为那时天下尚有东吴和西蜀两大强敌在侧的缘故,他怕自己一旦篡位就给了那两方以联手出兵的口实,所以选择了隐忍。

    可是现在的天下大局却与汉末完全不同,在孙太尉的主导下,大宋前所未有的强大,就连辽金西夏等外敌都已失去了威胁,只能在旁苟延残喘,试问他还有什么好顾虑的呢?他也不是那种真把名声看得比一切都重之人啊,如今人心所向,岂有不顺水推舟,取赵氏而代之的道理?

    当各种猜想纷纷不绝时,时间又来到了腊月十五,正是今年最后的一个大朝会之日。

    清晨时分,无数官员齐聚皇宫,排了整齐的队伍进入了大庆殿中朝见天子。

    自打赵佶被孙途半软禁在皇宫,

    几乎没有任何实权之后,每月两次的朝会也不再像以往般由着一批批不同身份的官员各自奏对,而是让京中百官共聚一殿,然后各自把这半来月里需要处理的大事悉数道出。

    其实这说到底也就是一个走过场而已,只是让赵佶这个皇帝在群臣面前小露一脸,至于决策权,他是半点都没有的。一切军政事务早由政事堂和枢密院一一处理完毕,他在此刻也就一摆设,甚至连那傀儡都不如。

    当群臣大礼参拜时,高坐于御座之上的赵佶眼中却有些茫然和异样,直愣愣地看了这殿内的一切良久后,方才摆了下手道:“诸卿平身免礼。今日有何事要禀奏啊?”

    这样的事情今年以来已经有了十几二十次,群臣倒也熟悉,当下就有官员走臣班里走出来,把自己的一些想法当众道出,然后再由群臣商议一番,做出最后的定夺。

    似乎这场朝会的一切都与以往没有什么两样,唯一有些异样的,就是上方的天子显得有些异常,总是魂不守舍,有时需要臣下们连续呼喊几声,他才回神,然后跟提线木偶似的点头:“你等所言甚是,就照此办理吧。”

    这样的表现自然让人觉着有些古怪,但再想想这几年里赵佶的处境,大家也就释然了。换了谁,老是当这么个什么都做不得主的傀儡皇帝也确实会感到懊丧无力,从而心神不守吧。

    直到朝会快要完结时,大家也都是这么想的。可结果,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今年的大朝会就此告终时,赵佶却在最后开了口:“诸位爱卿且慢离开,朕……朕也有一事想要宣布。”

    “嗯?”朝臣都是一愣,继而许多人都把目光落到了孙途及童沐二人的身上——天子突然有此一招,你二位不加以阻拦吗?

    结果孙途二人还真就没有任何的反应,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眨上一下,依旧静立前方。如此一来,其他人算是明白了过来,恐怕皇帝这一出就是他们二人在背后指使,而要真是这样的话,此事只怕是……

    就在众人错愕而紧张地看着赵佶的当口,他已起身说道:“朕自继位以来,多行错悖之事,使我大宋百姓受苦,民生凋敝,国力日衰,以至差点就被辽金等外敌所侵,使万千黎庶遭受大劫。此等种种皆朕之过,让朕惭愧后悔不已。

    “幸赖天不绝我汉人宗嗣,既有孙途童沐这样的肱骨之臣,又有无数将士拼杀在前,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这才保住了大宋天下,让百姓得以安居乐业。

    “然即便如此,亦不能消除朕身为人君所犯下的种种过错,尤其是当初信用蔡京高俅等等奸佞小人之过,纵是他日写入青史,也将被天下人笑。朕,实在愧为这天下之君,上对不起天地祖宗,下无颜对群臣百姓,更无能力使我大宋更进一步。故而,在经过深思熟虑之后,决定就此退位让贤,让有德有才者为君……”

    听着赵佶缓缓把自己决定让出皇帝之位的意思说

    出,哪怕群臣已经有了相当准备,依然让所有人感到阵阵愕然,霎时间,整个大庆殿内已陷入到了绝对的安静之中,所有人都神色变幻,不知该做何反应才好,有几人更是身子不断打颤,就好像是得了寒热病突然打起了摆子似的。

    谁也没想到,这等大事会来得如此突然,皇帝连跟群臣稍作商议都没有,就直接宣告自己将要退位了。片刻后,就有许多人再度把目光落向了孙途,有人脸上带笑,有人神情复杂,也有的则是难掩悲愤,终究是要走到这一步了吗?

    赵佶的精神也不是太好,在说出自己就要让位后,他的喉咙也是一紧,并没有把最后让位给哪个的话完全道出,双眸之中还带着深深的悲伤。身为一国之君,最后却落得需要自己主动退位,这对他来说不光是权力的彻底丧失,更是自古以来少有的最大侮辱了,他,真愧对赵家的列祖列宗啊……

    皇帝那伤心的神情更是让群臣的心情一阵激荡,哪怕是那些乐于见到由孙途取代赵佶称帝之人,这时也只觉一阵心酸,不见半点高兴了。说到底,多年的君臣名分可不是那么容易说放弃就放弃的,哪怕这个君王实在没有明君之行,明君之相。

    至于那些骨子里还是忠于赵宋的官员更是悲愤交加,终于,在一阵沉默后,一人突然站了出来,直看着孙途喝道:“孙太尉,你好大的胆子,真就要逼迫陛下让位给你吗?你可知道,此等行径意味着什么吗?此乃谋逆,是要遭天下人唾弃,被万世之人所鄙夷的。自古以来,从未有一个篡位者能得美名,你身为人臣,真要干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举动来吗?”

    此人说到激动处,更是须发皆张,身指不断点向孙途,完全不见有丝毫害怕的样子。众人见此,也不觉大生敬意,但想想或许如今朝廷里,也就他这样的数朝老臣敢于如此直接斥责大权独揽的孙太尉了。因为他正是礼部尚书张渐,一个与蔡京年岁相当,曾历三朝不倒的老臣。

    面对如此指责甚至是辱骂,孙途却显得颇为镇定,不见半点动怒之意,只是说道:“张尚书你何出此言?本官可从来没有说过要篡夺天子之位,你这么说是不是太过随便了些?”

    “难道陛下让位不是被你所逼迫,而这皇位不是非你莫属了吗?”张渐寒了张老脸又大声说道。

    “张老尚书你也太急了些,事情都没弄明白就指我为敌,可不像你以往的为人啊。”孙途却依旧摇头,心平气和道:“你且听听陛下到底是怎么说的,最后再作评断也来得及。”

    这时,包括张渐在内的众人都露出了更为怪异的模样来,然后全看向了赵佶。这皇位要不是禅让给孙途,还能给谁?原先倒还有太子,可后来不是被废了吗?难道还能有其他更好的人选不成?可即便真有,孙途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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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9章 赵宋终结(下)

    看着群臣那一片异样的表情,赵佶心里一阵苦涩,但更多的却是恐惧和深深的无力感。

    这个孙途实在太可怕,他比自己所知的史上诸多篡位的逆臣都要谨慎,手段也更厉害。与他相比,汉末的董卓曹操和后来的司马氏,又或是唐末五代那些手握兵权不断夺取帝位的军阀们的行径都太过粗暴简单,太过容易落人口实了。而更可怕的是,孙途所倚仗的这一点,即便到了现在,也没人能够看破。

    一抹苦笑后,赵佶终于说道:“张卿这回确实是错怪孙太尉了,他从来就没有代朕自立之意,一切全都是朕自知罪孽深重,不能再在此高位上祸国殃民才做下的决定。至于待朕禅位后的继任者——”说着,他的目光往殿外望去,就在那个小小的人影沿着长长的阶梯来到殿门前时,他也道出了这位的名字:“柴逊!”

    听到这个陌生到了极点的名字,殿内群臣都愕然愣住,一脸的莫名其妙,完全不知道此人何德何能竟能接受如此天子重位,就连张渐等本来打算无论赵佶说什么人继位都要反对的臣子也短暂的陷入沉默,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应对。

    随即,众人才发现在二十来个禁军将士的护卫下,一个身着华贵袍服,气质尚佳,但却年龄只得十岁出头的孩童正迈步进入殿来。在看到高高在上的赵佶时,他也没有太多的恐慌,按照臣子该有的礼节,就冲皇帝行下了跪拜大礼:“臣柴逊叩见陛下。”

    这就是柴逊?那个即将继任天子重位之人?可他到底是什么人啊,凭的什么这个位置由他来坐?哪怕是换作废太子赵桓,甚至是孙途自己当了这个皇帝,大家都还能接受些,可这么一个年龄幼小,名不见经传,又没有什么显赫家世的黄口小儿,怎会被选为下一任的天子?

    都不用张渐再出来反对质疑了,当下里就有十几个官员相继跳出臣班来,纷纷大声道:“还请陛下恕臣等不恭,此事实在叫臣等无法接受。此子既非宗室,也未有任何大功于我大宋朝廷,焉能居此高位?”

    “陛下,天子之位关系到天下江山社稷,亿万黎民,岂可如此儿戏?臣万不能接受这样的事情!”

    “陛下……”

    面对着如此多人的审视和敌意,年纪尚小的柴逊终于感到了一阵恐慌,跪在地上的小身体都开始打起颤来,目光则不住在四下里寻摸,就跟溺水者抓救命稻草般,想要找到一个依靠。最后,他的目光落定在了最前端的那人身上,有人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正好看到了孙途已一步迈了出来。

    他只用目光在那些还在吵个不停的官员面上一扫,这些人就突然身子一震,纷纷住嘴,殿内的气氛也为之一肃。而后,孙途才哼了一声:“你等皆是朝廷重臣,现在却跟街巷中闲汉泼皮般吵闹不休,真是岂有此理!”

    顿了一下后,方才放缓了语气道:“我知道你们都在质疑什么,觉着柴逊他身份不

    够,似乎和皇帝之位有着十万八千里的距离,陛下作此决定完全就是胡闹,对吗?”

    或许很多人心里确如其所说,但表面上却不敢展露,只能保持沉默。而孙途的一双眼睛却盯在了张渐身上,他很清楚,此人正是今日需要克服的最大障碍,只要让他无话可说,便能凭此压服百官,顺利让赵佶退位了。

    可即便是张渐,在被孙途如此虎视眈眈般盯上后也是一阵的恐慌,蔡京、梁师成、李纲、宋江……一个个曾经比他地位要高得多的朝中重臣的死状走马灯般在其脑中盘旋,那都是和孙途为敌的下场,他可不想步这些人的后尘啊。

    但是,作为礼部尚书,作为大宋数朝老臣,张渐又不得不为了自己心中的信念与孙途周旋,总不能就这么任其把天子给废了吧——虽然听着是禅位,可其实就是废立!

    在长长地呼出一口浊气后,张渐终于是一咬牙,回看孙途:“孙太尉说的是,老夫确实很难认同让这么个与我赵宋毫无关系的外人,这么个黄口竖子来当天下之主。相比起来,倒是孙太尉你更适合呢。”

    “哈哈,我乃大宋臣子,岂能干出某朝篡位的勾当来,那不是要惹天下人共同声讨吗?”孙途却是一笑摇头,立刻就否定了对方的这一提议,随后才又把脸一肃道:“至于你说这柴逊与我大宋没有半点关系,却也不对。张尚书,你也是饱读诗书,熟悉历史之人,难道到了现在都没从他的姓氏上看出一点端倪,看出他与赵宋之间所存在的千丝万缕的关系吗?”

    张渐一愣,皱眉思忖了起来:“柴逊,柴家,柴家……”忽地,他双眉一挑,脸上已露出了极大的惊诧之色:“难道说此人竟是……竟是周世宗柴荣的后人?”

    只此一句,顿时就让殿内其他人等的脸色都再度大变,有惊讶,有恍然,而更多的,却是浓浓的忌惮。不是忌惮柴逊的身份,而是忌惮孙途的手段,为了找出一个正当理由来把赵家从皇位上驱走,他居然找到了这么个人物!

    而且从种种迹象来看,显然孙途早在许多年前就已经握有了这张王牌,也就是说早在多年前,他就有心要把赵佶,乃至整个赵家从天下之主的宝座上给掀翻下去了。如此心机手段,想想都叫人后背发凉啊。

    是的,其实早在当初还在山东时,孙途就已经在为这一日布局了,所以才会把柴进留在身边。话说那时候的他留着柴进倒还有另一个目的,那就是一旦真与朝廷开战,还可以打出为柴家后人复位的旗号,直指赵家得位不正。

    只是后来,随着孙途地位不断提高,这一手后招倒是用不到了。但柴进,以及他的儿子人等还是被孙途养了下来。直到这次,才由其孙子柴逊起到了一锤定音的效果,不过这对柴进来说也算是好事了,至少让柴家重新走上了那个最高的巅峰,哪怕是个傀儡,而且称帝的时间怕也不会太长。

    “然也,他正

    是当初被太祖赵匡胤夺去皇位的柴宗训的后代子孙。想当初,赵匡胤在那乱世因周朝主幼国疑,怕汉家江山为外族所侵才悍然于陈桥发动兵变,这才有了百年大宋天下。而今日,赵佶失道,致使天下百姓受苦,自知其罪,故决定重新把天下让还与柴家后人,敢问,这有什么问题吗?”

    顿了一下后,孙途更是露出一丝笑容来:“我想此事要是传于后世,只会被万代传诵,直言我汉人果然多是为国为民之智者,而少权欲熏心之辈。其美名甚至都不在尧传舜,舜传禹这样的先贤之下了吧?”

    好嘛,经孙途这么一说,还真让他把道德制高点都给占领住了。竟让张渐这个礼部尚书一时间都不知该作何反驳才好,事实上,他也确实拿不出充足的理由来反对这一出了。

    其实谁都知道,让赵佶禅位柴逊只是一个过度,总有一日,或一二年,或两三年后,他便会再来上一次,把皇帝之位禅让到孙途手中——而到了那时候,孙途得此位就变得名正言顺,再没有人能提出质疑了,毕竟他之前只是宋臣,而之后柴逊还是被他一手扶保上来的,自然不存在以臣凌君,如曹丕司马炎之流般的恶劣后果——但偏偏,谁都无法在此刻挑出什么大错来。

    而且更叫人感到恐慌的是,随着孙途把这一点彻底挑明后,也就意味着他已把自己推到了和太祖赵匡胤同一位置上。

    赵宋的开国其实是很不光彩的一件事情,是当时手握兵权的赵匡胤假称有辽人犯边,然后在带大军出城后突然在陈桥发动兵变,杀回汴京,夺了孤儿寡母的皇帝位,真论起来,不比曹丕等人好多少。反倒是孙途今日所为,至少比他要强上许多,他可没有欺负什么孤儿寡母,而且十多年南北征战所立下的功勋更在赵匡胤当年之上!

    所以如果有人真认定了孙途是逆臣乱臣,那就是连带着把赵匡胤也给骂了进去。哦,对了,就跟继承了基因似的,就在赵匡胤死后,他弟弟赵光义居然又复刻了一遍自己兄长的做法,同样从自己的侄子手里夺走了皇位。所以无论怎么说,只要认为孙途此行为有问题,那就是否定了赵宋百年的正统性,那孙途窃其皇位就更是理所当然的一件事情了。

    这是一个从哪边走都无法走通的死路,饶是张渐等人,在苦苦思索后也拿不出反驳的理由来,再加上孙途本就大权在握,一言九鼎,禅让一事已成定局。

    在一番沉默后,终于随着童沐这个宰相的抢先表态,而使群臣随后作出了接受事实的决定。反正无论他们如何反对挣扎,到最后总无法改变孙途的主意,那就坦然迎接赵宋终结的现实吧。

    大宋宣和十一年腊月十五,天子赵佶下诏罪己,同时自请去自己皇帝之位,禅位后周柴家后人柴逊。待到明年正月开始,就将改国号为周,改元,靖康……

    大宋宣和十一年,存续了百年之久的赵宋王朝,由此终结!

第1100章 《寻踪论古》(二)

    “探寻前朝古物,纵论历史沧桑。各位观众大家好,欢迎收看新一季的《寻踪论古》节目,我是主持人小蔡。

    “这一季的寻踪论古我们不光有前往各处古迹原址进行探访发掘,也将前往全国各大博物馆,带领大家去近距离地感受那几百上千年的古董的美妙,以及深藏在这一件件古董背后的动人故事。

    “今天我们要去的,就是位于首都的国家博物馆,在这里,我们又将看到哪些深藏历史韵味的古董呢,请各位随着我的脚步一点点去揭晓它们的面目吧。”

    随着一段开场白说完,画面已迅速转切,进入到了古色古香环境的国家博物馆中,在一段长镜头展示这一全国最大博物馆各藏馆的面貌后,镜头终于是对准了几幅藏于玻璃柜内的,美轮美奂的书画上头,而后镜头又迅速聚焦,不但让上面的画面和字体以最清晰的形式呈现出来,同时更有玻璃柜上标签特写——越.赵佶书画。

    几秒钟后,画面重新回到主持人这边,而此时他身边已经多了一个五十多岁,头发半稀,戴了金丝眼镜的男子:“我身边这位想必只要是经常关注我们节目的观众就一定能第一眼认出他来,没错,他就是宋辽历史学者,梅慈仁梅教授。梅教授,先跟观众网友们打个招呼吧。”

    “观众朋友们好,我是梅慈仁,很高兴又和大家见面了。”梅慈仁也是这一节目的老嘉宾了,所以表现得颇为随意,笑呵呵说着话,同时还挥了下手。

    “要说今天我们要鉴赏讨论的古物,就是这几幅古画了,而且这还是梅教授之前向栏目组建议的,却不知这几幅画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吗?”

    “那我就要考考小蔡你了,你可知道这些书画的作者赵佶是什么人吗?”

    “越人赵佶吗?呵呵,虽然我不是什么专门研究历史的人,但这位宋朝最后一个皇帝我还是知道的,只是为什么这里不是写着宋,赵佶,而是写越呢?”

    “看来你还是很熟悉宋辽以及之后的越朝历史的嘛。至于为什么这么写,自然是因为这几幅作品都是赵佶在被夺去皇帝之位,成为越国宋献公后所写所画了,所以从历史学角度来说,就不能再用宋.赵佶来作出介绍,这一点博物馆的工作人员还是作得很用心的。”

    “原来如此,这可算是涨了见识了。”

    “另外还有一个辨别赵佶真迹的小技巧我可以在这里教给大家,毕竟这几年里书画市场可是收藏界的大热门,像赵佶这样的古代大书画家,还曾有过皇帝身份,就更不得了了。那就是他后期的花鸟和瘦金体书法我们可以关注最下方的落款及用印,要是上面题的是天下一人,那就一定是假的。因为那是他还在皇帝位上才会用的印钤,等到后期,就只能用献字印,或是臣佶印了。这一点之前总被人弄混淆了,所以可以鉴别出许多的假字画来。”

    “原来如此,看来等某天我有五百万买下他的书画后,就能用上了。”小蔡又笑呵呵地说

    道,同时引来了梅慈仁的大笑。

    “好了,言归正传,接下来就请梅教授为我们讲述一下这些古画背后的历史故事吧。”

    “好的。”梅慈仁一点头后,镜头再切,却是已经把几幅书画从柜子里取了出来,他手里也戴上了洁白的手套。只见他不断指着那几幅书画,慢慢细说着这些书画的艺术价值,半晌后,才又评述道:“可以说,这几幅赵佶后期的书画都是极上等的国宝,只从这些书画,就能看出他的艺术造诣在当时已达到了登峰造极的高度。

    “而且据说,赵佶的艺术天分还不光只在书画上,他对金石篆刻,林园建设,甚至是音律舞蹈都有着重大贡献,到现在,还有几段古舞是从他那里传下来的。如果只用一个艺术家来评价他的话,那就是一个足以光耀后世,让无数后人只能望其项背的存在。”

    “但显然,他不只是一个艺术家。”小蔡适时地道。

    “是的,他不只是一个艺术家,在早中期,他更是一个国家的皇帝,是整个国家的最高决策者。甚至可以这么说,皇帝才是他的正经职业,而艺术家就只能是个人爱好了。可他却把更多的精力都投到了业余爱好上,至于对于皇帝这个本职工作,却是相当不当回事,所以无论他在艺术上有多少造诣,至少在历史上,就永远要被打上一个昏君的印记,而且这个印记只会比艺术家的称号要大得多,真正的遗臭万年。”

    “是啊,所以他才会在大宋明明已经没有了外敌的情况下被臣子胁迫着禅让皇位,从此过上了软禁幽闭的生活。”小蔡也深以为然地说道。

    “是的,不过也正是因为有了这样的人生大起落,才让他赵佶在艺术上有了全新的突破,就跟南唐后主李煜那样,因为国破家亡,身为俘虏,才作出了多首脍炙人口,流传千年的诗词名篇。

    “这放在如今这个时代,自然是值得我们却欣赏感怀的,但是,如果我们是生活在他们统治的那个年代,是他们治下的百姓,就绝不会希望有这样的君王了,因为这样的君王只会给天下黎民带来无尽的苦难。而不是所有古代百姓都能像宋朝百姓那么幸运,不但逃过外族侵扰,还遇到了接连两场皇朝更迭却没怎么流血战争的。”

    “梅教授要说的应该就是越太祖孙途发起的那两场禅让吧?”

    梅慈仁点头笑道:“是啊,只要是提到宋朝晚期,就不可能绕过孙途,他虽为宋臣,却不像其他那些人一样得过且过,而是通过自己的不断努力,不但救了这个国家,也救了千千万万的天下苍生。”

    “这话可有些夸张了吧?”

    “一点也不夸张。其实我们许多研究这段历史的人都做过相似的推演,要是没有孙途这么个英雄人物出现的话,宋朝历史的走向将会如何?结果所有人都得出一个结论,到最后,北方的辽国,更北的金人,都可能出兵南侵,那样一来,一向重文轻武的宋朝就不可能守得住他们江山了。最好的结果就是退

    到南方,靠着长江天险来挡下北方游牧民族的骑兵。只是这么一来,在北方的无数百姓可就遭殃了……”

    主持人仔细想想,也不禁点头:“或许梅教授你说的是对的,但毕竟历史没有假设,现在总归有了孙途的出现。不过,有一点是我,也是广大网友观众无法理解的,那就是孙途明明在宋朝末期已经掌握了朝廷大权,就跟汉末的曹操,曹魏后期的司马家一样,完全可以废立皇帝后自己取而代之,又为什么非要多此一举地先来个柴周,然后再过几年才当上皇帝,建立越朝呢?”

    “这就是孙途比曹丕司马炎之流要高明的地方了。我来问你,提起这两个人,你的第一印象是什么?”

    “额,篡位?枭雄?”

    “嗯,这两个用词本身就代表了他们在大家心目中不是什么好人了,而这还是二十一世纪的价值观下,我们可从来没有说什么忠君是一个人必备的良好道德。而古代就完全不一样了,那时候的人,无论是读书人,还是连大字都不识的乡野老农,他们都有最朴素的价值观,也就是分忠奸好坏。像曹丕司马炎这样篡夺自己君主皇位的家伙,那是要被所有人唾弃的。所以曹魏才会在几十年后就迅速被司马家给篡了国,而司马家所立的晋朝,更是早早就内乱不止,成为华夏五千年里最混乱的一个时代。而这一切的根源,就在于他们的得位不正,从而给了后人以仿效的机会。”

    “这就是所谓的上梁不正下梁歪了?”

    “差不多意思吧。而孙途就不同了,可以说,直到今日,历史上对他的评价一直都是相当正面的。当然,这除了因为他所建立的越朝确实国祚够长,让后人能够更多地吹捧他外,他得位的方式也是其中很重要的一个原因。”

    “就因为他先立了柴逊当了个周让帝?”

    “对的,虽然让现在的人看来,他这么做似乎真有些多此一举,反正都是抢夺皇位嘛,可摆在那时候却完全不同。这两年的缓冲,让他的声望再度达到顶峰,同时,之前孙途是宋臣,所以如果他取赵佶而代之那就是乱臣贼子。可到了末周,就完全不同了,因为那个周让帝都是由他保上的皇位,而且一直以来朝中大小事务都是由他来作定夺的,他虽不是皇帝,却也和皇帝差不多,所以双方也就没有君臣名分了,这让他在之后接受周让帝的禅让就变得理所当然,没有人会再行反对。”

    “原来如此,这么看来,这个孙途不但是历史上数得着的名将,还是个政治家了。”

    “那是当然,作为越朝的开创者,要说孙途不是政治家,还有谁能担得起这个称号?而且,他在政治上的智慧可不光只体现在夺取皇位上头,更体现在立国之后的种种举措上呢……”说话间,梅教授的眼镜闪过一丝光芒,似乎是想到了一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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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1章 大越兴华

    大越兴华十五年,金秋九月,国都雒阳。

    到今日,距大越代周立国已有一十五载,就连离把都城从易攻难守的汴梁迁到眼下的雒阳,都已过去了足有八年之久。

    在这八年的时间里,中原天下,大越国中百姓安居乐业,各州府县也是一派祥和,欣欣向荣。靠着前朝赵宋时的商业底子,再加上皇帝孙途的多年励精图治,农商并重的诸般政策,使得大越的百业比之宋时更为繁盛,每日里一条条官道之上车马往来如梭,田间地头,更是完全被金黄色的稻麦,以及无数忙碌的身影所覆盖,叫人望之心旷神怡。

    而国都雒阳城内更是热闹繁华到了极点,四通天下的诸座城门每日里都会吞吐数以十万计的人口货物,而此地百姓居民数字更是直达一百五十万,竟是远远超过了最繁华时的宋都汴京。

    如此繁茂之都城,自然吸引了无数商家在此开设各种不同商铺楼阁,而这其中最为人津津乐道和向往的,还要数同样从汴京搬来的天下第一楼樊楼了。虽然如今的樊楼主人早已更换,八成以上的资产更是完全控制在朝廷手中,但这里的一切依然奢华美好,是天底下最最有名的销金窟,就连那经典的五楼并立,势若梅花的格局都完全照搬过来,但里头的一切却比汴京时规格更高。

    这里的美酒佳肴,美人舞蹈,还有各种听过没听过的娱乐项目,都足以吸引天下之人,甚至是他国之人都不辞辛苦地特意跑来一趟,只为领略这天下第一楼的风采。

    方才入更,华灯初上,樊楼内外已是欢声笑语,丝竹歌舞响成一片,不时吸引着外间行人流连忘返。而在楼内,更是灯火辉煌,几处楼内客人如织,他们或饮酒,或耍乐,当真是和乐融融。

    当然,也有一些喝醉了的客人因为某些小事口角而生出些乱子来,然后自有楼内护卫人等上前劝说,若是有不听的,再拿下法办。只消一张名刺,就能让闹事者在雒阳府衙中关上十天半月了,毕竟这里可是官家产业。

    也不是所有人在喝醉后就喜欢寻衅闹事的,也有人更喜欢大声说笑,纵论天下,对此,自然没人干涉,有时还看能引得周围其他酒客一起参与到讨论中来呢。无论是国政军事,又或是科举商业,在大越国中,就没有任何的忌讳,这才是一个自信强大的国家和朝廷该有的精神风貌。

    此时,在最高最有名的彩舞楼中,下方舞台之上,樊楼第一花魁柳娘子正在翩然起舞,直引得周围无数酒客连声叫好,有人看得兴起更是大口喝酒,已见熏然。而三楼地字号雅间内,几个客人就因为酒意上头后谈性更浓,一番话后,就把话题扯到了当今天下与宋时的种种不同与优越来。

    “要说咱们大越和前宋相比最厉害的,还是在对外武事上。想想当年我们中原朝廷是何其的憋屈,总被辽国压着,后来更出现了西夏和金国等狼子野心的外族之国,眼看着人家都要杀到咱们的国都跟前了。可现在呢,却完全反过来了,咱们大越的军队不断往北往西扩张,把那些未肯归顺的大小国家杀得屁滚尿流,只能乖乖地称臣纳贡,当真是让我做臣民都感到扬眉吐气啊。”

    “宋兄这一点说的甚是,而且更让我等觉着当今陛下了不得的,还在于他不像前朝那些皇帝那样只是自己善于用兵,然后在帮着子孙辈打下江山后就完全不顾了。咱们的皇帝可是早早就把太子都给派去北边,去和残余的辽人金人不断作战,以磨砺他的性子。那可是太子啊,国之储君,试问除了当今陛下,还有谁有这样的魄力?所以在我看来,当今陛下早已远迈秦皇汉武,唐宗宋祖等历朝天子,怪不得他之前能作出‘惜秦皇汉武略输文采,唐宗宋祖稍逊风骚,一代强人耶律大石只懂仓皇西逃’这样气势雄浑的诗作来!”

    “可不光如此,我可

    听说了,陛下更是一早就已给子孙后代都定下了规矩,今后凡是大越太子,都必须先在边境历练三年才能确定储君身份。如此一来,自能确保我大越每一代天子都有开拓进取之心,更不可能再出现如前宋般积弱的场景了。”

    “你们只说军事,要我看,我朝比之前宋更了不得的还在于对科举的改革。想当初,只要诗文作得好,就能当官,那算什么本事?现在可不同了,举凡是算学、律法、兵事、水利、工程……几乎每一项学识朝廷都专门开设了科举考试,只要能学有所成,学以致用,就有做官的机会。想来也是,朝廷里那么多衙门官职,要是全由那些只知道死读书,只会作几篇诗词歌赋的家伙给把持了去,那还不得乱了套了?”

    “李兄说的才是正道,如今的科举确实要比当初的强出太多了,我可听说了,就是从前两年的工部科举中考出来的一个叫梁发的工部郎中,就在去年黄河水患时立下了大功劳,守住了差点就决口的黄河,保住了两岸数十万的人口和无数良田呢。”

    “还有海上贸易咱们大越也比前宋要强出太多了。那时我们都看不到多少扶桑及更远处国家的人和货物,可现在呢,光今天来此饮宴,我就瞧见了四五拨他国商人。那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可比当年用的铜钱要省心省力得多了。”

    这些人你说几句,我说几句,越说越是来劲,声音也是越来越响,完全穿过了雅间之间不甚隔音的墙壁,从而进入到了边上天字号雅间内喝酒的几人耳中。

    倘若隔壁那些借酒高谈之人看到这边喝酒的其中几人的模样,只怕立刻就会把嘴闭起来,或许连刚喝下去的那点酒都将化作冷汗给流出去呢。因为这里坐着的几人,赫然正是当今大越皇帝孙途,宰相童沐,太子孙捷,以及一个略显木讷紧张的青年。

    时光荏苒,近二十年的光阴终究是在孙途身上脸上留下了不浅的痕迹,不但让他脸上多了数道深深的皱纹,就连两鬓都已显出了些花白之色来。毕竟,今年的他已快到五十了,只是整个人的精神依旧饱满,哪怕是在坐着喝酒,身子依旧笔挺如枪。

    倒是童沐,因为年岁本就长于孙途,再加上作为宰相政务繁忙,显得更为苍老,连身子都略有佝偻了。孙捷倒是风华正茂,精神奕奕,正不断好奇地打量着面前这个比自己还小了好几岁的年轻人。

    他知道,这位是父皇在郓城老家的故人之后,名叫于奎。前两日,因为他精于酿酒之术而被朝廷征召,然后被父皇发现了他父亲于大勇,祖父于孝和正是自己当年的掌柜和好朋友,这才特意见他一面。而为了不让于奎过于紧张,甚至还选在了樊楼这里,而不是在宫中见他。

    可即便如此,于奎在孙途等人面前还是表现得极度拘谨与紧张,往往只有他们问上一句时才会简单地作答。不过从他的回答中孙途倒也清楚了于家在郓城一直过得很是不错,于孝和虽然在多年前已然逝世,但于大勇却在接手了原来的孙家酒店后将之发扬光大,如今已成为山东境内数得着的大酒楼了。

    对于故人有此等出息孙途也是很高兴的,虽然以他现在的权势身份,想要帮于家一把那完全就不费吹灰之力。但为了朝廷的公正性,他还是没有这么做,甚至连见于奎都选在了樊楼这里。

    看到孙途嘴角一翘,笑得开心,童沐便打趣着说了起来:“看来陛下你也不全像自己说的那样不爱听人吹捧啊,一听边上有人不断说我大越如何如何强过前宋,你就欢喜得藏都藏不住了。”

    孙途听了这话不觉一声苦笑,佯怒地瞪了对方一眼:“你这老货,真觉着朕是这样肤浅的人吗?要是连这几句话都能让我心花怒放,那满朝臣子都要奉承拍马了。”

    顿一下,他又看向了自己儿子:“捷儿,不过

    有一点他们说的是不错的,一个国家最紧要的就是保持旺盛的竞争力和好胜心,绝不能因为之前有多少的功绩就放松下来,那样只会招来灭亡。有道是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就是这个道理了。就拿我大越来说,别看现在辽夏金等外敌都已被我们所灭,似乎已经可以高枕无忧,但事实上,说不定哪里又藏着可怕的对手。对了,你可听说过北方草原之上有个叫蒙古……叫室韦的小部落吗?”

    “儿子听说过,也和他们有过接触。那只是一群未曾开化,数十上百个小部落混合着的草原部族而已,应该没有任何的威胁。”

    “今日他们虽然没有威胁,但几十年,上百年后就未必了。所以要防患于未然,多派精兵强将对他们进行打压,最好是能不断挑动那些小部落之间的征斗,使其难以对中原构成任何威胁。”孙途正色道。

    对于几十年后那个可以横扫欧亚大陆,杀得各国只有跪地求饶的蒙古族,孙途还是相当忌惮的。但那毕竟是几十年后的事情了,那时别说自己,就是自己儿子都已不在,所以只能稍作提点,只希望随着自己的出现,能让那一段历史也出现变化吧。

    “是,儿子记下了。”孙捷对自己父亲那是相当崇拜,自然他说什么就照办了。

    童沐见此,便又呵呵笑了起来:“说好了今日不谈国事,怎么你又谈到什么外敌室韦上来了。应该受罚!”

    孙途也笑了起来,现在能和自己说笑的,也就这个童沐一人了,当下也不以为忤地点头道:“好,谁叫我是皇帝,一定要说话算话呢。那就罚吧,我自罚三杯总可以了吧?”

    可就在孙途举杯待饮时,童沐却摆手制止:“不妥,可不能这么轻易就放过了你。何况喝酒是好事情,怎么算罚呢?”

    “那罚什么?”

    “唔……你可还记得你我第一次在樊楼喝酒时的光景?”

    “这个……”孙途略眯起了眼睛来,回忆起了几十年前,自己刚刚事涉殿廷成功,成为朝廷命官,然后童沐便邀自己去樊楼饮宴庆祝的事情来,脸上随即便露出了缅怀的笑容来:“当然记得,那日我其实都没喝几杯酒,就因为与那些酸儒起了冲突,匆匆离开了。”

    “我却记得当时你还专门作了一首《破阵子》词来对付他们,当真是气势十足啊。今日又是樊楼,所以我要罚,就要罚你再作出一首好词来,要能跟这首破阵子和前几年你所作的沁园春一样好的词!”童沐笑看着孙途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孙途再度一呆,却是没想到这个老友会提出这么叫自己为难的要求来:“你也该知道,我对诗词一道实在没什么造诣……”

    “我不信,你既然能作出两首脍炙人口的好词,就一定能作出第三首来。”童沐却坚持道。

    孙途一阵无语,同时也在脑子里飞快地寻找起合用的“前世”记忆来。而这一找间,终于让他找到了一首。清咳一下后,才说道:“好吧,那我就满足你。不过就此一次,以后可不能再逼我作词了。”

    “洗耳恭听。”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随着孙途缓缓念出这一首词来,雅间内所有人的呼吸都为之一滞,久久地陷入到了沉默之中。

    往事一幕幕涌上心头……

    (全书完)

第790章 狄家兄弟

    自几月前接到朝廷调令,以雅儿等人要挟他返回汴京以来,孙途心里就已藏着一把无名之火,却又无处宣泄。等来到京师后,他更是处处受人掣肘却又只能忍着,哪怕刚才高俅有意刁难,他都只能笑脸相对。

    这,显然不是孙途一贯以来的行事风格,此时的他其实早就已经到了爆发的边缘,少的只是一个契机。而这时候,居然还有那不知死活的东西赶蹬鼻子上脸地跑来寻事,那就真是自己往刀口上撞了,死了也不算冤枉。

    唐枫等亲信人等早习惯了孙途的杀伐决断,所以倒也显得颇为镇定。可其他人就完全不是同一个感受了,作为禁军一员,他们何曾见过这等一言不合便出手杀人的情况,何况死的还是一名军中高级将领,这冲击就更大了。要不是慑于孙途身上所散发出来的强大气势,这些人都要直接崩溃尖叫了,此时他们能站着不因此坐倒在地,已经算是心理素质不错了。

    樊明被孙途这么一盯一问,身体更是如遭雷击,猛然又挺直了数分,这才磕巴道:“卑……卑职定尽全力去联络那些位将军……但卑职毕竟职分低微,恐怕很难叫他们听从号令啊……”他家世普通,在军中也只是一个虞侯罢了,不在营中怕是连那些衙内的面都见不到啊。

    孙途倒也没有为难他的意思,只是随意一笑,又点了点地上还在泊泊淌血的严子良的尸体:“枭其首级,挂于营门之上,再把本官的话传出去,若三日之内他们不能回来,就别怪本官不顾同袍之情,对他们用上手段了。哼,军中自有军中规矩,何况我禁军更是大宋将士之楷模,岂容他们如此放肆?”

    如果这番话是之前所说,其他人倒还不觉着什么,可现在,当着这么具新鲜的尸体说出来,其中包藏的威胁与可怖就太浓烈了,让人不觉相信他孙将军真就敢在京师大开杀戒!

    樊明已然被彻底压服,当即便叉手应命。不过他心里到底有什么别的念头,暂时就不好问了。孙途点了下头,又看向了那些个随严子良一起前来的部下们,只一眼,就看得他们又是一阵惶恐,下意识都退了两步,然后才战战兢兢地行礼:“见……见过孙将军。”

    “你们也是我虎贲军中将士吗?”

    “正……正是。”他们的说话到现在都还不利索呢,但好歹不敢说假话了。

    孙途目光从他们的面上一扫而过,完全看不出半点喜怒来:“那你们可知罪吗?”

    “卑职知罪……”前车之鉴还摆在面前呢,他们又怎敢再与孙途唱反调,一个个全都乖乖应声,迟疑了片刻后,又都屈膝跪了下去。见此,孙途才稍微满意地点了下头:“作为我虎贲军将士不在营中操练候令却外出奔走,便是罪一。还与严子良一道饮酒作乐,又直闯军营顶撞上司,此为罪二。”

    听到这相似的定罪说法,几人更是吓得魂都要飞出去了,顿时

    个个磕头不止,连声讨饶。不过这回孙途倒没有再动手的意思了,只是寒声道:“但念在你们不知我军中威仪,刚才又还算恭敬,所以暂且记下罪过,若再有犯者,一并论处。现在,本官给你们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这就去城中各处给我虎贲军中将士带话,让他们三日之内回归军营。我不论你们用什么法子,若是到时候军中不能满三千之数,你们要么出逃,从此做一个逃兵,被官府通缉,要么就自己提头来见。”

    面对如此苛刻的要求,这几十人却不敢讨价还价,只能是苦了张脸应了下来。事情到了这一步,虎贲军营已完全被孙途的气势所压制,他说出去的话,就是军令,没人胆敢质疑。

    而当严子良的头颅被人挂上辕门处后,虎贲军中所发生的一切更是迅速在这几处军营间传递了开来,等到天色暗下来时,更是如风般传入了东京城,变作了街头巷尾,被无数人所热议的一个传奇话题。

    话说这都有多少时日了,都没出现过这么一件叫人听后只能惊诧的事情了,那可是一名禁军将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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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更天时,东京城内依然处处灯火通明,这不夜城之称确实名副其实。

    不过相比于白日里,深夜的汴京终究要冷清许多,尤其是那些地位显赫的深宅大院前后,寻常百姓更是不敢在此时轻易靠近,不然要是被人当作了别有居心的盗匪给拿进府去,下场可就凄惨了。

    狄鹰扬在两个伴当的跟随下,半醉地骑在马背上,一边嘴里低唱着刚从酒楼里听来的小调,一边脑子里还在啧啧赞叹着:“这家伙是真看不出来啊,居然胆子如此之大,才刚一入虎贲军,就敢直接拿手下的主要将领开刀了。”

    虽只半日时间,城外军营里发生的事情已经彻底扩散开来,成了酒桌上众人讨论吹牛的焦点。作为交游广阔的狄家九公子,狄鹰扬几乎日日都要在外饮酒应酬,消息自然也就收得极快了。

    直到进了府门,狄鹰扬才振作了一下精神,脚步也变得稳重了些,直往后院自己的住处走去。却在二进院落的厅堂内看到了自己的二哥狄虎臣正端然坐在那儿,见自己过来,更冲他一招手,显然是特意在此等候了。

    狄家因为老夫人尚在,子女们又个个孝顺,所以并不像一般人家那样分开过日子。除了几个身在边军的兄弟外,狄虎臣和狄鹰扬整日里却是抬头不见低头见,所以兄弟间关系倒也相当不错。

    但是,因为父亲走得早,狄鹰扬打小就是由狄虎臣看长起来,并教授文武艺的,所以对这个二哥却又有些敬畏,尤其是在自己于外头鬼混回来后,就更怕被他当场捉到了。

    可现在这情况,他也不敢装看不到,只能是硬着头皮走进堂去,笑嘻嘻道:“二哥,竟劳你在此等候,小弟我当真是过意不去啊。”

    狄虎臣长得和狄鹰扬倒

    也有五分相似,但是却多了一些沉稳和严肃,只是此时脸上带笑,才让他的气势没有那么足:“老九你来了,坐下说话吧。呶,这是我让人给你准备下的醒酒汤,先喝了再说话吧。”

    狄鹰扬闻言落坐,然后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兄长,就跟发现他头上突然长出角来似的。这是日头打西边出来了?怎么兄长不但不怪我在外喝酒迟归,还如此体贴了?

    这顿时让狄鹰扬更感慌张了,端起醒酒汤只喝了一口,他就又放了回去,一脸忐忑地看着狄虎臣:“二哥,你有什么话直说就是,这样反倒让我心里更没底了,连这汤都喝不安生。”

    “呵呵,今年你已三十有二,早过而立,我之前也确实把你看得太紧了。其实你的为人能力在兄弟中也算不错,又善于和人交往,我确实不该总压着你的。”狄虎臣笑了下道。

    “额……”狄鹰扬这下是更为慌张了,怎么兄长今日的话如此诡异呢?

    不过狄虎臣也没有在此事上多作纠缠,转换话题道:“想必今日中午虎贲军营那边的事情你已经知道了吧?”

    “我这正想着怎么和二哥你说呢。”提到这事,狄鹰扬便来了精神,不无惊叹地道:“这孙千里的胆子也太大了些,他居然就把严子良给直接杀了。那严子良虽然不是什么衙内公子,但也是有些来头的,据说还是韩家的人。今日无论是军中还是民间,多少人都在议论此人此事呢。”

    “那除了他胆子够大,你还看出了些什么来?”狄虎臣依旧平静地问道。

    “这个……”狄鹰扬凝眉思索了片刻,方才道:“虎贲军如今的情况确实极其不堪,而他又被放到那里,显然是高太尉在难为他了。再一个多月就是秋季大比,他这么做应该是为了能聚拢军心吧?”

    狄虎臣点了点头:“除此之外,他也有立威的意思。他孙途在山东,在江南都为朝廷立下大功,威名不小。可那是在外头,真到了汴京城里,在大家看来,他终究只是一个小人物罢了。而要想扬名,就得立威。没有什么事情比当众杀人更能引发所有人关注了。而且他又是个聪明人,并没有随意乱杀,而是挑了个可以杀,而且有充足理由杀的人,如此,名也有了,虎贲军上下也就被他给彻底震住了。更关键的是,如今他还有大功在身,就算是韩家也奈何不了他。所以我观此人,确非池中之物。”

    一番话分析下来,狄鹰扬不觉又深吸了口气:“本来我还想跟二哥说咱们该少和他来往,以免招惹祸端呢。现在看来,倒是我眼皮子太浅了。”

    “呵呵,这事我们哪逃得了,小妹那里,母亲就是放不下的,要是知道他有事,我狄家又怎能袖手?”狄虎臣苦笑了一下,随后又道出了让狄鹰扬目瞪口呆的一句话来:“而且,就在今日一早,我已把你调去了虎贲军,所以我们再想避都避不了了!”

第791章 人尽其才

    狄鹰扬惊诧地愣怔了好一会儿,才有些回过味来。怪不得今日二哥会如此一反常态的等自己到这时候,还没有半句责备,却原来是把自己给彻底给坑了啊。这让他整张脸迅速垮了下去:“二哥你这是在说笑吧?还有转圜的余地没有?”

    “你说呢?我什么时候拿这等正事跟你开过玩笑?”狄虎臣似笑非笑地看了兄弟一眼:“另外,其实这也是母亲的意思。前两日我把孙千里的遭遇一说,母亲就提到咱们该帮他一把,毕竟他可是小妹的夫婿啊。而且,我也觉着这对你来说未必不是一个机会。”

    “这也叫机会?我之前可是在上四军听用的,现在居然被发配到了虎贲军这样的残军里,和那些人为伍……而且还是在孙千里他在当众杀了严子良,把事情闹得沸沸扬扬,满城尽知后……这还有什么前程机会可言?”狄鹰扬苦笑着问道,他虽抱怨着,却并不是真在责怪自己的兄长,也能明白兄长做此安排定有他的道理,但话总是要说出来的。

    狄虎臣端茶喝了一口,这才继续道:“表面看来确实如此,虎贲军就是一群扶不上墙的烂泥。可要是真让孙千里把他们给扶上墙了呢?到那时,你不也能跟着沾光吗?他必非等闲之辈,练兵更是手段高明,一旦真成了,必然满城瞩目,就连官家都要高看他几眼呢。”

    狄鹰扬皱着眉头想说什么,又不知该从何说起,而狄虎臣的话却还未完呢:“而且就你的性子来说,去虎贲军也是人尽其用,有了大展身手的机会。我知你一向好交朋友,也和那些个公子衙内关系紧密,现在与他们同处一军,不是正好吗?”

    “可我终究不想像他们一样一事无成,只做个城中纨绔啊……”

    “所以你可以去帮着孙千里笼络人心啊,这一点他孙千里显然是比不了你的,也正需要你这样的人才。这是你晋身的一个大好机会,要不然你就是再过十年,也不可能再禁军里有什么出头的机会。只靠咱们父祖的余荫,也根本照不到你身上。”狄虎臣神色严肃地道:“而且我也给你留了后路,只要事不可为,我还是可以把你调回去的,这一点我在殿前司里还是有些把握的。”

    二哥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狄鹰扬就算有再多的不满也只能认了。何况他心里其实也有博一把的心思。正如二哥所说,自己若不剑走偏锋,这辈子也就这样了,试问哪个男儿不想着建一番功业呢?何况他还是狄家子孙!

    沉默了良久,狄鹰扬最后只能苦笑道:“那我就听从二哥你的安排,这次就和咱们的妹夫一道好好地整顿一下那滩烂泥!”

    “唔,只要老九你不怪我就好,我也相信你和千里的能力!”狄虎臣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来。站起身来往外走着,又突然回头叮嘱了一句:“醒酒汤别忘了喝,还有在跟着千里做事时,拿捏住了分寸。”

    “这你就放心吧。”狄鹰扬

    一口把醒酒汤干了,笑嘻嘻地回道,他又恢复到了之前有些玩世不恭的状态。他的性子那是极好的,从不会因任何事情犯愁,真正属于乐天派。

    当然,作为狄家子弟,他也是个行动派,所以到了第二日一早,狄鹰扬就再次登门拜访孙途,而这一回,他更是很快就见到了一脸悠闲的自家妹夫。

    “三郎,你可真做了好大事啊,如今城里都传开了,都在说你好大的杀性,一去军营就把个严子良给斩杀了呢。”一见了孙途的面,狄鹰扬便是一副自来熟的样子,夸张地说了一句后,又垮下脸去:“只是这么一来,你可把我给害惨了。”

    “九哥何出此言?”孙途有些摸不着头脑地看着他,真有些摸不透他突然造访的用意。

    “额,就在昨日,我已从天武军调到了虎贲军,也就说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顶头上司了。”狄鹰扬很直接就道出了真相,唯一隐瞒的就是这非他本意,而是二哥做的决定。

    可即便如此,也让孙途吃了一惊:“九哥你这是何必?天武军可是上四军,要比我虎贲军强出太多了,这也太委屈你了吧?”

    “咱们都是自家兄弟,说什么委屈不委屈的?何况我之前不是说过吗,你进了禁军我总是要帮你的。这不光是帮你,还是为了小妹嘛。”狄鹰扬一脸义气深重的样子,让人完全看不出他昨日还为此大为苦恼,都不知叹了多少回气。

    即便是孙途,这时都有些感动了:“九哥能如此为我,孙途必铭记在心!可现在军中情况你也知道……”

    “正因如此,你才更需要我。我狄九别的本事或许不怎么样,但论和那些衙内公子交涉,还是有些门道的。三郎你应该也在为难,不知该如何把人给拢到身边,听从调遣吧,这事交给我!”狄鹰扬一副大包大揽的样子,拍着自己的胸脯道:“你给我几日时间,总是能叫他们乖乖回营,然后我们再论其他。”

    这一点上他还真就解了孙途的燃眉之急了。事实上,在昨日回来后,他便想到了只凭这一杀,以及樊明怕是很难真让那些各有背景,不怕军纪的衙内们就范的。毕竟这些年他们都是如此过来的,连高俅等人都拿他们没有法子,自己一个初来乍到,几乎没有什么实权在手的新官又怎么可能真震得住他们呢?

    可现在,话都放出去了,他也只能硬撑了。要是三日后他们真不肯从令,说不得只能再闹上一场,杀几只鸡给猴子们看了。反正以他现在的功劳名头,倒也不怕得罪了人。

    不过狄鹰扬这么一来一说,事情显然就有了转机。孙途已经了解这位舅哥是个交游广阔,朋友遍城之人,想必与同样出身的那些衙内也有的是共同语言。所以由他出面,自然就比用强要好太多了。

    当下里,孙途立刻正色抱拳:“要是九哥你真能说服他们回军营,便是大功一件,我定会在事后向朝廷如实

    禀奏。”

    “哈哈,先不提这个,等以后事成再说。”狄鹰扬大气地一摆手,依旧是一副只论付出,不求回报的模样。这也正是他多年来在汴京小有名声,被许多衙内公子们视作至交朋友的关键所在了。

    孙途点头,也没在此事上多作纠缠,毕竟说再多也不如付诸行动:“如此,就有劳二哥了。”

    “不过,这事三郎你也得出份力才行,毕竟我人微言轻……”狄鹰扬来时已经想好了办法,这时既已达成共识,也就把自己的意思给道了出来。

    孙途听完他的话后,也没做太多的迟疑,当下就应了下来:“就这么定了。一切由你安排,至少在事成前,我都听你的命令。”

    “哈哈,能让三郎你这么个能指挥十多万大军平定乱贼的三军统帅听从我的意思行事,我狄九当真是受宠若惊啊。”

    ¥¥¥¥¥

    接下来两日里,狄鹰扬虽未再去军营,却比之前要忙上许多。整日里从早到晚都不见有停歇的,不断通过自己的渠道去找那些挂属于虎贲军的衙内公子哥们。

    就像孙途所猜想的那样,虽然他一刀斩杀了严子良,闹出了不小的动静,但这些位还真没太当回子事儿。因为这些人的后台够硬,压根就不怕孙途这么个三品武官,而且他们又确实没有升官的想法。

    作为一些显贵家中并不是太有出息,文难成武难就,他们唯一感兴趣的就只有寻欢作乐惹是生非了。至于什么抱负,什么光耀门楣,拜托,那是自家兄长该操心的事情。只要但凡有点想法的人,也不至于甘心把名字留在虎贲军中,一年来都没去军营露过几面了。

    而孙途的出现,在他们看来只是一个笑话罢了,一个武夫而已,能有什么威胁?相反,倒是当得知狄鹰扬居然也入了虎贲军后,他们才有些惊讶了:“狄九,你这是怎么想的,居然把天武军的差事都给丢了?你就不怕你家二哥拿鞭子抽死你吗?”谁都知道,狄家二爷对自己弟弟看得甚紧,所以经常拿此取笑。

    狄鹰扬面对这个问题,往往就是一咧嘴:“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我的性子,实在受不得天武军里的约束,还是与兄弟们一起挂名在虎贲军中,然后每事一起吃酒耍乐快活。至于我二哥,这些年过来我也没什么长进,他都已经习惯了,也只能随我了。”

    “那倒也是,咱们本就不是做大事的料,这样就挺好。”

    “所以这是件值得大肆庆贺一番的事情,我已经在樊楼摆下了酒宴,明日夜里,曹兄你可不要爽约啊。这次不但请了你,我们虎贲军里的一干兄弟我都请了,算是我这个后辈给你们敬酒见礼了。”

    “那敢情好,明日我哪儿都不去,一定赴你的约!”

    狄九公子的面子果然够大,两日跑下来,二三十个衙内公子就全被他说动,将会在十月初五赴樊楼之约……

第792章 夜宴樊楼

    无论何时,樊楼前总是那样的车水马龙,宾客如云,尤其是入夜后,这里更将成为大半个东京城的焦点所在,但凡是有些身份又想寻欢的客人,首选的地方必然就是这里。虽说汴梁有正店七十二,但其他七十一家合在一起,也没有这座天下第一楼更有名了。

    这里全城,全天下最大的销金窟,是每一个有些**的男人都想进入,一尝个中滋味的美妙去处。有道是满楼红袖招,将军解征袍——

    孙将军并未穿了征袍而来,所以倒是不用解了。他带了唐枫等几人按马缓行,跟在人群后头慢慢靠近那迎客的彩楼欢门,目光却无半点迷醉向往之意。身边的七八名下属就不一样了,哪怕是东京本地人的唐枫,以往就他的身份也是根本不敢靠近樊楼附近的,现在的他们个个都有大开眼界的感觉,只看那辉煌的灯火,上方天桥上一众美人儿的巧笑招揽,就已让他们有些把持不住了。

    是啊,这里的一切都没有丝毫改变,与多年前,自己和童沐一起来长见识时完全没有区别,依旧是贵客如云,极尽奢华之能事,无论是商贾还是高官,都将在此豪掷千金,从而引来追捧,换得那些美人儿的巧笑薄嗔。

    可孙途却又知道,几年间,大宋天下早已天翻地覆,梁山方腊之类的内患或许已被彻底平息,但东北的金人已迅速崛起,北边的辽国也在做着垂死挣扎,而这一切,显然是无法对这里的所有人造成哪怕半点影响的,盛世的华衣之下,其实早已来到末路。

    直到啪的一声脆响从前方响起,一阵喝骂声跟着而来,才使孙途从他有些复杂的情绪回过神来,同时,唐枫等几人也都定神,跨前两步,隐隐地护在了他的周围,以防有什么变故发生。

    变故自然是有的,却不是针对孙途而来。就在前方不远处,两拨人正剑拔弩张地对峙着,一个骑在马上的青年已把挥出的鞭子收回,满是不屑地骂道:“就凭你韦诚也敢跟本衙内抢道,没得瞎了你的狗眼。本衙内只要一句话,就能让你,还有你那没用的老爹全滚出东京城!”

    他嚣张的气焰已完全压住了面前这个名叫韦诚的青年,此时的他脸颊上带了一道深深的血痕,脸色早已涨得通红。可即便如此,他终究是不敢跟对方翻脸,身后那些伴当也全都低下了头去,不敢说什么狠话,倒是对面那些人不是嬉笑就是挑衅,就跟等着双方打上一场似的。

    终于,再又深深地看了对方一眼后,韦诚便一个转身:“走!”竟是直接跑路了,如此自然更惹得那嚣张的青年一阵猖狂大笑:“韦诚,你给我记住,今后再见着本衙内,就给我绕道走,不然有你好看的。”

    像樊楼这样的地方有人因为争风吃醋或是其他原因起了争执自然太常见了,甚至楼里都养着人手,经常用以解决这样的争端。但今日这

    场争斗来去都快,大家也就看个热闹罢了,只有孙途,在念叨了韦诚这个名字后,稍稍思索了一下。

    同时,身边也有人在议论着:“这位韦公子也算有些头面,今日怎如此能忍?”

    “怎么,你连那头是谁都不知道吗?那打他的可是御史王中丞家的衙内,自身还是有六品官职在身的,岂是他一个小小的禁军将校能比的?而且我可听说了,韦侍郎似乎还有把柄在王中丞手中,他又怎敢得罪呢?”

    这些话语传到孙途耳中,让他更了解了些东西,但只是一笑,便脚步不停,穿过欢门后,很快就真正地进入到了樊楼之内。

    这樊楼由五座高楼组成,客人皆以各自需求喜好而入不同楼门。所以虽然外头人多,真进了里面,七拐八绕之后,反倒清静了许多。孙途一行进入的正是位于最后方的欢饮楼。虽然这里比之当初他观过李师师妙舞的彩舞楼要差些,却也是极难得才能买到雅间资格的,光是一个几十人的席面,就花了他几百贯钱,而这还得他把自己越侯的身份都给亮出来。

    不过在被人引入楼内后,孙途却并未直接就进了那处早已有丝竹和碰杯声传来的雅间,而是转头进了旁边稍小些的雅间里。这里头也备下了几席酒菜,同时还能把隔壁房中的谈笑说话全都收入耳中。

    隔壁雅间内正欢饮谈笑的众人,自然就是受了狄鹰扬之邀而来赴宴席的虎贲军中的一干衙内公子了。虽然他们才坐下没多久,却已经个个喝了数杯好酒,同时怀里也都搂上了千娇百媚的美人儿,或上下其手,或以嘴渡酒,玩得不亦乐乎呢。

    此时的狄鹰扬也完全看不出之前在孙途和自家兄长面前那正经的模样,一样的喜笑颜开,和跟前朋友,和怀中美人调笑说话,讲一些风花雪月和京城内外的逸闻趣事。他确实有副好口才,再加上善于调动气氛,往往几句话一说,就能引得在场众人的一阵哄笑,气氛当真是融洽热烈。

    孙途听着隔壁传来的阵阵欢笑,嘴角也翘了起来。这个九哥确实有着自己独到的本事,若是他是后世之人,想必能成公关高手,无论企业还是政府内都能吃得很开,甚至成为极得领导重用赏识的办公室主任之类的亲信人物呢。只可惜,他身在大宋,这份本事现在是无人能够发掘了。

    就这么说笑碰杯了好一阵后,才有人颇为奇怪地问了一句:“咦,韦诚怎么还没来?以往咱们说要饮酒,他可是最积极了,今日怎就迟来这么久?”

    “是啊,莫非他另有约?要真如此,可就要好生罚他几杯了,真是岂有此理。”

    这时,传来了房门被开启的声音,然后有人进入,似乎小声地说了几句什么,随后,房中热闹的景象便是一滞,而后就是几声低低的咒骂:“那王川铭真是好生霸道,居然就敢当了这许多人的

    面鞭打韦老五,这下他的什么面子都丢尽了,又怎么可能还来吃酒呢?”

    “不就是之前在斗鸡场上赢了他一回嘛,此人心胸竟如此狭隘,记恨到了今日。”

    虽然不少人都在为韦诚的遭遇大抱不平,却也只是这么骂上几声,全无半点为朋友出头报仇的意思。狄鹰扬趁机问了几句,知道这不过是城中几个公子衙内间因为斗鸡口角,然后生了嫌隙才产生的矛盾,也弄明白了那王川铭的来历,便也叹息了一声:“所以说到底,还是咱们这些人没本事,也没什么身份啊。”

    似乎是一语道中了这些人的心事,不少人又是一阵叹息,继而道:“谁说不是呢?咱们兄弟看似风光,可这东京城里又有谁真把咱们当回子事儿了?谁叫咱们都只是庶出,还没什么本事,文不成武不就,只能做个纨绔了。”

    “现在却连纨绔都做不了了,真要论衙内,谁不知道高铎、梁靖他们才是我东京城里数得着的风流遮奢人物,而我们,不过就是平日里有些钱财罢了。现在却连王川铭都能欺负到咱们头上来了,我们却还只能忍着。”

    “狄九哥,其实你真不该进咱们虎贲军的,现在论起禁军来,大家只认上四军,其他各军都是这个……我们虎贲军就更不用说了,都被人当作了笑话。”

    “近来倒是出了些名头,那个什么孙途的,一来就斩了严子良,闹得沸沸扬扬……”

    “那算什么好名声?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鲁莽武将,我估摸着他也在这位置上待不了几天就得被弹劾下去。”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说着话,此时的狄鹰扬反倒显得格外沉默。直到众人把丧气话都说得差不多了,他才开口:“看来各位的想法其实和我一样,虽说咱们当年都不懂事,文武之事皆稀松平常,但现在也多少有些后悔了,也想在仕途上有所改变……”

    又是一阵沉默,显然大家是默认了。但很快地,便又有人苦笑道:“可即便我们又心,也终究是迟了……咱们这些人论身份,虽说家里都有些势力,可早就被兄长们把位置给占走了,反正我爹是不可能再为我谋一份更体面的差事了,我能做的也只剩下这么混上一些年月……”

    “是啊,要是有机会弄个实际的差遣,哪怕是外放呢,我也就去了。可现在,就是我爹出面去求,也不可能有这样的好差事落到我头上来。”

    很快地,众人纷纷道出了各自的难处来,他们都因各自庶出的身份,以及以往的荒唐行径而导致现在即便想做点什么都没有任何机会。孙途在旁边屋子里听着,脸上的笑容便愈发的盛了起来,自家舅哥果然是个话术高手,在不知不觉间,就已牵引了大家的思绪话头往他想要的方向走了。想必很快地,他就能入正题,开始为自己的出面铺好道路,用以说服这些人了。

第793章 忽悠

    直到众人都说得差不多了,狄鹰扬的声音才再度响起,内里却透着深深的无奈:“其实我狄九又何尝不是如此呢?而且相比于各位,我就更不堪了,各位好歹还风华正茂,最多也不过二十出头。可我呢?我今年三十有二,膝下有一子一女,可到今日却还一事无成,只能在禁军里领一份饷银,仔细想来,当真是无颜见人啊。”

    虽然他说的是自己,可落到其他人耳中,就让他们不自觉地代入自身,继而焦虑和不甘的心思就越发的重了起来。是啊,现在自己还能在东京城里混着,可几年后呢?一旦家中老人去官,本就和自己关系不是太好的兄长又岂会容自己留在家中?

    事实上仔细想来,他狄九哥还算好的了,至少狄家兄弟间关系一向融洽,还不至于真对他不闻不问。再想想自身,却让他们连面前的美酒佳肴和怀中美人儿都提不起半点兴趣来了。

    感觉到情绪已经完全调动到位,狄鹰扬才入正题:“其实各位以为我狄九从天武军调来虎贲军是自愿的吗?这完全就是出于我家二哥的安排啊。你们是有所不知,就在前两日里,我便与天武军一个同僚起了冲突,把人都给得罪了,无奈只能抽身出来。而我这名声……最后也只能安排进虎贲军了。

    “我二哥还说了,要是我再惹事端,或是在军中有所松懈,到时就不会再为我出头,我怕是连留在东京的机会都没有了。所以各位,虎贲军可算是咱们最后的一点指望了,要是再连这点差遣都守不住,真就只能乖乖回乡,当个寻常百姓去了。”

    要是有熟悉这些位衙内的人在边上,怕是怎么都无法相信会有阵阵无奈的叹息从他们口中不断吐出,所有人面面相觑,想说些什么,可一时间却又不知该说什么才好。虎贲军的情况他们全都了解,试问还有什么法子改变啊?

    狄鹰扬一下就捕捉到了众人的心思,稍稍振作了一下精神:“当然,咱们好歹还算是禁军将士,机会也还是有的。最近不就有个孙将军被调来虎贲军吗,他可是在江南立下过赫赫战功的,还被朝廷封侯。要是我们真能在他的率领下奋起,说不定就能翻过身来,至少不会如现在般艰难了。”

    “狄九哥,这孙途的大名咱们也听说过,可他在朝中全无根底,真能成事?我可听我爹提过,他在朝中可是树敌众多,我们要真跟了他,只怕后患不小啊。”很快地,就有人提出了质疑。

    “不错,而且他真有这等本事,连我们虎贲军也能带得出来?”

    “听说他前两日就斩杀了严子良,这等莽撞之人,怕是很快就会被高太尉给革去差遣吧?”

    在这一片质疑声中,狄鹰扬却是神色平静,直到大家说得差不多了,他才缓缓问出一句:“咱们都这样了,难道还怕他会影响了咱们的前程不成?这已是咱们兄弟

    眼下最好的机会,你们就真愿意如此放过?”

    众人顿时被他这一下问得无言以对,再度沉默了下来。狄鹰扬这时又加了一句:“要是各位兄弟连为自己的前程博上一把的勇气都没有,那我狄九也无话可说,就当今日只是宴请各位吃这一顿吧。”

    “九哥言重了,你为兄弟们考虑的心思大家也都明白,不过这事终究有着些疑问啊。而且光咱们有心,若那孙将军无此心,也不是白搭吗?”

    “谁说孙将军没这心思了?要不然你觉着今日这顿在樊楼的酒宴是谁张罗的?就凭我狄鹰扬,可还没如此大的面子,能给咱们兄弟包下这么大个雅间呢。你们又不是不知道,这樊楼夜里的雅间有多难要,可不是光出钱就能够的。”火候到位,狄鹰扬终于揭开了谜底。而在旁边房中仔细听着的孙途也是一笑,知道该是自己出场了,也不再作耽搁,大步而出,转身已打开了雅间大门,出现在了已然呆愣住的诸多衙内和公子面前。

    “这……”看着这个年岁与自己等相当,但身上却散发着强烈气势的男子稳步入内,所有人都在第一时间猜出了他的身份,同时心里一个紧张,全都下意识地站起身来。

    孙途就这么随意地走到了前方,顺理成章地坐在了上座主位处,这才一按手掌道:“诸位还请坐下说话。咱们今后就是一口锅里吃饭的兄弟了,就不必如此生分。”

    众人看一眼孙途,又看一眼狄鹰扬,神色几番变化,既有吃惊,也有些不快,总觉着自己似乎是被人给耍了。

    孙途却压根不给他们反应的时间,再次切入主题:“各位刚才所言,本官听了也颇为欣慰啊,看来咱们虎贲军还是有个奔头的,至少各位还是有心奋起,为自己的前程博上一把的。既如此,我心里就有底了,只要各位真肯听从我的号令,我敢保证,咱们虎贲军必能让所有人在今后刮目相看。来,我先敬各位一杯。”说着,他已端起酒杯,喝了下去。

    他的身份和气度都摆在这儿,要比这些岁数相当的衙内公子强出太多,举手投足间稳稳压住了场上局势,见他喝酒相敬,不少人都下意识地也端起杯来,而剩下的一些见状也只能跟上,最后全都糊里糊涂地把酒给喝了下去。

    孙途见此,笑得更欢了:“好,看来大家也是真把我孙某当自己人了,那有些话我也就直说了。各位刚才所言,我都听了,看似有理,其实却又大谬。”

    说着,他挥手打断了一名刚想开口的公子的说话,继续道:“你们适才自怨自艾,说自己文不成武不就,确是不错,但说自己再无前程,却是差了。虽说我大宋一向重文轻武,可我禁军的地位却并不比寻常官员要低,尤其是你们这样都有品阶的武官,就更不该如此自轻了,不然却将天下其他厢军边军将士置于何地?

    “你们言必举什么上四军,可我们真就比他们差了吗?人必先自弃而后人弃之,必自侮而后人侮之,就是因为你们自己一开始就放弃了奋起的机会,才会有这等结果。但是,只要我们还在禁军之中,就永远还有机会。

    “我孙途别的不敢说,但论让一军强盛,倒还从未有过失手呢。想当初在青州,兵不过一千,将不过三五,还被当地知府掣肘,可还不是被我孙途生生打开出路来了?然后是江南,朱勔之名你们想必也是熟知的,可在我面前他不是照样只能成我平定江南的一个注脚吗?既然我在这两地都能成事,在东京,在禁军里自然也能!”

    最后一番信心满满,豪气干云的说话顿时让众衙内们的精神陡然一振,眼中也都透出了几许期待和热忱来。是啊,孙途的大名和在山东江南的事迹他们多少都是听说过的,虽然对他不是太过了解吧,但终究还是有些钦佩的。

    “不过军队本就是一个整体,所以只靠我一人是完全不够的,需要各位同体一心,才能让咱们的虎贲军脱胎换骨。其实我早就想好了,再过一个多月,便是禁军演武之时,到时若是咱们能有所表现,就足以改变我虎贲军以往的恶名。只是不知道各位可有这分决心啊?”

    众人心中先是一阵激荡,但很快地,又有些迟疑犹豫了:“孙将军,你说的轻巧,我们虎贲军上下早已荒废多年,而且下面的军卒都因军饷被克扣而不肯到营,即便我们真有心,怕也……”

    “这些事情自然由我这个主将来想法子,现在只问你们的决心,你们可有振作一次,为自己的前程拼上一把的决心吗?”孙途却摆了下手,大包大揽地道。

    但众人却还是无法应下。毕竟这些人舒坦日子过惯了,所谓的入禁军也不过是挂个名罢了,真让他们吃苦受累的操练,还真有些下不了决心呢。

    “看来之前殿前司里某些官员所说果然不错,这虎贲军上下真就是一滩扶不上墙的烂泥啊。”孙途突然神色一变,冷笑起来:“这就怪不得你们个个虽出身不错,却最终只能是一事无成的下场了。也怪不得适才在樊楼门前我会看见那个叫韦诚的家伙在被人如此欺凌后,却连屁都不敢放,只能夹着尾巴离开。既然你等全无斗志可言,那还不如这就去殿前司销了自己的军职,从此回家吃闲饭去呢!”

    “砰!”他话未说完,在场众人全都勃然而怒,纷纷拍案怒视:“孙途,你……你欺人太甚……”

    “怎么?我有说错吗?你们一个个既无胆色,又无担当,甚至连为自己拼上一把的勇气都没有,还敢自称是什么男儿大丈夫吗?”孙途回瞪着他们:“也不怕告诉你们,若是换了我孙途手底下的兄弟被人如此凌辱,他们早就一刀剁了那人的狗头了,管他是什么来头,管他亲爹是哪个天王老子呢?”

第794章 接着忽悠

    孙途这话实在霸气,当真是说到了一干衙内的心坎儿里去了。

    以往他们就因为自己的出身还不够,所以在许多事情上总是束手束脚,吃亏的次数也自不少,那时倒也都忍了下来。可是今日韦诚在众人面前被王川铭鞭挞羞辱,终于是让他们有些忍无可忍了,因为这次是韦诚,说不定下次就是自己了。

    若是真能如孙途所言,再无顾虑,那将是何等痛快的事情啊!

    不过这样的念头也就冒起一点,就又被他们用理智给压了下去,他们虽然年轻气盛,血气方刚,也还不至于因为这么一两句豪言壮语就纳头便拜的地步。不少人在沉默后,便用猜疑的目光看向孙途,总觉着他是言过其实了。

    “怎么,你们不信我说的?”孙途看出他们的想法,笑了一下:“这也对,毕竟自己都瞧不起自己,总觉着我等禁军就要低人一等,就认定了自己这个武官是远比不了那些只知道舞文弄墨的文官的。”

    “难道不是吗?”有人终于忍不住,反问了这么一句。

    孙途看他座位比较靠前,模样虽不甚俊美,但身上倒也有几分气度,显然是这些人中领头的几个,便先问了一声:“你是?”

    “卑职潘松。”在孙途面前,他倒也不敢太过放肆,说话间还抱了下拳。

    “原来是郑王后人,倒是失敬了。”孙途也正色地点了下头。

    所谓郑王,便是大宋开国两大功臣中的一个,潘美在后世追封的爵位了。作为追随太祖赵匡胤一路打下大宋江山的重要将领,他即便是在百年后的军中依然享有不低的名望。不过几百年后,却因为一个杨家将的故事,使得本来立功无数,完全盖过杨家将几代之功的大将军变成了无耻小人,并遗臭千年,哪怕在小说演义里,他已经被改名叫了潘仁美。

    致意后,孙途又扫了一眼其他人,见大家眼中都有相似的疑虑,便道:“我且问你一句,若是太祖朝时,可有人敢如此对待禁军将领吗?可有人敢对郑王,及其下属不敬吗?”

    “那自然是没有的!”潘松立刻作答,但随即又皱了下眉头:“可现在并非那时,我父更是远无法与祖上相比。”

    孙途笑了:“时虽不同,道理却是相通的。为何那时禁军要高过那些文官?就因为他们有功,更有自信。现在,虽然情势有变,但我们自己岂能妄自菲薄?要真如此,那才真个彻底没救了呢!我孙途在山东,在江南为何能斩杀数名朝中高官却不受朝廷惩治?因为我立了功,因为我杀他们乃是道理所在,他们该死!眼下也是一般,只要我禁军将士是占了理的,而我们自身又足够强大,还会怕几个纨绔衙内?”

    虽然面前这些位其实也都是纨绔,可此时听孙途这么一说,也都个个精神一振,虽未点头,却已经开始认同他的说法了。

    “我们禁军是什么身份?乃是天子亲兵,是我大宋的顶梁

    柱。现在就连那些纨绔衙内都能随意凌辱我等,这打的是谁的脸?是官家,是朝廷的脸!像这样大胆妄为的家伙,我们为何就不能还击,不能让他付出足够的代价?”

    此一番说法算是真个被众人给接受了,所有人都目泛精光,有那急切的更是大声问道:“孙将军,你说真的?咱们,咱们当真可以顶天立地,不再被人欺压?”

    “只要有心,就没什么事情是做不到的!不过在此之前,我们也要自立自强!我等禁军本就是朝廷和官家的颜面,若是连一点精锐的样子都没有,就别怪别人看不起了。”

    孙途心下暗喜,这些个公子哥儿其实都挺单纯的,只要摸准了他们的脾性,自然能让他们对自己服帖,要论忽悠人的本事,前世见识过不少洗脑团建,后来又带兵有方,善于鼓舞军心的他自然是熟稔得很。

    他趁机又道:“而我们眼下就有一个翻身的大好机会,只要在一个多月后能在军演中表现优异,谁还敢小瞧了咱们虎贲军?为何上四军总被人视作禁军的荣耀,总被人高看,就因为他们足够强。都是禁军,都是两个肩膀扛一个脑袋,我们怎就会弱过了他们?

    “我问你们,你们可有信心为自己,为自己将来的后代拼出一个前程来吗?”

    最后一句问出,孙途的目光已如电般迅速从跟前众人面上一一扫过,给足了他们压力。而这些衙内此刻再没有任何的回避,直视着孙途的眼睛,异口同声地应了出来:“有!我等愿意听从孙将军之令,强我虎贲军!”

    “好!总算是有点我禁军将士该有的模样了!”孙途满意地笑了点头:“既如此,明日开始,你们就来军中应卯,若敢迟了,便军法从事!”说完,他已站起身来,大步地就往外行去,完全没有再和他们多说的意思。

    众人这时个个都陷入到了某种连他们自己都想不明白的狂热中,纷纷起身抱拳,一脸恭敬地送孙途和同样起身的狄鹰扬往外走去。在来到门前时,孙途又突然停步,回头看了他们一眼:“我希望诸位能说到做到。但其实,即便你们这次只是自欺欺人,与我孙途来说也并无任何损失。我已是朝廷所封的越侯,又曾立下大功,哪怕这辈子再无任何功劳,也足以逍遥一世,还能余荫子孙。倒是你们,嘿嘿……”

    感受到他的一丝看轻,潘松等人顿时又红了脸:“孙将军,我等虽没什么本事,但只要答应下事情来,就一定不会反悔!”

    “那就拭目以待吧。记住你们自己说的话,还有,若是韦诚与你们一样想法,记得让他明日也同来军营。”说完这最后一句,孙途开门,大步而出。

    临近二更,此时的樊楼外的道路上倒比之前要冷清了许多。因为该来的客人早在之前就都进去了,而一般客人不到三更天,是根本不可能出来的,毕竟这里一夜便要耗费数百上千贯钱,谁会舍得就这么快离开呢?

    不过

    孙途对此却无半点留恋,这里的繁华喧嚣,纸醉金迷总让他又种如鲠在喉,却又无能为力的不适感。直到沿着长街缓步走了一程后,胸中块垒才消散开去,然后扭头看了眼跟了自己一路的狄鹰扬:“九哥怎么不留在那儿继续喝酒?”

    “我怕他们想明白后对我动手。”狄鹰扬没好气地撇了下嘴。随即,又笑了一下:“说真的,我本以为自己已足够能说,但与三郎你一比,却还是远远不如啊。刚才听你那一番慷慨激昂的说辞,就连我都颇为心动,想着随你一起建功立业了。”

    “呵呵,你不正在追随着我一起朝此迈进吗?”孙途笑了一下:“其实我跟他们的说的也是实话,我禁军将士就不用对那些官员,尤其是官员家的衙内如此忌惮。挨了人打居然只能退走,当真是丢尽了我虎贲军的脸啊。”

    “那你是不清楚那王中丞对韦家有多大的威胁,只消他一句话,御史台的弹章就能把韦侍郎给淹了。”

    “这么说,是因为韦诚的父亲自身不够干净的缘故了?”

    “身在朝中,如今有谁能是干净的,只在有没有把柄落在他人手中的分别而已。”

    “是啊,就是这么个道理了。既如此,那你说那个王中丞有没有把柄能被咱们拿捏住呢?”

    孙途这话,却让狄鹰扬为之一惊,不无惊讶地看着他:“你真打算为韦诚出头?”

    “只靠一番话是无法真让他们归心的,说到底还是得靠行动手段啊。”孙途咧嘴一笑,露出了白森森的牙齿来:“本来我还想着如何寻找突破口呢,现在嘛,倒是不用再费这心思了。我相信以九哥你在京城的人脉关系,总是能打探到些消息的。”

    狄鹰扬脸色稍稍变化了一下,最终终于是叹了口气:“看来我这是真彻底上你的贼船了。如今帮你就帮我自己,我还能有什么选择吗?”

    “那我就静候九哥你的好消息了。”孙途说着,又道:“还有一点,我也想请九哥帮着查一查,为何我虎贲军这几年来一直都被人克扣饷银,此事若办不好,恐怕依旧难以让人安心听从我的命令操练起来。”

    “这应该是殿前司或是户部那边的人在中间做了手脚,只要查看一下这几年的账簿,应该很快就能得到答案。只是这么一来,你可又要得罪不少人了。”能把一支禁军的军饷给克扣的,定然不会只有一两人,而是一个盘根错节的关系网才是,只要想想这下面的水有多深,狄鹰扬就是一阵紧张,同时又有些跃跃欲试了。

    孙途点头:“无论如何,该我们的钱粮,他们一文一粒都得给我吐出来,不然我还做什么军中主将?”说话间,两人来到一个岔路口,就要分开时,孙途又笑着提醒了他一句:“九哥你可别忘了,明日军中将要点卯,你也是我虎贲军中一员啊。”

    换来的,却是狄鹰扬的一声咒骂,多少年了,他都还没试着起这么早呢……

第795章 夜,影动

    夜渐深,与狄鹰扬分手后的孙途却并不急着回去,就这么一人缓步走在明暗相间的东京街头,领略着这座伟大都市的另一种静谧的美,同时也好借此找一下多年前的记忆,至于唐枫等亲卫们,却被他留在了樊楼。他们都是第一遭进到如此有名而又繁华的所在,自然是要让他们好生享受一番的。

    仔细算来,孙途上一次离开汴京已是**年前的事情了。倘若是放在千年之后,**年的时间早可以让一座城市模样大变,眼前的景物很可能都与记忆里的完全不同。但放在千年前的大宋朝,却没有这样的困扰,一切就都恍若昨日,一样的街道,一样静静流淌的河水,甚至连街道那边的一间间店铺看着都未有什么变化。

    孙途脸上带着一丝淡淡的笑容,漫步走着,目光随意地四处扫视,最后却落到了前方不远处的暗河沟渠上。如果说自己当年在汴京有什么事情是值得骄傲的,或许就当数顺藤摸瓜,重拳出击,一举将为祸当地多年的无忧洞给彻底铲除了吧,想必如今城中的女子还孩子们该安全了许多……

    就在他嘴角微挑,为自己当年的事迹感到得意的当口,眼角突然瞟见远处黑魆魆的沟渠间竟有一道黑影一闪即逝,这让他的心陡然一动,连忙身形一展就往那边的角落处掠去。但在他到了那边后,却发现底下只是一个不断有水流淌出来的涵洞,不见有任何其他异状。

    见此,孙途的眉头反而皱得更深了,他深知自己绝不可能看错,刚才确实有人从这沟渠中快速闪过,而所以能消失不见,定然就是钻进了涵洞之中。那人如此熟门熟路,也就让他生出了一种极其熟悉的感觉来:“无忧洞,鬼樊楼……莫非几年过去,这些东西又再次死灰复燃了吗?”

    心中虽有犹疑,可此时的孙途却并没有冒险入洞一探的想法。他虽然无惧,但毕竟身份早不同以往,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他现在的身份又何止万金啊?目光幽幽地又盯了那处黑黝黝,犹如张开的猛兽大嘴似的涵洞有半晌后,他终于转身离开,即便有问题,也不是现在非要查明白的,大可找机会去一趟开封府,把事情问个明白。

    后方涵洞内,一个黑衣男子正用力地将手捂住身前瘦弱女子的嘴鼻,让其无法出声,目光则是死死地盯着上方已转身离开的家伙,直到见其离开,才长长地舒出了一口气来。要不是自己机警,反应够快,及时把人拖进洞内,只怕真要被那个多事的家伙给抓个正着了。看那人的掠身速度,恐怕自己还真未必能拿得下他呢。

    “你要是敢出声,老子一刀就宰了你!”贴在女子耳畔道出威胁的话语后,他才把手从其脸上挪开,另一只搂着她肩头的手也是一松。然后,怀中女子却软软地倒了下去……

    直到这时,黑衣男子才猛地发现,因为刚才自己用力过大,居然直接就把人给闷死了。这让他的脸上顿现懊恼,大为恼火地

    呸了一声:“晦气,要是让爷爷知道你是谁,定叫你后悔!”

    在放了句狠话后,他把女子往洞里拖了一段,便弃之不顾,熟门熟路地顺着这边复杂的地下河道就往别处而去。而这个可怜的女子,就这么悄无声息地人间蒸发,等到被人发现时,只怕将成一堆白骨了。

    汴京城繁华的外表掩盖下,罪恶继续孳生,曾经被铲除的邪恶势力,居然在不知不觉间,死灰复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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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近三更,城中泰半之人皆已入了梦乡,但也有许多人尚未就寝。他们或纵情声色,或忙于事务。而饮宴归来的高俅则是这两者的集合体,略带醺意的他脚步依然沉稳,稍红的脸上却带了几分欢喜。

    见此,亲信幕僚裴东来就赶忙上前,把自己刚收到的消息给报了过去:“太尉,刚有人传来消息,那孙途今晚竟与虎贲军那一干纨绔部下们在樊楼见了面,不知谈了些什么,最后孙途和新调入虎贲军的狄鹰扬先行离开了那儿。”

    这些年里在孙途手里吃了好几次亏,眼看他不断坐大高升,让高俅不得不正视,甚至是重视起这个年轻人来。哪怕这次他已回到东京,看着已完全在自己的掌握中,高俅却已不敢再作松懈,所以早早就派人于暗中盯梢孙途,并让人每日都把其具体行程和见过的人报到自己这儿。

    在听完裴东来的话后,高俅脸上的笑容便是一隐,也不急着喝下人们送来的醒酒汤了,眯眼皱眉思忖了片刻:“这个孙途倒是个不叫人省心的,居然在这等情况下还能搞出如此幺蛾子来。”

    “太尉不必太过忧虑,那些纨绔不过是些上不得台面的小东西而已,而且个个都没甚抱负,家中父兄更只把他们当闲人养着,难成气候。”

    “话虽如此,但孙途此人往往能化腐朽为神奇,有时还真不好不防啊。”连高俅自己都没想到,他对孙途的评价已经高到了这一地步,直到话出口,才觉出有些不对,脸色就变得愈发阴沉了。

    只能转换话题:“狄鹰扬又是怎么回事?”

    裴东来不敢多言,忙回道:“他是前几日被调去虎贲军的,现在也成了孙途的下属。”

    “我是问他为何会与孙途关系变得如此紧密?也只有他,才能帮着孙途把这一干纨绔给纠集起来吧?”

    “这个……似乎是他狄家与孙途攀上了什么亲,此事一时还没有详细情报。”裴东来小心作答。雅儿与狄家这一层关系,至少现在还没多少外人知道呢。在不安地看了眼脸色阴沉的自家主子后,他又道:“不过据报,这几日里,狄鹰扬已有多次上孙途府邸拜会了,最早一次还是在他尚未被调入虎贲军之前。”

    “哼,原来早就勾搭上了吗?狄家……狄虎臣,他想做什么?”高俅手指轻扣案面,露出了警惕的表情来。狄虎臣虽然不算什么高官,更只在其手下听用,但靠着祖

    上,以及几个在边军中兄弟的关系,还真是一块极其难啃的骨头呢。

    裴东来自然也明白这一道理,便想要劝阻一声,但最终还是忍耐了下来。好在,高俅这时也知道不是节外生枝的时候,便又哼了一声:“无论他们打的是什么主意,先把孙途压下去才是关键。只要狄虎臣不自己出面,就随他去。”

    “太尉英明,现在的当务之急,还是让孙途先出个大丑,所以虎贲军那里才是关键。”

    “是啊,虎贲军,一滩烂泥,难道还真能上墙不成?”高俅轻轻地嘀咕了一句。而裴东来忙又说道:“太尉,事情总要防个万一,所以小人以为,我们还是再给他施加点压力,让他无暇他顾。”

    “你是指?”

    “严子良被杀一事早已闹得满城风雨,也该把它放到桌面上来了。”

    “不错,就让御史台那边发起弹劾,再让严子良家里人去开封府击鼓鸣冤,状告孙途随意杀人,如此双管齐下,我才能插手此事,好好地整治于他。”为了对付孙途,这一回的高俅算是用尽各种手段了,真是把他当成了最大的敌人来对待。

    裴东来一听,心里顿感踏实,连忙再度称颂:“太尉英明,如此当可保万无一失!”换来的,则是高俅得意的大笑……

    同样的夜空底下,深宅大院华贵府邸中的高太尉在算计着孙途,而另一批躲藏于沟渠深处,不见天日的家伙,也把仇恨的目光汇聚到了孙途这个久违的名字上来。

    “孙阎王他居然又回来了……”几个汉子脸色发白地凑在一处,话语里透着惊恐与怨恨。

    这些人,皆是当初孙途剿平无忧洞群贼时的漏网之鱼,可以说,他们是真正领教过孙途霹雳手段之人,所以对他也是既恨且畏,甚至都不以名称之,而呼其为孙阎王。

    “他不但回来了,还成了什么越侯,还领了一支禁军。多少兄弟因他而死,谁能想到,这么多年下来,他反倒成了如此富贵的朝廷重臣。”

    “那些兄弟的血不能白流,仇不能不报!”有人目光灼灼,咬牙切齿地说出了心中想法。其他人虽未开口,但眼神里也流露出了浓浓恨意,也都想着报当年的大仇。

    “可我们真能成事吗?”

    “今时早已不同往日。那时的咱们只能靠着那什么钱王,可现在却不同了,咱们的靠山可要强出太多,只要太岁爷一句话,那孙阎王也只有死的份了。”

    “不错,咱们去求太岁爷,让他替咱们出头。不就是多帮他弄些个良家美人儿吗,这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情?”

    “另外咱们也可以让兄弟们暗中盯着,寻找机会。他孙阎王一定想不到,我们会在多年后,再找他报仇!”

    这个夜里,正漫步东京街头的孙途并不会知道,从庙堂到江湖,自己的敌人都已开始蠢蠢欲动,要对自己下毒手了……

第796章 重练虎贲军

    “咚咚咚咚咚咚……”

    天才蒙蒙亮,一阵久违的鼓声便在虎贲军营地上空回荡开来,远远传开后,迅速就把尚在睡梦里的附近营中禁军将士也都给吵醒了。

    这些人在大通铺的床上躺了半晌,才有些明白过来,很快的,骂骂咧咧和疑惑不解的声音就从一座座营房里响起,不少人都披衣而起,外出一探究竟。不一会儿工夫,他们便知道了这动静是来自边上的虎贲军营,这让他们在惊疑不满之余,又带上了几分轻蔑和好笑。

    “这些家伙大清早的不好好歇着却要闹些什么?”

    “我之前听说了,虎贲军新来的孙将军似是有意要整顿军纪,还说这两天他们全营都要操练起来了。”

    “切,就那些家伙?几年了,都没见过几人入营,今日一大早能来上百人吗?”

    “就是,何况他们就算真来了又有什么用?难道只凭这一个多月时间这些家伙就能被练成精兵了?那孙将军真当自己是神仙不成?”

    满口的不屑言论,这些人却还是好奇地走出自家营门,朝着虎贲军那边靠近望去。然后,开口说那番话的人就被眼前的一幕给震住了——

    只见往日里空荡荡,乱糟糟的虎贲军营地里,此刻竟黑压压,齐整整地站了无数军卒,只远远地望上一眼,他们就惊讶地发现这里就有不下三四千人,虽然他们服装各异,胖瘦高短皆不相同,但却正是虎贲军将士无疑了。而且他们此时在鼓声里全都肃然静立,还真就给旁观者以不小的压力呢。

    就在这几日里,顶着极大压力的樊明等一干人等还真就卖了大力气,在东京城里各处搜寻军中兄弟们的下落。也不知他们是用上了多少手段,是威逼还是利诱,反正还真就在今日一早聚起了三千多人回营。

    本来这些人倒也未必会太把这当回子事儿,直到他们瞧见了依旧还挂在辕门上方那颗严子良的头颅后,才真正感受到了压力,从而在鼓声响起后,全都静静地候在校场中,等着孙将军出面训话。

    当鼓声终于停歇下来,孙途才披挂齐整,按着腰刀大步从中军帐中走出来,其左右则是唐枫等人,所有人身上都透着慑人的气势,哪怕面对数千禁军,依然被他们稳稳地压住了整个场面。

    孙途的目光迅速从这些人身上扫过,而后便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头。或许在边上那些军卒看来,虎贲军的人能这么静等在校场已经极其难得,可在他眼中,这些人却是全无士兵该有的模样,所有人看着都是那么的松垮,仿佛一阵风吹来都能让他们倒下去,与自己想看到的军队模样可相去太远了。

    不过这也在他的意料之中,毕竟这些人多年未曾操练,只靠着在城中打工谋生,又怎么可能真像个军士呢?在呼出一口浊气后,他才上前一步,开口说道:“本官孙途,自今日起,就是尔等众军之主将。无论你

    们之前可曾听说过我的名号,对本官又是个什么看法,既是我虎贲军中将士,今后就得听从我号令行事,若有敢违逆者,军法绝不容情!”

    这几句话他并不曾扯了喉咙大叫,但声音却把现场完全覆盖,几乎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同时更感受到了来自孙将军的强大气场,让他们的呼吸都猛然一顿。身在队伍前方的那些将领们更是首当其冲,压力更大,一个个的面色更显凝重,这才真正领略到了什么叫杀伐决断的名将风采。

    狄鹰扬看着眼前的孙途,几乎都要觉着这是换了人了,眼前的孙途和这些日子自己接触下来的孙三郎完全是两个人嘛,那气势如山峦浪潮般进压过来,竟让他连平视对方的勇气都快要没有了。

    此时的孙途确实与平时的他完全不一样,这股子气势,或者叫杀气那是多年在外征战,几万将士生杀在手,更杀戮无数敌人所凝练出来的,一旦彻底爆发出来,又岂是面前这些连鸡都未必宰杀过一只的纨绔和军卒们所能顶得住的?

    不光是营中将士,就是营外来看笑话的其他禁军将士,刚才还都笑嘻嘻的呢,可随着孙途开口,随着他的目光有意无意地远远扫过来,竟也吓得他们神色剧变,再不敢有丝毫放肆的表现了。

    孙途没有理会外头那些看戏的家伙,继续对面前的部下人等说道:“当然,跟了本官也亏待不了你们,别的不敢说,该我虎贲军上下的军粮军饷,我不会让人克扣半点,延缓一日。不光如此,接下来我便会去想法儿把之前短缺咱们的钱粮全部要回来,也好让大家安心在此操练。”

    此话一出,众将士的面色再度一变,从刚才的畏惧和不知所措,又变成了期待和疑惑。要不是孙途展现出了强大的气场压力,恐怕这些人都要问一句这是真是假了?毕竟这事对他们来说太过要紧,要真能做到,他们自然是愿意听从孙途号令的。

    像是看穿了他们的心思,孙途又道:“本官说话向来算话,要不然如何服众?你们放心,只要给我十天半月,东西就会如数发放到你们手中。不过在此期间,你们也得好好地在营中按要求操练。我今日就把丑话放在前面,若是谁在操练中偷奸耍滑的,就别怪本官严加惩治。”

    狄鹰扬见他说到这儿话语一顿,就迅速明白了过来,立刻高声喝道:“将军放心,咱们定用心操练,不敢松懈!”他这一开口,其他人也都如梦初醒,纷纷跟进,大声表态,说自己会专心操练云云。

    对此,孙途脸上却无半点喜色,只是淡淡道:“这次就罢了,但我希望今后你们再应我时,只需要一个喏字即可,无须多言。可听明白了吗?”

    听得这一问,众军卒先是一呆,随即才反应过来,纷纷应道:“喏!”

    “我没听明白,你们说明白些!”孙途却依然不感满意,再度喝道。

    “喏!”这回

    的应声可就要齐整许多了。

    但孙途却还是厉声喝道:“都没力气吗?居然连应这一声都软绵绵的,你们摸摸自己胯下,还是男人吗?”

    “喏!”这一回,众军卒终于是其整整的高声答应,声音直冲云霄,把刚从上空飞过的鸟儿都给吓得扑啦啦地往别处逃去。而营外的那些军卒在感受到这股子气势后,竟也个个变色,半晌没能反应过来。

    “很好。既然大家都已经有了准备,那现在就开始操练起来。今日,只让你们做一件事情,站立。都给我把身子站直了,挺胸收腹,把头抬起来,目光平视,两手笔直地给我垂在身侧!”

    随着孙途的一句句要求道出来,身侧几名亲兵已自觉地上前,按照他的要求把个标准的立正姿势展现在了大家伙面前。

    包括狄鹰扬等将领在内,所有人都有些奇怪地看着对方的这一举动,想着这等站立也能当作练兵的手段了,那还不简单?虽然心中疑惑,但他们到底还是按照孙途的要求把身子给站直站稳了,至于后方军卒,也在疑惑中慢慢动了起来。

    此时,随着孙途的示意,他带进军营的亲卫们便走了下去,不断开始纠正起那些人的动作来。他们也都是百战之下的精锐之士,身上个个都透着慑人的杀气,自然完全能震得住这些寻常的禁军将士了。

    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只大半炷香而已,情况就出现了些变化来。狄鹰扬等人这时已经明显感觉到了全身开始发酸,之前想着很简单的一个站立姿势,居然随着长时间保持一个动作而变得困难起来,有几人甚至额头都开始见汗了。

    也是直到这时,狄鹰扬才真正明白孙途做此安排的用意,心中除了佩服之外,再没有了其他想法,同时,身子却不敢放松,依旧咬牙坚持着。其他人也是一样,虽然感到了不适,但碍于昨日已经答应了孙途,再加上感受到他身上的凛然之气,也就只能咬牙苦忍。

    其实无论是这些纨绔子弟,还是寻常军卒,既然能被征入禁军,体格还都是过得去的,所以哪怕感到有些辛苦,可在孙途的压力下,他们还真就坚持了下来,直到一炷香过去,孙途才摆了下手:“你们暂且歇息一下吧。”

    等大家放松下来,他才又道:“想必你们也感受到了,这站立并不像你们想象中的那么容易,但这,却只是我练兵的开始,后面有的是比这更难更苦的东西,但只要你们能坚持下来,按我说的做,那我们虎贲军,就可重新变作一支让人人敬服的禁军精锐,你们的身份也将大为不同。”

    说着,他看了眼唐枫:“从今日开始,前三日就让他们把站立行走都做标准了,由你来负责一切,到时我再来查验!”这等操练唐枫等跟随他多年的亲信自然早已驾轻就熟,交给他们自然不是问题,而孙途本人,却还有更要紧的事情去做——向相关衙门讨要粮饷!

第797章 麻烦不断

    在军营里威风八面,人人敬畏的孙途在京城官场内却是接连碰壁,成了被人不断踢来踢去的一只皮球。

    三日里,孙途辗转于殿前司、兵部、户部和转运司诸部衙门,希望能尽快解决虎贲军粮饷短缺一事。可结果嘛,这几处衙门的官员们却纷纷打起了精纯的太极拳来,把相关责任不断地往外推脱,导致他一番走动下来,结果却是半点收获都无,甚至连这几年间该入军中钱粮到底去了哪里都没个准数。

    其实对于这一结果孙途也曾有所预料,毕竟自己这是想从相关利益团体的口中夺取一份他们早就吞吃干净的好处,被人敷衍也在情理之中。但在他的设想中,只要自己真把态度给亮明了,必然会使人感到不安,即便无法给一个满意交代,相关钱粮总是能尽快拨付到位的,毕竟那只是几千兵马两年的短缺而已,相比于他们贪墨掉的,不过九牛一毛,其中轻重那些人总是能分得出来的。

    确实,别看禁军将士每年的军粮军饷已是各路官军中最高的了,可其实放到大宋朝廷的开支中并不是太高,尤其是当只有虎贲军一军时,这情况就更不起眼了,也就那么十来万贯钱粮,都不够生辰纲送上一趟的。要不是孙途顾虑会被人弹劾,他都能自己补上这份钱粮呢。

    但偏偏就是这么点钱粮小事,孙途一个如今在京城名声响亮的越侯却居然没能把事情给办下来,这可就太让他丢面儿了。直到他和狄鹰扬就此事谈了一回,方才知道自己确实将事情给想简单了,京城毕竟不同于山东江南,有些事情虽小,却牵连极广,真正的牵一发而动全身啊。

    已经在军中陪着操练了四五日的狄鹰扬整个人比之前可要黑瘦了许多,但整个人的精神头却很不错,就连与孙途对坐喝茶时,身子都是端正笔直的,显然是在营中养成了习惯。

    “三郎,你在我虎贲军中推行的操练之法确实效果斐然,只几日间,兄弟们的面貌已然是大不一样了。怪不得你只在几年间就能操练出一支几乎百战百胜的精锐之师来,若是能将此法在我大宋官军中间推行开来,必能大扬我大宋之威啊。”此时的狄鹰扬对孙途却是越发的敬佩了,喝了口茶后,又是好一阵的夸赞。

    孙途却笑得随意:“九哥谬赞了,不过是些练兵小道罢了,最关键的还是在于能让将士们信我,遵我号令。而就目前来看,要做到这一点依然很不容易,至少现在我是越发没底了。”顿了一下后,他就把自己这几日碰壁的情况给道了出来。

    狄鹰扬听完他这番话后,也深深地皱起了眉来:“原来你其实并没有和相关衙门把事情谈好就应诺大家会补上钱粮了?这可真就有些棘手了。三郎你是不知道啊,此事看着不大,水却极深,可不容易处理啊。”

    “此话怎讲?”

    狄鹰扬筹

    措了一下用辞道:“看来三郎你应该是在军中多年,对官场中的事情有所生疏了。那些当官的花花肠子多,想得也就比咱们这些武夫要远多了,别看只是区区十万贯钱粮的小事,似乎只要他们从手指缝里漏上一些,就能为咱们补上所缺。可其实呢,压根没这么简单。要是他们真这么做了,就意味着承认之前确实有贪下军粮,到那时候,即便咱们不找他们麻烦,御史台的那些乌鸦也会闻风而动,狠狠参奏他们一本了。”

    孙途闻言双眉一挑,这才明白过来,自己确实是把事情想得过于简单了,正如狄鹰扬所说,在军中日久,自己已经习惯了直来直去地解决问题,无法把事情王深了细了看。

    而狄鹰扬的话还没完呢:“这只是一层,而更关键的,是此端一开,恐怕会造成更多人以同样的借口讨要军粮饷银。若我所料不差,其实京中禁军除了上四军外,其他各军或多或少都有被克扣拖欠钱粮,如此算起来,数字可就极其庞大了,无论哪个衙门都负担不起,更别提其后面附带的贪腐罪名了。若是他们真为咱们虎贲军开了口子,后面的事情只会更难,所以他们是绝不可能给你面子的,哪怕明知道你不是个容易应付之人。”

    一番话下来,终于是把问题给全部点透了,也让孙途的脸色越发的阴沉了三分:“如此看来,想要走正规渠道讨回钱粮几乎是不可能了?”

    狄鹰扬点头,随后又不无担心道:“三郎,你可不要一时冲动干出什么乱子来啊,这儿毕竟是京城,是天子脚下,一旦真起了乱子,谁都扛不住。”

    “你放心,我现在也是有家室的人了,自然不可能胡来。但既然他们真一点面子都不肯给我,说不得我也该回敬一二,让他们吃些苦头。转运司和户部嘛,既然他们肥得流油,就自然会有大把的漏洞给我抓了!”

    狄鹰扬其实也不是个安分的主儿,刚才也只是随口那么一劝,现在听了这话,顿时来了兴趣:“三郎你到底想做什么,不如说出来,我也好与你一起合计一下。”

    “不必,此事九哥你还是不要参与为好,那样哪怕真出了什么差错,也连累不到你们狄家。”孙途却摇了下头。随后又干咳了一声:“明日我再去一趟殿前司,看高俅他到底是何态度,要是继续敷衍,说不得也能坑他一把!”说着,他眼中已有精芒闪过,只要是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是孙途又要干一些大事了。

    ¥¥¥¥¥

    次日一早,孙途再次来到殿前司,这已是他几日里第三次到此,连门前的守卫都已完全熟悉了他,都不用验看令牌什么的,就已行礼放他入内了。

    孙途没做任何迟疑,就再次去了正堂见高俅,此时的高俅也才刚到衙门,一听又是孙途求见,他只嘿的一声冷笑就让人把他传到了跟前:“千里你来的

    正好,本官正有事要寻你呢。”

    “嗯?”孙途一愣,但还是问道:“不知太尉有何事吩咐?”

    “你呀,行事也太莽撞了些,居然一到虎贲军就胡乱杀人,还把人首级都悬挂在了军营门前,如今都已经闹得满城皆知了。就在昨日里,那被杀之人的妻儿老小便跑去了开封府击鼓鸣冤,事关人命,开封府也不敢隐瞒,就又来见本官,希望本官能妥善处置。本来此事若只在军中,本官还是可以帮你遮掩过去的,可奈何你行事太过随意,居然闹到这般地步,连御史台都有不少人上表弹劾,恐怕这时候连陛下都要知道此事了。所以此事只能由你自己去开封府回话,便是本官都保不了你!”

    说完这些,高俅颇为隐蔽地扫了眼孙途,想看他在骤闻如此麻烦后会是个什么反应。而孙途却让他有些失望了,他完全没有半点惊慌失措的表现,只是略略怔了片刻,方才低头抱拳:“是卑职做事过于孟浪,却让太尉费心了。下官这就去开封府交代此事,绝不让太尉为难。”

    高俅失望而惊诧地看了他片刻,这才点头:“既如此,你去便是。不过放心,你毕竟是严子良的上司,军中规矩他只要犯了错,自当受罚,本官到时也是会为你说项的。”

    “多谢太尉。”孙途又抱了下拳,这才提到了自己的来意:“不过下官手上的事情也确实难办,那些短缺的钱粮若不到位,下面的兄弟怕是不肯卖力操练啊,我也去过户部转运司等衙门了,可他们却总是互相推诿,不知太尉……”

    “千里啊,这事干系可是不小,就是本官也不好轻易插手啊。其实你若有耐心,此事倒也不难解决,只等明年拨付钱粮时,我与他们去说,让他们把钱粮一并补上即可,如何?”高俅的回答可谓滴水不漏,但却跟推辞也没有任何区别了,等到明年,那对孙途来说真就连黄花菜都凉了。

    对此,孙途却也不感意外,高俅的反应也早就在他的意料中了。似是无奈地苦笑了一下,孙途这才轻声道:“既如此,那下官也无话可说。不过这应该与我殿前司并不相干吧?”

    他这是什么意思,他想做什么?高俅似乎抓到了些什么,但一时又有些拿不准,只能是点了下头:“军粮饷银的拨发都是户部的事情,与我殿前司无关。”

    “那就好,下官告退。”孙途再度行礼,然后就这么轻易地退了出去。

    看着孙途离开的背影,高俅心中不安的情绪是越发的强烈了,这家伙行事无所顾忌,之前在山东江南都干出过不少惊天动地的大事,莫不是他真要在东京城里也闹出什么大事来吗?

    这一刻,高俅都有种想把人叫回来的意思了。但随后一想到孙途此时的麻烦,要是再闹点大动静来,说不定他自己就能把自己给作死了,也就没再作声。

第798章 重临故地

    离开殿前司,孙途心中已有了判断,哪怕严子良的妻小去开封府鸣冤不是出自高俅的授意,他也必然在其中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甚至八成他便是那始作俑者。

    要知道哪怕是后世,真有军官犯了事能审他的也是军事法庭,何况眼下这大宋朝,而他更非寻常兵卒可比呢?可高俅却是怎么做的?他居然就让孙途直接去开封府应审,要说这其中没什么猫腻就真个是见了鬼了。

    但即便如此,孙途也没有避让之意,这甚至能称为正中其下怀,他之前犯愁事情没法往大了闹呢,现在机会就已经到了面前。于是在出了殿前司后,他未有太多的犹豫,当即就直奔开封府而去。

    多年未来开封府衙门,如今再到还真有些故地重游的感慨了。这衙门内外的一切看着都没有什么变化,一样的肃穆庄严,一样有衙差守门,就连蹲在衙门口的那两只大石狮子看着都和几年前没有任何的区别呢。

    当孙途大踏步往门里走去,几名衙差迟疑着该不该上前阻拦询问时,一名书吏稍蹙着眉头正往外走,一眼瞧见孙途时,他的脚步便自一顿,脸上满是惊喜之色,当即躬身行礼:“孙……小的见过越侯!”同时还暗自松了口气,当真是好运气啊。

    孙途对此人却没多少记忆了。话说当初在开封府当差时他多半日子都在城东治安所,却是极少来衙门的,自然对衙门上下人等的记忆也不是太深了。不过以他这些年来在京城,在外头闹出的这许多事情,以往的那些同僚上下人等对他可就是印象深刻了,所以只一见,这名书吏就认出人来,行过礼后,又很热情地询问道:“不知越侯今日来府衙有何吩咐啊?”

    “这不是你们开封府有案子要审本侯吗?我自然是要过来看看的。”孙途似笑非笑地看着对方回道。只此一句,就让这名书吏心头一紧,忙有些尴尬地笑了下:“周府尹正为此事感到为难呢,侯爷来得正好,还请进去说话。”说着又赔笑弯腰,把孙途往里让去。

    看他连自己的事情都不急着办了,而是如此引自己进去,孙途若有所思地看这人一眼,方才抬步往里走,一边走着,一边问道:“不知你尊姓大名啊?”

    “不敢有劳侯爷动问,小的冯永年。”小心作答,他脚步倒是很快,不一会儿,就把孙途引到了正对了大堂的知府公厅前,然后请守在那里的差役入内禀报。

    片刻后,里头就传出了略有些不满的声音来:“好你个冯永年,本官才刚让你做点事情你就如此惫懒,是想吃些板子吗,还是说你已把那孙途给我拿回来了?”

    “嗯?”孙途又看了眼神色紧张的冯永年一眼,这才知道他原来出门就是为了传唤自己啊,怪不得在见了自己后会如此惊喜呢。想想也能理解,这显然是周府尹交代给他的棘手差事,毕竟孙

    途的身份摆在那儿,他一个胥吏哪有胆子敢去军营抓一个侯爷啊。可他今日的运气也当真不错,刚出得门,就遇到了孙途自己送上门来。

    为防周府尹再乱说什么真个触怒了孙途,到时受罪的只会是自己,冯永年就赶忙大声禀道:“回府尹的话,越侯他已经到了。”

    “什么?”周府尹一听这话,方才有些尴尬地迎将出来,在一看到孙途后,脸上更是有些忐忑,连忙拱手行礼:“不知侯爷真个驾临,下官多有得罪,还请海涵。”反应上倒是不卑不亢,毕竟他身为文官天然就在武官面前有着优越性。

    孙途并不介意对方刚才对自己不是太恭敬的言辞,只是笑着抱拳:“周府尹言重了,有道是不知者不罪嘛。本侯今日前来,正是听说有人状告于我,你还派人去了殿前司,所以特来受审。”

    “不敢不敢,侯爷快些请进来坐下说话,此事且先听下官慢慢道来。”周府尹的态度倒也不是太恶劣,虽然事关人命,但死的也是孙途部下,所以他也不是太过当回子事儿。

    不料孙途却把头一摇:“本侯以为还是不要单独相见为好,不然瓜田李下的,可就不好解释了。既然开封府已受理此案,我也到了,那还请府尹这就当堂审上一审吧。也烦请你把原告人等叫来,看看此事该怎么办。”

    周府尹有些诧异地看了孙途一眼,真没想到这个凶手被告会如此光明正大,这是他以往所办的无数案件中从来没有过的情况啊。本来他确实有意先与孙途私下里透个底,再商讨一下该如何问案对他最有利。可现在看来,自己的一番好心却付诸东流了,只能苦笑一声:“既如此,那就在二堂问案吧。”

    随着府尹一声令下,本来还算安静的开封府衙就迅速闹腾了起来,一大批差役和书吏纷纷从各自的签押房里走出来,一起汇聚到了二堂,分左右站立,把个公堂的气势完全酝酿了出来。与此同时,孙途前来受审的消息也迅速传开,更引来了不少衙门的大小官吏前来一看究竟,所以虽然这次并非公审,可堂外围观者却也甚多,有一些还是孙途的熟人,甚至连他当初的几个老部下也都赫然在列呢。

    人群中,看着已老了许多的崔略商满是感慨地凝望着端然坐在堂侧的孙途,不禁想到了当初,再对比如今双方间判若云泥的身份,轻轻地叹了口气。

    对孙途来说,十年辗转已让他的身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当初的县城小子,衙门新吏,如今早已功成名就,成为当初那些人需要仰望的存在。可是对像崔略商这样的小人物来说,十年除了让他的年岁增长,其他还真就没多少改变呢,他依旧还在衙门里当差,依旧只是一个只能听命行事的小小捕头——就这一职位,还是托了孙途的福才能升上去的呢,看起来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老崔,可后悔吗?当初跟了孙……越侯去江州的一些兄弟听说都已成五六品的官了……”身边一个知道根底的朋友见此小声调侃了一句。

    崔略商却一摇头:“路本就是我自己选的,又有什么好后悔的?虽然有人跟了越侯得了官身,但又有多少人埋骨他乡呢?我老崔这辈子也没什么大志向,只要能过得去就可以了。”

    说到这儿,他脸色又是一暗:“只是不知道越侯他可知道那件事情,我该和他说一句吗?”一瞬间,他竟有些挣扎起来了。

    外头众人各有想法,里头却已经开始按流程动起来了。随着惊堂木拍下,周府尹便面无表情地把严子良家人状告孙途杀人一事给简单说了一遍,最后才问道:“孙途,本官问你,他们告你杀害严子良一事你可认吗?”

    孙途点点头,没有半点闪烁的意思:“我认,人确实是被我所杀。”

    只此一句,就让众人齐齐变色,要不是衙门威严,府尹又在面前,里外人等都要惊呼出声了。这事也太过顺利了吧,孙途他居然毫不抵赖地将罪行给认下了,那是不是案子就能作结了?

    周府尹也小愣了下,不过他却也看得出来,孙途必藏有后招,所以便又跟着道:“那你可还有其他话说吗?”这也就是孙途的身份摆在这儿了,要是换个犯人,一旦真认下罪来,那就别多说了,直接下令拿下关入大牢,然后定罪上报一条龙,最后报到朝廷就没开封府什么事了。

    孙途依然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只目光在堂上一扫,笑道:“再等等吧,原告苦主都还未到呢,有些事情还是当了他们的面说更好些。”

    好嘛,今日开封府审案也算是大开先河了。以往断案,都是先来原告,再去把被告抓来。可今日,却是被告到了,也承认了确实杀人,可原告却迟迟不见踪影。见此,甚至都有人怀疑起是不是孙途已暗中把死者家眷全给铲除了,那样一旦没了苦主,此案自然也就不了了之了。

    可也不对啊,要真如此,他就更不该认下罪名了,那样一来问题只会更严重才对啊。

    就在众人满心困惑,猜疑不断的当口,几名差役便领了一行人来到了公堂外,正是严子良的家眷到了。这几人里,既有女子,也有老人,当先一人,却是个颇有几分姿色,身着孝服我见尤怜的妇人。

    在他们拜见完周府尹,又从他口中得知边上坐的正是凶手孙途后,这一家更是哭哭啼啼地叫起了冤枉来,那妇人更是死死盯着孙途,一脸怨恨道:“孙侯爷,我相公虽然只是一军中小官,但他也不该被你随意戕害,你……”说着,又朝周府尹叩拜起来:“还请青天大老爷为小女子,为我严家二十多口伸冤啊……”

    顿时间,堂上哭声一片,当真叫人心酸,不少人看孙途的眼神都变了。

第799章 掀桌子

    在那小寡妇抽抽搭搭的指控下,在严家老小人等不住的哭泣声里,堂上堂下一干人等都生出了怜悯之心,就连高坐在上的周府尹也有些为难地看着孙途,很想催他一声,你快说话为自己辩驳几句啊,要不然我可真就没法为你开脱了。

    可作为被告凶手的孙途此时却依然是那副稳坐钓鱼台的模样,只是微微带笑,上上下下地不断打量着妇人及其家人,就好像他们身上的穿着有什么不得了的特色似的,竟让他连自身处境都给忽略了。

    直到他们把话说尽,周府尹终于是无奈地干咳一声:“越侯,你可有什么要辩解的吗?”

    “辩解吗?在本侯看来,严子良却是该死,我杀他乃是理所应当。”孙途终于开口,但还是那么的直来直去,只是神色却变得严肃了起来。

    “侯爷……我夫君纵然有些得罪了您却也罪不至死啊……”那妇人依然是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也没有大声的指责,但只这一表现,却更让其他人对孙途多了几分不满,在他们看来,他完全就是仗势欺人了。

    “倘若他只是得罪本侯,我也还不至于真要定他死罪,更别说直接斩杀了。”孙途望着对方,嘴角一翘:“但他不遵我军中号令,随意闯入军营在前,又在本侯面前肆意咆哮,拔刀相向在后。有此两条,本侯就足以杀他以正军法了!”

    说着,他并不等其他人做出反应,又突然提高了声音道:“更何况,他更犯有大错,他之死完全就是咎由自取,死不足惜!”

    被他那如有实质的目光一盯后,本来还能言善道的妇人竟是一凛,话都说不出来了,至于其他老小,就更是只会哭泣。周府尹见状,只能皱着眉头道:“侯爷此话怎讲?”

    孙途却未接他的话,而是继续看着那妇人:“敢问严夫人,你可是严子良的原配吗?”

    这句话问得实在有些古怪,让所有人都是一呆,而那妇人俏脸却是一白,迟疑了片刻后,才缓声道:“小女子确非夫君的结发妻子,我只是他三年前娶进门的续弦而已。但我也和夫君相敬如宾,和别家夫妻并无二致……”

    “那敢问夫人一句,你在嫁与严子良前却又是做何营生呢?”孙途打断她的陈述,继续追问道。

    这话一出,妇人的脸更白了几分,柔弱的身子也是一颤。但在沉默了一下后,还是如实答道:“我,小女子在此之前只是翠云阁中一个花魁……”

    哪怕是不知道翠云阁乃是东京城里一处有名青楼之人,在听到花魁这个名词后也立刻明白了她的身份,顿时大家都露出了暧昧的神色来。随后,又有些人颇为古怪地看着孙途,哪怕对方出身确实不好,可也不是你拿来推脱罪行的借口吧?

    孙途却未理会众人异样的目光,自顾点头:“这么说来,夫人当初是被严子良从翠云阁中赎买出来的了?据我

    所知,想赎买一名花魁可不是件简单的事情啊,怕是所费甚巨啊。”

    “这个……”这妇人虽然有些见识和胆子,但论头脑心智又怎么可能是孙途的对手,此时完全被他牵了鼻子走,恍惚道:“夫君曾说过,为了把我娶回家,确实花了好几千贯钱财……”

    “是吗,怪不得你们夫妻情深,到了这时你还对他如此死心塌地,想要为他鸣冤呢。”孙途说着,目光又落到了那几个老小身上:“他们身上的穿戴都是夫人你安排的吧?不知这两个孩子项上的银圈,腰间的玉佩又要花费多少啊?”

    众人顺着他的话语看向那两个还在哭泣的孩子,果然他们虽然穿着孝服,但头颈处还戴着指头粗细的银圈,腰间也依稀能瞧见一块玉佩,这些都是如今京城里富贵人家孩子惯常的装扮,所以之前大家看了倒也没有放到心里,可现在嘛……

    如果说孙途刚才询问妇人其出身来历时还只有周府尹等少数几人能猜到他的用意,那现在却已有半数以上之人醒过味来,适才眼中的同情怜悯已变作了猜疑。就连妇人自身,也在身体一震后迅速明白,神情变得紧张:“这些,这些都是我亡夫为他们置办下的,小女子却也不是太清楚。”一下就说不清楚了。

    孙途笑了一下,又点了下头,也不继续逼问于她,而是又换了个问题道:“这个你不知,那你家中两家粮店,一家当铺和一家成器店每月的收入账目你总是清楚的吧?还有,你严家在东京有三处宅院,城外还有两百多亩良田的价值你也总该心里有数吧?却不知这些东西加到一起,又价值几何啊?”

    “什么……”在听他报出这一连串产业后,终于有人忍不住惊呼出声,这些东西要是全加在一起,怕不是有好几万贯的家产了,可比一般朝廷高官的家产都要丰厚了。

    妇人的脸色这时已变得一片煞白,只恐惧地盯着孙途,娇躯剧颤,却连半句话都说不出来了。而孙途依然是那副随意的样子,看了眼周府尹:“周府尹,不知你做官到今日可攒下了这么大一份家业吗?”

    “不,不曾。”周府尹立马矢口否认道。别说他确实没这么殷实的家产,就是有,此时也得说没有。

    “那就奇怪了,你已是朝中有数的要官,高居四品,每年的俸禄贴补等等也自不少,居然会比不了一个小小的禁军指挥?而且就本侯所知,他严家以前也从未有过什么富贵家业,只继承了个禁军校尉的名额而已,只区区几年间,他严子良居然就能花大价钱赎买花魁,还置办下这么一大份产业来,这事可就太过古怪了。”

    孙途的语气很是平静,但落到其他人耳中就不啻于是一场雷霆暴雨了,所有人都用惶恐的眼神看着他,这越侯是想做什么,这是要兴大狱吗?

    其实都是官场中人谁不知道如今无论文武其实个个都在想尽办法往自己

    的腰包里搂钱啊?毕竟世道如此,谁要是不贪的话,反而不好当官了。而禁军里的一些事情,大家早前也是有所耳闻的,一些军将趁着手中有权大肆贪墨军饷,却置麾下将士的死活于不顾,使得许多军士只能逃离军营,外出谋生,然后他们又能敞开了吃空额,喝兵血……

    这一系列的内情其实朝中人人皆知,但却又人人不肯说。这不光是因为所有人自身都不干净,更在于这事牵连太广,是谁都不敢触碰的高压线,所以多年下来,禁军日渐糜烂,却无一人敢指出其中问题,所有人都在装聋作哑!

    而现在,孙途,他居然就在这开封府衙门的公堂上把事情给挑了开来,这完全就像是把一块大石头砸进了粪坑里啊,那溅出来到底污秽可太让人惊恐,却又避之惟恐不及了!

    孙途笑了一眼那已彻底吓傻的妇人:“你夫君严子良为何能有这许多钱财,本侯已经着人去查,此事很快就能水落石出。而他所以会被我枭首示众,也正在此。却不知严夫人你还想继续告我吗?”

    “我……我……”妇人已彻底说不出话来,只是满脸凄惶地看看孙途,又看看上方的周府尹,眼中已满是乞求。她也不蠢,当然知道一旦真要查到底自家会是个什么下场了。

    就连周府尹都着了慌了:“越侯,此事可开不得玩笑啊。而且,事关禁军内情,也非我开封府所能处断,还望越侯高抬贵手……”惶恐之下,他都直接求起饶来了。

    孙途却冲他咧嘴一笑,露出了白森森的牙齿来:“禁军中事你开封府不正处理着一桩吗?既然两案相通,那就一事不烦二主,此事也得交由你们开封府来处断了。放心,本侯既然与这两案都有关联,我自会全力配合!”

    周府尹的脸色顿时黑得都能和墨汁相比了,他这才知道自己犯了一个多大的错误。之前所以接下此案,也只是碍于高太尉的面子,而且想着孙途毕竟手中无多少权势,也不怕得罪了他。可直到现在,他才真正了解到对方的可怕,这人完全就是个不守官场规矩的疯子啊,现在还要将自己一并拉入与所有人为敌的旋窝之中。

    是的,孙途对官场中那一套规矩也好,手段也好确实不甚熟悉,所以之前会遇到不小的麻烦,反正循正途是很难解决问题了。但是,他可从来都不是个守规矩的人,既然这里的规矩对我极其不利,那我就打破规矩!既然你们的牌桌成了制约我的存在,那我就把桌子整个给掀了,看你们还能奈我何!

    孙途这时已经站起身来,深深地看了周府尹一眼:“周知府,事关重大,还请你莫要推辞迁延,本官也会以此为突破口追查这几年来我虎贲军粮饷一直未能到位一事,你可千万不要让我失望啊……”

    看着他施施然往外走去,周府尹脸色一白,人都差点瘫倒在了座位之上,这下事情真个不可收拾了……

第800章 晴天霹雳

    见孙途起身出来,聚在堂外听审的一众开封府官吏都忙不迭地闪身避让,看他的眼神里则充斥着惊讶、惶恐、疑惑等等复杂的情绪。只有少数几个在略作迟疑后,还是上前见礼:“小人见过越侯……”这些位皆是他曾经的下属,其中也包括了崔略商。

    孙途在看到他们后脸上也露出了亲和的笑容来:“老崔,老何……这些年你们在东京可还好吗?”他几乎是点到了所有老部下的名字,都没一个遗漏或叫错的,这让这些人都深感激动与荣幸,连回答的声音大了许多:“托侯爷的福,小人等一切都好,想不到侯爷竟还能记得我等姓名……”

    “这怎么可能忘了呢,你们可是当初随我在城东创立治安所的老部下了,要不是有你们当初鼎力相助,我也不会有今天。”孙途表现得更是亲切,还上前拍了拍几人的肩头,这可把周围其他人看得有些傻眼了,这还是刚才在公堂上威压四方的越侯吗?

    说话间,孙途突然发现崔略商的神色似有些异样,好像是有什么话要说,却又难以启齿,便又笑道:“瞧我这记性,早前就打算着请你们去哪儿喝杯水酒叙叙旧了,只是后来事忙就给耽搁了。你们要是得空,现在就随我去边上的酒楼喝上几杯如何?”

    越侯居然亲自开口相邀,这些人如何敢不赏脸?就连堂内刚从愣怔中定神的周府尹此刻也附和道:“既然侯爷是一番好意,你们就随他去吧。”

    有了上司这话,这些人自然更乐得与孙途亲近,当下就都跟鸡啄米似地点头答应,随后便与孙途一道出了衙门,然后就到离此最近的一处正店酒楼仙醉楼,要了一间雅间,二十来人凑一起叙旧饮酒。

    不过双方如今的地位差距实在太过悬殊,哪怕孙途表现得很是平易近人,完全没有半点威风,但给他们的压力却依然不少。毕竟现在哪怕他不用身份压人,只凭身上多年积累下来的军伍杀气,就足以碾压这些只在开封府里当差大半辈子的小人物了。

    如此一来,酒席间的气氛就显得有些沉闷了,往往只有当孙途询问他们近况时,这些人才会陆续地回答几句,随后他们又都赔笑喝酒,甚至连敬酒都不怎么敢,也就崔略商仗着自己当年确实还算得孙途赏识而与之对喝了两杯。

    “其实侯爷你还在府衙时,小人就已知道您将来必会有一番大作为,想想当初您只是一个都头就敢做出那么大的事情,把为祸多年的鬼樊楼都给连根拔起,如今回看,我们都还觉着如在梦里呢。”崔略商又敬了杯酒,口中称赞道。

    另一人趁机也道:“是啊,这等大事,我等能亲身经历过一次就足以夸耀一辈子了。可谁能想到对我等来说是一生顶峰的事情放到侯爷身上却只是一个起点罢了。这些年来,听说侯爷您在山东,在江南干出的件件大事,再想想我等曾追随过您,小人等也都是深感荣耀啊。”

    孙途听了只是一笑,又举杯敬了众人一回:“这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其实只要是有担当,想要有所作为之人都会如我般做的。”

    “侯爷过谦了,事情哪有这么容易的。就不提您在别处屡屡建功杀敌的事情了,就说当年您在汴京一举荡平鬼樊楼诸多贼寇之事,就已非他人能够做到了。就如现在……”这位多喝了两杯,胆子也大了些,说话更多,直到这话说到一半,才惊觉自己有些多嘴了,赶忙就收住了话头。

    孙途却已听出了些东西来,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道:“怎么,有什么事是不能与本侯直说的吗?”

    “这个……”正当此人感到后悔为难的当口,崔略商突然说道:“其实也没什么好瞒着侯爷的,那就是当初被咱们好不容易才剿灭的鬼樊楼贼子在这两年里却又死灰复燃了,而且气焰比之前更为嚣张,已使京中不少百姓人心惶惶,可咱们却又无能为力……”

    孙途一听后,眉头便轻轻地皱了起来,原来当夜所见并非虚假,真有人又在利用下面到底水道行那不法事了?想着,他又看了眼崔略商,莫非他之前想说又不敢说的就是此事?可自己终究不再是当初的开封府下属,这等治安上事情,还真就不是虎贲军能管的。

    崔略商这时又端杯猛灌了一口,然后才似乎是鼓起了勇气般说道:“另外,就小的们听来的消息,说是有那当初的漏网之鱼居然还想报那时之仇,似乎是要想对侯爷您不利啊,还望侯爷能多加小心。”

    孙途听后,便是一愣。说实在的,他是真没把这些沟渠老鼠太当回事儿,也不认为他们还能伤到自己。不过崔略商能这么说,就是对自己的关心,所以他还是冲之一点头:“多谢老崔你的提醒,本侯自会提防的。”

    既然话都说开了,崔略商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又道:“侯爷可不要太疏忽了,就我等查到的情况来看,如今的鬼樊楼贼人不但势力更大,而且靠山也更强硬了些,所以行事越发的肆无忌惮,连我们开封府都只能对他们退避三舍。”

    “竟有此事?”孙途这下终于开始郑重了些,忙又问道:“那你们可查出他们的靠山是谁了吗?”

    崔略商一时却又不敢说了,只是支吾道:“那可是朝中重臣,小人等压根就招惹不起,之前新任萧推官就是因为想查此事而最终丢官被贬出京城了。”

    竟还有这等事情?孙途的双目一眯,这才知道此事的水要比自己所想的更加浑浊了。其他人则全都只作没有听到,继续喝着酒,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而崔略商,则在低头思忖了一下后,又说道:“另外还有一事,也与他们脱不了干系,周师父,就是被他们给害死的……”说到最后,他的声音也不自觉地低了下去。

    孙途刚开始还没太放在心上,端着酒杯喝了一口,这才从对方的神色间看出点问题来

    :“什么周师父?你把话说明白了。”

    “就是周侗周……周师父……”崔略商话刚出口,就发现孙途的脸色已骤然而变,目光里已闪过了浓浓的杀意,直吓得他身子猛一个哆嗦,后面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而孙途此时也只觉着耳畔似有惊雷炸响,整个人都有些发木了,只狠狠地盯住了崔略商,半晌才一字字地问道:“你说什么?师父他……到底出了什么事?”

    当初孙途拜师周侗时还在治安所里,这些下属也曾随他去过几次,自然知道双方关系,一见孙途这般表现,他们立刻就知道此事越侯竟还全不知情,这下,所有人都是一阵惶恐,下意识间都先后站起了身来:“侯……侯爷息怒……”

    “我问你们,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师父一代宗师,怎么可能被这些宵小所害?”孙途依然面沉似水,目光如刀,扫过众人,寒声问道,已经完全不见了之前的和善模样。

    这里也就崔略商还算镇定了,因为他早料到了可能会出现这样的结果,所以在一阵嗫嚅后,才小声道:“就在半年多前,我开封府接到报案,说是城北出了人命,等我等赶去,就发现周师父被人害死在了自己家中……”说着,他小心地看了孙途一眼,又补充道:“周师父身上有多处伤痕,眼睛也被石灰所迷,而经后来仵作检验,还发现他体内还被人下了毒,所以才导致被人所害。另外,我等随后一查之下,又发现在此之前,周师父家门附近便总有一些泼皮贼人骚扰,应该都是无忧洞里的家伙。”

    此时的孙途倒已经稍稍镇定了些,只是双眼依旧发赤,右手更是死死地攥着酒杯,在听完这番话后,更是猛一用力,只听得咔的一声,那只酒杯竟被他徒手捏碎,碎片划破手掌,鲜血嘀嗒而落,他都没有半点理会,只是继续看着崔略商:“那然后呢?”

    是啊,既然都已经有了线索了,开封府就没有继续查下去,找到那些凶手,并确定凶案的前因后果吗?

    “后来,后来我们确实拿了一些人,但他们明显并非此案的真正元凶,这一点萧推官是早早就做出了判断的,而且就他所言,此事还与一个身份贵重之人大有关联。可就在萧推官打算顺藤摸瓜往下查时,他却因为被人告发定罪而罢官被贬出了东京,再之后,开封府上下就被禁言,再无人敢提查此案了。只是把之前抓到的几个嫌犯胡乱定了罪,再将他们发配了事……”

    孙途目光沉沉,心中却已渐渐有些明白过来了,此事确实怪异到了极点,只怕这是上面有人在故意施加压力,遮掩住真相了。这就跟当初长兴坊那场大火似的,就因为事关重要人物,就有人希望不了了之。

    但同时,他又感到了极度的自责,自己怎么就如此粗心啊,回京多日不但没有想过去拜见师父,甚至连他被害都要直到今日方才从崔略商口中得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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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着仓库到大宋介绍:
现代青年孙途因故带仓库系统穿越到北宋末年,从而开始了一段精彩曲折,前途难料的生存与救亡之旅。
在这里,不但有昏君权奸,还有忠臣名将,而更出乎意料的是,这还是一个有着水浒群雄的世界。
孙途将与他们如何相处?一切答案,尽在带着仓库到大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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