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8章 宋辽决战之承(终)
刚刚的战事固然激烈,但时间却并未持续太久。只因种经是带人半途回身,再加上他们全是骑兵速度极快,所以才没给后方想要支援和接应的狄鹤鸣等将士以时间,只能是在远处眼睁睁看着他们迅速被压制落败,连种经都几次陷于险境差点连命都难保。
这让后面冲上去的六千西军将士大感焦急,都不用三名将领催促的,他们便以最快的速度猛冲过去,虽都以步卒为主,但竟也有几分骑兵的势头。
等到种经被革默坦压制住时,他们也已出现在了自家骑兵身后。不用作任何的表述,多年并肩作战的默契便让本以陷入绝地的西军骑兵果断做出最明智合理的动作,他们齐齐策马散开,同时身子紧贴马背,伏到了最低处。
果然,后方弓弦乍响,数千劲矢竟同时铺天盖地就朝着辽军泼洒了过去。为了能尽快把人接回来,这次杀来的西军几乎人人都配了弓弩在手,一旦进入射程,他们便毫不犹豫地放箭却敌。
这些箭矢对玄甲铁骑来说自然是杀伤有限,但对其他辽军来说,就是极大的威胁了。如雨点般的箭矢飞到,吓得他们纷纷转身逃避,竟是顾不得继续对宋军发起猛攻了。同时,他们的这一番乱冲乱走也给那些不受箭矢影响的铁骑带来了困扰,使他们无法就地冲出,反而要躲着自家袍泽。
这时,就体现出辽国确实大不如当初的一面了。若是换作鼎盛之时,哪怕遇到这样的箭雨,这些身经百战的将士都不会有丝毫惧怕退缩的,甚至还会因此激发出他们强大的斗志,逆着箭雨反冲过去呢。但现在嘛,这一保命的动作就给了西军将士以可趁之机,让那些骑兵得以抽身后撤,与赶来的步卒合并,然后再组防御阵势。
与此同时,又有十多骑在狄鹤鸣与蒋武奎的带领下,迅速找准种经的所在,飞马赶去救援。此时的种经却是真到了生死存亡的要命关头,眼看他夺马不成,差点又被那辽将所伤。
眼见那巨大的锤子呼啸着将要再次落下,而倒地的种经已躲避不及时,虽然距离尚远,狄鹤鸣也顾不上了,当即弯弓搭箭,两支羽箭如霹雳而出,直射那辽将的双目。他也看清楚了,对方浑身披甲,若射别处几乎不成威胁,只能照准了露在头盔之外的面门下手,而眼睛就最大的弱点。
狄鹤鸣不愧是西军中射术第一的将领,哪怕相隔二百多步,中间还有不少辽军干扰,他这两箭依然抢在对方落锤之前到了革默坦的面前。倘若对方真铁了心要捶杀种经,那他也必然会赔上性命。而这,显然是这位自觉稳占上风的辽军猛将所不愿意接受的,所以当即变招,手中大锤由下轰变横掠,险险地砸在了两支箭矢上,将之打得破碎飞散。
事实上这也得亏革默坦吸取了刚才被种经闪开自己必中一击的教训,没有把全力施展出来,不然他都不及收招自保呢。
而在箭矢飞出的同
一时间,两名西军将领也已不管不顾地催马前冲,同时,他们还暗自用短刀插在了马臀处,刺激得胯下骏马以更快的速度急冲,由此,才在眨眼间就跑过了两百步的距离,赶在敌人下一锤挥落前,杀到其跟前。
因为需要收弓的关系,狄鹤鸣明显速度上要比蒋武奎慢上半拍,于是后者就当先挺刀劈向眼前的辽将,而后者则未曾有丝毫耽搁,一弯腰就已把依旧在地上倒着的种经给拉了起来,然后再一抖缰绳,迅速转马回走。
虽然他很担心蒋武奎一人对上那个犹如铁塔般的辽将会是什么结果,但也知道他们此来的最终目的就是救人,所以都没有半句废话的,只能选择相信自己的战友了。
这一切的变化实在来得太快,甚至让革默坦和身边那些辽军将士都未能及时反应过来,再定神时,那本该已是刀下鱼肉的宋将居然就被人带着往回跑出一段距离了……这让他们格外愤怒,全都吼声连连,迅速追击上来。
而革默坦更是双目喷火,怒叫声里,大锤已连环而出,迅速与缠着他的蒋武奎硬拼了七八招。也是直到这时,蒋武奎才知道眼前辽将的可怕,这几招打下来,他就觉着双臂酸麻,都快要拿不稳手中刀了,而对方在几番战后,竟不见半点疲态,显然要强过自己许多。
心中暗自叫苦的同时,他也已果断生出退意,在又一次挥刀挡开对方轰来的一锤后,他便策马往边上跃去,与之拉开距离的同时,突然一个回首,右手挥动间,一道寒芒飞出,直射刚欲追来的辽将。他在箭术上不如狄鹤鸣,却也有自己的一手绝活,二十步内,飞刀堪称百发百中,而且取的又是对方的面门。
这一下着实大出革默坦的意料,让他只能分心闪躲,也让胯下战马的速度为之一缓,并让对方再度拉开了一大截的距离。见此情形,他更感恼火,嗷嗷吼着,便再度催马来追。但这一回,他胯下千中选一的辽国骏马的速度明显缓了下去,却是在多次奔驰激战后,也终于到了它的极限。
感受到身后敌人在不断被拉开距离,蒋武奎心下一宽,今日总算是有惊无……一个险字还没从心头冒出,跟前数名铁骑已急冲而来,手中刀带了呼啸劈来,让他只能减速招架。而就在这时,胯下骏马又是一声长嘶,突然后蹄一软,砰地倒了下去。
刚才为了及时救人,他和狄鹤鸣都是刺伤战马急冲而来,此时战马流血过多,终于是支撑不住了,不但自己倒下,还把全无半点准备的蒋武奎也给甩了出去,扎手扎脚就撞向前方辽军铁骑。
这几个辽骑早已杀性大起,眼见这等机会怎会放过,数件兵器迎头而来!
顿时间,惨叫声起,血光迸现,西军中一员有名的猛将,就此战死沙场!
“蒋四叔……”已经回神后顾的种经正好见到这痛心的一幕,让他发出了一声极其凄厉的悲呼。而其身前,正
驾马前冲的狄鹤鸣的身子也猛然一绷,但随即又把牙一咬,继续闷头催马前冲,迅速接近前方西军战阵。只是他的两眼已然赤红,似有泪光闪动。
在看到这一切发生在眼前时,那边西军将领张秉耀却神色木然。不是他不感心痛,而在于他很清楚自己现在最应该做的是什么,是带着大家撑住,然后迎接种经他们退回去。所以在此期间,他甚至连声音都没有什么变化,依旧冷静地指挥这一万多步骑与不断冲杀过来的辽军交锋,死死挡住了敌人的两波攻势。
也在这时,狄鹤鸣已带了种经回来,待他们来到近前,迅速就有兵马上前挡下了追击的辽军,而驮了他们一路而来的骏马则在此时气力耗尽,颓然而倒。
狄鹤鸣在落地的瞬间已猛地转身,持弓在手,暴喝连声,七支利箭连珠而出,竟生生将追得最紧的七名玄甲铁骑给射下马来。纵然是含愤出手,这七箭的准度也不差分毫,竟是全部命中对方的面门。
这一手连珠快射,一下就把辽军的气焰一压,唬得其他人脚步都停了下来。而趁此机会,宋军又是一阵乱箭射过去,逼退正面之敌后,他们便果断往后撤去。
此时,后方的西军也开始动了,随着种师道的几声令下,本来已结阵凝立的军队开始缓慢地向前压来。
从刚才派出狄鹤鸣他们开始,种师道和种师中就一直在关注着两军变化。现在人已救出,而且士气居然有逆转之意,他们也就不再只作固守了,反而迎杀过去,竟是打算再与辽军战上一场。
而在此时,刚刚一直都没有动静的辽军营地里也再度响起了一阵节奏奇特的鼓声,上方更有一面黑旗猎猎挥动。
见此,种师中的面色更是一紧:“辽军要边阵了!”
果然,在他话音刚落的瞬间,之前还猛打猛冲的辽军竟迅速止步后退,竟放任西军两路汇合,同时自身也是几路人马汇聚起来,玄甲铁骑竟不再位于大军前端,而是被裹进了层层军队之中,迅速不见踪影。
玄甲铁骑既是辽军用以冲锋陷阵摧城拔寨的箭头利器,同时也可以是一支冷箭般的存在。既然刚才的战术未能成功,那就换一种吧。
此时两路大军各自后撤,迅速归拢列阵,距离反倒是又拉开了许多。两军之间,则倒了数以千计的双方将士尸体,鲜血横流,还有那未死之人在挣扎欲起,看着实在是触目惊心。
但所有人都知道,此刻的宁静只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而已,接下来的战斗必然要比之前更加惨烈。宋辽之战即将展开全新的决战。
而宋军后方,中军营寨之中,许多人都已看得目瞪口呆,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该干些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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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9章 暴雨前的宁静
刚才这一战前后也就不到两个时辰,此时日头才刚到中天,照耀四方呢。
但是,沐浴在这春日暖阳下的宋军主力将士们却个个面上带汗,脸色发白,有几个不济事的,连双腿都在微微打颤。因为眼前的这一战的凶险霸烈实在超过了他们的想象。
“辽军(西军)竟强悍如斯吗?若是我们与之交锋,真能撑过这两个时辰?”许多人脑海里不自觉就闪过了这样的念头,而答案无疑是否。
虽然他们之前也与辽军有过数次正面决战,甚至去年时还曾正面被敌人打败过呢,但也从未像今日般见识到辽军玄甲铁骑如钢铁洪流般的冲击力。在这等可怕骑兵面前,宋军引以为傲的长矛大阵怕是会跟纸做的般被一捅而穿吧?
这样的心思不是一两人生出来,而是几乎所有将领都有此想,心中顿生怯战之意。果然啊,在野外与辽军正面交锋就是个天大的错误,我们大宋将士最习惯还是据关城而守,靠着绝对的地利优势与强大的辽军骑兵周旋啊。
就是童贯这位主帅,此刻也已信心动摇,竟有些不敢随意下令出兵援救前方的西军了。当然,他所以生出这样的念头可不光是被辽军强大的战力所慑,也是因为对西军生出了忌惮。
这支西军在种家二老的手下竟爆发出了远超他想象的战力,这样一支军队真是自己能驾驭的吗?是不是需要借敌人之手来削弱他们,才能永绝后患?
所以说童贯说到底依旧只是个弄臣,纵然有些军事天分,可他的思维却永远达不到一个将领该有的高度。他在任何时刻,心中所想都是自身的利益,而非去想尽一切办法来获取最终的胜利。
因为自己之前就已控制不住西军,并与之交恶,所以他们就成了另一路敌人,而非宋军战友。当这样的心思一起,他所考虑的就不只是取得对辽军的胜利,更在于除去隐患——当然,这也可能是他确实被辽军的强悍所吓到,一切只是为自己不敢出兵找着借口罢了。
周围那些将领心慌恐惧的反应尽数落到了孙途眼中,让他的心也猛然下沉。如果说之前他对种家几日前的那番请托还带着几许怀疑的话,那现在,他却不得不考虑自己接下来能不能影响那些将士们,带着他们杀过去援助西军了。
指望身边一众已然胆怯的家伙带兵冲杀出去,只怕比让西军凭一己之力击败辽军可能性更大啊。至少就刚才这一战来看,西军战力倒也未必在辽军之下,如此正面对抗都不落半点下风的。
同时,孙途心中也做出了明确判断,自己一手打造的山东军确实与这两支宋辽精锐还有着一定差距,至少在正面对决上,就是青州军怕也不敌辽军。当然,要是用上那些火器,情况又不好说了。就孙途所知,这几年里,江南那边已按照自己的意思多开发了几样新的武器,却不知这些由千年前的工匠造出来的火器又有多少威力呢?
心中思绪万千,孙途的脚步却慢慢挪移着,来到了同样脸色凝重的秦敢身边,如今军营里,他也就与这个曾救过自己性命的将领关系最是密切了。
“秦将军对此战有何看法?”孙途轻声问了一句。
这一句话让秦敢从适才的震惊中定了下神,苦笑道:“辽军战力远在我军之上,若是正面交锋,我们绝无半点胜算。”在孙途面前,他也就实话实说了。
孙途默然,片刻后又道:“那西军有胜算吗?”
“如果这已是辽军全力,倒也有四成胜算。但若他们尚有保留……”说着,他便是一声轻叹。因为就他看来,后者的可能性极大,不然辽军也不会突然停步后撤了,这分明就是在酝酿着下一波更为凶狠的攻势啊。
孙途的手不禁握紧了腰间佩刀:“那我们就这么看着?一旦西军溃败,接下来就轮到我中军遭殃了……”
秦敢若有所思地看了眼孙途:“孙将军的意思是?”
“哪怕我这边战力远不如前方,但此战关系到全局胜败,甚至是我大宋国运,自当放手一搏,发兵救援。”孙途缓缓地道出了自己的意思:“或者说是配合西军,毕竟我们的兵力还在辽军之上。”
苦涩的笑容再度爬上秦敢的脸庞,他扫了一下周围:“心怯了,又怎堪出战呢?而且,童帅怕是不会冒这个险吧。”
作为跟随童贯多年的心腹将领,秦敢对其为人和用兵习惯自然是极其了解的。到了这个时候,只怕他最可能的选择就是死守营寨,然后看着西军与辽军杀个两败俱伤了。因为至少营寨这里尚有一些防御武器可用,一旦真杀出去,他们就再无半点依靠了。
孙途的脸色越发阴沉:“真就没有半点办法了吗?连你也无法劝说童帅改变主意?”
“不可能。”秦敢断然摇头,这个钉子他都不敢去碰。
说话间,一阵北风突然吹来了一大片的乌云,竟在转眼间,就把头顶的烈日给遮蔽了起来,虽无雷电,但看这情况,一场少有的暴雨就将突然而至了。一如,此刻宋军大寨内众将士的心情!
前方的西军阵中,浑身是血的种经正跪在地上,脸上满是自责:“两位爷爷,孙儿该死,是我一时糊涂,竟率人反冲,才导致这许多将士丧命,还害死了蒋四叔……我愿意接受军法处置,以死谢罪!”说完,一头磕下去,只等发落。
“你……简直是荒唐糊涂透顶!你可知道为救你一人,竟害死了多少军中将士吗?老夫,老夫真后悔把你带了来,杀你都不足以给将士们一个交代啊!”种师中脸上满是沉痛和愤怒,自己的孙子实在犯下了不可饶恕的大错,他是真恨不能一声令下,就将之拖到前头一刀砍了算了。
但是他更知道种经是多少人拼死救回来的,若是真就这么杀了他,会不会影响士气不提,也对不起那些战死的将士们啊。想着蒋武奎
他们为救此子前赴后继,杀身成仁,他就心中阵阵绞痛。
“好啦,事到如今说这些还有什么用。”种师道突然开口,看着跪在面前的种经:“正清,你若是我西军男儿,就不该作此惺惺之态,你的命是这么多人换来的,你就该好好珍惜,用此有用之身去杀敌,让他们的死变得值得!你抬起头来!”
“大爷爷……”种经霍地抬头,看向前方的种师道,“我还能再战?”
“怎么?只受了点挫折就想像个娘们儿似的藏到我们背后了吗?我西军男儿可以死,却绝不能怕!纵然是死了,也要死得堂堂正正!你,还敢战吗?”
“我当然敢,我要为蒋四叔他们报仇,杀辽狗!”种经高声叫道。
“那就站起来,拿起你的兵器,上马!”种师道说着又扫过众人:“战斗才刚刚开始,很快地,敌人就将再度杀来,我们已无退路,唯有此战!西军,必胜!”
虽身上带伤,鲜血都未止住呢,种经还是弹地而起,接过一旁递来来的长枪,高高举起,应声喝道:“我还能战,我不退!西军,必胜!”
“西军,必胜!西军,必胜!西军,必胜!”先是小部分人,随后同样的吼声不断扩散,最终更是数万西军几乎同时怒吼出声,必胜的宣言直冲云霄,几乎把那遮蔽日头的乌云都给震散了。
当听到那如雷霆震吼般的叫声传来时,后方的童贯脸色又是一变:“西军……嘿,西军……”此时在他眼中,西军这个称谓都成了一大禁忌了,这些人居然都不把自己当成大宋军人了吗?
而对面十里外的辽军营中,耶律大石和耶律雄格却是神色凝重:“这支宋军真是一群值得敬佩的对手啊,他们要强过我们之前遇到的任何一支宋军。”
“是啊,只是他们越强,我们越要速战速决,击败他们!”
“对了,那边的布置已经准备好了吗?”耶律雄格突然问了一句。
一旁的亲信当即上前一步:“回大王,一切都已准备妥当。今日也果然如大石林牙所算般又有一场大雨,到那时天时地利,可助我大破宋军!”
“好!”耶律雄格心中更定:“今日大胜,我们便无后顾之忧,就可以回师北去,帮着朝廷平定女真之乱了!”
耶律大石脸上却无多少喜色,只是轻轻道:“先击溃眼前之敌再说吧。要是不能将宋军彻底击溃,那我们还得与他们僵持一段时日呢。到那时,变数可就多了。”
顿了一下,他又凝眉道:“还有,面前的宋军主将乃是有名的种家兄弟,我们虽有后招,但想要一气败了他们怕也不是那么容易啊,说不定还有变数。”
“那就先下手为强。吹号,出击!”耶律雄格当即下令。
号角声再起的同时,第一颗雨点从天际落下,砸在了还有血液流动的两军中间。
战斗,再起!
第920章 宋辽决战之转(一)
都说北方春雨贵如油,但今日的这场雨却有些例外了。当第一颗雨点打在地上后,漫天的雨点就已连成了线,化作一场少有的豪雨,噼啪而落,冲刷起了地上那积蓄流淌着的鲜血,似乎连这老天都不忍见此血流如注的场面,想要阻止这场两国之战。
但此时的两军早已是箭在弦上,又怎么可能因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就罢战呢?更何况,辽军营中号角再起,战斗已然重开。
前方军中,旗帜卷动,直指西军,辽军已先行发动进攻。不过杀出阵来的却非想象中能冲散敌阵的玄甲铁骑,而是数以千计的轻骑,他们急速前冲,呼啸杀出,顶着风雨都未见有半点延缓的。
两军此时相距不过三四里地,眼见敌人先动,西军方面也不敢有丝毫的懈怠,随着种师中大声下令,令旗突举,整个军阵已猛然前压,组成了最利于防御骑兵攻击的四方战阵,静等着敌军杀到。
适才的一场正面对决已把宋辽之间骑兵间的差距暴露无疑,这时再战,种师中自然不可能再犯同样的错误,决定先以稳守为主。哪怕种经再度请战,想要戴罪立功,率军迎敌,也被他严词喝退:“现在你们要做的就是给老夫养精蓄锐,总有你再立功勋的时候!”
种经这时已经吃了教训,焉敢再作吵闹,只能是唯唯称是地退到了边上,然后满眼担忧地看着敌人骑兵杀到军前,在失去城墙军寨为掩护依托的情况下,只凭血肉之躯,西军将士真能挡得下辽军骑兵的猛打猛冲吗?
同样的疑问也从孙途的心中生出。在刚才见识到了辽军骑兵的机动凶猛后,他真不觉着西军只凭防守战阵就能顶得住连续不断的冲击啊,尤其是敌人后方还有重甲骑兵这样的利器,而一旦露出破绽,那在空旷的平原之上这支西军怕是连后撤的机会都没有啊。
这让他心下一动,目光再次落到了童贯身上,真想劝其赶紧发兵救援啊。但童贯此时却只是沉默前视,平静的脸上竟看不出半点心意来,但显然是没有即刻发兵的意思了。
就在这时,两军已再度相接。
但这一回辽军的攻势却和大家所想的大有不同,不再如之前展现出来般凶狠霸道,直取中宫,以强破强,而是在临近宋军军阵时,那些骑兵突然散开分袭战阵两侧,原来平铺开来的骑兵战阵竟也在眨眼间化作了两条长长的队伍,如两道利刃般,直刺宋军侧方的薄弱点。
看到这一变阵,种师道的两条灰眉猛地就是一颤:“来了!辽军的切角战术!”
作为有着几十年打仗经验的老将,种师道一眼就看出了对方变招的厉害处,这一招正是针对宋军眼下防御方阵而施展的狠辣攻击。
宋军的方形战阵往往都是大盾在前以抵挡敌军骑兵的猛冲,长矛兵在后方看准时机,以超过一丈五的特制长矛抽冷子攻击已被挡住的骑兵。而在这两组士兵中间,
还有一排刀斧手随时作着准备,一旦有敌人中矛落马,就是他们上前收割杀敌的时候了。
再加上位于最后方的成片弓弩手,也就形成了这么一座足以和相当数量骑兵周旋的步卒战阵。这也是多年来,大宋军队与以骑兵为主的辽军作战时所不断开发完善起来的自保战阵,纵然是在野外,他们也能凭此阵保住自身的有生力量,或等到援军到来。
但随着多年交锋,并在这阵势上吃过亏后,辽军也早学了乖了,拿出了同样有针对性的战术来,那就是眼下施展出来的切角战术。
此战术如其名字,就是冲着宋军方阵的角落薄弱点杀来,因为那里的防御是最弱的,而且只要让辽军骑兵冲到敌人的侧方,他们的攻击也就无法被正前方的大盾所挡了。在其反复冲击之下,两个角必然崩溃,从而彻底影响到整个方阵的防守,甚至彻底被捅穿撕裂。
“传令两角内缩,弓弩手全力攻击!”种师道当即喝令。
此时,前方角落已经受到了敌人的攻击,处于角落的两队人马已倒了一片,要不是西军将士军纪森严,悍不畏死,只怕这一轮攻击下来,大阵就要被崩开一角,露出后方未有遮拦的同袍了。
当然,辽军也在此期间付出了一些代价,那些冲得过急过近的骑兵被急速转向而来的长矛兵所伤,落马数十,后边的骑兵则是紧急转向,几乎是擦着宋军的边角就往侧后方奔去。
这时,无数箭矢已有后方射到,密密麻麻地落向还在不断冲刺奔袭的辽军骑兵。不过他们也都有了准备,除了一手挥刀外,许多人还举起了一面面小小的皮盾,把大半个身子都躲在了盾后,从而大大减少了伤亡。
虽然这些皮盾并不是太大,可却能把骑兵的头和躯干完全遮挡住,让宋军的乱箭未能建功。而他们前冲的速度却只受了一点影响,依旧奔驰着往那已现破绽的角落处反复冲击。
短时间里几十上百次的反复冲击,早让这些边角处的将士伤亡不小,盾手更是所剩无几,也把后方的刀手给暴露了出来。
很明显,辽军就是要通过这样的冲击来打穿宋军的防御阵势,而种师道他们现在只剩下了两个选择,要么就是往这边角处增添兵马,要么就是派出骑兵出战迎敌了。
“种家二虎,你们会作何选择呢?”正立于营中高台,冒雨看着前方战事的耶律雄格嘴角上翘,小声嘟囔了一句。这都是他做出的布置,看来西军固然厉害,但和自己麾下的精锐辽军相比,还是差了不少啊。
“给我放箭支援,逼退他们。还有后方,别让他们又再冲杀起来的机会!”种师中又是连声高喝,发布命令。他很清楚敌人的意图所在,更明白那些冲到侧后方的辽军依然对自家有着极大威胁——等他们拨马回身,再组攻势,自己后路也将遭遇袭击,再是切角的话,这防御阵势真有可能崩溃。
嗖嗖的箭矢不断飞出,但在这么放了几轮后,声声惊呼响起,有将士惊恐地跑了过来:“二位相公,不好了,我们的弓弩已有半数失效,其他的怕也用不了几次了!”
“什么……”种师中脸色大变,在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后,又抬头看了眼把滂沱大雨不断泼洒下来的天空:“今日连这天都不助我而助贼吗?”他迅速明白过来,大雨的不断冲刷,竟让弓弦软化发涩,力道再不如前……
这当真是一个始料未及的巨大麻烦了。要知道,宋军敢与辽军正面抗衡最大的倚仗就是远比敌人更多也更犀利到底弓弩啊。而现在,这一场突然的豪雨,却把这点优势给败了个精光,试问只靠这些步卒,在阵势随时可能被破的情况下,如何与敌对决啊?
“先抽调中军弥补四角损伤,务必要将这一轮猛攻给撑过去!”这时种师道平静的声音迅速响起。而随着他这一发话,种师中也不再多言,只是担忧地看着前方还有半数未动的辽军主力,猜测着他们接下来会怎么做。
西军在这道命令下再度变化,更多的兵力往边角处涌去,填充空位的同时,也对不断冲击袭来的辽军骑兵发动了反击。
顿时间,刀光剑影,杀声不断,双方皆有损伤,这一轮极有针对性的切角战术也终于被化解。
远远看到这一幕的孙途不觉长舒了口气。刚才那边角就要被突破的景象可把他吓得不轻啊,他甚至代入想过,若自己率山东军如此迎敌,怕也很难做得比西军更好了。所以说,道一句西军乃大宋最强之军,却是半点都不为过的。
但是,他心中依旧隐隐有些不安,辽军的切角战术虽然厉害,但也没强大到能只靠这一招击破西军阵势,那他后面是不是还有什么招数?接下来又会怎么做呢?还有,那支铁甲重骑,为何直到现在还没再出?是他们在积蓄力量,还是有着更深的筹谋?
事实上,这也是孙途身在几里路外远眺,未能将西军的具体布置反应尽收眼底有关。若是他发现西军已抽调了不少兵马补充四角,只怕就要更紧张了。
而此时,随着辽军阵中号角声再起,他们的战阵突然两边分开,然后那一万铁骑已奔腾再出,如无数架钢铁战车般,轰隆隆碾向了宋军大阵。
而在他们冲出的同时,那些剩下不到三成的辽军步卒也紧随跟上,气势汹汹地直朝着西军正面杀来。同一时间,那些轻骑也纷纷回身转向,长刀侧举,飞驰起来,再切四角。
辽军真正的杀手锏终于施展了出来,这一下,他们要一举将整支西军击垮击溃。哪怕西军再强,顾此失彼之下,也不可能防住这一轮的凶猛攻击。
“这支宋军确实厉害,可惜了呀……”耶律雄格轻轻一叹,随即又露出了胜券在握的得意笑容。
在他看来,这场战斗已经结束。可事实,当真如此吗?
第921章 宋辽决战之转(二)
近万辽军铁骑全速袭来,而西军却又因要填补支援四角导致正面中路略显空虚,怎么看着,他们都已陷入了危殆之时。
可偏偏上自种家二老,下到每一个西军将士都未曾露出半点惧色,而更叫人感到奇怪的是,军阵最前方的数排盾兵不等敌人杀到,竟已自动散开后撤,把后方的队伍给彻底暴露在了辽军铁骑面前。
这一幕突然出现,使得正策马冲杀在第一线的不少辽骑将领都感到了诧异,以及隐隐的不安。他们看得出来,这支宋军远未到崩溃的地步,那他们这么做就定有其深意,可到底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呢?
这个问题的答案一时间自然是无法看出来的,而辽军铁骑的冲击又实在太快,完全跟不上他们心思的转动,只短短片刻后,他们已杀到了宋军阵前。
同一时间,身处中军的种师中已怒吼出声:“地趟刀阵,杀!”
“轰——呼!”此时已经位于战阵最前方的刀手们几乎同时伏地前滚,如一只只贴地而行的蟾蜍般飞速掠出,反向直杀那些铁骑,而他们手中的钢刀也在此刻绽放出了一片片耀眼的寒芒,离着地面半尺有余,直向前斩去。他们的身形,步伐都有着一种极强的韵律,前进的角度也选择得极其刁钻,再加上事出突然,竟让辽军铁骑完全未能对他们造成丝毫的威胁。
可他们手中刀却对辽军造成了意料之外的重创,人刀所至,血光一片,声声悲嘶更是不住地从那一匹匹同样覆甲,看似刀枪难伤的骏马口中喷出。这些骏马固然周身有甲,然则下方四肢却依旧有大截暴露在外,而西军的刀兵所斩的正是这一破绽所在。
最锋利的钢刀砍在那一条条正发力向前的马腿上,就跟斧子剁木柴似的,几乎没有半点的迟滞,就已将之当场切断。而只要有一只马腿被断,整匹战马连着上方骑兵都会在瞬间失去平衡,然后狠狠地栽倒在地。
而这数千计的刀手更是早已将这一套战法熟记在心,刀随身走,都不见有半点拖拉的,就这么迎着敌人的骑兵来势,不断出刀,切割马腿。只一会儿工夫,就有不下两三千骑轰然倒地。
就跟之前所说的那样,这些重骑冲击之势固然强悍绝伦,但也有其不少的隐患,其中落马之后难以在第一时间起身就是最严重的一点。几十斤重甲在身,又是突然被重摔在地,饶是以这些辽人的强壮体魄,短时间也有些发懵。
而这时,后方宋军却已围杀了过来,无数的刀枪并举,全力劈刺而来。纵然他们身上穿着厚实的铁甲,也到底是有隙可趁的,竟迅速被杀当场。
这下变故,瞬间就震住了无数辽军,让本来紧跟上来的辽军步卒的冲势都下意识地缓了下来,而那些尚未被砍断马腿的铁骑也纷纷转向闪避,不敢与一鼓作气杀来的那些刀兵正面相接了。
后方军营,看到这一切的耶律雄格更是目瞪口呆,只觉着自己的心都在滴血。这次战斗的起落变化也太突然,太快了吧,怎么就会有此等变故呢?
他可不知道,自己终究还是小觑了眼前这支大宋最善战,也最有作战经验的西军。善战之前就已表现了出来,而经验,则来自于他们多年来就一直在和西夏作战,所以在对付骑兵一道上,西军还真有相当的经验呢。
虽然因为国力等等原因,西夏拿不出一支能与玄甲铁骑相比的精锐重骑,但他们的铁鹞子其实也算是弱化版的玄甲铁骑,又或者,双方本就有互相借鉴的意思。正是因为当初曾在铁鹞子身上吃过大亏,西军才有针对性地练出了这么一支专门克制重甲骑兵的地趟刀阵。这阵势虽然不那么好看,却正好瞄准了重骑最大的弱点而去,四条腿的骏马只要被断上一腿,就会让一名骑兵彻底失去战力。
也正是因为掌握着这样的克敌手段,所以在看到这支凶悍的玄甲铁骑时西军众将才没有半点慌乱。
铁骑未能破阵,反而自身伤亡惨重,这让主将革默坦更为恼火。之前被那宋将脱身已让他觉着颜面无存了,现在又是这么个情况,自然更让他恼羞成怒,虽然他也和其他人一样迅速转向闪避,可目光却依然注意着那些刀兵的动向。
在奔出一段路后,他已果断调整了方向,这回却不再冲击宋军战阵,而是从斜刺里杀向那些已经各自分开,继续追击铁骑的刀兵。来到近前,随着一声高喝,大锤轰然下扫,正中一人胸口。
那军卒压根没来得及躲闪,就已被打得离地飞起,鲜血狂喷着再落地时,已然没了声息。而革默坦的冲势此刻不减反增,就这么怪叫着,挥舞手中大锤,开始展开了对这些刀兵的绞杀。
同样变招的,还有其他那些铁骑们。他们毕竟都是千中挑一的精锐,哪怕初战受挫,也未就此胆怯,而是迅速拿出了对策来。随着一人开始斜挂马侧,俯身冲向宋军,其他人也都开始有样学样,展开了对这些刀兵的疯狂报复。
刚才这些骑兵所以伤不到地趟刀阵的刀兵就因为他们端坐马上出击的。但现在,随着他们的身体极度下压,手中刀更是几乎能与地面相撞,他们的攻击终于能对刀兵产生极大威胁了。
顿时间,战况又颠倒过来,那杀出阵去的几千刀兵已被杀数百,其他人也再难对辽军产生什么威胁了。见此,种师中只能是一声叹息:“鸣号收兵,叫他们回来!”真想不到,这些辽军的临阵反应竟如此之快,没让自己占多大便宜就已破了自己的地趟刀阵。
一长二短的号角声一起,那些还想支撑一下的刀兵就迅速往回走,同时宋军阵中数以万计的长矛兵也果断上迎,直冲那些还想追击的辽军铁骑。面对如林般压来的长矛大阵,就是铁骑也不敢
冒险攻击,只能再度转向往两侧跑去。
不过西军的危险警报尚未解除,因为就在此刻,辽军步卒也已杀到跟前,随着号角声起,相同兵力的辽军也大举压来,正面冲击。
一时间,两路大军再度展开对决,这回却几乎没有任何花巧可言了,西军只能靠着自身多年来的作战经验和不屈的斗志与比自己更加精锐善战的辽军做着最凶险,最残酷的搏杀。
杀声震天,人不断倒下,血不断流淌,连那滂沱落下的大雨都无法冲散汇聚起来的血水,只能让其越积越多。长枪,短刀,盾牌,大锤……各种兵器或有序或杂乱地直往敌人的身上招呼……
表面看来,西军还真就挡下了辽军的正面猛攻,但事实上,他们的情况却随着战斗的进行变得凶险起来。因为之前那些辽军骑兵这时已纷纷转过身来,新一轮针对他们后方角落空虚处的攻击又起,同时而来的, 还有那些跑向两边,再回身冲来的玄甲铁骑,他们的冲势甚至比轻骑要快上一倍。
三面,甚至是四面受敌,顿时就让西军陷入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殆局势之中,直看得后方军营里的一干宋将都紧张得面色发白,许多人都不自觉捏紧了腰间剑柄,想着若是自己身在其中,只怕早就已经绝望了吧。
孙途更是几乎把佩刀的刀柄给捏碎了。他看得出来,这一战已到了生死存亡的最后关头,若再无变数,西军真有可能就此败于辽军之手,到那时,说不定整场北伐之战都将以失败告终了。
哪怕知道历史车轮的走向,哪怕清楚童贯心里的那点盘算小九九,孙途也毅然大步走向了这个曾经的恩主,他要放手一搏,不光是为了种家二老那日对自己的恳求,更是为了后方无数的汉人军民,为了这中华传承!
“童帅,此时再不发兵救援,我军可就必败无疑了!”孙途站在童贯面前,一声大吼犹如这春日惊雷,直震得周围众将皆是一愣,所有人都把目光自前方战场上收了回来,用跟见了鬼似的眼神盯着他,这家伙是疯了吧?
谁不知道童帅做的是什么打算?谁不知道如今大军上下其实都已惊骇要死,这时他居然催促童帅下令进军,这不是在太岁头上动土吗?
就是童贯,神色间也带上了一抹错愕,然后眯眼看向孙途:“孙千里,你这是何意?”
“若要取胜,夺下幽州,就得出兵一战了!”孙途直视对方双目,大声回道:“还是说童帅你怕了,不敢再与辽军一战?”
“爷爷,让我再率骑兵出击吧,我去阻他们一阻!”眼看辽军骑兵已在后方肆虐,西军中军处,种经也是一脸急迫,大声请战。
种师中却未看他,而是看向了一旁自己的兄长。而种师道则在看了眼前方还在绞杀作一团的两军战况后,突然开口:“种经听命——!”
第922章 宋辽决战之转(三)
“大胆!孙途,你好放肆,竟敢如此说话!”周围一众将领尽皆变色,大声呵斥起来。倒是被孙途直接冒犯逼问的童贯脸上只有玩味的笑容,目光盯着他:“越侯,你这是在教老夫如何用兵吗?”
别看童贯模样苍老,身体也不是太强壮,但此刻一开口,自有一股让人不敢轻视的强大气场散发出来,周围那些部下将领参赞都被吓得略略后缩,脸色再变。可被他气势锁定的孙途这时却不见有丝毫惧意的,照样与之四目相接,朗声道:“不敢,下官只是在陈述眼前的事实,眼下正是我大宋将士大破辽军的最佳时机,若是错过了机会,只怕我们都将成之后大败的罪人,后悔不迭!”
“哼,危言耸听,在我看来辽军尚未尽全力,此时若杀上去,倒是真将要大败一场了!”身边一名将领当即出言反驳:“越侯,你如此说法,莫不是早与种师道他们有了勾结,想用我北军和禁军将士的性命来救他们?”
“不错,我看你就有问题,眼下战局未明,西军又因为贪功冒进,自己陷入与辽军苦战的局势,我若此时出兵,只怕正中辽军下怀!你如此说法,是何居心?”
一时间,周围不少将领都开始反驳孙途的说法,并将他往与西军有所勾结一事上推。这让童贯对孙途的疑心更重,再度上下打量着这个由自己一手栽培提拔起来的年轻人:“孙千里,说说吧,你到底是何居心?”
孙途苦笑,他虽然已经猜到会有这样的结果,但当事情正式发生时,心中还是充满了失落与无奈。
是啊,为何明明宋军无论在兵力还是后勤等方面都占着压倒性优势的情况下,在宋军尚有像西军这样足以和辽军一较高下的精锐大军的情况下,北伐之战竟还是以惨败收场?眼下的一切,就是这疑问的答案所在了。
上自童贯这个主帅,下到这些将领人等,他们全都已经丧失了作为一个武将该有的荣誉和责任。他们心中想的只有自己的安危荣辱,只有如何从这场北伐之战中以最小的代价获取好处,而更关键的是,他们还想着保全自己手中的权势和兵力,并趁机排除异己。
在童贯心里,从来就不与他一条心的种家就是那个异己。只要有机会,他就会不惜一切地将之铲除,哪怕会把大宋最后一支精锐都给搭进去,哪怕会让这场大战走向最终的失败。或许在他眼里,西军或说种家的威胁远在北方的辽人之上啊。
至于其他人的想法就要简单得多了,他们只要跟了童帅做即可,当然最好是不需要以身犯险,带兵去和可怕的辽军作战。所以有西军在前边厮杀,无论胜败对他们来说都是一件极好的事情。至于让他们发兵救援?简直是痴心妄想!
“我的心思已经很清楚告诉各位了,只为破敌!”孙途眯起了眼来,嘴角微微上
翘,眼神里满是讥诮与不屑。此一刻,在他看来面前这些人就根本不配称之为将,他们不过是一群利欲熏心,全无担当的蠹虫而已,军中的蠹虫!
也是在这一刻,孙途再无任何一丝的犹豫,他已决定要按自己的方法来改变这一战的进程。反正历史已经告诉了他之后会是个什么下场,那自己再怎么做,也不会比这更差了吧?
就在这时,前方又传来了一阵将士们的惊呼,瞬间就吸引了孙途在内的绝大多数人的注意力,所有人都看向了那边的战场,然后不少人的精神也跟着一紧一振:“西军居然还有后手!”
是的,就在大多数人以为西军即将在辽军这一场猛扑下已只能收束自保,并最终将走向崩溃时,这一支防御阵中却有一路兵马竟从斜刺里突然杀出,而且竟是一支在两万间的骑兵!
自一开始对辽军大营发起突袭却又被打退后,这支西军骑兵就一直未在现身。无论是辽军,还是后方的大宋主力,都以为种师道他们已把骑兵散作步卒用以填补前方不足了。可不想,他们居然一直藏着这支队伍作为最后的杀手锏,并在这生死攸关的时刻突然放出。
这一支骑兵突出,果然叫辽军都是一惊,当即就有号角声响起,把正向西军侧翼发动突袭搅扰的自家骑兵往那边调去,想要以骑对骑,至不济也要先将这些骑兵给缠住了,不使他们对自家中军发动袭扰。
而且他们相信,只要能拖住这支骑兵半晌,已绕到宋军后方的玄甲铁骑就能迅速杀来,联手将之歼灭。所以说,虽然这支宋军骑兵出得突然,倒也不是完全没有应付的办法,区区两万骑兵,还改变不了战事的走向。
但变数却在辽军火速调兵想作拦截围困时再度发生。这一支似是西军最后翻盘希望的骑兵竟未曾如他们所想般朝着自家中军杀来,而是赶在不远处的骑兵阻拦前,就已转向朝着侧前方火速奔去,完全没有与辽军交锋的意思。
“这是……”位于中军处的主将耶律宸不觉深深皱起了眉头,一时都有些猜不透其用意了。这么一支骑兵突然从宋军阵中杀出却无决死一拼的打算,难道是为了逃离战场吗?又或者,他们中间有宋军重要将领,他们是为了保护此人逃回南边才杀出来的?却是把其余几万军队都扔在了此地?
这个疑问只持续了不一会儿,就被一阵惊恐的情绪所取代,因为耶律宸赫然发现对方竟在避过自家骑兵的拦截后,突然方向一转,斜切着辽军主力,就往北边奔去。他毕竟是有着丰富作战经验的辽军将领,这一点眼光和预判总是有的,瞬间就明白了这支骑兵的真正目标——他们不是冲着自己所在的中军而来,而是把目标定在了更后边的辽军大营!
一瞬间,他已把一切都想明白了,原来宋军早就已经做好了筹谋,之
前的所有试探强攻和硬守都只是虚招,真正的杀招却是落在了此处。当自己奉命几乎把营中所有人马全给带出来用以歼灭当面之敌时,后方大营就已变得空虚。而只要宋军能绕过自己这边的拦截,那座大营,以及营中主帅人等便成了他们刀下的待宰羔羊!
更往深了想一层,一旦中军大营被破,耶律雄格等主帅将领被宋军一网打尽,那辽军必然军心大乱,到那时,这场宋辽决战的走向就又要颠倒过来了!
绝不能让宋军的阴谋得逞!耶律宸当即咬牙,高声喝道:“传令,让前方军队后撤拦截,不惜一切也要将宋军骑兵给我截下来!”
随着这道命令颁布,正对西军正面发动猛攻的辽军就有数队人马火速后撤,同时,侧方的骑兵更是火急火燎地加速追击,誓要追上敌军,阻其攻势。而辽军中军处,也再顾不上自身安危,分出近万军队来,急速布阵拦截。此时的辽军,都已经顾不上眼前那几万还在作着殊死之战的西军了。
种师中自然不可能放过这样的大好机会,令旗一挥间,已果断下令,西军由守转攻,全线直往上压,把之前的被动局面给瞬间扭转了过来。一时间,无数辽军被杀,攻势更弱。
后方中军大营内,看到这一幕的众将皆已目瞪口呆,谁能想到,战局竟会在眼看必败的时候突然发生一百八十度的转变啊。就是孙途,也是一阵惊讶,没想到种师道他们还有此等败中求胜,死中求生的狠招妙招,西军果然不愧为大宋最后的一支精锐,种家二老也不愧为北宋最后的两员名将啊!
原来,他们不光是希望寄托在了自己这个外人身上,更是有着靠自身实力夺取最后胜利的打算。而且就目前看来,这一奇招一出,还真有可能一举获胜呢。因为无论辽军再怎么强大善战,终究也逃不开自古以来作为一支军队的弱点所在,一旦主将被杀或被擒,就是全军崩溃的时候。
至于童贯,此刻却是怔怔地看着那一支西军骑兵迅速撕裂辽军步卒的阻截,并抢在对方骑兵前绕过了辽军大阵,继续向被奔腾。因为辽军骑兵之前已多次冲杀往返,他们的马匹显然是跟不上一直在养精蓄锐的西军速度,双方的距离竟还在被一步步拉大。
他的神色变得有些古怪起来,心也如一团乱麻,不知到底是该感到高兴好,还是该感到失望才好了。因为一旦就此战胜,那这场决战的功劳就全是西军所有,众目睽睽,几十万人看着呢,他总不能不顾颜面地夺人功劳吧。而且他刚才都把话说死了,西军可是“自作主张”与辽军展开的大战啊,而非是受他童贯的命令出兵。
或许唯一的办法,就是趁着战事未定,赶紧发兵攻上去,好歹能抢些功劳吧。
就在童贯心中大动,便欲下令出击时,前方战事变数再生……
第923章 宋辽决战之转(四)
西军的奇兵突出确实大大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尤其是对正前方的辽军来说,这完全就是致命的威胁,让他们只能暂时放弃对西军主力的猛攻,拿定主意要不惜一切代价地拦截住那两万奔腾如飞的骑兵。
但即便如此,他们的应对还是慢了太多,纵然是轻重骑兵同回头,也只能是望洋兴叹,看着敌人不断远去,杀向自家已然空虚的大营,焦急到了极点。
战局,似乎在这一刻已发生了决定性的转变?胜利的天平已开始向西军倾斜了吗?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西军将绝地翻盘时,那支骑兵正在冲击的军营上方却突然有一面旗帜快速挥舞,最后更是直指前方,如一柄直刺苍穹的巨剑,指向了西军所在。
这一旗语清晰而果决——莫理后方,全力攻敌!
当看到这旗语时,耶律宸明显是愣怔了片刻,随后才把牙一咬,悍然下令:“回头攻击宋军!两头分顾,只会让我们陷入必败之境!”
呜呜的号角声再度响起,指挥着辽军迅速稳下阵势,重新与西军展开正面对决,就连那些已赶回去一程的骑兵,竟也有多半回身,再度决绝地杀向宋军两翼,似乎是要将心中的彷徨与愤怒彻底发泄在眼前的敌人身上。
或许在许多人看来,这是辽军主帅在做了一番深思熟虑后,得出的最后决断,他将以自己的牺牲来换取对西军的一场大胜。只是这样真值得吗?一旦主帅身死,这场战斗败的必然是辽军啊,要知道宋军还有一路主力未动呢。
童贯正要顺势下令出击呢,见此,便又赶紧把命令给咽了回去。这应该是他最希望见到的结果了,辽军与西军杀个两败俱伤,最终由自己来收拾残局,拿下最后的胜利!其他不少将领也生出了相似的念头,个个神色兴奋,一副摩拳擦掌,弹冠相庆的模样。
但孙途的脸色却在这一刻阴沉到了极点。这当然不是因为童贯那反复无常,阴险狠毒表现的原因,更在于他心中隐隐感觉到了一丝不安——辽军主帅如此果断下令,其真就是因为已经决定牺牲自己,还是另有图谋?
事实上,种师道的这一策略虽然凶狠,却也不是完全没有征兆,毕竟刚才一开战时,西军已经展露过自身骑兵的厉害了,辽军会没有一点防备吗?如果,他有预料,有了布置呢?
当孙途生出这个念头的同时,西军骑兵已长驱直入,杀到了辽军大营前百步,只消再过几息,他们便已能冲门而入。可让人感到奇怪的是,即便到了这时,辽军大营也不见有一兵一卒杀出来阻截的,甚至连箭矢都未有射出来半根,就仿佛他们真就已经放弃了抵抗。
“其中有诈!”孙途双眉猛然上挑,呼吸也跟着急促了起来。
“不好,中计了!”更前方,种师道的两条灰白色的眉毛也迅速绞在了一起,脸色骤变。哪怕此时眼前两军正杀得难分难解
,他的注意力却一直都落在远处的骑兵身上,因为他很清楚,决定这一场大战的关键只在那两万骑兵身上。
“杀啊……”率军冲在最前头的种经高声喝叫,长枪高举,一夹马腹,已控着战马高高跃起,犹如蛟龙腾空般直往辽军营门飞去。他要用这一战弥补自己之前的过错,洗刷自己的耻辱!
后方的宋军将士也纷纷大喝相随,两万骑就如两万只虎豹般袭向了眼前的猎物,这一瞬间,他们的气势已到了顶点,似能把整座辽军营地都给扯得粉碎。纵然前方有敌人拦路,也必然会被他们所吞没,踏过!
“杀!”两万人齐声怒吼,刀枪如林,已冲进五十步内。
此时,种经的坐骑已然落地,这马终究比不得他之前的良驹,一落地间,明显错顿了一下,速度反而一慢,却让身后几十骑越身而过,先他一步踏到了辕门前。然后——
“轰隆——!”地面陡然塌陷,一个巨大的坑洞竟突然出现在了众人身前。
当先的数十骑兵压根就没能做出半点反应,便已惊叫着扑通连声,掉进了那足有十来丈深,几十丈方圆,几乎把个辽营正面全部囊括进去的大陷坑中!这等陷坑别说马儿了,就是老虎掉进去了,怕也是难以出来了。
当这陷坑突然出现时,无数西军将士急吼勒缰,想要减速闪避,但这又怎么可能做得到呢?之前为了尽快杀入辽营,他们可是把马速提到了极限,纵然大家全力勒缰,马儿也是阵阵嘶鸣,但人马还是跟下饺子似的直往下掉,顷刻间,头前几百人已不断掉落。
只有刚才一个错顿而停住的缘故,反倒躲过一劫。但是,随着身后更多骑兵难以控制地连人带马的撞上来,他也是极其危险,只能全力闪躲,最后更是弃马跃身,借着边上几名骑兵的坐骑,才得以逃过落入陷阱的危险。
此时,陷阱之内已是惨叫一片。这陷阱不但足够深,而且下方竟还栽满了尖锐的倒刺,第一批落下的骑兵几乎全被尖刺穿身,不死也是重伤,后面落下的情况虽然稍好,却也伤了不少。
当然,这还不是最重要的,更要命的是,这陷坑一出,顿时就把两万骑兵的冲势给彻底打断了,让他们极其惊慌而杂乱地堵在了军营前一带,进退两难。
而除了惊慌之外,更多人则是对此变故充满了疑惑,明明之前辽军也是从这营门处冲杀出来的,他们为何能顺利通过,自家却会遭遇如此陷阱。这个问题他们暂时谁也想不明白,而越是想不明白,就越是让这些将士心生惧意,就连该有的警惕心都不觉降低了。
当这一幕发生时,种师道便又是一声轻叹,果然,自己还是小觑了辽军,论谋略用兵,辽军主将当不在自己之下,居然连这一层都已经先自己一步想到了。
不过他也是个敢于面对失败之人,见此,只能认输,便即刻叫道:“让他们回来
,辽军既然有此布置,就定还有后招!”保存实力才是眼下最好的策略了,至于胜负,此刻似乎已经有了定论。
想到这儿,他还看了眼前方战事,当辽军再度全力攻来时,西军刚争取到的那一点优势再度丧失,战况已是岌岌可危。纵然强悍如西军,在与辽军正面硬碰硬地对决之下,也终于有些支撑不住了。
而更可怕的事情也在此刻发生了,就在部下按照种师道的授意挥舞旗帜,想要调回骑兵时,前方辽营高墙处,竟突然密密麻麻地露出了数千弓弩手,嗖嗖的箭矢如雨点般飞射出来,直杀了下方本就慌乱的骑兵一个措手不及!
惨叫声中,无数骑兵中箭落马,所有人都乱了。接连的打击,已让这支西军精骑彻底乱了分寸,有人往边侧跑,有人掉头想退。但是,在这层层叠叠,无数人都拥挤在一块儿的情况下,这些骑兵又怎么可能轻易能掉头离开呢。于是,他们的这番胡乱跑动,反而让自身的情况变得越发恶劣,两万兵马几乎就都挤作了一团,就如一个个敌人收割的活靶子似的。
在此期间,种经还在全力呼喊着,想要掌控局面。奈何,此时的他已落在了地上,又偏离了中间位置,导致在那一阵阵人叫马嘶中,他的声音完全被掩盖,他的努力完全被忽视。军心已乱,可不是他一人所能挽救回来的……
这完全就是一面倒的屠杀了,因为宋军完全就在弓箭的最佳射程内,而更致命的是,此时的这些骑兵压根无法用同样的手段还击。瓢泼落下的大雨已持续大半日了,那雨水早把他们的弓弦泡软,再难使用。而营中的辽军,却是早早就做好了准备,所以这番乱箭当真是射得又急又密,几乎都能与接天连地的大雨相媲美了。
而等到他们的弓弩力道也逐渐消散后,随着一阵鼓响,军营两边的侧门轰然洞开,上万辽军竟又杀了出来,他们,居然在营中早安排下了伏兵!
这一下不光是宋军将士,就是时刻关注着后方战况的耶律宸都惊呆了。这些兵马是从何而来?自己身为军中副帅,居然都不知有此安排,甚至包括自家营前那一个大大的陷阱,自己也是被蒙在鼓里的呀。正是因为如此,刚才在见到宋军骑兵绕过中军,突袭军营时,他才会显得有些惊慌失措。
但旋即,耶律宸又释然了,因为他想起了一点,如今军中可还有咱们大辽的一时之杰大石林牙在呢,显然,这一切皆是出自他的手笔!明白这一点后,他的精神更振,大声呼喝着,号令全军猛攻,西军中军的阵势已即将被破。
辽军营中,听着外头传来的杀声惨叫,耶律大石露出了叫人心悸的笑容来:“大宋西军,果然是少有的强敌。种家二老,更是叫人佩服。只是,可惜了呀,就此一战,将不复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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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4章 宋辽决战之转(五)
从早上就开始的大雨,一如拂晓时的战斗般远未到结束的时候。雨点唰唰地打在牛皮制成的帐篷顶,又沿着倾斜的角度流淌下来,并在帐门前形成了一道宛如瀑布般的雨帘。
动态密集的雨帘把外间本就阴暗的天色又遮挡了大半,使得身在帐内的耶律大石的脸色变得明暗不定,又使其增了几分神秘与莫测。哪怕是与他交情深厚,且对其谋略手段都颇为熟悉的耶律雄格,此时再看这个多年好友时,眼中都不觉带上了几分异样来。
这场战斗果然就按照耶律大石之前所说发展了,无论是西军方面的兵出奇招,想到孤注一掷地突袭大营,还是宋军后方主力的按兵不动,早在数日前就已被耶律大石一一道破,而今日也都呈现在了他们眼前。
正是因为有耶律大石的进言,辽军才会在自家大营前设下这么大一个陷坑,并之前在上又盖上厚重的木板,覆以泥土,如此一来,不但宋军斥候无法发现此处机关,而且一开始时辽军也能顺利从上通过。直到辽军杀出,大战开启,所有人都把注意力投放到战场上时,耶律大石才叫人偷偷撤走了那块可活动的木板,如此看似平坦的辕门前,就变成一个巨大陷坑了。
要不是耶律雄格对耶律大石有着足够的信任,还真未必会花十来天时间,调用好几千人趁夜挖坑呢。不过现在看来,之前连夜的忙碌是相当正确的,这此一坑,就足以抵得过几千精兵了。
还有就是把一支从北方而来的皮室军精锐藏于后方的做法了。其实只要是对辽军多作了解之人,就会通过突然出现的玄甲铁骑生出一个疑问来,连这等精骑都到了,那其所在的皮室军就不曾有兵马南援吗?
事实上是有的,这次南援的兵马足有两万五千之数,一万五步卒,一万骑兵,皆是辽军最精锐的皮室军。只是那一万步卒却被耶律大石进言藏匿到了后方,作为他们最后的底牌。而这一点,就连耶律宸这样的军中重要将领都不得而知,至于其他辽军将士就更不可能知道了。
也是因为被蒙在鼓里,以为后方大营早已空虚,所以前方辽军在发现宋军骑兵突进后才会表现得极其慌乱,如此不但瞒过了自己,也把对手给彻底骗了过去。而事实上,等耶律宸率军攻向西军时,耶律大石就已下令,第一时间将一万五千皮室军调回营中,只等宋军自投罗网了。
本来对这一切布置耶律雄格还是有些无法理解的,哪怕出于信任,他确实批准了耶律大石这一切看似有些胡闹的安排。但现在,事实战果却让他知道耶律大石是正确的。而除了欣喜感慨之外,他更多的则是有些惊讶,对方是怎么能把这一切都算得如此精准的,就跟有着未卜先知的能力似的。
在忍了好一阵后,耶律雄格终于还是把心中疑问道了出来。面对这个疑问,耶律大石只是淡然一笑:“下官当然不可能有什么未卜先知的
本事,我又不是得了道的神仙中人。”
“那你……”
“不过是对宋军将帅的了解与预判罢了。其实真论用兵,下官书生出身,纵学了些年,也是比不了大王你的。但我好歹也读过前人所著的《孙子兵法》,并对其中一句深以为然,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见对方还是满脸的疑惑,耶律大石索性就把话说得更明白些:“当下官还在后方为大王和大军筹措后勤粮饷等物时,我还深入地了解过宋军中那些重要将领的用兵手段和习惯,还有他们的为人。
“虽然那种家二老皆是大宋名将,声名赫赫,但是他们多年的征战下来,也是有着自己习惯的。只要抓住这一点,就不难早早就判断出他们在开战之后会做出什么样的决定。
“就拿那种师道为例,若是兵力相当,战力持平,以他的老成持重,则必然会稳扎稳打。也就是说,倘若如今宋军主帅是他,我们就会陷入到极大的麻烦中去,真想取胜可就难了。但好在,他不过只是先锋军一将,能为其所用者只得西军十万,那与我大辽将士相比就处在了绝对的劣势。
“而一旦身处劣势,种师道就最是习惯于用奇弄险。我们都已经把这么大一个破绽放在其面前了,试问他怎么会不上这个当,冒一回风险呢?”
在耶律大石的口中,这一切都是那么的顺理成章,就好像是由他一人分饰两角,在操控着两支大军似的,直让耶律雄格听得啧啧称奇。但随即他又想到了一个关键处:“这一切都是在我们只需面对宋国西军一路兵马的条件下,你就这么肯定他们的主力会作壁上观?”
“因为我同样了解宋军主帅童贯的为人啊。这是一个表面看着有抱负,有担当,敢于任事之人。但实际上,其人气量狭小,谋略平平,更难当大事!当其手下出了种师道种师中这样声名远播,让无数将士真心服膺的将领时,他最在意的可不是如何让他们在大战中发挥所长,而是如何驾驭压制这些下属,让他们不能夺走自己的功劳。为此,他将不惜一切,哪怕败了,也比被下属夺功要好得多。
“可以说,这童贯乃是外宽内忌,名副其实的小人一个。更何况他本就对我大辽将士心怀畏惧,患得患失下,就更不敢随意出兵了。倘若宋军主帅换一个更有担当魄力者,此战就不是眼前这番光景了。”
一番自信慢慢,智珠在握的话说下来,耶律雄格不禁拍案叫绝:“好,大石你不愧是我大辽一等一的国士,只此一番探究布置,已可抵雄兵百万了!只要此战功成,你就能居首功。”
“大王过誉了,下官只是花了些心思罢了,真正决定战斗胜负的,还是我们辽国将士,仗还得由他们来打啊。而且,要不是大王你肯放权任我调兵遣将,我纵然有千般手段,此时也只能与那种师道一般,束手无策了。所以说到底,今日之胜,胜在我大
辽主帅要远比宋军主帅高明得多,下官可不敢居功啊。”
这话说出来,更让耶律雄格心中大喜,哪怕他和耶律大石关系紧密,听了这话还是一阵畅快,不觉又再度哈哈笑了起来。不过眼前的耶律大石却只微微一笑,就又正色道:“其实我一直以为咱们大辽的大敌不在南而在北,这次纵然能大败宋军,也无解我辽国自身的危难。女真之祸,必须尽快解决才是啊!”
耶律雄格的笑容顿时一敛,想到北边的乱象,他也感受到了紧张与压力。别看如今在南边他们正压着宋军,大胜在望,可北边的情况却是反了过来。如今看来,已有半数城池陷落,连西京都已经不保。之前还听说女真叛军居然一路高歌猛进杀向上京,若此话是真,大辽可真就危矣!
“必须尽快结束与宋人的战斗,然后挥师北上,救援上京!”耶律雄格神色严肃地说道。
“下官也这么想,而且我相信,今日之后这里的战事当可告一段落了。宋军主力远不如西军,而且,我已经为他们准备好了大败的礼物,看今日这雨,也差不多可以开始了吧!”耶律大石说着,几步来到帐门处,透过那密集的雨水,看向了侧方那昏暗的天空,似乎他的目光能穿透空间,直达几十里外,看到那边早早就做好的布置似的。
是的,他的布置可不光只有军营这边,几十里外,位于白沟河的上游处,此刻正有数千辽军正在做着最后的努力。
在他们身旁河堤后头的白沟河内,本来只该半人来高的河水,如今已蓄积达到了惊人的五六丈。而且这河水随着大雨不断落下,还在往上抬升呢!
这绝对是宋军上下任谁都不可能想到的最终杀招。要知道北方不比南边,尤其是现在这个初春时节里,向来是枯水期,谁又会去防着水患呢?所以南边的宋军才敢把主力军营给驻扎在白沟河边上,甚至还把诸多军械粮食给囤积在了低洼处。
而早在一个月前,耶律大石已暗中派人拦截了白沟河上游水势,为河水的下冲不断积蓄力量。虽然北地少雨,河水挺浅,但今年的情况却有些不同,漫长的冬季,让河道两岸及上方的积雪一直都保留了下来,等到天气转暖,这些积雪也化作了河水的一部分,如此这白沟河的水势自然要比往常高出了数倍不止。
只是因为上游的辽军截断挡住,下方宋军才没有发现有此异常——这就是身处敌境,地利在敌手中的严重后果了。而现在,随着今日大雨滂沱,河水再涨,已经来到了一个即将破堤的临界点了。
此刻,在遥遥望了眼前方战场后,一名辽将高声大喝:“破堤!”
铁钎大锤,狠狠而落,轰隆声中,拦截在河道中间的那一段长堤终于被人生生破开,汹涌的河水,瞬间就如脱缰的野马般,开始肆虐奔腾起来……
此一战,最大的变数终于出现了!
第925章 宋辽决战之转(六)
这场大战,无论敌我都完全按照耶律大石的意图在走,这让他的心中踌躇满志,自觉一切尽在掌握。一场大胜已唾手可得,就只等白沟河决堤下灌,把处于下游洼地的宋军彻底吞没了。
这等大胜,就算稳重如他和耶律雄格,都很想亲眼一见,所以两人几乎同时迈步走向帐门。与此同时,一阵喧嚣竟从远处如烈风般传来,这让他们的精神更是一振,莫不是大水已至,宋军溃败了吗?
他二人急忙出帐,然后就看到一名亲兵正飞奔而来,脸上则满是惊色:“大王,林牙,大事不好!”
“何事如此慌张?天塌不下来!可是宋军有变?”耶律大石忙抢先喝问道。
“宋……宋军主力突然出营杀来,将与那支前锋军队汇合了!”那亲兵急得声音都有些嘶哑了,但还是把眼下的变故给道了出来,同时也让两个自以为胜券在握的辽国主将笑容顿收,神色剧变,耶律雄格更是一把拉住了他:“你说什么?这怎么可能?”
在此之前,他已对耶律大石的布置筹谋深信不疑,可眼下的急报却把这一切都给打了个粉碎……就连耶律大石也只觉呼吸一紧,沉声喝问:“到底怎么回事?”口中虽然问着,脚步却已迅速直往前去,再度登上了高台,朝着远处眺望过去。
然后,他就果真看到了出乎他意料,也是他最不希望看到的一幕——
十里外宋营辕门大开,无数旌旗迎风雨怒张,数以万计的宋军如浪潮般汹涌而出,虽然队伍看着颇有些杂乱,但那势头却是极大,卷地动天,似乎是要将眼前的一切全给吞噬了般,就跟他所认知的宋军都有着极大的区别。
这一瞬间,耶律大石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所见了,口中不禁喃喃地念叨了几句:“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要不是营前战事依旧,更前方的大宋西军也依然处于绝对的劣势,眼看即将被辽军破阵,他都要认为这一切只是一场荒唐的噩梦了。
但所有的一切,都在向他宣告着一个残酷的事实,他的一切算计安排,在这一刻已彻底被粉碎,只因为那支在他料想中只会龟缩的宋军主力居然一改常态,奋勇冲杀过来了!
一支几万人的生力军突然投入战斗确实有可能改变整个战局,但其实以这些宋军的战力,到底能不能让一切翻转还真不好说。可是,这支军队的出现对西军的鼓舞却是极其明显的,可以说的它的杀出,其作用已经超出自身实力所能带来的影响了。
当后方战鼓号角突起,杀声如雷,千军奔腾而出的动静不断传递到前方后,本来都已经要崩溃的西军军阵竟奇迹般地挺过了又一拨的攻势,随即竟还发动了一场反击。就连已身陷重围,辽军大营前的西军骑兵,此刻居然也迸发出了惊人的战力,吼叫声中,生生从侧面杀出一条血路,上万骑兵得以冲出包围
这一切的变故实在发生得太快,莫说耶律大石和耶律雄格此刻有些发懵反应不及,就算他们头脑清醒,即刻做出应对,怕也已经来不及了。而这一切,说到底只在于宋军主力做出了超出耶律大石判断的决断,杀了出来。
“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童贯他居然临阵而变,变得精明而有魄力了?还是说有什么地方或是什么人是我没有考虑到的?”耶律大石的目光死死盯着远处的宋军大营,可一时间任其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其中的变数何在。
因为他做梦都不可能想到,自己这个完美的计划居然是败在了一人之手,一个才来前线没多久,手中甚至都未曾握有兵权的宋军将领,也是他的老熟人,老对手——孙途!
把时间稍稍往回拨一些,此时的西军刚陷于被动,那支突入辽营的骑兵也刚陷入困境,宋营前,却再生转变!
当看到前方这一幕时,童贯反倒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看来西军终究是要以惨败收场了,那一切就还在自己的预料与控制之中。虽然如此一来伤亡会不小,但于大局来说,却是无碍的。因为他相信,此战之后辽军也必然元气大伤,那自己就可趁机杀上,取得最终胜利,当真是完美的结果啊。
这一刻,不光是他,营中无数将领都把注意力都投到了前方战场,不少人脸上还隐隐有着笑意,想看着西军的彻底崩溃呢。只有一人,脸色已然铁青,心也彻底死了——孙途!
再没有了半点犹豫,孙途骤然而动,身子一晃间,已到童贯跟前,同时腰间佩刀也已如闪电般出鞘刺出,唰的一下,已横在了全无防备的童贯的咽喉之下。别说童贯和周围那些将领了,就是离他最近的那几名贴身护卫,都未曾料到在这军营重地,千军护卫,众目睽睽之下,会发生这样的事情,身为三军主帅的童贯会被人挟持!
“孙途你做什么……”
“大胆孙途,还不把童帅放了!”
“孙途……”
只一阵错愕后,才是惊叫一片,所有人都哗啦亮出了兵器,更有数以百计的弓弩朝着这变瞄来,未曾用过的弓弩在如此大雨里至少还是能发上几箭的。
面对如此情况,孙途却无半点惧色,只是一把将童贯拉到自己跟前,用他的身体挡住了身前许多人,口中则高喝道:“都别动,要不然这里就多出两具尸体!”决绝的话语让众人顿时都不敢有所妄动了,因为他们听得出来,孙途可不是说笑的,真有可能一个不对就把刀割下去。
童贯更是大生惊恐,只能是任孙途拉扯着成为人质,口中则不敢大声喊叫:“都……别动……孙……千里,你这是做什么?有话好好说,你可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你想过这么做是个什么后果吗?”
“童帅,得罪了,但非如此,我的话你们是不会信也不会听的
!”孙途的目光不时在四周逡巡,震慑全场,口中则喝道:“事关我大宋国运,关系到我大宋数万,乃至几十万将士的生死荣辱,我孙途今日也只能是冒险放肆了!”
“你……你想如何?”童贯感受着那冰冷的刀锋,心虽乱,判断却还在:“你,你想让我出兵救西军?”
“童帅英明,这是我军唯一的取胜之机,绝不能错过了,不然无论你我,都将成为大宋,乃至于整个中原华夏的千古罪人!”孙途的回答斩钉截铁,声音更是极大,远远传出去,竟让周围不少宋军将士都有些动容。
“孙途,你心存反意,居然还敢如此大言煌煌,耸人听闻!”一名将领当即疾言厉色地呵斥道:“速速放开童帅,束手就擒,或还能留你性命,否则……”
“给我闭嘴!”随着孙途的一声断喝,边上骤然一道厉风乍起,噗哧一声,一口钢刀竟直接劈进了对方的胸膛,差点把他给砍作两截,惨叫声中,那将领翻身已倒在了血泊之中。
这下变故实在太过突然,吓得其他人更是惊叫连连,呼啦一下就往边上闪去。直到这时,才见有一支百十人的队伍直冲而来,迅速围定在了孙途二人四周,正是一路随他而来的青州兵部下了!这些人对孙途有着绝对的忠诚与崇敬,所以无论他要做什么,哪怕是下龙潭入虎穴,他们都将誓死跟随!
虽只百多人,周围却是几十万大军的包围,可这些百战将士却无半点惧色,斩杀一名不知比他们地位要高到哪里去的军中要将,竟也不带半点迟疑的。而这一来,反而真个震慑全场,让那些刚才还在叫嚣的将领瞬间收声,不少人更是惶恐地直往后退,生怕这些家伙突然对自己下手。
孙途先是一愣,随即便又苦笑了起来。他这也是突然起意,更未有将这些部下给拖下水的打算,却不料还是把他们给连累了。事实上孙途不知道的是,自己这几日来的心神不定早落到了这些熟悉他的部下眼中,并猜到了他可能会有所作为,所以大家早就做出了这么个同生共死的决定。
现在事已至此,倒也不用再假惺惺地劝说他们罢手了,孙途当即一声长笑:“好,真不愧是我孙途的好兄弟,那就让我们一起携手改变今日的战局吧!”说着,他再度看向身前的童贯:“童帅,你对我素来有恩,我孙途也绝非恩将仇报之人,今日实在是迫于形势,不得不对你不敬!现在,你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就是与我同归于尽,然后沦为千古罪人,要么,就是答应我的请求,出兵破辽。只要你下达军令,卑职可以性命担保,不会让你有任何危险,如何选择,只在于你!”
“千里啊千里,老夫到底还是小觑了你的胆色……”此时的童贯反倒是镇定了下来,颇有些感慨地道:“但你想过没有,这么一来自己会是什么下场?还有,你觉着将士们真就敢出战吗?”
第926章 宋辽决战之转(终)
童贯的最后一句话倒不是在吓唬孙途,而是事实如此,眼下宋军军心士气可远未曾之前大败的挫折中振作起来啊,又有西军正逢战败的情况在前,纵然是童贯主动下令都未必有几路兵马敢于出击,更别提现在他还是被胁迫后做出的决定了。
孙途的目光往边上一扫后,果然就发现那些将领又往后退了几步,眼神闪缩,都不敢与他相碰,明显是怯了。其实这也在情理之中,要不是如此,童贯也不至于一直顶着朝廷的压力,迟迟不肯动兵决战了,实在是没什么底气啊。
看出那些将领的惶惑恐慌后,孙途不禁撇嘴蔑笑。所以说,这或许就叫作自作自受了吧?大宋自立国开始就一味打压武将,百年下来,终于是如了那些鼠目寸光的家伙之愿,武将再难与文官抗衡,别说和唐朝中后期那样出现藩镇割据的场面了,就是名将之流都已屈指可数。
但同时,这等因噎废食的做法也终于酿成了最大的祸患,大宋军队已彻底糜烂,不提那些只会吃粮的厢军,就是禁军边军这等保家卫国的栋梁,也都已失去了一支军队该有的气质。尤其是那些为将者,更是个个贪婪怕死,只把阿谀奉承,人情往来当成了自己本业,至于带兵作战什么的,已和他们没有什么关系了。
所以当大军开到北边,几次与辽军交战后,他们想的也不过是自保而已。大宋军中将领八成以上都已变成了胆小如鼠的酒囊饭袋,实在不堪一用!或许也就只剩下一直在种家的带领下,和西夏多有战事的西军能保持一定战力了,但现在他们又已陷入必败之地,自然更让这些将领不敢出兵了。
孙途呼出了一口浊气来,目光却从这些将领身上挪开,然后扫向身前那密密麻麻的普通军卒以及中低层的军官们。这一刻,他从这些人的眼中看到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他们对他并无什么敌意,甚至竟还带着一丝期待!
当日种家二老跟他说的几句话再度浮上孙途的心头:“千里你或许还不知道自己在我大宋将士心中有多大的威信,说不定只要你振臂一呼,就能让无数将士望风景从!这,才是我等想要与你联手的原因所在,也是我大宋取得这一次胜利的关键!”
他笑了,因为他已经相信了那二位老将军的判断。没有丝毫的犹豫,孙途已放声喝道:“将士们,前方,有我们的袍泽正在浴血奋战!后方,则是我大宋江山,中原大地。此一战,关系到的不光是我等的生死荣辱,更将对我大宋朝,对天下无数百姓有着生死攸关的影响。
“此战若胜,则我军可直取幽州,从此中原将多一屏障,我们所短缺的马匹也会在不久的将来得到足够补充,官军将再不会与孱弱之类的说法相关联,我们更会成为挽救天下倾覆的英雄,为万世所传颂!
“而一旦败了,中原大地将彻底沦陷!哪怕今
日辽军因身后乱局而主动退兵,也难保他们日后不会报复来犯。更何况,北方还有新进崛起,竟能在短短时日里横扫辽军的女真金国!当他们破辽之后,真就会满足于此,不再觊觎我中原的大好江山和无穷财富吗?不,欲壑难填,像那等茹毛饮血,只知强权掠夺的凶蛮之人是不可能满足于此的,他们会趁势南下,到时中原大地才真个万劫不复了。
“我们的家人,我们的朋友,还有那些无辜的百姓……你们想一想吧,我们平日所吃的粮食是他们所种,我们的衣裳甲胄是他们所造,就连我们的兵器,也是他们辛苦打出来的!可现在,我们身为大宋军人,却无法保障他们的安全,你和我,真就能做到心安理得吗?
“今日之战,我们不是为了什么朝廷君王,是为了天下苍生,为了我汉家天下,为了我们自己的家人妻儿作战!也是为了我们等作为一个军人的骨气和荣誉而战!够种的,还自认为是爷们儿的,就随我一同杀出去,并肩作战,破敌救袍泽!”
在孙途刚开始说话时,周围那些将领脸上还满是不屑之色,这等话语压根就打动不了他们这些早已变得自私自利之人。但是随着话语深入,这些人的脸色终于变了,倒不是说他们良心发现,而是因为他们看到了周边那些将士的神色已变,变得不再如之前般浑浑噩噩,而是个个精神抖擞,激动了起来。显然,这些普通兵卒已被孙途的这番话给说动了。
他的话语当然不可能传遍整个军营,但自然有听明白的将士自动向身后的同袍传达着相似的说法。所以当孙途把这一大段话说完后,本来衰落的士气居然真就振作了起来。
片刻后,嗷嗷的叫声从中心朝着四下里发散开来,先是几个,随后扩散到几百,几千,无数人开始怒吼:“我等愿意追随孙将军上阵杀敌,报百年之仇,扫除辽军,夺回幽州!”
最后,几乎是整座军营,十多万将士同时高吼出声。当这整齐的吼声响彻天地时,几乎把前方的杀声都给彻底掩盖住了,也让那些本想看笑话的将领们全都目瞪口呆,事情怎么会发生这等转变?
而童贯,更是一脸的难以置信,呆呆看着四周。这还是自己所熟悉的大宋军队?他从未在这些将士身上看到过如此战意勃发的表现呢!这是因为孙途的口才真如此了得,几句话就能说动几十万兵了?
不,这显然是不可能的。唯一的解释,就是孙途在军中的影响力其实早已超过自己,超过大宋朝中所有将领了,只是谁都不曾知道,或者说是谁都不愿意去想,去相信!早在几年之前,孙途已是军中一个传奇,他的声名与威望,早已盖过了天下所有的将领。
厚积而薄发,到了今日,孙途终于是亲手把这一真相给揭露了出来!
百年压抑,百年屈辱,早让这些当兵的憋屈到哦
极点,他们亟须要一个英雄来带领他们走出这一困境。这些年来,本来有些人是有这个机会的,比如狄青,比如种家……但他们都因为各种原因错过了近在眼前的机会,错过了能改变自身,以及整个大宋王朝的命运。
然后才有了今日的孙途。他用一场场的胜利,一个个文官的头颅铺就了他在军中的累累声名,并在不知不觉中使其开花结果。今日,就是采摘的时候了!
而和那些前辈们不同的是,孙途并没有什么愚忠之念,没有任何的顾虑。既然机会已摆在眼前,他就不可能放过。只见他轻轻一弯腰,就把这足以颠覆如今朝堂格局的甜蜜果实给摘到了自己手中!
只听他放声高吼:“传我军令,开寨门,北军将士,随我杀敌!禁军人等,先守在营中以防辽军分兵,保护童帅及相关人等!”
事发突然,就是孙途也已来不及做出更周密详尽的安排了,所以只能是笼统地发出军令。回应他的,正是山呼海啸般的“喏”字!
此时的孙途再无任何顾虑,当即一把就将已然跟木头没有任何区别的童贯推了开去,完全无视周围还有许多人包围了自己,便已大步前冲。自有青州军的亲信赶紧跟上,还有人为他牵来骏马,拿来长枪,在他跨马提枪的同时,许多将士纷纷整装列队,呼喊着,跟在其身后,直往前冲。
本来被死死关闭的寨门轰然大开,本该守在高高寨墙上的无数北军将士也毫不犹豫地全都下城,在孙途踏出寨子的同时,所有人都紧随其后,旗帜高举,鼓号连天,提速,前冲!
只短短片刻间,就已有上万人奔出营去。而其后方,还有更多北军将士呐喊着,欢呼着,跟随杀出。左右两边,更有骑兵护卫,都不用孙途特意下令安排的,这些有着丰富作战经验的将士已列开最利于冲锋的阵势,直往北边的战场处狂奔而去。
那些将领们在这一刻是彻底傻住了。本该对自己唯唯诺诺,连半个不字都不敢说的大头兵卒们,居然就在孙途的几句话后,完全不顾军令杀出去了?自己在瞬息之间,就失去了对军队的掌控权?
童贯的脸色更是煞白如纸,身子剧烈的颤抖起来。他又想笑,又想哭——原来自己多年的努力,竟还不如孙途的一席话。此时的他,甚至已生不出半点报复孙途的心思,因为他很清楚,一旦真有此心,他只会是死得更快的那一个。
随后,又是一阵深深的恐惧感已袭上心头——他孙途竟在军中有如此强大的号召力?那真要是取得此胜后,他的声望来到前所未有的高度,这天下间,还有人能制得住他吗?
这一刻,他心中的纠结比之前更甚,到底是希望取胜好,还是大军最终落败为好呢?
只是这一战,终究不可能以他的意志为转移,胜败只在双方的最后一战了!
第927章 《寻踪论古》
20xx年,初秋时节。
几辆suv正一字排开,疾驰在宽阔的国道之上,在车辆的上方,还有两架无人机带着高清晰的摄像头,将这一车队的行进进程全部拍摄录入,只见这些车在进入到下一个分岔路口时,全都转向下了平坦的公路,直往狭窄崎岖的村间小路钻去。
此时,前排车内已响起了主持人富有磁性的声音:“各位观众,欢迎收看这一期的《寻踪论古》节目,我是主持人小蔡,今天我们要前往的就是曾经改变了整个中华民族历史走向的某场大战的考古现场——古白沟河战后遗址,而我们今天请到的嘉宾则是极其熟悉宋辽历史,著有几十本相关专著的梅慈仁梅教授。”
随着镜头而入的,先是个精神的青年小伙,随后,又转到了一个五十多岁,头发已然半稀,戴了副金丝眼镜的老者。他此刻便笑眯眯地冲镜头颔了下首,麻利地道:“各位网络上的朋友大家好,我是梅慈仁,不知大家对近来刚发掘出来的宋辽白沟河大战的历史有多少了解,但在我看来,对每一个热爱我们国家,我们民族的中华儿女来说,都应该对这一战的前因后果能有一定的了解。虽然这一战规模没有想象中那么浩大,但其重要性却不在任何一场我们耳熟能详的大型战役之下,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它确实改变了中华民族的整个历史进程。”
随后,就由主持人小蔡为收看该节目的观众网友们普及了一下这一场发生在千年前的宋辽之间大战的相关背景。而随着这些介绍说完,车辆也终于停在了前方一个大大的土坑附近。
在大家下车之后,主持人就迅速导入话题,开始对梅慈仁进行了访问。梅慈仁也是精神抖擞,一面查看附近的地理地形,一面作着耐心的回应,并对自己之前提到的说法作出了更进一步的解释:“……曾经许多历史学者都曾提到过,宋朝虽然在文化经济等各方面都有着照耀古今的表现,但却也存在着最大的问题,那就是武备不兴,从而一直在面对辽国和西夏的入侵时处于被动。
“而这里的白沟河一战,更是将这一问题放大到了极点。根据我对当时历史的认识,其实这一战可说关系到了大宋朝的生死存亡,要是这一战真败了,那立国百年的宋朝将彻底崩溃,即便辽国不趁机南侵,当时看着极其强大的女真金国也必然会在灭掉辽国后南下。到那时,大败之后的宋朝是绝对没法抵挡他们的。”
“那既然如此,为什么后来的历史并未像教授你说的那样发展呢?”小蔡尽着一个主持人的职责,跟捧哏演员似的,迅速发问。
梅慈仁笑了下,拿手在眼前那一片古战场遗迹处一圈:“那就在于这一战宋朝到底还是没有败啊。”
“您不是说根据您的推论,这一战宋朝已处于很恶劣的情况吗?”
“是啊,但有时候历史就是由英雄来书写的呀
。因为一个人的突然崛起,改变了这场战斗的走势,小蔡,你知道这个人是谁吗?”
小蔡呵呵笑了起来:“梅教授还卖起关子来了,但却难不倒已经做过准备的我呢,是孙途对不对?”
“对,就是孙途。一个当初其实并不起眼,而且手上连兵权都已被削夺干净的宋朝武官。”梅教授满意点头:“正是有他在临危之际突然站出来振臂一呼,才让本来已经选择做壁上观的宋军主力投入到了战斗中去,和之前已与辽军大战一整日的宋国西军联手,顶住了辽军势在必得的一波攻势!”
画外音随即响起,开始介绍起了西军这个称谓的由来,以及当时西军的种种情况。等这些背景资料介绍完时,几人已经出现在了一个个新近才挖掘出来的战场遗迹边缘,下面还有不少的淤泥堆积,淤泥底下除了一些早已锈迹斑斑的兵器之外,更有大量的人马尸骸,正向后世的人们倾诉着当初这一战的惨烈。
“咦,这里竟还有不少粮食的痕迹嘛……”小蔡的眼光很毒,迅速分辨出了下方淤泥中的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这让梅慈仁的精神也跟着一振:“看来史书中所记载的这场战争的进程是完全正确的了。从我们现在所处的位置来看,这里应该就是宋军中军大寨的后方,我们的左侧,就是古白沟河……”在往前方那一片荒原一指后,他又继续道:“而这里厚达好几米的淤泥,就是受到了白沟河水的影响。也正因为这河水,才完整地保留下了这片古战场遗址啊。”
“啊?是因为河水改道吗?”
“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更准确的说法,是人为的河水改道,也就是引水下灌,这是古代战场上用以破敌的常用招数。”梅教授笑了下解释道。
“这么说来,这场大水是辽国发起的了?毕竟我们现在是站在宋军的营地里。”
“就是这样,因为这里当时就是属于辽国境内,他们对当地的地形水貌才更熟悉,也更容易布置相关策略。而且据史料记载,辽国副帅耶律大石还是个极善于用谋略取胜的厉害人物。”
主持人想象着大水袭来的场景,不觉惊叹道:“这么看来,宋军可真是危险啊,能在这样的情况下还带着听说是历朝以来最弱的一支官军翻盘,孙途还真是了不起啊!”
“孙途确实了不起,但有时候啊,一个人的成败也真和运气有关。要不是他当时振臂一呼,然后带着军营里无数人马杀上前去,只怕这大水一来,宋军就真个要彻底崩溃了。毕竟当时西军已经陷入了绝对的险境,而他们,已是宋军中战力最强的存在了!要是中军大营再被大水一冲,那就更是雪上加霜的结果,想必最终后果都不用我多说了吧?”梅慈仁感慨万千地道:“但就是孙途带兵这一冲,不但救了前方的西军,还把营里的宋军都给救了,当那场大水扑来时,所能造成的
伤害也就没有之前那么大了。”
“还真是运气好到爆啊,现在网上总有个说法,说东汉的开国皇帝刘秀是什么位面之子,如今看来,这个孙途也是不遑多让啊。”小蔡感慨道。
“哈哈,这个说法确实有趣,我也在网上见过这么说的。不过我始终认为不能把什么事情都归结为运气外因,说到底他们能够成功,还是在于自身的不懈努力。不是有句话说得好吗,叫作成功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无论是孙途,还是刘秀,他们所以能做到一件件别人看似做不到,就跟开挂一样的事情,就是因为他们在此之前就做足了准备嘛。
“刘秀我就不多说了,就说今天的主角孙途,他就是靠着多年在底层军队里默默打拼,才有了当时一呼百应的强大影响,然后才有了白沟河这里扭转乾坤般的一战。”
“梅教授说得好啊,所以我们在平时的学习工作里也该有着这样的劲头,多作准备,当命运垂青时才能获得成功。”说到这儿,小蔡觉着再下去就有些过于说教了,就赶紧拉回了话题:“但即便如此,梅教授,我还是有一点想不明白,那就是为什么一直以软弱怯战被大家熟知的宋军竟会突然爆发出这么强大的斗志来?还有,为什么一支宋朝官军在有主帅的情况下,会被孙途几句话就给煽动得违令杀出去呢?”
“你这可就是两个问题了,不过真总结起来,倒也算一个相通的问题。”梅教授笑呵呵道:“不过这个说来就有些话长了,要从宋朝的制度,尤其是对军队的种种制度说开去……”
这个栏目本就是普及历史知识的,只是让主持人和嘉宾跑到一些考古现场增加趣味性而已,所以当梅教授要往深了讲时,作为主持人的小蔡也没有劝阻的意思,反而饶有兴趣地再度当起了捧哏演员。
于是,在两人的配合下,关于宋朝自立国以来的种种政策都被深入浅出地介绍了一遍,最后,梅慈仁神色严肃道:“凡事都是可以找到因果联系的,这场战斗里的因果,其实早在宋朝立国时重文轻武,不断压制武将军队的国策里就已埋下了。
“百年下来,武将和士兵实在吃了太多的苦,太大的亏,把他们的不满积蓄到了一个临界点上,只等着一个宣泄口的出现。就跟治水一样,你总堵着,到最后是一定会出事的,又好像弹簧,你把它压得太厉害,一旦反弹起来,那力量也是极其惊人的!
“以往是没有人敢站出来,又或者说是没人能有这么高的声望。但是孙途的出现,却改变了这一切,所以就有了那几十万宋军的临阵易帅,这堪称是中华几千年战争史上的奇迹了!但这一下却是歪打正着,终究是救了无数宋军,还扭转了整个战局……”
说到这儿,老教授目光熠熠生辉,陡然望向前方,就好像他能穿透千年时光,看到那一场改变整个中华民族进程的战斗似的……
第928章 宋辽决战之合(上)
当滔滔白沟河水汹涌决堤而来时,宋辽间的这场决战已再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本已颓势大现的宋军突然爆发出了强大的战力,杀得辽军不断退缩,伤亡数字更是直线而上。
像这样的两军交锋,比拼的可不光只是将领的指挥,计策的运用,更多的还在于底下兵卒的拼劲与士气。以往,宋军的羸弱让他们在每每与辽军交锋时心理上就落了下风,纵有十分力最多也就能使出个七八分来,有时甚至连五分都未必能用出来。
毕竟人心皆是肉长,当朝廷将将士们视作不起眼的草芥时,再想让他们拼命可就太不现实了。但今日,尤其是此时的宋军却不一样了,西军本就是宋军中战力最强的存在,而孙途的号召力和感染力又远在寻常将领之上,如今他更是带头冲杀,身先士卒,自然让几万宋军爆发出了远超常规的强大战力,敢于直面辽军,敢于和这个强大的敌人短兵相接,以命相搏!
到了这等数万,乃至几十万大军铺开厮杀的地步,什么谋略计策已全然失效,两军的硬实力才是胜败之本。而辽军在与西军连场厮杀后早已感到了疲惫,现在连军心也受到了动摇,又如何还能硬撑?
尤其是孙途更是凶悍绝伦,一马一人一枪如猛虎入狼群,枪影所至,人仰马翻,惨叫不绝,其面前几无一合之敌,生生就把左侧的辽军杀得直往后退,几难成阵。而在牵一发动全身的影响下,辽军其他位置的军队也被逼着不断后缩,这也让原先饱受压制的西军以机会,他们奋勇杀上,反而赶着辽军不断退缩,大有一举破敌之势了。
战场之上,往往就是此消彼长,当辽军气势大弱,开始退缩时,宋军的攻势自然而然就会大涨,一浪高过一浪攻势拍过去,如海潮拍在沙土堆积起来的山坡上似的,每每都能从上刮下一层来,那都是辽军将士的性命啊。
“怎会如此……怎会变成这般田地……”这一回就是耶律大石都不再表现得淡定了,口中满是难以置信的嘟囔,但声音已是不小,就连周围那些护卫们都能听了个明明白白,显然,对于这样的变数,他真有些束手无策了。
“退兵,赶紧下令退兵!不能再这么硬拼下去了,不然伤亡过大,我们真就要惨败收场了!”耶律雄格则是强自定下心神,拿出了主意来。
耶律大石脸色一阵变幻,很想劝对方一句,自己可还有后招呢。但随即,又想到了另一个可能,若是水攻不成,后果可就是全军溃败,到时自己可真就成大辽罪人了,所以也只能低头道:“就……就依大王所言,先保留实力再作计较……”
其实都不用他答应的,边上已经有士兵疯狂地敲起铜钟来,当当的声响远远扩散出去,正是鸣金收兵的意思。
如此一来,倒是迅速解了刚刚才从营前突围出去的那万多西军骑兵之围。
虽然他们已从围困中冲出,但辽军的追击包抄却还未停,并不断对他们造成伤亡,就连种经身上都插了两箭却顾不得拔出,只是拼命策动胯下夺来的一匹骏马直往回退。这一战打到现在已经让他彻底打消了高傲立功的念头,只要能把这些西军硕果仅存的骑兵活着带回去,他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本来,他还打算冒险回身再杀一阵,好歹能阻一阻辽军的追击。可结果,就在他咬牙回头的同时,后方辽营却传来了鸣金收兵的信号,然后刚回身的种经就看到那些追击的辽军满是不甘地停步,再慢慢往后撤去。
这让种经庆幸不已,却也不敢再多作停留,赶紧率军继续往前。而在其前方,辽军主力也开始后撤,不敢再与宋军硬拼,只由一部精锐在头前抵挡,其他兵马则有序后撤……
辽军居然败了?!这个念头让种经更是一阵振奋,毕竟这一年多来,他们的付出太多,而之前又屡屡败于敌手,当胜利到来时,自然难免心神激荡。至于其前方的那些将士们,更是个个面颊潮红,呼吸急促,士气居然又提了起来,大有从后方截击敌人的意思,岂能让这些敌人退得这么容易?
被眼前这场胜利所惊到的,还有宋军大寨里的童贯及一干将领呢。这些人此时已全数傻眼,谁也想不到,随着孙途率军杀出,这场看似必败的战斗会发生根本性的转变啊。
“真就要胜了?”童贯脸上却没有多少喜色,因为他很清楚,一旦如此,功劳就必然会全部落到西军和孙途他们身上,他这个三军主帅可未必能从中获得多少好处啊,甚至可能会因此威信扫地,后患无穷。
倒不是说孙途他们能绕过他这个主帅向朝廷抢夺功劳,事实上真论起来,童贯的首功是谁都抢不走的,毕竟他才是名义上的三军主帅啊。但是,朝廷方面的反应是一回事,军中反应却是另一回事了。
可以想见,一旦真是这么个结果,他童贯必然会成军中笑柄,多年努力将彻底付诸流水。因为这一战是西军拼命打出来的,是孙途带军杀出后,才彻底扭转并奠定的胜势。这些东西可不会因朝廷的封赏而改变,甚至可能因此让将士们更为不满,并再增孙途在军中的威望。
要是再往下想,有些后果就更加可怕了……可以说这一刻作为宋军主帅的童贯甚至比辽军将帅更希望他们能再度扭转战局,击败还在前压的宋军呢。这等事情,是何其的荒谬荒唐,要是放在一日之前,有人告诉他会有这样的想法,童贯都将把对方看作疯子了。但这,却是事实。
只是,眼看着如惊弓之鸟般狼狈退去的辽军,他实在不认为敌人还能再奋起反击啊。大势已成,岂是他一人的念头所能影响。
“什么声音?”边上突然有人不安地问了一声,随即就惹来了不少人的留意,童贯也隐隐听到了远处有哗哗
的动静不断传来,似乎还在不断朝着这边而来。
但当他们往那声音传来的方向张望过去时,却压根看不到什么异常。此时天色早已暗下,又还有大雨影响,怎么可能看得清远处的景象呢?要不是那声音越来越响,只怕都要被耳畔时刻作响的大雨落地声给掩盖过去了呢。
“是辽军还有伏兵从侧方袭我大营吗?”有人猜测着说道。
“不可能,他们都已退兵了,而且军队掩杀过来岂会有这等异声?”
“不对,是水声……”终于有人分辨出了那古怪动静的来头:“那边是白沟河,难道是白沟河决堤淹来了?”
“你说的是哪门子梦话?如今才刚开春,这里又是北方少水之地,白沟河就靠今日这场大雨怎么可能泛滥成灾?”这位的话才刚出口,身边已有不少人再度惊呼出声:“是水,大水漫过来了!”
却是那汹涌的河水来势飞快,此时已经能让人隐隐看到黑暗中不断上升的水面,和最前方高高仰起的浪头了。
“真是水攻,快跑!”众将瞬间就反应了过来,自家所处的位置可是太不利了,正在一个低洼处,一旦大水扑涌过来,那真就是灭顶之灾了。
“跑,快跑!”
“撤,赶紧上高处!”……
营中的呼喊声顿时已响作一片,童贯在一愣间,已被身旁的几名护卫拖着就往马上扔去,然后他们又赶紧护着他,直往侧方高处奔去。刚才他们就因为不够小心被孙途得了手,这一回可不能再犯相同的错误了。
其他将领也是一般,慌忙往高处跑去,随后整个宋军大寨也全乱了套了,无数军卒将士全跟没头苍蝇般直往外跑,有人为了争一个出路,甚至不惜对自己的同袍拔刀相向——因为就在他们眼前,这场大水的力量已经展露无疑,树立在大寨侧方的厚厚的木墙在大水面前就跟小儿玩具似的瞬间垮塌,大水所至,沿路营房全数被冲垮坍塌,再卷入水流之中,瞬间就没了踪影。
这等天地之威甚至比辽军还要可怕百倍,因为对上辽军你还有反抗的可能,但在这场咆哮而来的大水面前,一切挣扎那都是徒劳的,一个浪头过来,就是几十人瞬间消失。这让本就怕死才留在营中的诸多将士再没有了任何想法,只是一心保命。
几乎就在一瞬间,这座看似牢不可破的宋军大寨便已被摧毁大半!
当这一幕发生时,远处的耶律大石却无半点喜色,甚至满心的懊恼与遗憾。本来这一下,就足以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为这次的决战划上一个完胜的完美句号。可现在呢?辽军已仓皇北退,纵然宋军因此影响军心再乱,他们也不可能再鼓起勇气,再反杀回去了。
多日布局,借天地之力而成的绝杀,最后却只换来一个平手的结果?他,不甘心啊……
第929章 宋辽决战之合(下)
后方突如其来的惊人变化让宋军追击的脚步骤然而止,许多人都忍不住回头张望,在看到自家军营竟被这一场大水给冲得毁去大半后,那些跟随孙途杀出营来的将士们更是后怕不止,同时也开始迷茫退缩了。
后怕的当然是倘若自己不是相信了孙将军的威名,随他一道杀出营来,只怕自己便会陷于这场大水之中了。纵然能挣扎着逃上高处,可在军营被毁的情况下,若再有辽军乘势杀来,怕是真就彻底完了吧?
但同时,许多人心里也再度生出了畏惧之情。无论是哪支军队,中军大营和主帅在他们心中都有着顶梁柱定心丸般的作用,哪怕这些宋军已听从孙途之意出来了,但依旧牵挂着后方大营。现在大营被毁,童贯等将帅生死不知,对他们的打击自然是极其巨大的,巨大到孙途的影响都被削弱到了极点。
有人裹足不前,有人东张西望,还有人竟在偷偷地往后缩去……说到底宋军士兵百年来实在过得太憋屈了,他们完全没有汉唐时横扫北方西域的骄兵悍将所有的舍我其谁的勇气,孙途能鼓动他们一次,但再想于此等大变故中提振军心,让他们不管后方继续追杀辽军,怕是不可能了。
身在队伍前列的孙途在回头扫视后,也明显感受到了这一点,这一回他也无能为力,只能是摇头苦笑了。倘若西军还能保持着一定战力,或许他尚能一搏,但很明显,此刻的西军也已到了强弩之末,能跟着援军冲上一阵已是极限,再想靠着几万伤疲之兵扩大战果却是强人所难了。
这一点,只从不远处苦笑摇头的种家二老,以及前方快速赶回来的西军骑兵就可确定。种师道他们最善于用兵,若是有机会,怎么可能不拼一把呢?但有时人力有尽时,实在是无法强求啊。
想到这儿,孙途策马上前,来到了种家二老身边:“见过二位老将军。”这还是他和两人今日首次对话呢。
二老随之也看了过来,脸上的苦涩和惭愧是越发的重了:“千里啊,这次可真多得你率军出救了,要不然我西军将士恐怕……”
“不过惭愧啊,将士们厮杀了一整日,早已人马困乏,怕是不堪再战了……”种师中更是直接道出了眼下的难题,种师道虽未开口,但脸上的神色已经说明了一切。
“后方大营受袭,我军已军心不稳,只怕真就要罢手后撤了。”孙途也是轻轻一叹:“终究是棋差一招,没想到辽人竟早有如此布置,以至于功亏一篑!”他确实颇为恼火,自己好不容易才不计一切地在军中夺权,本以为能一战而下,可结果还是出了这样的纰漏与变故。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事到如今,也只能就此作罢了。”种师道看似安慰地说了一句。
“千里不必太过懊丧,此战我们不但一雪前耻,而且还占得胜机,辽军伤亡不在我们之下,已算是完成了既定目标,此时退兵也不算毫
无收获。”种师中也语重心长地劝道,他还真怕孙途因为年轻气盛而继续不管不顾地下令追击呢。
其实孙途也已清楚了眼下局势,自不会过于强求,当即点头:“那就退兵,由我军殿后,西军先走!”相比于厮杀一整日,兵困将乏又伤亡惨重的西军,才刚进入战斗不久的北军等宋军的情况要好上不少。
对此提议,两位老将军倒也没有过多的谦让,当即就点头应下,随着一个个命令下达,旗帜挥舞间,西军已迅速往后方退去。
至于那些北军将士,虽然看着有些彷徨,但在未得军令之前终究不敢乱来。而且,辽军还在后撤,看着已不敢再上,他们自然也就放下心来,直到西军已退到几里外,才由孙途下令,缓慢地朝着后方退去。
宋军这一退,自然完全落到了前方辽军大营内的耶律大石二人眼中,这让两人心中更感懊恼。因为这一回,他们当真是错过了一场大胜啊,只从宋军在军营被大水袭击后所做出的反应,就能知道若能抓住这一机会,自家必能大获全胜,即便无法全歼宋军,将他们赶出几十里,甚至让其退回雁门关,就此龟缩不出也是大有可能的。
可现在呢,却是半途而废,不但未能趁机取胜,自身的伤亡也是极其严重。可以说从战略上看来,耶律大石的全盘计划皆已彻彻底底的失败了。这让他懊恼地直拿拳狠砸墙头,恨恨不已:“就差那么一点点啊,倘若大水能早一些袭入宋营,此战就不是眼下的结果了!”
“大石不必如此,至少此战我们也不算败,要不是你这一计,才真就难以挽回了。”耶律雄格忙出言宽慰。他说的话确实发自真心,只要想想之前的那番变化,他就是猛一阵的后怕啊。
“大王就不必如此安慰我了,这一战虽未全败,却还是败了。经此一役,敌我双方间的态势已然逆转,主动权已全数归于他们,是我失算,导致的这般结果,所以若是朝廷要怪罪,自由我一力承担!”耶律大石当即主动揽责道。
“不,你已经做到最好,是我这个主帅的责任。若能早一日发动攻势,把主动权掌握在我们手中,此战就不是今日的样子了。”
两人说了这么一番后,到底都没能说服对方,只能暂且将事情放下,先到军营前迎接自家将士归来。
这一战对辽军来说确实也是伤亡惨重。光是与西军的一战已让他们付出了极其惨重的代价,而之后宋军援兵的杀到,更是让他们慌忙后撤,一路之上再添无数死伤,此时回得军营,个个都面色沉重,垂头丧气。
尤其是耶律宸,更是满脸的愧疚,一见了两位主将,就下马跪地:“末将出战不利,导致大败而回,甘愿受罚。”
耶律雄格当即就走上前去,一把将他搀扶了起来:“你不必如此,真要说错,也在我这个主帅,你和麾下将士已尽全力,我和大石林牙都是看在眼
中的。”
耶律大石这时也已振作了精神,看着跟前那些垂头丧气的将士们高声道:“你们之前的表现大王与我都看在眼中,你们已为国尽忠,并无罪过。而且此番一战我们也并未真就败了,现在宋军大营被毁,伤亡只会在我之上,接下来还有大战,我们也还有取胜的机会!本官相信,只要我大辽将士上下一心,最后的胜利必将是属于我们的!”
纵然心中懊恼,刚才还在自责,但此刻的耶律大石却表现得极其自信,尽自己所能地给将士们加油打气。耶律雄格也明白他的意思,当即跟着开口,好生安慰了众人一番,这才让将将要跌落到谷底的士气给挽回了一些。
直到将士各自入营,他们几个重要将领也回到中军帐后,几人脸上才露出了几许不安和疑惑来:“耶律宸,这一战的关键就在于宋军中军寨子里突然有援兵杀出,对此,你看出了些什么端倪来吗?还有,那领军的将领又是何人?”耶律大石很快就问到了自己最关心的地方。
耶律宸心里一动,赶紧回道:“此事末将也深感疑惑,因为就之前判断,宋军主力是不敢轻举妄动的,而战斗到天黑前,也是如此。可突然之间,宋军却杀了出来,而且那队列也无多少章法,就好像是那些宋兵自发决定的出兵,而非童贯这个宋军主帅早早做好的布置。”他一面说着,一面回忆之前战事中的变化,越说,自己心中的疑虑也越发的大了起来。
这事确实透着太多的蹊跷,而在细细回想后,耶律宸更是奇怪道:“至于旗帜,虽然不少,却未见有什么是宋军中主要将领的旗帜……”
“竟有此事?”耶律大石忍不住起身踱步,口中更是念念有词:“以我对宋军的了解,他们几乎没有这样的胆子啊。既然此事并非童贯授意,又怎么可能发生呢?是宋军营中突然发生兵变吗?”
“兵变?就在两军阵前?”耶律雄格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
倒是耶律宸,听到这话后却有些动容:“这倒有可能,末将曾看过宋军大营,在他们出兵杀出前,确实好像有什么异动。只是因为相隔较远,所以未能看个明白……”
“问题定然是出在这一场乱子里,宋军中有人看出了战事奥妙,所以不惜一切地发动兵变,然后带兵杀出,破了我的全盘计划!”耶律大石咬牙切齿道:“真想不到,到了如今,宋军中居然还有这等人物,他到底会是什么人!”
说到这儿,他突的心中一动,某个人的名字已浮了出来:“会是此人坏了我的大局吗?孙途……”他还记得萧延平飞鸽传来的信中有提到孙途,及其已来前线,可这么一个新到军中的家伙真能有这等胆子与本事,临阵闹出兵变来?
但无论如何,这都是一个思路,更可能是破解眼下困局的一个切入点。想到这儿,耶律大石已重新变得镇定,看来该做些试探了!
第930章 夺兵权
辽军退回大营疗伤自守,而宋军这一回却是无营可退了。一场大水将整个营寨摧毁大半,各种辎重器械损失大半不说,就连兵马也多有折损,这让全军都不敢在原地久留,只能赶紧趁夜后撤,直撤出去二三十里地,方才重新停下,建起了颇为简陋的营寨。
到了此时,已是次日天明,下了一昼夜的大雨也终于是停歇了下来。但宋军上下却依然是一副惊魂未定,神不守舍的模样。这可不光是昨夜的那场大水让大家感到后怕不已,更在于整场战斗的戛然而止,叫人开始担忧起来了。
当时那些将士们受到了孙途的感召便再无顾虑,随他一起杀出军营,直面辽军,而且一战之下彻底压退辽军,更是让这些宋军感受到了从所未有的畅快。可是……当他们以为能一战而胜,从而立下绝大功劳时,后方却发生了大水冲营,军心大乱的变故,导致他们未能尽得全功,战斗最终是以平手收场。
本来能有这样的结果也不算差了,毕竟数十年来,宋辽交锋大宋一直都是吃亏的一方啊,能在这场决战里打平辽军已是少有的荣耀。可关键在于,这一战他们可都是违背童帅之命杀出去的,若是取胜倒还好说,现在这般,一旦他们冷静下来,自然就要担心童帅乃至于后面的朝廷秋后算账了。
此时的宋军临时营地里可谓是一片愁云惨雾,将士们哪有半点喜悦之色,许多人都拿眼看着后方充作中军大帐的帐篷,猜测着里头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因为就在这帐中,童贯、二种,以及孙途等重要人物正在商议要事呢。或许当帐帘掀开时,大家的结局也就定下了。
不过这些将士们所不知道的是,内里那些看似高高在上,能一言决定他们生死的将领们此时的情绪可比他们更紧张,他们的气势已经完全被孙途一人给稳稳压住了,甚至连句话都不敢说。
“童帅,今日一战你当知道之前犯下了多大过错了吧?”孙途一开口,就没有丝毫的留情:“若我宋军上下能得一心,何愁不能破眼前大敌?可现在呢,此战之后,西军伤亡惨重,辎重后勤更是损失极大,再想北上,却不知要准备到什么时候了!”
他这话确实在理,伐国之战打的就是后勤供给,现在大营被毁,损失真就难以计数了。而一切说到底就在于童贯的私心作祟,用兵不当,给了辽军以充分准备的时间,同时也分化了整支宋军。
童贯脸色越发的阴沉:“孙千里,你这是想把罪过都推到老夫头上吗?老夫还没问你的罪呢,不但在军中胁迫本帅,还擅自带兵出战,你哪里还有一点朝廷官员的样子?你是要造反吗?”心中恐慌的他,此时能拿出来应对的,就只有这么一种说法了。
若是换了其他人,早被这番话给吓住了。至少此时的种家二老就是脸色一白,颇为担忧地看着孙途。他们也不曾想到孙途所
以能出兵救援竟是干出了这等大事来啊。好嘛,这事一旦真被人报回朝廷,罪责可太大了,不光是孙途,就是他们也必受牵连。
但孙途却不为所动,只是冷笑道:“大敌当前,我眼中只有如何取胜,自然就顾不上其他规矩和繁文缛节了。而且童帅你可别忘了,要不是我率军而出,只怕这次我军就真要彻底败在辽军手下了。”
这话让众人的脸色再度一白,细细想来,事实还真是如此。没有了孙途这一手违命出兵,前方西军必然大败于辽军之手,然后后方大寨被大水一袭,自身也必然混乱不堪,毕竟人越多,遇袭后的情况也必然越混乱啊。
到那时,辽军挟大破西军之势掩杀过来, 早已混乱的宋军怎么可能抵挡得住他们的猛攻,势必将会是一场溃败,其结果只会比现在坏上几倍。就是童贯,这时也不好否认此说法,只能是低低哼了一声。
片刻后,他才看向孙途:“所以你说这许多,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已经很清楚了,童帅你根本就不是合格的大军统帅,还请你把军权交出来吧!”孙途也不再拐弯抹角,说出了让在场众人齐齐变色的话来。
童贯更是面色煞白,猛地起身喝道:“孙途,你想做什么?是要对我下手吗?”他骤然想起了朱勔、高俅等人的下场……以前在知道这些事情时,他还有些幸灾乐祸的感觉呢,毕竟那些人身份与自己相当,却又是自己的敌人,被孙途一一铲除倒是件好事情。可是,真当这可怕的一幕落到自己头上时,他才感到了阵阵恐惧,这家伙是真敢杀人的呀!
孙途看了他一眼,又是一笑:“童帅不必如此紧张,我还不至于干出此等忘恩负义,恩将仇报的事情来。你与我有大恩,当初若不是你引我入官场,也不可能有今日的孙途。”
这话却让童贯一阵揪心,他是真后悔啊,自己当初怎么就没能看出此子的狼子野心,居然就全力栽培呢?现在倒好,孙途羽翼已丰,反倒威胁到了自己头上。
“你……你既然记得这些恩情,今日还想夺我兵权,这还不算恩将仇报吗?”最后,他只能咬牙质问道。
孙途却摇头道:“一码归一码,你对我的恩情是私,而此番军事却是公。更何况,真要论起来,我孙途帮你做下的事情也自不少,几乎可以抵偿你对我的提拔之情了。所以,还请童帅莫要让我难做,只要你能好好配合,我可以答应你,不但能确保你的安全,而且到时的功劳也少不了你的。如此我们各取所需,不是皆大欢喜吗?”
顿了一下,孙途又道:“更何况,童帅你操劳了大半辈子,如今年岁渐高,也确实该歇一歇了。军中事务,交由我和二位种相公,自当万无一失。”
感受到孙途的决心,而周边那些将领又全都被其声势所压,竟无一人敢出
言反对,童贯纵然心中不愿,此时也只能低头认命了。
他很清楚,此刻哪怕自己不顾孙途武力的威胁,冲出帐去叫人拿下孙途及二种,响应者怕也寥寥。这一点,从昨日那场几近于兵变的事情里已经可以看出端倪来了。而现在,那些随孙途出战过的将士自然更愿意由其做主,再加上虎视眈眈的西军,禁军里纵然还有忠心于自己的人,怕也难起浪花。一旦真个硬来,只会逼着孙途下死手,到时自己真就要步高俅等人的后尘了。
童贯也是个聪明人,最明白识时务者为俊杰的道理,情势如此再无翻盘可能,也就只能交出手中兵权了——而且在他看来,这交不交都没什么区别了。半晌后,他终于叹息一声:“老夫老矣,既如此,一切就听凭你的意思吧!”一面说着,已把一直藏在袖子里的一枚金印给拿出来,抛给了孙途,正是朝廷予他的帅印。
其他将领见孙途接过帅印,脸色再变,这一下,事情可真就无可挽回了。只是不知道已夺得军权的他又会如何处置自己等人呢?
就是作为受益方的种师道、种师中二人,这时也是面色凝重,说不出一句话来。孙途这么做,真就和公开造反没太大区别了。可他们也清楚,这确是扭转眼下战局的唯一办法,只有当全军都自己掌握之中,他们才有机会重新夺回优势,再次北伐辽国。
只是此战之后呢?他孙途会做何选择?朝廷在知道这一切真相后,又岂会容他们?
孙途却完全没有这等顾虑,只是用目光扫过跟前那几十个将领后,才报出了一连串的名字来:“魏炳、张仲慷、柳长洲、万勇……”他每报一人名字,被点到的神色就是一动,直到报完十七八个名字后,他才说出了自己的决定:“你等各自回营,约束麾下兵马,安抚军心,以防有变。接下来,就是听从两位种相公的命令行事。”
这十多人微微犹豫了一下后,便纷纷起身答应,然后先后而去。很明显,他们已迅速选择站在了孙途这一边。
事实上,这些被点到名的将领都是之前在军中受人排挤冷落之人,他们心中也都憋着气呢,此时有了机会,自然不愿意放过。话说之前那段在军中看似空闲的日子,孙途其实一直都在做着观察和打听,把宋军中的一些事情都给弄明白了。所以此时才能有的放矢,迅速做出安排。
童贯和剩下的那些将领心中更是发沉,这才知道原来孙途早已经有了夺权的打算,如此看来,自己倒也输得不算太冤枉。
“至于你们……”孙途又扫过其他人,笑了下:“就随童帅一起,好好在营中歇养吧。”话虽委婉,意思却很明确,这些人和童贯接下来将会被软禁起来,至少在战胜辽军之前,他们将再难有自由可言……
几句话间,孙途已把军权夺来,牢牢掌握在了自己手中。
第931章 兵戈暂歇
童贯及那大批被彻底夺权的将领也不是没有想过反抗,只是当他们被带出大帐,看到周围一双双警惕的眼睛,还有那一张张箭已上弦,时不时往自己这边瞄来的弓弩时,心中反抗的勇气也就彻底消散了。
无论是童贯还是这些将领,说到底都是惜命之人,军权声望什么的再重要,能有自己的小命要紧吗?到了这一步,纵然再不情愿,他们也只能认栽,由着人把自己关入一座座独立的小帐之中,出入都不得自由。
当然,这并不代表他们真就彻底服输了,只要给他们机会,这些人还是会闹上一场,给孙途他们带来麻烦。但以现在看来,这么做显然是对宋军上下最有利的,能迅速提振并凝聚军心,让大家从这一场未尽全功的失利中走出来。
孙途的这一强硬措施不但吓住了童贯等人,就是经历过无数风浪,也算是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种家二老都感到阵阵心惊,以至于在此期间,他二人虽然在场,却是一言未发,因为他们一时都不知该作何反应才好,只能是保持沉默。
直到童贯等人被带出,帐中只剩下他们几个自己人时,种师道才有些迟疑道:“千里,越侯啊,你这也太胆大妄为了,这可是……可是兵变啊……”语气里既有担忧,更多的却是苦涩。
种师中则是黑起了一张老脸,盯着孙途:“千里,你可知道自己这么做会引来什么后果吗?且不说下面的将士会不会因此生乱,一旦此间消息外泄,你我都将死无葬身之地,而且死后还将被冠上逆臣反贼的骂名!”
“二位前辈不必紧张,我既敢这么做,自然有我的道理,至于后果,我且问二位,以你们西军一直就遭朝廷所忌这一事实,你们觉着此番一旦战败,朝中那些人就会饶过你们吗?至于我,其实早就没有退路了,我得罪的人只比你们更多,来此路上更是把高俅都给杀了,只要不是大胜回朝,我必死无疑。既然已入绝境,我们为何就不能奋起一搏?”孙途的语气极其平静,但说出的话,却让二人心跳再度加速,脸色也是越发沉重了。
“你……真是胆大到了极点,老夫一生阅人无数,但却从未见过像你这样的人!”种师道一时无语摇头,“但你救我西军将士也是事实,我们毕竟承了你一份情,所以此事即便再是凶险,我们也可以帮你……”
种师中刚想说什么,却被孙途抢先了一步:“老种相公此言差矣,你们做这一切不是为了帮我,而是救自己!眼下局势已由不得我们再有丝毫犹豫了。这关系的,不光只是你我及部下将士的生死荣辱,更与大宋,乃至于整个中原安危息息相关!”
“越侯,你这话过于夸大,危言耸听了吧?”种师中皱起了眉头说道。
“不,在下所言句句属实……”孙途当即就把自己之前激励全军的那番说辞更详尽地道了出
来,末了更是盯着二人:“二位前辈身在军中多年,难道还看不出这大宋朝廷早已病入膏肓,大厦将倾了吗?若再以常规手段来救,又能撑得几时?所以得下猛药,以非常手段治非常之症!”
听他这么道来,两人神色又是一阵变幻,又忍不住互相对视,默默作起了交流。其实他们又何尝不知道如今大宋无论朝廷还是军中都已弊病丛生的情况呢,只是作为宋臣,他们从没有生出过如此大胆的决定而已。事实上,若非孙途的出现,在这次伐辽的战事中,二人就会因为被童贯排挤而只眼看着西军菁华丧尽,最后更是在金军入侵后,战死沙场,为国尽忠……
说到底,他们还是抱着忠于朝廷之心,为了种家的数代名声在做着一件不可能成功的事情,哪怕知道最终结局,也只当看不见,依旧是一条道走到黑。
这样的人固然值得敬佩,但在孙途看来,却不值得学习。像他们这样的老将军,就该有更好的结局,也该让他们在这场战争中发挥出更大的作用来!
他们也能体会到孙途的良苦用心,只是一时间还是无法转过这么个弯来,只能是愣怔地盯着孙途,一时无言。孙途则好整以暇地为两人倒满了碗中白水:“二位忠心朝廷的想法在下自然颇为佩服,但有些时候也该学会变通才是。对我辈军人来说,取得胜利才是最重要的。二位以为如何?”
一声叹息从种师道口中传出:“罢了,事到如今,哪怕我们说再多,怕也无人会相信在此事上我们并不知情了,不是你孙千里的同谋了。”
“哼,事已如此,我们除了与你合作,也确实没有其他路可选了。”种师中脸色更显难看,恨恨地瞪了孙途一眼。
说到底他们身上到底还是有着军人的血性与骨气,对他们来说,能击败正面的辽军,并最终拿下幽州,也不失为一个可以接受的结果。但随后,种师道又皱起了眉来:“话虽如此,可这一战后,我西军伤亡惨重,接下来可用之兵真就不多了。而你所为又必然导致军心动摇,我们还拿什么与辽军一战?”
“是啊,还有后勤辎重,我们在这场大水中损失大半,一旦补给不上,又如何与辽军交锋?”说到用兵上,种师中更是一针见血,点出了这一最大的隐患。
孙途的神色也变得郑重起来:“这确实是咱们现在最急于需要应对的问题。粮食辎重的后勤补给,得亏之前我们的粮道被辽军所断,所以还有大量物资堆积在雁门关中,只要急令那边起运送来,度过眼下的难关应该不是太难。”
两人一听,倒也点头表示认同。这说起来,真有种因祸得福的感觉了,要不是辽军之前的所为,军营里囤积的物资只会更多,那损失也就更大。
孙途见他们点头,心头便是一振,继续道:“至于辽人那边,我倒觉着眼下他们也不敢
再轻开战事了。不错,此战咱们确实损伤不小,可他们也好不到哪里去,而且相比我大宋,辽人现在的情况只会更糟,他们只会更承受不起更大的损伤,不然这一支辽军精锐就再不可能回北边与金人一战了!”
这一回,种家二老却深深地皱起了眉来,虽然孙途的话有些道理,可依旧无法让他们彻底放心啊。
孙途见状,又道:“其实眼下最明智的选择就是退军,退回到雁门关附近去,这样既解决了粮食后勤的问题,也能暂避辽军锋芒,直接将他们拖死。只是这么一来,却又是旷日持久,对我们来说也多有不利,终究是夜长梦多啊。”
确实,若真按他说的来,就又重新回到了之前的稳妥策略。这是种家二老同样提倡的破辽妙招,只是之前被朝廷给否了。可现在他们却不好用了,因为一旦时间拖久了,朝廷知道了军中变故,麻烦就会接踵而至,至少此时的他们还应付不了。
“所以眼下最好的办法就是坚守?”种师道已迅速明白了过来,开口问道。
“正是,先坚守以待后勤跟上,军心恢复,再寻机会破敌。另外,我还想到了一事,或许这将成为此番我宋辽之战的胜负关键。”孙途神色凝重,刚想把想到的一点东西道出,帐外却传来了亲兵的声音:“将军,营外突有辽人使者求见,不知是否接见?”
微微一愣,孙途就笑了起来:“看来真就如我所想,就是辽军也不敢再轻启战端了,所以才会派出使者前来。”随后,便高声道:“既是辽人来使,我们总不好拒之门外,就请他进来说话吧。”
种师道二人也不觉脸色一变,居然真就被孙途给说中了,看来确实大有翻盘的机会啊,而之前的决定也确实是做对了。这让两人再看向孙途时,眼光里已经多了些别的东西,似忧似喜。
半晌后,一个辽国官员就昂首挺胸地来到了帐前,他大剌剌地冲孙途等人一抱拳道:“某乃辽国使者樊武,特奉我大辽南院大王,征南大元帅耶律雄格之命前来给你宋军大帅童贯带几句话。”
“你说,我们听着便是。”孙途倒并不因为他的态度而生出不满来,当然也没有让其坐下的意思,只是随意说道。
“你们谁是宋军主帅童贯?”樊武目光炯炯地扫过帐中几人,总觉着都对不上号。
孙途却是一笑:“我家童帅身体抱恙,今日自然不能见客。你有什么话,只管跟我们说了便是,若不肯说,就请离开。”
“……”对方稍稍沉吟了一下,最终还是就范:“跟你们说了也无妨,我家大帅的意思,是此番双方皆伤亡惨重,确实不好再战,不如罢兵如何?还有,我大辽将士最佩服的就是英雄豪杰,前日你们宋军中那个带兵出营的将军力挽狂澜,我们很想知道他是什么人,并致以我们最崇高的敬意!”
第932章 第三股势力(上)
黄昏时分,辽军大营,中军帐中。
樊武正禀报着自己出使宋军驻地的前后经过,身前的耶律大石听得眉头轻皱,直到其把话说完,方才道:“你是说你并未见到童贯,只是和几个将领见了一面,同时他们也答应了停战的要求?”
“正是如此,看他们的样子倒不似作伪。”樊武回忆了一下当时的情况,神色严肃地道。
“看来宋军这次的伤亡也是极大,暂时不敢再对我们用兵了。大石,你说我们要是趁此机会发动突袭,能不能一举破敌?”耶律雄格立刻就提出了自己的想法道。之前一战实在叫他心中难平,还想着扳回一城。
耶律大石忙对他道:“大王不可,说不定这正中了宋人下怀!宋人善守,一旦这是他们示弱引我们草率进攻的计策,我们的损伤只会更大。”
“嗯?”耶律雄格一呆,他还真没想得这么深呢,但同时也有些疑惑,之前耶律大石可没有如此重视宋军啊,现在看着却更谨慎了,难道是因为之前的挫折让他有所转变?
耶律大石看了他一眼,又问樊武:“那些宋将只说童贯有病在身不能见客,就没提其他的了?还有,当你照我说的提及那个带兵出战的宋将时,他们又是什么表现?”
“没有,他们只说自己可以全权负责军中之事。至于提到那个将领时,其他人虽然有些异样,但也看不出什么激动或是愤怒的意思来,就好像他们压根就没太把这事当真。”
“难道说林牙你的计策被他们看穿了?”耶律宸不觉好奇问道。
在帐中几人同时望来的目光中,耶律大石轻轻叹了口气:“应该就是如此了,而且若我所料不差,后果应该更加严重!我来问你,今日宋军大帐中做主的是什么人?是那姓种的两个老将吗?”
“不,是一个三十左右的将领,虽然他坐于下首,但许多话都由他来说,其他人也很自然都在看其脸色行事。”樊武能被派去做使者,这点眼力还是有的。
“这就是了,宋军果然发生了兵变,而且还是在兵不血刃的情况下取得了完全成功。要是我所猜不错,那个年纪最轻的将领就是兵变的主使,也就是那个叫孙途的宋将!”到最后,耶律大石几乎是咬牙道出了孙途的名字。
耶律雄格眉头也是一紧,作为和耶律大石关系紧密之人,他当然从其口中听说过孙途的大名,而且次数还很不少:“孙途吗?此人当真如你所说般将会是我们的大敌?还有,我总觉着此事有些想当然了,他一个年纪轻轻的家伙,在军中也没多少根基,真就能如此轻易就把童贯给拉下马,还让自己取而代之?”
“这就是那孙途可怕的地方了。说实在的,若非掌握了这些线索,我也不敢做出如此推断啊。但除此之外,我实在无法解释宋军为何会有这些变化了。大王,
你也和那童贯打了多年交道,岂会不知其为人,若他还掌握了兵权,又怎会让前日的事情发生?还有,无论从年岁气质还是米样,樊武看到的那个宋将都与我所熟悉的孙途有七八成相合,而且从之前的密报中我们已可肯定他来已来到宋军大营。至于他是如何做到这一切的,确实让人有些疑惑,但若说如今宋国还有什么人能在几十万军中夺取兵权,在我看来就只有他孙途一人了!”
耶律大石这一番话说出后,再度让帐中众人皆都动容。因为这说法算是把孙途捧到了一个极高的位置,这是以往的耶律大石从未对任何一人有过的高看,这足以让众人对孙途生出戒惧之意了。
“林牙是因为觉着如今统率宋军的人已换作了孙途,所以才不让我们再度发兵?”耶律宸想到刚才的话题,又连忙问道。
“这只是一方面,若只是童贯,我们当然可以抓住这个机会,但那孙途,其人最善于行险用谋——这些年来,我一直在观察着此事在宋国的种种作为,他已比当初更加难缠——所以说不得宋军呈现出来的问题都是假象,为的就是引我们主动去攻。
“而另一方面却更加重要,那就是我们再承受不起太大的伤亡了。北边乱象愈演愈烈,若是我们再有个差错,损兵折将,到时别说回救朝廷,反倒要向朝廷求救了。”
后面几句话才算是点到了关键处,顿时浇灭了众人的求战之心。是啊,如今辽国内忧外患,情况只会比宋国更坏,他们确实承担不起又一次的失败了。所以哪怕有八成胜算,但只要其中还藏有一丁点的变数,都让人不敢冒险。
“可即便我们肯就此罢兵,恐怕宋军也不会罢手。他们的目的一向明确,就是夺取我大辽南京在内的十多座重要城池。而我们是绝不可能把这些重要城池都让出来的,不然……”耶律雄格满脸苦恼道。
耶律大石也深以为然地点头:“是啊,眼下咱们确实处在了一个极其为难的位置,进不得,退不得。”
“而且还拖不得,我们的粮草怕也支持不了太久了,哪怕算上南京存粮,也就够两三月之数,北方是完全指望不上了。一旦断粮,大军必然崩溃……”耶律宸更是忧心忡忡地提到了这个要命的问题。
帐中愁云越发的浓重了,说实在的,自契丹一族崛起后,他们还从未遇到过这等进退两难,又如此窝囊的局面呢。
“那就先与宋人议和,看能不能从中获取一些好处。比如我们可以城换粮,先度过眼下的困局。”耶律大石在思忖后,突然提出了这么个策略来。而他此话一出,顿时就让众人都再度变色:“林牙,你疯了……先不说宋人会不会答应,光是朝廷,都不可能让我们干出这等自毁长城的事情来!”
无论宋人还是辽人,其实都很清楚幽云十六州对中原王朝来说有着多么巨
大的用处。这些城池代表的可不光只是多少百姓,多少地盘,更关系到了南北两方势力的整体格局啊。
大宋为何百年来都被北方的辽国所压制,一直都得不到喘息的机会?可不光是因为他们在军中政策的错误,更在于失去了这大片缓冲地带,以及可以养马的场所啊。而一旦真归还幽云十六州给宋,哪怕让他们用多少金银粮食来换,大宋都是赚到的,因为用不了多久,他们就能借此而起,用大军和手中的刀枪来夺回曾经付出的一切。
看着几人惊慌变色的模样,耶律大石笑了起来:“我当然知道幽云十六州绝不能还给宋人的道理,这不过是拖延的权宜之计。若是能从宋人手中弄到一些好处,就更好了。”
“不是说拖下去对我们大为不利吗?”樊武有些糊涂了。
“如果我们什么都不做,拖下去自然对我们大有坏处。可要是我们在此期间能拉来一支奇兵,从侧方对宋军发动突袭,情况就大不一样了。所以我要的,只是麻痹宋军,拖到我们的计策成功。”
耶律大石的话再度让人发怔:“奇兵?我们在南边还有可用的兵马吗?”就是耶律雄格都有些含糊了。
“怎么,连大王都忘记其实在这几百里的方圆内,除了我们辽宋两军外,其实还有第三股力量吗?”随着耶律大石慢悠悠地问出这一句,耶律雄格等人顿时想到了什么,脸色又变得有些怪异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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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股力量?”同样对这个问题有些含糊的,还有一干宋将,在从孙途口中听到这么个说法时,不少人都怔在当场,倒是种家二老反应迅速,立刻就明白了过来:“你是指东边的常胜军?”
这才让众人恍然过来,说实在的,他们还真把这一路兵马给彻底忽略掉了。因为对动辄就有几十万大军厮杀的宋辽双方来说,一支处于夹缝中,只有区区两三万数的败军真是那么的不起眼,哪怕之前童贯他们还真起过招揽的意思,但随着战事的发生,就被众人给抛到脑后了。
但孙途却很重视这一股力量,不只是因为他才刚掌握几十万军队,所以对几万残兵会感兴趣,更因为他已尝到过这股第三方力量的威胁。当日萧延平所以能突然出现在大军之后,威胁到宋军粮道,十有**就是走了常胜军的道路。这一点,他是从秦敢等人口中得到的消息,看样子倒有七八分的可能。
因为在宋辽对峙的这一片战场之外百里,还有一座控制在常胜军手中的城池涿州城。萧延平他们很可能就是以那里为跳板,先化整为零,再越过大宋军营,出现在了后方。
可以说这一路兵马虽然人数不多,但因为所占据的位置正好在两军之间,又身处战场之外,反倒成了最能左右这场大战的存在了。而孙途此刻想到的,就是争取到这股力量为己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