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83章 幽夜诡棺
邢稚莺并未察觉到祁学古的异样,仍是执拗的道:“不许敷衍我,信就得真信,不信……我就不放。”
祁学古闻言直是哭笑不得,邢稚莺也醒得自己太过霸道了些,忍不住扑哧一笑,但跟着又嘤声道:“你要信我,我跟庞大哥真的没什么,其实……其实你才是……”
说话间缓缓抬起头来,晶亮的眸子里半带羞怯半带希冀,正是说不尽的柔情蜜意。
祁学古一颗心险些都化了去,怔忡片刻方红着脸道:“我信!那个……小的信。”
邢稚莺虽然只是隐约表露心意,但终究也落得满面羞红。两人脉脉含情对视,原本的生涩渐渐消弭于无形,只余心心相印的无比畅快。
如此这般也不知过了多久,才听祁学古轻咳一声道:“好啦我的大小姐,就算我脸上有花,你也不用这么紧盯着不放嘛。眼下你还是先疏通气脉,我来帮你护法。”
邢稚莺嗔怪的在祁学古胸口捶了一记,但还是依言打坐运功,催动真气冲破双腿脉络淤塞。
无奈她平日修练并非勤勉,内功修为着实不甚高明,再加上方才又耽搁了一阵,想要恢复如初却没那么容易。
祁学古看到邢稚莺鬓边汗珠密布,也晓得她是遇上了难题,正在满心关切之际,却忽觉一阵莫名寒意隐隐袭来,直似胸膛里塞进了一块坚冰,令人不由得毛骨悚然。
祁学古心头一震,转身向幽暗的林间望去,定睛处却登时为之错愕,那刺骨的寒意更加浸透全身,瞠目僵立间半点作声不得。
深浓的夜幕之下,但见四条暗影抬着一具漆黑的棺木,正缓缓向这边行来。
四人身着同样漆黑的丧服,脸上却一片惨白,抬棺的手更是枯瘦如僵,行步之间竟似膝不带弯,观之委实诡异非常。
四人走得愈近,便愈觉那凛冽的寒气扑面而来。阵阵如毒蛇般的低低嘶鸣回响在耳中,直令人战栗不已。
邢稚莺自然也看到了这般诡异的情形,害怕之下不由得紧紧抓住祁学古的手臂,语声发颤的道:“怎么回事,这时候怎么还有人上山来送葬?”
祁学古同样不明所以,勉强挤出个笑容道:“或许人家是看准了这个时辰,待会儿保不齐会有神仙下凡,让这位亡者平地飞升呢。”
邢稚莺闻言气笑不得,但心中的惶惧毕竟减轻了不少。祁学古见状又干笑一声道:“咱们别挡了人家升仙的路,我……我扶你走。”
嘴上虽然说是“扶”,可邢稚莺这时没法走路,所以终究还是得抱着。
邢稚莺倒是横下一条心,坦然依偎在祁学古怀里。祁学古却是既紧张又甜蜜,几疑身在梦中。
不过才走开二十来步,祁学古便给这前所未有的感觉弄得耳热心跳、微微气喘起来。
邢稚莺不禁羞意暗生,嘟起小嘴娇哼道:“你干嘛这副样子,我有那么沉么?”
祁学古吃了一惊,连忙辩解道:“没!你哪里沉了,简直比我以前抱过的小羊羔都轻不少呢。”
邢稚莺暗自好笑,故意俏脸一板道:“鬼话,我要真那么轻,早给风吹跑了。”
祁学古尴尬的咳了两声,这才讪讪的道:“呃……是我没说清楚,其实那次我是抱了三只小羊羔,啊不对是两只……两只半。”
邢稚莺忍不住扑哧一笑,这时却见祁学古忽地顿住脚步,神色间也一片惊疑不定。
邢稚莺微感愕然,打眼却见那抬棺的四人又向这边迎面而来,耳边的嘶嘶声也跟着愈发清晰。
这下可由不得她打了个寒噤,随即娇嗔道:“怎么又走到人家跟前了,咱们还不快些避开?”
祁学古摇摇头道:“恐怕咱们是想避也避不开了,人家这回正是冲着咱们来的。”
邢稚莺闻言一怔,祁学古扶着她勉强站好,随后上前两步,抱拳为礼道:“几位朋友请了,看来几位是有意拦阻,不知意欲何为?”
那抬棺的四人径直走近十步之内,这才一齐停了下来。当先左侧那人冷冷盯了祁学古一眼,也不见他口唇翕动,却已听一个寒如坚冰而又涩如锈轮的声音传入耳中道:“跪。”
祁学古不以为然的道:“几位说笑了,在下与几位素不相识,也不是亡者的亲眷,不知有何理由要跪?”
左侧那人垂下眼帘,右侧那人则抬目盯了祁学古一眼,接着又听那声音传来道:“不跪,死。”
这下非但祁学古心头一震,邢稚莺也不禁蹙眉道:“你们不必故弄玄虚,到底有什么企图,照直说出来便是。”
右侧那人垂下眼帘,那声音却又自左后传来道:“你,我要。”
邢稚莺不明就里,正待再出言呵斥,祁学古却已冷然道:“几位朋友听好了,这位是平凉治剑馆的少主,邢稚莺、邢姑娘,你们可莫要太过放肆。”
话音方落,只听那声音自右后传来道:“你,死。”
祁学古吃了一惊,接着倏见抬棺的四人如鬼魅般直窜而出,攻势之强竟是远超估计。
祁学古早有防备,骇然之余急忙运起身法,竭力闪避同时举掌封出,不求伤敌,先求自保。
霎那间五条人影一合一分,祁学古虽然挡下四人联手一击,却也顿觉一阵凉意透体而过。恍惚间连血液都似凝固了一般,不由得激灵灵打了个冷颤,差点一跤跌倒。
所幸抬棺的四人并未乘胜追击,一招之后便迅速退回了原处,刚好接住那尚未落地的棺木,随即又听那声音传来道:“你,我要。”
这声音与先前那四声殊无分别,只是不知为何竟发自棺中。
邢稚莺此时也无暇理会,只向祁学古关切的道:“祁哥哥,你没事吧?”
祁学古深吸一口气,强自镇定的道:“我没事,你小心!”
说话间陡见一条长索自棺中甩出,堪堪正卷中邢稚莺的纤腰。邢稚莺猝不及防,惊呼声中立时被拽得离地而起。
祁学古见状急怒攻心,正待腾身上前解救,孰料此时他却忽觉腹间一阵剧痛,不由得一个趔趄,当场跪倒在地。
而就在同时,他颈间又是剧烈一痛,直痛得他全身都一阵紧缩。
第0084章 枭首断情
长索来去如电,棺盖也随之打开,邢稚莺一个娇躯径直落入棺中,那声惊呼也立刻被棺盖隔绝。
祁学古虽是痛彻心扉,见状却是惊怒更深,咬紧牙关厉喝一声道:“放了她!”
没有任何回答,只听那毒蛇般的嘶嘶声愈发盈耳不绝。
祁学古心下一横,强忍痛意合身扑上,但闪念间他却忽觉有异,不由自主的低头一看。然而寒风之中唯见摇摆的凄凄荒草,却不见他自己的身躯!
飞出的头颅在错愕中滚落在地,只余双目中的不甘和不愿,呆呆凝视着兀立的身躯自腹中爆出一团血雾,接着风中落叶般缓缓软倒。
邢稚莺不防之下被卷入棺中,顿时便觉一阵令人作呕的腥腐之气扑面而来,又兼黑暗之中不能视物,更吓得她心胆欲裂、全身剧颤。
但她还挂念着祁学古的安危,不由得放声大呼道:“祁哥哥!不成的话你快走,去叫爷爷来救我!”
黑暗中的嘶嘶声为之一盛,随即便又听那声音幽幽传来道:“你,我要。”
这已是邢稚莺今夜第三次听到这句话,脑海中蓦地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
正自羞惧莫名之际,鼻端又陡觉腥秽难当,竟是那声音的主人径直欺近过来,伸手便擒向她一双秀肩。
邢稚莺岂肯示弱,双掌齐出攻向那人,孰料掌力尚未及发出,双臂便已被一双枯爪猛的攫住。
紧接着只听喀喇一声,臂骨当场尽遭摧折,邢稚莺痛得全身剧颤,一声哀呼出口之际,眼泪同时夺眶而出。
邢稚莺自知情势危急,当下强忍剧痛,张口便咬向那双枯爪。那人似乎也没有防备,登时便给她咬了个正着。
可这一咬却是如中败革,枯爪之中更渗出一股腥腐的粘液,直把个邢稚莺恶心得几欲作呕。
那人似乎起了怒意,抡起臂膀左右开弓,两个耳光重重甩在邢稚莺脸上。
邢稚莺脑海中嗡嗡作响,直痛得难以言说,松口之际早已泪如泉涌。
那人占得上风,志得意满之下长臂一伸,便要揽住邢稚莺。
邢稚莺的双足血脉仍然阻滞,无奈只能竭力挺起双膝,猛撞向那人。那人显然没想到她还能反抗,登时便发出一声如枭唳般的痛嘶。
邢稚莺心中刚升起一点希望,却猛觉一双髌骨横遭重击,瞬间竟已被打得粉碎,当场痛得她连惨呼声都闷回了腹中。
那人好似余怒未消,噼噼啪啪又是四个耳光甩在邢稚莺脸上,更将她打得几欲死去。
那人沉哼一声,再次欺近过来,邢稚莺此刻已毫无还手之力,一颗心剧烈跳动,险些破腔而出。
最后的坚守之地沦陷在即,本能的羞耻心激起了潜藏的一丝力量,邢稚莺别无他法,张口狠狠啐向那人。
那人给她啐得一怔,邢稚莺却已下了决心,闭目便欲咬舌自尽。
那人见状重重一拳打在邢稚莺腹部,这下直打得她连哭叫的力气都已丧失,终于哀吟一声,在绝望中晕死过去。
寒夜阴风,四名如鬼魅般的人影依旧默立,静静伴随着那兴奋的嘶嘶声。
祁学古的尸身却已消失不见,只余大小两处散发着血腥气的残痕,见证着一颗方起了爱慕之意的初心。
慕云离开了仇坪,一路赶回平凉城中,虽然依着先前的记忆想要回到治剑馆,却又不慎迷失了路径。
再加上此刻已近亥正,漫说街上全没半个路人,就连灯火都不曾见得半点,想要问路也无从问起了。
正自一筹莫展之际,却不由得又想起了余冰如。敢情是自己一路行来太过依赖“师姐”,总觉得跟着她便一切妥当,自己却乐得无所用心。唉……今后真要引以为戒,尽心担起职责,切不可再懵懂了。
因为将至阴避寒珠送给了小雷,慕云此刻也感觉到了久违的冷意,可摸摸荷包才发现连投宿都已经不够,一时之间更沮丧得连连叹气。
又苦捱着寻摸了小半个时辰,终于看到前面现出一丝昏黄的灯火。慕云顿觉心头一热,连忙展动身形向那边疾奔过去。
来到近前才发现这里竟还是个简陋的酒肆,虽然也不过是四五张残桌、**只条凳,但在此时的慕云看来,却已经“金碧辉煌”得让人热泪盈眶了。
仔细问过前往治剑馆的路径,又怕不保险的讨了纸笔记下,慕云终究也有些不好意思,便打了两角烧酒,也好顺便暖暖身子。
正在自斟自饮之际,却忽听一阵銮铃声盈耳传来。慕云心中一动,打眼向外一瞧,只见一条长身玉立的人影正疾步走进。
他这下满心诧喜,忙不迭的迎上前去,毕恭毕敬的道:“师姐你怎么来了,我真是罪该万死,都这么晚了还要劳烦师姐来找我。”
余冰如睨了慕云一眼,却没搭理他,反而也向店家打了两角烧酒,坐下来默默品尝。
慕云心下惴惴,大着胆子在余冰如对面坐好,然后期艾着道:“师姐千万见谅,今天是我过分了,害你下不来台。”
“师姐要怎么罚我都行,可千万别不跟我说话呀。”
余冰如仍是充耳不闻,慕云见状不由得脑门冒汗,权衡之下终是硬着头皮道:“师姐,我有件事想跟你说,却不知该说不该说,你……愿意听吗?”
余冰如又睨了慕云一眼,目光中分明尽是嘲弄之意。慕云一时之间更加惶惑,只觉对方竟是如此高山仰止、莫测高深,自己刚刚提起来的一点勇气,立刻便不知丢到哪里去了。
正自暗骂不中用之际,却见余冰如口唇翕动,似乎是有话要对他说。
慕云顿感绝处逢生,连忙一正色道:“师姐是不是有什么吩咐,我一定言听计从,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他这厢满脸诚恳,直似下一刻便要去赴汤蹈火一般,孰料余冰如却只是淡淡的道:“吩咐说不上,你的酒若是不喝,便请我如何?”
慕云登时哑然,愣了愣才将酒壶递过来,同时满怀殷勤的道:“师姐快请,不够的话我再去打。”
余冰如叹口气道:“不用,我只是不想浪费而已,何况你身上也没有余钱,想来连投宿都不成了吧?”
第0085章 原是同乡
慕云神情一僵,片刻方涩声道:“多承师姐关心,我真是……受之有愧。”
余冰如听慕云语带哽咽,倒有些莫名其妙,不禁蹙眉轻哼道:“你这孩子,没来由的作这副可怜相,倒似我作弄了你一般。”
慕云脸上一热,无奈苦笑着道:“师姐,我应该……不算孩子了吧?”
余冰如白了慕云一眼,不屑的道:“是么?不是孩子还那么任性胡为?还那么让人操心?还要跟别的孩子定什么约、决什么斗?”
慕云脸上红一阵白一阵,难掩尴尬的道:“原来师姐都听到了,那真是……唉。”
余冰如哂然道:“我又不是聋子,怎么可能没听到?不知你们两位决斗了多久,最后谁输谁赢?”
慕云听余冰如语带讥诮,更觉得脸红耳热,只能讪讪的道:“其实也不是我想决斗,真的是小雷太过难缠,我不过是陪他玩玩,不然只怕他又要闹个不休。”
余冰如一面饮罢残酒,一面不以为然的道:“跟小孩子都能斗起气来,还连累我给人家‘恨乌及屋’。好我的祁师弟,你‘英雄’出少年,可真有能耐啊。”
慕云被讥讽得哑口无言,只好诺诺应是。余冰如见状总算稍稍消气,站起身来道:“走了,你的马也在外面。唉……早知道便只等这时候才出来,也不必寻你那么久。”
慕云想到本来是自己欲寻余冰如,结果却要她费神来寻自己,登时更觉一阵感愧。
余冰如察颜观色,不由得莞尔道:“怎么了?又想哭鼻子了?啧……还真是孩子哟。”
慕云窘得无以复加,勉强正声道:“没有,师姐多心了,那个……我先去帮师姐开路。”
他说罢便逃也似的夺门而去,余冰如见状更加好笑,摇了摇头也随后举步跟上。
双骑并辔走了一阵,余冰如忽然心中一动,随口问道:“你先前说有事要跟我说,到底是什么事?”
慕云顿感一阵心虚,转念间顾左右而言它的道:“没什么,我只是想问师姐,你跟小雷交情可好?”
余冰如轻哼一声道:“若不是今天你招惹了他,我们的交情自然是极好的。对了,先前倒真的忘了问你,你到底是怎么冒犯小雷来着?”
慕云正中下怀,连忙恭敬的道:“这正是我想跟师姐说的事啊,我先前不过是抱了抱那小毛头,还是好心帮他驱寒。没想到他立刻便炸了毛,莫名其妙的非要找我决斗,师姐你评评理,这能怪我吗?”
余冰如闻言也是一怔,沉吟片刻方嗯声道:“总之你肯定也有错处,否则小雷绝不会针对你。另外他既然能跟你决斗,想来手臂上的伤势没什么大碍了吧?”
慕云听得醋意横生,索性干哼一声道:“人家岳雷少侠好得很呀,今晚一通拳脚打得我哭爹喊娘,最后还是乖乖奉上了家传至宝,才勉强保住这条性命呢。”
余冰如啼笑皆非的道:“还说自己不是孩子,那干嘛跟别的孩子计较,真没出息。”
慕云只觉一阵气沮,颇见无奈的道:“师姐,咱们先不谈孩子成不成?”
余冰如为之一滞,但眼见慕云似乎也没有什么其他意思,便轻咳一声道:“师弟身怀云逸八舞的轻功绝技,修为之高连我都望尘莫及,更何况区区一个小雷呢?你不会当真丢了咱们昆仑派的面子吧?”
慕云得到余冰如的称赞,快意之余还不忘自谦道:“哪里哪里,我也不过是初窥门径而已,勉强能保证逃命的时候不给人家逮到罢了,又怎么及得上师姐的真功夫能克敌制胜呢?”
余冰如微颔首道:“总之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师弟既然有这等际遇,自然应该多加珍惜,有朝一日必定能够出类拔萃。”
慕云恭敬的应了声是,余冰如却又轻叹一声道:“其实我心中也有件事情,如今越想越觉得不妥,唉……你们这些不懂事的。”
慕云察言观色,觉出余冰如叹息中还带着几分羞意,心旌摇荡之下不由得激动的道:“师姐有事不妨直说,我……一定懂的!”
余冰如闻言一怔,随即轻啐一声道:“你懂个什么,不关你事。”
慕云听得心凉了半截,面红耳赤间又听余冰如迟疑着道:“师弟,若是由你来评判,庞子健这人品行是否可靠?”
慕云的心又凉了半截,满怀颓丧的道:“师姐难道是对那位探花郎有意?那我还真的是……咳……不好说。”
余冰如大大一滞,不由得扬眉冷斥道:“你哪来这作死的念头,我岂会……你简直讨打!”
慕云见余冰如疾言厉色,一颗心登时又全热了,当下喜笑颜开的道:“是我作死,哈……我就说那姓庞的肯定配不上师姐嘛。”
余冰如看慕云得意忘形,暗自扶额间又嗔斥道:“背时砍脑壳的细娃儿,歪嚼果儿苕话,真没措得。”
她这番话说来口音却已完全不同,慕云登时目瞪口呆,难以置信的道:“你……师姐你……啊?”
余冰如冷哂道:“还说什么‘北边的姑娘家’那么出挑,南边的就不成了么?哼……真是个没眼色的。”
慕云回过神来,无比兴奋的道:“哎呀!师姐你竟然是我的同乡,难怪我一见你便觉得亲近!”
“不过你怎么不早告诉我呢,真那么嫌弃我吗?”
余冰如看慕云一脸哀怨,愈发哂然道:“问你自己,是不是讨人嫌。”
慕云尴尬一笑道:“不管讨不讨嫌,总之是‘他乡遇故知’,这就叫缘分啊。”
余冰如含笑道:“你这孩子……若是我弟弟还在的话,也该如你这般大了,不知你是几月的生辰?”
她这厢一派“慈爱”之意,慕云却只觉哭笑不得,满脸兴奋之色也被这声“弟弟”切割得支离破碎。
正在暗自长吁短叹之际,却忽听一个惶急声音隐约传来道:“……我们真的不是呀,你别再纠缠了好不好,快些放我们走吧!”
这声音听来甚是娇软柔细,其中还带着莫名的委屈和惊惧。慕云听罢只是心中一动,余冰如却目现错愕之色,这……怎会是她?
第0086章 伪作同好
余冰如定了定神,举手示意慕云停下,这时只听一个讥诮声音不以为然的道:“那怎么成,你们孤男寡女结伴夜行,多半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说不定还是背主私奔,那本公子岂能坐视不管?”
慕云听罢虽觉耳熟,却偏偏想不起此人究竟是谁,迟疑间又听一个温煦声音讷讷的道:“刘公子还请自重,小可的家宅便在左近,不信大可前往对质。”
这下慕云总算想起来了,于是压低声音道:“原来是银蛇潘安刘凌飞,但另一人……莫非是梁斌?”
余冰如微讶道:“你认识?”
慕云点头道:“也说不上认识,不过是今日寿宴上应酬过几句而已。”
余冰如微一颔首,此时又听刘凌飞打个哈哈道:“小兄弟你可真是滑头,想必早已在那里埋下了伏兵,等着本公子自投罗网吧?哈……本公子绝不上当,眼下还是先把你们这对野鸳鸯擒住才是正经。”
慕云知道这位银蛇潘安私德堪忧,不由得激起了侠义心肠,当下便拿手一指道:“师姐,听起来是在前面的巷子里,咱们要不要管管?”
余冰如却沉吟着道:“师弟不要着急,先弄清楚是怎么回事。”
慕云颇觉意外,暗自嘀咕间只听最先那女声难掩气急的道:“你怎么血口喷人?我们哪里能私奔的,人家梁小姐也是个女子啊!”
慕云和余冰如闻言同时一怔,刘凌飞却似早有预料,只是嘿嘿一笑道:“是吗?本公子可不信,虽说这位小兄弟生得俊俏,但怎么证明他是女子呢?”
余冰如秀眉微蹙,疑惑的看了慕云一眼。慕云不禁面露苦笑,意思是自己也不明就里。
此时只听梁斌忍气的声音传来道:“小女子便是前面梁家的人,刘公子若要证明,便随我们前往。还是说你堂堂一名七尺男儿,竟连这点胆量都没有?”
这声音听起来甚是清脆婉转,还带着一点凛然挺秀之气,的确是女子的嗓音不假。
余冰如终于松了口气,隐见自嘲的道:“还好,这丫头一向乖巧听话,我谅她也不敢背主私奔。”
慕云正自哑然,却听刘凌飞哧的一笑道:“小兄弟不必使激将法,本公子还是要亲自证明才能放心。”
“至于你这声音可作不得数,譬如那些戏班子里的小相公,随口学个女声还不是轻而易举吗?”
他这话也不无道理,梁斌听罢登时一滞,片刻方惶惑的道:“你……那你想怎样?”
刘凌飞邪邪一笑道:“这个嘛~为了谨慎起见,咱们还是先寻一个僻静所在,然后再细细查验一番。”
梁斌登时羞怒交迸,脱口厉斥道:“住口!刘……刘凌飞,你对我说这样的混帐话,还当自己是顶天立地的男儿吗?”
刘凌飞满不在乎的道:“小兄弟别发火呀,本公子也是一片侠义心肠,担心你一时行差踏错,做下那有伤风化之事,所以才好心为你开解嘛。不过你若真是执迷不悟,那本公子说不得也只好用强了。”
梁斌为之气结,先前那女声却又颤颤的道:“你这人怎么不讲理,我们”
话说一半却忽然顿住,随即便听梁斌惊叱道:“你干什么?快放了绣绣!”
刘凌飞哈哈一笑道:“小兄弟太天真了,这样嫩得能掐出水来的小娇娘,平白放了岂不可惜?至于小兄弟你也别再让本公子动手了吧,不如咱们这便回本公子的住处,然后再好好帮你‘验明正身’?”
梁斌虽然羞怒,却仍勉强正声道:“刘凌飞!你那些肮脏念头,莫以为本姑娘不知道。你……哼!你若真敢用强,看咱们西武林的同道饶不饶得了你!”
刘凌飞笑嘻嘻的道:“这个便不劳小兄弟担心了,今晚咱们先来个一床三好,本公子保证你们今后都忘不了那美妙滋味,连晚上做梦都会梦见本公子。”
话音方落,却听一声哂笑传来道:“我说刘老兄啊,就算今天那烈火焚身的滋味真的令阁下那般难忘,也不用逼着人家跟你一起‘享受’吧。”
刘凌飞吃了一惊,霍地转过身来,定睛处皮笑肉不笑的道:“原来是昆仑派的祁少侠,听闻你今日颇有些风流事迹,而这样月黑风高的时候,你我二人恰又相逢于此地,莫非竟是同好?”
慕云一面走近,一面漫应道:“不敢不敢,在下就算是‘好’,也不会‘好’到‘小兄弟’头上,刘老兄你这特殊癖好还是另寻‘同好’吧。”
刘凌飞暗自一滞,故意含糊的道:“既然如此那也正好,祁少侠你看这小丫鬟够水灵吧?方才在下已经把她点晕了,祁少侠大可以为所欲为,也不必担心其他,一切都由在下扛着便是。”
慕云这时已来至近前,打眼却见梁斌也已僵立当场,但目光中还是透出一片诧喜与感激之色。
慕云这才发觉她脸上的雀斑都不见了,只剩下纯粹的白净细腻,更透出一种丰腴柔润的华美。
正不免有些意外之际,却听刘凌飞又低笑道:“祁少侠也是明白人,那咱们便心照不宣,大家见者有份,都有甜头可尝。反正骂名是由在下背着,祁少侠不必操心,日后咱们或许还有合作的机会呢。”
慕云不由得心中暗骂,鬼才跟你这死淫贼心照不宣。不过听这厮笃定的口气,只怕他先前已经用这招把哪位“少侠”拉下了水,如此说来当真更加可恨。
虽然已是义愤填膺,但眼见小丫鬟绣绣还在刘凌飞手里,慕云也只能勉强压下怒火,装出一副心动的神情道:“好说好说,刘老兄果然上道,那咱们便二一添作五,各自来个一双两好?”
刘凌飞以己度人,只道天下少年皆是色中饿鬼。而慕云今日在寿宴上的确也赚下了风流的名头,刘凌飞见状自以为得计,便嘻笑着将绣绣推到他的面前。
慕云揽住绣绣的纤腰,便待依计上前出手擒拿。孰料刘凌飞竟是身法奇快,早已顺势向后飘退,一把将梁斌抱了个满怀,这才嘿嘿一笑道:“**一刻值千金,祁少侠,咱们后会有期。”
第0087章 断指驱贼
梁斌遭到刘凌飞挟持,一张粉脸登时胀得通红,也不知是因为羞臊还是气愤。
慕云暗叫一声苦也,情急间张臂一拦道:“刘老兄且慢,在下还有话说。”
刘凌飞微觉意外,睨着慕云道:“怎么?祁少侠难道是看这位小兄弟眉清目秀,所以也有些心动了?哈……不急不急,实在不行咱们等后半夜再交换,这样才能算是真正的见者有份嘛。”
梁斌听罢脸上更红得好像要滴出血来,美目紧阖间泪水却已顺腮而下。
慕云看得大起怜意,终是忍不住冷哼道:“够了!姓刘的你满口污言秽语,当真不怕脏了旁人的耳朵?”
刘凌飞为之一滞,顿了顿方干笑道:“罢了,看来祁少侠还不习惯这调调,那你又是什么意思?”
慕云依旧冷然道:“意思很简单,这位‘小兄弟’也留下,你姓刘的自便。”
刘凌飞醒过味来,不由得脸色微变,咬牙沉声道:“祁少侠,在道上混可得讲道义,在下已经卖了你的面子,你何苦偏要撕破脸呢?哼……凭我银蛇潘安的手段,你也未必能讨得了好。”
慕云双臂环抱,不动声色的道:“早听闻银蛇潘安轻功无双,方才一见的确名不虚传,但你要执意不肯放下这位‘小兄弟’,我便有十足的把握能让你逃不了。”
刘凌飞仰天一笑道:“逃?哈……祁少侠也太高看你自己了吧?在你面前本公子用得着逃吗?哼……已经到手的好处不珍惜,偏偏还要勉为其难,祁少侠究竟是哪来的自信?”
慕云双眼望天,慢条斯理的道:“我的自信便来自天理昭彰、报应不爽,来自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来自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应之以治则吉,应之以乱则凶……”
刘凌飞越听越不对劲,忍不住嗤笑道:“行了吧祁少侠,眼下可不是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这些话啊!”
话到中途却变作一声惊叫,颈间一片森寒之际,只听冷峻声音自身后传来道:“放人。”
刘凌飞脸色煞白,颤声惊问道:“你……余冰如?!”
余冰如也不答他,只将冰心剑又向前递了一分,刘凌飞疼得一哆嗦,吸口气恨恨的道:“好……好啊!你们这对狗男女,居然联手暗算本公子!”
慕云眼见大局已定,松气之余眨眼一笑道:“不然呢,不然我方才又何必跟你废那么多话呢?呵……其实我也是一片侠义心肠,担心你一时行差踏错,做下那有伤风化之事,所以才好心为你开解嘛。”
刘凌飞直是瘪透了心,只怪自己一时不察,竟被这初出茅庐的小子摆了一道。
不过他毕竟久走江湖,勉强镇定之下冷厉的道:“好一对狗男女,靠着阴谋诡计制住本公子又如何,你们当真敢下杀手?”
话音方落,他颈后却觉一阵剧痛,同时余冰如清冷的声音传来道:“杀你这等无耻恶徒,便如屠鸡宰狗一般,又有何不敢?”
刘凌飞本来便色厉内荏,那冰凉的刺入感更骇得他心胆俱裂,慌忙尖叫道:“慢着!我放人便是,你千万别动手!”
他说罢便轻轻一推,将梁斌的身躯向慕云送去。余冰如见状不禁松了口气,孰料刘凌飞等的便是这一瞬之机,霎时只见他蹬腿直窜而出,探手又抓向梁斌背心。
余冰如虽然早有耳闻,说这位银蛇潘安轻功妙绝,却真没想到他能快到这种程度。情急间一剑疾刺而出,可终究还是慢了分毫,眼见梁斌又要落入魔掌,她直是落得又惊又悔。
此时却忽听刘凌飞发出一声惨叫,电光石火间一矮身滑了开去,随即捧着右手连连跌足不已。
余冰如一时错愕,转眸才发现地上已多了食中两根断指。而慕云则堪堪接住梁斌的身子,跟着长叹一声道:“我说刘老兄啊,在道上混可得讲道义,出尔反尔不是大丈夫的行径哟。”
刘凌飞忍痛剜了慕云一眼,咬牙切齿的道:“好……你们这对狗男女,只会阴损耍诈,这笔帐本公子记下了,咱们走着瞧!”
他说罢便越过慕云急驰而去,身法之快着实令人叹为观止。慕云暗忖若自己全力去追,也未必追他不上,但眼下还有更加紧要之事,便无须勉为其难了。
余冰如也是一般心思,两人对视一眼,还是余冰如出手为梁斌解开了受制的穴道。
梁斌登时发出一阵咳嗽,脸上都咳得一片晕红,半晌方气喘吁吁的道:“祁兄……还有余姑娘,在下梁斌……多谢。”
敢情她这时候还要勉强装出男子声调,听起来着实更显怪异。
慕云心中好笑个不住,当下干咳一声道:“分所当为罢了,梁‘兄’小姐不必放在心上。”
梁斌吃了一惊,一时之间更窘得粉脸酡红,忸怩着不知该如何应答。
余冰如又解开绣绣的穴道,只见她眨了眨惺忪的睡眼,随后又发出一声诧喜的娇呼,跟着急切的道:“余小姐!我可算找到您了!”
余冰如心下一叹,径自将绣绣拉到一边,这才低声道:“你家小姐回去了吧?”
绣绣眼圈一红,语带哽咽的道:“没有啊,余小姐您是在哪儿找到我家小姐的?”
余冰如心里咯噔一下,不禁蹙眉道:“莺妹这孩子真不懂事,早知道是这样,我当时便该亲手将她捉回来。唉……那位古小哥呢,他有没有回去禀报?”
绣绣仍是苦着脸道:“也没有,我听余小姐的话,在门口足足守了半个时辰,可他们真的都没回来。后来我实在没办法,只好自己出来找,可没成想又迷了路。幸好遇上梁小姐,才跟着她走到这儿。”
余冰如听得一阵气沮,心里的担忧一时更甚。绣绣瞧不到她的脸色,惶恐之下竟自垂泪道:“余小姐,我家小姐眼下到底在哪里,您带我去找好不好?”
余冰如叹了口气,缓缓摇头道:“明日早起再说吧,现在城门都关了,如何能去找她?”
绣绣哧了一跳,变颜变色的道:“小……小姐还在城外?!可她一点盘缠都没带啊,那……那该怎么休息呢?”
第0088章 厨神府第
绣绣兀自满心担忧,余冰如却不愿多说,便岔开话题道:“前辈还好吗,有没有问起莺妹?”
绣绣脸色一白,垂首嘤声道:“我没敢告诉老爷,而且老爷今晚好像有些疲倦,我出来时他已经休息了。”
余冰如稍稍放心,此时只听梁斌咳声道:“余姑娘请了,祁兄想问问你的意思,今晚便去我家休息如何?”
余冰如听梁斌恢复女声,也自莞尔道:“好意我们心领了,眼下天色已晚,恐怕不便叨扰。”
梁斌连忙道:“怎会叨扰,小女子今日承蒙两位相救,正不知该如何报答呢。况且我家刚好在附近,治剑馆却还有不少路程,如今既然天色已晚,两位便莫再推辞了吧。”
余冰如看梁斌如此盛情相邀,倒不好严词拒绝。这时绣绣也拉了拉她的衣角,怯生生的道:“余小姐,梁小姐家离城外近一些,咱们明天也能早点出城去找我家小姐呀。”
余冰如心中一动,终是点头道:“那便依梁小姐之意,只盼不要惊扰到你的家人才好。”
梁斌神情一舒,欠身福一福道:“余姑娘太客气了,小女子小字玉冰,家祖父便是御封厨神,名讳上福下宽。”
余冰如嗯声道:“果然如此,梁小姐名字里也有一个冰字,你我真是有缘呢。”
梁玉冰浅笑道:“小女子还有两位胞妹,小字玉清、玉洁,合在一起即为‘冰清玉洁’之意,却不是故意冲犯余姑娘。”
余冰如抿嘴一笑,慕云则打了个哈欠,接着满脸疲惫的道:“既然师姐答应了,那咱们还是赶快走吧,我可真是困了。”
余冰如白了慕云一眼,语带讥诮的道:“是么?我瞧你真的‘饿’了才对吧?”
慕云想到今日寿宴上品尝过的诸般美味佳肴,脸上发热之际心虚的干笑了两声。
梁玉冰也莞尔道:“小女子今早亲手做了四色糕点,祁兄若不嫌弃,待会儿便给你送去。”
慕云本来还想撑撑场面,喉中却不合时宜的发出咕的一声,眼见三女各自忍不住掩口胡卢,这份尴尬也不必再提了。
当下四人便来至长街对面的厨神府,梁玉冰又亲自安排了食宿,随后各自就寝不提。
或许真是“困了”的缘故,慕云这一觉睡得格外香甜,睁眼之际才发觉已是晨光熹微,屋外也隐约听得寒雀啁啾。
暗道惭愧间正待起身,却偏又有些舍不得那温暖的被窝。毕竟是富贵之家的客房,连被子盖起来都不一样,不但既绵软又暖和,其中还透着芬芳的气息。
配套的枕头里也沁出淡雅的茶香,至于枕巾被面上那精美的绣花纹样,显然也都出自行家妙手。
抬眼再看这张黄花梨木的架子床,三面挡板上都浮雕了花鸟图案,连顶板都镌刻了一幅十分雅致的岁寒三友图。
两边的丝绸绣帐垂挂于一双玉钩之内,甚至床下的承足都铺了一层精美的蜀锦。
慕云直看得眼花缭乱,闪念间竟想要掀起绣褥,瞧瞧这床板之上是否也绘制了纹样。
再转目又见一架靠墙而立的多宝格,格中青瓷白釉、书画典章应有尽有,错落排布更是颇见巧思。
窗前是鸡翅木的书案,象牙雕的笔架上挂了五六支上品竹毫,大理石的砚屏前摆了一只紫金的六角墨盒,一对白玉镇纸托了一方形似的古雅端砚,砚旁则放着一叠精致的薛涛笺。
再往书案旁看去,却是一张同样质地的梳妆台,中央一面稍稍仰置的琉璃大铜镜,台面上则摆着一只微微敞开的彩漆奁盒,隐约还能看到里面露出一角桃红色的口脂?
慕云醒过神来,霎时直窘得面红耳热,昨晚迷迷糊糊的也没留意,敢情这竟是一间女子的闺房。
这下他哪还敢再逗留,忙不迭的钻出被窝,稍稍整备一番便急急夺门而出。
冬日的清晨寒意犹浓,慕云却仍觉得脸上发烧,打眼只见面前是一座别致的小院。
院中一方荷塘虽然已经结冰,旁边几株腊梅却正值黄花盛放,颇见傲雪欺霜的风情韵致。
慕云心有所感,当下便抖擞精神,用心演练了一趟拳脚。随后又乘兴来至冰面之上,以指作剑演练了一套剑法,飒飒剑风卷得那几株梅树飘飘摇摇,倒落下一阵暗香花雨。
这一番早课做罢,腹中又生出饥饿之感,慕云正不免有些自嘲,却忽听沙沙的脚步声隐约传来。
来人行走间步履虚浮,显然并无内功根基,看来多半是府中仆役前来洒扫。思忖间月洞门前人影已现,慕云顿觉眼前一亮。
但见来人身披紫貂裘,下着茜罗裙,腰围玉环绶,足蹬鲷鳞靴。一张白皙的鹅蛋脸透着过人的端庄,云鬟雾鬓之上珠翠琳琅,更展现出十足的华贵气象。
慕云端详片刻,忽见来人目光之中隐含羞意,自己也禁不住脸上一热,连忙抱拳为礼道:“梁小姐早。”
梁玉冰福了一福道:“祁兄早,不知祁兄昨晚可还住得习惯么?”
慕云讪讪的道:“实在对不住,昨晚未曾留意这是梁小姐的闺房,万请恕罪。”
梁玉冰抿嘴一笑道:“不妨事,小女子的闺房也不止这一处,与其闲置倒不如物尽其用。”
慕云闻言总算稍稍释怀,梁玉冰却又眸子一转,看着满地落梅道:“祁兄果真是练武之人,一大早便如此勤奋,难怪能在邢老寿宴上大出风头,为贵派争得那般荣光了。”
慕云轻啊一声,愈显尴尬的道:“见笑见笑,在下焚琴煮鹤,实在是大煞风景了。”
梁玉冰微微一笑道:“祁兄这是哪里话,不过些许俗物罢了,小女子还能怪你不成?”
慕云神情拘谨,仍是告罪不已。梁玉冰摇了摇头,满怀诚挚的道:“祁兄若真当小女子是朋友,便不必如此生分,何况昨日若非祁兄相救,小女子只怕已经不堪设想,所以这点小事又怎会放在心上?”
慕云看梁玉冰一派诚恳,终于也释然道:“梁小姐肯把在下当朋友,那是在下的荣幸。至于昨日之事我们分所当为,实际全凭梁小姐自己洪福齐天,才能够化险为夷呀。”
第0089章 结友千金
听到慕云满口奉承,梁玉冰忍不住扑哧一笑,转念间却又自嘲的道:“若是当真能够自保,这所谓的‘福气’不要也罢。何况小女子只是个讨债索命的赔钱货,又有什么‘洪福齐天’可言?”
慕云听得一怔,不禁皱起眉头道:“梁小姐这话好没来由,究竟是谁说的这混帐话?”
梁玉冰叹了口气,垂首幽幽的道:“这句话么……正是那位御膳房总管梁大人、先父梁知味亲口所说。”
慕云为之一滞,难掩讶异的道:“怎么会这样?咳……梁小姐见谅,在下的确不知令尊已经过世。”
梁玉冰苦笑一声道:“祁兄误会了,先父如今正当盛年,身体也十分康健,恐怕离过世还早着呢。”
慕云愈发吃惊,讷讷间只听梁玉冰轻叹道:“祁兄不必疑惑,家母数年前便已遭到梁大人休弃。咱姐儿仨也不招人待见,只好忍辱含羞,跟着家母托庇于祖父羽翼之下,因此才称梁大人为‘先父’。”
慕云恍然一悟,同情之余却又有些碍口的道:“原来如此,那令尊为何……?”
梁玉冰淡淡的道:“据先父所说,家母身犯多言、善妒、无子三大罪状,所以按照七出之条而论,自然是该休弃的了。”
慕云闻言暗暗摇头,心道这所谓“三大罪状”分明都是强加于人,看来这位梁大人富贵忘本,倒真是个凉薄之徒。
梁玉冰似乎也有些不自在,低头歉然道:“没来由的便跟祁兄谈起这些琐事,祁兄恐怕已经觉得小女子不成体统吧?”
慕云一正色道:“梁小姐多心了,这等私密之事都愿意坦诚相告,足见梁小姐对在下推心置腹,在下受宠若惊才是真的。”
梁玉冰腼腆一笑道:“朋友之间自然应该推心置腹,藏着掖着不但自己难受,于对方也不尊重。祁兄若当真愿意折节下交,小女子才要说声受宠若惊呢。”
慕云初时的确对这位文文弱弱的大小姐有所疏远,但这番谈说下来却是不知不觉隔阂尽消,当下便洒然一笑道:“罢了,既不用受宠若惊,也不用折节下交,梁小姐当我是朋友,我也绝不相负便是。”
梁玉冰粉脸泛红,由衷喜悦的道:“如此甚好,其实不瞒祁兄,小女子对游历江湖、行侠仗义一向也颇为向往。怪只怪小女子平日里养尊处优,断不能像祁兄你这般刻苦练功,唉……想来真是惭愧。”
慕云摆摆手道:“梁小姐出身富贵之家,原本也用不着舞刀弄枪。日后你若真想出门游历,我一定尽力护你周全。”
梁玉冰眼前一亮,抿嘴轻笑道:“君子一言,快马一鞭,到时候祁兄可不许推脱。”
慕云打个哈哈,转念间又轻咳一声道:“梁小姐这么早便来寻我,可是有何要事?”
梁玉冰翟然一醒,垂首赧然道:“是小女子忘形了,方才有家丁禀报,说余姑娘天还没亮便出府而去。小女子只怕是舍下招待不周,所以才来向祁兄探问,可知余姑娘究竟是为何出走?”
慕云同样大感意外,怔了怔方狐疑的道:“师姐居然天还没亮便出去了?这……对了,昨晚我看她跟绣绣姑娘私下嘀咕了一阵,或许会跟这件事情有关?”
梁玉冰沉吟着道:“的确如此,祁兄果然心思灵巧,那咱们这便去找绣绣询问。”
两人计议已定,随后结伴前往绣绣的宿处。这小丫鬟毕竟无甚阅历,又兼眼下心神不宁,吱唔片刻之后终于和盘托出。
慕云听罢既是好气又是好笑,心忖自己这位“义妹”倒真是翘家翘惯了的,连祖父六十大寿的正日子都不忘闹别扭,最后居然还要连累“师姐”出去寻她。
梁玉冰虽然隐约觉出不妥,但权衡之下也并未点破,只是温言软语的安慰了绣绣几句。须臾有仆婢来请,三人便一同往正厅用早饭。
正厅之中金碧辉煌,虽然只是一餐早饭,却已称得上食肴精细、水陆齐全。圆桌之旁人影端坐,正是昨夜曾见过的梁福宽祖孙三人。
梁玉冰正待为双方引荐,梁玉清却已双目圆睁,站起身来拿手一指道:“哎你不是昨天晚上昆仑派那个谁,怎么会来我家的?”
梁福宽同样有些意外,但他毕竟久历江湖,稍一转念便心下有谱,起身之际呵呵笑道:“原来是瑞阳道长的高足祁少侠,昨晚小老儿一心一意关照雷少爷,对少侠确实有些怠慢了,还请少侠见谅啊。”
慕云连忙躬身道:“前辈言重了,昨晚在下自觉面上无光,只能匆匆告别,想来多有失礼之处,还望前辈海涵。”
梁福宽打个哈哈,接着便招呼三人落座。绣绣自忖身份低微,坚持只在一旁侍立罢了。
梁玉冰又将昨夜之事简略说过,梁福宽听罢后怕之余也衷心感激,席间便不住的为慕云夹菜,看向他的目光里也着实多出几分玩味。
慕云自打进入厨神府,麾下大将“胃国公”便已全盘沦陷,这时自然也毫无抵抗之能,不过片刻又吃了个肚儿溜圆。
正不免有些感愧之际,却忽听梁玉清咳声道:“那个……祁少侠,昨晚你跟小猴子打架,到底谁输谁赢,是不是你故意让他来着?”
慕云暗自擦把冷汗,正待硬着头皮继续瞒哄,梁福宽却已沉声道:“清儿,不许无礼。”
梁玉清吐吐舌尖,凑近梁玉冰咬着耳朵道:“大姐你可要当心哟,这个祁少侠滑头得很,说谎都不带脸红的,我可不要这样的人做姐夫。”
她这话的声调恰到好处,在座众人都听得清清楚楚,梁玉冰固是窘得粉面酡红,慕云也忍不住苦笑连连。
满拟梁福宽定要呵斥他这位心直口快的孙女,孰料此时却见他面带微笑,慢悠悠的道:“祁少侠昨日认祖归宗,小老儿也替你衷心欢喜。这平凉城中以你我两家声望最盛,只盼日后也能守望相助啊。”
这话听起来倒也冠冕堂皇,但其中显然还夹着别的意思,连年幼的梁玉洁都似有所悟,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好奇的打量着慕云,浑似在品评未来姐夫一般。
第0090章 羽毛零落
梁玉冰见到众人的情状,暗自扶额间蹙眉嗔声道:“爷爷,祁兄跟余姑娘两情相悦,大家昨天都是有目共睹的,您怎么也跟着二妹瞎起哄?您要再这么为老不尊的,我可不帮您参详那穹宇将军宴了。”
梁福宽察颜观色,知道是自己会错了意,只好讪笑着含糊了过去。
众人吃罢早饭,梁福宽领着梁玉清外出办事,梁玉洁也回到后进陪伴母亲马氏娘子,慕云则陪着梁玉冰和绣绣,继续等待余冰如归返。
梁玉冰初时还有几分局促,但很快便恢复了落落大方的姿态,这一上午与慕云和绣绣谈谈说说,往往见解独到、妙语连珠。慕云也衷心佩服这位大小姐学识渊博,心中更多生出几分亲近之感。
不知不觉时光已近正午,余冰如却仍未回来。慕云踟蹰片刻,终是讷讷的道:“梁小姐见谅,待会儿我还要赴一个约会,这期间若是余师姐回来这里,便请梁小姐告知她前往治剑馆会合吧。”
梁玉冰虽然有些不舍,但还是点头嗯声道:“祁兄但去无妨,小女子必不辱命。”
慕云道声多谢,转念间又干咳一声道:“对了梁小姐,据说城东有一座鲲鹏酒楼,不知具体应该如何前往?”
梁玉冰为之莞尔,正待详加解说,慕云却又挠挠头道:“若是梁小姐不嫌麻烦的话,还是简单画一张路观图给我吧,毕竟这城里的街巷实在是……咳……”
梁玉冰自然不会推辞,当下便遣婢女取来纸笔,画了一张路观图交给慕云。
慕云这才如释重负,道过谢便揣好图纸,出门往城东赴约而去。
无尽的噩梦终于被一阵难言的凉意惊醒过来,紧接着脑海里却闪过一双罪恶的枯爪,那刻骨铭心的疼痛和耻辱霎那间似乎又袭遍了全身,少女颀秀的娇躯也不禁为之悲愤的颤抖起来。
鼓起全部勇气睁眼一看,却只觉面前仍是那令人绝望的沉沉黑暗,晶莹的泪水划过脸庞之际,忽听身侧一个嘶哑声音传来道:“你醒了?”
只是一瞬间,所有悲痛和委屈都化作了燃烧的恨意,少女霍地一声厉叱,运其全力疾扑而起,双掌胁裹吞天蚀地之威,猛轰向那发声之处。
孰料方才跃起,她便觉双腿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哀呼声中整个人又跌了下来。
可那人也没料到她还能发出如此惊人的掌力,砰然巨震中只闻闷声一哼,随即便是一阵咳血之声。
少女甫一跌落,便发觉身上只穿裹着几片散碎衫裙,内里没有哪怕一丝半缕的遮掩。她一时之间羞恨欲死,不由得放声痛斥道:“恶贼!淫棍!我……我一定要杀了你!”
那人又咳了数声,这才艰难的道:“好掌力,我本来还有一处瘀伤许久冲之不破,你这一掌倒帮了我的大忙。”
少女闻言更恨得咬碎银牙,颤声悲愤的道:“你!该死!”
那人干哼一声,好整以暇的道:“骂我是淫棍?啧……你的肩膀和脚踝倒是生得极美,腰身和脸蛋也算难得。只可惜胸脯还不够挺,屁股也远不够翘,左不过是个毛丫头罢了,我对你可没半点兴趣。”
少女直感天旋地转,终是忍不住痛泣失声。那人见状却是哂然道:“用得着这么委屈吗?难道真要我说迷死你的身子了,随时都准备把你糟蹋了才高兴?”
少女听到“糟蹋”二字,娇躯又是剧烈一颤,半晌方擦擦眼泪,咬牙切齿的道:“你别得意!我虽然是给你……糟蹋了,却绝非那等自甘下贱的女子,我一定会杀了你!”
那人似是一怔,片刻方喘了一口大气,满怀震惊的道:“你这毛丫头竟把如此玉树临风、英俊潇洒的本巨侠当作了那干尸?我去他的,你难道是瞎子吗?”
少女登时一愕,最初听那声音嘶哑幽沉,确实与昨晚那淫恶暴徒没什么差别,但现在听来却是卓然清朗,显然是大大不同了。
可转念间她便又气恨填膺,当下狠狠一啐道:“你少故弄玄虚,我不会上你的当!你要不现在杀了我,我将来一定杀了你!”
那人大为气沮,无奈叹口气道:“但凡说句话都要加个‘杀了你’,你这毛丫头也不嫌烦吗?哼……爪子看起来是没问题了,脑袋也不再像个烧猪头,不过蹄子似乎还没好,那等好了再来杀我如何?”
少女听那人满口调侃,羞恼之余却也心中一动,便又戾烈的道:“你接好我的骨头,是为了卖好吧?哼!你要再敢过来,我立刻杀了你!”
那人似乎被激怒了,冷笑声中霍地欺近过来。少女岂容他放肆,再度举起双掌奋力击出。
孰料这一下却扑了个空,随即便听那人不忿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道:“给我看清楚,本巨侠到底是不是那干尸?”
少女心头猛震,正待收掌再打,两只手腕却已同时被擒住,骇然之余只听那人没好气的道:“接了半天才勉强接上,本巨侠可不想再来一次,所以除了拿眼睛看,其他的都不许动。”
少女正在惊慌失措,却忽觉一阵男子气息迎面凑了上来,惊羞交加之下忍不住痛泣道:“你……你敢……我……”
那人颇见不耐烦的道:“别再‘杀了你’了行不行,给我好好看。”
少女虽然气苦,却也忽有所感,昨晚那人身上全是令人作呕的腥腐气息,这人身上却完全没有。昨晚那人的一双手枯如鸟爪,这人的一双手却结实温厚,难道当真不是他?
几番思忖仍是放不下心中疑虑,少女终是把头一低道:“我看不见,何况当时我也没看清楚,我不知道!”
那人闻言一愣,不禁苦笑着道:“算了,你也是个苦命的,不过我可有言在先,乖乖给我养伤你便没事,否则若再来无理取闹,当心我……”
少女气上心头,忿然作色道:“你敢怎样?!”
那人冷哼一声道:“总之要你好看……说不定便真的糟蹋了你。”
少女娇躯一震,霎那间泪如泉涌,心中只觉得万念俱灰,真恨不得就此一头碰死,也免得再遭受这挥之不去的耻辱。
第0091章 地穴余生
看到少女伤心欲绝,那人似乎也自觉失言,于是松开她的手腕,吸口气退了开去。
少女失神片刻,终于勉强止住悲戚,又兼这一阵渐渐熟悉了黑暗的环境,便凝足目力仔细打量起周遭来。
原来眼下所在之地是一处深达数丈的狭长地穴,其形上窄下宽,顶部似是被什么东西盖住,以致于天光难以透进。至于底部则方圆丈余,靠近最里面还有一片水泽,隐隐泛起淡淡的波光。
少女正感惊疑,鼻端又闻到一股烧焦的气味,仔细看去才发现地上还残留着柴草灰烬。
这时只听那人干哼一声道:“别瞧了,这都是那干尸丢下来的,摆明了想把咱们烤成烧猪。”
少女为之一滞,忍不住瞪了那人一眼道:“你才是烧猪!”
那人哑然失笑道:“哈,只可惜你没瞧见昨晚自己那副狼狈相,一张脸被扇得肿不胜肿,不像烧猪像什么?”
少女登时气结,想到委屈处又不由得落下泪来,那人见状摇摇头道:“本巨侠可没有其他意思,其实你们女孩子天生柔弱,给人糟蹋了也情有可原,不用太在意什么。”
眼见少女又露出一副“杀了你”的表情,那人却是哈哈一笑道:“这才对嘛,糟蹋便糟蹋了,也不会少一块肉,为这点事跟自己过不去,那又何苦来哉?”
少女满心愁苦,半晌方涩声道:“你……真的是你救了我?”
那人干笑一声道:“不过是碰巧而已,因为本巨侠之前一直在追踪那具诡怪棺材,咳……你可听说过最近发生那些妇女和幼童失踪之事?”
少女皱着眉头道:“那些百姓不是都给毒脚仙涂悍彪害了吗?”
那人哂然道:“涂悍彪?这个大臭脚本领稀松之极,本巨侠一招便能送他去见他四姑奶奶。事实上那干尸才是真凶,本巨侠敢打包票。”
少女悚然一惊,紧接着咬牙切齿的道:“那恶徒……那恶徒真是丧心病狂!我一定要杀了他!”
那人拇指一竖,俨然赞许的道:“有志气,报仇也得找对正主,以后可别再跟本巨侠说‘杀了你’啦。”
少女忽然心中一动,脱口惊问道:“对了,你昨晚见着我祁哥哥没有?”
那人似是一滞,一脸狐疑的道:“祁哥哥?是你的姘头?咳……你的情郎?”
少女又是羞窘又是凄苦,索性低下头去默不作声。
那人见状心下了然,却是苦笑道:“实话实说,本巨侠的确没看见你的祁哥哥。另外昨晚要不是为了保护你,本巨侠也不会处处掣肘,最后更被那干尸逼得走投无路,掉下这地洞来,险些做了烧猪。”
少女闻言略略放心,自言自语道:“想必祁哥哥是听了我的话,赶回家里请爷爷来救我了。唉……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保佑,祁哥哥千万不要出事才好。”
那人听得酸气直冒,不由得提高声音道:“喂,我说毛丫头啊,就算你跟你那祁哥哥好得蜜里调油,但眼下能不能先关心关心我这新鲜出炉的救命恩人?”
少女瞥了那人一眼,踟蹰片刻方讷讷的道:“你说那恶徒丢下柴火来烧咱们,那咱们后来怎么会都没事的?”
那人指了指最里面那方水泽,得意洋洋的道:“本巨侠吉人自有天相,恰好有这寒潭能够躲避一时。不过毛丫头你当时晕得跟头死猪似的,这么冷飕飕的潭水不但没冻醒你,看起来居然还一脸受用,真是个不折不扣的怪胎。”
少女再次被说成是猪,一时之间只觉羞恼交集。那人却还意犹未尽,继续口沫横飞的道:“另外你当时还中了尸毒,全身又是淤青又是黑紫,简直像是开了个颜料铺。”
“本巨侠原本以为你转眼便要归位,可谁想这潭水居然能解你的毒。眼看着你那张烧猪脸变戏法似的恢复过来,本巨侠索性当机立断,给你这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清洗了一遍。”
少女闻言惊啊一声,霎那间脸上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那人看她无限羞愤的瞪着自己,终于也知趣的闭上了嘴。
少女心中怦怦乱跳,半晌方哽咽着道:“你以后……不许乱说,我才没有……那样子。”
那人耸了耸肩,干笑着道:“放心放心,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以后绝不会传到你祁哥哥耳朵里。”
少女依旧面红似火,低垂着螓首道:“还有……你干嘛叫那恶徒干尸,那恶徒……到底是什么人?”
那人沉吟着道:“昨晚本巨侠也不过是惊鸿一瞥,只看到棺材里那家伙身形枯干,顶着个寸草不生的大秃脑袋。一双爪子虽然长得离谱,两条腿却短得几乎看不到,还不及中间那第三条腿来得雄壮。”
少女越听越奇,双眼大睁的道:“干尸……长爪子……三条腿,难不成那恶徒是妖怪?”
那人听得忍俊不禁,嘿嘿干笑道:“三条腿便是妖怪了?你不知道男人都长了三条腿吗?”
少女仍旧懵然,竟瞪了那人一眼道:“鬼话,你不是男人么,那你的第三条腿在哪里?”
那人更觉啼笑皆非,只好摇摇头道:“算了,你说是妖怪也没错,反正那干尸罪恶滔天,日后一定要遭天遣。”
少女对此倒没有异议,想了想又结结巴巴的道:“对了,你……昨晚你是什么时候……来的?你来的时候,那妖怪……在干什么,我到底……有没有……”
那人见她满脸羞怩期艾之色,却是翻翻白眼道:“你自己不知道?干嘛非要问我?”
少女又羞又气,脱口嗔声道:“你!你这算什么的?你快说实话,我到底……是不是真的……真的给妖怪糟蹋了?”
那人愈发好笑,索性涎着脸道:“想知道有没有给妖怪糟蹋了,将来等找到你祁哥哥,私下验看验看便是。咱们两人的交情可没好到那种地步,所以这个问题恕本巨侠回答不了。”
少女听得似懂非懂,但毕竟还是羞耻心占了上风,面红耳赤间依旧执拗的道:“你肯定知道,我……算我求你,你告诉我好不好?就算……就算我真的命苦,那也要让我知道啊!”
第0092章 鲲鹏酒楼
那人听少女一味追问,暗自扶额间含糊的道:“真是个毛丫头,这时候还顾得上纠缠这个。那干尸到了晚上肯定还会回来,咱们如果不想真的变成烧猪,可得赶紧从这地方出去。”
少女闻言翟然一醒,颇见颓丧的道:“这地洞这么深,就算在平时我也绝对上不去,何况眼下我两条腿都断了,那更加一点指望都没有了。”
那人摇摇头道:“不然,我发现你这毛丫头不仅特别耐寒,好像还能吸纳寒气疗伤。你的骨头我都帮你接好了,说不定再把你浸在那寒潭里一阵,过个半天你便能活蹦乱跳了呢。”
少女也知道自己体质特殊,但毕竟不曾遭受过如此重创,所以对那人的话倒不敢苟同,只是幽幽的道:“你不必管我了,要能上得去的话自己上去便好,我的死活不敢劳你费心。”
那人似是一滞,不禁苦笑道:“真是猪脑子,本巨侠要真有本事上去,还用得着跟你费这工夫吗?”
少女心中有气,转头轻哼一声道:“我已经说过了,就算在平时我也绝对上不去,你难道不相信?”
那人眨眨眼道:“单靠你自己当然上不去,可若是本巨侠奋起全力托你一托,至少也能让你凭空跃起两丈多,这样的话你有没有把握上去?”
少女心中一动,抬头观望片刻方讷讷的道:“如果我两条腿都是好的,那应该不成问题。”
那人满意的嗯了一声,接着淡淡的道:“所以接下来该怎么办,毛丫头你懂了吧?”
少女默然片刻,终是点了点头,那人见状也松了口气,便待上前将她抱起。
少女不由得面露惊慌之色,娇躯瑟缩着道:“你别过来,总之不许你再碰我,我自己爬过去好了。”
那人眉头一皱,分明哂然道:“行了吧毛丫头,真当自己是天仙美女,本巨侠非要‘碰’你不成?哼……还说什么‘爬’过去,凭你那刚刚接好的蹄蹄爪爪,本巨侠包你爬到一半便要散成一摊烂泥。”
少女被奚落得粉脸通红,正在满心气结之际,那人却已不由分说的将她打横抱起,径直来到那寒潭边上,然后将她的双腿齐膝浸入潭水之中。
少女顿觉一阵沁人的凉意由足底缓缓上升,紧跟着循经走络遍行全身,竟然生出一种说不出的清爽舒泰之感。
那人打眼觑得分明,也自欣笑道:“果然一切如本巨侠所料,你这毛丫头的确是个怪胎。”
少女此刻衣不蔽体,又兼方才被那人强行搂抱,“新仇旧恨”之下难掩羞怒的道:“你走开!不许看我!”
那人不禁扶额道:“至于么?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本巨侠都已经看得一点不剩了,何况……”
话才说到一半,却见少女已是珠泪盈睫、泫然欲泣,那人毕竟也有些讪讪,于是干咳一声道:“好啦,不看总行了吧?但你可得给我快些恢复,免得到时候咱们一起变烧猪。”
少女见那人依言走开,松气之余又心生异样,便扭头轻哼一声道:“……邢稚莺。”
那人似是一怔,随即了然的道:“原来是本地大有名气的小美女,咳……我叫皇甫鹰扬,你也可以叫我皇甫巨侠。”
邢稚莺嗯了一声,恍惚间却又忆起这短短一夜中所受的诸般屈辱,忍不住便垂首呜咽起来。
皇甫鹰扬看着邢稚莺微微耸动的柔肩,同情之余又暗生警醒,当下双目微阖、抱元守一,同样开始运功疗伤。
慕云一路按图索骥,倒也顺利找到了那座鲲鹏酒楼。原来这是一座上下三层的古旧楼子,看起来至少也应该有百年以上的历史了,如果是本地人,一定会对这座酒楼耳熟能详。
来至柜台前一问,才知道昨晚已经有一位“美若天仙、惊才绝艳、风情万种、侠义无双”的鄢婷女侠在楼上订好了位子。慕云苦笑之余随着伙计去往楼上坐下,百无聊赖间又取出那张路观图鉴赏起来。
要说梁玉冰这等大家闺秀确实有才情,随手几笔勾勒便将路线标得清清楚楚,笔锋更是极见挺秀柔雅,当真是自成一格这却不是慕云那令自己都要汗颜的“自成一格”了。
正在暗暗感佩之际,却忽听一个轻脆的声音唤道:“哎你~”
慕云心中一动,定睛处不禁欣喜的道:“小雷?啊不对……雷少爷你怎么也在这儿,难道也有人请你吃饭?”
小雷步履轻快的走近过来,意似不屑的道:“还不是梁厨子上赶着巴结小爷,不过总算这铁公鸡上道,肯拿出二十万两银子来救济蜀地灾民,那小爷当然也不好意思拒绝喽。”
慕云听得咂舌不已,却又由衷钦佩的道:“厨神大人乐善好施、心系百姓,雷少爷赏脸也是应该的。”
小雷打了个饱嗝,揉着肚皮道:“总之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小爷少不得也要帮他的忙就是了。”
慕云暗自莞尔,小雷则老实不客气的在他对面坐下,又随手拿起桌上那张路观图,只扫了一眼便讶然道:“怪了,这不是大胖的笔迹吗,老古你这张图究竟是从哪儿弄来的?”
慕云心忖这小毛头跟厨神家倒是颇有渊源,便将昨夜的经历简略说了一遍。
小雷听罢却是揶揄着道:“唷~敢情还是英雄救美呢,那大胖有没有感恩涕零,甚至以身相许呀?”
慕云不禁苦笑道:“雷少爷可别调侃我了,凭我祁某人这点身家,打死我也不敢痴心妄想啊。”
小雷哧的一笑道:“总算你老古还有点自知之明,不过刚才听你说的话,居然有人要在这儿请你吃饭?”
慕云咳声道:“行走江湖当然少不了请客吃饭,雷少爷你也一样啊。”
小雷翻翻白眼,慢条斯理的道:“这鲲鹏酒楼可不是闹着玩的,刚刚小爷那一顿便吃掉将近三十两银子,老古你确定有人请你?”
慕云登时一滞,想到那位鄢婷女侠一向脾气刁钻,自己也不禁有些心虚起来。
小雷察颜观色,趁机探问道:“究竟是谁请的你,怎么没一起请铁面女?不放心的话便说出来,小爷免费帮你参详参详。”
第0093章 赠笛还情
慕云正打算和盘托出,转念间却又有些顾虑。小雷见他沉吟不语,心痒难搔之下故意凉凉的道:“哦……难道老古你是瞒着铁面女,偷偷溜出来跟小狐狸精幽会的?”
慕云听得啼笑皆非,正待出言辩解之际,却忽听清脆的笑声自楼梯口传来道:“好你小慕,还真是个贪财鬼,就算咱们请你也不用这么早来吧,是不是故意连早饭都没吃呀?”
笑声中只见那位“美若天仙、惊才绝艳、风情万种、侠义无双”的鄢婷女侠穿花蝴蝶般翩然而来,娇美无方的脸上满是谑意,水葱般的纤指还在粉颊上轻轻刮了刮,倒显出那搽了凤仙花汁的嫩红指尖。
慕云也不知怎地,竟是脸上一热、怔在当场。鄢婷见他不答,单手叉腰之际嘟起小嘴道:“死小慕,婷姐跟你打招呼都敢不理,才出点小风头,尾巴便翘起来了么?”
眼见慕云依旧讷讷,小雷却是撇撇嘴道:“看来还真让小爷说中了,这小狐狸精真要美死个人。不过‘小慕’又是什么鬼名堂,老古你的名字不是叫‘祁学古’吗?”
慕云暗自擦把冷汗,鄢婷这时也留意到了小雷,不由得笑嗔道:“自己来还不够,倒是会借花献佛。小慕你快老实交代,是不是打算把这位岳家小阿弟也拐来卖去?”
慕云充耳不闻,只是干咳一声道:“怎么你一个人来了,神相姑娘他们呢?”
鄢婷来到慕云身边坐下,抿嘴轻笑道:“袖姐正跟小竹腻歪着呢,本女侠可警告你,不许打袖姐的主意,否则有你好看。”
慕云闻言暗叫冤枉,小雷却愈发狐疑的道:“怎么又跑出一个袖姐来?老古你这家伙看着其貌不扬,没想到还真是个花心大萝卜。哼……小爷得空儿可得跟铁面女说说,免得她稀里糊涂上了你的当。”
慕云被鄢婷和小雷挤兑得一个头两个大,无奈正声低斥道:“什么乱七八糟的,我对阿冰一心一意,此心天日可见,鄢婷女侠、雷少爷,你们两位还请口下留德吧。”
鄢婷扑哧一笑,眉飞色舞的道:“小阿弟你可真是慧眼如炬,这么快便认清了小慕的真面目,咱们两个也算英雄所见略同了吧?”
小雷睨了鄢婷一眼,不咸不淡的道:“不敢当,小爷看你应该还没及笄呢吧,小小年纪涂脂抹粉的,还学人家招摇过市,可当心被叫成小狐狸精哟。”
他这厢一派老气横秋,鄢婷好笑之余却也禁不住嫩脸微红,顿了顿方调侃道:“是~本女侠当然比不上小阿弟你,小小年纪便敢上门跟人家提亲,也不怕被叫成小登徒子哟。”
她这话可真戳中了小雷的痛处,霎时只见他小脸一绷,冷冰冰的道:“男未婚、女未嫁,小爷凭什么不能提亲?总强过某些没羞没臊的小狐狸精,明知道别人已经成双成对,还硬要插进来搅风搅雨。”
鄢婷向来自诩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男女不论、老少通吃,况且方才也不过是一句玩笑话而已,却真没料到小雷会炸了毛,当下既是羞窘又是委屈,直落得瞠目结舌。
慕云见状也大为尴尬,连忙劝解道:“好了好了,你们两位先歇一歇,喝杯茶消消气。还有鄢婷女侠,昨天你许诺还给我的东西,今天可带来了吗?”
鄢婷这才回过来神来,低头啐声道:“死小慕,小气鬼,有什么值钱的好东西了?哼……本女侠才懒得带你那些破烂家当,等阿衡带来再还给你吧。”
慕云松了口气,不禁面现欣然之色。小雷却也心中一动,踟蹰片刻方讷讷的道:“对了老古,昨天晚上你给小爷那东西,到底算送还是算借,以后要不要小爷还你?”
慕云哑然失笑,当下满怀诚恳的道:“昨晚我都已经说过了,那东西于我而言不过是锦上添花,于你而言却是雪中送炭,所以送给你又有什么打紧?”
小雷轻哼一声道:“那小爷也说过了,拿人手短、吃人嘴软,人情债最欠不得。所以你到底要小爷帮什么忙,这便痛痛快快说出来,别再藏着掖着。”
慕云心中仍有顾虑,只怕被小雷当作市恩贾义之徒,于是依旧慨然道:“雷少爷多心了,我的确是觉得跟你特别投缘,所以才有心助你一臂之力,可不是存心要图谋你什么。”
小雷年纪虽小,心思却是七巧玲珑,眼见慕云一味搪塞,便自袖中取出一支晶莹短笛,托在掌心递给他道:“你不肯说也罢,但小爷绝不占你的便宜,这支‘忆瑾’笛便当作交换,你必须给我收下。”
慕云识得这便是昨日小雷仗以磕坏冰心剑的那支短笛,看来的确是稀世奇珍不假。但他本意是结交小雷,这时便一正色道:“雷少爷太客气了,这笛儿我绝不能收。”
孰料小雷却似吃了秤砣铁了心,同样立意非送不可。两人一时之间你推我让、各不妥协,反倒惹得旁观的鄢婷两眼放光,满心盼望着能将那支‘忆瑾’短笛收入囊中。
慕云渐渐招架不住,无奈干咳一声道:“雷少爷若真的过意不去,便当作是我借给你的好了。其实这珠子养在你身上,吸收你体内的阴寒之气,对它自身也大有好处,等你痊愈之后再还给我也不迟。”
小雷闻言一怔,紧接着却脸色发白,结结巴巴的道:“什……什么?你……你要我……养着?你……你这个珠子……到底是……”
慕云看小雷一副惊羞交集的模样,自己只觉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鄢婷同样莫名其妙,兀自沉吟着道:“什么珠子养着的,难不成是河蚌要生珍珠?”
小雷本来已经是满心惶恐,闻言立刻完全失控,忍不住怒斥道:“你!小狐狸精!”斥声中那支短笛早已脱手掷出,似离弦箭一般直射向鄢婷的眉心。
这一下小雷激怒过头,出手极是狠辣,两人中间又只隔了一张桌子的距离,鄢婷想要闪避也已经不及。
所幸慕云眼疾手快,劈手抓去同时又扳着鄢婷的座椅向后一仰,间不容发之刻毕竟还是化险为夷。
第0094章 物归原主
鄢婷回过神来,也着实吓了一跳,一双写满惊惧的眸子紧盯着小雷,半晌说不出话来。
小雷一击不中,心中更加烦闷,竟自泫然欲泣的道:“你……死老古,小爷以后再也不想看见你,哼!”
他说罢便起身决绝而去,慕云和鄢婷面面相觑,各自直是如坠五里云雾。
最终还是鄢婷蓦地飞红了脸颊,忸怩着啐声道:“这小阿弟真是疯疯癫癫的,死小慕你也是,还不赶快把婷姐扶正?”
慕云翟然一醒,讪讪的扳回了座椅。鄢婷却趁势一把抢过他手中的短笛,跟着理直气壮的道:“没来由的害婷姐吃了这一场虚惊,这笛儿便当作是赔礼了,小慕你答不答应?”
慕云无奈摇头道:“你别闹了,这笛儿是小雷的东西,下次见面得还给人家的。”
鄢婷眼珠一转,撇撇嘴道:“小阿弟都说送你了嘛,不肯当赔礼也行,大不了婷姐跟你换。”
她说罢便微微扬起下颌,伸手自颈间摘下一串珍珠项链。项链上的硕大珍珠虽然颗颗极尽晶莹华美,但与那白皙无瑕的玉颈相比,却还是黯然失色了。
鄢婷把项链往慕云面前一递,笑吟吟的道:“怎么样,这可是波斯国的圣珠,每颗都价值万金以上,婷姐拿一颗跟你换这笛儿,不算占你的便宜吧?”
慕云脸色倏变,一把压下鄢婷的玉手,游目四顾间低斥道:“你这小贼什么都敢偷,就算偷了也别在大庭广众之下拿出来好不好,财不露白懂不懂?”
鄢婷暗自好笑,同样压低声音道:“那你肯不肯换,赶紧给个痛快话。”
慕云毫不犹豫的道:“不换,这是人家小雷的东西,你想换自己找他去说。”
鄢婷大出意料,忍不住咕哝着道:“才不要跟那凶巴巴的小阿弟打交道,小慕~换给婷姐嘛,瞧你这一副面黄肌瘦的穷酸相,一颗圣珠万两黄金哟。”
慕云不为所动,仍是严肃的道:“你说什么都没用,总之肯定不换,最多我可以借给你赏玩一阵,但吃过饭便得还我。”
鄢婷见慕云态度坚决,正在思谋该如何旁敲侧击之际,却忽听一人暴喝一声道:“姓祁的,快给我放开小妹!”
慕云只觉耳膜生疼,暗道这位雷老弟的嗓门还真不是盖的。鄢婷则不着痕迹的将手抽回,那项链和短笛也被她拢入袖中,接着才听她清咳一声道:“阿衡,来这边坐。”
刚刚上楼的雷衡见到鄢婷神色如常,倒也立刻收起了那副金刚怒像,随后大步流星来至桌前,铜铃般的双眼瞪着慕云,分明没好气的道:“你让让。”
慕云心中有气,正待跟雷衡理论几句,鄢婷却已娇嗔道:“阿衡你那么壮的身子,干脆自己坐一边嘛,人家小慕可是咱们请来的,你客气一点好不?”
雷衡登时一滞,只能去到对面坐下,挠头间讷讷的道:“小妹,我昨天洗过澡了,还洗了两遍呢,胡子也都刮了,绝不会再像那个似的。”
鄢婷点了点头,满意的道:“这才对嘛,我们阿衡这么一表人才的大英雄、大豪杰、大高手、大侠客,总不修边幅的可不行。对了小慕,你这么风流放荡,有没有什么老相好介绍给我们阿衡认识呀?”
雷衡闻言脸上腾的一热,慕云也不禁暗自扶额,赶紧岔开话题道:“雷老弟请了,你带着那只包袱是打算还给我的吧?”
雷衡斜眼一瞟,摘下肩上负着的一只灰布包袱,随手丢在桌上,跟着鄙夷的道:“一堆破烂家当还上赶着要回去,哼……真是小家子气。”
慕云也无心跟雷衡争辩,径自解开包袱检查起来,但见这包袱里大多是些换洗衣物,只在最上面放了一册绢书,观之甚是古朴陈旧。
慕云翻检片刻,由衷欣然的道:“你这小贼咳……鄢婷女侠良心不坏,我还以为这些衣裳你早扔了呢,不过这不会是你自己洗的吧?”
鄢婷眨眨眼道:“知道婷姐赏识你便够了,怎么样,洗的可还算干净?”
慕云沉吟着道:“还好……只是皂角味有些重,你洗完没漂吗?”
眼见鄢婷一脸茫然,显然并不知道漂洗是什么物事,慕云也只能暗自苦笑,转念间又讪讪的道:“对了鄢婷女侠,我被你偷走的银子呢?”
鄢婷扁扁嘴道:“贪财鬼,在你那本破书里面喽。什么鬼画符的破书,全是些歪七扭八的点点划划,也亏你当宝贝似的,整天翻个不住。”
慕云并不理会鄢婷的絮叨,翻开绢书果然只见一张银票夹在里面,细看时却又轻咦一声道:“这数目……好像不对吧?”
鄢婷还未答话,雷衡却已怒目呵斥道:“什么不对?姓祁的你想讹诈是不是?”
慕云忍不住翻翻白眼,接着径向鄢婷道:“肯定错了,我只给你偷去三十七两四钱七分二的银子,外加两吊二十八个铜板,可你怎么还给我足足二百两的银票,这没有道理。”
雷衡登时噎住,脸上发烧之际只听鄢婷笑嘻嘻的道:“没错没错,小慕你好歹也给婷姐当过一阵跟班,剩下那些银子便当作是慰劳你的。”
慕云摇了摇头,不以为然的道:“鄢婷女侠言重了,咱们只是结伴同行,也没有谁给谁当跟班的说法,所以你还是汇兑一下再还给我吧。”
他说罢便将银票推到鄢婷面前,鄢婷却一把按住他的手,神情略显不自在的道:“别这样嘛小慕,婷姐昨晚差点害你死不瞑目,那这多出来的银子便算是赔你的汤药费好不?”
慕云微一迟疑,终是点头道:“这也说得过去,那索性凑个整数,算四十两好了,剩下一百六十两你还是收回去。”
鄢婷更感愕然,颦眉间讷讷的道:“那……那我害你身无分文,你肯定给人家欺负惨了,这也都得算上。不然当作先前是我借你的,现在用完了还你,那总要付你利息吧?”
慕云洒然一笑道:“这是什么话,我又不是放高利贷的。何况凭我这身本事,即便身无分文,也不会给人家欺负。总之这些都免了,我不跟你计较。”
第0095章 龙凤剑穗
鄢婷像看怪物似的看着慕云,片刻方艰难的道:“你……到底是不是原先那个小气鬼慕云?你是失忆了?还是遭了什么横祸大彻大悟了?”
慕云暗自莞尔,故意叹口气道:“是哟,正是你这小贼偷得我大彻大悟,明白不管再怎么精打细算,搞不好都是给他人做嫁衣裳,所以身外之物嘛,不必太过在意。”
鄢婷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低垂螓首涩声道:“小慕……慕云哥哥,我先前是不该害你,可我敢保证,只对付过一个你这样的,绝没有再害过其他人。”
慕云心中一甜,面露微笑的道:“好了好了,其实我先前是因为要照顾你,没有办法才只好省吃俭用,可不是真的小气鬼、贪财鬼。谁成想你这小贼倒是日进斗金,哪用得着我操那份闲心。”
鄢婷听罢直是羞恼交集,忍不住戟指娇叱道:“死小慕!小气鬼!贪财鬼!你……居然还敢戏弄我,看我不……不成!我……我方才给你骗了,叫了你一声……那什么,你也得马上叫还我!”
慕云看鄢婷娇急的模样,心中却着实一快,当下好整以暇的道:“鄢婷女侠别这么小气嘛,你自称那什么都不知道多少声了,我不也没跟你计较吗?”
鄢婷愈发不依,一迭连声的道:“不成不成不成!反正你没开口叫过我,算起来还是我吃亏。死小慕你到底叫不叫,不叫我可不客气了。”
她说话间早已一通粉拳老实不客气的捶了过来,慕云一边勉力躲闪,一边苦笑着道:“鄢婷女侠稍安勿躁,这大庭广众之下动手动脚的,传扬出去可好说不好听啊。”
鄢婷一张嫩脸红扑扑的,又羞又气的道:“不管!今天你要不叫,咱们两个没完!”
他们两人这厢闹得不可开交,对面的雷衡却大为踟蹰,想要帮鄢婷的忙,又有些拉不下面子,只能挠着头尴尬不已。
正在夹缠不清之际,却见一双俪影自楼梯口走了上来。慕云打眼觑得分明,登时精神一振,连忙招呼道:“竹兄、神相姑娘,快来救我。”
竹风吟和商红袖循声一望,面面相觑间也自啼笑皆非。
鄢婷虽然气恼,但毕竟要端起“盟主”的架子,住手之际却还不忘低声威胁道:“死小慕,这笔帐本女侠记你一辈子还有,不许勾引袖姐。”
说话间竹风吟和商红袖已来至桌前对面坐下,竹风吟似是刚刚整备过一番,愈发显得容光焕发、英俊非凡。
商红袖虽然仍着儒服,面上却也薄薄施了脂粉,观之更有一种别样的柔丽妩媚。
竹风吟面带微笑,抱拳为礼道:“祁兄果然是信人,在下和商姑娘有些事情稍稍耽搁了,还望祁兄见谅。”
慕云会意一笑道:“哪里哪里,其实是在下这名小气鬼、贪财鬼来得太早了。”
商红袖心下有谱,便向鄢婷笑嗔道:“小妹你是不是又欺压祁兄了,还好人家大度,不跟你计较,不然咱们这些请客的可真下不来台了。”
鄢婷娇哼一声道:“哪有,根本是这死小慕故意占人家的便宜。哼……不提他了,袖姐你们逛了这么久,甜言蜜语应该也说了不少吧,那什么时候请咱们喝喜酒呀?”
商红袖脸上一红,含羞带嗔的瞥了竹风吟一眼,竹风吟也难掩尴尬的道:“小妹别乱开玩笑,我和商姑娘只是一起为祁兄置办礼物罢了。”
商红袖低咳一声,径自怀中取出一对金色剑穗。只见这对剑穗以丝缎缚结而成,通体长不盈尺,一者形似蛟龙盘绕,一者却如凤凰偕鸣,尾端各缀明珠美玉,着实是精致凝练、栩栩如生。
商红袖手托剑穗,略显局促的道:“祁兄见谅,我们两人心思鲁钝,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恰好先前见到这物事寓意甚佳,便买来送给你和余姑娘,敬祝你们两位龙凤呈祥、早缔鸳盟。”
慕云本来还打算推辞,听罢却是不好再说,脸上发热之际讪讪的道:“这个……那便承两位吉言,咱们大家彼此彼此,下次见面我也带礼物来送给竹兄和神相姑娘。”
商红袖抿嘴一笑,竹风吟则轻咳一声道:“本来我们看祁兄并未携有兵刃,打算买一口来送给你。但想到祁兄身为治剑馆的传人,我们班门弄斧难免贻笑大方,所以只好退而求其次了。”
慕云连忙道:“竹兄客气了,这礼物在下喜欢得很,多谢两位用心。”
他说罢便双手接过剑穗,认真叠好后收入怀中。竹风吟和商红袖相视一笑,目光之中自有默契。
鄢婷冷眼旁观,却是小嘴一扁,嗔怪的道:“死小慕别光顾着收礼,赶紧点菜吧,婷姐都饿坏了。”
慕云翟然一醒,期期艾艾的道:“那个……听说这家鲲鹏酒楼的开销不低,咱们要不然换个地方?”
鄢婷一个白眼翻上天去,索性唤过店小二来一番吩咐。慕云听她随口叫了几个菜色,已经忍不住暗暗咂舌,便向竹风吟低声道:“这丫头不会总这么大手大脚的吧,竹兄你有机会还是要劝劝她才好。”
竹风吟轻笑道:“祁兄过虑了,小妹日常虽是娇惯了些,却着实颇有侠义心肠,最近还为川南雹灾捐出十万两白银。祁兄还请恕在下妄言,对于那些为富不仁之徒,便逼他们做些好事也是理所当然。”
慕云知道这四侠盟众多半是劫富济贫之辈,便也含糊的道:“竹兄言之有理,不过你可知道这丫头究竟是什么来历?”
竹风吟淡淡的道:“英雄不问出处,咱们既然志同道合,那诚心相交便足够了。”
慕云碰了个软钉子,更听出竹风吟是在讥诮他用心不诚,汗颜之余不由得豪气一涌,便即洒然一笑道:“竹兄说得好,诚心相交便足够了,何必要问出身来历小二哥,上五坛你们这里最好的酒。”
鄢婷被唬得一怔,随即颦眉轻嗔道:“干嘛上那么多酒,我跟袖姐可不喝,要喝你们喝去。”
慕云哈哈一笑道:“既然请客便得拿出诚意,不喝酒怎么行?总之一切都在酒里面,咱们今天不醉不归。”
第0096章 饮战四侠
时值正午,平凉城中的大道之上,但见一匹骏马疾驰而来。
马上骑士一身黑色劲装,头戴一顶覆着黑纱的斗笠,正是昆仑美人鱼余冰如。
此刻她手中正攥着一片散碎的裙幅,打马奔行间直是急怒攻心。
昨晚整夜辗转反侧,深悔当时不曾亲自将邢稚莺揪回,只不过转念又觉得庞子健那厮德行尚可,应当不会有什么出格举动。
孰料今日起早寻来山中,却赫见邢稚莺的衣裙片片散落,只怕已经遭遇不测。
余冰如愧悔之余更恨得咬碎银牙,当即拾了邢稚莺的衣物,马不停蹄折返城中,心里只想擒住庞子健那万恶淫徒,教他难逃天理公道!
满腔怒火间来至崆峒派众人下榻的仙福客栈,余冰如拴上马便疾步入内,打眼恰见庞子健正同姚琳一桌用饭。
这下她更是怒火如炽,但转念间又强自压下,走近过去低喝道:“庞子健!你干的好事!”
庞子健和姚琳面面相觑,各自愕然不解。余冰如终是难抑愤慨,竟锵的一声拔出剑来,直指向庞子健的面门。
庞子健登时脸色一变,姚琳也脱口惊呼道:“你!姓余的你想干什么?!”
余冰如不理姚琳,径以一线传音向庞子健道:“你到底把莺妹怎样了,她如今人在那里?”
庞子健面皮紧绷,冷冷的道:“我能把邢妹妹怎样?你何不去问昨晚跟你同来的那名放肆家奴?”
余冰如闻言一怔,姚琳却已明白过来,忍不住撇撇嘴道:“又是那位邢大小姐,哼……才多大点事嘛,你们怎么不依不饶的,师父和佟师伯刚刚不是已经带着杜师兄跟侯师兄去赔罪了吗?”
余冰如愈发莫名其妙,这时只见庞子健摆了摆手,同样以一线传音道:“邢妹妹昨晚是不是没回家?另外那名家奴的来历你可知道?”
余冰如心中一动,颦眉讷讷的道:“那名古小哥是治剑馆的弟子,据说昨晚也不曾归返。”
庞子健的脸色立刻变得要多难看有多难看,片刻方涩声道:“你不必怀疑我,咱们借一步说话。”
他说罢便起身往后进而去,余冰如略一迟疑,还剑入鞘随后跟上。
姚琳看得酸气直冒,索性狠狠一顿手中的竹筷,撅着嘴生起闷气来。
庞子健领着余冰如来至一处僻静角落,便待将昨晚之事简短捷说。
余冰如却已压不下胸中怒火,当即拽出那片裙幅,厉声呵斥道:“庞子健!你这无耻淫徒还不快从实招来,到底把莺妹藏到哪里了?”
庞子健打眼觑得分明,心头巨震之下不由得惊呼道:“这是邢妹妹的衣服!你究竟是从哪里得来的,是不是山洞那里,赶快告诉我!”
余冰如看庞子健变颜变色,确实不像作伪,但心中毕竟疑虑未去,于是依旧冷厉的道:“昨晚我亲眼见到你跟莺妹孤男寡女、共处一室,难道不是你**熏心,以暴力手段欺侮了她?”
庞子健脸色铁青,气急败坏的道:“你跟我纠缠没有半点用处,当务之急是赶紧找到邢妹妹!唉!昨晚我便不该由她去追那放肆家奴,你快些老实告诉我,到底是在哪里找到的衣服?”
余冰如跟庞子健毕竟自幼相熟,冷静之下也觉得多半是错怪了他,当下秀眉紧蹙的道:“那里附近我都察看过了,并没有发现莺妹的踪迹,而你一味指摘那名古小哥,可有真凭实据?”
庞子健咬着牙道:“那放肆家奴……哼!眼下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咱们这便去治剑馆禀报邢老和我两位师叔,尽快找到邢妹妹要紧!”
余冰如闻言心道有理,庞子健已经三步并作两步冲了出去。须臾客栈外面备好马匹,姚琳也执意跟随,一行三骑同往治剑馆飞驰而去。
鲲鹏酒楼之上,觥筹交错之间,却见雷衡已自伏桌醉卧,嘴角还挂着满足的笑意,鼻尖儿也愈发红得灿烂。
慕云打了个酒嗝,嘿嘿一笑道:“雷老弟这一副好身板,酒量可不成,神相姑娘咱们继续。”
他说罢又一口饮尽杯中残酒,随后潇洒的翻了翻杯底,笑着看向商红袖。
商红袖此时已经粉面酡红,一头秀发只以方巾随意绾成个倭坠髻,看起来更显露出一种娇慵的柔美。
不过眼见慕云如此挑衅,她可也真是巾帼不让须眉,便即哂然道:“怕你不成?喝便喝。”
她这厢同样一口饮个干净,慕云见状正待喝彩,却见她仰身靠向椅背,美目微阖间含糊的道:“死小慕……不怀好意,小妹……不许喝。”
她说着话声音却低了下去,只余鼻息微微。慕云看得哑然失笑,又向竹风吟道:“好,已经倒了两个了,竹兄你可得撑住,不然四侠盟便栽在我手里喽。”
竹风吟也已经不胜酒力,闻言却仍是不服的道:“你不要……得意太早,我竹某人……岂是易与之辈,咱们……再来。”
慕云哈哈一笑道:“竹兄好气魄,那我先干为敬。”
他倒是喝凉水一般再次酒到杯干,竹风吟却忍不住打了个酒嗝,脸上也露出几分犹豫之色。
鄢婷终是看不下去了,小嘴一撇嗔声道:“好嘛,就算咱们喝不过你行不行?哼,臭酒鬼,小竹你别理他。”
慕云睨了鄢婷一眼,分明哂然道:“这么容易便认输了?唉……摊上你这种盟主,想来四侠盟也没什么前途,我可更不能入伙儿喽。”
鄢婷为之一滞,竹风吟却是豪气顿生,一仰脖儿也饮了个干净。可这下他毕竟是勉为其难,紧接着便发出一阵剧咳。
慕云连忙凑上去,一面为竹风吟捶背顺气,一面低声道:“竹兄啊,有道是酒后吐真言,眼下你能不能告诉我,鄢婷这丫头到底是什么来历?”
竹风吟脑中昏昏沉沉,喘了几口大气才艰难的道:“你想……知道,何不等……入了伙儿,自己……去问小妹?”
慕云见竹风吟犹自强项,索性又斟上一杯酒,意气风发的道:“竹兄果然海量,正所谓酒逢知己千杯少,那咱们再来。”
竹风吟哪肯示弱,手臂微颤着端起酒杯,便待继续舍命陪君子。
第0097章 醉戏鄢婷
虽然满心还要再战,但酒气冲激之下,竹风吟顿觉天旋地转,终于喉中轻呃一声,身子晃了两晃便伏桌而倒,显然也是不成了。
慕云见状不禁莞尔,鄢婷却难掩不忿的道:“死小慕,这下你满意了?”
慕云微微一笑,一双醉眼上下打量着鄢婷,由衷赞叹的道:“婷儿,你真美。”
鄢婷闻言一怔,随即直羞得嫩脸全红,垂首娇哼道:“死小慕,少在这儿给本女侠胡言乱语,什么……婷儿,叫婷姐。”
慕云嘿的一笑道:“小女孩儿充什么大尾巴狼,还煞有介事的当上了‘盟主’。哈……你给我老实交代,这一趟来平凉,是不是又想做那‘劫富济贫’的勾当?”
鄢婷赏了慕云一记白眼,没好气的道:“关你什么事,哼……怎么说都不肯入伙儿,那你也别乱打听。”
慕云游目四顾,忽然凑近过来,一把揽住鄢婷的小蛮腰,这才轻笑道:“是不是厨神大人家?”
鄢婷可没料到慕云敢这么放肆,惊骇之余更生窘迫,一面挣扎一面羞斥道:“死小慕,快放开我!你……死淫贼!”
慕云闻言一个激灵,心忖自己的确有些孟浪。但这时偏偏酒意上涌,索性洒然一笑道:“死淫贼便死淫贼,反正你们四侠盟的人都被我喝倒了,眼下你势单力孤,还不是听凭我摆布?呵……到底交不交代?”
鄢婷芳心鹿撞,一个娇怯身子根本使不上半点力气,只能低垂螓首,勉强正声道:“是又怎样,梁福宽这铁公鸡向来一毛不拔,让他‘发发善心’也理所当然。”
慕云不禁哂然道:“这回你可错了,人家厨神大人刚刚才给蜀地灾民捐了二十万两银子,怎么能说是一毛不拔?再者强取豪夺总归不是正路,你一个女孩儿还是早些金盆洗手才妥当。”
鄢婷大出意料,双目圆睁的道:“什么?!梁福宽居然会拿出二十万两银子捐给灾民?小慕你到底是从哪儿听来的,这根本是无稽之谈嘛。”
慕云心道小雷不会信口雌黄,于是笃定的道:“总之确有其事,另外梁大小姐是我朋友,你只当是看我的薄面,这次便高抬贵手了行不行?”
鄢婷暗自一滞,忍不住颦眉轻哼道:“死小慕,你哪来那么多……朋友的。反正本女侠绝不相信梁福宽那么大方,多半他是在搞诈捐的把戏,来骗像你这样给点甜头便发昏的糊涂蛋。”
慕云听罢直是苦笑不已,鄢婷却斜睨着他道:“小慕你还别不服气,前天晚上小竹刚查过知府老爷的账,其中少捐甚至诈捐的可大有人在。倒是你家祖父邢老真有善心,实打实捐了三十万两雪花银。”
慕云心中莫名的一阵骄傲,转念间又正色道:“厨神大人未必如你所想,或许人家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呢。”
鄢婷略一迟疑,终是轻哼道:“好啦,大不了晚上让小竹再跑一趟。”
“如果梁福宽这次真的发了善心,本女侠便放他一马。”
慕云看鄢婷那副欲拒还迎的娇俏模样,登时只觉心旌摇荡,索性愈发贴近过来,志得意满的道:“这才像话,嗯……给我……”
鄢婷本能的一阵惊惧,正待出声呵斥,慕云却已接着道:“……那笛儿,别以为我喝醉了便想不起来,你究竟藏哪儿了?”
鄢婷见慕云便要毛手毛脚的搜查一番,顿时直骇得全没了主意,连忙颤声道:“你别!等我拿出来给你。”
她说罢便自袖中取出那支“忆瑾”短笛递给慕云,慕云接过来仔细包在包袱里,随后又意犹未尽的饮起残酒来。
鄢婷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小心翼翼的道:“你……先放开我好不?”
慕云却是相应不理,又饮了几杯才慢条斯理的道:“酒足饭饱,多谢你们款待了。我说婷儿,再叫一声哥哥好不?”
鄢婷不由得玉颊飞红,但眼见慕云醉眼迷蒙中还有那么几分“择人而噬”的意思,她心中只觉一阵莫名羞惧,忸怩半晌终于低低的道:“慕云……哥哥。”
慕云满意的哎了一声,这才放开鄢婷的纤腰。鄢婷虽然松了一口气,转念间却又大为不忿,真恨不得冲过去狠狠咬上慕云一口。
慕云同样脸红耳热,勉强压下了心头甜意,这才又和声道:“那我先告辞了,待会儿记得叫份醒酒汤上来,给大家都喝一碗,唉……你这丫头也该学着照顾人了。”
鄢婷正自羞意横生,忍不住啐声道:“嗦鬼,妨主货,谁要你絮絮叨叨的。你快滚,本女侠再也不想见到你。”
慕云又遭嫌弃,顿时只觉哭笑不得,漫步下楼之际又心生纳罕。说起来那“死淫贼、贪财鬼、小气鬼、臭酒鬼、嗦鬼”之类的称谓多少还算有典可循,但“妨主货”又是什么诡异名目,却当真不晓得了。
余冰如等三人一路来到治剑馆,恰见佟尚志和鱼妙荷正领着杜泽韬和侯魁自大门步出,冯伯则跟在后面送客。
庞子健心急如焚,赶忙上前疾声道:“见过两位师叔,邢妹妹回来了吗?”
佟尚志和鱼妙荷尚未回答,侯魁却不由自主的瑟缩了一下,他此刻脸上缠着纱布,一只眼睛全被蒙住,看来着实伤得不轻。
鱼妙荷看到庞子健神情焦急,心中暗生纳罕,当下迟疑着道:“侄女或许是受了两位师侄的委屈,一时赌气不肯回家,还好邢老宽宏大量……”
庞子健神情愈发惨然,截口颤声道:“两位师叔容秉,听余姑娘先前说的,邢妹妹恐怕是出了意外。”
余冰如一言不发的走上前来,取出那片裙幅双手递了过去。佟尚志和鱼妙荷登时眼神一凛,杜泽韬和侯魁却是面面相觑,一时之间做声不得。
鱼妙荷眸子一转,冷冷的道:“杜师侄,侯师侄,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杜泽韬和侯魁各自一滞,异口同声的道:“师叔明鉴,不是我们。”
鱼妙荷心下恼怒,正待再加呵斥,庞子健却已疾声道:“两位师叔不必怀疑杜师弟和侯师弟,此事我心中有数,咱们先入内见过邢老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