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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路人家     带着仓库到大宋txt下载     带着仓库到大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993章 抉择(下)

    白沟河畔,宋辽战场。

    随着宋军再度挥军北进,这里的局势也变得越发紧张,似乎战斗又将打响,这让本急于救援后方南京的辽军主力只能按兵不动,摆出迎战防御的阵势来。这也让辽军上下,尤其是那些将领们越发不安,总觉着形势已彻底脱离了己方的控制。

    而作为辽军主帅,耶律雄格的心情就更是忐忑与焦躁到了极点,几乎每日都会在日落之前立于大帐门口处,呆呆凝视眺望北方良久,显然是在等待着那边有更进一步的消息传递过来。

    今日傍晚,部下将士们却发现情况有些不同,南院大王居然并未出帐,而当他们想要入内请示时,却又被守在帐前的亲兵挡了驾,这就让他们心中的疑虑越发的重了,纷纷猜测着到底出了什么变故,能让主帅有此变化。打听来打听去,最后得到的结果却是中午时分,北边有一骑快马赶到,送了一份紧急军报入内,然后,耶律雄格就再没有踏出过帅帐半步。

    此时的耶律雄格正端然坐在长案之后,静坐半日,手持书信,看着似乎很是平静淡定的他,却因那双持信双手的不断颤抖而暴露了心中的滔天波澜。纵然是他,在看到这封来自耶律大石的亲笔书信后,依旧惊得魂飞魄散,全身发软,直到现在都没法站起身来呢。

    因为信中所写之事实在太过严重,短短几日里,自涿州失守后,南京也已落到了宋军之手,而且哪怕耶律大石已尽力率军赶去,却已无能为力,再难夺回。不过这两座城池的陷落此时在耶律雄格看来已无关紧要,因为后边有一个更惊人的战报,上京城竟也在十来日前被金人攻陷,陛下则生死难料,不知所踪……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屹立在北方多年的大辽已来到了分崩离析的临界点上,意味着如今成建制的大辽官军只剩下自己手里的这么一支,更意味着自己所部这十万大军已成真正的孤军,内无援军,外有强敌,随时都可能一哄而散,彻底败亡!

    耶律雄格虽然没有像大石那样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噩耗而口吐鲜血,但整个人的情况也极其糟糕,浑浑噩噩了多半日,才不得不接受了这么个可怕的结果。事实上,要不是这信是由耶律大石亲笔所写,他是无论如何都无法相信竟有这一连串噩耗传来的。

    “耶律雄格,现在已不是计较这些事情的时候了,当务之急,你得做出抉择来,大辽的存续与否,只在你一念之间!”口中念念有词,强行让自己从那重重的压力和臆想中摆脱出来,耶律雄格不断告诫着自己。

    耶律大石的这封急信可不光只是为了把这一连串的噩耗传递过来,更在于想要劝说他能接受宋将孙途的要求,选择与宋军联手合作,从而击破金军,缓解眼下的难处。只是,宋人当真可信吗?尤其是对面一直虎视眈眈的宋军,就真会答应与自己联手北上,对金军用兵吗?

    作为辽国重臣,耶律雄格自然也知道之前宋金秘密结盟,共同出兵攻打大辽的

    事情。可现在,宋人居然又突然提出这么一个提议来,他们当真可以相信吗?

    太多的想法在他的脑海中不断起伏盘旋,竟让耶律雄格久久无法平静,身子的颤动甚至比之前更加剧烈。这让终于强行闯进帐中的几名军中要将看得大感紧张:“大王,你这是出了什么事了?可是得了什么病了吗?”

    连声的问候,终于让耶律雄格从自己的思绪中拔将出来,先是茫然地扫过一众关切地盯着自己的部下,随后才猛一定神,把牙一咬,做出了决定。事关重大,自己一人是不可能左右全局了,只能与众将商议。

    想到这儿,他已把手中的书信按在桌案上,缓缓地推了过去:“你们都看一下吧。这是由大石林牙从北边传回的确凿消息。”

    众将这才知道这封导致大帅一反常态的书信的来历,忙抢过传阅起来。而这一看间,帐中又再一次陷入了沉默。所有人的脸色都变得极其古怪,谁也没有想到,看到的竟是这么一个惊人的消息……

    在等了良久都不见有人说话后,耶律雄格才缓缓开口:“既是大石林牙亲笔书信,此事就不可能有假。而今,我大辽存亡就在各位一念之间,你们以为我等该做何抉择?何去何从?”

    众将回神,面面相觑了半晌,有人张了下嘴,可话到嘴边却什么都说不出来。这事实在太大太突然了,实在不是他们这些军中武夫能短时间里做出决定来的,甚至他们连一个建议都说不出口,因为谁也担不起事败后的责任啊。

    唯一响起的,只有几个依旧无法接受如此结果的人的念叨声:“怎会如此,明明之前想着至少能撑到今年底的,为何上京居然早了半年就被金军攻破了?难道金军真强到如此地步,还是我朝中有奸佞卖国?”

    这句看似只是梦呓般的话语却如一瓢凉水浇在了耶律雄格的头上,让他陡然间就产生了一个想法。是啊,上京失陷的真相还是个谜,自己身为辽国臣子,必须要弄清楚其中原委。要是就这么散了,后面势必会被金人所擒,到那时恐怕就不可能再查清楚真相,若真有内奸,自己更是不可能为国除害了。但是,要是真能与宋人联手,击败金军,则这一切却还有机会!

    而就在这时,一名将领突然上前一步:“我等愿听从大王之命行事,无论是战是和,皆由大王一言而决!”

    随着这第一人开口表态,其他人也终于找到了自己选择的方向,也纷纷跟进道:“我等也是一样,只听大王号令,是战是和,大王你来定吧。”

    “好!”已然拿定主意的耶律雄格也不再如之前般犹豫彷徨,当即拍案而起,却因为久坐之下双腿乏力竟差点摔倒。好在他的反应够快,双手迅速由拍变扶,才稳住身体,然后肃然道:“我大辽绝不能就这么亡于女真人之手。只要宋军真有心与咱们联合,我们就信他一次,这也是咱们夺回上京的最后机会。”

    顿了一下,他把目光落在一人之上:“

    耶律奎,你明日就以我军使者的身份去宋营一趟,试探宋人的反应。另,为表我军诚意,今夜便撤军十里!”

    既然把话都说出来了,耶律雄格就展现出了军中大将的凌厉作风,当即颁布下了一系列的命令。确实,有些事情早做决断是要比首鼠两端,左右为难强出许多的。

    当辽营众将因为这一连串的消息而失魂落魄,大受打击的时候,宋营之中,却是因前方消息的传来而欢腾一片。

    “真是想不到啊,他孙千里竟有如此能耐,只短短一个多月时间里就先后拿下了涿州和幽州,真是叫人自愧不如,自愧不如啊!”种师中不禁连连赞叹,老成如他,也激动得坐不住身而在营中开心地踱起步子来。

    其他众将的反应也都差不多,个个连上都是惊喜,连声赞叹的同时,笑得嘴巴都咧到耳朵根了。这实在是前所未有的大捷啊,如此一来,哪怕他们之前做下了兵变夺权的事情,也不用再怕朝廷追究了。

    毕竟,这可是大宋百年来的夙愿啊,只要幽州到手,则其他十五州的夺取也将不再是难事。更何况,这封捷报里还提到了辽国现在的处境,连上京都已被破的辽国,怕是已离亡国不远了。那还有什么好顾虑的呢,只要大军一挥,幽云十六州将彻底回到汉人的怀抱,千秋功业唾手可得!

    唯有种师道,在一众兴奋莫名的将领中间显得有些特殊,虽也有喜色,但一双灰白的眉毛却是轻轻聚在一块儿,久久未有开口说什么。直到众人高兴得差不多了,他才慢声道:“你们别光只顾着看前边的捷报,千里在后边可还提到了要与辽人合作,共讨金人呢,对此,你们又是个什么看法?”

    这问题一经抛出,这些将领的神色都是一凝:“这事可不好办啊,我们与金人素来是盟友,这时出尔反尔是不是太不地道了?”

    “而且朝廷那里也交代不过去啊,这完全就违背了陛下之前的意思。”

    “还有,辽人已是穷途末路,我们却又突然与之合作,也太古怪了些吧?”

    随着这些人的说话,种师道已看出了他们的心思,显然,他们对孙途的这一提议是相当不看好的。这一者他们确实一直与辽人为敌,实在难以接受突然就改变身份,与之成为盟友;二来嘛,却在于眼见大胜可期,众将已然不想再冒险作战了,毕竟金军的战力看起来可比辽军要强出太多太多啊。

    就是种师中,这时也面带迟疑:“千里如此做法是不是太过草率了?我们坐看辽金大战一场不是更好的选择吗?”

    正当众将都拿出相似的看法时,一个出人意料的人物却突然上前一步,高声道:“各位将军,小的以为你们错了,孙将军的做法才是最明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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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4章 宋辽联合

    这突如其来,与大家意见相反的一句话已足够叫人意外,但在帐中将领们循声望向说话之人时,更是诧异之极,其中有几人更是当即斥责道:“大胆,我等商议军务何时轮到你这样的亲卫插嘴了?”

    这个突然出言反对大家说法的,赫然是个身材高大健硕,满脸青涩,只着一身寻常校尉服色的青年,竟只是个在旁听用侍立的亲兵校尉!这确实太过出人意料,更是极其讲究上下尊卑之分的军中将领所无法接受的事情。

    大宋军中其实和官场朝廷没有太大区别,一样比的是年龄资历和身份,也只有孙途这样有着偌大名声,同时手中又确实握有实权和军功之人才有资格成为异类,而其他人要想在这样的军务会议上插言开口,自然就会引来其他将领的斥责了。

    可出乎他们意料的是,即便被这许多人斥责,这青年校尉竟也不见半点心虚慌乱,脸上甚至还挂着一丝懒洋洋的惫懒笑容:“诸位将军还请见谅,小的不过是不忍见我大军错过此等破敌良机而已,我敢断言,要是这次大家因为某些成见而不听孙将军之命,今后必会后悔!”

    “放肆!来人,把他给我拖下去,重责三十军棍!”见他居然还敢如此大言不惭,终于有将领勃然动怒,当即喝声下令。可就在左右其他几个亲卫迟疑着欲待上前时,一人却先一步起身开口:“慢着!两位相公,各位将军,何不先听他把话说完了,再定其是不是有罪?”

    这位出言帮那青年校尉的也是一个年轻人,不过他这一开口,其他将领却不好打断了,只因他是种经,种家后起之秀,西军中最年轻有为的将领。而对此,无论是种师道还是种师中,都默然不语,显然是默许了他的说法。

    青年校尉眼中闪过一丝感激,当下就冲种经抱了下拳,这才又道:“二位相公,诸位将军,小的确实不曾有什么领兵作战的经验,但有些事情还是能看明白的,孙将军如此做法,正是眼光长远的表现。”

    “哼,可笑,我们本与金人联手破辽,他此刻却突然让我们出尔反尔联辽抗金,这算哪门子的眼光长远?就不怕被人耻笑,视作无信之人吗?”当即就有人冷笑驳斥道。

    “这位将军,小的斗胆问您一句,到底是这点虚名重要,还是绝我北方之患,保我大宋边境太平重要?”青年陡然回首望去,抛出了这么一个问题来。这让那将领一时无言,倒是旁边有人接道:“你这话是不是在危言耸听,转移话题啊?”

    “不,这恰是问题关键所在。”青年夷然无惧,摇头说道:“各位难道还没从辽人的接连挫败中看出金人的可怕来吗?连一向被我们视作大敌的辽军都被金军杀得全无还手之力,甚至能短时间里攻陷辽都上京,若他们一旦对我们下手,各位又有几分把握能守住边境?”

    这话顿

    时问得众人一阵沉默,就是再自负之人,这时也不敢拍了胸膛说自己带军能挡住金人的进攻。虽然他们未与之一战,但只要看看面前的辽军,以及辽人现在的惨状,就可知道金人挥军来犯自家是个什么结果了。

    “可是,金人与我结有盟约,岂会……”还是有人迟疑着提出问题,但青年却根本不等他把话说完,就高声道:“非我族类,其可信乎?谁能保证他们就只满足于灭掉辽国而不觊觎我大宋国土?更何况,咱们与金人所结的盟约只在破辽,一旦辽国被灭,之前所谓的盟约便告终结,到时他们自能找到各种理由出兵攻我,难道我们非要等到那时在仓促迎敌,而非尽早准备吗?诸位将军,在我看来,两国之间少有信义可言,有的只是利益。尤其是在用兵上,更是先下手为强,必须尽早将威胁铲除,才能保证我们的安全。”

    这一大番话说下来,还真就让不少将领都露出了深思之色。他们也都是在一场场战斗中杀出来的人,自然不可能如那等腐儒般只懂得抱着什么道义之类的陈词滥调来为自己张目。之前只是被胜利冲昏了头脑,才忽略了其中危险,现在总算是有些醒过味来了。

    见此,种经也紧跟着道:“说得好,你之所见倒与我不谋而合。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卑职韩世忠,现为小种相公跟前一名亲兵校尉。”青年挺起了胸膛说道。

    “好,真不愧是我西军中的人才。二位相公,末将也以为孙将军的想法是最有利于我大宋的,因为金人若不早除,必将成极大的祸患。”种经激赏地看了韩世忠一眼,随即又补充道:“各位可不要忘了,其实这一次对辽用兵,乃是我大宋主动,而辽人却已有多年未曾想过南侵了。倒是这新近崛起的女真金人,却贪婪凶狠,不断南进犯辽。而以他们的性格来看,真就只会满足于灭一辽国吗?

    “就如荒野之上的一只饱虎与一群饿狼,各位以为谁对咱们的威胁更大?这只虎已老已饱,而且我们已很是熟悉,自有各种办法来应付它,何况经此一战,它更是元气大伤,至少几十年内不可能再对我大宋有威胁。倒是那群饿狼,饥肠辘辘,凶狠异常,一旦使其为邻,才是我大宋最大的威胁。如今若能联合饱虎共同杀狼,自可将威胁消弭,再无忧患!”

    “种经所言正合我意!”在众人还在思索迟疑间,种师道终于开口,并对此事下了结论:“我等为将者所做一切都当为了杀灭外敌,保我江山百姓。既然接下来金人很可能将成我大宋最大的祸患,此时有机会,自当将之铲除。至于和辽人联手,不过是权宜之计,至少咱们绝不吃亏,毕竟幽州已在我手,其他各城的辽兵也早已空虚,只等我们大军一到,便可顺利夺下了!”

    “可这终究只是我们的一点猜想,说不定金人并无与我们为敌之心……”

    听到这点质疑,就是种师中都笑了起来:“战场之上但有半点可能,就须全力以赴,宁杀错,不放过!”

    他这一开口,终于是把此事给彻底定了下来。毕竟两位种家相公都支持联辽破金了,难道其他那些将领敢逆他们的意思吗?

    不过不少人心里依然有些不是滋味儿,毕竟这事起头的居然是个名不见经传,地位极低的亲军校尉,就好像自己是被这么个小人物给命令了一般。只是在对上两位老将军如刀锋般冷冽的目光后,他们到底不敢再有他念,只能叉手应诺:“末将等听凭相公差遣,此番定能破金军,守太平!”

    “好,接下来,明日就找机会与辽人稍作接触,看他们到底是个什么想法。”种师道精神更是一振,当即下令:“还有,号令全军,准备启程。既然要杀金人一个措手不及,我们就该早些上路了。”

    等到次日,都不用宋军这边特意派人联络,昨晚退兵十里的辽军方面就已派人前来联络了。当从这名辽使口中得知辽军已决定与宋军罢斗联手,共同对付金军后,宋军上下更是大感欢喜,让他们连最后一点顾虑都给打消掉了。

    到了这一步,无论宋辽,都不再互相敌视,而是开始缓缓动兵北上。当然,在此期间,双方之间还是有所提防的,生怕自己在行进的路上遭遇这支刚刚的敌人的偷袭,这就让两路大军的进行速度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快,照此看来,没有个半个多月时间,怕是不可能赶到幽州,与孙途所部汇合了。

    而在这两支大军缓缓向北行进时,之前在涿州稍作休整的山东军精锐倒是已早早抵达了幽州。

    当宋江率军来到幽州,知道孙途在短短时日里所做的一切后,更是满心钦佩。原先,有些之后才被招入军中的将士们对孙途还只是因其身份才生出的敬意,但现在,看到追随着他竟能在旬月内连得两座大城,将士们是彻底折服归心了。

    此刻的孙途,其声望在山东军,乃至于整个宋军中都已来到了全新的高点,甚至就连辽军上下,都会因为听说孙途的大名而心生恐惧,要不是军中没有妇孺,只怕他的名字都能用来止小儿夜啼了。

    而随着部下大军抵达,以及后方宋辽两路大军也已启程的消息传来后,孙途对接下来的一战就更有把握,并决定该进行下一步的安排了——

    想要彻底歼灭金军,只靠正面交战虽然也有不小的胜算,但终究风险极大。要知道金军如今已连下辽国数十城,其士气远高于宋辽两军,而且他们本就以善于打硬仗著称,倒是宋辽两军,真碰上了苦战,可未必能真心配合。所以想要一战而胜,光合两军之力还是不够的,还得用计,把金军引入必败的包围圈才成。

    而要做到这一点,就需要宋人这边以盟友的身份将之诱来了!

第995章 兀术的雄心

    五月二十四日,辽国,上京临潢府。

    自初四日金军攻破西侧城门,这座辽国最重要的都城沦陷已达二十日之久。

    可即便过去了这么多天,上京城中却依旧能时不时看到有火头冒起,一场场突如其来的厮杀,还在这城池的某个角落陡然爆发。

    藏身在这座有着数十万人口大城里的辽国守军余部,依旧还在做着最后的挣扎,虽然他们的这些挣扎放在女真人眼中是那么的可笑而徒劳,只会牵连更多到底族人因此被杀……

    城北方向的一处巷子里,伴随着最后的几声惨叫声结束,几个浑身是血,面目狰狞的女真战士大踏步地走出来,其身后的巷子里,竟横卧着男女老幼数十口人,而这其中,只有三人是欲待偷袭反抗的辽兵,其他人等皆是受他们连累,被这些金兵虐杀的普通百姓。

    这一幕清晰地落到了刚从巷前经过的完颜兀术的眼中,这让他的双眉又是一皱。而那几个金兵却完全没有发现他眼中透出的厌恶之色,反而笑吟吟地就靠了上来,献宝似地把口沾满了鲜血的长刀亮到了他的面前:“四太子,这把刀看着可比咱们的武器锋利太多了,我愿将它献于你!”对这个作战英勇,又有着诸般谋略的四太子,这些金兵是发自内心的尊敬。

    完颜兀术眼中的厌恶之色瞬间消散,笑着摆了下手,又拍了拍自己腰间所挂的宝刀:“我已从辽人皇宫里得到了一把好刀,这把刀既然是你缴获的,自当由你佩戴,今后再凭他去杀更多的敌人!”

    “那是当然,我作为大金勇士,就该为大金杀光一切敌人,不光是辽人,还有那些看不起我们的其他人!”这个金兵猖狂一笑,就冲完颜兀术略弯了下腰,大步而去。

    女真人立国不久,可没有宋辽两国般森严的等级制度,哪怕双方身份差别甚大,这个士兵也没有太多的卑躬屈膝。而完颜兀术对此倒也从不放在心上,只是在沉思之后,转头问了句:“哈赤,我让你统计的数字怎么样了,这些日子里,我们一共杀了多少辽人?”

    身侧一名长脸鹰钩鼻,双目深陷的男子忙回道:“这二十天里,除开阵斩杀死的辽兵,我们大金将士杀掉的辽人已过八万之数,这还只是在这上京城里的被杀数字,据说那些早早逃出城去被杀的辽人数字也与此相当。”

    “辽人还真是人多啊,而我听说南边的宋人更多,要是真这么杀下去,我只怕我们不可能彻底取胜。必须和父皇好好谈谈了。”完颜兀术说到这儿,便一振缰绳,策马快速朝着前方不远处的辽人皇宫奔去,那里如今已彻底被金人占据,完颜阿古打就身处其中。

    两队精锐的金兵守在有些破损的宫门前,不过在看到完颜兀术到来后,他们却没有半点阻拦的意思,就这么随他带人带刀地长驱而入,直进到皇宫后

    殿,完颜阿古打休息的地方。

    其实辽人的这座宫殿相比于宋人的皇宫还是相当陈旧简陋的,里头的摆设装饰也最是简单不过,多是些虎豹等猛兽的皮毛头颅,还有就是一把把的强弓宝刀和宝剑,与大宋宫里的各种珍宝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这倒不是说辽国就穷到了如此地步,连皇帝都过得如此穷苦,实在是因为两国的风气不同,而且如今辽帝耶律延禧更习惯四处狩猎捺钵,一年里还真没几天是待在上京皇宫里的。如此一来,这里的一切就都从简了。

    可即便如此,这气派的殿宇房屋和各式装饰兵器却还是让夺下城池的金人们流连忘返,啧啧称奇,就跟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一般。几乎每一个刚进宫来的金军将士都会发出由衷的赞叹,然后在得到阿骨打的认可后,高高兴兴地为自己挑选出一把最合用的武器来。

    不光是兀术这样的儿子亲信,就是寻常部下,甚至连曾家三兄弟,都拿到了一把品质极高的兵器,此时的曾索就挎了一把宝刀,守在后殿门前,见到兀术到来,才赶紧上前抱拳行礼:“见过四太子。”

    话说曾家三兄弟凭着他们本就是女真后裔的身份,以及一身高超的武艺,在短短几年里就得到了金国君臣的重用。曾升留在兀术身边听用,而曾索则成了阿骨打的贴身护卫统领,至于最后一个曾涂则被吴乞买所看重,成了其手下一名将官,之前破上京时,也立下了不小的功勋。

    跟在兀术身后的曾升在见到自己三哥时,只是略略点头致意,而兀术则随口问道:“我父皇呢?可在殿中吗?”

    “皇上刚从后方一座殿宇里找到了好几箱子的财物,现在正于里头查看清点呢,四太子来的正是时候,应该能得到不少的赏赐。”曾索笑了一下后说道。

    兀术听后也只是一笑,没有太放在心上。这些日子里,守在这里的将士总能从某个犄角旮旯里翻找到辽人留下的财物,他都已经习惯了。当下,就让曾升哈赤等部下留在殿外,自己则大步进了殿门,去见其父阿骨打。

    殿内,十多根牛油蜡烛正自熊熊燃烧,把这殿宇照得是一片通明,阿骨打正满脸是笑的坐在地上,与几个亲信一道,分看着从一个个镶嵌着宝玉的箱子里取出来的东西。

    那些更短也更锋利的宝刀早被他们丢到了一旁,现在让他们拿在手中一面把玩,一面称奇的,却是一只身体极薄,却足有一只手掌那么大的玉杯,几匹光滑如水,在火光里闪烁着耀眼光芒的锦缎。几个握惯了刀枪弓箭的大老粗把粗糙的手小心翼翼地抚摸在这些器物上,又是满脸的惊叹。

    “这些东西真是夺天地之造化啊,与这些缎子比起来,我们身上穿的压根就只是皮毛了。”有个将领颇为丧气地拉了拉自己身上的衣裳,惊叹道。

    “还有

    这杯子,也不知是怎么造出来的。想必拿它喝酒,一定滋味更美吧。”

    就在阿骨打也连连点头表示赞同时,兀术却大步上前,说道:“这些东西固然看着美丽,却很不实用。各位,我们女真人喝酒就要喝个痛快,要是拿这么个杯子总要小心翼翼,捧了都怕碎了,那还喝什么酒?”

    “倒也是,还是四太子更有见识些。”一个满脸横肉,从左眼到下巴处还有条深深刀疤的汉子哈哈笑着点头。

    而阿骨打也不觉摇头笑了起来:“兀术你总是能说出这等被我们忽略掉的话,真不愧是我女真部族的雄鹰。对了,听说你昨日又在城外击破了一支辽军,喏,这匹绸缎就赏你了,这可是辽人宫里都少有的好东西啊。”说着手一抬,便把其中一匹缎子抛向自己的儿子。

    完颜兀术很是随意地就将之接住,随后笑道:“多谢父皇赏赐,不过在我看来,这些缎子也算不得什么。”

    “四太子这话是什么意思?”有人不解问道,就是阿骨打也皱眉看了过来。

    “父皇,就我所知,辽人的这些缎子其实就来自南边的宋国,而放在宋过,这些在我们眼中很是华美,价值连城的锦缎就压根算不得什么了。他们的富贵人家中,一年四季穿的就是这样缎子所做的衣裳,至于他们的皇帝和大臣,穿的可比这个更好。他们喝酒用的瓷杯,也比这个玉杯更薄更透更轻,那才是真正的珍品,这些不过是宋人用来赚取辽人马匹和钱财的商品罢了。”

    兀术的这一番话,顿时把几人都给说得一阵发傻,居然还有这等事情,他们竟是全然不知宋人能富贵到这般地步啊。但他们也知道兀术向来喜好汉人文化,想必他说的总不会有错。

    “要真是如此,这次我们和宋人联手灭了辽国,好歹也是盟友,也该跟他们要些好东西,别的不说,我就喜欢这样的杯子,要来十个就满足了。”

    “我也一样,要有这样的缎子给我女人穿,她一定很高兴。”

    这些金国将领纷纷畅想起得到诸多宝物的好处来,嘴上都要流出哈喇子了。但兀术却未接他们的话,脸上甚至还带了一丝冷笑,阿骨打见状,却皱起了眉来:“兀术,你对此有别的看法?”

    “父皇恕罪,我只是觉着咱们的要求也太低了些。难道光只打下辽国就能让我们满足了吗?各位就没有想过,要是能再南下,把整个宋国都打下来,把这些被我视作珍宝的好东西全部抢到手里,把那些温婉如水的宋国女人都压到我们的身下,这才是天底下最美妙的事情吗?”完颜兀术说到这儿,整个人都充满了兴奋,双手挥舞着,就好像随时都可能要飞起来一般。

    而面前的君臣几人却被他这一说法给彻底震住了。半晌,才见阿骨打低低一声咳嗽道:“攻宋?这恐怕不容易吧?”

第996章 宋使求援

    阿骨打的这一句话也引来了其他那些将领的附和:“是啊四太子,宋国可与我们相距极远,就是用快马来跑,也得用上好几个月的时间。而且听说中间还有湍急的大河拦阻去路,辽国用了百年都打不下宋国,我们又怎么可能再去攻宋呢?”

    “何况宋国与我们还是合作关系,他们可不像辽人那样与我们有着世代仇恨,出兵攻打宋国怕是连下面的勇士们都未必肯答应啊。”

    面对着这些已经满足于眼下胜利与收获的将领们,完颜兀术的眼中闪过一丝不屑,但语气却依旧热烈:“那各位想过没有,宋国的财富是辽国的几十上百倍,只要我们能打入宋国,就能让我们的每一个族人都收获大量的食物和财富,像这样的宝物,宋国的每一座大城里都藏有无数,这难道还不够激发我们女真勇士的征战之心吗?

    “至于所谓的盟友关系,一切不过是在辽国尚存的基础上。可现在,辽国已接近灭亡,那我们与宋人之间的所谓盟约也就到头了,再对他们用兵,自然名正言顺,不存在任何问题。”

    这几句话说下来,还真让众人不好反驳,就是阿骨打也不禁产生了兴趣,修长的双眼里,透出了贪婪的光芒来。兀术最是了解自己的父亲,当下又大声道:“至于你们所担心的南下攻宋会有多难,就更不必放在心里。百年来,辽人都能轻易压制的宋国能有多少战力?我还听说了,直到前几日,他们都还在和辽军于析津府以南做着对峙呢,而我们却已经席卷大半个辽国,把他们的诸多京城全部攻破,与我们相比,宋军的战力实在是太弱了。所以只要我们有心,大兵南下,定能把整个宋国都征服,那里的财富人口土地都将成为我女真部族的财产,我们的族人也将再不必因为各种天灾饿死冻死了!”

    一番慷慨激昂的话说下来,完颜兀术的面颊发红,眼中更有丝丝精芒透出:“父皇,各位将军,难道我们就只能满足于获得这点好处,而不去赢得更为丰厚的财富吗?”

    这一回,阿骨打是真个心动了:“真要如你所说,那攻宋确实是最好的选择。我金国想要真正崛起,还需要更多的财富人口!”

    “父皇英明!”兀术忙躬身称颂了一句,而后又进言道:“但要想全无后顾之忧地攻打宋国,我们接下来要做的就是稳固后方,也就是眼下的辽国各地。父皇,以我的看法,我们的勇士不能自如之前般胡乱杀辽国百姓泄愤了,该对他们恩威并用,让他们怕,也让他们敬,从而成为我们后方的保证,成为我大金的子民!”

    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兀术终于是把自己眼下最迫切希望阿骨打改正的事情给说了出来。因为在他看来,破一城易收一城难,破一国易吞一国难,只用杀戮是无法真正将辽国给控制在女真人手中的。

    阿骨打这时也已看出了儿子的

    用心,狭长的眼中再度闪光,这才笑道:“既然兀术你已有了全盘考虑,那就照你自己的意思去做吧。不过攻宋之事毕竟重大,我们还需要更多的机会才好发兵,宋国毕竟太遥远了。”

    “是。”兀术对此倒也没有太多的失望,只又抱了下拳,便转身离开了后殿。有些事情急不得,一旦时机到了,便会水到渠成。

    而他所等待的机会却在几日后便自动送上了门来,一个宋使的出现,终于让阿骨打及其他金人开始考虑起南下攻宋的可行性来。

    风尘仆仆的吴用立于殿内,看着懒洋洋高卧于本该属于辽帝的宝座上的高大汉子,不自觉地就生出了几许忌惮和心慌。这家伙虽然只是这么半卧着,可给人的感觉却还是像极了一只择人而噬的猛虎,那双狭长的眼睛看过来,更如猛虎在打量着自己面前的猎物一般。

    “大宋使臣吴用见过金国皇帝。”可即便如此,他还是按捺下了心头的悸动,只弯腰拱手,以一个强硬的姿态来参见阿骨打。

    阿骨打低低地咳嗽了一声,才笑了一下:“宋使不必多礼。你今日前来可是代表宋国来兑现之前承诺的吗?不知你们答应我们的那些粮食布匹什么的现在何处?”

    在身边金国通译的解释下,吴用听明白了对方的话语,便有些尴尬一笑:“金帝还请莫要着急,我大宋富有四海,既然已答应过你们会有报酬自然不可能反悔。不过本使今日前来却非为此,而是希望你金国能继续对南用兵,去把幽州,也就是辽国南京析津府给一并打下来。”

    “哦?这就有些奇怪了,要是我没记错的话,之前我大金可是和你宋国有过约定的,双方同时举兵,南北伐辽,由我大金拿下其他四京,只留南京与你宋国。因为就你们所说,那座城池本就是属于你们的,还有周围那一片地域,叫什么幽云十六州的,也都是你们的国土。怎么,到了今日,又为何突然改变主意了?”

    “照我看,应是你们宋人作战不利,打不下南京城,所以才会在此时想着向我们大金求救吧?”边上立刻有人满是讥讽地说话道。相比于宋辽森严的等级礼仪,如今的金国可要随意太多了,即便是在这等正规场合里,当臣子的也能随时出言打断君王的说话,阿骨打还不见有丝毫不快的。

    他不但没有见怪,还冲那臣子赞赏一笑,然后看向了吴用:“宋使,我们说的可对吗?”

    “这个……”吴用脸上的肌肉猛然抽搐了一下,这才轻声道:“事情并非如你们所说,我大宋兵精将勇,想要拿下幽州自然不是什么难事。只是,辽人拼死抵抗,甚至拿满城百姓的性命为要挟,我主向以仁德传世,所以才一时难以破城。可要是有你金兵在后帮着攻城,则幽州必再难守住,所以我家童帅才会,才会有此一请。

    “不过,我们也不是

    让贵军白白出力,只要能打下幽州,我们可以用钱粮来换,可以在之前应允你们的数字上再加五成。如何?”

    他越是如此解释,这些金人就越觉着他这是心虚撒谎,所有人都露出了嘲弄之色,而阿骨打则在突然正身坐起后,把大手往龙案上啪的一拍,大声道:“五成?太少了,我要翻倍,不光是钱粮,还有之前你们答应给我们的一切好处,统统都要翻倍。”

    “这个……可以!”吴用当即咬牙点头道。

    “还有,一旦由我们攻陷幽州,则城中人口财富全都是我们金国的,你们宋人不得争抢。”一旁的兀术见他答应得痛快,便又提出了一个更显苛刻的条件来。

    这一回,吴用的脸色变得更难看了,但在一阵迟疑后,他还是吃力地点下头去:“也可,但城中其他东西你们不得破坏……”

    “哈哈,你们宋人还真是大方啊,既然只要一座空城,我大金自然是愿意相助的。这样,你写下盟约,留下字据,再让人准备好钱粮财富,就只管在南京,不,该随你们叫一声幽州,幽州城外等着看我大军破城吧。不过要记住,想要进城,就得先兑现之前的承诺,没有钱粮到位,那我们是不会开城让你们进去的。”阿骨打又是哈哈一笑,做出了最后的决定。

    吴用脸上又是一阵变幻,终于还是点头应道:“一切就如金帝所言,我们会把一切都准备妥当的。”

    在让吴用退下后,殿上众人又是一阵得意的大笑。而后,阿骨打才叹道:“之前兀术你说起宋人羸弱时,我还有些疑问呢。但现在看来,宋军确实无用到了极点,一座南京居然就让他们打到今日,要换了我大金勇士攻城,用不了十天,那城池就早被袭破了!”

    “更可笑的是,他们到了这时候还想着顾及自己的颜面,非要找什么理由,说什么是因为仁慈才不好攻城。分明就是他们的兵马全都是废物,由此来看,宋军确实不堪一击,完全无法与我大金精锐相比了。”

    殿中立刻充斥了对宋人的蔑视言论,而随着他们这么一路说下来,阿骨打已迅速做出了决定:“这一回,我不但要率领大家去把南京城打下来,而且还要趁机继续南下,把更富庶的南方宋国也给打下来,抢夺他们的财富和人口,让那里的一切都成为我大金的领土。各位勇士,你们可有信心吗?”

    “有!有!有!”

    “打下南京,吞并宋国,让我们女真一族成为这天下最强大的存在!”

    殿中众将已被他的这番话给点燃了心中激情,纷纷大声应答,吼声几乎要把个皇宫殿顶都给掀飞了。

    可就在这一阵阵的呐喊声里,唯有最早提出攻宋的完颜兀术却凝神不语,似乎正是思索着某个极其要紧的问题。片刻后,他才突然抬头开口:“父皇,此事可能有诈!”

第997章 金军入彀

    六月十七,幽州以东三百里,卢龙塞。

    当空的烈日照射在这座自古以来就矗立在这儿,为中原大地抵挡了无数次外族入侵的重要关塞,炙烤着关城上的每一块城砖,每一寸夯土,也炙烤着守在关塞内的诸多将士的内心。

    酷热的气候让立在关城上的守卒用不了多久便已汗流浃背,唇舌干燥,但他们却不能下城歇息,只能举起身上的水囊,小心地将其中的清水倒进口中,湿润自己的咽喉和嘴巴,缓解着这难当的暑热。

    “女……女真人真会从这边杀来,攻我南京吗?”两名离得颇近的守卒忍不住小声说起话来,可还没等另一个说什么呢,后方已经传来了此关守将的一声低喝:“都把精神给我提起来,我们身后就是南京城,断不容有失。哪怕这次来的是十万女真兵,我们也要将他们……”话未说完,他的声音突然就被切断,然后一双牛眼就死死地盯在了关塞前方那一片旷野之上。

    恍惚间,他已看到在那亮得发白的日光中,正有一支军队如猎豹般冲锋而来,这等速度完全不在奔马之下,但下面的军队却明明皆是步卒。这让守将都有些以为这一切都是自己因为天热眼话所产生的错觉了,当即就举手在眼上揉了一揉,但眼前的一切却没有因之消失,反倒越发的清晰起来,那支奔腾而来的军队已更接近关塞正门了。

    “有敌袭,女真人攻上来啦!给我准备御敌!”一道尖利的嘶吼迅速在城头响起,无论是关城上的守卒,还是下边歇息的兵马,全都抖擞精神,各种守城兵器也被他们迅速拿出,放到了城头。

    而就在他们这一番手忙脚乱的准备过程里,刚刚还在十来里开外的金兵已杀到了三里之内。而后,一阵嘹亮尖锐的号角声便自他们中间响起,其他金兵则是发出嗷嗷的怪叫,全如扑向猎物的虎狼般,半刻不停,就已直冲关塞正门而来。

    这一幕,几乎都把这里的守军上下给看呆住了,要知道这卢龙塞可是北边极其重要的一座关隘,哪怕因为辽国疏于防守和国力日弱而大不如以往,却依然墙高有八丈有余,在两边足有数十丈,连绵十多里的燕山山脉中间挡着,就如刀锋插地,当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极险的所在,哪怕是有十万大军冲杀过来,配备了足够多的攻城兵器,想要拿下这里,怕也没有那么容易。

    可眼前的金兵却不过区区万人,而且除了部分人穿了皮甲外,几乎都是光着膀子冲杀过来的,实在叫人有些无法相信他们真能对卢龙塞构成什么威胁了。

    但即便如此,守将依旧不敢有半点马虎,声声号令中,无数弓弩已对准了下方的人浪,木石,灰瓶,火油……各种该准备的武器也都到位,只等着敌人靠近到城墙附近,就给予他们迎头痛击。

    守军上下都相信,凭着自己居高临下的绝对地理优势,哪

    怕这里只区区三千兵马,也足以死守住关塞不失了,还能重创这支南下的金兵呢。

    “给我准备——!”看着敌军不断靠近,守将开始估算起双方的距离来,手已高高举起,随时准备落下。

    可就在他一个放字即将脱口的瞬间,那些奔跑中的金兵却猛地停步,然后曲膝凝身,把一张张硕大的长弓亮到了身前,拉满了弓弦后,一蓬蓬的箭雨就如雨点般直朝着城头飞来。

    那是数以万计的箭矢,遮天蔽日,几乎是把头顶的烈日都给彻底掩盖起来了,也把整座卢龙塞正门的墙头给完全覆盖。

    这一下,实在太过出乎守军意料,因为敌人停步的位置还在他们弓弩的射程之外,但偏偏金兵的弓箭却能一射近一百五十多步,更射上城来,真真的杀了满城守军一个措手不及。

    咻咻而来的箭矢在眨眼之后便落到了守城兵卒的身上,如雨打芭蕉,瞬间已将那数百弓弩手全部钉杀在了城墙之上,几乎没能留下什么活口。而那守将,更是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已成一只巨大的刺猬,轰然倒下。

    关城下方的守军都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一幕,完全无法接受会出现这样的结果,以至于他们在这时都失去了该有的判断与行动能力,忘记了自己此时最应该做的就是赶紧冲上去,代替死去的袍泽守住关城。

    下边的金兵却不可能给他们弥补过错的机会了,随着这一阵乱箭飞出,他们已再度全力前奔,用着几乎与利箭一样的速度,冲到了城下,然后抖手之间,就已抛出了一根根用树藤韧草所编制起来的粗长绳索,全都稳稳地套-紧了城堞,然后他们双手一拉间,人已火速直往上蹿。

    只在短短半盏茶的工夫里,这上百条绳索上便已缀了上千名金兵,他们以一个极其迅捷而又怪异的动作通过手足并用来攀上城头,每一下手的拉扯,脚的蹬踏,身子就能迅猛上去一大截,这看似高大雄伟的卢龙要塞在这些金兵的身下,却根本就算不得什么险阻了。

    这便是女真一族崛起于白山黑水间的绝招所在了。以往在那陡峭多变的山林中,在那一处处如刀削斧劈的悬崖间,他们就是用的这种方法上下如飞,为的就是一些能换来少许粮食的山珍。可以说,只要是成了年的女真男子,就都有着一身飞檐走壁的惊人本领,这一座八丈高的关墙与他们而言,真就跟平地没有太大区别了。

    所以,当关内下方的守军终于回过神来,喊叫着冲上城去,想再做防御时,关墙外侧已有一个个人头冒起,他们才刚举起刀来欲待杀敌,那些人头已猛然掠起,如一只只雄鹰般飞上城头,然后这些人手中的利刃已闪烁着寒光,先一步劈进了守军的脖颈和胸腔之中,将他们斩杀当场!

    随着金兵彻底在关城之上站稳脚跟,接下来的战斗就彻底失去了悬念。这已算不得

    什么战斗了,而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戮。关中守军在已经破胆的情况下,压根组织不起任何有用的反击,迅速就被不断从下方上城的金兵所吞没,最后被彻底驱赶得退向后方,逃出卢龙塞。

    前后只个把时辰,这座被辽人寄以厚望的重要关塞就被金兵打了下来,而他们却并未就此罢手,眼见守军外逃,便毫不犹豫地就追击了过去。霎时间,喊杀声,惨叫声就在这卢龙要塞的内外响作一片,直把这周围的许多鸟儿都给吓得四散飞走,短时间里是不敢再回来了。

    关城之内,尸体无数,鲜血已没过了下方众人的脚踝,而随着关门一开,更多金兵如浪潮般一涌而入。看着这里的一切,为首的将领更是发出一阵猖狂到了极点的大笑:“辽国,已是被拔去羽毛的雄鹰,接下来,他们要面对的,就是死亡而已!”

    关城以南,当最后一名辽兵倒在血泊之中,金兵才停下脚步,转身退回关内。虽然这一战完全是碾压屠杀,但一场突袭还是消耗这支金军精锐不少气力,所以他们显然是打算在此稍作休整,顺便等到后方大军到来后,再往南去。

    这一等就直等到天色擦黑,才有一支数量更为庞大的队伍缓缓而来,正是金兵主力赶到了。只见其当中间便有一面硕大的黄色龙旗高高飘扬,正是代表着金国皇帝完颜阿古打的大纛。

    而随着这支大军入驻卢龙塞,里头更是一片欢呼沸腾,显然,金军上下对于接下来的战事都充满了信心,他们相信在自己的君王率领下,他们必能把辽国彻底吞噬,甚至是更南方的宋国,也将成为他们铁蹄之下的下一个牺牲品。

    阵阵的欢呼怪叫随着风散往关城四周,最后沿着那长长的山谷峡道,传到了幽暗的山林之中。

    若是冬季,这些山林树木全部落光叶子,再加上大雪之后的话,即便是数里外的卢龙塞内的人也能看出这山林里的情况有异,在那林子深处,影影重重间,竟有无数身影伏于其间。

    但只可惜,现在却是仲夏,正是一年中草木最是繁茂的时候,所以那连绵十多里,立于数十丈高处的山岭上的人影就全部被关内的金兵所忽视掉了。倒是他们的一举一动,却全被高处的伏兵收于眼底。

    当看到卢龙塞这么轻易就被他们袭破后,不少伏兵的脸上也露出了恐慌之色,设想着要是自己身处其中,会是个什么下场。而后,在看到那些袍泽被金兵追击屠杀后,他们则个个怒火中烧,恨不能现在就杀过去报仇雪恨。

    但他们也知道,若是正面对决,哪怕自己兵力占优也远非金军的对手,这是辽国用一场场大败得出的血的教训。所以今日,他们才会与宋军联手,并在此地设下埋伏,只等金兵踏入伏击圈。

    他们相信,明日,就是报仇雪恨,杀光这些金兵的时候,因为他们,已入彀中!

第998章 谁中谁的伏

    大宋宣和七年,辽保大五年,金天会三年,六月二十八日,宜,动土、开业,忌,出行。

    天才一亮,只在卢龙塞中休整一夜的金军就已行动起来,随着阵阵号角声起,他们便排列着尚算齐整的队伍,缓缓从南边塞门而出,鱼贯着进入到了这条位于关塞后方,足有将近二十里长的峡道山谷之中。

    虽是一年中最炎热的季节,但此时日头才升,两边又有茂密的树木遮挡光线,山峡之中倒是显得颇为幽暗,只有斑斑点点的阳光错落照下,倒让人行于其中颇感清凉。

    这一回金军行进的速度就远无法和昨日如雷霆般攻打卢龙塞时相比了,光是头前的五千先锋军入谷就有了半个多时辰,后面的队伍更是拖得老长,直到先锋队伍已过了山峡近六七成的位置,位于最后的队伍才得以进入其中,而此时的日头都已经升到了高高的中天,都快到中午了。

    上方山林之中,无数双眼睛正紧张地盯着这些金兵的动向,有些弓弩手甚至都已经张开了弓来,可因为位于中间位置的主将并未下令攻击,他们才一直做着忍耐,只看他们的神情目光,还有额头不断冒出的汗珠,就能知道他们是忍耐得有多么的辛苦了。

    但作为这路伏兵的主帅,耶律大石却更清楚忍耐也是取得最后胜利的重要条件,为了能将眼前的金军主力一网打尽,他就必须有足够的耐心,必须等到他们全部踏入自己布下的伏击圈,才好发动致命的攻击。

    看到殿后的金兵也终于踏入山峡,而先锋队伍又离南端出口越来越近,金兵已在峡谷中拉出了一条十多里的长队后,一名将领终于忍不住小声说道:“林牙,差不多该发动攻击了吧?”

    “再等一等!”耶律大石的声音稳定而冷静,完全不受眼下紧张的气氛的影响,目光则不断跟随着中间那面金军大纛移动着,计算着这代表着金军主帅的旗帜距离自己最大的杀招尚有多远。

    终于,随着那面大纛移动到一处有着犬牙般错切的山道上时,耶律大石突然就已拔刀在手,在唰然一刀斩向身前一根粗大的藤条的同时,口中已暴喝出声:“攻击!”声音出口,刀已狠狠切在了那藤条上,将之切作两段,然后,一阵簌簌的怪声就从其侧前方响起。

    同一时间里,两边山上,更有无数刀光闪出,也同样切在了他们身前那一条条的藤蔓之上。而随着这些藤蔓的断裂,下坠,便有簌簌怪声从各处响起,片刻后,簌簌声已变成了叫人心惊的隆隆声,然后伴随着泥沙碎石从山上滑落,已有重重黑影如泰山压顶般呼啸滚落,全都直朝着山峡中金军压砸下来。

    这一下完全出乎了金军的意料,他们本还算齐整的队伍瞬间就散乱开来,在声声尖锐的嘶吼声里,许多人已全速朝着两边山崖的边沿扑去,也有更多人则亮出了随身的兵器,想要抵挡来自上方的攻击。

    但这一切却已经太迟了,十几二十丈的高度对人来说或许已是不低,但对那些几十上百斤的落石来说,却只是眨眼间的事情,还没等那些步履矫健的兵卒们扑到那些死角处呢,一块块比磨盘更大的石头已碾压落下,砸在了他们的头顶。一时间,昨日还表现得如同猿猴猛虎般的金兵就成了纸糊一般脆弱,被石头砸得骨断筋折,鲜血横飞。

    伴随着阵阵惨叫,上方的辽兵已火速靠上前来,号角声里,无数的弓弩手已拉满了弓弦,开始把箭矢如不要钱般朝着下方猛射,竟是打算把下面的所有金兵全部射杀,不留一个活口。而这其中,遭受最密集攻击的,当数位于金军中间位置的那面大纛周围的兵卒们,那箭矢简直就是如瓢泼大雨般落下,几乎都未有半点间隔的。

    而就在刚才,他们中的许多人已被落石得惨叫不迭,倒下大片,再被这等箭雨迎面痛击,就更是施展不出什么防御手段来,只能是勉强支撑起一面面的小盾牌做着濒死的抵挡,同时在一些将领的大声喝令中,以更快的速度朝前猛冲,想要尽快逃离这个宛如地狱般的所在。

    这条峡道确实太适合设伏攻击了,居高临下的辽军几乎是在对下方的金军进行着一面倒的虐杀,而他们却完全拿不出半点反击的手段来,只能被动挨打,同时想着尽快从这里逃将出去。

    而见到这一幕后,辽军上下的士气更盛,尤其是见到敌人如落水狗般仓皇逃窜后,他们更是彻底没有了之前的顾虑,嗷嗷叫着,就已冲下山来,想要用真刀真枪收割敌军性命,以为这几年里被金军所杀的袍泽报仇雪恨。尤其是报昨日卢龙塞中那些被屠杀的将士们的仇,那可是发生在他们眼皮底下的杀戮啊,这股怒火若不发泄出来,他们都快要疯了。

    正因有着这满腔的怒火,这些辽国精锐竟全都只用最简陋的绳索便能让自己沿着陡峭的山壁火速下落,杀向下方的金军。而当已经彻底乱了军心,失了斗志的金军看到这些如神兵天降的敌人不断杀过来后,更是吓得只会哇哇乱叫,只恨爹娘少给自己生了两条腿,便飞快地朝着前方奔跑,全无半点回头抵挡拼死一战的意思。

    山岭上方,辽军将士都有一种得报大仇的畅快感,许多人都在那儿哈哈大笑,也有人完全不顾自己的身份,就这么跟一般兵卒一样,只身就在绳索的帮助下杀下山去,去追杀那些可恨的敌人。

    山上伏军已全数露面,就只等着收割这场布局多日的大胜利了。

    可就在所有人都亢奋地怒吼杀下,个个都兴奋不已的当口,作为主帅的耶律大石脸上却从一开始的激动高兴而变成了疑虑,最后更是双眉紧锁,口中念念有词:“不对,这事大有问题……金军不可能如此不堪一击,哪怕他们已中了伏,也断不至于连半点反抗的能力都没有。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突然,他心头

    一震,厉声大喝:“命山上各军守住各要冲,不得再随意冲杀下去!”只是他的这声命令在眼下群情激奋,所有人都想着快些冲下杀敌的环境里,却根本没有闹出什么动静来,只有周围一些亲兵部下带着疑惑看了过来,居然都没有人随之发布命令的。

    而就在这时候,出人意料的变故就在下方生出,随着一阵号角声起,又有一支军队如奔马般从本该没多少人驻守的卢龙塞中冲杀出来,数量足有万人之多。只见他们一个个速度奇快,压根不给山上辽军以任何的反应时间,就已怪叫着冲到了山脚处,然后竟不用任何工具帮助,便徒手沿着陡峭的山壁直攀上来。而此刻,后方山岭处的辽军已所剩无几,其他人要么已经冲下山去,要么还在半山腰的绳索上挂着呢,根本组织不起什么像样的防御来。

    也是在这一刻,耶律大石才霍地想明白了个中关键,知道自己刚才的疑心来自哪里了——昨日他可是亲眼见到金军是以如何骁勇凌厉的攻势打下的卢龙塞,那八丈关墙在他们面前压根不算什么阻碍,几乎是一个冲锋就被金兵给翻越了过去,那今日的金兵怎么可能会变得如此不济事呢?

    哪怕他们确实是在猝然遇袭的情况下乱了分寸,可以金兵一向以来的凶猛战法,也不至于半点反击都做不到,只会一味地逃窜啊。这哪里是什么金军精锐,分明就是一大群炮灰了!而眼下这支埋伏关塞内,突然杀出的兵马,才是真正的金军精锐!

    只可惜,他想明白个中关键的时间已经太晚了,伴随着这些金兵敏捷上攀,后方的辽军对他们都已经构不成拦阻,而且因为顾忌上头自己人,他们竟连弓箭都发不出来。而在迅猛上攀的过程里,这些金兵居然还能腾出手来杀死正挂在绳索上的辽兵。相比于金兵在悬崖峭壁间进退自如,如履平地的表现,下落的辽兵就显得格外脆弱了,遇到他们的攻击,竟是连半点反抗的能力都没有。

    急转直下的战况,直让耶律大石在瞬间愣住,纵然他智谋百出,这一刻也有些不知该如何应对才好了。而这时,更大的打击也从下方传来:“这下边的金人是假,他们都是我们辽人降兵……”

    “什么!”这话顿时就如五雷轰顶般重重打在了众人头上,原来自己布下杀局陷阱,拼命斩杀的,居然是自己的国人,这打击可实在是太大了,也让所有还在不断朝下放箭的将士瞬间就给凝固住了,手一松间,无数兵器因之落地,辽军军心更是到了崩溃的边缘。

    而此刻,后方金兵已攀上山来,清剿了面前留下的一些兵马后,数以千计的敌人已如虎狼般扑杀过来。这让辽军上下更是一阵阵的慌张,陷阱不成,反倒把自己给陷入到了绝地之中!

    “退,退出谷去!”事到如今,耶律大石能做的只有收拾残局,带着部下兵马尽快逃出这已成自己绝地的山谷,寻求后招破敌了!

第999章 早有准备?

    在阵阵急促的号角声中,在一阵旗帜的快速挥舞间,无论是山林上,还是峡谷山道内的辽军都明白了主帅的意图,开始全力往着山峡南面的出口处退去。只是他们的行动却也遭到了阻滞,山上的辽兵自然是得面对后方金兵的疯狂追击阻挠,而下方的辽兵,则因为面前的“敌人”全是自己族人而变得更为混乱。

    本该队伍井然的他们此时已和这些早已慌了神的族人混在了一处,几乎填满了整个山谷,每往前挪动一步,都将耗费他们极大的力气。而更叫人感到无力的,是他们还狠不下心来斩杀这些阻挠自己前进的族人,只能裹挟着他们,七倒八歪的往前,远无法和上方的兵马相比。

    位于山脊中段的耶律大石所部撤得倒是还算顺利,至少金兵的攻击还威胁不到他们,而且能被他留在身边听用的,自然全是辽军中的精锐,哪怕是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下,依旧保持着冷静和灵活的身手,护着他快速后撤,不断靠近那南边的出口。

    只是在撤退的过程里,耶律大石的心却已成一团乱麻,太多的疑问在他的脑海中不断盘旋往复——为什么本该中伏的金兵会变成自家辽人,为什么这支金军精锐会如早知道他们在此设伏般留在了要塞里,只等辽军全出之后才于后方杀出?那些金军主力又去了哪里?他们是怎么猜到的有此一着,接下来又会生出什么样的变数来?

    无数的问题此刻他都找不到答案,只能是仓皇往南边奔逃着,同时心中的恐惧越来越大:——如果金兵有问题,那宋人呢?之前答应与大辽合作的宋军,又会不会在此刻突然调转矛头,对自己下手?又或者,这里的一切皆是宋金两国为了全歼自己所部设下的一个局?要真如此,自己带兵跑出去,会不会面对更大的杀劫?

    是的,当遇到如此变故,耶律大石却立刻选择南逃的原因,就在于那里尚有宋军伏兵的存在,为了对付金兵,这次宋辽双方可是布下了一个巨大的口袋阵,派出了十多万大军在此啊。除了两边山上的五六万辽军,南边出口处,也还有五六万宋军等候着敌人呢。

    但现在,他心中的疑虑却让耶律大石更感恐惧了,要真像自己想的出现了最坏的结果,恐怕大辽真就万劫不复了!但事到如今,他们却已别无选择,只能赌宋人并未背叛自己,全力往前,去和想象中的盟友汇合了。

    终于,冲在最前面的一支队伍已跑出了谷口,随着他们的大喊大叫,本来静悄悄的谷口处也开始有连绵的鼓号声响起,旗帜招展,兵马攒动,正是宋军开始做出反应了。让耶律大石大松口气的,是宋军并没有在这个节骨眼里对自己部下的兵马下手,而是迅速出兵接应,并有大量兵马于谷口布开阵势,用以应对后方杀来的金兵。

    不幸中的万幸,宋人还是可靠的,只是他们的计策出了问题,被金人识破,以致伏击战未能成真,反倒乱了自家的阵脚。

    谷口宋军阵中,种师中看到这一幕时,也是愣怔了好一会儿,方才冷静地下达了一个个命令,随即一辆辆隐蔽在后方树林里的投石车也开始不断前进,并排列在了山下,在其后方,则是无数忙碌的宋军,开始有条不紊地进行着装载炮弹的工作。只是有些古怪的是,这一回他们往投石车后方网兜里装填的却不是常规的石头,而是一个个漆黑的瓦罐,以及大量拳头大小的陶瓷瓶子。

    在他们的不断准备中,耶律大石也带兵从上方奔了下来,他的脸上充满了懊恼与急切,大声冲种师中吼道:“种将军,女真人速度太快,我们得赶紧想法子应付啊……”说到这儿,他的目光就有些错愕地落在了那些投石车上:“你们只准备了这些,没打算用重兵上前防御吗?”

    “用不上,有这些武器就足够了,尤其是现在敌人还在山林之中。”种师中目光里满满的都是杀意,果断开口道:“我大宋将士的手段可远比大石林牙你想象中的要高得多!”

    “报——敌军离我已只剩下三百步!”一名专门在后方观测距离的兵士大声喊了一句。种师中闻言也顾不上再为耶律大石多作解释了,只果断下令:“点火!”

    后方抛石车处,众兵士已把那些装满了陶瓷瓶的网兜点燃,而那些装着瓦罐的投石车则在一声声呼喝里突然弹起,把数以百计的瓦罐抛上半空,直朝着两边山脊上不断靠近杀来的金兵轰去。

    而在这些瓦罐抛上半空后,其他那几辆投石车也把网兜里的瓷瓶抛掷了出去,紧随其后,如雨点般落向下方。

    “只靠这些东西真能成吗?”看到这一幕的耶律大石满心疑惑。不光是他,那些刚从山谷里逃出来的辽军,也都没多少底气地在心里念叨着相似的话,但他们的目光还是紧紧追随着那些瓶瓶罐罐,看宋人的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完颜莫离满面狰狞,如林中猎豹般飞快地朝前蹿行着。这山上高低不平的地面,随处而起的草木和怪石,与他而言完全就跟平地没有任何的区别。因为自从懂事开始,他就随着自己的父亲在那白山黑水间靠着这样超卓的身手去捕猎熊虎,无数次的厮杀,早就让他习惯了这样的奔驰。

    与他一样,后方的数千金国勇士也是在那儿全速前进,还能有余力把把落在后头的辽兵如杀猪羊般宰掉。这些辽人当真可笑,真以为在这里设下个埋伏就能打败自己所率的大金勇士了?这一回,他要让辽人,还有那些躲藏在山谷后头的宋人知道金国勇士的厉害,让他们用自己的性命和鲜血来做一场忏悔,让他们知道背叛女真人会是个什么下场!

    “前方宋军兵马应有数万,但不用怕,我们以前在战场就可以万人冲溃十万辽军,宋人比辽人更要不堪,一定会在与我们接战的瞬间崩溃,接下来就是我们的杀戮时间!”完颜莫离在看到山谷口已列阵以待的宋军时,高声咆哮着,为后方的

    将士们鼓着劲儿。

    这话立刻就引发后方金兵的一阵鼓噪,所有人开始嚎叫起来,冲锋的脚步更快,如一只只饿极了看到猎物的狼,如一支支离了弦的箭矢般,全速奔驰,一往无前。哪怕,他们看到了呼啸而来的无数黑影,都依然全无所惧——不就是一些石头吗,在这山林中,这些武器又能造成多少的损伤呢?

    完颜莫离的嘴角更是扯出了一丝冷笑,甚至心里嘀咕了一句:“阿骨打还是太过谨慎了,居然采纳了兀术的计策,真是多此一举。如果这次是我们全军突击,就足以把眼前的所有宋辽兵马全部斩杀,这回却只能杀败他们,无法尽兴了!”

    就在这个念头刚生起的时候,砰砰的响声已在四周出现,但这依然没有让金兵减速,因为那些率先落下的罐子压根对金兵造成不了什么损伤,多数打在茂密的树枝树干间,全成了碎片,纵然有漏网落下的,也就打得几个兵卒头破而已,杀伤力实在是太小了。

    “什么味道……”

    “这些罐子里的又是什么,怎么黏糊糊的……”倒是一些兵卒头上身上沾染上了一些液体,觉着有些古怪。

    他们的叫嚷声才刚一起,又一批黑影已罩落下来,看着比那些瓦罐要小得多,但其身上却似乎冒着火光。

    “这是……”金兵惊讶地打量着这些落下的瓶子,还有人下意识挥刀砍了上去。

    “砰——轰!”就在刀撞在瓶子上的瞬间,火光突起,轰响炸裂。先是一只,然后是一片,数百瓶子就在金兵身边炸裂开来,然后无数的细小铁砂随之四射,在火药势能的推动下,就如一根根利箭般射穿全无防备,只着简单衣物的金兵的身体。

    首当其冲的那数百上千的金兵顿时就如破布袋般倒了下去,同时两边山脊处,惨叫声更是嚎成一片。纵然是再英勇的勇士,在被如此重击之下,也会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至于那个刚才还一心想着杀敌立功,完全不把宋军放在心上的金兵主将完颜莫离,其脸部已被细小的铁砂射成了筛子,连声惨叫都未能发出,便死在了自己的血泊之中。

    几乎在一瞬间里,这支金军精锐就彻底乱了,前冲的势头完全止住,所有人都跟没头苍蝇般四处乱窜。

    而后,更可怕的一幕发生了,爆炸带起的火光已经引燃了刚才从瓦罐里流出的柴油,几乎在短短的几个呼吸之后,这一片山林已成为了火海,而且火势还随之蔓延,如两道火龙般,直朝着两道山脊的上下扩散,也把所有金军都给吞噬了进去……

    山下众辽军见此,终于是大大地松了口气,得亏宋军有此一招,否则自己必然不是那些金兵的敌手。而在其中的耶律大石却是脸色凝重,有了另一番心思:“宋军的反应如此及时恰当,似乎是早就有了这方面的准备啊,可我为何竟全然不知?”想到这儿,他的目光不自觉地就看向了宋军阵中的种师中。

第1000章 谁中谁的计(上)

    应是感受到了来自耶律大石的猜疑,种师道也霍地扭头回望过来,两人的目光就在空中相接,后者竟无半点心虚逃避的意思,反倒是微笑点头致意。

    与此同时,山上变故再生。虽然由柴油为引的大火极其猛烈,几乎把整座山脊都要焚烧殆尽,但依然没有让凶悍的女真战士就此放弃。随着声声嘶吼,竟还有一两千人带着浑身的烈焰,如从地狱里杀出的恶鬼般直朝着前方扑来。

    当这一幕出现时,饶是山下兵马众多,还是有许多人发出了一阵惊叫,位于前方的将士们更是被其气势所慑,下意识就直往后撤去。但此时的种师中却并不为所动,立刻冷静下令:“霹雳弹,放!”

    前方的弓弩手应声上前,搭箭上弦,拉弓如满月,就朝着上方敌军密集攒射而出。眼尖的耶律大石只一扫间,就发现宋军的这批箭矢与一般的大有不同,其箭尖处并不锐利,倒是箭杆头上要比寻常箭矢粗大了一圈,似是套了什么东西在上头,也不知到底有何用处。

    很快的,他和部下人等就见识到了宋军这一批特制箭矢的厉害了,就在射到敌军身前,看着他们举起兵器挡架或闪躲时,那些箭矢竟突然轰然炸裂,无数铁钉铁砂等细碎之物如疾风暴雨般朝着四面八方席卷过去,几乎又把这些金兵给笼罩其中。

    顿时间,又一阵凄厉到了极点的惨叫在金兵中间爆发开来,许多人倒了下去,也有许多人在地上发了疯似地打滚惨嚎……本来还算有些声势的猛冲瞬间就被瓦解,然后宋军又是一阵阵的箭雨射上,虽是寻常箭矢,却足以对彻底失去反抗力的金兵实行覆盖杀戮了。

    辽兵上下,包括耶律大石在内,所有人都张大了嘴巴,双眼一瞬不瞬地看着眼前的一切,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了。刚才杀得他们全无招架之力,只能仓皇后撤的金兵居然在宋军跟前如此不堪一击,只几轮打击,就已要被屠戮干净了?这宋军的战力何时竟已强到了这般地步?

    不过耶律大石还是很快就从这震惊中定神,他已想明白个中原委,宋军所以能如此轻易破敌,其实有着太多的先决条件,比如自己所部兵马刚才呈现败势后吸引金军全力追击,比如此地的地理环境,也只有种种因素搭配在一起,才促成了这么一场看似轻而易举的大胜。

    如此大胜固然可喜可贺,但耶律大石心中的疑虑却是越发的深了,在眼看大局已定,金兵再难对西方的将士构成威胁后,他到底没有忍住,大步来到了种师中跟前:“种老将军,你宋人是不是该给我们一个交代?为何金人只有区区一万来人出现在这南下的必经之路上,还早有准备地驱赶我大辽将士在头前开路,杀了我一个措手不及?还有,你们应该是早就得到了消息,所以做好了相应准备,可为何不曾通知我们?”说着,他一双眼睛死死盯在了种师中面上:“你我之间不是盟友吗?”

    “大石林牙稍安勿躁,老夫这不过是为了能全歼金兵才

    不得不先瞒着你们而已,要不然,若因为你们辽军行事不够周密被敌人看出问题来,却可能让他们漏网而逃了。”种师中淡定地笑道。

    “怎么说来,你们宋人果然早就知道会有此一变了?”耶律大石更是咬牙问道。

    种师中却没有给出直接的答案,只是道:“这一次我也只是奉令行事罢了,若大石林牙有何不满,大可去和孙千里说,看他如何回应于你。不过要是我为辽军主将,现在要做的,还是尽可能斩杀逃跑的金军,将此战扩大,并去夺回后方的要塞。”

    耶律大石心中恼怒不已,甚至生出了报复之意。但是,在看到自家兵将败退下来的狼狈模样后,尤其是在见识过宋军可怕的一众火器后,他还是明智地选择压下了怒意,未敢发作。因为他很清楚,一旦真个翻脸开战,自己这一支军队还真不是宋军的对手呢。更何况,现在还有大敌在外,宋辽之间实在不宜再战啊。

    只是有一点他却已坚信——宋人不可信,孙途更不可信,显然对方掌握了比自己更多的信息,金军的行动早已和之前定下的策略完全两样了。

    照他们之前的谋划,从上京而来的金军主力要取幽州必然会从卢龙塞这边经过,所以他们才会在此布下口袋阵陷阱,只等他们一头撞进后,便可重创金人。可现在看来,金人应是已经看破了自家的计谋,所以才有此将计就计的一招,而其主力却还不知身在何处。至于宋人,却是比金人算得更深一层,趁势在此布置下了强大的火力攻势,竟直接灭掉了这支算是疑兵的金军。

    如果说辽人自以为是在第二层,那金人却显然是在三层以上了,至于宋人到底身在第几层,就得看最后是个什么结果了。

    这一刻,耶律大石心中真正对孙途生出了浓浓的惧意来,此人心机之深,手段之狠,实在远超自己的想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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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卢龙塞前的战斗已然快要结束时,一场意料之外的突袭战也已来到了尾声。

    夕阳残照之下的涿州城如被蒙上了一层厚重的血色,而在其城里城外,也正有无数人正在流血拼杀。

    虽然这里作为宋军挺进北方的重要据点及粮仓之一留有近三万兵马驻守,可是当守城的兵马在面对同等数量的金兵的突然袭击时,却是完全抵挡不住,哪怕他们有城池可守。

    这支数量足有三四万,本该出现在卢龙塞一带的金兵竟如会飞天遁地般越过了宋辽两军的防线,凭空出现在了这座幽州附近极其重要的城池之下,并且在天刚亮的瞬间,就对其发动了最猛烈的突袭。

    涿州本就因为几次易手和受到各方兵马猛攻的缘故护城河被平,城墙半塌,现在再遇金军精锐强攻顿时就出现了多处破绽。伴随着这些金兵悍不畏死地不断把一根根粗大的绳索抛上城来,无数兵卒如蚁附般头脚相挨地攀杀上来,城头守军很快就抵挡不住,从而被敌人迅速占领了一段城墙。

    此一战中,完颜兀术以四太子的身份一路冲杀在前,几乎所向披靡。他是第一个真正在城头立稳脚跟的金人,也正是他提刀来回冲杀,才彻底把城头守军杀得军心崩溃,连滚带爬的逃下城去。

    中午之后,北边城墙已尽入金军之手。而后,北门也被金兵迅速打开,城外数量更多的金兵就如一只只饿虎凶狼般扑杀进来,杀得还想守城挣扎的宋军节节败退,最后只剩下半数兵马狼狈从南门溃退,却把这一座城池,和城中伤兵和粮草全数拱手让人。

    这是金军之前从未用过的精妙而冒险的突击战术,而这一切的功劳只在于完颜兀术一人。是他在宋使到来后察觉到了其中藏有阴谋,从而及时劝说阿骨打及其他人等,然后在短短时日里制定出了一个针对宋人算计的,更进一步的策略。

    先以一万精兵押送辽军降卒大张旗鼓地直下南方,摆出一副他们已经相信宋人求援的说法,即将全力来援的假象。而在此之前,金国的真正精锐兵马,则已在阿骨打等人的带领下化整为零,从东北方向的崇山峻岭间绕道,花上大半个月的时间绕过宋辽两方的防线,出现在他们身后,来到涿州城下。

    这其实正是兀术之前偷偷出使涿州的变招而已,只是这一回他们来的人马更众,实力更强罢了。但因为此刻的宋辽双方都把注意力摆在了蓟州幽州以及卢龙塞一线,居然真就让他们成功瞒天过海,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杀到了这处被宋军视作粮仓的所在。

    并且他们竟只花了大半日时间,就已将这座城池顺利攻下。所以当完颜阿古打踏入涿州北门时,便发出了一阵得意的大笑:“都说宋人精明狡诈,如今看来,我儿兀术的谋略明显要胜过他们许多了。好,有此一城在手,接下来我们便可打通南北,把整个辽国尽收手中,再截断宋军后路,把他们全部杀死。到那时,南方宋国再无强兵可守,那里的财富人口也将尽入我手!”

    这一番话说出后,立刻就引来了周边众将士的一阵欢呼,嗷嗷的欢叫声直冲云霄。而后,随着满城搜索的兵马不断把城中收获报到面前时,阿骨打更是喜不自胜,连连拍着浑身浴血的兀术后背道:“做得好,若能就此攻入宋国,你当居首功。一旦夺下宋地,我会把那里全部赏赐于你!”

    “谢父皇夸奖!”兀术倒没有太多的激动情绪,只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然后抬头望向北方,心中暗暗地道:“孙途,虽然之前我败于你手,不得不仓皇逃出涿州。但一定做梦都想不到,只两月时间,我却已成了这座城池的主人!这一回,饶你智计百出,还不是一样要被我所算计,到底还是我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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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一千章了,本书终于又再次突破了千章大关,而且路人相信本书肯定是不可能有第二个千章了(这不废话吗。。。),所以在如此有意义的一章里,自然四要求下票票啦。。。。啥票都要啊。。。。

第1001章 谁中谁的计(下)

    白日里被战火和喧嚣所统治的涿州城在夜晚降临时终于恢复了宁静,虽然城中灯火辉煌,几乎可与天上的星月交相辉映,但街上却看不到几个人影,除了守在城头的那些个兵卒外,几乎所有人都在一处处衙门大院之中畅饮美酒,大块吃肉,享受着这难得的欢愉。

    半个多月的长途跋涉翻山越岭,以及今日的一场血战,早已让这几万金国精锐疲惫不堪。现在大事已成,自然是需要好好休息犒劳一番的。于是,随着阿骨打的一声令下,这城中原本只为宋军准备的各种酒肉粮食就都成了他们庆功宴上的食物,所有金兵都能在这个夜里大快朵颐,好不舒畅。

    阿骨打更是把随他一道而来的各路将领都召集在了一起,亲手举杯,连连相敬,笑得嘴角都咧到耳朵根了:“诸位,这一战不是终结,而只是开始。今日之后,我们将把辽军和宋军一一击溃,然后直杀向南方宋国,把那里的一切珍宝财富,人口粮食都变成我们大金国的东西!

    “原先,当兀术提到这一设想时,我还有些犹豫,觉着未必就能成功。但现在,我可以很肯定地告诉所有人,这不再是设想,而是事实!我大金注定将要崛起,我女真一族就要成为这天底下最高贵,最强的存在。什么契丹人,汉人,他们只能匍匐在我们的脚下,就如我们养的猎犬一般,看我们的眼色活着!

    “来,为我们大金国的崛起,我们女真人的长盛干杯!”说到最后,他高举着手中酒碗,向四面示意之后,便一仰脖,咕嘟嘟把碗中美酒一饮而尽。

    周围的那些金国将领本就已经因为这场大胜而兴奋不已,现在听了自家皇帝的这番慷慨陈词后,自是更加激动,也全都端酒起身,纷纷吼叫着:“数百年的屈辱已全成过去,今日之后,我女真大金国必将成为这天底下最强大的存在,让所有人都成为我们的犬马,只能听从我们的号令行事!”吼完后,也全都把碗中酒喝了下去,然后又是一阵大笑,随即又把酒碗倒满,互相敬着,不断饮酒。

    生于白山黑水,苦寒之地的金人本就善饮好饮,就是平常没事时都会以饮酒为乐,更别提现在取得一场大胜的情况下了。所以今晚他们更是疯狂痛饮,口中还不时点评着这些缴获来的美酒:“宋人的酒水虽然滋味儿不错,奈何却太过寡淡了些,终究无法与我们自己所酿的烈酒相比,喝着就跟水似的。”

    “哈哈,你可别说这等大话了,我们这些兄弟当中就数你的酒性最差,说不得再饮下几杯,你就要倒下去了。”

    “胡说,这等清水般的酒水怎么可能让我醉倒?我今晚还要再痛饮一坛,然后再与你比比谁的拳头更硬!”说话间,这名金将还长身立起,似乎是想与笑话自己的兄弟比拼一番。可他这一起来,却只觉着一阵头晕目眩,脚步也因之发软凌乱,身子差点就倒了下去。

    这下,更坐实了他酒量不行的说法,引得周围人等一阵哄堂大笑。就是最上边的阿骨打都大笑了

    起来:“看来喝酒你真不成,以后打到宋国,我还是给你多准备几个女人吧。”

    在其他人又是一阵哄笑声里,同样喝了不少酒,感受到脑袋有些发昏的兀术却隐隐感到了有些不对:“怎么今日我也变得如此不济了?平日里就是再烈的酒,也不会让我这么快就感到不适,而今日的酒水喝着味道虽然不错,可终究不够烈,怎就后劲如此之大,莫不是……”

    这个可怕的念头突然就从其心中升起,随即便朝着边上望去,兀术的心更是猛然下沉,只见厅内众人虽然依旧兴奋,但无论眼神,还是面色都已带上了几许昏沉沉的模样,显然很快就要倒下去了。

    “这酒有问题!可怎会如此?宋人怎么就会往自己的酒水里动手脚,还是说他们一早就料定了会有这一日,所以早早为我们准备下了这么多酒水?”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强,但整个脑子却是越来越沉,想要劝阻其他人莫要多饮,可话却已经说不出口了。

    最后,完颜兀术也和其他人一样,在一阵头晕眼花后,趴在了案头,陷入了昏睡之中。自他之后,厅中更多人纷纷倒下,就是阿骨打也是一样,昏睡了过去。

    与此同时,涿州北门城头,留在此处的一众兵卒却是一脸羡慕地不断朝着城内那灯火通明,欢腾不断的地方张望着,恨不能自己也能参与其中,而不是像现在般守在城头,无所事事。

    这让众兵卒完全显得心不在焉,连城下有没有什么动静都未曾留心,自然也不可能发现远方黑暗处,正有大批人马在不断朝着涿州靠近了。

    这是一支宋军,打头的,正是孙途,此时的他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不断用望远镜查看着十多里外涿州城的情况,同时又伸手感觉着今夜风的动向,口中念念有词:“当真是天助我也。想不到今晚居然还刮起了夏日少有的北风来,如此一来,一切条件都成熟了,正好将这些金人全歼于此!”

    说到这儿,他猛地回头:“斥候营何在?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已经停下脚步的军队中迅速就有人小声回道:“将军,一切都准备妥当,只等您号令了。”

    “那就点火,起飞!”孙途果断下令,同时又跟边上的董平道:“待会由你指挥大军四面围城。要是金人并未中招,在火起之时逃出城来,就靠你以大军合围了,务必要毕其功于此役,可不能让金人逃了去!”

    “将军,你呢?”董平一脸的诧异道。

    “我自然是要和斥候营一起行动了,这等杀敌的事情怎能少得了我孙途呢?”孙途说着,不等部下劝阻,已大步来到了后方,走到了一个个古怪的巨大竹筐跟前,只一跨步间,人已迈入其中。

    在看到身为主将的孙途身先士卒地进入竹筐后,身旁的那些亲兵和斥候营的将士便再没有了半点退缩与顾虑,全都跟着各自进入竹筐。而后,随着点点火光亮起,一阵阵本不该属于这个时代的机械轰鸣声就在这个夜里响成一片。

    随着这声音的不断扩大,竹筐边上那隐于黑暗中的东西也开始露出了它的形状来——一开始,这看着似乎是一片片布匹,但慢慢地,它又鼓了起来,就如猪尿泡似的,越来越大,越来越大,最后更是如一个个巨大的磨菇般在离着涿州城二十来里外盛开,然后突然腾的一下,这些“磨菇”慢慢地往上漂浮起来。

    所有宋军将士都用充满了敬畏的目光注视着这一奇景,虽然他们之前已经见过数次这等古怪的器物了,但还是对它心生敬畏,只因为这东西接下来会做出让所有人都不敢相信的变化。

    就在一阵压抑的轻呼声里,伴随着“磨菇”的腾空,下方装了十来个人的竹筐居然也晃晃悠悠地漂浮了起来,开始节节向着天空升起,最后更是越来越高,除了那一点火光外,一切都已和夜空融作了一体。

    这些能载着十来个宋军将士飞上半空,并以不是太快的速度直线朝着涿州而去的奇怪之物正是孙途从仓库系统里发现的大批热气球!

    热气球摆在后世压根就算不得什么稀奇的东西,某些大型企业商场要搞什么庆典时,都会往空中放上一些,或载人,或拉出横条来起到个广而告之的效果。但这东西在跨越千年的时空,出现在大宋朝时,其作用就被无限放大,更成为了孙途手中最大的一张底牌了。

    此刻,立于竹筐之中的孙途脸上一片平静,目光已经直落向了前方的涿州城,口中则不断发布着命令:“把方向往右去些,好借上这股风力。对,可以把火关小些了,如此这热气球才能按照我们的意图朝前方城池飘去。记住,到了城池上方后先不忙动手,我们得先把自己停在一个适当的高度再放这把火,可别被守城的金军用弓箭给射下来了。”

    身旁的兵卒可没他这么镇定,虽然不断答应着,手上的动作却显得颇为紧绷而僵硬。哪怕他们已在之前试飞过多次,但这般如鸟儿般飞于天空之上的经历还是让他们有种很不真切的感觉,似乎担心着随时自己都可能从天上掉落。

    好在他们对孙途有着足够的信任,同时个个都是山东军中最最精锐的斥候营将士,所以哪怕是在空中,没有彻底乱了心神,不断按照孙途的指点行事,把这一架热气球控制着缓缓朝前飘去。

    随着不断接近涿州,孙途的心跳也开始不断加速,口中也是念念有词起来:“胜败就在此一战了,而此战关键就在于我这支奇兵能否一把火烧掉涿州,烧死这一城的金国兵马!完颜兀术,你纵然再是精明算计,也一定想不到你所谓的将计就计会被我所利用,到了最后,你还是中了我诱敌深入,困死在这涿州城中的计谋吧!只要再半个时辰,胜利就将是属于我的!”

    原来,金军的一切反制全在孙途的意料之中,所以才有卢龙塞的那一场变故,也才会出现今晚孙途率山东军主力夜袭涿州的一幕。

    而这一切的一切,说到底,却全来自于孙途早年前布下的伏子……

第1002章 今日会死很多人

    辽国上京临潢府,在经历了之前的纷乱与杀戮后,这座大辽最重要的都城早已变得一片凋敝,街面之上除了几支金兵守军的走动外,已看不到其他人影,倒是之前因为杀戮而留下的鲜血痕迹,此时依然清晰可辨。

    好在,半个多月前,随着兀术的进言,阿骨打终于下令不得再胡乱杀人,城中残余的百姓才没有再惨遭屠戮。而随着数万金军精锐的突然离开,这里的压抑气氛也更宽松了些,至少留守在此的金军未在如之前般烧杀掳掠,胡作非为。

    而这一切归根结底却还在于那个留守于此的金军主将,完颜吴乞买的严令,正是由他颁布下了一系列维持城中稳定,约束金军行为的命令,才让这些素来嗜杀,又对辽人充满了仇恨的女真战士暂时收起了杀心,开始真正统治起这座辽国都城来。

    而作为金国诸多重要将领中头脑最是清醒,同时又最得阿骨打信任的兄弟,吴乞买留守在此的首要任务便是维持这一后方的稳定,并通过自己的种种怀柔手段来获得辽人的投诚与支持。

    不过今夜的他却并没有把注意力放到这些事情上头,而是自己一人立于堂内一幅硕大无比的辽宋地理图前,目光不断在一座座标注出来的城池上循环往复,嘴角慢慢翘起,思忖着一些更加重要的事情。

    “要是一切都顺利的话,我想今晚阿骨打他们就已攻入涿州城了吧。这一回,必能让宋辽两国的将帅们大吃一惊,他们定然做梦都想不到,我们会在一开始就看穿了他们的阴谋,从而将计就计,绕道后方,夺下这座关键的城池。”口中缓缓说着这一切的他,心中又不觉想起了当日完颜兀术提出宋人的求援有诈的一幕。

    那时,阿骨打和殿上其他将领都对他的这一说法抱有不小的猜疑,正是吴乞买的出声支持,才让大家真正重视起这一事的真假来。

    “宋人虽比不了辽人善战,但好歹他们兵力更多,而且辽人又已接连在北方大败,现在连上京城都被我们所破,又怎么可能还稳守着南京不失呢?所以说,在我看来,宋使这一说法本身就有着大问题。”吴乞买正色道出了自己的疑虑。

    而兀术的论点则更直接些:“这个宋使表现得太大方,也太镇定了。大方到我们提出的要求他几乎没有任何的讨价还价就一口答应了下来,此事怎么看都问题。而他的镇定就更奇怪了,他似乎一点都不担心我们会在出兵后对他们下手,也没有提出任何约束我们出兵后行为的要求,就好像只要我们肯发兵南京,他就算是完成使命了。”

    两人如今女真人中最精明的将领的一番分析,终于是让阿骨打及一众将领接受了此事确实有诈的说法,然后他们就以此为契机,定下了将计就计,分兵绕道后方,突袭宋军粮仓所在的涿州城的一系列反制手段。这些策略里,有大部分皆是出自兀术的提议,并获得了几乎所有人的认可,其中就包括他吴乞买。

    回想到这儿,吴乞买的脸上笑意更盛:“兀术啊,你虽然年轻,但论头脑才干

    ,确实要强过太多人,甚至都要把我这个当叔叔的都给比下去了。说实在的,要是你再立更多的功劳,恐怕阿骨打都要考虑将来把皇位传给你了吧。

    “看来,我得在这儿做更多的事情,好让阿骨打相信我才是最适合最适合继承他皇位之人,只有我才能带领咱们大金国走向更高的高峰。”

    思绪到这儿,突然就停了下来,因为一条人影出现在了厅堂门前,没有太多的停留,这人还无声地走了进来。这让听到脚步声的吴乞买眉头微微一皱,口中轻声道:“曾涂,可是外边出了什么变故吗?”

    金人虽然没有宋人那么多的繁文缛节,但作为如今整个上京金军的主将,吴乞买的安全问题还是很被重视的,在其住处四周都布有重兵,就是在这深宅大院内部,一般军卒也不可能被允许轻易接近这处跨院,更别说无声地来到厅堂里了。也只有最受他信任的护卫队长曾涂,才有轻易做到这一点。

    曾涂表现得一如既往的沉稳,在来到吴乞买身后时才缓声道:“城中并无什么变故,我此来只是想到了一件更要紧的事情,特来禀报。”

    “却是何事?”吴乞买不觉更感好奇,倏然回头,看着这个平日里很是沉默的心腹部下。说实在的,即便相处数年,他依旧有些捉摸不透对方有时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曾涂的目光只在前方的地图上一扫,便问道:“勃极烈今夜一直都在看着这张地图,可是因为今日正是咱们大军南下,大破宋辽阴谋,攻下辽地要城的日子吗?”

    “嗯?你居然连这个都知道了?”吴乞买颇有些意外地问了一句:“看来我之前还真有些小看你了,你不但武艺了得,连头脑也很是不凡啊。”

    “勃极烈谬赞了,小的可没有这等洞悉一切的智慧,这都是我三弟在走前告诉我的。”曾涂咧嘴笑了下道:“他说以勃极烈的沉稳,也只有到了今夜这样的要紧关头,才会暂时抛下一切,去关注前方战事。”

    “曾索吗?他确实有些头脑,所以才会被阿骨打看重,留在了身边。”

    “看来我猜的果然不错,大金军队今日已然大举攻击辽金两国,此说说不定正有一场大战在南边进行着,而且看起来,占有先手的金军必然握有极大的胜算了。”

    他话说到这儿,吴乞买已明显察觉到了情况有异,当即握住了腰间佩刀:“你说这一切到底是何意思?”

    “在下只是想要告诉勃极烈一句,你们的计划未必能成啊。”

    “是哪里有什么不妥吗?难道宋人能猜到我们会来一手将计就计?”

    “猜是肯定猜不到的,但难免会有人通过某种办法把金人对他们的行为起了疑心的事情传递过去。比如在那宋使离开上京之前,就先一步将你们君臣的密议给透露给他,好让宋军有进一步的准备。所以,当你们以为一切都在掌握中时,事实上自己已在不知不觉间掉进了一个更大的陷阱之中。”曾涂语调平静地说着话,就好像从自己口中说出来的,

    只是一件无关痛痒的小事,但这些话落入到吴乞买的耳中,却已让他的心中翻起了滔天巨浪,脸色也再无法如之前般平静,双目圆瞪道:“你……你们……”

    “不敢有瞒勃极烈,当日之事早已被我兄弟想法传递给了那个宋使。毕竟那日的朝会商议,我三弟可一直都和其他几名守卫一块儿守在殿门前啊,你们的商议自然全被他给听去了,其中就包括兀术定下的如何分兵,把涿州城作为此番攻击目标一事。我想,以孙途和辽宋两军的实力,他们必然会在涿州布下天罗地网,专门等着金兵送上门来了。”

    当曾涂一针见血地把关键点全部道出后,吴乞买再是镇定也已支撑不住了,当即就是连声大喝:“来人!来人啊……”可是他的声音传出去,外头却是一片静悄悄,完全没有半点回应。

    曾涂一步步靠上去,脸色虽然依旧平静,但眼中的杀意却是怎么都掩盖不住了:“没有用的勃极烈,就在我刚才进来时已经借你之名给这院子里的人下了命令,让他们都守在了院门之外。现在这一处院子里,就只有你我二人,你就是喊破喉咙,也不可能把人叫回来。”

    “你……枉我一直对你信任有加,为什么?你不是我女真人吗,为什么要和宋人勾结?他们不是还害死了你的家人吗?”似是被对方的杀意所吓,吴乞买不自觉地朝后退去,整张脸则扭曲起来,大声喝问道。

    “我是女真人,但害死我父亲,导致我曾家家破人亡的,也是你们女真人。其实打从一开始来到金国,我们兄弟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杀掉你们这些家伙,为家人报仇雪恨!”曾涂的表情坚毅如铁,“而今日,就是你们为当日所为付出代价的时候了!”说着,一个箭步突进,右手在腰间一带,一抹寒光已直劈吴乞买的脖颈。

    吴乞买的反应也自不慢,瞬间抽刀出鞘,横挡在了这一击行进的路线上,同时口中则喊道:“你可别忘了,真杀了我,你自己也难逃一死!”

    “我既然已决定做这一切,就没有想过能活着离开。我现在只想让你们这些人以命偿命,全部去死啊!”说这话时,曾涂已双手握刀,一刀快过一刀,一刀猛过一刀地直朝着吴乞买身上招呼。

    或许当年的吴乞买也算是女真族里的勇士,但随着年龄的增长,地位的提高,他已经有多年没有真正去厮杀战斗了。再加上今晚的变故实在来得太过突然,完全扰乱了他的心智,所以在一番对拼后,他终于抵挡不住曾涂如狂风暴雨般的攻势,身上已多了十多道伤痕,最后一刀,更是深深地没入了他的心口,将他整个人都钉入了厅中一根柱子上。

    “你……”大口的鲜血从其嘴里不断喷涌出来,让吴乞买连一句囫囵话都说不出来了。

    曾涂却连眼睛都没有眨上一下,便霍地把刀从其心口拔了出来,在看着对方软软划坐下去,最终没了声息后,他的嘴角又是一翘:“勃极烈你放心去吧,今夜的你必然不会寂寞。我相信,今日一定会死很多人,很多,很多!”

第1003章 烈火焚城

    “那……那是什么东西?”涿州城头,一名金兵手指着头顶的夜空,满是惊疑地失声惊叫,也引发了左右不少同袍的抬头凝望,然后他们也都一个个陷入了短暂的呆滞。

    头顶漆黑的夜空里,有星有月,但在那一片星星中间,此刻竟有许多正在缓缓朝着城池方向而来,就仿佛有什么仙神要从天上降下人间似的,而且速度还不是很慢,忽忽悠悠间离着城池已不过三五里之遥。

    这些女真人才刚从蒙昧中走出来,几乎全族之人都笃信鬼神之说,此时看到如此异象降临时,顿时就有人在惶恐中双腿一软,当即便在城头跪下,口中更是默默地祷告起来。先是一两人,然后就跟受到了传染似的,从北城城头开始,大片的军卒双膝跪地,叩首连连,完全不敢把这突然从空中而来的异象当作敌人来看待。

    便是身在热气球上的孙途,都没有想到自己的这一招会带出如此奇效,在被敌军发现后,他们不但没有示警出击,反而跪伏一片,真正的成为了砧板上的鱼肉。

    其实这热气球飞得远没有想象中的高,倘若城头的守军在其来到自己头顶之前就下令放箭,那一阵乱箭射过,总有一些气球会被伤到,甚至就此连人带球地掉落下来。这也正是孙途刻意让人在夜里发动攻势,同时还把气球和竹筐等外部都用墨染黑的原因所在。

    可是眼下的事实却告诉孙途他有些多虑了,当这些飞天的热气球到来时,早把金兵吓得魂不附体,别说放箭攻击了,几乎连个往上抬头多看几眼的人都没有。毕竟对这个时代的人来说,能飞上天的必然是神仙,谁会往敌人的方向想呢?

    直到那些热气球终于来到城墙上方,那由一只只外燃型的发动机发出的轰轰声隐约传下来后,才有人觉察到情况有些不对,忍住了心中的惊惧,试着抬头细看,然后便隐隐约约地看到了那点星光竟是火光,而火光之上有个硕大的气球,火光之下则是一个个巨大的竹筐,上边竟还有人影晃动。

    这让那个军卒的心脏瞬间便紧缩起来,虽不明其中道理,口中还是发出了一声精锐的惊叫:“那不是神仙下凡,是有敌袭!”

    但一切却已经太晚了,因为就在其发出惊叫的同时,上方已有重物伴随着呼啸声砸落下来,先是少数几个,很快就是成片的黑影从各个方向如雨点般落下,几乎把个北边城头彻底覆盖……

    当看到金人是这般反应后,本来在热气球上还满是惶恐不安的斥候营将士们反倒镇定了下来,在没有了顾虑之后,他们便迅速做出了相关判断,纷纷把筐中早准备下的一个个罐子拿起之后,就往下抛掷。

    顿时间,下方便发出了阵阵惊呼惨叫,本来还在跪拜或是听到惊呼起身望来的金兵迎面就被这一阵罐子砸得头破血流,四散闪避。此时的热气球距离城头就足有七八丈高,他们把瓦罐往下方抛砸几乎就跟从城头往城下抛砸石头是一样的效果,其

    杀伤力自是不小。

    但真正的杀招却在后头,伴随着几声喝令,在抛下了一片瓦罐后,便有人把几根火把点燃后丢了下去。于是只在片刻之后,一大片的火焰就在北城城头迅速燃烧蔓延起来,一个个守卒几乎全成了一个个燃烧的火球,惨嚎着朝着四方奔腾,很快有人倒下,也有人引燃了城头上的其他物品,让整个城头彻底陷入到了大火的包围之中。

    而在此期间,那些热气球却在不断朝前移动,看似速度不快的它们借着今夜的北风竟已各自飘散到了城中各种,然后一只只瓦罐也被他们不住地朝着城中各处丢去——

    街道、小巷、军营、商铺、民房……各处大大小小的建筑都在一阵哗啦声响后,伴随着几根火把的落下而迅速燃烧起来。而且在夜风的助力之下,火势更是一发不可收拾地朝着四面八方蔓延开去,只不过半来个时辰,涿州城已是处处起火,几乎被大火给彻底包围吞噬了。

    这时的建筑几乎全由竹木所建,而且互相之间靠得也颇近,所以只要一处起火,就能在短时间里引燃四周的其他建筑,甚至都不用那从瓦罐里流淌出来的柴油助燃,大火便能自由发挥,把整座城池都纳入到自己的怀抱之中。

    而更雪上加霜的是,因为这座涿州城在短短几年里数次遭受兵灾的缘故,几乎已经没有百姓居住其中。这么一来,当大火从各处冒起时,自然也不可能有人成群结队地跑出来想尽一切办法扑火了。

    至于那些刚才成为这座城池主人的金兵,当大火骤然而起时,他们中的绝大多数还在畅快痛饮,压根都不知道外边发生了什么。直到火光燎天,才有人惊觉出了大事,满是惊慌地跑出门去查看情况,结果却发现自己所在的院子已被四周的大火所包围,压根就跑不出去了。

    这一回,金人终于要为自己的轻敌自大付出惨烈代价了。本以为自己料敌先机,以雷霆之势攻破涿州必然彻底打乱宋辽两军的节奏,至少几日内,这里是不可能遭受攻击的,所以全军大可趁机好好歇息一番,也不用太过紧张。

    可结果,一场欢宴尚未结束呢,城池却遭到了出乎所有人意料的空中打击,一把大火,就把分隔在城中各个地方的金兵给彻底分割,让他们在四处而起的大火中成为如待宰羔羊般的角色,除了四处乱蹿,竟是半点办法都拿不出来。

    而随着大火的不断扩散蔓延,金兵的伤亡也开始增加,不光是城头被重点打击的人,就是城中那些醒过神来,尝试着逃窜的兵卒,也因为房屋的突然倒塌,烟火的随处肆虐而憋屈地死在城池的每一个角落里。

    只有极少数运气后,反应快的人才能从这场变故中逃得性命,但在这么个四处是火,又几乎找不到半个能发号施令的将领的情况下,他们依旧还是跟没头苍蝇似地四处乱窜,难有建树。

    这也就体现出了金人犯下的第二个大错误了,他们把几乎所有重要

    将领都聚集在一起欢饮,导致城中受袭之时竟无人能及时出声指挥,从而让局势越发的纷乱。

    唯一的好消息是,因为守备府位于城池中间位置,这里暂时还没有被大火侵扰。要不然,恐怕这里的几十金国君臣将帅都将死于火焚,真就半点余地都没有了。可即便如此,这里的情况依旧很不乐观,因为随着城中大乱,有人拼命跑来禀报情况,他们才惊恐地发现,自阿骨打而下,所有重要人物竟全醉得不省人事,别说给出明确的指示,带领大家灭火自救,保住城池了,竟是连句囫囵话都说不出来。

    直过了好一阵,又是不断摇晃,又是拿冷水泼洒,众人才先后回神,然后还是一个个在那儿发着懵,完全无法理解城中四处起火到底意味着什么。完颜兀术是第一个彻底清醒过来的,他在头脑逐渐清醒后,便是一声怪叫:“不好,我们彻底中了宋人的计了。我们所得的酒里一早就被他们下了药,他们更是早就料准了我们的动向,所以才会在城中纵火,想要置我们于死地!父皇……”

    到此要命关头,他再顾不上什么尊卑概念了,当即上前就是一巴掌狠狠扇在了自己父亲的脸上,这才让迷迷糊糊的阿骨打回过神来。而在得知城中发生如此剧变后,这位辽国皇帝也变得极其紧张,连声呼喝着,让所有将领集结人马,找准一个方向尽快突围。

    只是当他们跌跌撞撞冲出守备府,朝着四面眺望时,才惊恐地发现,整座城池已被烈焰彻底吞噬,大火更是一路朝着城池中间位置滚滚而来,就好像有灵性似的,想要把他们所有人都围杀在此。

    而城池的各处还能不断见到有被大火燃烧,或是逼入绝境的金国兵卒惨嚎着四处乱跑,那一个个勇士,此刻已成为了一只只能行动的燃烧火球,把更多的建筑物都化为火海,把更多的袍泽带入到这一片大火的洗礼中去。

    当看到这绝望的一幕时,哪怕是强悍如阿骨打这样的一族之雄,兀术这样头脑冷静精明的后起之秀,也陷入到了短暂的愣神之中,一时竟不知该作何反应和应对才好了。

    之前他们在听说城中起火时,还以为只是被人四处纵火,可谁能料到这把火的危害和杀伤竟能大到如此地步啊。

    这一刻,真正聚拢到他们身边的金国兵马不过区区两三千,而且很多人都灰头土脸,身上带着火烫之伤,惊魂未定。至于城中其他兵马,只消听听那不断传来的惨叫,和那一个个疯狂乱窜的火球,就可知道是个什么下场了。

    “宋人,真是好歹毒的手段,好阴毒的计谋啊……”兀术一声长叹,而阿骨打则在此时终于表现出了一代雄主的模样来,当即哗啦一下拔出佩刀来,指着离此最近,还未被大火彻底波及的东门厉声高喝:“朝东边冲,只要我们离开这座城池,宋人也不能拿我们怎么办!”说着,率先大步就朝着东方奔去。

    其他人等也在一愣后,紧跟而上……

第1004章 绝境反扑(上)

    熊熊的烈火在柴油和大风的助推下烧遍了涿州全城,它能把一切出现在自己身前的东西全部摧毁,无论那是死是活。随之而生的浓烟更如一条条黑色的巨龙在城中大街小巷里肆虐往来,冲天的火光也把这一片天际渲染成彻底的红色,哪怕几十里外,都能清晰地感受到这一场大火所造成的巨大破坏力。

    倘若这时有人能如鸟儿般跃起在半空俯瞰,必然能亲眼见证到那烈焰前所未有的可怕破坏力……不,事实上,如今的涿州城真就有几百双眼睛位于几十丈的高处居高临下地看着这烈火焚城摧毁一切的场景,而且这一切还都是由他们所亲手造成的。

    就是孙途都未曾想到此番的空袭纵火战术会达到如此惊人的效果,只一个多时辰间,就已让整座城池都被大火吞没,那些金兵无论之前他们有多么的骁勇凶蛮,可在面对那从四面八方涌上包围过来的滚滚热浪和火焰时,照样和一般人一样没有半点反抗的办法,他们中的大多数只能是一退再退,最后被逼入死角,惨叫着被火焰所吞噬。

    又有些金兵则是在跑进某座建筑后,随着大火把建筑彻底烧塌而死在一片残垣断壁之中。哪怕有一些身手胆色俱佳者奋起搏杀,也是个个焦头烂额,受伤不轻,纵然汇聚在了一处,情况也依旧不见乐观,就跟一只只没头苍蝇般在城中四处乱窜,然后又被大火逼得走进绝路之中。

    几万金兵的惨叫声此起彼伏,连成一片,几乎把风声和大火燃烧周围一切的噼啪声都给掩盖住了,并在风的吹鼓下朝着四处飞散,也朝着天空上方传来,直让不少之前还在不断投下柴油瓦罐和火把的宋军将士们都是一阵阵的胆颤心惊。

    哪怕双方早成敌对,可在看到这些敌人竟是以如此凄惨的方式不断死去后,依然让将士们心神动摇,许多人甚至都忘了把筐中最后的几罐柴油丢下去了。不过这已经足够,不但让涿州城即将被彻底毁灭,也让所有的热气球得以攀升到更高处,从而避免被不断腾起的火光和热浪所伤害。

    而在这火光的映照下,如今的涿州城更是比白天更为通明,所以哪怕孙途是在几十丈的高处,依然能清晰地看到还是有几支金军残兵在从火焰中杀出血路后,跌跌撞撞朝着各门奔去的,虽然数量并不多,但也足够引起他的关注了。

    只可惜,他带人身在半空,短时间里无法落地,自不可能再发号施令让外围的兵马包围截杀,只能寄希望于之前布下的层层伏兵能在此时好好表现,不要让自己失望了。因为孙途很清楚放虎归山会留下多大的隐患,哪怕金军已在此一战中伤亡惨重,但只要让他们脱逃出去,就有可能东山再起,毕竟就他所知,这次进入涿州的金军可是有阿骨打兀术这样的金国绝对领袖人物的。

    终于,一支离着西门最近的五六百数的金兵率先冲到了那扇并未完全

    关闭,同时因为大火而烧毁近半的城门前。这些金兵此时早已破胆,都没有太多的犹豫,已一股脑地直冲向城门洞,只想着尽快逃出这如炼狱般的所在,保住自己的小命。

    可就在当先一些人全速奔驰着,即将从前方的城门洞里一冲而过时,外头却响起了一阵令他们心跳骤然停止,血液瞬间凝固的熟悉咻咻声,那是箭矢破空飞来的声音,城外,居然早有宋军设伏,只等着他们一头撞上来了!

    当城中大火以如此肆无忌惮的状态燃烧,热浪浓烟与火光不断冲刷而出时,就是早有心理准备,按计守在西门这里的宋江而下近万将士也全都心神动摇,心生恐惧——自家将军不知从哪里拿出来的东西竟可怕到如此地步吗?居然用这一招,只靠不到千人,就能把一座大城,数万敌人全数困死在此,这是何等的霸道与杀戮啊……

    直到城中突然传来阵阵大呼小叫,一阵杂乱的奔逃脚步声由远而近,众将士才从这等震撼中回过神来,随着宋江等将领的声声低喝,数以千计的弓弩全部拉满,对准了那扇平日看着还颇显宽阔的城门。

    可是,当那几千支利箭呼啸着扑进城门,如飞蝗般卷杀向正冲跑出来的金军时,这条城门洞就显得格外逼仄而狭窄了。因为那些箭矢几乎充斥了整条通道,封死了他们一切躲避的角度与可能,几乎每一根箭矢都能插入敌人的身体,把早已受伤的金兵如屠猪狗般射杀当场,没有一个人能够幸免,就是后方一些人想要转身逃跑,也被随之而来的更多箭矢生生钉杀在了甬道之中。

    只不过短短盏茶工夫,在一阵暴雨梨花般的飞射之下,这五六百自以为能逃出生天的金兵就全数成了带血的刺猬,无一活口。而宋军这边,却是连一个受伤的都没有。

    这等大胜,是宋江以下的所有将士以往都无法想象的,这哪是战斗,分明就是一面倒的屠戮,他们就是在屠杀一群彻底丧失了反抗之力的普通人啊。这让他们在感到兴奋之余,又不觉心中生出了几许异样的感觉来,这就是传说中杀得辽人全无半点还手之力的可怕女真金兵吗?原来在自己手下,他们也有如此不堪一击的时候啊……

    同样的场景,还发生在南门,北门!求生的意志和一贯以来的悍勇与机动性真就让好几支金兵残队从大火的包围中突杀而出,然后想尽一切办法地朝着城门处奔去。可结果,各处城门之外却早有宋军严阵以待,迎接他们的并不是清新的空气,而是一阵有一阵密集的箭雨,甚至连一句多余的废话都没有,只要城门内有动静传出,迎头就是一场乱箭如雨,封死敌人一切出逃的路径。

    宋军在这百年来所以能在马匹短缺,战力不济的情况下与辽人周旋不败,靠的就是高明的守城战,以及强大的弓弩。而为了这一战,孙途更是把几十万大军的弓弩都调集在了一起,这让将士

    们完全可以放开手大射,不用有任何的顾虑与节省,而这么一来的效果也极其明显,三处城门被宋军守得稳稳当当,别说金兵了,怕是连一只蚊子都别想轻易从这一**的箭雨中飞出城去。

    城门被封,火势却是越烧越大,这对城中残余的金兵来说,真就到了穷途末路,只有死路一条了。

    那怕相隔十里,那阵阵密集的惨叫,也能被东门外的岳飞等将士听在耳中,但他们的心神却不敢有半点放松,依旧紧盯着半开的城门,望着那幽深的甬道,等待着下一波敌人的冲杀出来。

    因为就在刚才,已有一支百来人的金兵突然就冲杀了出来,结果在一阵箭雨攒射后死伤大半,只有少数几个退回城内,然后除了里头传出的一阵大呼小叫,就再没了其他动静。现在,城门之内更是静悄悄的,就好像敌人已经死心,离开了这里,另寻他处逃生了似的。

    但岳飞却不认为金人会在这个时候放弃这唯一的逃生通道,因为只他们在城外查看,就可知道城中已全部被大火吞没,这时回头他往,真就和送死没有区别了,倒是冒死再冲上一波,或许还能在死中求活,觅得一线生机。

    更何况,刚才冲杀出来的敌人数量也很有问题,只从其他各个方向传来的那些惨叫,就可知道其他各门都有数百上千的金兵冲击,自己这边怎么可能只有区区百来人呢?

    唯一的解释,只有这里的金兵要比别处更加谨慎,他们没有一股脑地就直往城外冲来。也正因如此,数量更少,没有把整个城门洞堵住的他们才能在密集的箭雨中退回一部分。这么一想,岳飞的心更是猛然提起,他知道,接下来,才是考验自己这边战力和决心的时候,敌人的下一波冲势必然要极强,而且也必然是以一个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方式发起。

    城内,所有金人的脸色都凝重到了极点,阿骨打已举刀在手,低声做着最后的动员:“我们女真的勇士们,虽然今日我们落入了宋人的陷阱,伤亡惨重。但我们绝不会屈服于这样的阴谋,更不会就此倒下。我们要杀出去,只要让我们逃出这座城池,外边的天地还是属于我们的战场,我们必将取得最后的胜利。勇士们,随我一起,杀出城去!”话说完,刀狠狠地往下劈斩,这位金国的皇帝已猛然转身,横刀在胸,如一只猛虎般,嘶吼着,一马当先就往前冲。

    他是完颜阿古打,是带着整个女真部落从蒙昧屈辱中崛起的大英雄,他绝不会接受这样憋屈困死烧死的结果,哪怕是死,他也要死在冲向敌人的第一线!

    周围那一千多金兵这一刻也被他的话语激发了心底最强的斗志,当即也跟着怒吼而出,随后数十个手里端着巨大横木的军卒更是后发先至,先阿骨打一步冲进了城门洞里,朝着城外而去……

    金国,女真的生死存亡,就在这一战了!

第1005章 绝境反扑(中)

    听得城内喊杀声和冲锋声再起,东门处的宋军便也跟着再度千箭齐发,打算以刚才一样的手段重创敌军,杀光他们。

    可这一回,当暴雨般的箭矢飞射进城门洞后,首先响起的却不是熟悉的惨叫,而是一阵笃笃的钝响,然后几条壮硕的身影已飞扑着冲出了城门,只见那七八条金国壮汉的身前全都有床板大小的厚重木门挡着,此时上面已扎满了密密麻麻的箭矢,竟是把宋军的大部分箭矢都给生生挡了下来。

    原来,东门这一带之前多是大型店铺的汇集点,虽然受战火波及早已人去铺空,但许多东西终究是搬不走的,比如那些门户。而孙途他们在高空纵火也不可能面面俱到,东门这里就有不少店铺并未着火,此刻却被金人拿来自救,竟凭之挡下了杀伤力惊人的千箭攒射,也终于让他们得以真正冲出了这狭窄的城门洞。

    随着这几条壮汉之后扑出的,便是以阿骨打为首的一干女真将领和勇士了。此时他们已陷入绝境,自然顾不上什么身份尊卑,所有人都展露出了最原始凶悍的一面,纷纷如虎狼咆哮,以最快的速度直冲宋军军阵,几乎是在眨眼间,就把双方的距离从八十步拉近到了只剩五十步,而此时,宋军的下一波箭雨都还未能放出来呢。

    眼见于此,宋军阵中的黄信便是一声大喝:“兄弟们,随我上前杀敌!”吼声出口,他人已踢马前冲,直迎向不断扑前的金兵,其身旁的那些山东军将士也不带半点迟疑的,纷纷大吼跟进,丢弃弓弩,举起刀枪就掩杀而上。而他们的后方,岳飞则是冷静地连声下令,让其他将士继续拉弓上箭,以求万无一失。

    虽然年轻尚轻,但此时的岳飞还是表现出了一个名将该有的良好素质,不但足够冷静,而且还做好了应对更大威胁的准备,他总觉着这支金兵杀出有些古怪,看着好像另有后招没有使出来。

    “杀!”伴随着连声怒喝,宋金两军终于是迎头撞在了一处,一场毫无花巧可言,纯粹比拼战力的战斗就此展开。黄信更是一马当先,一口丧门剑被他舞得虎虎生风,剑光四转,几乎在接战的瞬间,剑尖已抹过了两名金兵的脖子,在他们惨叫倒下的同时,他前冲的势头是越发的猛了,竟是直取位于金军中间的阿骨打。

    阿骨打见他杀来,也是怒吼连声,手中大刀轰然挥出,竟是来了个硬碰硬的对撞,而其身旁的那些金兵则完全没有理会黄信所带来的声势,依旧狂奔冲杀,刀枪如林,一下就抵住了数量在自己两倍的宋军的冲击。

    “锵锵锵……”刀剑交击,一下就爆出了激烈的撞击声,然后出人意料的一幕发生了,纵马冲刺,本该占有极大优势的黄信在与徒步杀上的阿骨打交手之下,不但没有占到半点便宜,反倒自身势头被硬生生阻住,对方的力气比他想的要可怕得多。

    还没等他做出变招反应呢,随着当的一声,丧门剑被挡住撩起,阿骨

    打已骤然伏身,手中长刀已迅然斩出,噗哧一下就砍下了黄信胯下战马的两条前腿。那马儿顿时一声惨嘶,整个身子便往前倾去,也带得黄信惊呼着直往前扑。而在一刀断马蹄后,阿骨打的刀又倏然一个前刺,竟是算准了黄信的动作,再取其胸口。

    这下,黄信的处境可是危险到了极点,他身形失控,几乎是主动撞向的对方刀尖,竟是连止都止不住。唯一能做的,就是一声大吼,拼尽全力收回丧门剑,看准这一刀的来势硬挡。而随着刀剑再撞,巨响声中,阿骨打已趁机又是一腿踢出,找准了破绽,狠狠踢在了黄信的小腹处,把个七尺大汉踢得惨叫倒飞,越过众部下的头顶,如条破麻袋般砸落在地。

    这一下顿时就让宋军的气势为之一馁,本来还能靠着兵力优势与金兵周旋的他们随之阵势一乱,就直往后退去。同时,又几人急速扑前,挡住了还想继续追击的阿骨打的去路,却是一向和黄信交情不错的郝思文、裴宣和魏定国几人前来相救。

    与此同时,后方的岳飞也是一声断喝:“放箭!”却是看出只凭那两千多人已挡不住金兵冲势,唯有先以弓箭退敌,再组织阵势自守了。好在这里足有万把精锐,只要调度得当,想要困住这些金人应该没有太大问题。

    就在那一支支箭矢再度飞出的同时,前方的战斗再起波澜。看着那几个将领扑杀过来,阿骨打竟是又一声怒啸,随之身子猛然一矮,手中长刀已如旋风般横扫而出,竟如料准了他们的来势似的抢先发起了猛攻,刀光闪处,那几将的胯下战马率先遭殃,接连中刀,惊叫着就从马上跌落。

    与此同时,周围那些金兵中也迅速扑出了数条更为矫健的身影,刀枪齐出,直取身体失衡的三将。郝思文三人虽然一身武艺也自不弱,但却因为急着救人而有些失了分寸,现在连人带马倒地,怎挣扎得起,顿时就被这些藏身于金兵中的金国猛将给找到了机会,纷纷中招。惨叫声中,全都毙命当场。

    此时,那波后方的箭雨才堪堪射到,金军却已迅速后退,又有人扛起了门板挡在身前,竟让他们给直接顶了过去。

    就在箭声骤停的同时,阿骨打已再吼一声杀,迅猛前扑。虽然他身上也多了一根羽箭,但却半点不影响他的动作,长刀挥舞处,竟生生又把跟前的七八名宋军扫得惨叫扑飞,也带得后方金兵以更猛烈的姿势火速扑前。

    黄信这时才刚从地上挣扎起来,在看带这凄惨的一幕后,已双眼赤红。当即一声怒吼,再度挥舞着手中剑,如疯虎般直扑上去。他心中悔恨交加,想不到因为自己的一招不慎,居然连累了这么多的兄弟,这让他就是死都无法跟那些战死的兄弟们交代了呀。

    岳飞身旁,其他那些将领也全被眼前的厮杀所感染,纷纷大叫着,策马奔驰上前,不管一切都要与金兵短兵相接,亲手杀了这些敌人为兄弟们报仇。而另一头的金兵也

    早战发了性,更是个个如疯似狂,完全不顾身上的伤,只是一心前冲,不断碾压斩杀着面前挡道的宋军。

    或许现场唯一还冷静的只有岳飞,他并没有和其他人一样冲杀出去,而是不断在敌人的身上,和他们后方黑黝黝静悄悄的城门洞处来回扫视着。他一直都有种感觉,敌人还有后手,却不知这后招会在什么时候用出来。

    也正是因为他的冷静未动,其左右的真正青州军精锐也并未擅自出击,三千多精锐依然紧紧围绕着岳飞左右,弓箭上弦,直盯前方。而此刻正与金兵大战作一团的,则是以当初归降的梁山泊群雄为主的那一批豪杰,他们虽然也是孙途麾下的精锐山东军的重要组成部分,但论起战力来,显然还是比不了那些全部把命给豁出去的金兵的。

    哪怕他们兵力足有敌人的五倍,但在这黑夜的正面搏杀里,居然还是被敌人杀得不断后退,几名将领也接连中招,摇摇欲坠了。

    “不能再等了。”眼见得金兵竟要完全压制自家队伍,更有往侧方突围的态势,岳飞终于还是没能完全忍住,当即把牙一咬,悍然下令:“放箭,然后杀上去,务必要把他们继续留下,以杀伤敌人为主要目的!”

    伴随着他这一声号令,又一波箭雨从天而降,直落向前方金兵,使他们的攻势为之一顿,然后剩下的青州兵也呐喊着,直冲上来,反压金兵。

    而就在这时,岳飞只觉心头一凛,感受到了威胁的降临,然后在察觉到头顶竟有风声突起的瞬间抬头,一幕让他惊诧莫名的画面已极其突兀地呈现在了眼前。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就在东门上方,赫然早有一支金兵队伍蓄势以待。此刻,他们已在绳索的帮助下,一个个全如空中飞人般,踩踏着陡直的城墙狂奔而下,身在半空,许多人更是一跃而起,如飞鸟般扑向全无准备的宋军,寒光闪烁,直往众兵将的身上招呼过去。

    这,才是金兵此番突围的最后杀招!那个当先飞出,直取已策马冲来的岳飞之人,正是一直都没有露面的完颜兀术。

    原来,这是之前受到乱箭攒射后退回城中的金人在短时间里根据现场环境做出的战术安排,提出这一冒险战术的,正是完颜兀术!

    因为他很清楚,自家兵力与宋军实在差得太多,哪怕拼尽全力冲杀,也只有部分人马能杀得出去,这显然是已经损伤惨重的完颜阿古打所无法接受的。所以还不如赌上一把,赌宋军将士想不到他们会从上方发起进攻,并以下方那些人的血战来吸引所有人的注意,然后再靠这神兵天降般的一招来彻底扭转局势。

    兀术更是找准机会,看准目标,直取那个明显最冷静,也是宋军主将的目标——岳飞!他相信,只要突袭斩杀此将,宋军必然崩溃!

    于是,在这等环境里,岳飞和完颜兀术,这对历史上,宿命下的对手,第一次次正式相遇,交锋!

第1006章 绝境反扑(下)

    从上方沿着笔直陡峭的城墙飞杀下来的金兵确实大大出乎了几乎所有宋军将士的意料,完全杀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这可是完全超越常理的攻击方式啊。

    可事实上这在宋人看来简直不可思的战术在一众女真勇士眼里反倒算不得什么了。因为这么多年来,女真族中就有无数是靠着一次次的舍身冒险来养家活口的——他们用来朝贡辽国的人参、灵芝和海东青幼鸟,那都是生长在长白山陡峭山崖壁上的东西,想要获取,女真人就需要以最简陋的手段从百丈千丈的悬崖峭壁的顶部落下,再把这些宝物挖掘到手。

    虽然近十年来,随着女真一族的不断壮大崛起,他们已经不用再如百多年里一样用命去换一些可怜的生存必需品,但他们的传统还是留了下来,军中精锐几乎个个都有着攀行峭崖如履平地般的高明身手,这与十来丈的城墙相比,就真算不得什么艰难危险了。

    而且这等俯冲下落的战术还有着平地里所没有的强大冲势,更能将金人的战力再添三分,当真如虎添翼,实在不是寻常宋兵所能抵挡,几乎在他们落杀下来的一个照面间,抵在最前方的那些兵卒便已纷纷倒下,难阻其冲势分毫,让他们如肋插双翅般从头顶越过,再扑向后方那些还在举弓欲射的青州军精锐。

    队伍的前方,岳飞更是首当其冲,宿命中的对手兀术如天神下凡,怒吼着一刀劈落,其势万钧,似是能一刀将他连人带马都给劈成两半。好在岳飞在敌人临头前就察觉到了危险,并在此前提下有所提防,一感受到这猛烈无匹的一刀落下时,便已果断提缰控马,直朝着边上闪去,总算是险险地避过了对方志在必得的一刀,同时手中长枪已化作漫天虚影,迎向了另两个朝他杀来的金兵。

    这两人无论速度还是反应都远无法和兀术相比,他们的刀离着岳飞尚有半尺有余呢,胸口已被长枪一刺而过,惨叫着倒抛而出,在重撞于墙壁上后,再砸落于地,顿时血肉横飞。

    但岳飞的危险尚未过去,就在他连续两枪刺杀两人的时候,一刀落空的兀术竟再度大喝出声,只靠着腰部发力,就已将身子凌空顿住,双手再挥刀由直劈改作横斩,再袭岳飞肩颈。他算是看出来了,对方乃是宋军中极其要紧的将领,把他杀掉,必能彻底搅乱这里的防线。

    这一刀所选择的时机也极其精妙,正是岳飞旧力刚去新力未生的瞬间,即便想要回枪自救都有些困难,这也让他的脸色猛然就是一紧,不敢再有丝毫的停顿,双腿一蹬一撤,臀-腿处猛一发力,人已迅速与坐骑脱离,直往侧后方掠去。与此同时,呼的一声,刀光正好从他坐骑的马背上一闪而过,若迟上半瞬,只怕他就是一刀两断的下场了。

    岳飞当机立断弃马遁闪还真就出乎的兀术的意料,也让他无法

    变招在攻。但在轻咦了一声后,他还是顺势而为,身子一顿后,双腿一开,竟轻巧地落到了岳飞的坐骑上,手一抖,那根助他急速落下的绳索已被抛弃,随即缰绳被他牢牢掌握,一振之下,迅速回身,兀术竟纵马直冲向了身后那些宋兵。

    他二人的交手极险也是极快,几乎在眨眼工夫里,已一人落马,一人夺骑。此时,前后的厮杀才真正的爆发开来,没有青州兵被杀了个措手不及,前方上百的弓弩手竟全部浴血倒下,后方众人也在那些底层军官的连声喝叫里迅速后退,才躲过了敌人后续的追击,但想要冲杀过去助阵的攻势也彻底被截断了。

    倘若是换了一般军队,哪怕此刻兵力依然占据着绝对优势,怕也已经要崩溃了。毕竟眼下的处境是宋军竟被金兵切作两段,首位难顾,而且诸多将领不是战死就是落马,倒是敌人杀势正盛,越战越勇,看着是完全落入到下风了。可偏偏这支青州军却不能以常理猜度,这里的每一名军官都有着其他军队将领所没有的主观能动性和随机应变能力,哪怕主将一时受困,他们也不见慌的,竟在声声号令中,有序后撤,先一步拉开与气势正盛的敌人间的距离,然后又是一阵箭雨飞射,扰乱敌人的冲势,阻截其追击。

    果然这等临场应变真就让金兵本该趁势杀上的攻击为之一馁,就是兀术因为一招不慎,也让胯下战马连中两箭,只能放弃继续猛冲,控马与其他人同列一阵,做着再冲一场的前期准备。

    而其后方,宋金之间的战斗也进入到了白热化中,不过在失去了后方弓弩掩护后,数倍的山东军将士竟无法抵挡住金兵一浪高过一浪的猛烈冲击,竟也是步步后退,眼看都要退到兀术他们身前了。

    眼下东门外的战场委实充满了诡异的场面,两路兵马竟被各自切成两块,双方之间还无法有效沟通合作。这显然不是兵力更足的宋军所希望发生的事情,但主动权既已落到金人之手,他们自然不会放过。

    兀术在看了眼前方严阵以待的宋军后,就果断再度回马高喝:“反冲过去,先杀光正面宋军,再想法离开!”说着,再度率先反向直朝山东军后路冲杀而去。而在其率领下,其他金兵也个个怒吼连声,以不到千人的兵力,再度逆卷直冲,往回杀去。

    这一下,面临前后夹击的场面,山东军上下是真有些抵挡不住了。黄信几次怒吼整军,却已起不了太大作用,而且阿骨打这时也已在几个将领的配合下又一次杀到了他的面前,大刀一卷,直劈黄信面门,吓得他只能赶紧举剑招架。但这一回,他手中的长剑却不再是之前千锤百炼的丧门剑了,质地更脆的长剑在连续的战斗后,终于支撑不住大刀上传来的怪力而突然崩断。

    “当!”随着这一剑断裂,黄信的身形猛然一滞,随即胸口

    中门全开。而面前的阿骨打几乎不见丝毫迟疑的,手中大刀已飞斩而出,呼的一下,彻底没入了黄信胸膛,再噗哧声起,将把他整个人都给砍作两截。

    “黄大哥……”边上几名同是梁山兄弟出身的将领见此当真是目眦欲裂,纷纷怒吼着,不管不顾地直杀上前。但显然,这些以义气为重的将领的选择是完全错误的,此时的金兵气势和杀意已经到了极点,又岂是他们这么莽撞的强攻所能应对的,顿时间,郝思文、魏定国等人纷纷中招倒下,被金兵踏在了脚下,成为了他们前冲突围的踏脚石。

    而随着这些将领的不断战死,山东军的军心已低落到了谷底,再加上后方兀术率军一冲,当即就已崩溃四散!在面对两千金兵的全力冲击下,这支早有所准备的七千众的山东军竟败得如此之脆,而他们已算是宋军中最有战斗力的一支军队了,也就比西军,比孙途真正一手打造的青州军差上一些而已。

    天空中,正在控制着热气球缓缓降落的孙途看着这一幕时,脸色更是难看到了极点。东门这里的混战厮杀,把之前还在城中控制着火势的孙途都给吸引了过去,尤其是在见到自己部下的败势后,他更是怒到了极点,赶紧就带了不少热气球飞向了这一边。

    除了愤怒外,他都有些后怕,乃至于庆幸。愤怒,是因为这支寄以厚望的军队竟会犯下这么多的错误,在如此有利的条件下,还被兵力远不如自身的金兵杀得狼狈惨败。

    而庆幸与后怕,则在于幸亏自己选择了与辽人联手,并用上了引敌入城聚而歼之的策略。若是真正常地与金兵一战的话,哪怕宋军兵力再多一倍,怕也不是五六万金兵的对手。

    怪不得一向统治北方,百年未有敌手的辽国会在短短两三年内就彻底灭国,原来不是辽国太弱,实在是金人的战力要比任何人想象的更加强大和可怕啊。也正因如此,在真正的历史上,金人才能在灭辽之后又迅速南下,以摧枯拉朽的方式把大宋上百万的大军杀得片甲不留,最终逃出海去才保住了一线生机。如此强敌,压根就不是宋军所能正面抗衡的,哪怕给自己再多的时间来操练所谓的精锐,也非其对手!

    生出这等无力的想法之余,也让孙途更加坚定了此战必要全歼金兵的决心。所以他一面紧盯着那最后的三千兵马,一面已果断下令:“再往下降三丈,我们便可顺着绳索下去了。记住,一旦遇敌,就给我把所有破虏弹全给投出去,务必先声夺人,杀敌为上,切不能让他们靠近了搏杀!”

    而就在孙途已打算亲自介入到这一场最后的决战中时,下方的战况却再起风云,因为一人已退回到了青州军阵中,然后果断下达了最最明智的命令:“破虏弹,霹雳弹,给我放!”正是岳飞年轻,却带着沉稳和冷静的吼声!

第1007章 金人末日(上)

    这时的岳飞看着可着实有些狼狈,不但甲衣多处破损,身上更有多处刀枪创伤,鲜血淋漓,就连身形都有些打晃,这便是徒步从数百金兵中杀出血路所需要付出的代价了。但他的一双眼睛却依然发亮,神色也沉着如故,命令下得极其干脆而坚定:“破虏弹先阻敌,再上霹雳弹,先乱敌阵形!”

    岳鹏举不愧是历史上排得上名号的将领,哪怕年纪尚轻,身处极度不利的境地,依旧能随机应变,而且只几句话就稳住了部下的气势。随着他的号令下达,本来还在想着后退的青州兵已果断有人突然一个前突,挥手间,一个个拳头大小的破虏弹已被他们朝着金兵投掷过去。

    如今的破虏弹在凌振等研发火器的高手不断改进下已和第一批有了质的飞跃。这些破虏弹不但杀伤力更大,而且用着也更方便,不再需要用明火点燃,而是把捻子藏在了圆体之内,以白磷覆盖其上,再在外层又盖以陶瓷。

    这就像一般家中所用的火折子似的,一旦外盖碎裂,便能在眨眼间迎风点燃里头的引线,再使破虏弹应声爆炸。只是这批火器无论成本还是做工都要远超寻常破虏弹,所以产生有限,只有最精锐的青州兵才每人配发了几个。之前又因为面前皆是自己人,他们又有所犹豫,一直未曾动用。直到现在,眼见情势危急到了极点,又有岳飞大声下令,众兵士才大胆使用。

    一时间,数百枚破虏弹跨过数丈距离,直接砸到了金兵中间。一些金兵不知这暗器的用处,只是下意识挥起兵器格挡,也有急身躲闪的,看着很轻易就被他们从容破解。但随即,一连串的轰隆暴响就在禁军队伍中炸起,一下就把每个破虏弹周边的金兵炸得惨叫飞退,倒地惨嚎。

    而这,还只是破虏弹第一层的杀伤,旋即而起的,更有无数的陶瓷碎片,铁砂铁钉等尖锐细物如疾风暴雨般朝着四下里爆射飞散,全部满头满身地打向了全无准备的金兵。

    一刹那后,惨叫声便比刚刚翻了数倍不止,无数金兵就这么捂着脸直挺挺倒了下去,然后在地上狂叫翻滚,也有人连惨叫都未能发出,便倒在了自己的血泊中再无动静。就跟被镰刀割过的麦田,只片刻间,冲在最前方的数百金兵已齐刷刷倒下,后方未被波及的金兵也吓得动作一停,直接竟往后退去。

    兀术也被这一下夺了心神,半晌没能反应过来,直到肩膊处一阵刺痛传来,才发现自己也中了招。这让他心头更紧:“这些宋人怎么会有这许多古怪的武器,不能再让他们拉开距离了,必须近身作战!”想到这儿,便是一个回头,冲后方已把前半部分宋军杀得四散的部下喊道:“盾牌呢,给我压上去!”

    其实都不用他喊的,前方的这一变故已吓得后边的金兵不敢大意,当即就有七八块巨大的门板火速向前冲来,正是之前用以让阿骨打他们从容自城门杀出的简易盾牌又迎了上来。

    与此同时,宋军这边又是上百枚的破虏弹投上,但这

    一回,杀伤力却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大了。这些炸弹毕竟不是后世的热武器可比,最厉害的杀伤只在那些四散的细碎之上,而金兵身前一旦有了厚实的盾牌守护,便无法再对他们造成太大的杀伤。倒是金兵,见此信心大增,再度吼叫着猛冲上来,誓要一下把这支可恶的宋军给冲垮杀尽了。

    但宋军这边自岳飞而下却无一人露出哪怕半点惊色,在队伍的后方,已经有一排火把点起,然后随着弓弦轻响,一轮箭矢又直扑敌人而去。

    见此,许多金兵都露出了狰狞的笑容来,刚才宋人的箭矢都难伤自己分毫,现在又能济什么事了?当先那十多个控制高举着“盾牌”的壮汉更是虎吼连声,以更快的速度向前撞去,竟是迎着箭雨而上。

    果然,眨眼间,那一排排-射来的利箭已被他们的“盾牌”稳稳挡住,虽然这些门板上头已经钉满了利箭,但依然还是有位置让后来的箭矢落位的。甚至他们都觉着这些箭矢力道远比之前所挡下的要轻得多,这让众壮汉又是一阵大吼,似乎是在催促宋军发出更多箭矢似的。

    而后方的金兵,这时也似是受到了鼓舞,怪叫声里,前冲的势头更猛,速度更快,几乎是贴着那些盾牌手冲过去的。他们要在第一时间斩杀这些可恶的宋人,为自己的族人报仇雪恨!

    就是阿骨打,这时也已杀性大起,咆哮着在把面前继续做着纠缠的山东军将士杀得七零八落后,也紧跟了上去。话说不知不觉间,本该本分隔开来的两部分金兵已重新合作一股,倒是他们之间的山东军已伤亡惨重,剩下的已往两边退去,再难阻挡其冲击之势了。

    眼见情势终于逆转,本该同样感到振奋的兀术却不知怎的感到了一丝强烈的不安从心头涌起,这让他前冲的脚步不自觉就是一缓。而当看到阿骨打竟高喝着要从边上跑过去时,他也赶忙伸手阻拦:“父皇,且慢……”

    “这时还阻我做什么?”阿骨打被这一阻,不禁怒问。

    可就在他这话出口的瞬间,前方的那些盾手处却爆发了又一阵的轰响,一团耀眼的火光直接就在他们所持的盾牌上爆裂开来,瞬间就把那一扇扇坚固的门板连着他们的双臂一起扯碎,然后又有一波铁砂等细碎四散扩溅,把这些盾手,连同后方急着想杀敌的金兵一块儿给吞没杀死。

    血肉横飞,惨嚎如浪,当即就把后方还想冲杀过去的金兵给吓得停止了动作,然后所有人都诧异地盯着前方的宋军,生怕他们又拿出什么可怕的武器出来。这一回,这些金兵是真被宋人多变的招数给吓到了。

    就是阿骨打也是脸色发白,身子微颤,后怕不已。因为要不是兀术这一拉一阻,恐怕他都已经扑到前方,必然也将伤于这突然爆发的炸裂之中。宋人这次动用的武器实在太过可怕,太过不可捉摸了呀。

    事实上,这就是岳飞那道命令里后来跟进的霹雳箭了!

    这是在江南的凌振等人苦心造出的全新

    的火器,弥补的正是破虏弹人力投掷距离上的不足。只是在这临场战斗过程中,却被岳飞开发出了专门用以对付盾牌的妙用来。这些霹雳箭以竹筒火药绑于箭身,再在其中掺入只有破虏弹一半的铁砂等物。故而其射距不如正常箭矢,却比破虏弹要远得太多了。

    只是这霹雳箭终究做不到新式的破虏弹般可以自己起爆,所以还需要在射出前用火把点燃尾部引信,操作上稍微繁琐了些。这才有了岳飞一开始的喝令先以破虏弹退敌,再放出霹雳箭。而这霹雳箭还因为兼具了箭矢的效用,竟直接钉入盾牌,这么一来,当其爆炸时,便把全部冲击全落在了盾牌之上。

    别说这些所谓的盾牌只是一扇扇门板了,就是真正的坚盾,一旦被大量霹雳正面轰击,也只有四分五裂一个结果,同时也顺带着把身后的盾手和其他金兵给一锅烩了。

    岳飞则在这时显得越发果断,当即再度喝令:“破虏弹!”

    话音刚落,又是无数破虏弹划过一道道弧线直落敌军阵中,轰然炸响,炸得金兵东倒西歪,溃不成阵。而趁此机会,岳飞终于是一抖手中长枪,暴喝而动:“为兄弟们报仇的时候到了,杀啊!”人已如蛟龙般直腾而出,长枪挥舞,点点红光直取前方早被几轮爆炸弄得灰头土脸,魂不附体的金兵反杀过去。

    青州兵本就有着自己的骄傲,刚才的遭遇让他们既惊且怒,此刻一旦抓住机会,自然也是个个奋勇,嘶吼着,如一匹匹受了伤的恶狼般果断再扑杀向了金兵。

    战场之上,气势这东西虽然玄妙不可见,却是真实存在的。本来一往无前的金兵经这番变故后,已心生畏惧,气势一馁,刚才的猛烈攻势已冰消瓦解,看着宋军反杀过来,他们竟下意识就往后退去。

    而这一退,就更是此消彼长,也把他们最大的问题给暴露了出来——兵杀。

    此时的金兵全加起来也就一千出头,正面的宋军却足有三千许,同时左右也还有两三千的山东军溃兵呢。眼见自己的袍泽突然逆转战局,这些本已失去斗志的将士们也被激发起来,顿时在声声怒吼声里,再度反卷杀上,左右夹击,直杀得金兵再难抵挡稳守,只有后退以避锋芒,这一退之下,便重新退到了城墙根下,都快要被宋军杀得退回到大火熊熊的涿州城里去了。

    就在战局突然逆转的同时,天空中几只热气球终于缓缓落下,上百人不等竹筐阔地,已从两丈多高的空中以绳索飞速降下,当先之人正是孙途。

    此时的他,眼中闪闪发光,刚才的战局扭转他可是看得极其真切啊,心中更是对岳飞大为赞赏,这位师弟果然没有让自己失望啊。而现在,该到了彻底结束这场战斗,把金人金国彻底赶绝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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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着仓库到大宋介绍:
现代青年孙途因故带仓库系统穿越到北宋末年,从而开始了一段精彩曲折,前途难料的生存与救亡之旅。
在这里,不但有昏君权奸,还有忠臣名将,而更出乎意料的是,这还是一个有着水浒群雄的世界。
孙途将与他们如何相处?一切答案,尽在带着仓库到大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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