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26章 君临三化
雷霆一剑破敌之刻,范尊扬生生顿住剑势,并未当场绞碎燕君临的心脏,目光牢牢罩定这难缠的对手,同时扬声震喝道:“首恶已然遭擒,霍兄还不住手?”
霍功和霍守兄弟阋墙,霍功本来已经占得上风,此刻见状禁不住背心凉透,忙不迭的抽身跃开,脸上尽显骇异之色,简直不敢相信眼前所见。
霍守脱出战团,想都不想便冲向江韵笙,江韵笙被燕君临的异术所制,满心只欲击杀蓬莱琴姬,本身灵觉已经大打折扣,不防之下早被霍守一招拿中背心要穴,顿时浑身发软,一头撞进蓬莱琴姬怀里。
蓬莱琴姬纤指连点,又封了江韵笙的几处大穴,这才向霍守点头致意。
霍守满面羞惭,略一躬身回应,随后转向霍功,嘴唇哆嗦间欲言又止。
冷思琪空悬了半天的心,这时总算落回腔子里,本来还想趁机嘲讽盖聂几句,但场中一时之间寂无人声,如此行事未免太显突兀,所以她终究还是忍了下来。
冷思琪虽然能忍,燕君临却已经无法再忍,渐显粗沉的喘息声中,只听她虚弱的声音道:“范兄,我自信有一百种方法,可以令你当场含恨,但最终偏偏选择了最没把握的武决,你可知道是为什么?”
范尊扬略一沉默,缓缓摇头道:“你太自信。”
燕君临苦笑一声,嘴角溢出鲜红的血沫,声音更显低徊的道:“范兄何必自欺欺人,我若当真盲目自信,达到鲁莽犯险的地步,哪有资格做你的对手?”
范尊扬眉头微皱,沉吟间又听燕君临道:“你既然不肯为碧血联所用,我身负宗主严令,此番便是非杀你不可。但我心中委实不愿杀你,只想让你遂我之愿,这等心境自相矛盾,不知范兄能否体会?”
燕君临这番话说罢,范尊扬固是面现错愕,冷思琪更觉深有共鸣,当下禁不住悲从中来,只能不着痕迹的扭过头去,不让眉梢眼角的愁苦神情落在旁人眼里。
范尊扬虽然颇为意外,但转念间便把心底定,当下不卑不亢的道:“承蒙姑娘错爱,范某受之有愧,只要你为笙儿解除邪术控制,再归还敝师弟和梅妹,范某担保你性命无碍,等到日后再一决高下。”
燕君临闻言一滞,接着难掩萧索的道:“看来范兄以为我在摇尾乞怜,唉……我既然已经把性命交给天意裁决,本来便存了不测之念,又岂会贪生怕死呢?”
话音方落,倏见燕君临神情一僵,原本惨白的面容,更加褪得一无血色。
正在燕君临张口欲呼之际,一条紫色人影由她身后遽然出现,闪电般扑向范尊扬,丈许之外便觉劲风侵体,威势端的非同小可。
范尊扬此时若是发力,仍能绞碎燕君临的心脏,同时还有余裕应对紫衣人的攻势。
但在那一瞬间,或许是鬼使神差,范尊扬终究未曾痛下杀手,只是天玑横举望空一架,正好撞上紫衣人手中的黯辰剑。
紫衣人胜在居高临下、气势如虹,而范尊扬强在脚踏实地、稳如泰山,霎时只听锵的一声巨鸣,两口兵刃已然正面交接,旋即暴出一朵光芒刺目的巨大火花。
范尊扬料到来人必是劲敌,这一招几乎用出全力,可终究还是相形见绌,当场被迫得气息猛滞。
正在性命交关之刻,范尊扬脚下的地面陡然塌陷下去,同时一道白光暴冲而起,奔雷一掌猛击向他肋下!
范尊扬骤失依凭,整个身躯不由自主的向下坠落,但他脸上不见丝毫惊慌之色,当机立断翻腕撤力,自燕君临胸膛中拔出天璇,随后顺势一剑斩向那道白光。
可惜这一剑毕竟是仓促而发,威力不及对手蓄势已久,砰然一声巨震之中,范尊扬顿觉喉头一甜,用尽全力才压下翻腾的气血,同时借着反弹之势向上跃去。
错眼一瞬之际,恰见燕君临心口鲜血涌出,失去光泽的美眸中满蕴哀伤,微微张开的樱唇里似乎想说什么,最后却是力不从心,娇躯如风中落叶般向后倒去。
范尊扬觑得分明,霎时只觉心中一痛,正自怵然警醒之际,忽见燕君临口中异光一闪,一道碧芒带着锐风激迸而出,咫尺之间势不容情,直射他的咽喉要害!
范尊扬的璇玑双剑分别对抗两名强敌,此刻又身在空中,根本无法借力,唯有本能的侧头闪避。
但这一下委实太过切近,碧芒虽然未能射中范尊扬的咽喉,可还是擦过他的颈项,留下一道浅浅的血印。
范尊扬心下一凉,咬牙间霍地撤身暴退,想站稳脚跟再图反击。
然而碧血联的绝毒非同小可,范尊扬刚一落地,便觉颈间木无知觉,而且麻木之感正在飞速向全身蔓延,转眼间连脑中都变得一片混沌。
这一番惊变说来话长,实际却是兔起鹘落,全没丝毫间隙。
等到众人反应过来,早见范尊扬脸上满布黑气,身躯更是摇摇欲倒,分明数息之间便要含恨当场!
蓬莱琴姬率先回神,当下电闪风飘般冲上前去,顺手将一枚早已备好的丹药纳入范尊扬口中。
范尊扬神志一清,嗓音沙哑的道:“我不成了,快带笙儿走!”
蓬莱琴姬顿时如坠冰窟,正在悲不自胜之际,便听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道:“不错,身中蛊神碧血,注定有死无生,琴姬姑娘不必再浪费灵药,尽早为范兄料理后事才是正经,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蓬莱琴姬循声望去,只见说话之人白袍金杖、檀珠素履,一身佛门中人的装扮。虽然看似宝相庄严,但浑身上下透出慑人的戾气,正是先前所见那名燕君临。
正在这名燕君临身旁,又见一人峨冠博带、紫绡玉履,一袭儒衫足见谦谦君子之态,同时隐隐透出君临天下之姿,煌煌天威逼得蓬莱琴姬禁不住心生怵然,霎那间几乎不敢抬头仰视。
两人虽然装扮不同,容貌却是极其肖似,若非留心观察,绝难分辨得出。
蓬莱琴姬打眼觑得分明,当即恍然顿悟,纤手指向紫衣公子,颤声厉喝道:“你!你才是真正的燕君临?!”
第0627章 绝命一赌
紫衣公子正将假扮殁心的燕君临揽在怀中,掌抵背心输入真元,听到蓬莱琴姬的话,只见他皱起眉头道:“我是燕君临,他们也是燕君临,姑娘倘若执着真假,将我当做真的便是。”
蓬莱琴姬登时一滞,但此刻无暇深究,赶紧探问道:“好,既然你是真的燕君临,那要如何才肯为范兄解毒?”
紫衣公子——燕君临面沉似水,一双冷目紧盯范尊扬,斩钉截铁的道:“没有如何,今日范尊扬必须死,你们谁都无法阻止。”
掷地有声的话语,分明透露出不容置疑的威严,此时只见女装“燕君临”娇躯微动,语声喑哑的道:“你别……痛下杀手。”
燕君临眉峰一轩,顺手将女装“燕君临”交给僧人“燕君临”照顾,接着独自沉步上前,迎面走向蓬莱琴姬,同时一字一顿的道:“再不退开,玉石俱焚!”
蓬莱琴姬眼见事无转圜,不由得心神大乱,暗忖以自己的状况,恐怕绝非这名燕君临的对手。
无法可想之下,蓬莱琴姬只能带着范尊扬和江韵笙步步后退,但她身后已经是悬崖峭壁。
正在这时,倏听一声怒喝入耳,原来是蓄势已久的霍守暴起发难。但见他步踏一苇渡江,掌起金刚萨陲,佛门绝式当头一击,义无反顾的攻向燕君临,一派赫赫雄威,着实令人侧目。
燕君临目不斜视,掌中陡见一道冷锋,如雾似幻般瞬闪而过。
霍守虽然觑得分明,可偏偏寻不出破解之法,满目震惊之际,早被一剑穿透右胸,霎那间怒血狂涌,双掌无力的垂了下来,再难趋近半步。
燕君临仍旧没看霍守,错身而过之际,只听沉凛的声音道:“念你兄长投诚有功,此番我不取你性命,望你今后好自为之。”
霍守竭力撑持片刻,终究还是推金山倒玉柱般瘫软在地。蓬莱琴姬见状更是心下猛沉,情知换做自己也没半分胜算,正不由得心生绝望之际,忽听庄立钊凝成一线的声音传来道:“速速退往崖下,后续可觅生路!”
蓬莱琴姬闻言一愣,正自怀疑是否听错,便见燕君临掌中轻剑再起华光,斩风破月力袭而来。
千钧一发之际,蓬莱琴姬不再犹豫,咬牙间点足腾空而起,带着范尊扬和江韵笙,一同往身后的山崖跃下!
燕君临全没料到有此一变,一剑落空之下,不免为之错愕,但转念间他便醒过味来,冷哼声中正待上前查探,便一个沉浑声音自身后传来道:“燕小儿且住,可敢与某家打一个赌?”
燕君临本来不想理会,但正在他将要迈步之时,忽觉一道尖锐锋芒直逼背心。
虽然并非真正的金铁加身,但这道锋芒中的杀伐戾气,仿佛胜过金铁百倍,强如燕君临都不禁为之动容。
惊异间缓缓转过身来,正好对上庄立钊那两道桀骜不驯的目光,燕君临不得不重新评估这名对手的能为,同时语声沉凝的道:“不知庄朋友要赌什么?”
庄立钊倒擎开阳雪刃,意态散漫的道:“简单,某家想跟你赌一场骰子。”
燕君临眉头微皱,冷冷的道:“庄朋友不必故弄玄虚,有何意图大可明言。”
庄立钊哈哈一笑,环视全场之际,意味深长的道:“三名故弄玄虚的燕君临,两名枉称猛士的叛徒,还有一名心怀叵测的冬夫人。燕小儿不妨赌上一赌,某家最后这孤注一掷,将会落在哪个点子上?”
冷思琪见到范尊扬坠崖,已经吓得失魂落魄,闻言又气得粉脸煞白,脱口怒斥道:“混账!你怎能不分黑白,将我与这班泼贼相提并论?!简直不知所云!”
这位冬夫人兀自气得浑身发抖,燕君临则面色凝重,缓缓点头道:“庄朋友若是孤注一掷,的确有可能毙杀场中任何一人,但正所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庄朋友堂堂人杰,何苦如此刚烈短视?”
庄立钊神情傲岸,不以为然的道:“燕小儿如果要劝某家作你的狗,大可早点省下口舌,某家是行伍出身,向来只求马革裹尸,作不了断了脊梁的癞皮狗。”
霍功听得面红耳赤,忍不住跳脚大骂道:“他妈的!你说哪个是癞皮狗?!难道你不是项胜宇的狗?!有种冲老子来!老子早想领教你的百胜朝阳刀,看你敌不敌得住六煞诛天拳!”
庄立钊闻言鼻中一哂,此时只听盖聂不疾不徐的道:“霍兄尽管放心,庄兄不会针对你,因为你不配让他出手,他也不会针对我,因为我没有反抗之力,他更不会针对少宗主,因为缺乏足够的把握。”
庄立钊听盖聂说罢,蓦地纵声大笑道:“为将者若是被敌方料中步数,还有什么胜算可言?万人敌啊万人敌,你我二人多年同袍,今日你却暗算于我,怎知某家不会怒发冲冠,拿你来祭这绝命一刀?”
话音方落,刀锋乍起,如雪星刃遽开万丈雄涛,狂烈而绚丽的光芒瞬间笼罩全场,浩然神威直欲板荡乾坤。
盖代猛士,百胜朝阳,燃尽自身命火的最后一击,不知终将让谁饮恨当场?
“怎么样,她的情况如何?”
“唔……明明真元大损,却还虚中有亢,这脉象当真古怪得紧。”
“咳……以我的浅见,大概是因为她服食了什么特殊药物。”
“大慕头还有点见识,我也是这么觉得。”
“呵……雷少爷过奖了。”
“不过这药性实在南辕北辙,君臣主辅全没道理,简直是饮鸩止渴。”
“那雷少爷可有医治之法?”
“哼,区区小阵仗而已,岂能难住小爷,先平复亢燥之气便没大碍了。”
“说得也是,可要怎样才能平复亢燥之气?”
“她元气亏耗太过,汤药缓不济急,眼下只能以毒攻毒,尽速泄尽心火才是正经。”
“泄尽……心火?”
“难道你也吃错了药,脸怎么忽然变得这么红?”
“啊?!咳……怎么会,我只是想问一下,雷少爷可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
“少来,你那点花花肠子,小爷心知肚明,肯定想占人家这位姑娘的便宜。”
“这……这是从何说起?”
第0628章 施针化燥
眼见慕云一副受到冤枉的哀怨表情,小雷仍是理直气壮的道:“还敢嘴硬,小爷早留意到这位姑娘衣衫不整,你是不是胡乱轻薄过人家了?”
慕云赶紧否认道:“没有!天地良心,我怎会那么下流!”
小雷察言观色,总算略略放心,但还是没好气的道:“没有最好,那你躲远一点,别碍着小爷施展手段。”
慕云挠了挠头,讪讪的道:“雷少爷能行吗?”
小雷翻翻白眼道:“小爷不行,那换你来?”
慕云脸上一热,期期艾艾的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想知道……雷少爷打算怎么救她?”
小雷莫名其妙的道:“当然是下针啊,难道你有更好的建议?”
慕云恍然顿悟,不由得暗骂自己杞人忧天。接着只见小雷取出随身银针,手法娴熟的为那女子施治。
慕云虽然颇觉安慰,但心中毕竟还有一丝忐忑,只怕小雷年纪轻轻,不懂其中内情,若是稀里糊涂误了那女子的性命,将来自己必定良心难安。
所幸小雷师出名门,的确堪称岐黄圣手,即便并未见过这等亢燥之症,但医治之理仍然分毫不差。刚刚刺下第五支银针,便见那女子鼻息陡重,胸口剧烈起伏,全身汗水急淌,浑似洗了个热水澡一般。
随着汗水浸透衣履,高唐醉梦丹的毒性逼出体外,那女子脸上病态的酡红逐渐消解,现出原本的苍白面色,看起来虽然极度虚弱,好在透出几分久违的安详。
小雷见状吁了口气,不失时机的取出灵丹,纳入那女子口中之后,紧接着又施下两针。
那女子先是柳眉一蹙,随即神情一舒,口中发出一声若有似无的低吟,分明是如释重负的模样。
慕云在旁边觑得分明,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眼见小雷开始有条不紊的收回银针,欣慰之余由衷的道:“雷少爷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哪怕是那四大国医,将来恐怕都及不上你。”
小雷瞟了慕云一眼,不以为然的道:“呆木头,拍马屁都不得要领,难怪混得这么没出息。即便小爷将来医术大成,也不可能自诩超过师父,以为谁都跟你似的,惯会欺师灭祖么?”
慕云被小雷夹枪带棒的讥讽了两句,倒也并未恼羞成怒,反而微微一笑道:“雷少爷教训的是,刚才的确是我口误了,咳……你师父可是‘刀魔’岳啸川的义妹,我岂敢胡乱编派?”
小雷登时一滞,本能的往后缩了缩身子,慕云见状愈显从容的道:“其实我一直觉得有些别扭,可又说不出是哪里别扭,直到前两天得知你师父便是孙女侠,这才解开心里的疙瘩。”
小雷暗叫一声糟糕,当下强自镇定的道:“你哪来这么多别扭,小爷是瞒哄了你一点,可那都是为了你好,到底是哪个长舌鬼多管闲事,居然跟你告密,小爷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慕云岂容小雷岔开话题,立刻追问道:“雷少爷承认孙女侠的身份,那你说自己是她和岳大侠的后代,自然是在糊弄我了?”
小雷嫩脸微泛红,硬着头皮道:“谁糊弄你了,不许我管娘亲叫师父么?”
慕云听得一怔,不禁苦笑道:“这……哪有这样的道理?”
小雷轻哼一声,故作神秘的道:“我家里的事情你不懂,娘亲让我叫她师父,自然有她的理由。”
慕云察言观色,倒有些莫测高深,想了想才讷讷的道:“孙女侠当真是你娘亲?你没弄错么?”
小雷虎起小脸,提高声音道:“这话什么意思?谁还会错认娘亲不成?还是你憋着坏,故意奚落小爷?”
慕云见小雷动怒,立刻怯了三分,无奈陪着笑道:“雷少爷千万别生气,我怎么敢冒犯你呢,只是同情……不对,是同病相怜,总之咱们两个真是有缘啊。”
小雷见慕云服软,暗自松了口气,但面上依旧悻悻的道:“少来乱套近乎,以后不许再拿这事奚落小爷,否则小爷跟你绝交,是真的绝交,你听清楚没有?”
眼见小雷一副煞有介事的模样,慕云直是啼笑皆非,心念电转间和声道:“雷少爷即便跟我绝交,我也会厚起脸皮追随左右,保证让你不受半点委屈,比如像今夜这种情形,我拼了命也要来保护你。”
小雷被慕云“情深义重”的目光盯得浑身不自在,尴尬之下闷声道:“这么死皮赖脸的,也不嫌肉麻么?小爷只对绝色佳人有兴趣,你自己该干嘛干嘛去。”
慕云见小雷发窘,心中愈发好笑,一时之间不敢太过僭越,于是干咳一声道:“眼下我还是一头雾水,雷少爷今夜到底碰上什么变故,怎会被人制住,然后放在这里?”
小雷颇觉尴尬,垂首咕哝着道:“小爷只是一时失手罢了,下次才不会这么窝囊,而且说到底都怪那个黑心茶桶,哼……机关算尽太聪明,迟早算了自己的性命。”
他这厢定了定神,简单将前事向慕云讲述了一遍。慕云听得神色数变,最后沉吟着道:“原来一切都是碧血联的诡计,大名鼎鼎的无形公子,竟然会是一名女子,而且有意结交范公子,的确让人始料未及。”
小雷横了慕云一眼,分明不满的道:“大色狼,是不是已经在胡思乱想,猜测燕君临有多漂亮了?小狐狸精都能把你迷得神魂颠倒,真要见了燕君临,保证你立马缴械投降,乖乖做了她的裙下之臣。”
慕云老脸一红,心虚之余摇头苦笑道:“我自然及不上雷少爷定力高深,只是燕君临眼下虽然不知去向,可难保不会马上回来,雷少爷对此可有因应之策?”
小雷闻言一怔,跟着挠挠头道:“是小爷疏忽了,方才着急救人,确实没想到这一层。总之大慕头别愣着啦,凭你这点微末道行,若是正面碰上燕君临,肯定不是她的对手,咱们赶快跑路才是正经。”
说罢小雷挺身站起,便要一马当先,尽速“跑路”而去,慕云正自啼笑皆非,便见他的身子微微一晃,口中同时发出一声轻唔,脸上蓦地透出一片疲惫之色。
第0629章 金蚕蛊王
眼见小雷状况有异,慕云不由得心头巨震,连忙伸手将他扶住,满含关切的道:“小雷你怎么了?难道是方才施针太耗心神?那咱们待会儿再走吧。”
小雷秀眉紧蹙,强打精神的道:“小爷哪有那么不济,大慕头你仔细看我的眼睛,能不能找到一条金色或者红色的暗线。”
慕云心中生出不祥的预感,低头仔细审视片刻,终是骇然变色道:“没错,是有一条红色的暗线,这是怎么回事?”
小雷舒了口气,一面重新取出银针,一面难掩疲惫的道:“红色的还好,若是成了型的碧血金蚕蛊,小爷今晚便要交待在这儿了。”
“但这焚萤赤蚁蛊同样耽搁不得,必须马上处置,咱们一时之间还是走不了。”
慕云知道情形不容乐观,当下勉强镇定心神,斩钉截铁的道:“小雷你放心,只要有我一口气在,绝不让你受到伤害。”
小雷苦笑一声,指尖颤抖着捏起银针,却是迟迟不肯动手。
慕云见状恍然一悟,立刻自告奋勇的道:“小雷你若担心失手,干脆从旁指导,让我帮你下针。”
小雷瞟了慕云一眼,垂首细声道:“下针哪有那么容易,力道分寸都要半点不差才行,小爷原本还有一线生机,可不想把这条性命稀里糊涂送在你的手里。”
慕云眼看小雷身受苦楚,自己偏偏无能为力,一时之间只恨自己太过怠惰,与小雷同行偌久,居然从未生出向他求教之念,如今落得心有余而力不足,难道真要眼睁睁看他勉为其难,去搏那一线生机?
正在慕云追悔莫及之际,忽听身后响起一个娇柔的声音道:“两位若是信得过小女子,便让我为岳小弟一尽绵薄可好?”
慕云和小雷齐齐一怔,循声望去之际,赫见那女子坐起身来。她的脸色依旧苍白虚弱,但漆黑的眸子里透出十足的镇定,令人不由得心生信赖。
慕云精神一振,当下无心追究那女子的身份,迫不及待的探问道:“姑娘也懂岐黄之术?真能帮雷驱除焚萤赤蚁蛊?”
那女子嗯声道:“两位尽管放心,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敝处既然决定对付天南碧血联,自然对他们的邪异法门有所防范。小女子眼下虽然稍有不便,但襄助岳小弟驱蛊,应该还算力所能及。”
慕云虽然大为心动,但毕竟事关小雷的安危,一时之间仍是难以决断。
此时只见小雷银牙一咬,郑重点头道:“好,一命还一命,谁也不吃亏,小爷信你。”
慕云吃了一惊,脱口轻呼道:“小雷你……当真信得过她?”
小雷瞥了慕云一眼,摇头轻叹道:“我自己肯定不成,相信人家这位姑娘,总好过被你害死。”
慕云闻言一滞,正自心乱如麻之际,便见那女子微微一笑道:“少侠尽管放心,小女子必不辱命。”
慕云看看无法,只好抱拳正声道:“那便拜托姑娘了,只要你能帮小雷化险为夷,在下定有厚报。”
那女子轻咳一声道:“少侠言重了,请你去往外间守卫,切莫让人搅扰小女子施术。”
慕云自然无有不从,起身走向外间洞道,思忖间径自释出乾灵真气,以“心眼”探查周遭状况。
所幸提篮洞中一片静谧,并无任何异状,慕云略略松气,但转念间又有些担心小雷的安危。
这样半是忐忑半是警醒的等了半晌,慕云终于听到那女子扬声呼唤道:“岳小弟已无大碍,请少侠进来吧。”
慕云答应一声,匆匆回到内室,只见那女子垂手而立,小雷则蜷在一旁,似乎已经昏睡过去。
慕云心里咯噔一下,上前仔细查看小雷的状况,只觉他的脉象的确恢复平稳,眼中的红色血线也消失不见。
这下慕云总算松了口气,暗呼侥幸之余,正待向那女子道谢,却见她面现忧色,颇有些神思不属的模样。
慕云心下嘀咕,不禁迟疑着道:“姑娘仗义出手,在下和小雷都衷心感激。”
“若是真有什么疑难之处,还请姑娘据实以告,咱们再想办法便是。”
那女子闻言一怔,旋即莞尔道:“少侠尽管放心,岳小弟身上的蛊毒已经驱尽,只是他气血亏耗太过,必须原地休息一夜才好。”
慕云看着鼻息微微、恬然酣睡的小雷,心中虽然疑虑未去,面上却俨似欣慰的道:“如此当然最好,那姑娘方才是在担心什么,可是害怕燕君临去而复返?”
那女子神色稍敛,不答反问道:“燕君临既然安心离去,必定预先有所布置,所以敢问少侠,你进来之时可曾遇到什么凶险?”
慕云略一踟蹰,径自袖中取出一物托在掌心,原来是半截暗金色的虫尸。
先前因为事态紧急,慕云生生将半只怪虫嚼碎,事后思来心有余悸,于是寻到剩下的半截虫尸,以便日后查明来历。
那女子觑得分明,失声轻呼道:“金蚕蛊王?!这等绝顶凶物,竟被少侠歼灭?!”
慕云见那女子满脸讶异,惊佩之色溢于言表,心中只觉十分受用,但想到自己先前不明就里,居然被一只怪虫迫得狼狈不堪,惭愧之余讪讪的道:“算是在下歼灭的吧,看来姑娘知道这怪虫的来历?”
那女子点点头道:“这是天南碧血联的金蚕蛊王,虽然豢养起来颇费周章,可一旦真正成形,实力堪比千军万马,少侠竟能将之歼灭,果真拥有超凡能为。”
慕云吃了一惊,低头审视着半截虫尸,满面诧异的道:“是么?这怪虫虽说有些难缠,可毕竟只是虫豸而已,所谓‘堪比千军万马’,未免言过其实了吧?”
那女子不以为然的道:“少侠太谦虚了,金蚕蛊王非但一身剧毒霸道非常,而且擅于催动罡气伤人,成形者无不具有众多高手的毕生修为,战阵之上搏杀起来,当真远胜寻常武者。”
“尤其金蚕蛊王本身形体微小,行动却又迅如鬼魅,对手连其行迹都无法捉摸,更加遑论抵抗或是反击。若是无法知难而退,少不得要被这绝顶凶物钻破头壳,最后吸尽脑髓而亡。”
第0630章 梅氏晓芸
慕云听那女子娓娓道来,背后禁不住冷汗涔涔,幸亏金蚕蛊王太过托大,未曾真正掌握局面,便急不可耐的猛冲过来,乃至时运不济,当场送了性命,否则若真给它钻入脑中,哪怕十个慕云都死定了。
慕云这厢正自暗呼侥幸,那女子又意态殷殷的道:“总之小女子对少侠佩服得五体投地,只是不知少侠究竟如何避过剧毒侵体,又是如何诛杀这绝顶凶物?”
慕云可不想说出自己生嚼怪虫的尴尬经历,无奈含含糊糊的道:“说来惭愧,在下因为功体特异,才能应付霸道蛊毒。至于如何诛杀金蚕蛊王,更加纯属误打误撞,实在不值一提。”
那女子微微一顿,抿嘴轻笑道:“误打误撞便能诛杀金蚕蛊王,少侠真是洪福齐天,另外少侠自称功体特异,如此倒也难怪,总之小女子应该是学不来了。”
慕云打个哈哈,抱拳为礼道:“相谈偌久,还不曾问过姑娘的芳名,是在下失礼了。”
那女子敛衽还礼道:“不敢劳烦少侠动问,小女子梅晓芸,隶属刀剑封疆,在项王麾下效命。”
慕云听得一怔,跟着讪讪的道:“姑娘这名字倒是……咳……在下慕云,幸会。”
梅晓芸轻咦一声,眨眨眼道:“原来是慕少侠,咱们两人的名字颇为相似,想来真是缘分不浅呢。”
慕云想到先前与梅晓芸耳鬓厮磨,互相纠缠不清的情景,登时脸上一热,低头咳声道:“姑娘言之有理,只不过你尚在拂‘晓’,在下却已经迟‘暮’,所以还是在下相形见绌了。”
梅晓芸似有所感,俏脸微红间幽幽一叹道:“慕少侠何必消遣小女子,小女子此次事败受辱,功体也被燕君临毁去,这才真是日薄西山,未来之路黯淡了。”
慕云神色一整,满含诚恳的道:“在下并非消遣姑娘,须知世间诸事破而后立,只要加倍勤学苦练,未必不能重塑功体,好像日暮之后必将迎来拂晓,只看能否挨过一场暗夜而已。”
梅晓芸美眸流转,低眉浅笑道:“多谢慕少侠开解,那你是否有所觉悟,要如何挨过这场暗夜?”
慕云稍一思索,立刻明白梅晓芸话中之意,当下自嘲的道:“在下早已惹上平凉崆峒派,说不定数日之后便要含冤赔命,正所谓虱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再得罪一名无形公子,也没什么打紧。”
梅晓芸不禁莞尔道:“慕少侠好气魄,平凉崆峒派和天南碧血联,在你眼中居然只是虱子之流。不过请恕小女子直言,慕少侠还是小觑了这两大宗派,势单力孤之下难免吃亏,早日寻求助力才是正经。”
慕云并无丝毫迟疑,当下清咳一声道:“姑娘的意思在下清楚,先前在下与贵处是有一些龃龉,但经过范公子的调解,已然冰释前嫌,甚至对贵处那些‘不得已而为之’的手段,在下也能勉强认同。”
“但正所谓人各有志,在下生来便是闲云野鹤的脾性,涉足江湖只为寻找亲人,团聚之后便远离纷争,安享天伦之乐。所以姑娘的好意,在下只能心领,能否逢凶化吉全看天意,不劳贵处为此挂心。”
梅晓芸耐心听慕云说完,这才微微一笑道:“慕少侠淡泊明志,小女子早有耳闻,当然不会自讨没趣,再对你加以延揽。”
慕云闻言大为窘迫,只能讪讪的道:“多谢姑娘体谅,那你方才的意思是?”
梅晓芸瞟了慕云一眼,螓首低垂间柔声道:“小女子是想说,倘若慕少侠不弃,小女子便与你同生死、共进退,倾尽全力助你渡过难关,不知你能否接纳?”
慕云不意梅晓芸说出这番话来,瞬间落得瞠目结舌。
梅晓芸听不到慕云回应,愈见娇羞的道:“小女子虽然功体尽废,但自忖还有几分用处,至不济也能扮作慕少侠的模样,替你接受崆峒派的制裁。”
慕云闻言更加吃惊,忙不迭的摆摆手道:“这怎么使得?!姑娘切莫……咳……说到底救你的是小雷,在下并无尺寸之功,所以实在不敢领受你这份盛情。”
梅晓芸神色一戚,隐含幽怨的道:“慕少侠何必装傻,我这样做的原因,你当真不懂么?”
慕云暗叫冤枉,无奈硬着头皮道:“在下愚钝,还请姑娘明示。”
梅晓芸俏脸晕红,咬着嘴唇道:“好,那请慕少侠告诉小女子,我身上的衣衫究竟是何人所着?”
慕云脸上腾的一热,期期艾艾的道:“在下也是为姑娘考虑,正所谓事急从权,姑娘不必太过在意。”
梅晓芸羞涩的垂下头去,语带嗔怪的道:“慕少侠要我不必太过在意,但女子名节重于性命,燕君临同为女子,她羞辱我也还罢了,可你堂堂须眉男子,我……我被你那样轻薄,日后有何颜面见人?”
慕云愈发慌乱,兀自强辩道:“姑娘千万放心,洞中光线昏暗,在下又谨守礼法,绝对没有趁机窥视,所以在下有十足的把握,并未损及姑娘的名节。”
梅晓芸一颗螓首垂得更低,声如蚊蚋的道:“即便慕少侠并无过错,可小女子先前遭到燕君临威迫,服下一粒高唐醉梦丹,以致于所有丑态都落在你眼里,你……你要我如何自处?”
慕云虽然一向自命风流,但听梅晓芸愈说愈见直白,诧喜过后反而满心犹疑,倒像自己当真趁人之危,做了无耻下流的荒唐事,脸上火辣辣的一阵发烫。
梅晓芸等了片刻,不见慕云回应,终是忍不住偷眼望去。
四目相对之刻,慕云猛一激灵,慌忙跳起身来,一面奔向外间,一面结结巴巴的道:“那个……姑娘稍等,在下去去便回。”
梅晓芸看着慕云夺路而逃,一时之间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明明听闻这厮风流惫懒,怎么如今美色当前,他却冒充正人君子,看来还得费些心思才能笼络住他。
正自思谋对策之际,倏听一声闷哼自外间传来,梅晓芸不由得心头一紧,寂静中听得格外清晰,原来那正是慕云的声音,难道他遭了暗算,可又是谁做的呢?
第0631章 玉珊反戈
梅晓芸正在担忧外间的状况,紧接着慕云的声音又传来道:“你!——咳……你给我站住!”
叫声中只听衣袂破风,两条人影一前一后追逐而去。梅晓芸这才稍稍放心,因为慕云的声音中气甚足,显然并未受伤。
至于那偷袭之人,一击不中便即遁逃,能为多半稀松平常,看来无须太过担忧。
话虽如此,但梅晓芸还是不敢掉以轻心,于是勉强打起精神,轻手轻脚的向外走去。
洞中黑暗依旧,幸好梅晓芸熟悉路径,不一刻便来到洞口边缘,只听洞外传来连声娇叱,果然两条人影正斗在一处。
其中一人正是慕云,另一人则是一名绿衣婢女,身材极其婀娜有致。
夜色之下看不真切,梅晓芸还以为是假扮素娥的燕君临去而复返,骇异之下脱口惊呼道:“慕少侠千万留神,这妖女便是燕君临!”
慕云自然知道眼前的对手并非素娥,而是他尽力从阎罗王手里抢回来的玉珊,方才他心慌意乱,只顾夺路逃避,没想到遭了这小丫鬟的暗算,虽然应对及时,未曾真正受伤,但气愤之下哪能放她干休。
此时听到梅晓芸误将冯京当作马凉,慕云稍一转念便明白过来,于是朗笑一声道:“梅姑娘放心,这贱婢其蠢如猪、其笨如驴,哪能及得上燕君临半根毫毛,在下保证不出十招,便能让她束手就擒。”
玉珊初时与慕云不睦,正是因为这“贱婢”二字,这时听他变本加厉,满口贬损羞辱之语,恼恨之下冲口斥骂道:“狗贼!跟那姓燕的狗贼根本是一丘之貉!本姑娘今天跟你拼了!”
梅晓芸听得分明,醒得是自己认错了人,俏脸微红间又心中一动。早先亲眼见到霍功对玉珊痛下杀手,为何她如今好像并无大碍?霍功绝不可能手下留情,难道是慕云仗义出手救治?
这位慕少侠浑头愣脑,难得有一副侠义心肠,眼下还不知道范一统和燕君临斗法的结果,只好先托庇于这位慕少侠,倘若能哄得他死心塌地,乃至主动投效,好歹算是稍稍弥补过失。
梅晓芸暗地里打着如意算盘,此时慕云已经完全抢过场上主动,拳来掌往威风赫赫,将玉珊迫得手忙脚乱,自己则俨然气定神闲,意态潇洒之极。
并非慕云存心卖弄,只因今夜他连经恶战,过程中还耗损真元,为玉珊疗伤续命。如此情形之下,他已经是强弩之末,纵然想一举制敌,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所以才故作漫不经心,让玉珊难辨虚实。
玉珊上次与慕云对阵,结果便是一招落败,虽然事后以轻敌失手暗自宽慰,但心中实际早有体悟。
这时再度落在下风,玉珊一颗心立刻沉到谷底,再加上大伤初愈,难免力不从心,斗志几乎土崩瓦解。
失招加上失志,玉珊终于败象尽呈,对战中倏听慕云一声清叱,趁着她招已用老,陡转向她的弱侧。
玉珊只觉眼前一花,旋即腰眼一麻,娇躯完全不由自主,径直向前扑跌出去,眼看便要摔个嘴啃泥。
所幸慕云怜香惜玉,早已顺势趋上前去,一把攫住玉珊的肩膀,接着闪身来到她的面前,睨视间分明挖苦的道:“贱婢颇有长进啊,原先只是一合之将,如今居然变作十合,当真让人‘刮目相看’。”
玉珊向来烈性,当下杏眼圆睁,咬牙切齿的道:“狗贼!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不必再来折辱姑娘!”
慕云早知玉珊的脾性,闻言冷笑一声道:“可我既不想杀也不想剐,偏偏只想折辱你,你待怎地?”
玉珊面色一白,随即转为通红,颤声怒斥道:“狗淫贼!你要真敢胡来,我做鬼也不放过你!”
慕云登时一滞,正自哭笑不得之际,便听梅晓芸温婉柔和的声音传来道:“玉珊姑娘还请稍安勿躁,先听我说几句可好?”
玉珊循声望去,定睛处忍不住惊呼道:“你!你是范狗贼?!不对——你是假扮范狗贼的人?”
梅晓芸缓步上前,同时轻叹一声道:“我的确是你们今夜见到的范尊扬,只不过当时遭到霍功胁迫,以致于身不由己,跟咏月姬之间生出许多误会,总之敝处绝无侵害贵处之意,万请玉珊姑娘明察。”
玉珊脑子里还没转过弯来,听罢依旧愤愤的道:“呸!我管你是不是真的范尊扬,反正是你们趁人之危,暗算我家小姐!我家小姐如今也不知道好不好,你们……你们都不得好死!”
说话间玉珊眼圈泛红,果然是一片赤诚护主之心,慕云见状暗自摇头,转念间终是咳声道:“你不用担心,我先前跟霍功大战一场,从他手里救下你家小姐,你家小姐没什么大碍。”
此语一出,两女各自诧喜莫名,梅晓芸目中精芒闪动,神情若有所思,玉珊则语声发颤的道:“真的?!你没有骗我?可你……可你明明是范狗贼一边的,怎么可能去救我家小姐?”
慕云皱起眉头道:“我有没有骗你,等你回去以后,可以找你家小姐查证。而且我并不是哪一边的,劝你最好别想当然耳,不问青红皂白便突施暗算,对你们的救命恩人痛下杀手。”
玉珊怔怔的望着慕云,显然还是疑心未去,梅晓芸见状轻咳一声道:“玉珊姑娘可还记得,你先前舍身保护咏月姬,结果被霍功一拳重伤?”
玉珊下意识的打了个寒噤,颦眉哼声道:“记得又怎样?”
梅晓芸微微一笑道:“玉珊姑娘吃了那一拳,可还存有侥幸之心?”
玉珊闻言一愣,张张嘴却是欲言又止,只见梅晓芸望向慕云,满含钦佩的道:“倘若我所料不差,必定是慕少侠不惜耗损真元,才救回玉珊姑娘这条性命,敢问慕少侠可是如此?”
慕云被梅晓芸看得心生局促,脸上发热之际,故作漫不经心的道:“这贱婢贱命一条,救她只是小事一桩,不必太过在意。”
梅晓芸为之莞尔,玉珊则是羞恼之余更生纳罕,忍不住抗声道:“你有那么好心?本姑娘求仁得仁,根本不要你救,你们到底有什么阴谋?”
第0632章 君临说禅
慕云屡次被人将好心当作驴肝肺,纵然是个泥菩萨,也要激起三分火性,当下满含戾烈的道:“是!我辛辛苦苦救了你这贱婢,正是为了待会儿好好‘折辱’你,倒要看你做鬼之后,如何放我不过!”
玉珊嫩脸飞红,又羞又气的道:“你这狗淫贼果然没安好心,我宁死也不让你得逞!”
梅晓芸见状暗自扶额,索性娇躯贴近过来,软语央告道:“请慕少侠看小女子薄面,别再跟玉珊姑娘计较了吧。”
慕云满腹的不平之气,瞬间便泄了大半,干哼一声不再言语,梅晓芸道声多谢,随后转向玉珊道:“玉珊姑娘也请息怒,先听我说明前后原委。”
“今夜之事的真相,是‘无形公子’燕君临勾结敝处叛徒霍功,设下诡计破坏你我两家的联盟。咏月姬身边的素娥姑娘,正是燕君临易容假扮,如此自然导致她步步失招,最后落进奸人的算计之中。”
玉珊听罢先是一愣,随即啐声道:“一派胡言!我们今夜刚刚见过燕狗贼,被他勾结金泉山庄的秋狗贼暗算,怎么可能又跑出来一个燕狗贼,还男扮女装成素娥姐姐?”
这下轮到梅晓芸一愣,思忖间讷讷的道:“燕君临号称‘无形公子’,看来确实有过人之处,这其中想必还有什么隐秘关窍,但小女子可以保证,方才所言句句是真。”
玉珊哪里肯信,正自鼻中冷哂之际,忽听一声朗笑传来道:“阿弥陀佛,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是故虚即是实,实即是虚,梅姑娘何必执着,非要勉为其难,分明所谓虚实呢?”
笑声中但见一名白袍僧人飘然现身,一派超凡拔俗之姿,令人不由得肃然起敬,掌中九环锡杖发出阵阵鸣响,静夜里更加显得清脆悠扬,似乎蕴含直达人心的奇妙力量。
梅晓芸和玉珊打眼觑得分明,禁不住双双变色,慕云兀自不明就里,正待开口发问,便听两女异口同声的惊呼道:“你!——难道是燕……?!”
虽然一个“君临”和一个“狗贼”都没出口,但两女心有灵犀,都由对方眼中看出十足的惊愕。
慕云本来还在欣赏那白袍僧人的风采,闻言只觉匪夷所思,心念电转间径向梅晓芸道:“姑娘想说他便是无形公子?”
梅晓芸定了定神,蹙眉沉吟着道:“不敢欺瞒慕少侠,这和尚的容貌确实与燕君临一般无二,依小女子之见,他们两人之间定有联系。”
慕云暗暗称奇,忍不住又向那白袍僧人看去,先前还只是折服于他的丰神俊朗、宝相庄严,但这时忽然觉得他若蓄起长发、穿起女装,果然是一名颠倒众生的绝色佳人。
世间阴阳分际,乃是天地至理,男女形貌天生有所差别,无论男生女相还是女生男相,终究都有失谐之处。
但眼前这名无形公子,偏偏打破阴阳相异之理,无论如何看去,都堪称自然和谐、美不胜收。
正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慕云今夜耳濡亲历,已经算见识过燕君临的手段,当下强抑欣赏之心,满怀警惕的道:“出家人不打诳语,实言与否当然要分辨清楚,所以大师方才的话,恕在下不敢苟同。”
白袍僧人微微一笑道:“山非山,水非水,俗世之人莫不愚顽,所见所闻都未必是真,所思所言又何敢称实?施主倘若一味执着于此,反而落入邪障之中了。”
语气循循善诱,话中若有深意,气度固然清雅高华,神态又不失亲和有礼,着实令人有如沐春风之感。
慕云不由得为之语塞,低头沉思之际,倏听玉珊痛斥道:“燕狗贼!任凭你装什么鬼、扮什么怪,即便是化成灰,姑娘都认得你!你到底将我家小姐怎样了?!”
白袍僧人淡淡的道:“咏月姬情形如何,问贫僧倒不如问慕施主,想必贫僧并未错认施主吧?”
慕云虽然早有觉悟,但此刻被白袍僧人一问,心里还是打了个突,顿了顿才沉声道:“不错,在下正是慕云,敢问大师可是无形公子?”
白袍僧人点头一笑道:“出家人不打诳语,贫僧便是燕君临。”
慕云心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索性硬着头皮道:“幸会,先前是在下击退霍功,让咏月姬免受侮辱,此后又误打误撞,格杀贵处的金蚕蛊王,所以燕公子此番前来,应该是要寻在下的晦气吧?”
慕云道出格杀金蚕蛊王之事,原本是为了试探燕君临的反应,孰料燕君临毫不在意,反而意味深长的道:“慕施主可曾怀疑过,为何今夜如此‘碰巧’,让你遇上霍功为难咏月姬?”
慕云闻言一怔,迟疑间又听燕君临道:“慕施主想必已经知晓提篮洞中发生的事情,敝处既然有心离间云顶蜃楼和刀剑封疆,自然不会当真取了咏月姬的性命,总要不着痕迹的放她脱身,可是如此?”
此语一出,慕云固是心头一震,玉珊也瞬间睁大了双眼,脱口惊呼道:“什么?!你这狗贼果然还有其他阴谋?!”
燕君临并不理会玉珊,仍是不疾不徐的道:“虽然只是演戏,但唯有假戏真做,才能毫无破绽。所以非但慕施主被蒙在鼓里,霍功同样不知贫僧的安排,所幸施主能为非凡,结果正好符合贫僧的预期。”
慕云脸色数变,鼻中冷哼道:“燕公子倒是擅于自圆其说,可我若技不如人,最后败在霍功手下,你又要如何处置?”
燕君临淡淡一笑道:“倘若果真如此,自然会有其他人选,完成施主未竟之事。”
慕云登时一滞,难掩愤懑的道:“是吗?那敢问又是什么人要被贵处利用?”
燕君临依旧淡笑道:“施主猜不到吗?此前敝处与你毫无交集,为何今夜偏偏会选上你?是谁最有可能从中牵线搭桥呢?”
慕云心中生出不祥的预感,但一时之间又不愿承认,顿了顿才生硬的道:“在下愚钝,还请燕公子明言。”
燕君临摇头叹笑道:“施主不妨仔细回忆一下,早先你可曾遇到特别之事,或者特殊之人?”
第0633章 蛊惑无功
慕云略一思忖,终是面皮紧绷的道:“所以阿仪其实是你们的人?”
燕君临展颜一笑道:“不错,而且不只令师妹,令师同样是敝处的座上宾。”
慕云着实始料未及,下意识的倒退一步,旁边的梅晓芸也暗叫糟糕,只有玉珊莫名其妙,心忖怎么又是“阿姨”又是“师妹”的,这辈分到底该怎么论才合适?
慕云虽然满心震惊,却并未乱了方寸,转念间冷冷的道:“燕公子自诩出家人不打诳语,但今夜在下几度险死还生,如果贵处当真与家师关系密切,那一旦在下有所不测,你们又要如何向家师交代?”
燕君临叹口气道:“慕施主这可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了,你与霍功那场决斗,贫僧已经说清原委。至于这提篮洞中的凶险,令师妹也曾不止一次加以劝阻,施主偏要一意孤行,最后岂能埋怨旁人?”
慕云登时语塞,憋闷之余又听燕君临缓缓的道:“慕施主恕贫僧直言,令师妹与你虽有同门之缘,却并无同门之情,而且你已经被逐出师门,她能好言相劝,也算仁至义尽,施主大可不必心生怨怼。”
慕云这下真被戳到了痛处,面红耳赤之际,忍不住厉声道:“那么依燕公子的意思,在下被你们摆布利用,都是理所当然,甚至还得诚心诚意‘谢主隆恩’?”
燕君临神态安详,不温不火的道:“慕施主请先回答贫僧,我们可曾逼你挑战霍功?”
慕云登时一僵,张张嘴却是欲言又止,燕君临见状悠悠的道:“慕施主一切言行皆出本心,怎能说是受人利用?”
慕云明知燕君临是强词夺理,可一时之间又没法反驳。
燕君临成竹在胸,不失时机的道:“若非慕施主不听良言相劝,咱们今夜原本可以两相得宜,如今闹到这等地步,追根究底都是你自己的过错。”
慕云终于理清几分头绪,当下怫然不悦的道:“好一个‘两相得宜’,在下与小雷情同手足,你们今夜既然不利于他,岂能强迫在下置身事外?”
燕君临摇了摇头,不以为然的道:“慕施主未免多虑了,敝处与九毒娘子同出苗疆,向来都有香火之情,怎会不利于她的爱徒?今夜事出意外,只能从权处置,施主切莫想当然耳。”
慕云哪里肯信,连连冷笑道:“燕公子倒是推得一干二净,但小雷知晓你们的奸谋,你们怎么可能放他干休?他身上的焚萤赤蚁蛊又作何解释?”
燕君临淡淡的道:“焚萤赤蚁蛊虽然霸道,但若非慕施主贸然施为,惊醒沉睡中的蛊母,原本并无任何危害。至于‘知晓奸谋’云云,施主认为如果龚小姐力证高庄主的清白,天下间会有几人相信?”
慕云再次语塞,终是气急败坏的道:“好!总之一切都是在下的过错!燕公子不必再费心指摘,咱们这便手底下见真章吧!”
燕君临目光深凝,居高临下的道:“慕施主误人误己固然不假,但贫僧苦口婆心说明原委,难道只是为了指摘你的过错么?”
慕云依旧气愤难平,立刻抗声道:“否则燕公子还有什么企图?在下虽然学艺不精,可并非任人宰割之辈!”
燕君临摇了摇头,微笑间循循善诱的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慕施主虽有过失,却并非无法挽回,何必非要将错就错,不撞南墙不回头呢?”
慕云仰天打个哈哈,意气风发的道:“燕公子若想劝说在下屈服,大可省下无谓口舌,在下对贵处的行事作风实难苟同,今夜大不了拼个鱼死网破,把这一身所学都还给家师便是!”
燕君临眼神一凛,顿了顿才沉声道:“贫僧知道慕施主一直都想重返师门,倘若敝处能够助你达成心愿,施主可否暂弃成见,与敝处共襄盛举?”
慕云听得一呆,虽然理智上并不相信这话,但心中还是止不住思潮翻涌。
燕君临岂会看不出来,赶紧趁热打铁的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慕施主既然对令师心怀崇敬,便该相信她的人品和格调。”
“倘若敝处真如你所误解的那般不堪,令师与令师妹恐怕早已弃若敝屣,又怎会与敝处诚心结交呢?”
慕云听罢终于神情松动,迟疑间试探着道:“燕公子非但不计前嫌,还主动卖给在下这样一个大人情,在下还有几分自知之明,想必不会是简单一句‘暂弃成见’,便能化干戈为玉帛吧?”
燕君临点头一笑道:“慕施主悟性甚佳,令师妹和贫僧虽然有心玉成,但施主也该拿出相应的诚意,否则自己绝难心安理得,不知贫僧说得可对?”
慕云嗯声道:“燕公子尽可明言,到底何谓诚意?”
燕君临的目光扫过玉珊和梅晓芸,清咳一声道:“方兰陵自诩公正,实则虚伪透顶,项胜宇野心勃勃,堪称武林大患,敝处秉持侠义之心,矢志为江湖除此两大毒瘤,未知慕施主可愿襄助一臂之力?”
慕云神色凛然,抱拳为礼道:“若是家师之命,在下必定遵从。”
燕君临微微一顿,隐见不悦的道:“慕施主莫非还在怀疑贫僧的说辞?”
慕云眉峰一轩道:“不敢,只是希望燕公子能够稍加体谅。”
燕君临鼻中冷哂道:“贫僧还不够体谅慕施主吗?倘若贫僧坚持要你立刻表明诚意,慕施主将会作何决断?”
慕云大致猜到燕君临所指为何,当下把心一横,斩钉截铁的道:“未见家师,恕难从命!”
燕君临似是一滞,神情中透出几分戾气,此时只听梅晓芸轻轻一笑道:“燕公子这番蛊惑,看来是白费心机了,若是小女子所料不差,关于慕少侠令师之事,应该纯属子虚乌有吧?”
燕君临目光一转,戟指梅晓芸道:“慕施主可知道此女是谁?”
慕云微微一怔,随即皱起眉头道:“这位是梅晓芸姑娘,燕公子为何有此一问?”
燕君临正待开口,梅晓芸已经抢先道:“慕少侠恕罪,‘晓芸’的确是小女子的真名,但小女子同时也是‘五朵金花’中的寒梅令使——殁心。”
第0634章 无弦心音
耳听梅晓芸道出隐藏身份,慕云着实吃了一惊,双眼圆睁的道:“什么?!居然是你?!”
梅晓芸垂首涩声道:“当日开罪慕少侠甚多,小女子难免心生畏怯,这才决定隐瞒身份,万乞慕少侠见谅。”
慕云定了定神,终是摇摇头道:“罢了,范公子已经代为致歉,姑娘不必耿耿于怀。”
梅晓芸自知理亏,又向慕云告了声罪,随后转向燕君临道:“当日我便隐约觉察,朝天阙中还有另外一股势力,看来贵处早已把触角伸到长安城了?”
燕君临深沉一笑,径向慕云道:“范尊扬为人阴险狡狯,手段之狠辣更胜敝处,慕施主真要站在他那边吗?”
慕云神情冷峻,不卑不亢的道:“在下无心介入纷争,当然说不上站在谁那边,尤其像趁人之危、恃强凌弱之事,在下更加不屑为之,还望燕公子莫要勉强。”
梅晓芸本来还有些担心,闻言总算松了口气,望向慕云的目光颇见欣慰,其中隐含脉脉柔情。
燕君临面沉似水,语声倏转冷厉的道:“这便是慕施主最后的答案?”
慕云心生警惕,对视间凛然正声道:“不错,人各有志,不可强求,燕公子权当在下不识时务吧。”
燕君临单掌一竖,满面肃穆的道:“阿弥陀佛,药医不死病,佛渡有缘人,施主既然冥顽不灵,休怪贫僧痛下杀手。”
慕云心知此番势难善了,举手拍开玉珊被封的穴道,一面紧盯着燕君临,一面沉声呼喝道:“两位姑娘先走一步,让在下领教无形公子的高招。”
玉珊微一迟疑,轻哼一声道:“本姑娘才不欠你的人情,咱们一起对付燕狗贼。”
慕云正自一滞,便听梅晓芸疾声道:“玉珊姑娘请以大局为重,尽快向咏月姬陈明真相,而非在此连累慕少侠分心!”
玉珊闻言不由得神情松动,此时只听燕君临冷哂道:“好个欲海妖女梅殁心,贫僧便先超度了你!”
说罢但见燕君临身形瞬动,九环锡杖呼的一声向前探出,径直打向梅晓芸的额头。
梅晓芸虽然功体被废,但她的身手依旧灵巧,当下勉力飘身闪避,掠过杖影之际,又向玉珊呼叫道:“玉珊姑娘快走,燕君临必定不会放过你!”
玉珊仍是犹豫不决,慕云眼见梅晓芸形势危殆,情急间无暇多想,立刻猱身攻上,同时暴喝一声道:“欺凌弱女岂是英雄豪杰,燕公子冲我来!”
这下慕云立意救人,雷霆一掌眼看便要印上燕君临的背心,孰料此时他忽觉眼前一花,燕君临的身形竟然消失不见,只留下一袭月白僧袍的残影。
慕云招已用老,反而向着对面的梅晓芸攻去,差幸他平日刻苦修练,电光石火间生生将掌势偏移半尺。但见沛然掌风过处,左近一株青松立刻被打得木屑纷飞,吱呀乱响中当场折断。
梅晓芸死里逃生,面上已经一无血色,口中兀自尖叫道:“玉珊姑娘小心!”
话音未落,陡见一条飒白人影出现在玉珊身后,冷笑声中轰然一掌正中她的背心。
玉珊猝不及防,连哼都没哼一声,便被燕君临打得凌空飞起,接着断线风筝般落向地面。
慕云见状心头巨震,一咬牙迎面疾冲上前,正好抱住玉珊单薄的娇躯。
惊怒交集间觑得分明,只见玉珊面如金纸,弥留之际浑似回光返照,嘴角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断断续续的道:“你……谢谢你……对不住……”
最平常不过的几个词语,已经足够道出矜持外表下的衷心感激,不容慕云有任何挽回的余地,玉珊终是气息骤停,娇躯完全瘫软,就此香消玉殒!
其实认真说来,慕云和玉珊并无交情,三次相遇之中,竟有两次拳脚相向。但当她的笑容凝固之刻,慕云只觉胸中如堵巨石,满腔悲愤莫名,几乎透不过气来。
梅晓芸对慕云的心境了如指掌,虽然自己也难掩失落,可还是软语劝慰道:“人死不能复生,慕少侠请以眼下为要。”
慕云微微回神,眼中已经有濡湿之意,燕君临见状清咳一声道:“贫僧受人之托,实在不愿见到慕施主自甘堕落,如今你仍有表明诚意的机会,切莫再错过了。”
慕云的身躯剧烈颤抖,缓缓放下玉珊的遗体,随后怒目瞪向燕君临,咬牙切齿的道:“伪作慈悲法相,实际狠如豺狼!想让我投靠你们,纯属白日做梦!”
燕君临并未意外,睨视间悠悠的道:“以慕施主如今的伤势,贫僧要杀你易如反掌,不过看在令师面上,贫僧再给你一个机会。”
慕云方才那一掌击出,立刻觉察自己非但真元亏耗,内伤也着实不轻,对上这位深不可测的“无形公子”,恐怕难有胜算。
尤其燕君临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更让慕云相形见绌,气势不由得馁了三分。
燕君临将慕云的愤懑神情尽收眼底,说话间径自探手入怀,由宽大的僧袍中取出一座高不盈尺的玲珑玉塔。
这座玉塔由上至下共分七层,通体晶莹剔透、宝光灿然,内中隐见霞彩流溢,显然并非凡物。
慕云为之错愕,心忖莫非燕君临威逼不成,干脆转为利诱,拿这玉塔当做筹码?
梅晓芸则骇异莫名,脱口惊呼道:“灵琴?你们捉住了蓬莱琴姬?”
燕君临掌托玉塔,好整以暇的道:“今夜仙棋岩一役,贫僧自蓬莱琴姬手中得到无弦心音,眼下适逢其会,不妨以此为赌。”
“倘若施主听罢一阙《镇魂曲》不死,你我双方的恩怨便一笔勾销,贫僧也不再为难你们二人,如此可好?”
慕云虽然听过海市十绝中无弦心音的名头,可委实想不通这座玉塔有何玄机,竟是能够奏出神秘曲调的灵琴,于是把探询的目光投向梅晓芸。
梅晓芸强自镇定,但还是微带颤声的道:“不错,这的确是无弦心音,慕少侠可敢一赌?”
虽然是在发问,但梅晓芸眼神里分明别有暗示,慕云略一思索,终是沉声道:“听闻灵琴善于攻人心志,今日我便领教一番,只盼燕公子言而有信。”
第0635章 幽冥鬼调
燕君临听慕云接下赌约,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微笑,接着口中念念有词。
如此不过片刻,那座玉塔之中霞光闪烁,似乎有什么物事正在翩翩起舞。
慕云不由得心生警惕,须臾只见七彩霞光由塔中溢出,环绕塔身盘旋开来。
交相辉映之下觑得分明,原来那是七只异色彩蝶,周身放射出莹润柔和的光芒,触角腿翅莫不纤毫毕现,简直难辨是真是幻。
七色彩蝶绕塔盘旋数周,随后不约而同的飞往西南方,但只不过飞了三尺光景,它们便相继悬停在空中,翅膀虽然还在努力扇动,可身体好像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束缚,再难脱离分毫。
燕君临盘膝坐下,将那座玉塔放在右首,十指搭在玉塔与彩蝶之间的虚空中,正好与塔顶和蝶身齐平。
慕云见状恍然顿悟,看来无弦心音并非无弦,而是使用无形之弦,倒与失落的秋水神剑异曲同工。
心中已有计议,慕云径向梅晓芸道:“梅姑娘请往洞中暂避,以免遭到池鱼之殃。”
梅晓芸摇头一笑道:“多谢慕少侠关心,但小女子早想领教灵琴的威力,今夜既然有此机会,正好跟你并肩作战。”
说罢梅晓芸屈膝跪坐下来,双手在身前平平一划,好像真有一张瑶琴架在那里似的。
慕云见状正有些莫名其妙,便听铮的一声悠扬琴音传入耳中,随即只见梅晓芸向他嫣然一笑,目光中分明满含自信。
这下非但慕云为之惊叹,燕君临也露出欣赏之色,凝视间缓缓点头道:“很好,如此才算公平对决,两位施主纵然身入黄泉,也能了无遗憾了。”
慕云自知此战非同小可,当下同样席地而坐,默运光明神诀澄思凝虑,着力摈除私心杂念。
光明神诀与乾灵心法并列昆仑派两大不传之秘,秉承道家绝圣弃智之精义,又与佛门明心见性之说不谋而合。
三千世界纷繁复杂,邪说妄念尤其大行其道,人心终究难免受到侵扰,从而难辨真假虚实。
唯有开悟自省,由心内找寻真我,与至道合二为一,如此方为真人,方可达至圆满,方能不为迷思邪障蛊惑。
乾灵心法化纳乾天灵气为己用,是为修行源头之活水,同时又可净化六识,以利修行者追寻真我。
光明神诀正是追寻真我之法诀,倘若不以此为落脚,功力再深也不过是河上飘萍,终究难窥大道至理。
慕云此前修习乾灵心法而不知所往,修习光明神诀而不知所来,便是缺少了联结二者的那层顿悟,因此二者修习皆不得法。
所幸如今豁然开朗,面对大名鼎鼎的无弦心音,慕云决意以之验证心中所悟。
场中三人各占一角,只见燕君临指腹轻按,接着蓦地一松,一个莫名突兀的音节自虚空中裂响,听起来虽然像是琴音,可又与一般琴音迥然不同。
慕云一时之间竟生出错觉,好像这声音是由七色彩蝶口中发出,那是一种充满不甘和绝望的嘶鸣,令人禁不住汗毛直竖,心中陡然生出无尽悲伤。
所幸错觉只是一瞬,蝴蝶毕竟无法发声,慕云正自面露苦笑,便见梅晓芸满含关切的看了过来,于是向她微一颔首,示意自己并未受到琴音影响。
燕君临的嘴角掠过一丝冷笑,左手按弦轻拢,右手又弹出几个断续的音节。
虽然已经习惯那诡异的音色,但慕云听罢仍是暗自皱眉,只因错乱音节中全无旋律,反而像是暗夜里的枭啼,透着莫名凄凉。
倘若这是纯粹的音律鉴赏,慕云恐怕早已避之唯恐不及,但此时涉及赌约胜负,他非但必须耐下性子,还得提起十二分警惕。
毕竟燕君临既然敢以琴音作赌,必定有其过人手段,慕云绝不能掉以轻心。
燕君临指下仍是散音断续,声声刺耳枭啼之后,又似融入寒鸦之鸣,继而陡闻恶犬之吠。
变调的散音之中,全无丝毫生气,间或突兀的异响,反而将凄凉之意弥散开来,连幽冷的月光都像被完全遮蔽。
慕云耳听琴音,恍惚只觉自己独自行走在一片漆黑的荒原上,脚下既看不见道路,眼前也看不见目标,只是在麻木之中,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前走。
蓦地一声吠叫传入耳中,慕云勉强转动干涩的眼珠,只见一对绿莹莹透着凶光的犬目正瞪着他。
黑暗中无法看清那恶犬的形貌,只听声声压抑而沉闷的嘶鸣,好像随时都要择人而噬。
慕云本能的觉察危险,但并未停下前行的脚步,那恶犬目中凶光更甚,张口发出一连串吠叫,白森森的犬牙上血迹斑斑,腥臭的口涎伴着淋漓的鲜血,不断滴落下来,着实令人心悸。
慕云见状虽然想停下脚步,可身体完全不听使唤,仍旧一步一步向那恶犬靠近。
那恶犬的形貌逐渐看得分明,慕云只觉身上阵阵发冷,原来那根本不是什么恶犬,分明是另一个慕云!
本来便麻木的思想,瞬间陷入一片混沌,慌乱之下仔细望去,只见另一个慕云脚下赫然倒卧着一具尸身。
即便尸身被撕咬得面目全非,但由熟悉的装束判断,她正是方遭不幸的玉珊!
慕云猛一激灵,霎时惊出一身冷汗,光明神诀护体功用自然发动,眼前幻象随之崩解碎裂。
对面仍是闭目抚琴的燕君临,原本凄冷无比的散音,已经变作一种诡异莫名的阴森旋律,简直让人不寒而栗。
慕云暗叫一声好险,正待提醒梅晓芸多加防备,孰料目光到处,赫见芳踪渺杳,哪里还有梅晓芸的踪影?
慕云心头震骇,下意识的向燕君临看去,可正在他转头的那一瞬,无尽的黑暗再度吞噬了一切。
残厉的嘶鸣声中,幽绿的犬目赫然近在眼前,散发着刺鼻血腥气味的利齿,已然咬上慕云的咽喉!
霎那间一阵剧痛袭体,慕云险些当场晕死过去。所幸这次不像方才那般精神受制,慕云自觉意识清明,掌下凝聚沛然雄力,便要将那“恶犬”击毙。
正在错眼一瞬之际,那“恶犬”的容貌清晰可见,但他并非另一个慕云,而正是莫名失踪的梅晓芸!
第0636章 魔曲镇魂
横遭梅晓芸撕咬,慕云不由得大骇于心,一时之间浑然不知这究竟是真是幻。
尤其想到燕君临先前便曾设局,险些让自己失手击毙梅晓芸,慕云更加怀疑他是故伎重施,要逼迫自己当场“表明诚意”。
但转念间慕云又觉不妥,怎知燕君临不是料准自己的心思,故意幻化出梅晓芸的模样,让自己无法下手?
自己眼下多半已经陷身幻阵,六识所知统统虚实难辨,怎能困于幻象之中,心甘情愿束手待毙?
何况当日在朝天阙中,梅晓芸曾对自己痛下杀手,根本并非良善之辈,自己以牙还牙又有何妨?
如今以怨报德之徒大有人在,甚至还沽名钓誉,享尽荣华富贵,倘若自己一味以德报怨,岂非太过痴傻?
自己若不动手,注定死路一条,反之如果动手,还有一线生机。正所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事情既然发展到这等境地,正是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要怪只能怪天意弄人了!
恶念一旦生发,势同燎原野火,一时之间怎能遏制?
慕云求生心切,再也无暇去管什么阴谋算计,当下双掌凝聚残存功力,轰然正中“梅晓芸”的胸口!
掌下传来骨骼碎裂的噼啪声,清脆得好像要穿透耳鼓似的,慕云霎时只觉头痛欲裂,似乎有什么东西正从脑海中被生生剥离出来。这种痛苦与咽喉被撕咬相比,甚至还要剧烈百倍,几乎令他痛不欲生。
“梅晓芸”发出一声惨嘶,神态更显狠戾癫狂,尖利的牙齿咬得更紧,分明是不死不休之状。
慕云吃力的抬起双掌,正要再度猛击出去,可脑海中条件反射似的生出莫名剧痛,痛得他全身都痉挛起来。
颤抖的双手终于缓缓垂落,凝聚的真气随着悄然消散,慕云虽然面露苦笑,却又感到一种由衷的释然。
罢了,命该如此,夫复何言,只是不知这到底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还是太阿倒持、姑息养奸?
不过无论如何,以后一切都与自己无关了,虽然难免遗憾,但好在这是自己的选择? 总算问心无愧。
自己总想为亲近之人尽一份心力,可到头来只是遭人利用,反倒不如就此尘归尘、土归土来得干净。
人生一世,草木一秋,有所为固然值得称道,有所不为更加弥足珍贵。
至于如何达到“无为而无不为”的境界? 今生看来已经无解? 便等来世再探究吧。
生死既已放下,灵台终归澄明,颈中的撕咬之痛再无所感? 耳边却隐约听到玉振金声。
铿锵而高昂的曲调层叠递进? 宛似怒海惊涛,又如白浪翻云,巍巍正气充塞碧海蓝天之间? 令人不由得心潮澎湃。
胸中一点浩然? 快哉千里清风? 蔽天阴霾于此终究烟消云散,眼前景象忽然为之一变。
对面仍是埋首抚琴的燕君临? 而他所奏的曲调与先前又有不同? 声声弦震势若闷雷击顶,荡荡魔氛直欲摧心噬魂。
慕云此时才醒觉过来,原来自己早已用手掌按住天灵,只须劲力微吐,便要当场毙命!
霎那间慕云心中顿悟,人之利己无非我执,最终难逃轮回之苦,唯有真正进入无我之境,方有可能窥得本我真义。
感愧间想起将自己唤醒的琴音,慕云赶紧循声望去,正好对上梅晓芸如释重负的目光。
但见她的纤纤十指于虚空之中拨按捻拢,便有清越弦鸣响遏行云,优雅姿态美若画中仕女,让慕云由衷击节激赏。
慕云这厢方得真悟,心志早已坚如铁石,当下默运光明神诀,自行抵御镇魂魔音侵扰。
凝神之际侧耳细听,慕云只觉两道旋律回荡碰撞,相互之间的角力已经来到紧要关头。
燕君临落指如飞,紧迫的琴音直是密不透风,闻之好似森罗地狱万鬼悲嚎。或遇拔舌,或遭油烹,或坠刀山,或历臼舂,终究难逃形销骨毁,魂洗千劫之后,才能往度轮回。
反观梅晓芸则是从容不迫,捻筝拨弦暗合法理,自然透出古圣先贤之煌煌气度。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贵者礼义廉耻,子不语怪力乱神。
慕云用心体会琴音,只觉两人并行不悖,结果殊途同归,无论地狱变相之震慑,或者礼教宗法之引导,终究都是为了警惕世人。而唯有立心中正、不偏不倚,方能堪破生死之辨,由无我达至本我之境。
玄思渺渺之中,琴斗已至终曲,燕君临十指拨划,阎罗怒吼之中,更听鬼王咆哮。一声高过一声的断音森戾狂烈,势若炼狱劫火喷薄奔涌,其势直欲焚尽九天十地。
梅晓芸指按琴弦,琴音顿转压抑低沉,一时之间几不可闻。但转瞬便见她纤指疾扬,震耳清音如同雷霆迸发,又似风暴遽现,涅槃重生之后的光芒,更显绚烂夺目。
业火炼魂,神凰耀世,声声弦鸣既针锋相对,又相得益彰,圣与魔、善与恶、生与死,光与暗,在各自的旋律之中撞击融合,激发出令人荡气回肠的穿透力,直达灵魂深处。
地狱十八变相终于演尽,镇魂魔音渐归沉寂,舞动的凤凰也重回涅槃,只余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
慕云几乎忘掉先前困于音幻,乃至险些自戕之事,只愿燕君临和梅晓芸一起弹奏下去,直至天荒地老。
但愿望终究只是愿望,一曲奏罢之际,但见燕君临目光微抬,神情变幻间轻咳一声道:“功败垂成,贫僧的确小觑了两位施主,这场赌局算你们赢了。”
慕云闻言暗道一声惭愧,梅晓芸则略欠身道:“见笑了,其实燕公子若以内力催动琴波,小女子根本无法抵挡,如此慕少侠也难逃一死,这场赌局便该换你赢了。”
燕君临目光深凝,缓缓摇头道:“世间知音难觅,贫僧委实不愿焚琴煮鹤,今夜之事就此了结,但愿两位施主尽早迷途知返,敝处的求贤之门,随时向你们敞开。”
慕云眉峰一轩,依旧满怀警惕的道:“燕公子如此青睐,在下着实受之有愧,倘若你心有不甘,咱们可以在真实功夫上见个高低,在下绝无半点畏惧。”
第0637章 曲终云来
眼见慕云斗志昂扬,燕君临淡淡一笑道:“慕施主无须紧张,贫僧绝非食言而肥之辈,但令师和令师妹立场分明,你究竟会如何决断,贫僧拭目以待。”
说罢燕君临袍袖一卷,将灵琴收入怀中,随后起身飘然而去。
慕云仍然不敢掉以轻心,直至燕君临的背影完全消失,才终于松了口气,接着点点头道:“燕君临虽然穷凶极恶,但好在还算言而有信。”
梅晓芸瞥了慕云一眼,摇头苦笑道:“慕少侠太高看这魔头了,他肯依约退走,绝非单纯信守诺言,恐怕别有内情。”
慕云不明就里,正待出言探问,便见梅晓芸脸色一白,接着哇的呕出一大口鲜血!
慕云大吃一惊,连忙上前将梅晓芸扶住,可梅晓芸显然内伤极重,又连续呕出两口鲜血,这才喘息着道:“多谢……慕少侠,小女子……不打紧,只是……心力耗损……太过,稍作将养……便好了。”
话虽如此,但梅晓芸的娇躯已经软绵绵的倒在慕云怀里,慕云看着她因为疲惫而渐渐合上的美眸,不由得暗自哑然。
梅晓芸,梅殁心,寒梅令使,不知今夜与她这番因缘际会,到头来终究是福还是祸?
气走周天,化纳真灵,虚生实返,阴退阳进。
参悟光明神诀,渐趋浑然忘我,潜运乾灵心法,终至功行圆满,睁眼处但见天光大亮,赫然已是午牌时分。
这趟行功足足耗去三个时辰,所幸效果立竿见影,慕云的真气已经回复充盈,昨夜所受的内伤也大为减轻。
尤其顿悟妙理之后? 慕云运功之时深合自然? 那种远越以往的畅快感觉? 着实让他心旷神怡。
正自凝神品味这种玄妙感觉之际,耳边传来一阵轻盈的脚步声,慕云此刻的六识异常灵敏,脑海中瞬间勾勒出来人的形貌? 须臾只听吱呀一声门扉轻启? 果然是预料中的可人儿俏生生的出现在他面前。
四目相对之刻,来人发出一声满含惊喜的轻呼? 接着神色一整,颦眉娇嗔道:“死小慕,明明已经醒了? 还要躲在屋里挺尸? 不知道人家有多担心么?”
慕云看着面前一身素雅、俏脸含嗔的卫廷嫣,心中只觉一片温暖,当下呵呵一笑道:“盟主教训的是,属下隐瞒盟主? 实在罪该万死? 敬请盟主发落。”
卫廷嫣赏了慕云一记白眼,没好气的道:“光会认错,从不改正? 降职罚俸的手段都用过了,还要本盟主怎么发落你?”
慕云起身跃下地来,走近之际讪笑道:“但凡盟主之命,属下必定无有不从。”
卫廷嫣眼珠一转,故意凉凉的道:“好,那你给本盟主解释清楚,为什么每次趁夜溜出去,总能拐回来几个漂亮女孩子?本盟主的客栈可是正经生意,不是采花淫贼的老巢,传扬出去好说不好听呢。”
慕云闻言大为尴尬,当下急中生智的道:“话不能这么说,上次救回那位龚姑娘,其实是小雷的主意,而这次的事情也是因他而起。咳……总之是他小小年纪,便到处招蜂引蝶,跟我没有半点关系。”
卫廷嫣忍俊不禁,分明揶揄着道:“大哥别说二哥,你们这两个家伙,本来便是一丘之貉,还来什么‘死道友免死贫道’?”
慕云脸上发热,就坡下驴的道:“唔……小雷状况如何,可有什么不妥?”
卫廷嫣抿嘴轻笑道:“哪有什么不妥,小布老虎正跟梅姑娘腻歪着呢,你吃不吃醋呀?”
慕云只觉啼笑皆非,心念电转间咳声道:“鱼前辈和刀剑封疆还有矛盾未解,先别告诉她梅姑娘的真实身份。”
卫廷嫣翻翻白眼道:“要等你来提醒,本盟主的客栈早被打上天了,不过昨晚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干嘛得罪了‘无形公子’燕君临,害得本盟主整晚担惊受怕睡不好。”
说话间卫廷嫣来到桌边坐下,慕云坐在对面,一面整理思绪,一面删繁就简,道出昨夜的经历。
卫廷嫣静静的听慕云说完,低头沉吟间秀眉轻蹙,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慕云见状倒有些莫测高深,正在担心是否哪里太过含糊其辞,以致于引起了卫廷嫣的怀疑,便见她小嘴一扁,酸溜溜的道:“原来那次帮我说话的白衣女子,竟然是你的师妹,你觉得她比我漂亮不?”
慕云万没料到卫廷嫣会蹦出这么一句,一口老血堵在喉咙里,险些当场憋死。
卫廷嫣自觉失态,嫩脸飞红间清咳一声道:“本盟主是想问,你师妹的身份是否真实可信,另外燕君临有没有夸大其词?”
慕云沉吟着道:“师妹的身份应该不会有假,毕竟没多少人知道我被逐出师门的事情,至于燕君临有没有夸大其词,我总觉事情不会那么巧合,所以师妹恐怕真的受到蛊惑,结果成了碧血联的爪牙。”
卫廷嫣点头附和道:“我也这么想的,不过燕君临说你师父跟他们沆瀣一气,这多半是信口雌黄,想骗你为他们所用,还好你当时头脑清醒,没上这家伙的恶当。”
慕云摇了摇头,面现苦笑的道:“其实有那么一瞬间,我真希望燕君临说的是真的,倘若他能帮我重回师门,让我再见师父一面,我昧着良心投效他们又有何妨?”
卫廷嫣握住慕云的手掌,柔声劝慰道:“慕云哥哥别说气话,总之我相信绝对不是你的错,所以等你师父转过心思,肯定会重新收你为徒,哪用他们碧血联帮忙?”
慕云心中感慨,轻叹一声道:“如果只有我忤逆师父也还罢了,但以如今的情形来看,我那师妹多半也是恣意妄为,须得尽早将她导回正途,免得师父愈发伤心。”
卫廷嫣点点头道:“话是这样说没错,但以慕云哥哥眼下的状况,恐怕还是力有不逮。咱们先挺过海市盛会这一关,等到摆脱崆峒派的纠缠,之后再从长计议吧。”
慕云为之默然,片刻方自嘲的道:“是啊,鱼前辈便曾教训过我,有大本钱才能做大生意,否则说什么都是空的,婷儿你摊上我这样的属下,想必伤透了脑筋吧?”
第0638章 缘慕求鱼
卫廷嫣面现莞尔,故意叹口气道:“谁让本盟主离不开你这不自量力,还偏爱惹是生非的杂役童呢,大不了咱们赌上全部本钱,且看最后能把生意做到什么程度。”
四目相投之际,手掌悄然握紧,自有一片绵绵情意甜润于心,慕云一时之间不克自制,真想无视卫廷嫣的高贵身份,放下一切顾虑和犹疑,全心全意与她相恋一场。
卫廷嫣察觉慕云的异样,欢喜之余又觉羞涩,于是抽回手来,认真的道:“慕云哥哥,海市盛会开始在即,你愿不愿意借着这个机会,把真相跟云顶蜃楼说清楚?”
慕云眉头一皱,讷讷的道:“上次镇鳌府的事情,咱们之所以没有揭破,一是因为龚海通罪有应得,二是因为不想卷入无谓纷争。可这次咱们已经涉入太深,如今再想置身事外,恐怕没那么容易了。”
卫廷嫣微颔首道:“是啊,眼下只有你和小布老虎知道真相,可小布老虎跟无计公子夹缠不清,而你刚好救了咏月姬的性命。倘若我是刀剑封疆的人,肯定会说服你站出来,帮他们跟云顶蜃楼解释。”
慕云苦笑一声道:“但我跟小雷同样夹缠不清,即便说出真相,无缺公子也未必肯信,反而还要怀疑我是市恩贾义、居心叵测之徒。燕君临正是估计到这一点,所以昨夜才有恃无恐,不曾赶尽杀绝。”
卫廷嫣沉吟着道:“看来这次无论如何都要开罪一边,除非慕云哥哥心黑手狠,神不知鬼不觉的杀了梅姑娘灭口。这样一来刀剑封疆概不知情,所有烦恼一笔勾销,以后自然高枕无忧。”
慕云登时一滞,连连摇头道:“婷儿你若跟小雷一样,觉得我这根死木头脏心烂肺,什么无耻行径都做得出来,那我干脆在这儿自行了断,免得遂了燕君临的愿。”
卫廷嫣吐吐舌尖,笑嘻嘻的道:“人家不过是开个玩笑嘛,像梅姑娘那样的妙人儿? 我一个女孩子都打心眼里喜欢,慕云哥哥向来怜香惜玉,怎么忍心下毒手呢?”
慕云分辨不出卫廷嫣是言出肺腑,还是故意拿话试探? 只能含糊的唔了一声。
卫廷嫣整整颜色? 又向慕云道:“总之事已至此,咱们必须预先做下决断? 这样以后才能因势利导? 尽量不做赔本生意。”
慕云暗自喟然? 眉头紧皱的道:“我再仔细考虑一阵,或许还有其他法子。”
卫廷嫣点了点头,柔声附和道:“好吧? 那慕云哥哥你先想着,无论最后怎样决定,我都会站在你这一边。”
慕云心下感激? 郑重其事的道:“婷儿尽管放心,我一定仔细权衡? 不做赔本生意。”
卫廷嫣抿嘴一笑? 起身翩然而去? 只留下一袭幽幽甜香? 在客房中久久不散。
慕云嘴上说得斩钉截铁,实际心里还是犹豫不决,思来想去只觉头昏脑胀,烦闷之下径自走出房门,打算找到小雷,跟他一起参详一番。
云来客栈大致分作三进,外间两层门面专营酒水伙食,中间三层房舍供给客人居住,内间是一处景色优美的院落,卫廷嫣的闺房便在院中,慕云和小雷也暂居于此。
沿着回廊走了几步,慕云又有些踟蹰起来,方才听卫廷嫣说过,小雷和梅晓芸如今正在一处,倘若梅晓芸当面求恳,自己应该如何答她?
尤其昨夜自己与她生出许多暧昧纠葛,要说拒绝实在拉不下脸来,万一小雷再从旁撺掇,自己恐怕只能硬着头皮,答应她去说明真相了。
心中既生犹豫,脚步自然慢了下来,慕云踟蹰之余打眼望去,正好路过鱼妙荷的房间。
慕云不由得心中一动,举步上前轻叩门扉,同时扬声呼唤道:“鱼前辈可在?晚辈慕云特来探望。”
房内传来一声轻咦,片刻之后只见门扉顿启,鱼妙荷一身清爽干净的闲居打扮,俏脸上还残留着几分诧异,上下打量间抿嘴轻笑道:“难得浑小子有心来看我,眼下情况如何,可曾找到小娥那孩子?”
慕云微微一怔,难掩局促的道:“惭愧,尚未找到龚小姐,所幸她没中刀剑封疆请君入瓮的计策,晚辈猜想有识大体之人跟着她,短时间内应该不会有什么闪失。”
鱼妙荷沉吟着道:“这件事情我听说了,刀剑封疆那伙儿泼贼太过歹毒,只恨我眼下势单力孤,而且人微言轻,否则怎会任由他们颠倒黑白,肆意戕害无辜?”
慕云闻言心生感慨,想了想才试探着道:“前辈是否考虑过,将真相上呈正义盟的各位盟主,请他们主持公道?”
鱼妙荷摇了摇头,一面返身走回房里,一面淡淡的道:“你进来,我有几句话想跟你说。”
慕云自然听命而行,两人相对落座,鱼妙荷略一迟疑,终是正声道:“浑小子,按照你的看法,正义盟究竟为何存在?”
慕云听得一愣,下意识的道:“这……顾名思义,当然是为了维护武林正义。”
鱼妙荷鼻中冷哂道:“错了,正义盟之所以存在,一方面是为了维持江湖秩序的稳定,另一方面是为了维持他们自己的权威,只要这两点不受到挑战,他们才懒得理会正义还是不正义。”
慕云心头一震,思忖间又听鱼妙荷道:“所以现在你明白了?区区一个黄河五蟒帮,正义盟不会放在眼里。只要遵循旧例,逢年过节礼敬有加,五蟒帮由谁来做帮主,对正义盟而言,根本没有差别。”
慕云怔忡片刻,期期艾艾的道:“但正义盟毕竟执掌武林大权,名义上还是要主持公道,否则如果只是作壁上观,他们如何能够服众?”
鱼妙荷美目斜睨,分明不屑的道:“服众是么?连你们这些亲眼目睹真相的小朋友,如今都选择明哲保身,不愿出头对抗豪强,那正义盟还需要服哪个‘众’呢?”
慕云登时哑口无言,鱼妙荷又叹了口气,隐见自嘲的道:“别说跟龚海通素无交情的你们,便是欠了他一条命的我又如何?趋利避害是人之天性,谁都不想无端惹火上身,难道正义盟会有什么不同?”
第0639章 问道妙荷
听到鱼妙荷语气萧索,慕云赶紧正声道:“前辈教训的是,不过你先前挺身行刺贾希仁,已经算是还了龚帮主的情分,这等侠义英烈之举,着实让晚辈衷心钦佩。”
鱼妙荷察言观色,淡淡一笑道:“浑小子嘴上说得好听,实际认为我不识时务吧?”
慕云登时一滞,正待出言分辩,鱼妙荷已经截口道:“在我面前不必说那些违心的话,你只要老实告诉我,是不是也觉得黄河五蟒帮这些年搞得乌烟瘴气,都是龚海通一人的过失,所以他罪有应得,纯属死有余辜?”
慕云心里咯噔一下,本来还想稍加掩饰,但在鱼妙荷犀利的目光逼视下,终究只能硬着头皮道:“古人云:‘君子之德风,小人之德草’,所以晚辈以为……龚帮主至少难脱失职之嫌。”
鱼妙荷并未动怒,反而点头附和道:“说得好,我认同龚海通有失职之过,但小娥那孩子又有什么罪孽,你能否再给我引经据典一番?”
慕云略一迟疑,低头闷声道:“龚小姐身为人女,不肯孝敬亲父,总归有失德之处。”
鱼妙荷冷笑一声道:“所以小娥活该被扣上污名,任由贾希仁之流欺侮凌辱,乃至万劫不复是吗?”
慕云一阵心虚,期期艾艾的道:“其实……若是龚小姐深明大义,未必会闹得不可收拾。”
鱼妙荷终于面现激愤,霍地沉声道:“够了!好个浑小子,方才说的这些话,真是你的心声?”
慕云为之一滞,勉强正声道:“或许出言无状,但晚辈的确如此认为。”
鱼妙荷狠狠盯着慕云,银牙紧咬的道:“那我再问你,倘若刀剑封疆现在决意取你小命,你是否还会如此认为?”
慕云猛吃一惊,张张嘴却是欲言又止,鱼妙荷见状斩钉截铁的道:“我不知道你是受了谁的蛊惑,但你若还敢说什么‘如此认为’,我真要后悔当初助你脱困了!”
慕云双眉紧锁,语声低沉的道:“前辈方才不也说过,趋利避害是人之天性,何况晚辈只是不愿卷入纷争? 从未推波助澜? 总之晚辈认为? 自己的行事并无不妥。”
鱼妙荷听罢好似冷静下来,语声转为平缓的道:“浑小子可还记得,那晚你重伤白鹤老道,救了我和小娥的性命,我没有当场揭穿你的身份? 直到你心安理得说出并非出于本心? 我才真正向你发火?”
慕云一时之间不明所以? 只能讷讷的点了点头,鱼妙荷目光深凝,郑重其事的道:“趋利避害本来无可厚非? 甚至很多时候是必要的手段,但不作为终究是不作为,理应感到愧疚,而不是心安理得!”
眼见慕云仍旧神色迷茫? 鱼妙荷终是轻轻一叹? 难掩气沮的道:“浑小子啊? 世间万物盛衰兴替,从来无恒强也无恒弱,强弱之间瞬息万变,这便是天道使然,是亘古不变的自然之理。”
“倘若心中没有是非对错的准则,一味依附强者,狠心抛弃弱者,单凭利害关系左右摇摆,总有一天你会发现自己无所适从,只余一具浑浑噩噩的行尸走肉而已。”
慕云听罢这番话,直似冷水浇头,汗流浃背之际,又听鱼妙荷道:“一时无奈之举,过后还有机会弥补,但若为了心安理得,便选择自欺欺人,那你我道不同不相为谋,今后再无瓜葛。”
慕云只觉喉头哽咽,语声喑哑的道:“前辈所言甚是,晚辈都记下了,日后必定给前辈一个满意的交代。”
鱼妙荷冷眼观望,莞尔之余清咳一声道:“不是给我交代,是给你自己交代。”
“总之我言尽于此,今后如何行事,望你慎重决断。”
慕云听出鱼妙荷有送客之意,羞愧之下起身告辞,迈出房门的一刻,心中蓦地有所决断——与其自欺欺人、置身事外,何妨意气风发、搏他一场?
胸中既然块垒尽消,慕云浑身溢满活力,想到应该首先知会卫廷嫣,于是兴冲冲的往外间而去。
三步并作两步走了一程,堪堪来到前中两进的交界之处,恰见一条倩影迎面匆匆而来,可不正是卫廷嫣?
卫廷嫣乍见慕云,难免有些意外,旋即喜笑颜开的道:“慕云哥哥肯定已经想清楚了,我说得没错吧?”
慕云心中一动,故意叹口气道:“还没,我只是肚子有点饿了,来请盟主赏饭。”
卫廷嫣明眸流转,嘻嘻一笑道:“少骗人了,慕云哥哥整个人的感觉都不一样了,看起来比咱们重逢那天还精神焕发,我才不信你还在纠结,肯定已经有了决断。”
慕云惭愧之余更生感慨,当下低咳一声道:“总之我还得再想想,倒是你这么急匆匆的,可是遇上了什么麻烦?”
卫廷嫣俏脸微红,跟着神色一整,一本正经的道:“杂役童小慕听命,本盟主法外开恩,擢你升任六侠盟总护法一职,你可有异议?”
慕云只觉啼笑皆非,无奈拱拱手道:“承蒙盟主错爱,只是不知这‘总护法’一职,比起左右护法到底是高是低?”
卫廷嫣秀眉一挑道:“总护法是盟主的副手,地位当然在左右护法之上,好比江南剑盟这些年盟主缺位,便轮到总护法凤座当家做主,这样‘云座’你明白了吗?”
慕云暗自擦把冷汗,俨似恭敬的道:“盟主这般看重,实在让属下诚惶诚恐,日后只要盟主有所差遣,属下必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眼见慕云如此上道,卫廷嫣总算松了口气,凑近过来压低声音道:“是这样啦慕云哥哥,刚才有人跑来踢场子,不巧辜掌柜昨晚又跟我告假,回乡探亲去了,所以你能帮我应付一下不?”
慕云听得一愣,暗忖倘若只是寻常之辈存心捣乱,这位盟主大人根本不必煞有介事,预先封官许愿,可见事情并不简单,其中必有蹊跷。
心中既有疑惑,慕云自然不敢轻易应承,卫廷嫣见他沉吟不语,猜到他有什么顾虑,当下低垂螓首,语带哀怨的道:“还说什么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人家不过是让你办件小事,犯得着这么纠结么?”
第0640章 鹰扬云天
见到卫廷嫣一脸委屈,慕云直是暗自苦笑,顿了顿才咳声道:“不是我爱纠结,只想请盟主先交待清楚,人家到底是来砸云来客栈的场子,还是砸六侠盟的场子?”
卫廷嫣似是一滞,嘟起小嘴道:“反正都是砸咱们的场子,是云来客栈还是六侠盟,有什么区别么?慕云哥哥~拿出些男子气概来嘛,你忍心看我给人家欺压么?”
慕云面对卫廷嫣那双水汪汪的桃花眼,全没半分抵抗之力,只能任由她伸出小手牵住衣袖,一同往外间而去。
两人一路上到二楼雅间,赫见一名黄袍汉子正自大马金刀端坐楼头,张牙舞爪间大快朵颐。
慕云看着满满当当整桌美味佳肴,心忖这位仁兄的食量应该不输小雷,此时只听卫廷嫣清咳一声道:“皇甫巨侠请了,这位便是敝盟的慕总护法,单名一个云字,暂摄敝盟大当家之位。”
慕云被扣了一顶“大当家”的高帽,正自满心无语之际,便见黄袍汉子狠狠咬了一口手里的烤羊腿,然后转过头来,嘿嘿一笑道:“慕云?慕总护法?这名字着实有些耳熟,难道咱们先前有过交情?”
慕云打眼觑得分明,但见黄袍汉子约摸三十上下年纪,颔下蓄着短髡,面容端正俊朗,别见潇洒豁达的气质。
尤其引人注目的是他那对鹰眼,虽然桀骜不驯,却非盛气凌人,足见成熟男子的独特魅力。
黄袍汉子也在打量着慕云,随即只见他一拍脑门,哈哈大笑道:“对了,难怪这么耳熟,我说这位慕总护法,当日你由且醉客栈侥幸脱身,可还记得有位英雄好汉,曾经替你引开追兵?”
慕云惊咦一声道:“兄台居然知道此事,难道当日便是你出手相助?”
黄袍汉子朗笑道:“可不正是本巨侠,如假包换。”
慕云意外之余更生喜悦,难掩兴奋的道:“果然如此,敢问兄台尊姓大名?”
黄袍汉子抚须微笑道:“本巨侠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皇甫鹰扬是也。”
慕云躬身为礼,满怀恳切的道:“原来是皇甫兄,当日相助脱险之恩,小弟一直铭感五内,今日在此衷心谢过。”
两人这厢峰回路转,旁边的卫廷嫣着实看傻了眼? 兀自发懵之际? 又听皇甫鹰扬爽朗的道:“用不着谢来谢去? 慕老弟若把本巨侠当作朋友,便过来一起喝上几杯,咱们好好聊一聊这番难得的渊源。”
慕云自然从命,卫廷嫣虽然满心郁闷? 可眼下别无他法? 只能陪着落座。
须臾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皇甫鹰扬红光满面? 一面拍着慕云的肩膀,一面亲切的道:“慕老弟啊,可知当日我为何要帮你?”
慕云心中早有猜测? 当下眨眨眼道:“皇甫兄八成是邢大小姐的朋友吧?”
皇甫鹰扬点头一笑道:“慕老弟说得没错? 不过据我所知,你应该管毛丫头叫义妹吧?”
慕云淡淡的道:“在下何德何能,岂敢妄攀治剑馆这门大亲,皇甫兄说笑了。”
皇甫鹰扬闻言一怔? 转念间干咳一声道:“听慕老弟的口气? 莫非在埋怨毛丫头没及时通知你们昆仑派?”
“这里容我说句公道话,她一个从没出过远门的大小姐,先前为了你的事情? 只身奔赴青藏雪域,还险些把娇贵身子喂了草原上的野狼,这份心意无论如何都值得称赞,慕老弟何必这么小肚鸡肠呢?”
这次轮到慕云一怔,他先前疑心生暗鬼,早将邢稚莺当作心如蛇蝎之徒,根本不信她会前往昆仑派报讯,所以此时着实大出意料。
可若说皇甫鹰扬有意为邢稚莺开脱,似乎也不太像,这究竟是何缘故?
慕云一时之间理不出头绪,只好顺着话意道:“皇甫兄教训的是,小弟错怪邢姑娘,的确是小肚鸡肠,合该自罚三杯。”
说罢慕云自斟自饮,三杯烈酒下肚,仍然面不改色,皇甫鹰扬见状击节叫好道:“痛快!这才是心胸磊落的好汉子,本巨侠平生最喜欢这样的朋友。”
“听说慕老弟跟崆峒派的梁子还没撇清,其实大可不必放在心上,本巨侠到时候一定挺你。”
慕云听皇甫鹰扬如此仗义,感激之下立刻正声道:“多谢皇甫兄相信小弟的清白,但最好还是别牵累皇甫兄为妙,小弟会尽力解释原委,跟崆峒派的人分说清楚。”
皇甫鹰扬满面赞赏之色,一挑大拇指道:“不错,能够自立自强,是个有担当的。难怪毛丫头他们爷孙两个都看重慕老弟,现在连本巨侠都有点喜欢你了,哈……”
慕云心结未解,听罢只是勉强一笑,皇甫鹰扬见状眼珠一转,连连摆手道:“诶~慕老弟切莫多心,本巨侠从来不搞那些砍袖子的调调,这‘喜欢’绝对没有额外的意思,嘿……容我自罚三杯便是。”
慕云被皇甫鹰扬调侃得哭笑不得,眼见他痛快饮罢三杯烈酒,这才沉吟着道:“方才听婷儿说起,皇甫兄此次前来,是为与敝盟商讨要事,可否请你再细说一番?”
皇甫鹰扬的目光在慕云和卫廷嫣身上溜了一圈,似笑非笑的道:“这个嘛~还请慕老弟先告诉我,你们两位到底谁才是贵盟的大当家,或者到底谁说了才算准话?”
慕云还没回答,便听卫廷嫣娇哼道:“方才我不是都说过了,慕总护法是敝盟的大当家,当然是他说的便算准话,皇甫巨侠难道不信?”
皇甫鹰扬呵呵一笑,语带双关的道:“也罢,反正你们一体同心,这位小妹子既然承认慕老弟是‘当家的’,那本巨侠与你分说好了。”
卫廷嫣闻言俏脸飞红,慕云也禁不住面上发热,尴尬间只听皇甫鹰扬悠悠的道:“这次本巨侠是代表卧虎岗温寨主前来,想跟贵盟打个商量,关于贵盟数月前劫去的一笔黄货,咱们重新来做个分配。”
慕云早猜到卫廷嫣说的是有人来踢六侠盟的场子,无奈硬着头皮道:“原来如此,不知皇甫兄具体是指那桩生意?”
皇甫鹰扬微微一笑,不疾不徐的道:“腊月十二,三更天,平凉城,厨神府金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