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守王夜宴长乐坊 (三)
“‘万户楼台临渭水,五陵花柳满秦川’,如今洛京城洛河两岸这般风光,也丝毫不逊旧唐长安之景啊!”
周文博策马挥鞭,一边沿着洛京城中洛河边上的马道缓缓前行着,一边同身边同行的符昭愿感慨起来。
这两rì间,周文博同符昭愿几乎逛遍了洛京城南城中的各sè游玩场所,陪着这位资深纨绔,人称符二爷的符昭愿好好玩了一番,什么斗鸡,掷筛子,投壶等等一应而全,虽是短短两rì,这新任赵国公豪爽大方,一掷千金的形象却已经被不少京中玩主所熟识了。
“如今正是严冬,却是看不见什么风景,三月便有梨花飘,牡丹开,洛京地气最宜牡丹生长,真可谓是国sè啊!”符昭愿今rì可是随周文博来赴守王的长乐坊夜宴的,因此也正经了许多。
“庭前芍药妖无格,池上芙蕖净少情。唯有牡丹真国sè,花开时节动京城。”周文博前世也曾去特意洛阳看过所谓的“牡丹花会”,虽然确实是瑰丽艳美,然而却再无了“花开时节动京城”那种“满城皆是看花人”的绝景了。
“文博老弟做得好诗啊!当真是有文化!”符昭愿一听从周文博口中冒出来的诗句,连忙恭维起来。
“此诗乃是前唐御史刘禹锡所做的名篇,我如何敢冒其名?”周文博虽然当了文抄公,却还没有抄傻。
虽是夜宴,然而等到周文博二人到达长乐坊时,天还未变sè,却已经有大红的灯笼高高挂起,两排迎宾的妙龄女子正身着着在这寒冬季节依旧能够凸显出曼妙身材的锦袍站在坊门处迎接贵客。
以符昭愿节度次子的地位都无法收到请柬,这一次守王夜宴的规格当真是相当的高,然而当周文博取出了请柬交还给迎上来的侍女时,却突然引发了一场混乱。
“赵国公大人特来赴宴!”一位明显是太监的内侍尖着嗓子大声的传话,然而周文博却已经被一群莺莺燕燕围了起来,丝毫动弹不得了。
“可是‘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的周瑾瑜周公子?”负责接收请柬的紫裙侍女完全忘记了自己的职责,用她胸前丰满的两团软肉紧紧贴在周文博的臂膀上,却已经是娇滴滴的话音带颤起来。
“啊,可是一本《听松轩集》中,有诗一十八,词三十六,篇篇皆是绝品,名震洛京的赵国公,周瑾瑜?”另一位同样是站在一排侍女的排头,姿sè最为出众的红裙女子排众而出,用雪白的柔荑轻掩樱唇,惊呼起来。
“我最喜爱者,还是‘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小园香径独徘徊’一句,当真是天赐之才,绝妙之句啊,瑾瑜公子,若是能为奴家填词一,即使马上死了也是值了!”又有一位靛蓝sè长裙的少女也是神sè激动,感慨起来。
周文博不知道的是,随着他的《听松轩集》从皇宫之中流传出来,这五十四出自“诗仅逊唐,词独领风sāo”的两宋的名家名篇,旋起了一波远远超出他预期的风暴,而他周文博《听松轩集》作者的身份,更是比起赵国公的身份更为人所熟知。
一旁的符昭愿却是早已经看傻了眼,这两rì周文博除了大方以外,玩什么都是不入流,让他不经意间对自己这个将来的妹夫生出来了一丝鄙视,然而这门口迎客的女子是何人,孤陋寡闻的周文博不知,他符昭愿还能不知?
这位恨不得挂在周文博身上的紫裙女子乃是清风阁的花魁,人称“锦木兰”的穆青霜,红裙女子则是牡丹亭的头牌,人称“赛天仙”的柳云衣,而最后发话的靛蓝sè长裙女子却是踏云楼的内定的下一任花魁,秦可人。
而清风阁、牡丹亭、踏云楼则是洛京城中最为高档的三家青楼jì馆,别说这三位花名远扬的小娘子,就是出自这三楼的任一个花牌,面对上符昭愿这等纨绔子弟也颇有风骨,绝不会曲意奉承。
若非是身份高贵,又或是才华横溢,即使是奉上黄金百两,也未必能同这些花魁女子一见,更别说得以做入幕之宾了。
这三家背后都有大势力撑腰,至少据符昭愿所知,这踏云楼就是守王李继潼自己开办的,不然就算是守王夜宴,恐怕也难以请到这三家最出sè的歌姬前来捧场。
当然,若非是这些女子如此有背景和地位,也万万不会在看到周文博后立即玩忽职守,丝毫不顾自己原本的职责。
守王让这些艳sè压京城的绝sè丽人前来迎宾,本来是用来彰显自己的大气和脸面,却没想到周文博仅仅是亮出了个名号就已经引得诸位平rì里轻易不露笑颜的花魁女子丝毫不顾及自己的形象,竟然一窝蜂的贴了上去。
周文博即使再有办法,此刻在这群好比追星族一般狂热的女子面前却是根本没有招架之力,更何况围在他周围的都是些绝美女子,让他更是不能动粗了。
就在周文博被这群莺莺燕燕身上的胭脂水粉香气刺得呼吸不畅之时,突然从大堂门中走出来了一位华服年轻人,他看到了门口这混乱的场景,先是脸sè变得十分yīn沉,突然看到了人群中男子的相貌,这才变出来一张笑脸,却也仍显得有些生硬。
“小王本不敢期待国公大人能前来赴宴,如今周大人如此赏脸,当真是让小王蓬荜生辉啊!”守王李继潼故作豪爽的大笑起来,这才惊散了一群莺莺燕燕。
等到周文博脱身出来时,原本一身崭新的锦袍却已经被拉扯的变了样,左袖甚至已经被撕开了线扣,让他显得狼狈不堪。
符昭愿定眼一看,却看到周文博那白皙的脸上清晰的印着一个绯红sè的唇印,却不知混乱中是哪个胆大的女子偷偷印下的。
符昭愿连忙拉了拉周文博的衣袖,对他耳语一番。
周文博也吓了一跳,连忙从袖中取出临行前红妆特意为他准备的锦帕,将脸上的唇印拭去。
草草整理了一番仪容,看上去不那么狼狈了,周文博这才震了震衣袖,一拱手对着仍站在大堂门口的守王李继潼说道:“瑾瑜冒昧来访,却是要先感谢守王殿下的盛情招待了!”
第四章 守王夜宴长乐坊 (四)
守王李继潼也不过是个刚刚过了及冠之龄的年轻人,继承自父母的良好基因让他显得非常英俊,但是一道鹰钩鼻却稍稍破坏了他脸上的和气,让他整个人的气质显得有些yīn沉。
周文博同李继潼两人脸上都是洋溢着笑容,一并走过了飞檐上挂着长明宫灯,刻着雕梁画栋的长长走廊,来到了一间金碧辉煌的大厅。
符昭愿也是第一次来到这等地方,他被当做了周文博的随从,也没有人阻拦他,他也被这奢华大气的环境震慑的失去了往rì里的纨绔作风,只是老老实实的跟在后面。
此时rì已斜斜西去,天sè昏暗,然而这大堂中挂着的一盏盏明灯,却将四下里照的如同白昼一般,一瞬间让周文博有种回到了前世的感觉。
这一晚李继潼一共不过邀请了二十多人,周文博来的算是晚的了,已经有近二十席已经坐上了今夜的贵宾。
留给周文博的席位却是左手边的第二席,也是个极好的位置。
席间却已经有两名美婢跪坐着,见到周文博前来,连忙起身行礼。
周文博定睛一看,这两位美婢竟然是孪生子,虽然称不上绝sè,但也眉清目秀,当真是一对美丽的并蒂莲。
周文博落座后,守王李继潼却告罪离去招待其他客人,留下周文博和符昭愿两人。
就在两位美婢为周、符二人温酒上菜之时,周文博却缓缓环视着这席间的客人。
周文博若是有不熟悉的,便侧问一问身边的符昭愿,不过片刻间,就基本摸清了席间众人的身份。
得知了众人的身份后,周文博更是坚定了自己之前的判断:守王李继潼有登临大宝之意!
这席间众人中,仅有极少数年轻人,都是同自己这般年少就继承了爵位的;大多数则是京中一些三到五品的官员,周文博甚至在对面上的第一席看到了殿前指挥使申王李存渥的身影。
申王李存渥乃是李存勖的亲弟弟,甚得李存勖的信赖,手中还掌握着一支禁军,在洛京城中的权势地位可是相当的高贵了。
这时天sè也彻底的暗了下去,周文博接过身边美婢敬上的温酒,满饮一盏,眼角却突然看到了李继潼正满面笑容的陪着一位老太监走了进来。
这位老太监不是别人,却正是如今的大唐枢密使——马绍宏!
周文博眼睁睁的看着李继潼引着马绍宏朝自己所在的方向走来,最终这马绍宏马枢密使居然就坐在了自己的身边,左侧席位的席!
马绍宏落座后转过身来,却一眼就认出来了周文博,他原本是带着和善的笑容,却瞬间发出yīn阳怪气的一声冷哼,扭过头去,不再言语。
周文博还未来得及回应,却听见已经坐于上的守王李继潼一拍双手,全场立即静了下来。
“孤王今夜设宴自有缘故,冬rì里长夜漫漫,孤王已经许久未同诸位同僚和挚友交游嬉戏。为了表现出孤王的歉意,特意请来洛京城中三大青楼的大家们今夜为我们一展才艺,正所谓是秀sè可餐,孤王希望今夜诸位都能饱餐一番!”
一众席间贵客纷纷举杯同李继潼举杯共饮,感谢守王殿下的盛情邀请。
对饮了几番酒之后,李继潼轻轻一拍手,原本灯火通明的大堂瞬间暗下去了许多,只有殿中大柱边上亮起了红烛,点点烛火映衬下,倒是别有一番意境。
就在这时,已经有钟鼓敲打的声音按照特定的节奏响起,当真是如同黄钟大吕一般雅正。
众人不管是否能欣赏这雅乐,却都故作高雅起来,有的摇头捻须,有的闭目沉思,周文博一回头,却看见符昭愿的爪子已经偷偷摸摸趁黑摸到了身边美婢的腿上,让小姑娘突然有些花容失sè。
周文博只能哂然一笑,这位大舅哥真是纨绔本sè,风流不羁。
突然间音乐声猛然一变,钟鼓之声转换成为了丝竹之声,两排盛装打扮,一身绯sè长裙的歌女却已经轻挪脚步,步入了正堂之中。
这音乐声周文博听的分明,却是唐玄宗李隆基昔rìjīng心编制的《霓裳羽衣曲》。
一众美貌舞女翩翩起舞,然而当她们散开之时,突然却从一群绯sè衣裙之中显露出来一片大红来。
这舞女头梳双鬓,弯眉如细柳,朱唇赛樱桃,低胸的襦裙袒露出大片的雪白,惹来席间众人的连声惊叹。
这位正是牡丹亭的头牌,人称“赛天仙”的红裙女柳云衣,她的轻纱阔袖随着身体的舞动不停的摇摆着,浑身上下都说不出的娇媚,眼神迷离的让人沉醉,身姿曼妙,让席间几乎所有人都忍不住将目光牢牢的钉在她的身上,随着她的一举一动而移动,原本那些年轻貌美的绯衣女子却全数被无视了。
随着曲调的加速调快,舞女们原本是斜曳裙裾,如风摆柳,此刻却一转风格,愈发激烈。
周文博难得能享受到这种高档次的视听盛宴,他一边认真的听着这丝竹管弦之乐,一边也用欣赏的眼神看向这位热情奔放的女子,这等绝妙的舞技,即使放在前世也足以称得上大家了。
良久之后,曲终四弦一声戛然而止,众舞女将柳云衣团团包围起来,如同鸾凤收翅一般。包括周文博在内席间所有宾客都大声鼓起掌来,为柳大家这曼妙的歌舞而热情喝彩起来。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红裙女柳云衣在退下之前,却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到了周文博的面前来。
她刚刚奋力舞了一场,全身上下已是香汗淋漓,近距离看上去,纱裙的不少地方已经被汗水打湿,紧紧的黏在身上,秀出了让人惊叹的诱惑和魅力。
她的脸sè红扑扑的,也不知是运动还是激动造成的,她却小心翼翼的从胸口取出来一方绣帕,就要递给周文博。
周文博下意识的接了过来。
柳云衣一看玉树临风的瑾瑜公子接下了自己递出的绣帕,心中暗喜,突然间却生出了小儿女的羞涩之情,于是以袖遮面,轻移莲步,快速退了下去。
周文博一下就发现自己成为了席中的焦点,无论老少,所有的宾客都死死的盯住自己,眼中羡慕和嫉妒的神情激烈的几乎要冒出火来。
周文博赶紧收起了这位柳云衣姑娘递来的绣帕,却听见身侧符昭愿那干涩的话语:“文博老弟,你可是撞到桃花运了!”
第五章 守王夜宴长乐坊 (五)
坐于上的守王李继潼自然也注意到了席间这突发的一幕,这场景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然而柳云衣背后的那人身份地位丝毫不弱于他,他也不好责怪,只能连忙拍起手来,示意进行下一曲。
于是音乐声再度响起,鼓声浑厚,琵琶弦惊,气势高昂,偏又婉转动听,于冲和平淡中见jīng妙,可谓绝品。
这次响起的音乐却是鼎鼎大名的《秦王破阵乐》。
《秦王破阵乐》即《秦王破阵舞》,又名《七德舞》,是唐代著名的歌舞大曲。最初乃唐初的军歌,公元六二零年,秦王李世民打败了叛军刘武周,巩固了刚建立的唐政权。于是,他的将士们遂以旧曲填入新词,为李世民唱赞歌:“受律辞元,相将讨叛臣。咸歌《破阵乐》,共赏太平人。”“四海皇风被,千年德水清;戎衣更不著,今rì告功成。””主圣开昌历,臣忠奉大猷;君看偃革后,便是太平秋。”
就在音乐响起后,众人终于将目光投向了面前的舞者,符昭愿也连忙为周文博解释了刚才自己那句话的缘故。
原来按照这个时代宴会的习俗,领舞的女子若是有了中意的嘉宾,便会送上一方贴身的锦帕,用来示爱。
然而这个习俗在长久的演变过程中已经变味了,一般来说主人早就会吩咐好领舞的女子,告知她送锦帕的人选,而这个人一般来说是席间地位最尊崇的,或者是主人特意要求的。
可惜牡丹亭的花魁柳云衣却是丝毫没有给守王面子,毫不犹豫的将锦帕递给了自己最想要见到的瑾瑜公子。
周文博听完解释,这才恍然,难怪刚才申王李存渥看自己的眼神十分不善,恐怕按照李继潼的安排,柳云衣原本是要献锦帕给这位王爷来的。
原本的《秦王破阵乐》是由彪形大汉前来演奏,尽显阳刚雄浑的气势。然而此刻众人面前披甲执戟,交错屈伸,尾回互,往来刺击,极似战阵之形的却是一群女子,为者一身甲衣,然而身形修长,眉目之间颇有英气,周文博定睛一看,却是之前门口的紫裙女子。
这位领舞的戎装美女正是“锦木兰”穆青霜,她此刻却同在大门时判若两人,英姿飒爽,极尽瑰美。
良久之后,一曲终了,所有的舞女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然而众人目光的焦点,一身轻便甲衣,颇有些古代制服诱惑意味的穆青霜却同样向着周文博的席位直直的走了过去。
满殿哗然。
虽然已经在刚才口口相传得知了这位浊世佳公子乃是新任的赵国公,然而他们却无论如何都不能想象到,平rì里眼高于顶的清风阁、牡丹亭二楼的花魁居然纷纷向这位当众示爱,难道真的是姐儿爱俏?
在柳云衣演奏之时,穆青霜已经开始准备了,她自然不知道席间发生的故事。然而以她的xìng格,即使知道了柳云衣的举动,她恐怕仍然会鼓足勇气将锦帕递给瑾瑜公子。
这次却是轮到身边的马绍宏冷眼相对了。
周文博立即明白,守王李继潼原本的剧本上,写的是穆青霜应该向这位马太监献锦帕了。
周文博已经同马绍宏水火不容,自然不用在乎这位马太监的满腔怒火,他怡然自得的饮起酒来,却不顾满殿众人的注视和交头接耳的议论。
周文博稳坐钓鱼台,李继潼却已经急得完全坐不住了。
他原本安排的顺序正是柳云衣向李存渥献帕,穆青霜向马绍宏献帕,最后则是自家踏云楼的下一任花魁秦可人向周文博献帕。
然而先前出场的柳云衣和穆青霜二人丝毫不给自己这个王爷之尊的主人面子,让他完全下不得台来。然而此时的当务之急却不是生气,而是要赶紧更改下剧本,不能让今晚三位花魁将锦帕都给了周文博一个人。
李继潼早已不复起初的优雅和镇定,他顾不得失态,连忙招手,等了一会之后,这才有一名小厮快步走上前去。
李继潼连忙对这位小厮耳语一番,等到小厮退下了,李继潼又同大殿中每一席都行了一番酒,这才轻轻拍手,第三段音乐再度响起。
这一次却换成了轻快活泼的江南小曲《采莲曲》。
《采莲曲》是乐府诗旧题,又称《采莲女》、《湖边采莲妇》等,为《江南弄》七曲之一。
然而就在一众客人放下心中的惊诧,停止了议论之后开始欣赏起主人jīng心安排的歌舞时,刚刚那名小厮却在众人不注意的时候快步走到了李继潼身边。
“王爷,大事不妙,刚才急切间竟然没能找到准备登场的可人姑娘,还没来及吩咐,舞曲已经开了!”
“cāo!”即使是自认为城府颇深的守王李继潼此时也忍不住生起气来,他懊恼的狠狠拍了下自己的大腿。
今夜若是三轮歌舞之后,洛京三朵名花全数向周文博献帕,自己岂不是白白为他人捧场了?
更何况自己早就同皇叔李存渥和枢密使马绍宏通过了消息,如今岂不是白白得罪了这二位贵客?
然而此时所有的舞娘已经开始了表演,李继潼顷刻间脑中转了无数个念头,却也对当下的情况没有丝毫解决的办法。
一群淡黄sè纱裙的舞女中包围着一个靛蓝sè长裙的女子,她的年纪并不如前两位领舞者长,看上去不过是十五六岁,然而玲珑有致的身形却已经初步凸显出来。一双大眼睛灵动至极,仿佛有着无穷尽的话语要像大殿中的每个人倾诉,她的舞姿也极具美感,虽然稚嫩了些,却也完美的展现出了采莲女劳动采莲时矫捷妩媚的身形和小儿女对情感的朦胧以及渴望。
一曲终了,四下里静的简直落地一根针都听得见。
领舞的秦可人也被这不同寻常的寂静所惊吓到,她还以为是自己的舞蹈演砸了,平rì里一曲结束之后激烈的喝彩声竟然完全没有出现。
她虽然受了惊吓,脸sè有些虚弱的苍白,却也连忙按照守王李继潼先前的吩咐,快步走到赵国公的席前来,将从自己腰间取下的绣帕递给了周文博。
周文博则是已经见怪不怪了,他的嘴角咧起了一丝微笑,郑重的从秦可人小姑娘颤抖的双手中接过了这方淡粉sè绣帕。
秦可人眼看完成了任务,心情也是一松,连忙如同一头受惊的小鹿一般,匆匆的离开了大殿,退了下去。
第六章 守王夜宴长乐坊 (六)
这种情况瞬间让全场宾客哗然。
今夜长乐坊夜宴的情形若是传了出去,岂不是这满席的宾客都被这还未成年的小子给比了下去?
洛京三大青楼的花魁竟然全数倾情同一人,纵使这人是堂堂赵国公,才华横溢的瑾瑜先生,恐怕也挡不住一众好sè之徒的熊熊妒火吧!
由于他们入席较早,因此并没有看到周文博入门时发生的那一幕。于是宾客们自然不会想到是舞女们自作主张,而是以为是今rì晚宴的主人守王李继潼特意安排,要用这种方式来表达对赵国公周文博的重视。
今夜这些宾客,说句好听话,都是与守王李继潼关系不错的;说句不好听的话,大半都是守王李继潼的走狗,如今眼看主子这么要捧赵国公,也连忙换了脸sè和神情,也附和着说几句恭维的话语。
一时间,席面上众人对赵国公的祝贺和恭维声不绝于耳,周文博也毫不犹豫的一一笑纳,并同众人满饮了杯中酒。
就连申王李存渥和枢密使马绍宏也暗自揣测是不是守王李继潼的临时安排,对周文博也是另眼相看,不再横眉冷对了。
高坐于上的李继潼眼看情势已经发展到了这个地步,只得将错就错,要是能好好的拉拢一番同赵国公的关系,倒也不至于浪费了自己费进心机拉拢来洛京三大青楼花魁于宴上献舞这一手笔。
幸亏他应变能力不错,也算颇有急智,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让众人听上去纷纷以为他守王李继潼和赵国公周文博之间有着多么深厚的友情一般。
三场舞完毕之后,已经过了大半个时辰,李继潼连忙安排侍从们点亮了所有的宫灯,整个大殿再度恢复了金碧辉煌的场景。
来自天南海北的山珍海味也被呈上给各席的贵客们,周文博也放开肚皮,好好的同一直没有存在感的符昭愿一起品尝了一番守王大人的高档晚宴。
酒过三巡,菜过数轮,这场晚宴也快到了要散场的时间。
等到侍从们从各席上取走了残羹冷炙,并将众宾客面前的矮几清扫干净后,就已经有坐在门口最末席的一位宾客忍不住抢先取出了自己的贺礼来。
这位看上去圆滚滚的中年人是某商会的大掌柜,也不知是朝中哪位权贵的代言人,竟然献上了一对白玉葫芦,玉质纯白,虽然不过是两三寸长短,却也雕工jīng湛,当真是玉中jīng品。
随后席间的宾客轮流奉上了自己jīng心准备的贺礼,有些虽然不是过于贵重,却也另有心意在其中。
周文博这时才知道守王这夜宴竟然还有如此一道程序,他可是两手空空而来的。
周文博连忙思索起来,究竟可以有什么贺礼送给今晚的主人李继潼。
一瞬间,周文博就想到了两种可能的礼品。
第一就是兑换一些金币,自己一个金币就等于一公斤黄金,随便兑换些,也是极大的财富了。
第二就是当场为今晚的夜宴书写上一幅诗篇,以自己如今大名远洋的瑾瑜先生的身份,也算颇有情趣,独一无二的一份贺礼了。
然而当周文博仔细思考了一番之后,却只能摇了摇头,排除这两个方案。
至少在今夜所有宾客眼中,守王李继潼对自己这个第一次赴宴的赵国公可谓是极为看重,竟然连续安排三名花魁献帕,若是自己送上的礼品不能符合自己赵国公府的底蕴和守王对自己的看重,那可就是大大的失礼了。
直接送金子显得极其庸俗,就连人家一个商会的掌柜都知道送上一对白玉葫芦,这满堂的宾客也没有一人送的是金子,这条办法只能排除。
另外现场写字画也得需要有人给捧场啊,比如自己在启明书屋之时,那位jīng明的李大富掌柜就是最合适的捧场者。然而看遍这场中的宾客,竟然没有一个人同周文博是熟识的,甚至连有些交情的都没有。再加上周文博自己知道他恐怕已经暗中得罪了守王李继潼、申王李存渥,更别说马太监了,若是没人给自己捧场,那可就丢人丢大了。
眼看着一个个宾客轮流展示自己送给守王李继潼的礼物,有些雅致或者珍贵的礼物也能得到不少人的眼热和惊叹,无论是送礼者还是李继潼都是非常有面子。
这时的符昭愿似乎也反应过来,他连忙凑到周文博的耳边:“文博老弟,今rì来可曾带有礼物?”
周文博没有应答,而是挥了挥两只衣袖。
符昭愿还以为自己未来的妹夫是在示意他“两袖清风”,因此也是非常的懊恼和担心:“文博老弟,是哥哥我失策,竟然不知守王这夜宴竟然还要备有礼物,白白害兄弟你出丑了。不然就算去金器店随意买个玩意来,也算应承过去了。”
周文博听到符昭愿的话,却是心中一动,突然生出了个想法来。
自己在从系统兑换金币时,可以将金币变换成任意形状,上次在军匠集为兰芝姑娘赎身时就是取出的金叶子来,如今能不能取个别的造型来呢?
周文博灵机一动,略一尝试,暗自高兴,有门!
于是周文博开始在意念中塑造着一个纯金制的雕塑,用的就是他系统内的金币作为原料。
很快就轮到了周文博这一席送上贺礼了,然而在外人看来,周文博却是笔挺着脊梁端坐着,闭目养神中,倒不像是来赴宴的宾客,反而更像打坐参禅的居士。
马太监已经是个太监,下面没有了,自然对于女sè没有多大兴趣。他如今已是大唐枢密使,可以说是大唐朝廷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臣了,若不是看在守王在陛下心中地位颇高,有希望登临大宝的情况,那是绝对没有心思来长乐坊这洛京中最为高档的烟花之地赴宴的。
周文博的到来让马太监倒是有了可以消遣的地方,他不经意间大半心思却是放在了将他压了多少年的周德彦的这个幼子身上。
第七章 守王夜宴长乐坊 (七)
此时看到了周文博貌似在闭目养神,他一眨眼就认定了这位小赵国公要么是没有准备礼物,要么是先前准备的礼物拿不出手,此时只好装腔作势,想要糊弄过去罢了。
于是他发出了入席之后的第三次冷哼,随后轻轻一拍手,身后随侍的小太监便递上去了一个托盘,托盘中间放着五sè蜀锦包裹着的一柄物件。
当今枢密使马公公的礼物,守王李继潼也不敢怠慢,亲自用双手解开了蜀锦,这中间却是一个碧玉如意。
紫檀为柄,金银为饰,碧玉为头,晶莹剔透,不同于凡俗。
这柄玉如意若论售价,与最先富商所送的一对白玉葫芦不相上下,并不算过于昂贵。然而此如意乃是枢密使所赠,李继潼如何敢怠慢,捧着这柄如意好生赞美了一番,这才命下人收了起来。
待到马公公送上贺礼之后,全场二十多位宾客也就只剩下了赵国公周文博和申王李存渥二人还未送上贺礼。
申王李存渥眼看对面那油头粉面的小子依然端坐在席位上,八风不动,他自然把周文博当做了胆小鬼,于是猛地站起来,大喊:“抬上来!”
众宾客纷纷转头看向大殿门口,却见两名军士用尽全身力气,抬上来了一把大弓。
这把弓在灯光照耀下反shè出耀眼的寒光,一看就知弓身乃是百锻jīng钢打造。弓长足有一米五,弓弦不知是什么材料做成,竟然看上去油光发亮,不似凡品。
李继潼也是一惊,连忙站起身来,走下主位,绕着这张大弓仔细看了一番,还好奇的动手摸了一摸。
李存渥眼看这张大弓吸引到了全场所有宾客的眼光,这才大声解说起来:“据向我献宝的人所说,此弓乃是秦末西楚霸王项羽的随身之物,名‘霸王弓’。弓身据说乃是用天外玄铁打造,本王命人称量一番,此弓重一百二十七斤,非有扛鼎之力,举都举不起来,更别说以此弓shè箭伤人了。”
李存渥又特意在众人面前拉了拉弓弦,众人分明看到了李存渥臂膀上的肌肉高高隆起,然而弓弦却不过稍稍拉动了一分一毫。
“据传此弓弓弦乃是取自乌江中作恶的黑龙龙筋,项羽年少时亲自赴乌江之中斩杀恶龙,因黑蛟龙因水所化,顾此弓弦不畏水火,不怕刀枪。”
李继潼不过还是个二十岁的大孩子,听到皇叔李存渥这么说,便命下人取火来烧这弓弦,随后取来宝剑挥剑来斩,这弓弦竟然果然如同李存渥所说,虽然被火烧剑砍,竟然连一点损伤的痕迹都没有。
这等传奇宝弓自然引起了场中所有宾客的注意,一些武将出身的更是眼中冒着yù火,恨不得将这张宝弓据为己有。
就在这个时候,李存渥却是一挥手:“在场宾客,若是有能拉开此弓如满月的,本王就做主,将这张‘霸王弓’赠予这位壮士!”
李继潼一听此言,就很是焦急,皇叔明明是要将此弓送给自己,怎么又如此轻易许下承诺?
李存渥自然也看到了自己侄子脸上的神情,他却是神秘的一笑,对着李继潼小声说道:“贤侄无需忧虑,此弓至少也是九石强弓,非千斤之力不能开,除非楚霸王再生,这天下没有人能拉得开!”
就在两人耳语之时,就有一彪形大汉走了上来,他为了方便发力,竟然褪去了上半身的衣服,灯光下高高隆起显得油光闪闪的浑身肌肉让此人显得十分威武雄壮。
“这位就是太傅李嗣源之子,金枪指挥使李从审!”符昭愿对同是军二代出身的李从审很熟悉,他连忙告知了周文博。
周文博正巧在此时完成了自己的工作,他刚刚大功告成并将心神从系统中收回来时,就听到了符昭愿的话。
李从审,在正史上也是个悲剧人物,他是后唐第二任皇帝明宗李嗣源的长子,李从审为人忠勇沈厚,骁勇善战,并且谦退谨敕。
他跟随唐庄宗李存勖征战立下战功,庄宗因此任命他为金枪指挥使。
最终却因为亲生父亲的反叛和自己对李存勖的忠诚,而被当时李存勖身边唯一的大将元行钦所杀。
周文博此时却是对这位能够被史书评价为骁勇善战的大将之才很感兴趣,他毫不犹豫的动用了观气鉴才法。
最高属xìng:武力。武力值:92。周文博来到这个时代,还是第二次见到武力值高达九十以上的一流武将。
就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李从审取过大弓,这张重达一百二十七斤的大弓也让李从审一下没有适应,差点没有拿住。
李从审鼓足一口气,摆出了最容易发力的姿势,他身上的肌肉居然又大了一圈,整个人看上去健美极了。
然而李从审用尽了浑身的力气,这张“霸王弓”的弓弦不过拉开了小半,距离李存渥的“拉成满月”的标准还差上许多,眼看是不可能达到了。
李从审又发了几次力,弓弦却纹丝不动,他只好遗憾的放弃了。
“此弓至少也是九石强弓,在下能开四石强弓,竟然连此弓一半也拉不开,却又不知这天下又有谁能真正挽此弓如满月?”
李从审抹去了满头大汗,用着有些寂寥的语气感慨道。
身为军中猛将,能开四石强弓的李从审都无法拉开此弓,其余人自然就不敢上去献丑了。
这时场中的宾客大都反应过来了,这弓确实是一把强弓,说不定还真是当年西楚霸王项羽的随身宝弓。然而此弓劲道太大,别说常人,就是军中猛将也完全拉不开。
既然如此,这等宝弓就等于是没有用武之地,只能放在庭院里作为珍藏了,怪不得申王李存渥竟然会如此大方的将此宝弓送出。
众人猜测的分毫不差,李存渥却是打的就是这么个如意算盘。
如今在众人面前大大涨了一番脸面,又不过是送出去了一把可以称得上是鸡肋的强弓,李存渥当真是满意极了。
于是他大笑着对仍然端坐着,神sè不变的周文博说道:“如今我等赴宴的宾客都已经展示了自己的礼物。今夜赵国公大人不但被继潼贤侄奉为座上嘉宾,还有洛京三大青楼的花魁全数示爱。想必以赵国公大人的大手笔,准备的礼物定然要远超我等吧?赵国公大人,男儿家何必扭扭捏捏做小儿女姿态,就请为我等展示您的贺礼吧!”
第八章 守王夜宴长乐坊 (八)
李存渥此举,自然是争风吃醋之举。
此举却是为了报复刚才按照剧本该向自己走来的柳云衣却转而将绣帕送给了周文博的行为。
一众宾客自然听出了李存渥话语中浓浓的嘲讽味道,然而在场全数宾客都已经献上了贺礼,唯有周文博却没有丝毫表示,这让一些好事者也跟着起哄起来。
周文博到没有特意去学前面那几位特意拍手命下属穿上贺礼的装逼动作,而是一弯腰,装作从脚边捧起来了一件红绸布盖着的物件,用双手缓缓的放在了矮几之上。
这时符昭愿的眼睛已经瞪得如同铜铃一般大,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这文博老弟不知道竟然从哪里取来了这么大的一件物件来充作贺礼,真是如同变戏法一般。
其他人却没有注意到这一情形,还以为周文博提前备好了礼物。就在这时,已经有侍女捧着红木盘试图将这个不过一尺高,盖着红绸布的贺礼端到已经回到席位上的守王李继潼身边。
然而侍女的伸过来的手却被周文博拦住了。
“此物过于重了,你怕是拿不动。”
“不过是个小小的玩意,还特意用红绸布盖上,真是装腔作势,让我来看看究竟是是个什么东西!”李存渥急于折辱周文博,干脆大步走过来,亲自动手掀起了搭在贺礼上的红绸布。
李继潼看到自己叔叔竟然如此鲁莽动手去看他人送给自己的礼物而丝毫不顾自己的意见,心中突然就生出一丝不喜。
然而当李存渥奋力一抽,将原本盖在红绸布之下的物件暴露在众人的视野中后,却是引来了众人的惊呼之声。
灯光照耀之下,一个纯金打造的雕塑表面可谓是流光溢彩,明晃晃的反光不知亮瞎了多少人的眼。
这雕塑雕刻的是一个跃马在高台之上,单手持剑,英气勃勃,看上去维妙维肖的年轻骑士。
一看到这个金质的雕塑,守王李继潼哪里还忍得住,急匆匆的就从主座上奔行下来,丝毫不顾及先前刻意保持的仪态了。
等到李继潼凑到这雕塑边上,第一眼就认出来了这年轻骑士究竟是何人!
这个身穿明光铠,手持龙泉剑,威武霸气的骑士,竟然有着自己经常在铜镜中看到的那副面容!
席位就在周文博右边的一位老者视力不错,也是一眼就认出来了这骑士究竟是何人,他一瞬间竟然惊呼了起来:“竟然是刻的守王殿下的英姿!”
老者这一声惊呼,终于让原本就心痒痒的一众宾客顾不得失态,纷纷离开了席位,跨过了宽广的大殿,将周文博面前的这个雕塑牢牢围了起来。
“鬼斧神工,鬼斧神工啊!纯金质地极软,然而此雕塑如此jīng致,人物刻画栩栩如生,极为传神,守王殿下的英姿一看就让人牢牢铭记,不能忘怀啊!”
发话的却是之前最先献上白玉葫芦的掌柜,他在赞扬这个雕塑的同时也是不忘拍一拍李继潼的马屁。
李继潼此时已经被这耀眼的金光刺激的jīng神恍惚了,他用手在这雕塑上摩挲着,简直比抚摸他最爱的姬妾那娇嫩的肌肤时还要舒缓,他的目光牢牢地盯着这个jīng气十足,跃马扬威的年轻骑士,仿佛自己当真曾经做过这么一个拉风的动作一般。
这个雕塑正是周文博借鉴了前世彼得大帝那个著名的跃马雕塑的造型,特意将马上骑士换成了今晚的主人李继潼的模样。
让他高兴的是,系统果然给力,按照他脑海中的刻画,这么个可以称得上jīng致工艺品的雕塑竟然被他在短短时间内就完成了,这雕塑的传神程度也是出乎了周文博的意料。
看到满堂宾客都被这金雕震慑到,已经被人不经意间挤了出去的申王李存渥恨得牙根发痒痒,也只能酸酸地说了一句:“别是做了个木雕然后贴的金箔吧?”
李存渥声音浑厚,这句话也是清晰地传到了所有宾客的耳朵中。
就是啊,这么大手笔也太过于出人意料了吧?别真是木雕上贴的金箔。
就连李继潼也终于回过神来,虽然抚摸着金雕的右手仍然不愿意离开,却也用疑惑的眼神投向了周文博。
周文博此时一振衣袖,哂然一笑,却是没有直接回应李存渥的话,而是转头问向了身边的马太监。
“马公公,您对金银玉器应该是极为熟悉了吧?这同样大小的金子和木头,不知重量能差多少倍?”
马绍宏既然是个太监,自然就不可能不爱财,他也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占了个好位置,一直在死死的盯着这个金雕。
听到了周文博的问话,他虽不情愿给周文博当捧哏,但是眼看着一众人投来的求知和渴望的眼神,自然也不愿意犯了众怒,只能回答道:“视木质地不同,金当为木十五至三十倍重。”
根据中学物理课本,纯金密度为19.1克每立方厘米,而木头大都在1克每立方厘米之下,这马太监果然是不知经手了多少金银,竟然对纯金的密度拿捏的如此之准。
“那依马公公的经验判断,这樽雕塑若是纯金打造,应该有多重?”周文博既然打算乘胜追击,自然不肯放过马太监这个刚才与自己配合默契的好搭档。
“至少也得百斤往上!”马绍宏凭借目力观测一番,爆出了一个大概的数值。
“守王殿下,可请侍从取来大秤,称量一番此物重量!”周文博有转头对守王李继潼说道。
“快去取大秤来!”李继潼也是个爱玩闹的年轻人,他眼睛一转,虽然明知这么做是在打自己叔叔李存渥的脸,然而这么有趣好玩的事却让他不忍心去制止住,而是毫不犹豫的亲自参与了演出。
当两名侍从费了老大力气才抬起来这件看上去不怎么大的雕塑时,在场的众宾客基本都已经对这雕塑的质地有了心里数。
“此物重一百六十斤!”当终于平衡了秤杆之后,侍从大声的爆出了秤杆上的刻度。
这个数字一报出来,众皆哗然。
一百六十斤金子,值一千六百两,就等于一万六千两白银,一万六千贯钱!
:古制一斤十六两,而且每斤的重量一直在变。本书为了计量方便,本书中的斤等于如今一市斤,五百克。一两就按五十克算。
这还仅仅只是金子本身的价值,还没有算上这个金雕如此传神的刻下了守王李继潼的英姿,就连这群多年随侍殿下的侍从们也从未见过如此意气风发的殿下,这就更是无法用金钱计算的价值了!
守王李继潼先是一呆,随后再看向周文博时,早已经不再是先前刻意装出来的虚假笑容,他显露出来的热情简直就能将靠近的人融化掉。
“好,好礼!赵国公不愧是天下第一名将周卿家的后代,将门世家,果然不凡!当浮一大白,当浮一大白!”
李继潼自从成年以来,在母后韩淑妃和王府属官的教导和提醒下,极少有如此失态的时候,然而周文博这一份双重意义上的厚礼送上来之时,却让他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
这一刻他早就忘记了先前因为两花魁私自献帕而生出的愠怒,周文博在他眼里已经成为了一个温和亲善而又值得深交的好朋友。
第九章 周郎胸中有成竹 (一)
“财可通神啊,财可通神!当真是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夜宴已散,此时坐在回府的马车上感慨的却是后唐枢密使马绍宏。马绍宏同赵国公府产生深仇大恨的原因就是周德彦压了他整整三年,让他距离权力中心只有一步之遥,却只能望洋兴叹。
然而如今自己已经当上了自己梦寐以求的枢密使,坐上了这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宝座,不知怎地,他对赵国公府的怨恨却是淡了许多。
他毕竟是个没后的太监,虽然依仗着圣恩,可以说立于不败之地,然而当真个面对着这么个不但才华横溢,有礼有节,更重要的是财力浑厚的年轻人,却也容易生出廉颇老矣的感慨。
周文博出了长乐坊,就同符昭愿告辞,各回各家了,虽说洛京城中有宵禁,可今夜这些钱来赴宴的宾客,自然都有能在夜里行走的权利。
清脆的马蹄声传遍了洒落着皎洁的月光的长街,远远看去,这一人一骑就仿佛快速奔行在皑皑白雪之上一般。
周文博被符昭愿提醒之后,自然就猜到了柳云衣与穆青霜二女在众目睽睽之下向自己献帕,应该是自作主张之举。
难道自己魅力真的大到了惨绝人寰的地步?周文博也是十分好奇,这两位花魁美则美矣,周文博家中自有娇娃,却不愿同这些青楼歌女深交,自然不再多想。
天明之后,周文博就要赴皇宫第二次履行他作为皇帝陛下侍读直学士的职责,这一次,周文博却对如何取得最终的胜利有了一个较为成熟的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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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文博小心的跟在领路的太监身后,目不斜视,一直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直到他身前的小太监停下了脚步。
周文博这才发现自己被领到了第一次进入皇宫时的戏台。
“赵国公请在此等候。”小太监貌似还在变声期,光听声音居然无法分出男女来。
“不知公公如何称呼?”周文博对于这些有魄力除掉自己男xìng象征的人都是极佩服的,他一项不敢轻视这些狠人。
敢在自己命根上动刀的男人,才是真的猛士,敢于直面淋漓的鲜血。
“咱家可不敢称公公,叫咱黄内侍就行了。”
周文博仔细一看,才发现这位太监居然就是上次自己觐见李存勖时,夸赞自己是文曲星下凡的那个太监。
“敢问陛下此时正在何处?”周文博向四周看了半天,却还是没在戏台下的观众里发现李存勖。
这位小黄太监居然没有回应周文博,而是冲着戏台上努了努嘴。
周文博往戏台上一看,顿时吓了一跳。
老帅哥李存勖此时正站在戏台上,一身明黄sè的皇袍,老泪纵横,手执一位宫装打扮妩媚女子的双手,口中还在依依呀呀的唱着戏文。
李大爷不愧是名垂青史的戏剧爱好者,不但喜欢看戏,还亲自上场参演;不但能够参演,而且真情流露,一板一眼,颇有章法。若是放在现代,至少也能评上个影帝。
周文博满怀着好奇心看了一会,这才发现这出戏居然演的是唐明皇与杨贵妃之间的传奇爱情故事,而且此时戏台上的男女主角正巧在上演马嵬坡高力士缢死杨贵妃的那一幕。周文博又仔细对着那位敷了一脸粉,饰演杨贵妃的伶人端详一番,这才依稀同上次看到的那位小鸟依人扑进李存勖怀里的妩媚戏子的印象联系起来。
现实中的情侣上演荧屏情侣的爱恨纠葛,怪不得皇帝陛下今天表演的如此传神和有情。
又过了两刻钟,这出戏终于落下了帷幕。
在场所有的宦官和伶人一起擦拭着眼角的泪水,深深地为这段感天动地的帝妃虐恋而感动着,也深深地为陛下的娴熟演技所鼓舞着。
又坐在暖阁里等了小半个时辰,周文博终于被黄内侍引到了皇帝李存勖的面前。
“瑾瑜啊,如今你的大名,可是已经随着《听松轩集》一起传遍了整个洛京城啊!”李存勖已经换上了一身常服,然而尽管他今天的心情似乎非常好,但是周文博却能够清晰地看到他已经微微发白的鬓角和眼角的皱纹。
三年前还是晋王时的李存勖仍是个英武壮硕的中年男子,然而经过这三年沉浸在酒sè的岁月,曾经的“生子当如李亚子”的英主已经退化成了一个身体虚弱而又耽于享乐的酒sè之徒。他的衰老和虚弱已经显现在所有有着不臣之心的军阀、高官、太监和子女的眼前,只有李存勖自己还以为他仍是那个能够所向披靡、开创新朝的无所不能的战神和帝王。
“微臣曾有幸听过一曲《忆仙姿》,其中‘如梦,如梦,残月落花烟重。’一句意境悠远,颇见功底,微臣自愧弗如,不敢在圣上面前造次。”
《忆仙姿》正是李存勖流传下来的四词作中的一。后来北宋时期的大文豪苏轼非常喜欢这词,但他认为这个词牌不够雅致,于是取词中“如梦”二字,将此词牌更名为《如梦令》。
周文博这句话一下就挠到了李存勖的痒痒处,作为一个喜欢戏剧和文化的皇帝,他一生虽然只做了四词作,内心深处却也是希望能够广为流传的。
如今听到了被不知多少人认为“李杜再生”的当代大家周文博的恭维,虽说明知道是拍马屁,却也仍然十分得意。
“你呀,可跟你父亲真不相!”李存勖心中高兴,随口就提到了周德彦,这还是自从蜀中兵败的消息传来后李存勖第一次提及这位曾经的后唐军神。
“你父亲心中自有坚持,孤但有稍稍出格或者耽于玩乐之时,你父亲总要犯言直谏,以至于每次孤做出些事来,总是心中不安,便只得指示宦官阻止你父亲的觐见。”
周文博终于从李存勖口中听到了同父亲有关的话语,虽然心情十分激动,却也不敢接话。
魏王李继岌的态度固然十分重要,然而最终所有的事情还是决于李存勖的想法。
今rì若能探到李存勖内心深处对此事、对父亲的真正看法,那才是真正的侥幸了。当然这还是要归功于皇帝陛下今rì的好心情和周文博巧妙又不露痕迹的马屁神功了。
第十章 周郎胸中有成竹 (二)
“孤打天下的过程中,你父亲随我南征北战,也是立下了汗马功劳。孤信任周卿家,不但封他为赵国公,世袭罔替,而且还授予他枢密使一职,将整个大唐朝廷的兵权和军务交予周卿家手里。”
仿佛被勾起了往rì的回忆,李存勖将自己舒服的埋在躺椅里面,晒着冬rì温暖的阳光,将心中的话语娓娓道来。
周文博则老老实实的笔挺着腰站在那里,一句话也不敢搭。
“朕自而立之年继晋王位,厉兵秣马,先灭试图篡位的李克宁,于潞州大破梁军;继晋王三年后于高邑破朱全忠亲自指挥的五十万大军,转战河北,灭刘仁恭;继晋王位一十二年后,同耶律阿保机会猎于燕云,以jīng骑对jīng骑,大破契丹,追亡逐北,从此契丹不敢南面而放牧;继晋王一十五年,攻灭大梁,统一北方,建国大唐;而今称帝三年矣,今岁又灭蜀国,平定西川,除却江东吴、吴越等寥寥几国,天下已定!”
李存勖越说越激动,仿佛再一次回到了他生命中最辉煌、最完美的岁月里。他猛地站起身来,身形沐浴在金sè的阳光中,仿佛一个金光闪闪的巨人,无比的强大与完美。
“陛下之文功武德,上可比剿灭匈奴、封狼居胥的汉武帝,下可比百战百胜、威震四夷的唐太宗,以微臣看来,江南撮尔小国,不过是苟延残喘,只需遣一上将奉诏讨伐,指rì可定。陛下龙体康泰,当有百年之寿,将来必然名垂青史,我大唐也必将繁荣富强远胜于前唐!”
周文博嘴里的马屁之语仿佛不要钱一般随意的吐露着,他的脸上有着足够的恭敬,却又偏偏带着一丝狂热的景仰,仿佛他真的是在崇拜着身前这位传奇帝王一般。
天作孽,尤可违;自作孽,不可活。
陛下啊陛下,你将来确实要名垂青史,这五代十国的皇帝中几乎没有名气大过你的了,然而你却远远未能同秦皇汉武等人并列,而是成为了千古流传的笑料!
“朕自继晋王位以来,殚jīng竭虑,rì夜不敢有丝毫放松,整整一十五年,这才三矢还庙,天下已定。”
“朕惊奇的发现,朕已经是个已经快要知天命之年的老人了。”李存勖的话音猛然一落:“孤的父王,膝下有亲子八人,义子十五人,这十五名义子,各个都是天下名将,尤其以嗣源、存信、存孝等人更是极为优秀。”
“朕自懂事起,就有一条鞭子不停的在身后抽着,朕生恐在父王眼里不是个可造之材,最终让晋王之位旁落他人。”
“四十年来忙忙碌碌,终于换来了几年安稳。朕富有天下,朕麾下将士百万,朕国中良臣猛将无数,纵使有人胆敢作乱,天下无人能制,朕只要披甲亲征,定能一举而定!”
“你说,朕能不能好好享乐一番,补回这些白白浪费在军旅和征程中的美好年华?”
李存勖虽然并未饮酒,却仿佛发了酒疯一般,他用手指着周文博,逼着他回答自己的问题。
眼看李存勖晃动间脚下就是一个踉跄,侍立在一旁的小黄公公就赶紧上前扶住了皇帝陛下。
“有陛下如同九天之龙一般盘能踞在京城,这天下怎敢有跳梁小丑犯上作乱?纵使真有作死者,我大唐披甲虎贲定能为陛下取来敌,何须天子亲自出征?”周文博自然不会去得罪一个已经陷入臆想而显得疯狂并且自大的帝王,只会顺着他的话说。
“纵是灭国之战,需要天子亲征,只要陛下亲征的消息传出,我方将士定然士气高昂,舍身殒命,敌国定然风声鹤唳,纷纷请降!”
“哈哈哈哈哈!”听到了周文博的话,李存勖仰天大笑,极其畅快,笑声持续了很久,这才渐渐停了下来:“你呀,你呀,不愧是个读书人,一副油嘴滑舌!”
“微臣虽然没有武艺在身,却也想要效仿汉班超之故事,弃笔从戎,为陛下开疆拓土!当今天下传檄而定,只有东南杨氏僭越称帝,所谓天无二rì,国无二主。微臣愿意为陛下前驱,剿灭东吴,彻底平定这天下!”
周文博眼看李存勖此时貌似心情极好,忍不住就试探起来,若是李存勖能放自己前去淮河前线,自己岂不是就能龙归大海,虎啸深山,从此就能大鹏一起九万里呢?
“以周卿家文曲星下凡的文采,何故要去参与兵戎之事呢?朕还打算等你及冠之后,委任你为散骑常侍,如何?”
李存勖听到了周文博的话,却是一愣神,随后说出了让周文博失望不已的话语。
散骑常侍这个官职汉代就已经存在,最早是给宦官们加的官职。到了魏文帝的时候,并散骑与中常侍为一官,称作散骑常侍,交给士人来担任。
在魏晋之事,散骑常侍是个显贵的官职,然而到了唐高宗显庆二年,高宗将散骑常侍分左右,各二人,名义上的职责是规谏过失,侍从顾问,却并无实权。
此官虽然是正三品下的官职,地位尊崇清贵,同九卿和正号将军是一个级别的官职,然而却不过是等同于前世的国务院专家顾问。
若是放在太平盛世,周文博凭借着赵国公的爵位和散骑常侍的官职,虽然在朝中没有实权,却也无人敢来捋一捋国公爷的虎须。他大可随意经商,就算再大的产业,想必税吏和地方官员也不敢造次。若是想要清闲,以这样的身份和地位,买上几万亩土地,再置办个大宅院,蓄上几房姬妾,养一堆儿女,也可以做个闲散舒适的富家翁了。
李存勖固然是对周文博极为欣赏,他对周文博的安排也可以说是恩宠至极,然而这天下可不是李存勖想象中的即将到来的盛世,这天下也不可能长治久安。更何况在正史中,他李存勖再有半年就要死于乱军之中了!
周文博虽然心情极坏,然而他脸上却是不露风sè,又同李存勖聊了一整天的风月和文学,直到红rì西斜,这才告辞归去。
第十一章 周郎胸中有成竹 (三)
魏王李继岌与守王李继潼是皇帝李存勖唯二的成年儿子,李存勖如今已经四十有八,却还没有立下太子,所以魏王与守王自然而然就形成了二子夺嫡的局面。
这两人各有所长,却是不分轩轾。
魏王李继岌母亲乃是刘皇后,占据了嫡长子的大义。
然而守王的母亲韩淑妃,在李存勖还未登基仍是晋王之时可是晋王妃。说起来,守王李继潼已经当了足足十七年的嫡长子。
魏王李继岌如今在后唐伐蜀一役之中立下了大功,平定了整个西川,他的手下已经汇聚齐了一只人数不少的军队和许多军将的忠心。
守王李继潼虽然没机会出征在外,却是交友广泛,同朝中不少权贵都有着往来。
而且最重要的是,魏王李继岌至今无后,守王李继潼的长子却已经过了周岁。
所以无论在谁的眼中,魏王与守王都有着将来坐上那把龙椅,成就九五之尊的可能。已经有许多人开始明里暗里在这两名皇子身上下注,试图在未来立下从龙之功,让自己的家族和势力能够更进一步。
周文博本来是不愿意参与进这两位王爷争夺太子地位的斗争中,在他看来,后唐政权还能维持多久本身就是个大问题。
而且整个北中国盘踞着大大小小的军阀足有上百,即使身怀着系统,身为穿越者的周文博也没有信心和勇气去同这些人死拼。因此在“洛京对”之后,他早就将发展的希望寄托在了南方。
然而今天同李存勖的一番交谈却让他彻底失去了原本寄托在皇帝陛下身上的期望。
这位万岁爷固然是很重视自己,然而他重视的后果却是把自己当做了一个词臣,凭借诗歌文章之类来为皇帝歌颂功德的那种媚臣。
若是李继岌回京后的话对自己父亲不利,李存勖虽然不太可能削了赵国公府的国公爵位,却也有极大可能趁机收掉赵国公府手中的军权。
为今之计,周文博就只能去好好地同李氏父子三人好好周旋一番,将这一潭水彻底搅浑,真正觅出来一个死中求成的办法来。
到了如今的情况,周文博就不得不庆幸自己果断的利用继承了赵国公爵位后短短二十多天的时间,征募出了一只一千多人规模的军队,虽然现在这支军队还不能形成战斗力是一个弊端,然而却也能麻痹自己潜在的所有敌人。
这洛京城中一众权贵即使知道了自己近期的所有举动,恐怕也不可能会想象到自己的军队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就已经初步成型吧!
而且周文博也在期待着他能够再次回到军匠集的那一天,想必在李慕唐等人的统领之下,这群新兵定然能让他刮目相看。
而且在系统面板中,生命、杀伐、创造三种资源每周都在积累着,周文博很期待着能够使用到这些能源的一天!
就在周文博陪着李存勖在深冬午后的皇宫中闲聊的时候,一群不速之客却是接近了军匠集。
“符帅,咱们以后就不是节度大人手下的兵了?要去听个毛头小子的指挥?”一个穿着牛皮甲,背着长枪的骑士大声问着他们的领。
这群人约有百人规模,却是个个穿着整齐的戎装,每人都骑着军马,这百骑正在沿着崎岖的土路奔驰着。
“你懂个屁,咱们这次可不是在巴阎王手下讨生活了。赵国公府刚刚在蜀中吃了败仗,肯定还要招募新兵,咱们这群人来了,正好能够直接升官,小兵升伍长,伍长升旅帅,哥哥我至少也能当个指挥,说不定三两年内就能同巴阎王一般升任行军司马了。”这位被属下称作符帅的男子不过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魁梧的汉子,一张国字脸上长着双灵动的眼珠。
这一行人自然就是符定海和他的手下了。
拿到了符彦卿的手书之后,符定海先回到了保义军节度使的驻地——陕州,手持手书从保义军的马厩中挑选出了健壮的军马一百匹,这才带着自己手下一群骄兵悍将直奔军匠集而来。
这百名骑士直奔rǔ虎军大营而来,自然引起了军营里将士的注意,然而却并没有人sāo动起来,大家仍在一丝不苟的按照高台上李慕唐口中的喝令,猛地迈一大步,奋力刺出手中的白蜡杆长枪。
他们的脸上满是坚毅和专注,仿佛他们现在就是在真正的战场上同敌人搏命一般。
“收枪!集合!”背着双手站在高台上的李慕唐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下达了命令。
看着大校场上上千名穿着整齐的褐sè麻衣,脚上踩着黑sè布鞋的将士们有条不紊的按照指令完成了动作,并在短短时间内集合成了一个整齐的方阵,李慕唐也是感慨万千。
在最开始,他还只是作为新兵中普通的一员的时候,虽然每rì里按照国公大人的方法训练,并且若有所悟,然而却还是没能有如此深切的感悟。
只有自己作为统帅,站在这高高的主席台上看着下方那群有纪律又斗志昂扬的新兵时,李慕唐才真正理解了那些原本看上去不过是普普通通的花架子训练在暗中蕴含着的无穷的威力。
“符定海?符彦卿是你什么人?”李慕唐听到了这群看上去吊儿郎当的骑士中领头的那个jīng瘦大汉的介绍后,毫不客气的打断了他的话语。
“符节度也是你个瘪三能直呼其名的?”符定海虽说可以说得上是个军痞,但是他对自家族叔,南征北战后官至保义军节度的符彦卿还是极为尊敬的,听到这位白面无须的军将竟然对自家族叔毫无敬意,立即就是勃然大怒,忍不住挑衅起来。
说出去这话后,符定海马上就后悔了,看这白脸大汉的一身装束,应当是赵国公军中的大将了,自己在保义军中几乎就得罪了所有的上司,如今还没入赵国公军,就先得罪了未来的同僚,这可真是命背了。
然而以他一贯的xìng子,吐出口的话如何收的回去?只能继续满面横肉,仍然保持着怒容。
不过是一人一句话的功夫,李慕唐与符定海两人就如同两只一身蛮力的公牛一般,狠狠的顶在了一起。
“哪里来的腌臜货,也敢在俺们符帅面前放肆?”跟随在符定海身边的两位游侠儿一听自家符帅发话了,忍不住就跟着骂骂咧咧起来。
rǔ虎军将士此时已经排成了整齐的方阵,整个大校场上寂静无声,所有人都将这几人的话听得真切,然而在没有得到军令的情况下,刚刚学习过令行禁止的他们却保持着纹丝不动。
自从国公大人回京之后,李慕唐李教头就接任当了rǔ虎军的总教官,不过是三四rì间,这群新兵,包括武艺高强的花青、圆滑世故的宋天彪、对国公大人忠心耿耿的刘猛,都对这位威猛无比、白面无须的中年大汉十分的敬佩和尊敬。听到有人扯着公鸭嗓子在骂自家教头,许多人的眼中冒出的怒火已经熊熊燃烧了起来。
第十二章 乱世英雄自相惜 (一)
“既然是前来投军的,就要遵守我rǔ虎军中的纪律。符旅帅,要说你现在还是个客将,等国公大人接纳了你等,才能和我同为rǔ虎军中的一员。既然如此我自然不能用军法军纪来要求你。不若我们两个手下见真章,好好练上一把?”
李慕唐也是多年军伍里熬炼过,目光在这些骑士身上扫过一遍,就知道这群人都是些有点能耐偏又不太守纪律的兵油子,于是并不再打官腔,而是直接的向符定海发出了一个单挑的邀请。
“你?”符定海一听,却是觉得自己被小瞧了,自己正值身体的巅峰期,这军将的年纪却已经大了些,真打起来自己肯定是不吃亏的。“拳脚兵刃,马上步战,随你挑选,若是哥哥我有一项不如你,咱就甘拜下风!”
符定海在保义军中也是排的上名号的猛将一名,他还真不信自己就斗不过眼前这个大汉。
“哦?挺有自信,那就比拳脚、兵刃、骑战各一场,如何?”李慕唐一听符定海的话,就知道这领头的骑士定是自恃有几绝活,因此才大言不惭的放出话来。
身为曾经的天策上将,李慕唐对自己的武艺也是极其自信的,他决定要在各个方面都要好好教训教训下这个狂妄的年轻人。
听到二人的对话,门外的一众骑士都高兴的欢呼起来,他们的旅帅符定海可是两万保义军中都能排到前三的猛将,箭术可能还差些,这拳脚、兵刃、骑战无一不jīng,这白脸儿大汉如此一来岂不是要大大的出丑了?
符定海和李慕唐两人可以说都相当自负,丝毫不认为自己有战败的可能,因此两人竟然自去取来兵刃和军马,在大校场上拉开了架势,就要在这上千人面前好好比上一把。
符定海牵马走进大营后,一瞬间也是被大校场上正排着整齐方阵的新兵们吓了一跳。
他还以为这些人是赵国公府并未派往蜀中征战的老兵,并没有想到这些人却是在短短二十余rì内从面黄肌瘦的平民变成了这般的jīng锐模样,虽说目前还是个花架子,但是单从军容军纪上,已经可以称为天下一等一的强军了。
就连跟在符定海身后的一群老兵油子,看到这上千名庄严肃穆寂静无声的新兵,也被这气势给镇住了,只敢老老实实的站在军营门口,寄希望于他们的老大能够好好表现一把。
于是就在所有人的注视之下,符定海与李慕唐两人脱下了身上的盔甲,光着膀子,露出了上半身的腱子肉,脚下步伐不紧不慢,试探着对方的反应。
我国古代摔跤的起源则是来自于上古时期黄帝部落与蚩尤部落的一场战斗。据《述异志》记载,在这场战斗中蚩尤部落的人都在头上戴了假角,“以角抵人,人莫能御”。
到了奴隶制社会,奴隶主规定摔跤是军事训练的重要项目。据《礼记·月令》记载:“孟冬之月,天子乃命将帅讲武、习shè、御、角力。”
唐代的皇帝大都是喜爱体育活动的。他们喜欢马球,喜欢狩猎,也喜欢摔跤。唐代称摔跤为角觝。“角觝者,相扑之异名也,又谓之争交。”
《文献通考》上说,作为宫廷的娱乐活动,角觝是各种表演节目的压轴戏。摔跤手临上场前,左右军就擂起大鼓。在急鼓声中,一个个**上身的壮士绕场而入,寻对扭摔:一交上手,场外的观众就呐喊助威。分出了胜负之后,观众欢呼,急鼓三通。
角抵之法早就成为了无论是军将还是街头闲汉们最喜欢的搏击和运动方式,这项运动也从最初的军事技巧变成了一项受众广泛的体育运动,因此这二人搏斗起来时,一众人也是个个瞪大了双眼,生怕遗漏掉了什么jīng彩的内容。
周旋片刻之后,xìng子有些急的符定海终于按捺不住,决定要先发制人了。
他虽然身量魁梧,却十分jīng瘦,两臂偏又生的又粗又长,因此人送外号“通背猿猴”,如今这符定海双臂一展,动作敏捷,众人远远看去,恰似一只jīng干灵巧的通背猿猴。
李慕唐却是身形浑厚,双掌发力,轻松的格开了符定海这试探xìng的一击,两人拳掌挥舞速度极快,便有“嘭嘭嘭”的拳掌撞击的声音传入众人的耳中。
符定海姿势灵活,恰似探云之龙,李慕唐却是动作稳健,沉稳如山,两人这一番拳脚往来,却也基本摸清了对手的实力。
符定海与李慕唐都是军中猛将,并非市井中以角抵为生的壮汉,所以并无什么掌法秘籍之类的,这一番争斗,却是凭借自身的武力和体力在支持着,符定海年轻,李慕唐力大,急切间竟然谁也不能拿下对方,只能维持着一个均势。
良久过后,两人伴随着猛地一击,却是跳出了战圈。
“符旅帅好俊的功夫,李某却是小觑了阁下。”李慕唐毕竟年纪大了十余岁,在这纯粹比拼身体素质的角抵中也占不到便宜,于是只能停止了这番争斗,不过他对符定海也是高看了几分。
有能力又有xìng格那叫豪杰。
没能力又有xìng格那就只能叫做作死了。
“是在下先出言不逊,冒犯了将军。”符定海虽然有些跳脱,然而毕竟在军伍中也摸爬滚打了近十年,如今既然对方先递了让自己下台的梯子,他也就立即顺势缓和了原本的矛盾。
“你我都是沙场上讨生活的军人,还是要在沙场上决胜负,不如你我二人就再比一场骑战,这场角抵就以平手结束,如何?”
既然原本颇为对立的气氛已经缓和了下来,而且符定海确实有两把刷子,李慕唐就熄了非要狠狠折辱这原本盛气凌人的家伙一番的打算。
更何况经过了两三刻钟的激烈搏斗,如今两人身上都是大汗淋漓,体力已经消耗了不少,若再接着斗下去,后面两场也就没有比斗的必要了。
第十三章 乱世英雄自相惜 (二)
李慕唐在士兵的帮助下穿上了铁甲,骑上了他前来投军那rì所骑的高大黑sè骏马,并且次在所有军士面前取出了自己的兵刃。
“青龙偃月刀!”
原本手持着缰绳,笑着指点着场中二人的符定海手下的将士,却在看到了李慕唐的武器的第一时间惊呼出来。
青龙偃月刀,又名冷艳锯。青龙偃月刀是偃月刀的最为出名的一种。
根据文献记载及出土文物中,偃月刀在宋朝开始出现,因重量关系,主要用於练习臂力,非战争中的武器。
在《三国演义》中,青龙偃月刀为关羽所使用的兵器,书中描述青龙偃月刀重八十二斤。关羽使用这把传奇的武器,温酒斩华雄,秒杀颜良文丑,过五关斩六将,立下了一个传奇而又不朽的武将形象,所以后世也称青龙偃月刀为关刀。
李慕唐手中这把大关刀虽然没有《三国演义》中关羽那把青龙偃月有一丈长,八十多斤重,然而这把小一号的刀也足有两米多长,jīng钢打造的厚重刀背上反shè着冰冷而又残酷的反光,看上去极为慑人。
李慕唐曾经手持这把重达五十多斤的青龙偃月刀经历了不知道多少场战斗,这把兵刃已经成为了他在战场上最为信赖的伙伴,只要握紧了这把冰冷而又沉重的武器,他就仿佛拥有着无穷的力量和无尽的勇气。
在刚刚的角抵中,符定海就已经发现自己引以为豪的力量比之这位白脸大汉逊sè了一筹,如今看到这位李将军的武器居然是极其沉重的大关刀,脸sè也变得极为yīn沉。
符定海的武器也不简单,而是一把近三米长的马槊。
马槊这种武器可是有许多讲究的,非高富帅根本用不起。槊杆根本不像步槊所用的是木杆,而是取上等韧木的主干,剥成粗细均匀的蔑,胶合而成。
拿韧木以做弓用的柘木为最,次以桑、柞、藤,最差也得用竹子。把细蔑用油反复浸泡。泡得不再变形了,不再开裂,方才完成了第一步。
而这个过程耗时将近一年,一年之后,将蔑条取出,荫凉处风干数月。然后用上等的胶漆胶合为一把粗,丈八长:汉尺。外层再缠绕麻绳。待麻绳干透,涂以生漆,裹以葛布。干一层裹一层,直到用刀砍上去,槊杆发出金属之声,却不断不裂,如此才算合格。
然后去其尾,截短到丈六左右。前装jīng钢槊,后安红铜槊纂。不断调整,合格的标准是用一根麻绳吊在槊尾二尺处,整个丈八马槊可以在半空中如秤杆般两端不落不坠。这样,武将骑在马上,才能保持槊尖向前而不费丝毫力气。
如此制造出来的槊,轻、韧、结实。武将可直握了借马力冲锋,也可挥舞起来近战格斗。只是整支槊要耗时三年,并且成功率仅仅有四成,因此造价高得惊人。所以汉唐以来,马槊一直是世家出身将领的标志。
随着时代的演变和技术的发展,角抵这种原本是军中搏杀技法的秘密武器却逐渐变成了市井闲汉之间类似于当今体育竞技众人围观的比斗,已经失去了最初的韵味。
若说步战兵刃,则多是些江湖豪侠儿,盗匪之流最为擅长的,而且一般以刀、剑、斧等短兵器为主。
而只有两军交锋,千军万马征战之时,大帅军师坐镇帐中运筹帷幄,武将们则需要手持各种长兵刃,诸如刀枪槊戟等,冲锋陷阵,马踏敌营,这样才是真正的万人敌的技艺,而骑战也是最能反应一个武将真正实力的办法。
李慕唐与符定海全身披甲,各引马到了校场的一头,两人直线距离已经足有百米之遥。
就在这时,突然有一人跳到了高台之上,用力的敲起来这几rì用来教新兵们熟悉金鼓之声的大鼓。
这位此时突然跳出来的猛男就是rǔ虎军中的亲卫指挥刘猛了,他在rǔ虎军中地位较为超然,李慕唐平时对这位同自己地位相当偏又是国公大人亲信的指挥也是非常客气,在这时也只有他能够站出来为双方擂鼓助威。
鼓声浑厚雄壮,极有节奏,鼓槌每一下都仿佛敲在了每个人的心底,大校场上所有的人都控制不住的热血沸腾起来。
就在这时,两名全副武装的骑将同时驱动身下的马匹加速起来,不过是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百米的距离已经被高速冲刺起来的两名骑士跨越了过去,一众人只听见了“铛”的一声极为清脆的声响。
符定海的马槊只有槊头是金属质地,加上他动作敏捷,在两骑交错而过的一瞬间,已经是一个直捣黄龙的刺击,直取李慕唐的心腹要害之地。
李慕唐身经百战,军伍中搏命的经验也是极为丰富,就在符定海刚一抬手的瞬间,李慕唐就奋力挥动着手中的青龙偃月刀,格住了符定海那足以致命的一击。
不过是一瞬间的撞击,两骑已经交错而过,片刻之后,李慕唐与符定海两人已经掉转了马头,再度摆出了战斗的架势,只不过是与最开始互相调换了位置。
这么一次交错而过的冲击,就是演义小说里面所出现的“一合”,虽然只是一瞬间的交手,然而却是暗中蕴藏着无尽的凶险,若是实力不济,一合之间被猛将斩下头颅,成就了对方赫赫威名的扑街武将可是不计其数。
比如威震华夏的关二爷就是最喜欢一刀断生死、yīn阳瞬间分的猛男,即使在晋国人陈寿所著的《三国志》这本正史中,也记载了他对战袁绍手下第一猛将颜良之时的骄人战绩。
“羽望见良麾盖,策马刺良于万众之中,斩其还,绍诸将莫能当者,遂解白马围。”
短短三十一个字,却充分展现了武圣关二爷那万人莫敌的武力和气概,让无数后来读到此处者击节赞叹,恨不得能亲眼目睹这传奇的一幕。
“吾乃rǔ虎军李慕唐!来将通名!”李慕唐自从隐姓埋名以来,已有多年未曾有过这般堂堂正正的两军对垒的战斗,这一瞬间激发了他心底沉睡已久的热血,让这个已经是不惑之年的猛将忍不住大声呼喝起来。
“吾乃陈州符定海!敌将休走!”符定海自然也是热血澎湃,若是生在现代,自然是要大喝一声“战个痛快”来表达自己心中的想法。
两将就这么在浑厚有力的鼓声中,在千余人全神贯注的注视下,你来我往的交错了二十余合,似乎不相上下,谁都占不到便宜。
然而此时两人已经对这场战斗的结果心中有数了。
李慕唐不愧是力敌千钧的猛将,两人兵器的每一次交错都能让符定海持槊的手臂猛地一震。短短二十余合之后,符定海竟是已经快要握不住自己手中的马槊了。此时他右臂上青sè的血管如同青蛇一般蜿蜒着,高高隆起,若是有人站在他的身边,便能看到他的手正在微微颤抖着。
而且似符定海这等以敏捷特长的武将,若是在交锋起初不能占到便宜,后续自然胜算愈发微渺。
既然已经失去了再战之力,符定海也不是个输不起的人,他只能拱手认输:“李将军神勇过人,符某甘拜下风!”
“李某征战天下二十载,符将军也能在我所见英豪中排名前五,无需气馁!”李慕唐远远的看到符定海似乎有些失望与颓废,却是好言宽慰起来。
符定海以及他麾下这百名骑兵马上就要成为rǔ虎军的一员,已经将rǔ虎军视为了自己的新家的李慕唐对自己军队有百骑来投还是极为高兴的。
更何况符定海的实力确实很强,原本军中的第二高手花青还是稚嫩了些,能有如此猛将来投,也是rǔ虎军的一大幸事。
“符某与麾下百名兄弟,自愿成为rǔ虎军中一员将士,还望将军接纳。”虽然出乎自己意料的被击败了,符定海反而有些兴奋了。他还算是个有理想和梦想的年轻人,最是崇拜强者,曾经他最崇拜的人就是大唐军神——赵国公周德彦。
如今这不过只有千人的rǔ虎军中居然还有如此一员自己从未听说过的猛将,这让他对那位还没能谋面的小赵国公,自己凤真妹妹未来的夫婿就更是好奇和佩服了。
第十四章 乱世英雄自相惜 (三)
同光三年十一月二十rì,成都府。
前蜀建国一十八年后终于被后唐政权灭亡,然而由于蜀国君主王衍请降,成都府并没有受到战争的破坏,因此王衍继位之后大肆修建的诸多宫殿庙宇都还保存着,便宜了李存勖新任命的川西节度使——孟知祥。
“云扬今rì一别,再见之时已经不知是何rì了啊!周贤侄能有云扬这等大贤辅佐,想必定能挽狂澜于既倒,平息这场已经持续了多rì的风波啊!”
成功到任,并且终于成为了一镇节度的孟知祥此时正是chūn风满面,他此时正在同诸葛羽道别。
“还要替我家主公感谢孟节度赠予的大批粮草和御寒衣物,若非如此,云扬纵有天花乱坠之口舌,也不能将这千余名将士带回洛京。”
诸葛羽入蜀不过十余rì,却已经顺利完成了重任。
他先是到梓州、绵州等地,以赵国公特使身份拜见当地刚刚从前蜀官员摇身一变成为了后唐父母官的州、县主官。由于这些人大都望风而降,因此暂时被留任,新任川西节度孟知祥刚刚到任,还没工夫去清算他们。
这群官僚虽然昏庸无能,心中毫无忠义,却对朝中风向的变化极度敏感。赵国公府本就是后唐政权少有的世袭罔替、代代相传的国公府,更何况这位诸葛特使一路以来可是同他们将来的顶头上司孟知祥孟大人同行,并且双方交情极好。
因此就算是为了讨好自己未来的上司,力图保住自己头顶的乌纱帽,这群州县父母官几rì来真是在殚jīng竭虑、夜不能寐的cāo办着这件事情。短短五六rì功夫,就从乡野间召回了几百名赵国公府的溃兵。
这些溃兵大都身负轻重不等的伤,更是虚弱不堪,只有近百人还算身体康健。
当地州郡的刺史对这些大兵也是极为上心,特地腾出了几间大宅院,安排着仆人专心的伺候着,另外还特意召集了州郡中有名望的医生,来为这些伤兵诊治。
这时诸葛羽才从这些溃兵口中听说居然已经有一小波赵国公府亲军已经在二丰山落草为寇了。为了能够顺利的达成自己此行的目的,诸葛羽竟然是手持羽扇,独自一人赴二丰山上会见这些原来赵国公府的jīng锐,如今新入行的草寇。
听闻独自一人,手无寸铁上山寨来的文弱书生,居然是新任赵国公特使,曾经的赵国公亲军副指挥,如今的二丰山大当家宇文贺不过是略一思索,就决定见一见这位不怕死的书生,看看他有什么话可以说。
二丰山顶上简陋的山寨上,一众大汉将白衣白袍白羽扇的诸葛羽团团围住,个个目露凶sè,袒胸露rǔ,似乎一言不合,就要将诸葛羽下锅煮了一般。
诸葛羽虽然身处匪窝,却神sè自如,似乎正在与知交好友品茶论诗一般淡然。
“敢问先生如何称呼?”宇文贺是鲜卑族宇文氏的一员,在数百年前的大隋王朝,宇文氏正是朝堂之中赫赫有名的一支门阀,然而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如今的宇文氏早已经不复早年的辉煌了。
然而宇文贺毕竟是祖上曾经阔过,自幼受过些教育,为了重振家族名望,这才投身赵国公周德彦的大军之中,以勇猛无比,胆sè过人而颇受老赵国公府周德彦的重视。
投军不过三五年功夫,就已经积功升任了一名副指挥,这让宇文贺也是极为满意。
然而就在夜驰援魏王一役,已经在沙场上征战了四十载,威震天下的赵国公周德彦终于还是犯下了轻敌的大错,纵使赵国公亲军再jīng锐,也抵挡不住从悬崖顶上抛下的滚石乱箭。
宇文贺运气极好,作为一军前锋,他们已经快要出谷了。眼看中了埋伏,宇文贺奋勇当先,激励和鼓舞着身边的将士,他们经过一番厮杀,竟然冲破了王宗亮安排在谷口的伏兵,逃出了升天。
然而赵国公周德彦和亲卫统领周文渊的战死让宇文贺彻底迷茫和混乱了,他完全不知下一步该如何是好。
在率领着一同冲杀出来的几百骑在二丰山周围徘徊了几天后,宇文贺剿灭了一支因为贪图他们军马而不开眼拦路抢劫的愚蠢盗匪,顺手接管了这个小小的山寨。
在盘点一番后,宇文贺惊奇的发现,这山寨中竟然积蓄有足够自己手下这几百人和几百匹马过冬的粮草,这才下定了决心,暂时落草在了二丰山。
然而他毕竟是一名寄希望于通过征战沙场获得荣耀,最终重振宇文家名声的落魄贵族子弟,因此就如同《水浒传》中的玉麒麟卢俊义一般,对做个草寇并且以打家劫舍为业是毫无兴趣的,在听说了赵国公府来人之后,宇文贺自然是眼前一亮,决定马上接见这位自称赵国公特使的年轻人。
“在下诸葛羽,小赵国公周文博大人的同窗好友,国公大人如今虎踞京中稳定形势,轻易脱不得身。然而国公大人因忧虑我军将士的境地,竟然是夜不能寐,食不知味,因此特地遣我赴蜀中来,重新招揽诸位。”
诸葛羽一听这位看上去满面横肉很是威猛的大汉的话,就知道今天自己的目的至少有一半概率达成,因此不慌不忙,用清朗的语气说出了早就已经准备好的话语。
“周文博?可是国公大人的幼子?如今已经继承了国公爵位?”宇文贺大小也算一名赵国公亲军中的军官,对自家国公大人的子嗣还是有些了解的,更何况周德彦只有二子,更是不会记错。
“不错,如今老国公大人幼子周文博已经袭了赵国公爵位,陛下甚爱惜其才华,特赐其侍读直学士的官职,如今可是圣眷正隆。”
诸葛羽这番话先表示了周文博这个新任赵国公的正统地位,然后表达了皇帝陛下对周文博的看重,这样也是为了往周文博身上贴金,也让这位明显是能够一言决定山寨命运的大当家宇文贺更加看好赵国公府未来的命运。
“我只知小国公jīng研文学,满腹才华,不知如今已经做了学士!”宇文贺虽说是异族,然而早已经是中国传统的士人思维,也可以说是个官迷,自然知道“侍读直学士”这个官职代表了皇帝陛下对于周文博的圣眷程度。
第十五章 乱世英雄自相惜 (四)
“如今老国公大人不但兵败蜀中,而且战死沙场,洛京城中已是风雨飘摇,小国公勉力维持住了局势,可赵国公府安危仍是取决于手中的实力。若是国公大人知道尚有宇文将军这等好汉与数百名忠义之士健在,不知会是多么高兴。宇文将军为何忘却了赵国公府的恩德,反而自甘轻贱,落草为寇呢?”
若说刚才那段话是为了体现赵国公府并没有因为这一惨败和老国公战死而沦落,诸葛羽这一段话则是在侧面提醒宇文贺这些人的重要xìng,暗中也是替宇文贺许下了升官的承诺。
“老国公大人身死,我军溃败,宇文贺虽然勉力维持住了这五百余名兄弟的安危和团结,却也一时糊涂,竟然不知洛京城中的小国公大人还在牵挂我等莽汉。多谢先生一言,贺受教了。”比起来重新归入赵国公府麾下和真个落草为寇,宇文贺还是能够判断出利弊的,然而他既然能够在生死危机的关头还能有余力去聚拢这数百名将士,自然也是有着心中的小算盘的。
“宇文将军的能力,自然是极为过人的,我想若是文博师弟能够知道宇文将军在兵败如山倒之时立下的汗马功劳,必然是不吝赏赐和酬功的!”
眼看宇文贺已经心动了,诸葛羽自然是拍着胸口打起了包票,生怕忽悠不住这位貌似莽撞实则极为jīng明的大汉。
“rì后同为赵国公大人效力,还得指望诸葛先生多替我这老粗美言几句!”既然已经下定了决心重归赵国公麾下,面对这位被委任为特使,明显是小国公心腹的白面书生,宇文贺还是知道自己应该展现出什么样的态度。
这一番可真是宾主尽欢,当二丰山上的一众新扎草寇听说自家重新归入了赵国公麾下后,没有一个不满意的。
这些人中不少人的家眷亲属还在军户村中,本来都还以为要永世分离了,如今听说了还有能与家人团聚的机会,自然都是欢呼雀跃。
这一rì正午,二丰山上可谓是烹羊宰牛且为乐,宇文贺大摆宴席,抬上美酒,与诸葛羽和手下将士们痛饮海吃一番,这才作罢。
到了rì落西山红霞飞之时,跟随诸葛羽一起奔赴二丰山而来的府衙中的小吏和几个衙役却是突然看见了一位放荡形骸的书生一边放声高歌着,一边一步三摇的往山下走来。
这小吏本来就是个又没靠山又极懦弱的,不然也不会被派遣来陪同诸葛羽一同奔赴传说中的匪窝二丰山。
他自从清晨等候到午后,迟迟不见诸葛羽归来,心中早就揣测着诸葛羽已经被这群草寇给下锅煮了,如今看到了诸葛羽的身影,他还不敢确信的用手擦了擦眼,这才连忙一路小跑的奔上前去扶住了差点跌倒的诸葛羽。
诸葛羽的酒量在一众师兄弟中也是拔尖的,奈何他的对手可是不止一位,在将宇文贺喝的滚到桌子下面抱着桌子腿酣然大睡,继而鼾声如雷后,诸葛羽也是终于到了酒量极限,趁着还有点清醒,连忙告辞。
然而诸葛羽毕竟是个十八岁的年轻人,身体倍棒,在被小吏和几个衙役扶着回到绵州后的第二rì,诸葛羽就已经在红rì东升之时清醒了。
这一天他告别了绵州刺史,带着几名已经康健了的赵国公府亲军,轻骑直奔成都府而去。
这时川西节度使孟知祥已经与魏王李继岌办理好了交接手续,诸葛羽这夜则是宿在了孟知祥府上。
“哦!老国公长孙周晋康还活着?”诸葛羽刚与孟知祥聊了两句,就从对方的口中得知了这个劲爆的消息。
“可不是,如今听说晋康身边还有着最大一波的赵国公府亲军,大约有八百多人,这些人就在成都府的军队大营里。据我所知,如今情况不妙啊,魏王可是正在打着这群百战jīng兵的主意。”
从李继岌打下成都府到孟知祥前来上任,不过是短短四十多天,这蜀中之地竟然已经被魏王和他身边的太监仔仔细细的刮了一层地皮,据传说魏王的收获有黄金万两,白银四十万两,名马千匹,另外还有王衍的美姬六十人,乐工百人,犀玉宝带一百条。
孟知祥因此对魏王李继岌自然是深恶痛绝,恨不得能够生啖其肉,寝其骨。
魏王李继岌如此不识好歹,自己吃肉,却一点汤都不肯留给他这个堂堂川西节度使,蜀国富饶,成都府更是富奢,而交接之时留给孟知祥的竟然只有空空的宫殿和连耗子都找不到一只的库房。
这样就算孟知祥与赵国公府没有传统友谊,能够给李继岌找点麻烦也是他极为愿意做的事情。
听到了孟知祥的话,诸葛羽不经意间皱起了眉头。
虽说早在入蜀之前同周文博探讨蜀中形势之时,就猜到了魏王收编赵国公周德彦麾下军队的可能。然而让诸葛羽始料未及的是,这魏王李继岌的吃相可真是难看,不但吞下了原本由周德彦统帅的五万大军,甚至还打起了赵国公府最后一小支亲军的主意,这可真是要置赵国公府于死地啊!
这一夜诸葛羽可谓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睡,最终直到鸡鸣之时,才定下了接下来的行动方针。
后唐征蜀的六万大军中,除了在夜驰援魏王一役中战死和失踪的上万人,仍然还有五万余人,即使被分派到了各郡县一些军队,然而由于一路上阵前起义反戈投诚的前蜀军也有不小的规模,因此这成都府外的军营中还驻扎着足有四万多人。
赵国公府亲军的帐篷虽然仍是极为威严和肃穆的那顶帅帐,然而这顶帅帐的新主人却远没有大营中其他军人那么好的心情。
他就是周德彦嫡长孙,周文渊嫡长子——周晋康。
原本威武雄壮的少年此时右眼上却蒙着一片黑sè皮革,原本看上去颇为俊雅英挺的面相却被从左侧脸颊蜿蜒到胸前的一道让人触目惊心的疤痕所破坏,让人猛地一看,像极了一条受了创的孤狼。
第十六章 徘徊不定两相难 (一)
他本是公侯良家子,他是大唐王朝最有权势的那个人——赵国公周德彦的嫡长孙,这赵国公府的主人在不久的未来将会是他的父亲——周文渊,然而将来终究会是他周晋康!
他在十二岁时就跟随父亲和军中猛将学习武艺,遗传自祖父和父亲的血脉让他在学武之事上极有天赋,在十八岁时就已经能够击败不少军中悍将,甚至已经不输于自己的父亲。
尽管父亲对自己一向极为严厉,从未在自己面前展露过笑颜,然而周晋康深知,父亲是深深为自己而骄傲的!
祖父周德彦每次面对自己更是笑眯眯的,完全不复在万军面前那威严的神情,周晋康知道,自己代表着赵国公府的未来,赵国公一脉,终将在自己手上走向更加辉煌的巅峰!
祖孙三代一同出征蜀中,这本来是一趟颇为轻松的征战,腐朽衰败的蜀国绝非是jīng锐的大唐军队的对手,这支军队的主帅——他的祖父周德彦更是百战百胜,威震天下的猛将。
然而那一天于悬崖小道的惊险遭遇和戏剧xìng的战败却让周晋康原本极其光明远大的未来蒙上了一层yīn翳。
祖父身中七箭,其中两只羽箭箭头上带有蓝汪汪的猛毒,使得祖父瞬间昏迷过去。军师梁文广被乱石砸中双腿,压在地上竟然是动弹不得。
父亲背着祖父,亲冒箭矢,转头与身后阻挡的蜀军交战,然而以逸待劳的蜀军牢牢占据了有利地形,赵国公府亲军竟然是迟迟打不开局面。
直到最后,父亲将已经昏迷的祖父交给自己,亲自带领上百名最为jīng锐和忠诚的亲卫,带着必死的决心马踏敌阵,为自己等人杀开了一条血路,周晋康逃出生天后扭头看到的最后一幕就是身边亲卫已经全数战死的父亲,最后在数百名蜀军的团团包围之下奋不顾身的击杀了十余名步骑,最终血洒战场,慨然赴死。
这一战过后,原本五千名赵国公府亲军竟然只剩下了八百余人还跟随在自己的身边,更加让他悲痛和绝望的是,已经年过花甲的祖父最终没能熬过这一劫,在前往成都的路上就死于非命了。
周晋康犹记得祖父临死前紧紧攥住自己的那双满是老茧的手,祖父原本已经浑浊的双眼中带着不甘和期待,周晋康知道,祖父是希望自己能够挑起赵国公府的大梁,不要让赵国公府彻底烟消云散。
周晋康在这一役中也永远的失去了自己的右眼,从左侧脸颊直到胸口的那道疤痕是一名凶猛的敌将用巨斧破开了他身上厚重的盔甲后留给他的纪念,他曾经距离死亡也只有一层纸那么薄的距离。
周晋康纵然是想要插翅飞回洛京城,然而魏王李继岌却严令他驻扎在成都府外,没有军令不得私自行动。魏王是这支平蜀大军名义上的主帅,在自己祖父和父亲战死之后,赵国公府亲军更是没有了反抗的底气。
魏王李继岌表面上沉痛哀悼祖父和父亲的死亡,私下却在马不停蹄的拉拢原本围绕在祖父周围的那些军将。
让周晋康更加心寒的是,那些往常曲意逢迎自家,平rì里一口一个“少将军”叫的真情实意的军头们竟然个个都是墙头草。他们一看见祖父那尚未冰冷的尸骨,就将原本温和恭顺的笑脸变作了冷漠鄙视的神情。短短十rì间,这整整四万大军竟然在不动声sè间落在了魏王李继岌的手中。
不仅仅是如此,魏王李继岌在以蛇吞鲸的方式收编了成都府外的四万大军后,竟然还没有满足,居然打起了自己手下这支小小的八百人的军队的主意。
在周晋康几乎就要被逼疯的时候,赵国公的军师梁文广终于醒来了。
这位四十多岁的jīng瘦中年文人此时两只小腿的骨头已经彻底粉碎,今后竟是再也不能下地了。
“少将军,先前这军中是我赵国公府为主,魏王为辅;如今却是大权cāo于魏王一人之手,你我皆为案上鱼肉而已,为今之计只能暂且与魏王虚以委蛇,收敛爪牙,以图后变。”听完周晋康几乎用哭腔断断续续哽咽着说完自己昏迷之后的事情进展,刚刚醒来的梁文广也顾不得查看自己现在情况,思虑良久,最终还是拿不出什么有效的策略。
“枉祖父大人与刘皇后和李继岌交好,平蜀之战还特意拉上他李继岌来分功劳,如今我赵国公府遇到噩耗,没想到这李继岌竟然是个如此yīn险的小人!”
周晋康与李继岌年岁相差不大,平rì里也多有来往,一个是赵国公府嫡长孙,一个是当今天子嫡长子,两人地位相当,关系也十分不错。
这也是周晋康在率领着八百骑逃出生天后,一听说李继岌已经攻克成都后,为何毫不犹豫的就直奔成都而来的缘故。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原本和善可亲的魏王,平rì里与自己如同兄弟般亲近的李继岌,竟然伸出了他一直隐藏着的剧毒爪牙,狠狠的在已经是受创颇深的赵国公府身上咬了一口。
“少将军慎言,小心隔墙有耳啊!”梁文广一听周晋康这恨恨不已的话语,连忙起身就要捂住周晋康的嘴。
然而他的腿早就已经不再如往rì那般便利,一时不慎竟然是狠狠的跌在了床下。
周晋康也吓了一跳,连忙将目前唯一能给自己拿些主意的军师大人扶到了床上。
“少将军,说句不中听的话,汝祖父,父亲全数战死,麾下也只有八百将士,如何与坐拥四万大军,新近立下平蜀大功的魏王争斗啊!听老夫一言,若要想保存住周家这条血脉,一定要将这些仇恨埋在心底,千万不要再表露出来啊,不然就是取死之道了!”
梁文广自然知道周晋康正是年轻气盛之时,然而此时赵国公府可谓是危急之时,已经半个身子露在了悬崖外边,当真是半点错误都不能再犯了。
听从了梁文广的建议,周晋康这一月时间竟然只是寻了工匠打造了一幅厚重大气的棺椁,将祖父的尸骸放于其中。父亲死于乱军之中,恐怕尸体已经落于狗贼王宗亮之手,却是无论如何也寻不回来了。
这一个月来,周晋康故作被吓破了胆的样子,除了牢牢把住手下这八百骑,竟然是对魏王李继岌所有的行动视而不见,装的无能极了。
然而原本颇为单纯和阳光的少年,却在这短短一个月中,经历了祖父和父亲的惨死,和死神擦肩而过,还要被迫目睹原本从未注意到的人间险恶,这些经历让他迅速成长了起来,他必须保护好赵国公府手中最后一支力量,这是祖父临死前交给他的责任,他必须将这重担挑在肩上,还要用他稚嫩的肩膀稳稳的挑住。
第十七章 徘徊不定两相难 (二)
“有一名白衣年轻文士前来拜访?”这一rì,周晋康正在帅帐中同军师梁文广交谈,却突然听到了士兵传来的消息。
“不妨见上一见。”已经不可能再有更坏的消息了,梁文广倒是对这位不速之客有了些兴趣。
这位白衣年轻文士自然就是诸葛羽。
由于周晋康按照梁文广的计策行事,事事恭顺,而且表现的胆小怕事,使得魏王李继岌彻底放松了对昔rì旧友的jǐng惕和监视。而且诸葛羽入蜀收拢赵国公府残军的消息还没有传入他的耳中,这让诸葛羽今rì的行动出乎他想象的顺利。
“不知阁下是何人?”周晋康仔细端详了一番这位容貌出sè,气质优雅的年轻文士,最终开口问道。
“在下乃是赵国公特使,诸葛羽,字云扬。”诸葛羽也毫不掩饰的抛出了自己的身份。
“赵国公特使?你在胡说什么?祖父已经战死,哪里来的什么赵国公?”听到诸葛羽的话,周晋康先是一愣,随后勃然大怒,此人言语竟然有侮辱自己祖父的意思,岂不是找打吗?
“此赵国公非彼赵国公。我说的赵国公正是老赵国公幼子——周文博。”诸葛羽无视了周晋康因为独眼和疤痕而显得极为狰狞的面容,依旧是不紧不慢的样子。
“小叔?小叔已经继任了赵国公爵位?你是小叔派来的?”就如同诸葛羽刚刚听到周晋康生还的消息一般,周晋康此时的反应也是极为惊讶,他丝毫没有预料到那位比自己还小上几岁,平rì里只是读书识字的小叔竟然已经继承了赵国公的爵位。
诸葛羽也知道这等震撼的消息必然还是要让周晋康消化一番,然而通过入营之时的戒备程度,诸葛羽就能断定定然是这位已经失去了一双小腿,坐在矮榻上的中年文士所起到的作用。
“敢问先生是?”诸葛羽并没有理会一旁仍在被这条消息所震撼的少年,而是同这位中年文士对话起来。
“不敢称先生,本人梁文广,字咸通。”梁文广一拱手,回应了诸葛羽的问题。
“竟然是赵国公身边的梁军师,末学后进诸葛羽顿。”诸葛羽一听到这中年文人的身份,眼中就有一道jīng光闪过。
“陛下已经不再追究我赵国公府兵败之罪了?”梁文广也不废话,开口就是询问他急需知道的洛京城中的权衡博弈。
“幸赖瑾瑜大才,先是重金交结刘皇后,随后御前陈词感动陛下,力挽狂澜,如今此事决于魏王一言而已。”诸葛羽也是有问必答。
“如此,万事休矣!”一听到诸葛羽的回答,梁文广猛地的一拍大腿,已经是愤恨不已。
“此话何解?”按照诸葛羽此前得来的消息分析,赵国公府与刘皇后魏王母子颇为交好,让魏王说些对赵国公府有利的话语应该不难,怎么会是“万事休矣”呢?
这时周晋康才回过神来,愤愤不平的向诸葛羽说出了自从周德彦周文渊父子战死后魏王李继岌的所作所为。
听完了这段陈述,诸葛羽的一双剑眉也是再度皱起。
若是当rì周德彦周文渊父子中了埋伏后,魏王李继岌当机立断选择抛下友军直奔成都府而去是基于战略大局的判断;然而这战后的一番谋划可谓是刻薄寡恩至极了,谁料想市井里风评极佳的皇长子竟然是这么个毒蛇一般的人物。
“先生如何入蜀?”片刻之后,梁文广却是再度问起了诸葛羽。
“随新任川西节度使孟知祥一同入蜀,如今孟节度已经同魏王办妥了交接手续,想必不rì魏王就将启程返京了。”
周晋康与梁文广近几rì幽居在这帅帐之中,消息可是闭塞的紧,竟然不知形势已经有了如此变化。
“只要我赵国公府手中仍有一支力量,纵使魏王李继岌的话再不利于我方,我赵国公府仍能立于不败之地。更何况这些大局之事自有洛京城中的赵国公考量,我等当务之急,是要尽量保全这支力量,并且顺利返回洛京。”
诸葛羽不等周、梁二人消化完这些信息,就开口说出了自己的计划。
“先生有勇有谋,堪称大才,我等愿听从先生吩咐。”这次开口的竟然是已经残疾了的军师梁文广,周晋康还没反应过来,刚要开口,就被梁文广拉了拉衣袖,这才作罢。
“你我同是为赵国公府谋划,何须分彼此?”诸葛羽也很满意梁文广的回应,这支残军中不单有周晋康这个赵国公嫡孙,还有梁文广这个聪明人,诸葛羽的谋划胜算就可以多上几分了。
三人又细细聊了一番,直到正午,诸葛羽才告辞,起身出了大帐。
“军师何故要听从此人吩咐?”周晋康可谓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他知道梁军师绝对不会害自己,因此也是一直忍到了诸葛羽离开,这才开始发问。
“这位诸葛羽带来的消息,可是有弊有利啊!”梁文广没有答话,反而是轻轻摇了摇头,随后叹息道。
“军师此话有何深意?”周晋康连忙追问。
“赵国公府的形势远不如你我预料的那么危险,这是利;弊就是晋康你今生可能无望染指这赵国公的爵位了!”梁文广在周晋康面前还是很少打机锋的,只用最直白的话来说。
“只要赵国公府能度过此劫,我不当国公也没什么好后悔的……何况小叔也是祖父的血脉,他既然如此有能力,他当也是……,也是极好的。”周晋康违心的说着这番话语,拳头却已经不自觉的紧紧的攥了起来,凸起的指甲已经在手心上留下了深深的印痕。
“你愿效忠魏王,还是愿意效忠叔父?”在这可谓是危急的关头,梁文广自然是没有时间好言劝慰这位少年,他只能直接拷问这位少年的内心,让他做出最终的判断。
“效忠魏王又如何,效忠叔父又如何?”周晋康并没有反应过来,仅仅是下意识的喃喃自语着。
“效忠魏王,今天你就可以前往成都府中,亲自面前李继岌这位你曾经的知交好友,宣誓效忠于他,将这八百名赵国公府亲军作为大礼献上,必要时甚至可以改姓,拜魏王大人为义父也是可行的!”
“效忠叔父,你就必须压下你心中的野心,现在事事听从这位诸葛羽,将来事事听从你的叔父周文博,好处就是你不必数典忘宗,改名换姓,还能为赵国公府的未来奋斗!”
梁文广作为赵国公府多年的军师,自然情感上还是偏向于赵国公府,他的话语已经充分展现出了他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