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37章 市恩逼迫
童桦眉头紧皱,唉声叹气的道:“看吧,咱们两人连境遇都这么相似,同样是出生入死,不惜抛家舍业,人家却把好心当作驴肝肺。我说大美人呀,时乖命蹇便该同舟共济,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呢?”
难得这位“谙屠生”也有如此郑重其事、出口成章的时候,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鱼妙荷虽然心中凄苦,却还是一正色道:“庄子曰:‘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此言谨与童公子共勉。”
童桦默然片刻,这才哈哈一笑道:“好……很好,大美人果然心志坚定,不枉本公子这么看重你。咳……正所谓买卖不成仁义在,大美人既然守身如玉,不肯屈从本公子,那本公子只好待价而沽了。”
鱼妙荷听得一怔,觑目间迟疑着道:“童公子这话是什么意思?”
童桦淡淡的道:“只要本公子取了那小妞儿的首级,再把你交给范一统处置,想必范一统宽宏大量,这背叛组织之罪便能抵消了吧?”
鱼妙荷心头一震,勉强不动声色的道:“童公子宅心仁厚,应该不会做这种不义之事吧?”
童桦眉毛一挑,凉凉的道:“对朋友才要讲义气,可大美人这么伤本公子的心,咱们的关系便另当别论了。”
鱼妙荷暗自警惕,转念间垂首歉然道:“并非妾身忘恩负义,只是人之相交、贵在知心,妾身认定童公子是一位胸怀坦荡的少年英雄,这份感念之情一定会千方百计寻机补报,只盼童公子能够体谅。”
童桦冷笑一声,不以为然的道:“本公子又不是第一天行走江湖,大美人何必再灌我迷汤?简简单单一句话,你若肯从了本公子,咱们一切都好说,但你非要立贞节牌坊,便休怪本公子翻脸无情了。”
市恩贾义,乃至于斯,鱼妙荷虽觉黯然,但早有觉悟在心,当下幽幽一叹道:“童公子真要逼我?”
童桦干脆的道:“不错,咱们先小人后君子,一切等生米煮成熟饭再说。”
眼见童桦已经欲念熏心,鱼妙荷不由得生出满心轻鄙,但她脸上丝毫不露,反而愈显凄惶的道:“这样倚势凌人,岂是男子汉大丈夫的格调?”
童桦捏着拳头,好整以暇的道:“大美人,论能为你不是本公子的对手,想必这一点你心知肚明。总之本公子是王——啊呸,是吃了秤砣铁了心,所以你最好还是乖乖答应,免得自讨苦吃。”
鱼妙荷神色数变,终是满面决绝的道:“若是我不肯答应,你又待如何?”
童桦眉毛一挑,尖细的声音冷飕飕的道:“那也好办,左不过是霸王硬上弓而已。”
鱼妙荷忍不住狠啐一声,分水峨嵋刺当胸一横,义正词严的道:“童公子既然是这种心思,那妾身便无须再忍让,女子的名节重于性命,今日除非你杀了我,否则休想得逞!”
童桦仰天打个哈哈,旋即冷目一睨道:“大美人,若是连你都降不住,本公子也不必在江湖上混了。”
他说罢蓦地点足一跃,身躯如巨鸟腾空,凶猛一刀纵贯而下,径直刺向鱼妙荷的肩头。
鱼妙荷岂肯束手待毙,立刻运起崆峒派绝学花舞影身法,曼妙身姿随势一转,轻轻巧巧的闪开数尺。
但童桦毕竟技高一筹,手中的剔骨尖刀堪称如影随形,耀眼寒芒贴身飞斩,又是一记杀招突袭而来。
鱼妙荷被逼得殊无喘息之机,更遑论趁隙反制,无奈只得聚起全副精神,以毕生苦练的精妙身法跟童桦周旋,但如此终究毫无胜算,不过片刻便落得险象环生。
童桦成竹在胸,乐得哂笑道:“大美人,倘若你那蛮横师兄在这儿,本公子还忌他三分,但你如今形同破门出教,正是势单力孤,哪来的胆量跟本公子放对?”
鱼妙荷知道童桦是想引她分神,索性充耳不闻,童桦见状变本加厉的道:“技不如人实在无可奈何,不过也没关系,本公子可以帮忙,好好调教你的功夫,当然是从床上功夫开始,哈……”
鱼妙荷银牙紧咬,仍是无心斗口,反而童桦杀得兴起,又自腰间一摸,拽出一口百炼精钢的三尺缅刀,迎风一展之下,匹练般寒光直逼皓月,跟着哈哈一笑道:
“大美人,要不让你见识本公子的泼天手段,只怕你还要心存侥幸,继续负隅顽抗。毕竟**一刻值千金,本公子可没耐心等你自己认输,只好速战速决了。”
他说罢立刻双刀并举、左右开弓,短刀近身斫刺、迅猛无匹,长刀寻隙撩斩、吊诡无伦。刚柔收放之间,配合天衣无缝,奇招妙式也似阴阳化生、层出不穷,水银泻地般施展开来,端的让人目眩神驰。
鱼妙荷早已全力以赴,又遇上这等暴风骤雨般的攻势,饶是她一向自诩身法无双,此刻却宛如怒海波涛中的一叶扁舟,纵然使尽手段,依旧无法稳住局面,逐渐陷于倾覆之危。
须臾只听童桦一声震喝,使出连环快刀,随即嗤啦连声不绝,鱼妙荷身上的衣衫被缅刀划出数道裂缝,其中更有一刀正中左边臂弯,热血激迸之际,顿时将半幅衣袖染成鲜红!
童桦见状露出几分惋惜之色,攻势放缓同时,再度耐心劝说道:“我说大美人,既然大势已去,你何必再强撑呢,真想把性命交待在这儿吗?”
鱼妙荷强忍痛楚,厉声呵斥道:“我早已说过,今日除非你杀了我,否则休想得逞!”
童桦还待再劝,却被鱼妙荷觑准机会,峨嵋刺疾厉一击,险些划伤他的肩膀。
这下可由不得童桦心头火起,森然冷笑道:“好个贞节烈女,本公子今晚便成全了你!”
说罢但见童桦刀势突变,精钢缅刀力凝千钧,向着鱼妙荷的粉颈猛然斩落。剔骨尖刀则运招如绵,一股黏力荡开她手中的峨嵋刺,旋即顺势戳向她的胸口。
鱼妙荷单手应敌,早已捉襟见肘,此刻又被迫得门户大开,更加全无因应之策。
万般无奈之下,她只能把心一横,随着皓腕陡扬,峨嵋刺飞掷而出,携雷霆之势射向童桦喉头。
第0538章 九绝追魂
鱼妙荷搏命一击,抱定必死之心,出手分明毫无保留,再加上距离太过切近,强如童桦都禁不住为之动容,百忙间只得侧身一让,虽然躲过了咽喉要害,右肩却被锋刃掠过,带起一溜血珠。
然而即便如此,童桦要取鱼妙荷的性命,依旧易如反掌,只不过他事到临头终是不忍,精钢缅刀稍抬三分,堪堪斩下几缕青丝,剔骨尖刀则锋柄倒持,正好砸中鱼妙荷的锁骨。
鱼妙荷痛得闷哼一声,当场踉跄暴退,再看时已然粉脸煞白,嘴唇不住的哆嗦,显然在承受极大的苦楚。
童桦瞟了一眼肩头的伤口,轻轻一叹道:“看来大美人料定本公子会怜香惜玉,所以宁肯赔上血本,也要在本公子身上留个记号,唉……君子可欺以方,此之谓也。”
鱼妙荷强忍断骨之痛,镇定心神间难掩鄙薄的道:“倘若你真是施恩不望报的君子,那咱们便无须经历这一战了。”
童桦干声一笑道:“子曰:‘食色性也’,诗曰:‘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本公子是依照圣人的教诲行事,为什么不能称为君子?”
鱼妙荷秀眉紧蹙,盯着童桦道:“韩非子曰:‘千丈之堤,以蝼蚁之穴溃,百尺之室,以突隙之炽焚’,童公子既然自诩君子,岂能遗人话柄?”
童桦眼珠一转,不以为然的道:“大美人如果非要指责本公子德行有亏,那本公子着实无心辩驳,因为只要咱们成其好事,你自然会回心转意。”
鱼妙荷面凝寒霜,扬眉冷哂道:“对于童公子的德行,妾身根本无心指摘,方才不过是为了提醒你,强弱互易往往只在一瞬之间,太过高估自己的能为,只是妄自尊大罢了。”
童桦冷笑一声道:“大美人,你不必在这儿虚张声势,本公子一向胆大包天,可不是疑神疑鬼的司马懿。”
鱼妙荷摇了摇头,淡淡的道:“诸葛一生唯谨慎,妾身虽有赴死之心,却非轻易赌命之辈。”
童桦似是一怔,又向受伤的肩头瞟了一眼,随后打个哈哈道:“大美人难道想说……你在兵器上淬了剧毒?”
鱼妙荷依旧淡然道:“童公子不妨猜一猜,妾身今晚出现在聚英客栈,究竟是为了什么?”
童桦为之哑然,片刻方叹口气道:“看来贾老弟真是一只香饵,可惜没钓到大美人你这尾鲜鱼。”
鱼妙荷微颔首道:“既然决心刺杀,便该保证万无一失,童公子以为除了淬毒,还有更好的法子么?”
童桦目光闪动,意味深长的道:“既然决心淬毒,便该保证见血封喉,但本公子如今全无异状。所以大美人,你这出空城计,只怕唱不下去了。”
鱼妙荷冷冷一哂道:“堤坝溃决之前,同样毫无征兆,童公子难道以为其中仍旧固若金汤,足以抵挡惊涛骇浪?”
童桦暗自一滞,眉头紧皱的道:“如此说来,大美人还是一位用毒高手了?那不知如何才能让本公子毒发?”
鱼妙荷缓缓摇头道:“这是童公子应该操心的问题,妾身只想提醒你一句,性命终归只有一条,轻举妄动难免遗恨终身。”
童桦鼻中一哼,分明不屑的道:“所以大美人是想说,只要本公子原地站桩,便能平安无事?而你正好带着那小妞儿逃走,从今往后避而不见?”
鱼妙荷轻叹一声道:“如今你我强弱互易,妾身若是趁机脱身,童公必定没法阻拦。但妾身有言在先,童公子的相助之恩尚未还清,我又怎能以怨报德,当真坏了你的性命?”
童桦点了点头,清咳一声道:“原来如此,看来本公子还得感谢大美人的不杀之恩了,大美人不妨划下道来,今晚咱们这一局,应该如何收场?”
鱼妙荷一正色道:“妾身无心威胁童公子,只想请你当天立誓,自此以后不再肆意纠缠妾身,你我只做君子之交,绝无其他瓜葛。”
童桦颇觉意外,低眉沉吟着道:“当真只有如此而已?”
鱼妙荷郑重其事的道:“不错,童公子只要诚心立誓,妾身自然会将解药双手奉上。”
童桦神色数变,终是眨眨眼道:“大美人能够信任本公子,笃定本公子不会背弃誓约?”
鱼妙荷樱唇紧抿,义正词严的道:“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发誓虽然只求心安,但背信弃义之徒,必定会遭到天谴,童公子以为然否?”
童桦微一沉默,终是立起三根手指,一脸严肃的道:“敝人童笙在此立誓,今后不再纠缠鱼妙荷姑娘,更不会恃强胁迫,如违此誓,天诛地灭。”
鱼妙荷听罢面现欣然的道:“童公子以真名立誓,可见的确颇有诚心,妾身愿意相信你这一回。咳……解药便在妾身腰间的革囊之中,但妾身此刻行动不便,只好烦劳童公子亲自来取了。”
话音方落,倏听童桦爆出一声大笑,随后满含戏谑的道:“大美人呀大美人,戏演到这个地步,已经足够了吧?难道你真把本公子当做三岁孩童?哈……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本公子可比你熟稔得多。”
鱼妙荷闻言神色立变,还未及有所因应,童桦早已迅若奔雷般欺近过来,接着长臂一探,抓向她的胸口。
眼见这一下避无可避,童桦的身形却猛的一滞,整个人好似泄了气的皮球一般,瞬间萎顿下来。
随后只见童桦一个趔趄,屈身半跪在地,脸色透出一层黑气,急促喘息同时,额头上滚下豆大的汗珠。
鱼妙荷见状秀眉一挑道:“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童公子还以为你比妾身熟稔得多么?”
童桦身中剧毒,一时之间连半个字都说不出口,只能恨恨的盯着鱼妙荷。
鱼妙荷并不回避,同样盯回去道:“即便你不用内力,要制服我也并非难事,所以我必须让你相信自己没有中毒。”
“这九绝追魂之毒,我的确是为贾希仁预备,不料你却为他挡下这场死劫。”
童桦勉强聚起真气,嘶声哑笑道:“好个大美人,本公子还以为你是条锦鲤,没想到你竟是只河豚,真是最毒妇人心啊。”
第0539章 白鹤之逆
听到童桦出言讥讽,鱼妙荷理直气壮的道:“若非童公子心存贪淫之念,又岂会沦落到这步田地?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背信弃义之徒必遭天谴,如今你相信了么?”
童桦身中剧毒,脸色已经黑得犹如墨染一般,浑身颤抖之际,难掩颓丧的道:“你敢不敢说句实话,解药如今是否在你身上?”
鱼妙荷微颔首道:“九绝追魂之毒是我远赴苗疆,历尽诸般考验,才向巫月神教之主方悦奴求来的,她只给了我一颗解药,正在我腰间的革囊之中。”
童桦蓦地精神一振,似是竭力想站起身来。无奈此刻毒质已经遍走他的四肢百骸,稍一动作便是剧痛蚀心,这番苦楚当真禁忍不得。
鱼妙荷见状叹口气道:“童公子莫非还想用强?”
童桦面容扭曲,嗓音沙哑的道:“否则你会把解药给我吗?”
鱼妙荷意态恬然,淡淡的道:“未必不会。”
童桦心头猛震,不禁瞪大眼睛道:“你……什么意思?”
鱼妙荷微微一笑道:“一者童公子罪不至死,二者你的恩情尚未报答,三者妾身相信你的人品。”
童桦为之一滞,面现苦笑的道:“你相信我的人品?这应该是反话吧?”
鱼妙荷一正色道:“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童公子的人品虽然略有瑕疵,但妾身愿意给予期待。”
童桦又是一滞,心中只觉百味杂陈,思忖片刻方哑声道:“既然如此,解药快些给我,否则等我见了阎罗王,你再有什么期待,都于事无补了。”
鱼妙荷无声一笑,当下强忍断骨之痛,缓步走到童桦面前,接着由腰间的革囊里取出一只玉瓶,揭开瓶盖之后,小心翼翼的倾出一粒色作莹白的丹丸,便要俯身纳入童桦口中。
不料正在这时,猛听一声沉喝传来道:“且慢动手,听贫道一言。”
鱼妙荷吃了一惊,转眸之际循声望去,只见一条萧冷人影自夜色中现身出来。
来人身着墨色道袍,头戴九梁道冠,足蹬云头履,背插一口金穗长剑,手捻一柄铁骨拂尘。虽然已经须发尽白,脸色却依旧十分红润,神色中也颇见严谨肃穆。
鱼妙荷看清来人的形貌,登时心下一沉。童桦则面现错愕之色,难掩讶异的道:“白鹤道士?你是什么时候跟过来的,为什么要出声喝止?”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终南派的耆宿白鹤羽士,闻言长眉一轩,清咳一声道:“贫道伤势已愈,自当追随效命,所幸今夜来得正是时候,恰好能阻止这贱人对你不利。”
童桦瞥了鱼妙荷一眼,有气无力的道:“道士不必紧张,我跟大美人已经化干戈为玉帛,想必她不会害我。”
白鹤羽士摇了摇头,不以为然的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依贫道的看法,还是谨慎些好。”
童桦觉出白鹤羽士态度有异,转念间试探着道:“谨慎自然不错,那道士你有什么建议?”
白鹤羽士手抚长须,不温不火的道:“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只须让这贱人也身中剧毒,立刻便能知道解药真假。”
童桦暗自一滞,无奈苦笑道:“道士的办法不可谓不好,但刚才你应该都听到了,这解药只有一颗,倘若用在大美人自己身上,即便事后知道真假,本公子也是死路一条啊。”
白鹤羽士冷冷一哂道:“这贱人一向诡计多端,怎能断定她只有一颗解药?童桦‘上使’,性命只有一条,千万马虎不得。”
童桦心头火起,忍不住厉喝道:“好个贼道!你莫非是想置我于死地?!”
白鹤羽士缓缓摇头道:“非也,要置你于死地的,分明是这贱人,贫道则纯粹是为你着想。毕竟贫道不像童桦‘上使’,只因贪恋女色,便对自己人刀兵相向。”
童桦闻言立时一挫,低头闷声道:“你要为和尚鸣不平,我自然无话可说,但一切都应该交给上峰裁夺,你却不该隔岸观火,甚至落井下石,坐看我送掉性命。”
白鹤羽士深沉一笑,振振有词的道:“倘若交给上峰裁夺,一者会让范公子为难,二者又会损及项王的清名。倒不如你就此牺牲,我和上人都对你背叛之事绝口不提,如此两相得宜,岂非皆大欢喜?”
童桦原本还存有半分希望,听罢却直似冷水浇头,咬牙切齿的道:“幻空!——你这无耻贼道!混账东西!为什么要害我?!”
白鹤羽士并不着恼,只是哂然道:“贫道方才说过,纯粹是为你着想,但你若是冥顽不灵,非要认为贫道有意害你,那便带着憎恨下阴曹吧。”
眼见童桦气得双眼充血,白鹤羽士又睨向鱼妙荷道:“贱人,劝你休要轻举妄动,否则贫道剑下绝不留情。”
鱼妙荷俏脸紧绷的道:“即便你不想亲手格杀童公子,但妾身已经注定难逃厄运,你为何还不动手呢?”
白鹤羽士微微一顿,面无表情的道:“童桦以竖子之才窃据上位,原本便是取死有道,但你若是能识时务,贫道可以放你一马。”
鱼妙荷不为所动,断然呵斥道:“不必再假言伪善了,哪怕童公子有千般不是,但他的职司在你之上,你绝无资格论断他的生死。”
“所以你不会让今晚之事泄露出去,一切目击者都难逃一死,怎有可能网开一面,饶过我的性命?”
白鹤羽士脸色一沉,盯着鱼妙荷道:“无上天尊,聪明虽然是好事,太过聪明却是自寻死路,贫道原本还打算让你多活片刻,但如今看来,似乎没这个必要了。”
说罢但见白鹤羽士长臂一展,锵的一声拔出背后那口金穗长剑,旋即剑锋指向鱼妙荷,森然冷笑道:“贱人,贫道既非那蠢货龚海通,也非这竖子童桦,你的狐媚手段全没用处,还是乖乖纳命来吧。”
鱼妙荷凛然伫立,脸上全无半分畏怯之色,反而正声厉斥道:“只要问心无愧,牺牲性命又有何惧?总强似你空负令名,竟然如此自甘堕落,等到日后报应降临,你有何脸面去见终南派的历代先贤?”
第0540章 勇斗白鹤
遭到鱼妙荷的斥责,白鹤羽士禁不住老脸一红,恼羞成怒的道:“贱人,既然一心求死,贫道便送你一程!”
一声厉叱刚刚出口,白鹤羽士倏觉脑后金刃劈风,冷电精芒展若华月,径直向他颈间斩来。
这下可由不得白鹤羽士心头巨震,急忙反腕振剑一格,万幸他浸淫剑道多年,剑术修为堪称炉火纯青,这一招后发先至,方位拿捏分毫不差,正好挡下索命一击。
电光石火间错眼一瞬,白鹤羽士唯见一双沉着冷眸,对手的大半张脸都蒙在布巾之下。但这布巾似乎只是一幅衣袖,临时作为蒙面之用,想必对方并非有备而来。
白鹤羽士暗暗称奇,却不敢有丝毫怠慢,长剑顺势再展绝技,出剑似缓实急,剑花错落有致,寥寥数招便扳回劣势,将那名蒙面人逼得左支右绌,连连闪让不迭。
白鹤羽士稳占上风,终于松了口气,这才看清蒙面人手中的兵刃,原来是鱼妙荷先前掷出的那支峨嵋刺。
想到这支峨嵋刺上淬有剧毒,自己方才一时不察,险些为宵小所趁,白鹤羽士禁不住冷汗直冒。
庆幸之余更加抖擞精神,白鹤羽士连环快剑刷刷递出,招招不离对手周身要害,同时还不忘冷哂道:“恒山万花剑法,虚有其表而已,岂能奈何得了贫道?识相的早些束手就擒,否则难免送掉性命。”
蒙面人一言不发,招式蓦地一变,原本招式轻灵,陡转大开大合。拳如金刚伏魔,剑似天罡斩妖,正是拳剑并举,堪称相得益彰。
白鹤羽士暗吃一惊,同样手下加劲,剑招密如网织,全不露丝毫破绽。
针锋相对的斗了十几招,白鹤羽士心下有谱,忍不住冷笑道:“少林伏虎罗汉拳,武当两仪镇邪剑,立意不可谓不高,但火候实在相差太远,贫道若要胜你,只在弹指之间。”
他这厢俨然成竹在胸,剑招更显游刃有余,蒙面人眼见情势不妙,心念电转间招法再变。
只见他化拳为掌,掌蕴文殊正法,横剑为刀,刀藏谙屠玄奥。刀中蕴掌,掌亦藏刀,招式中自有潇洒不群之妙。
白鹤羽士大出意料,一面凝神应对,一面沉声呵斥道:“好一名奸宄竖子,所学当真庞杂得紧,你既然熟稔童桦和上人的手段,那可敢以终南剑法与贫道一决?”
蒙面人充耳不闻,妙招绝式依旧层出不穷。白鹤羽士越战越是惊疑,闪念间震声怒喝道:“竖子!当真以为贫道好欺吗?!”
喝罢白鹤羽士收起试探之心,出招愈见奇诡辛辣。只见剑芒吞吐宛若活蛇,森冷剑锋绕身疾走,分明直欲择人而噬。
蒙面人一时之间尽落下风,但他并无丝毫慌乱,脚下稳踏北斗七星,出剑瞬易天雷无妄,进退攻拒之间严丝合缝,俨然一派大家气度。
白鹤羽士眼中精光一闪,纵声大笑道:“区区逍遥游身法,也敢班门弄斧,竖子啊竖子,可知贫道这‘白鹤’之名从何而来?”
说话间白鹤羽士脚下疾旋,身法陡然加快数倍。轻灵飘逸之态,恰如仙鹤凌尘,正是玄妙无伦的超绝身法。
蒙面人变招不及,瞬间陷入重重剑影之中,危急关头当机立断,掌中峨嵋刺势凝千钧,猛扎向白鹤羽士胸口,正是化繁为简,万变不离其宗。
白鹤羽士早有定计,见状发出一声长笑,饱提元功之际挥剑怒斩,数十年性命交修的精纯内力到处,立刻将蒙面人震得虎口开裂,那支峨嵋刺脱手飞出数丈开外!
白鹤羽士一招占先,出手不留丝毫余地,剑光闪动如银河倒泻,片片锐芒电奔而出,直欲将蒙面人碎剐凌迟。
蒙面人失去兵刃,气态反而愈见沉凝,食中二指骈为剑决,恍惚竟似有无上玄罡流动其中。
剑招施展不再拘泥于任何门派,而是博采众长、任意挥洒,攻守之势焕然一新,恰如脱胎换骨。赫赫如苍穹旭日,凛凛如冷月孤星,端的是名剑风流、笑傲乾坤。
白鹤羽士万没料到对手越战越强,全然不知其能为深浅,十余招过后非但尽挽颓势,甚至还有反客为主之象,剑指折冲纵横,剑势神妙莫测,俨然一派宗师气度。
正自骇异莫名之际,白鹤羽士忽然瞥见鱼妙荷素手轻抬,正将掌心中的解药送入童桦口中。
白鹤羽士瞬间通身一凉,无限激怒之下,脱口暴喝道:“贱人敢尔!”
知道童桦一旦解除毒患,必定不会放自己干休,白鹤羽士一时之间急怒攻心,便要脱出战团上前抢攻。
但蒙面人岂是易与之辈,绵密攻势堪称间不容发,将白鹤羽士牢牢缠住。
正所谓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白鹤羽士情知此番绝难善了,剑招挥洒再无保留。顿时只见快剑连环飞斩,飙起漫天寒芒,雪亮锋刃化出重重剑影,虚实莫辨之中杀机横溢,誓要将蒙面人立毙当场。
蒙面人临危不惧,一双睿眼觑敌先机,伴着一声沉喝,食中二指齐出,反拿白鹤羽士的剑锋。
光明神诀破尽迷幻,灵犀一锁势不虚发,白鹤羽士倏觉手中的长剑生生一顿,竟被蒙面人的手指牢牢锁住。
白鹤羽士大吃一惊,正待运劲夺回长剑,蒙面人已然迅如鬼魅般欺身直进,雷霆一掌正中他的胸膛。
白鹤羽士没想到对方的身法如此高妙,中掌之际内腑受创,只得强忍喉头腥甜,放开长剑向后飘退。
蒙面人顺势夺过剑柄,反手一剑削向白鹤羽士肩头,此时只听白鹤羽士沉哼一声,原本搭在肩上的铁骨拂尘猛然挥出。
伴着喀喇一声机括震响,根根银丝好似密雨暴射,霎时将蒙面人的身躯完全笼罩!
变起不测,杀劫临身,观战的鱼妙荷芳心巨震,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叫。
此时但见蒙面人脚下飞纵,陡然拔高一丈有余,一派冲霄锐气,宛如云龙登天,超逸之姿令人叹为观止。
身在半空,居高临下,蒙面人更无丝毫迟疑,手中长剑疾出,瞬化裂宇惊虹,力斩早已瞠目结舌的白鹤羽士。
登时只听一声惨哼,霜刃银痕过处,唯余血溅五步。
第0541章 瑞阳疑踪
锋芒毕露,一剑惊虹,血雨挥洒之中,但见一条断臂斜斜飞出,旋即砰的一声掉在地上。
白鹤羽士身受重创,闷声惨哼中踉跄着连退数步,扭曲的脸上双眼暴突,厉声嘶叫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蒙面人并未理会,只是闪电般连出数指,点了白鹤羽士身上的几处重穴。
白鹤羽士登时动弹不得,所幸断臂之处血流立止,看来蒙面人没有打算取他性命。
白鹤羽士兀自惊疑不定,暗忖此人莫非还要折磨自己?惶惑之际却见蒙面人扬长而去,快步来到鱼妙荷面前,想开口又有些顾虑,一时之间落得讷讷无语。
鱼妙荷眸中隐见濡湿,片刻方凄然道:“五哥,你若还是不想见我,我绝不会再纠缠你,你这便走吧,不必为我担心。”
蒙面人听得一震,愈发显出几分局促,鱼妙荷禁不住泪水纷披,垂首哽咽着道:“五哥,其实你没有欠我什么,一切都是我自作自受。”
“这次多谢你仗义出手,我心中着实感激不尽,既然咱们注定今生无缘,只能期待来世重逢了。”
蒙面人略一踟蹰,忽然展臂将鱼妙荷揽入怀中,鱼妙荷登时发出一声娇呼,难掩惊怯的道:“五哥你!唔……我的肩膀。”
她说话间秀眉紧蹙,手掌无力的盖着肩窝,显然是方才不慎碰到了断骨之处。
蒙面人似是一愕,脱口惊声道:“你可还好,能否撑得住?”
鱼妙荷苍白的脸上透出一丝红晕,垂首软声道:“没什么大碍,劳烦五哥把小娥也带走吧。”
蒙面人稍一犹豫,终是点了点头,然后俯下身去,将昏迷的龚小娥揽入怀中。
所幸两女的身材都纤盈合度,这一番“左拥右抱”下来,倒也不算太过吃力。
鱼妙荷舒了口气,娇躯软绵绵的倚在蒙面人怀里,神色中分明满含羞喜。
童桦见状不由得酸气直冒,忍了忍才不动声色的道:“听大美人对阁下的称呼,莫非阁下便是执掌昆仑派上德殿的瑞阳道长?”
蒙面人闻言鼻中一哂,俨然不屑作答的模样。童桦正自心头发堵,便听鱼妙荷淡淡的道:“童公子想必还有内部事务亟需处理,妾身和五哥便不多打搅了,总之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后会有期。”
童桦听得一滞,无奈摇摇头道:“大美人尽管放心,今日你网开一面,本公子必定会有所补报,但正所谓吃一堑、长一智,日后本公子可不会再上当了。”
鱼妙荷抿嘴一笑,当下也不多言,随即只见蒙面人展动身形,几个起落间便消失无踪,只留下童桦等三人一个中毒、一个受伤、一个昏迷,着实惨淡得很。
童桦叹了口气,转念间盯向白鹤羽士,语声沉凛的道:“幻空,今晚注定不死不休,咱们不妨赌上一赌,到底是你先冲开穴道,还是本公子先解除毒患。”
白鹤羽士脸上一无血色,听罢切齿痛恨的道:“童桦……竖子!既然已经撕破脸皮,的确难免你死我活,不管你有什么歪门邪道,贫道都接着你的便是!”
童桦仰天打个哈哈,跟着意气风发的道:“说得好,今夜‘三教魁首’就地拆伙,咱们两人便以性命为赌,且看是谁笑到最后。”
白鹤羽士脸肌抽搐,散发飞扬间嘶吼道:“贫道有三清诸法护佑,寿数必定天长地久,你却肆意背弃誓约,天诛地灭只在眼前!”
童桦深沉一笑,随后竟缓缓站起身来,白鹤羽士见状心头巨震,惊骇间只听他鼻中冷哂道:“纵然你有天宝地宝,本公子手里却是一对至尊,幻空贼道,看来咱们这一场赌约,你是注定倾家荡产了。”
兔起鹘落,足下生风,静谧层林之中,蒙面人正携着两女如飞奔行。
蓦地只听鱼妙荷低低呻吟了一声,随即喘息着道:“好……好了,浑小子先歇会儿,把我放下来吧。”
蒙面人吃了一惊,顿住脚步之际讷讷的道:“原来前辈早已认出是我了,我还在担心该怎么跟你解释,这个……实在惭愧。”
说话间径自摘下蒙面的布巾,果然正是慕云。
鱼妙荷撑着慕云的胳膊,勉强站直身子,之后淡淡的道:“你既然不想暴露身份,我便将计就计了,无非是让你那全没心肝的便宜师父顶缸,童桦那班人也奈何他不得。”
慕云想起最初鱼妙荷对他的关照,实际全是因为这位“便宜师父”,感慨之下欠身施礼道:“多谢前辈体谅我的苦衷,今晚只怪我来迟一步,不知前辈的伤势是否要紧?”
鱼妙荷秀眉紧蹙,深吸一口气道:“右边锁骨断了,得尽快料理一下,否则只怕十天半月都动弹不得。”
慕云心头一凛,满面关切的道:“前辈可有要我效劳之处,只要力所能及,我必定不辱使命。”
鱼妙荷沉吟着道:“断骨我自己能接上,你在旁边帮我护法好了。”
慕云哦了一声,立刻挺身肃立,打眼却见鱼妙荷面露嗔怪之色,他愣了愣才终于醒过味来,忙不迭的转过身去,脸上已经一片烫热。
背后传来窸窸窣窣的轻微声响,显然是鱼妙荷正在料理伤处。
慕云心下焦灼,本来想说些什么,可又怕惊扰到鱼妙荷,尤其耳边不时听到几许勉强压抑的呻吟,更让他一颗心七上八下,当真好不折磨。
这样枯等片刻,终于听到鱼妙荷吁了一口气,慕云总算放下心来,连忙回头道:“前辈你——呃!”
眼前闪过一片雪白的肌肤,耳边同时听到一声难掩惊羞的娇叱,慕云赶忙背过身去,结结巴巴的道:“对……对不住,我只是太过关切,绝非有意冒犯前辈。”
身后传来低低的喘息声,顿了顿才听鱼妙荷冷厉的道:“你这浑小子,再敢乱占便宜,我便将你那两只贼眼都挖出来,扔在地上当泡儿踩!”
慕云面红似火,连连告罪不已。鱼妙荷定了定神,疾快的整理好衣襟,这才咳声道:“好了,你回头来说话吧。”
慕云转过身来,依旧期艾着道:“方才我举止失当,实在罪该万死,还请前辈见谅。”
第0542章 无心搭救
鱼妙荷俏脸微红,摆摆手道:“方才的事以后不许再提了,否则别怪我要你好看,咳……今晚你怎么会神兵天降,恰好救下我们?”
慕云沉吟着道:“此事说来话长,总归和这位龚小姐脱不了干系。”
鱼妙荷似是一怔,面现狐疑的道:“什么意思,难道你对小娥别有用心?”
慕云摇摇头道:“前辈切莫误会,我跟这位龚小姐只是一面之缘,今晚如果不是雷少爷以绝交威胁,我是不会出手干预的。”
鱼妙荷为之一滞,顿了顿才自嘲的道:“原来如此,我和小娥都是沾了岳小弟的光,他倒真是侠肝义胆呢。”
慕云咳声道:“还是前辈吉人自有天相,倘若我早知道你牵涉其中,自然不会袖手旁观。”
鱼妙荷冷冷一哂道:“这可不敢当了,慕少侠性命要紧,何苦为我惹上强敌?所幸这次你投桃报李,已经还清恩情,日后你我形同陌路,再无任何瓜葛。”
慕云闻言登时错愕,不由得皱起眉头道:“前辈这话未免偏激了,凡人都有亲疏,为无关之人强行出头,甚至披肝沥胆,本身便非明智之举。我并非贪生怕死,只是不想牺牲得毫无价值,如此而已。”
鱼妙荷听罢更加心中有气,当即哂然道:“不过一个多月没见,你这浑小子倒长了不少‘智慧’,我原先还不信小余姑娘会琵琶别抱,但现在看你这等无情做派,只怕当真是空穴来风、未必无因了。”
慕云大大一滞,神情顿时紧绷起来。鱼妙荷本来是一时激忿,说罢却有些后悔,转念间故意冷着脸道:“既然形同陌路,我的话你不必放在心上,这便把小娥还给我,今后咱们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慕云略一沉默,终是涩声道:“前辈的安全我责无旁贷,但关于……那人之事,可否请前辈今后别再提起?”
鱼妙荷秀眉一挑,干脆的道:“可以,但你欠我一个解释。”
慕云暗自一叹,岔开话题道:“这位龚小姐的外伤虽然不轻,但内腑好像并未受创,前辈可知她为何昏迷不醒?”
鱼妙荷面现惋惜的道:“这孩子恐怕延续了她娘亲的病根,唉……总归是可怜得很。”
慕云沉吟着道:“雷少爷医术非凡,或许能够为她诊治,眼下聚英客栈成了是非之地,前辈不如跟我往别处落脚,稍后跟雷少爷会合,再做计议也不迟。”
鱼妙荷点点头道:“也好,我的伤势没什么大碍,你前头领路吧。”
慕云看出鱼妙荷是在强撑,可也无心点破,道声遵命便当先而去。鱼妙荷随后跟上,脚下丝毫不慢,两人的身影很快隐入夜色之中。
“慕云哥哥,昨天小布老虎究竟受什么委屈了,干嘛一大早便摆出一张冰块脸?”
“这个……只怪我昨晚贪杯误事,多半是一时之间把持不住,对雷少爷调戏未遂了吧。”
“哈?调戏?你们都是男子,有什么好调戏的?小布老虎你说是不是?”
“哼!”
“其实也怪雷少爷长得太过精致秀雅、白皙可人,活脱脱一个小姑娘的模样,所以我才会老眼昏花,做出糊涂事来。”
“这话倒也不错,小布老虎要是好好打扮一下,说不定比我都好看呢。”
“你们两个!无不无聊?!”
“哈……小布老虎终于肯说话了,不过脸上最好再红热一些,把剩下的冰渣儿都化掉才是正经。”
“哼!好歹相识一场,小爷郑重提醒你,这根死木头的良心已经坏透了,为你的终身幸福着想,别在一棵歪脖儿树上吊死才好。”
“多谢提醒,但慕云哥哥向来男女不论、老少通吃,我反正都习惯了,只要他肯留在我身边,永远不离开我,我便心满意足了。”
“你!怎么说也是豪门贵戚,能不能矜持一点,小爷都替你脸红。”
“那敢情好,早点把脸上的冰渣儿消尽,才能春暖花开嘛。”
“我……哼!今天小爷气昏了头,没兴致跟你磨牙斗嘴,倒是你昨天跟江大小姐同榻而卧、抵足而眠,想必聊了不少体己话吧?”
“不过是叙一叙同乡之谊而已,毕竟我们都喝醉了,没什么正经事好说。”
“一个贪杯一个喝醉,这幌子真是百用不腻,说什么同乡之谊,我看是同‘香’之谊才对吧。”
“嘻……看你那满脸妒忌的模样,难道真是个小姑娘?”
“哼……那你也跟小爷同榻而卧、抵足而眠,咱们好好叙一叙同厢之谊。”
“啐……小色鬼,活该你被人调戏。”
好不容易扳回一城,小雷顾不得心下发虚,径自站起身来,满脸不屑的道:“懒得跟你们废话,小爷去看小蛾子了,待会儿等药煎好,记得马上送过来。”
眼看小雷昂首挺胸扬长而去,慕云和鄢婷相对莞尔,慕云沉吟片刻,终是讷讷的道:“这次平白无故惹来麻烦,都因为我不够理智,还请婷儿千万见谅。”
鄢婷俏脸微红,嫣然一笑道:“咱们之间还用得着说这些么,何况鱼女侠是咱们的好朋友,我对她的为人一向十分钦佩,这次能帮上忙,真的很荣幸呢。”
慕云摇摇头道:“鱼前辈自然应该出手相助,但说到龚小娥,我其实并不想救。”
鄢婷讶然道:“龚姑娘也是小布老虎的朋友啊,上次在积雷峰下,你没看他那么紧张人家,还是你觉得有什么不妥?”
慕云不以为然的道:“雷少爷的脾性你也清楚,向来都是袒护弱小,但依我的看法,他跟龚小娥未必有多深的交情。”
鄢婷愈发吃惊,不由得颦起秀眉道:“慕云哥哥,你认为龚姑娘的师父高庄主,他是否当真背离慕容大侠,跟其他野心势力勾结?”
慕云略一迟疑,这才咳声道:“我跟那位高庄主并不熟识,但既然有这样的说法,想必不是凭空捏造。”
鄢婷微一颔首,意有所指的道:“那么坊间流传当日镇鳌府中发生的事情,慕云哥哥认为也不是凭空捏造么?”
慕云暗自一滞,一时之间无言以对,只能含糊的道:“这两件事不同,不能混为一谈。”
第0543章 悬首蒙冤
看出慕云言不由衷,鄢婷趁热打铁的道:“是么?这两件事有什么不同呢?不都是刀剑封疆针对五蟒帮的变故胡编乱造,然后大肆污蔑龚姑娘的清白么?”
慕云登时一滞,硬着头皮道:“镇鳌府的事情确实有伪造的成分,但或许某些内情咱们不知道呢?至于雷鸣山庄的事情,怎能断定是刀剑封疆胡编乱造?”
鄢婷叹口气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慕云哥哥如果非要蒙上眼睛,我再多说也是枉然。”
慕云又是一滞,脸上的神情变幻不定,鄢婷见状轻咳一声道:“慕云哥哥,江湖争霸的是是非非,咱们或许认不清,更加管不了。但若是力所能及,还得遵从侠义本心行事,你说呢?”
慕云默然片刻,终是叹口气道:“你先前不还劝我别跟与刀剑封疆结怨,怎么这时候又反过来了?”
鄢婷眨眨眼睛,嘻嘻一笑道:“咱们现在不是一样没跟他们结怨,一切都有你那位便宜师父顶缸嘛。”
慕云啼笑皆非,无奈摇摇头道:“未来总有东窗事发的一天,到时候又该如何应对?”
鄢婷气定神闲的道:“时过境迁,咱们只须做好万全准备,何必非要杞人忧天呢?”
慕云闻言终于释然,凝视着鄢婷的娇靥,不无感慨的道:“婷儿颇有大将之风,难怪你能当上盟主,我这回真是心悦诚服了。”
鄢婷白了慕云一眼,故意凉凉的道:“所以之前你是对我不以为然了?”
慕云干咳一声,抱拳为礼道:“岂敢岂敢,属下只是一时口误,实际对盟主从来都是满怀恭敬的。”
鄢婷低低一啐,声如蚊蚋的道:“鬼话,嘴上说着恭敬,可还不是逮着机会便对人家动手动脚的?”
慕云登时恍然,难掩尴尬的道:“我早说酒量再差,也不会只喝一杯便醉倒,婷儿你果然是装的。”
鄢婷愈见娇羞,咬着樱唇细声道:“怎样,我的……应该还不错吧?”
慕云禁不住情怀悸动,但转念间又生出警醒,勉强压下心头涟漪,故意往鄢婷胸前瞟了一眼,跟着俨似为难的道:“这个……婷儿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鄢婷发觉慕云的目光所向,羞恼之下提起粉拳,狠狠捶了他一记,然后半是委屈半是气馁的道:“你们这些无聊男子,干嘛都喜欢……难道是小时候……那个没吃够么?”
眼看鄢婷一副娇憨模样,慕云更是暗自莞尔,正待趁机调笑几句,便听门外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随后小雷推门而入,气喘吁吁的道:“你们两个……有没有看到……小蛾子在哪儿?”
慕云迟疑着道:“龚小姐不是被安排在西厢房么,雷少爷难道没见着?”
小雷瞪了慕云一眼,气急败坏的道:“西厢没有,东厢也没有,整个后院都没有!我刚才问过掌柜的,说没看见她出正门,难道是翻墙走的?”
鄢婷略一沉吟,柔声劝慰道:“小布老虎你先别急,龚姑娘未必是不辞而别,即便真是这样,也肯定有她的理由,咱们不如先找找,看有什么蛛丝马迹。”
小雷心下稍安,跟着盯向慕云,满面激愤的道:“死木头!是不是你对小蛾子甩了什么冷言冷语,结果把她给逼跑了?有种你说实话,否则要给小爷抓到,你休想好看!”
慕云听罢暗自一滞,这时只听门外重重一咳,随即掌柜的声音传来道:“雷少爷在里面吧,老朽方才听到几位客官闲谈,其中的讯息或许对你有所帮助。”
小雷连忙冲出门去,难掩急切的道:“究竟是什么讯息,你快说啊!”
掌柜的微微一顿,语声沉稳的道:“听说有一位姓高的豪客,被人把首级悬在庆寿街口,而且今日午时三刻,便要点火祭天了。”
“罪酋高氏鸿峻,结党营私,忘恩负义,密谋戕害长安大侠慕容卓,此罪一也。逆伦丧德,卑鄙无耻,引诱玷污门下弟子龚小娥,此罪二也。野心勃勃,不择手段,策动颠覆黄河五蟒帮,此罪三也。”
“三罪并处,断无可赦,今河东项王秉持公义,格毙此贼于聚英客栈,悬其首级以儆效尤。午时三刻烈焰焚之,必令此贼挫骨扬灰,以慰英豪在天之灵。”
庆寿街口,素帛血书,字字句句触目惊心。
牌坊顶端,高悬魁首,凄凄冷冷悲凉莫名。
一世豪雄,落得如斯下场,或有沉冤难雪,徒留满身污名,引得路人驻足一啐而已。
遥遥十丈之外,但见巷口露出一抹孤单身影,湖绿色劲装裹着玲珑娇躯,寒风中犹在瑟瑟发抖。
清眸红肿,玉容含泪,分明悲不自胜,梨花带雨之姿,着实让人心生怜惜。
正自满心悲愤之际,肩头猛的被人重重一拍,绿衣少女猝不及防,当场一个趔趄,险些仆倒在地,稳住身形之际怒目望去,赫见一条奇特的人影映入眼帘。
端看此人身长八尺,膀大腰圆,面色焦黄,宛似桔皮,稀薄吊眉若隐若现,两粒牛眼硕放红光,络腮胡须根根蜷曲,一张猪嘴上悬塌鼻,再配上那身臭烘烘的黄葛布袍褂,真是好一副惊世骇俗的形貌。
绿衣少女觑得分明,登时心头一震,银牙紧咬间冷冷的道:“牛腾蛟,你怎么会在这儿?”
那名唤牛腾蛟的黄脸大汉怪眼一翻,嘎嘎怪笑道:“傅家妹子,看见你高叔叔被人砍头,心里可不好受吧?”
绿衣少女正是咸阳**堡的大小姐傅凝碧,闻言勉强止住哀伤,先擦了擦眼泪,然后生硬的道:“关你什么事?”
牛腾蛟嘿然道:“怎么不关我的事,你可是我们三绝庄未来的大少奶奶,我牛大少未来的小媳妇儿,万一为姓高的哭坏了身子,那可怎么得了。”
傅凝碧听得几欲作呕,当下狠狠一啐道:“住口!你这无耻之徒,我爹早已回绝了你们,你要再敢痴心妄想,到处胡说八道,本姑娘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牛腾蛟打个哈哈道:“算了吧傅家妹子,你老爹估摸着活不过明年了,现在姓高的也已经了账,你一个弱女子,还能倚靠谁呢?”
第0544章 三绝少主
傅凝碧听牛腾蛟出言不逊,恼怒之下满含戾烈的道:“你少在这儿乌鸦嘴,且不说我爹必定能够长命百岁,另外我还有哥哥照顾,哪用得着你来操闲心?”
牛腾蛟冷笑一声道:“你哥哥?真是笑死人了,凭他那副瘟鸡公的德性,我一个打他三个都不在话下。”
傅凝碧为之一滞,扭过头去恨声道:“够了!总之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嫁给你,你趁早死心吧!”
牛腾蛟不为所动,反而愈显得意的道:“这种事情可由不得你,到时候你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不过傅家妹子大可放心,你牛哥哥专一得很,绝不像傅连城那样四处乱搞,你嫁过来以后便知道了。”
傅凝碧为之气结,索性不再跟牛腾蛟多话,啐了一口便要拔步离去。
孰料牛腾蛟张臂一拦,涎着脸道:“傅家妹子别急着走嘛,好歹也算有缘千里来相会,咱们不如去喝上几杯,再好好叙叙旧如何?”
傅凝碧本来便满心愤郁,又被平生最厌烦之人无礼纠缠,终是忍不住怒气激涌,当即厉斥道:“叙你个大头鬼,我跟你没半句话好说,你要再不让开,别怪我辣手无情!”
牛腾蛟哈哈一笑道:“傅家妹子要跟我动手?那敢情好,这才**头打架床尾和嘛。我们三绝庄一向号称弓马拳三绝,弓和马暂且不说,我今天先拿拳法来调教调教你。”
傅凝碧锵的一声拔出悬在腰间的少阴神剑,剑锋怒指牛腾蛟,尖声呵斥道:“你少在这儿卖狂!这次是你惹我,我即便斩下你几只蹄爪,也是理所应当!”
她说罢更不迟疑,长剑掠风疾走,突刺牛腾蛟的心口,分明要在他胸前搠一个透明窟窿。
牛腾蛟怪叫一声,闪身飞退同时谑笑道:“好个傅家妹子,真是心狠手辣,打算趁人之危,废了你牛哥哥,哈……不过这回你打错了如意算盘,你牛哥哥可不是白给的。”
别看这位仁兄生得奇形异貌,手底下却有真才实学,当下抖擞精神,将家传的拳脚功夫施展开来。一时之间威猛拳式纵横开合,狂烈拳风笼罩周遭,迫得对手喘不过气来。
傅凝碧凭借神剑之助,初时倒还不落下风,但斗过十几招之后,她便觉得压力渐增。
尤其小巷空间狭窄,不利于兵刃施展,牛腾蛟又有意守住巷口,不肯稍退半步,傅凝碧想扳回劣势,着实不太容易。
傅凝碧眼见讨不了好,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当下凛然清叱道:“牛腾蛟!你要再敢胡搅蛮缠,我可要喊来帮手,一起收拾你了!”
牛腾蛟面现不屑之色,接口凉凉的道:“是吗?敢情傅连城那废柴也在附近?还是傅家妹子瞒着我偷养了小白脸?哼……如果真是这样,我可轻饶不得。”
傅凝碧脸上一红,羞恼之下脱口怒斥道:“无耻泼贼!休要猖狂!”
斥罢只听傅凝碧嘬唇发出一声唳鸣,牛腾蛟心中不以为然,但还是本能的精神一紧,当下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端看是谁敢来搅局。
正在牛腾蛟分神的一瞬,倏见傅凝碧纤手陡扬,十几支蝎尾针电射而出,径直攻向他的面门。
牛腾蛟识得厉害,百忙间连忙扭身闪让,同时还不忘怪叫道:“好个狠心的傅家妹子,真想谋杀亲夫吗?”
傅凝碧觑得空隙,当即足下一点,跟着飘身而起,灵动之姿宛若乳燕投林,便要自牛腾蛟的身侧穿过。
此时陡见牛腾蛟上身一屈,小腿向后拐出一个诡异的弯折,闪电般一脚踢出,正中傅凝碧的腰眼。
傅凝碧登时浑身一麻,虽然还保持着前冲之势,但气息阻滞之下难以为继,眼看便要一头扑翻在地。
牛腾蛟不失时机的长臂一伸,捉住傅凝碧的胳膊,将她带到自己怀里,然后凑近过来,涎脸一笑道:“傅家妹子,还跟牛哥哥耍心眼,你真是长不大呀。还是你那位帮手灌多了马尿,已经醉死在家里,所以才没跳出来英雄救美?”
傅凝碧窘得面红似火,正自无限羞愤之际,便听一人语声清冷的道:“黄脸怪,给你唯一一次机会,放开你怀里的小——姑娘。”
牛腾蛟吃了一惊,眼角余光循声望去,待看清时不由得哑然失笑,当下单手叉腰,居高临下的道:“哪儿冒出来的小崽子,胎毛都没褪净,便敢学人家英雄救美,敢情你没听过宝鸡府三绝庄的威名?”
巷口街心之处,但见一名玉雪可爱的童子昂然兀立,闻言鼻中一哂道:“三绝庄小爷自然听过,但‘绝情绝义绝后’这样的臭名,也不用当众显摆了吧?”
牛腾蛟脸色一黑,咬牙厉喝道:“小崽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那童子正是小雷,这时满脸鄙夷的道:“牛牧疆那老奸商,借着渭河决口大发昧心财,逼得多少百姓家破人亡,这件事你不知道吗?”
牛腾蛟为之一滞,随即脖子一梗道:“在商言商,说什么昧心财不昧心财,我们三绝庄的银钱都是费心赚来的,自然不能像慕容卓那暴发户一样肆意挥霍,你这小崽子不通世务,少在这儿大放厥词。”
小雷冷笑一声道:“倘若你家的银钱都是这么赚来的,恐怕真要应了小爷方才说的那‘三绝’,黄脸怪呀黄脸怪,亡羊补牢、为时未晚,可别学你老子,一条路走到黑。”
牛腾蛟强抑恚怒,瞪视间忿忿的道:“小崽子,我想起你是谁了,前年的华山武林大会上,正是你胡搅蛮缠一通,最后被状元郎三招两式撂在当场,哼!你是叫岳雷吧?”
小雷听罢颇觉尴尬,顿了顿才小嘴一撇道:“胜败乃兵家常事,你黄脸怪又怎样,还不是给清云小道士揍得满地找牙,那所谓的十二形意拳都成了笑话。”
牛腾蛟单掌一劈,断然呵斥道:“够了!本大少可没心情跟你这小崽子磨牙,识相的夹着尾巴快滚,别妨碍本大少调教媳妇儿。”
小雷还没答话,傅凝碧已经羞怒欲狂,面红耳赤间破口大骂道:“姓牛的!你要再敢满嘴喷粪,败坏我的清誉,我一定杀了你!”
第0545章 轻取腾蛟
牛腾蛟看出傅凝碧对小雷颇为在意,愕然之余冷哼一声道:“我说傅家妹子,你这‘帮手’实在有些上不得台面,所以你最好识时务者为俊杰,别再死鸭子还嘴硬了吧。”
傅凝碧看看小雷,心下直是哀叹不已,正做没理会处之际,便听小雷傲然道:“不是你黄脸怪看不起小爷,而是小爷不屑跟你动手,有种你便往身后看看,小爷的跟班取你首级易如反掌。”
牛腾蛟仰天打个哈哈,随即满面哂然的道:“小崽子,这种把戏都拿出来现世,你还真是上不得台面,本大少早看清楚了,这条小巷根本是个死胡同,何况凭本大少的耳目,岂能容许旁人轻易接近?”
话音方落,颈后忽然传来一抹冰凉的感觉,牛腾蛟正自悚然一惊,便听身后之人淡淡的道:“牛大少应该不想跟那位高庄主一样悬首示众吧?那请先放了这位姑娘可好?”
牛腾蛟心底一寒,狠狠瞪向小雷道:“你们背后偷袭,算什么英雄好汉?”
小雷翻翻白眼,不温不火的道:“小爷明明提醒过你,只怪你自己猪油蒙了心,始终不肯相信,那又怨得谁来?”
牛腾蛟闷哼一声,恼怒之余发狠的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本大少不信你们敢枉杀忠良!”
小雷啐声道:“哪儿来的‘忠良’,淫邪之徒死有余辜,我们即便宰了你,也是天经地义。”
牛腾蛟怒上眉山,嘶声低吼道:“什么淫邪之徒?傅家妹子是我媳妇儿!何况本大少又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情,你这小崽子别胡乱血口喷人!”
傅凝碧闻言气得粉脸煞白,小雷则连连摇头道:“这位姑娘从来都没承认是你媳妇儿,至于说出没出格,漫说你眼下便对人家搂搂抱抱,哪怕真是发乎情而止乎礼,我们给你安个罪名还不简单?反正到时候死无对证。”
牛腾蛟大大一滞,脸上露出几分怯意,终是忍气吞声的道:“好,这次本大少马失前蹄,算是栽在你们手里了,不过你们给我记住,这笔账咱们早晚要算。”
他说罢掌指微动,解开傅凝碧身上的禁制。傅凝碧显然余怒未消,抬手便是两个耳光,狠狠甩在牛腾蛟脸上,跟着粉面带煞的道:“姓牛的,你也给本姑娘记住,以后我跟你便是死敌,下次遇上休怪我辣手无情!”
牛腾蛟脸上火辣辣的疼,深吸一口气道:“本大少已经把人放了,小崽子还不让你的跟班收手?”
小雷抿嘴一笑,正待出声之际,便听牛腾蛟闷哼一声,身子晃了两晃,随后推金山倒玉柱般仆倒在地。
正在牛腾蛟身后,堪堪现出一条挺拔身影,锵然龙吟中宝剑归匣,唯余一抹古魄寒光滑过眼帘。
小雷见状吓了一跳,脱口惊呼道:“大慕头你!难道真把这黄脸怪杀了?”
慕云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闻言摇摇头道:“雷少爷放心,我的良心还没坏透,只想让牛大少多躺一阵罢了。”
小雷这才松了口气,先白了慕云一眼,然后转向傅凝碧道:“小蝎子你没事吧?这黄脸怪干嘛说你是他媳妇儿,你跟他不会真有婚约吧?”
傅凝碧被小雷问得红晕上脸,忍不住啐声道:“鬼才是他媳妇儿!今天的事你千万别说出去,否则我的名声可要毁了。”
小雷会意的道:“这个自然,三人成虎的道理我懂,不过小蝎子你真该想着嫁人了,早点招个如意郎君来照顾你,也免得黄脸怪之流老惦记呀。”
傅凝碧一时之间哭笑不得,神情复杂的瞄了小雷一眼,这才转向慕云,敛衽深施一礼道:“方才多谢少侠解围,小女子感激不尽。”
慕云微颔首道:“举手之劳而已,姑娘不必放在心上。”
傅凝碧掠了掠耳边的鬓发,隐见羞赧的道:“此地不宜久留,咱们借一步说话?”
小雷游目四顾,压低声音道:“对了,小蝎子你跟我说实话,这次是来看高庄主的吧?”
傅凝碧心下一酸,正在思谋应该如何应答,便见小雷一正色道:“小蝎子,我知道你一向重情重义,其实我是担心小蛾子闯来这里,她可不像你这样识得利害,万一落进圈套,再想救她便不容易了。”
傅凝碧闻言心头一震,失声轻呼道:“娥姐?!她不是……”
小雷为之一滞,不禁沉下脸色道:“怎么?小蝎子你也相信江湖上那些无耻传言?”
傅凝碧连忙摇头道:“怎么会呢,高叔叔和娥姐绝不是那种人,我只是听说娥姐早被捉住了,高叔叔正是因为出面救她,才会自投罗网的。”
小雷狐疑的道:“是么?这些你是听谁说的?”
傅凝碧脸色微变,顿了顿才轻叹道:“是我的一位亲戚,也是我们**堡未来的女主人。”
小雷哦了一声,接着又听傅凝碧幽幽的道:“其实能得到张家表姐的青睐,真是我哥哥的福分。”
“只是娥姐孤苦伶仃,现在高叔叔也去了,我实在很担心她。”
小雷默然片刻,终是摇摇头道:“时移势易,你老爹急着撇清关系,倒也情有可原。罢了,那你回去吧,我跟大慕头在这儿盯着便好。”
傅凝碧略一沉吟,随后坚定的道:“不管娥姐是不是真给他们捉了,这点心意我总要尽到,西边不远有一间德生茶馆,咱们一起去那里等着吧。”
小雷听罢欣然道:“我早说小蝎子出淤泥而不染,绝不是那种‘绝情绝义绝后’的人品,哈……大慕头你先把黄脸怪料理了,好歹要让他记住这次教训,等你处置妥当,咱们再一起过去。”
慕云点头称是,拖着牛腾蛟自去料理,之后三人结伴去往西边的德生茶馆。
时值前晌,德生茶馆正是高朋满座、少长咸集,其中谈论“罪酋高氏鸿峻”者不在少数,听来着实令人唏嘘不已。
慕云等三人捡一张空桌坐了,唤过茶博士续上香茗,原来是上好的雨前龙井。
正在对坐闲谈之际,只见一名魁梧汉子缓步走近过来,含笑间拱手为礼道:“三位朋友请了,不知可否容在下来搭个座?”
第0546章 张氏笑茵
眼见不速之客驾临,慕云登时心头一凛,起身之际抱拳还礼道:“原来是这位朋友,昨日咱们有过一面之缘,敢问朋友如何称呼?”
那汉子呵呵一笑,慢条斯理的道:“见笑见笑,在下周愚,周而复始之‘周’,大智若愚之‘愚’。”
面色坦然,并无稍许异样,暗里忖度,自有定见在心,对视间只见慕云微微一笑,彬彬有礼的道:“原来是周朋友,在下慕云,幸会幸会,周朋友不必客气,尽管请坐便是。”
周愚道声承情,落座之际又向小雷道:“这位小兄弟昨日也见过,不知可否告知名姓?”
小雷睨了周愚一眼,爱搭不理的哼了一声。周愚倒也不以为忤,只是自嘲的道:“是在下唐突了,这位小兄弟仙姿玉品,当然不屑跟在下这等庸俗鄙夫结交,哈……”
傅凝碧秀眉微蹙,上下打量间漫声道:“看阁下这身装束,应该是哪位爷台的仆从吧,那为何不去追随你家主人,偏要来跟我们搭这一桌呢?”
周愚拊掌笑道:“这位姑娘真是兰心蕙质,在下的确只是一名小小的跟班,我家主人昨日有事外出,吩咐在下于此间等待,可巧遇到三位这等出众人品,在下实在难抑仰慕之情,僭越之处还请见谅。”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再加上周愚的言谈举止十分随和,傅凝碧心中自然生出好感,于是微颔首道:“周朋友言重了,小女子来自咸阳**堡,这位是岳雷少侠。”
周愚拱手为礼道:“原来是**堡的弟子,难怪人才出众,傅大侠急公好义,在下衷心钦佩,另外听闻傅公子近日定下亲事,着实可喜可贺。”
傅凝碧听得一怔,难掩讶异的道:“朋友的消息当真灵通,家兄定亲之事尚未公开,你究竟是从何处得知的?”
周愚恍然一悟,颇见讪讪的道:“原来姑娘便是傅小姐,在下真是有眼不识泰山,令兄定亲之事虽然尚未公开,但令尊傅大侠和汉阳张大侠,毕竟都是名震武林的一方大豪。”
“所以这次傅公子和张小姐喜结良缘,不少江湖朋友都已经得知讯息,只等婚期确定下来,便要去喝这对璧人的喜酒了。”
傅凝碧听罢暗暗点头,小雷则睁大眼睛道:“你是说汉阳张栋之?出身昆仑派的张栋之?”
周愚一挑大拇指,俨然赞许的道:“岳少侠果然见闻广博,正是张大侠没错。”
小雷瞥了傅凝碧一眼,故意凉凉的道:“虽然勉强能算门当户对,可是以傅连城的人品,只怕配不上张小姐吧?”
周愚闻言干笑一声,傅凝碧则面现窘迫之色,低眉咳声道:“家兄只是年少轻狂,偶尔有些荒唐,想必成亲之后便好多了。”
小雷不以为然的道:“这可未必,正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小爷一句话放在这里,傅连城绝对改不了。”
傅凝碧暗自叹息,无奈岔开话题道:“敢问周朋友,你可曾听到其他关于**堡的消息?”
周愚沉吟着道:“不知傅小姐想问哪方面的消息,总归是傅大侠慧眼如炬,善于明辨忠奸,早和罪酋高鸿峻划清界限。毕竟公理在前,私交只能在后,傅大侠选择大义灭友,江湖中人无不衷心钦佩。”
傅凝碧虽然早有觉悟,但听罢仍旧心头如堵巨石,恍惚间险些落下泪来。
正在此时,傅凝碧忽觉掌心一暖,纤手交握之际,只听小雷淡淡的道:“慧眼如炬,明辨忠奸,说起来的确容易,但做起来难如登天。小爷自认没那个本事,只想做到尽己所能、问心无愧,其他再强求也是枉然。”
傅凝碧明白小雷话里的深意,心中莫名快慰之际,脸上也现出淡淡的红晕,此时只听周愚呵呵一笑道:“岳少侠磊落洒脱,颇有英豪之风,未来前途不可限量,在下痴长许多年岁,着实自叹弗如啊。”
这位仁兄好像嘴上抹了蜜糖,逮着机会便阿谀奉承一番,真把小雷弄得啼笑皆非。虽然明知对方是贾希仁的狗腿,但始终找不到合适的借口,趁机教训他一顿,常言道滴水不漏,说的便是这等做派了。
四人这厢随口闲谈,约摸过了盏茶工夫,忽见傅凝碧目光一注,神情中露出几分慌乱。
小雷暗自纳罕,顺着方向回头望去,登时便觉眼前一亮。
茶香氤氲之中,但见一名清丽佳人俏生生的站在门口,一身水蓝色的丝缎衫裙,外罩象牙白的雁羽连云氅,足蹬精致的鹿皮小蛮靴,腰围簇新的嵌玉紫鸾带,上悬一口尺八短剑,敢情是一位江湖侠女。
再往脸上看去,正是色可羞花、容彩照人、玉肌似雪、朱唇若樱,尤其是那双重睑的丹凤眼,美而不魅、秀而不妖,自然透出一派恬淡优雅的气质,令人不由得怦然心动。
蓝衣少女明眸流转,在场中迅快的溜了一圈,脸上露出欣慰之色,当下莲步轻移,款款走近过来,径向傅凝碧眨眨眼道:“早猜到碧妹会来这里,想必你已经看过高庄主了,这便跟为姐回客栈去吧。”
傅凝碧大见踟蹰,勉强挤出个笑容道:“茵姐,反正来都来了,你也坐下喝杯茶吧。咳……这位便是我表姐,汉阳张大侠的千金张笑茵,也是我们**堡未来的女主人。”
那名唤张笑茵的蓝衣少女腮染红霞,娇羞的白了傅凝碧一眼,这才向慕云等人敛衽为礼道:“见笑了,想必各位都是碧妹的朋友,这次多谢各位照顾,没让她惹出事来。”
这下可轮到傅凝碧红晕上脸,嗫嚅间只听小雷清咳一声道:“不敢当,谁让小蝎子是我们的朋友呢,张小姐别一直站着,还是坐下喝杯茶吧。”
张笑茵稍一犹豫,终是点头道:“恭敬不如从命,请各位恕小女子叨扰了。”
她说罢径自移步落座,所幸这间茶馆用的都是长条矮凳,即便一桌五人,依旧不嫌拥挤。
傅凝碧松了口气,接着又替各人引荐,张笑茵一一浅笑相应,但轮到介绍慕云之时,只听她轻咦一声道:“敢问慕朋友,咱们先前是否见过?”
第0547章 当街斗殴
听到张笑茵问话,慕云脸上闪过一抹尴尬之色,无奈干咳一声道:“难为张小姐还记得在下,不错,去年在汉阳城里的晴川阁前,在下确实跟贤父女有过一面之缘。”
张笑茵不禁莞尔道:“这便是了,不知慕朋友后来可曾捉住那名小贼,又是否追回我爹失落的玉扳指?”
慕云暗叫惭愧,苦笑之余硬着头皮道:“张小姐见谅,那小贼滑溜得紧,在下一时不慎,竟然给他逃了,实在无颜回去见贤父女。”
张笑茵并未意外,当下抿嘴轻笑道:“无妨,权当是我爹救济贫苦了。”
“何况当日我们的确逼人太甚,慕朋友为那小贼出头,也算情有可原。”
慕云又告了声罪,张笑茵不再追根究底,唤过茶博士添上一盏香茗,然后转向周愚道:“听周朋友的口音,应该是河东人吧?”
周愚微微一笑道:“不错,在下正是河东解良人。”
张笑茵了然的道:“原来周朋友还是关二爷的同乡,想必也是慷慨忠义之士,对高鸿峻这等反骨背主的无耻之徒,周朋友恐怕更要嗤之以鼻了吧?”
周愚神情一肃,望空抱拳道:“慕容大侠德配天地、功震寰宇,堪称武林中的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高鸿峻勾结外人,暗中出卖慕容大侠,最后致使慕容大侠被寒凌霄杀害,这等恶行天理难容。”
张笑茵点头附和道:“周朋友说得极是,寒凌霄固然该碎尸万段,高鸿峻也注定不得善终,这样才称得上善恶有报。此番刀剑封疆主持公道,着实大快人心,我们汉阳张家跟咸阳**堡都衷心支持。”
他们二人言来语去,越说越是投机,大有同仇敌忾之意。小雷听得暗暗皱眉,傅凝碧也面色发白,泪水在眼中不住打转,只是强忍着未曾失态。
张笑茵明白傅凝碧的心情,终是轻咳一声道:“对了,敝处还有一些事情急需处置,所以只好跟各位暂别了,等到日后重逢,再叙旧也不迟。”
众人自然起身相送,只有傅凝碧神情萧索,低垂螓首不言不动。
张笑茵见状秀眉一蹙,此时只听小雷温然道:“好啦小蝎子,凡事都要向前看,今天到此为止吧,过些日子我再去找你和张小姐叙旧。”
傅凝碧觑到小雷眼神中的暗示,不情不愿的站起身来,但仍是低垂着头默不作声。
张笑茵取出一块碎银放在桌上,接着嫣然一笑道:“今日有幸结识各位,小女子有意做个东道,还请各位切勿辞让。”
慕云等人推却不过,最后只好承了张笑茵的情,寒暄间一同起身相送。
不料才来到茶馆门口,便听对面街市一片嘈杂,似乎有人正在争吵喝骂。
慕云等五人循声望去,果然见到两条人影正纠缠在一起,其中一人身长八尺有余,生得恶形恶相,一部络腮胡须根根似铁,敞开的衣襟里露出浓密的黑毛,蒲扇般的巨掌扯住对方的衣领,高声喝骂道:
“我入你六舅姥姥的刁二狗!你今天当着大伙儿的面说清楚,老子的堂客啷个会是婊子出身?!你龟儿要是拿不出实证,老子当场剁了你这颗狗头,一并挂到牌坊上去!”
被那大汉扯住的刁二狗身量矮小、面黄肌瘦,此时整个人几乎离地而起,半秃的头顶上汗流滚滚,兀自哀求着道:“强……强大哥,有话好好说,莫当街动粗嘛,那个……嫂子的确是窑姐儿出身呀。”
“强大哥”的脸色愈发黑如锅底,抬手啪的一个耳光,重重甩在刁二狗脸上,将他打得满嘴是血,噗的吐出一颗门牙,疼痛之下涕泗横流的道:
“强大哥饶命啊,我真的没瞒哄你,嫂子的确在那种地方干过,正是渝州城的萃华琼楼。不信你去问我表弟,他在那边做过龟公,嫂子……嫂子还当过几天头牌呢。”
“强大哥”听刁二狗言之凿凿,直是怒不可遏,当下一脚将他踹翻在地,跟着挽起袖子冲上前去,便是一顿毫不留情的胖揍。
霎时只听刁二狗鬼哭狼嚎,连声惨叫道:“哎哟喂呀,打死人了!你婊子都娶得,还不许旁人说么?啊呀!打到心窝喽,我要咽气喽,大侠救命,项王救命啊!”
这位仁兄越叫越显凄惨,引得不少路人驻足围观。“强大哥”则越打越见精神,同时还不忘怒斥道:“我入你六舅姥姥的!还敢呼喊救兵?莫说什么狗屁项王,哪怕皇帝老儿来了,老子今天照样揍死你!”
话音方落,忽听身后一人沉声道:“朋友,再打真要出人命了,我劝你还是住手吧。”
“强大哥”呸了一声,头也不回的道:“打死了这杂碎,老子自己砍脑壳,关你龟儿屁事,少在这儿叽叽歪歪!”
说话间高高抡起拳头,“强大哥”便要狠狠打出,此时他忽觉胳膊一紧,已然被人擒住上臂,随即只听那声音冷冷的道:“好言不听,你难道想吃苦头?”
“强大哥”登时飙怒,脱口喝骂道:“滚你妈的!”
喝声中另一只拳头猛然砸去,势要将身后之人一举击倒。孰料对方并非等闲之辈,早已一掌迎拳而上,堪堪将“强大哥”大如醋钵的拳头合在掌心。
“强大哥”奋力一挣,竟然没能挣动,恼怒之下破口大骂道:“我入你六舅姥姥的,哪儿来的贼泼皮,非要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身后那人微微一顿,随即冷哼道:“翟某虽然只是个无名小卒,却不容你光天化日之下肆意妄为,你如今服是不服?”
“强大哥”胀红了脸,厉声暴喝道:“服你龟儿的死人头!老子不信拿不住你!”
“强大哥”气蒙了心,憋足了劲想挣脱出来,但身后那人寸步不让,显然已经打定主意,非让他知难而退不可。
两人一时之间陷于僵持,周遭的围观之人也越聚越多。张笑茵看了这一阵,只觉兴味索然,便向慕云等人微一颔首,随后挽起傅凝碧的胳膊,打算就此离去。
不料正在这时,陡闻一声弓弦震响,一支金色箭羽势如流星赶月,径直射向翟姓汉子的背心要害!
第0548章 强凶刁狠
变生不测之际,周愚面色陡变,脱口呼喝道:“小翟当心!”
翟姓汉子正是周愚的同伴翟亮,警醒之下猛力一拽,将“强大哥”生生甩出丈许开外,然后脚尖顺势一抬,把兀自哀嚎的刁二狗踢飞出去。
不过翟亮这两下并非意在伤人,而是将两人送出箭路之外,随后只见他的身躯斜斜一侧,那支利箭贴着衣襟险险掠过,噗的一声深深贯入地面,只留下一截不足半尺的翎羽,犹在颤动不已。
围观众人见状莫不惊骇欲绝,发一声喊各自夺路而逃,一片喧哗混乱之中,再闻弓弦连声震响,索命利箭密织杀网,将翟亮全身要害笼罩其中。
翟亮面凝似铁,脚下稳若磐石,身形动如脱兔,间不容发之刻闪转游避,连环利箭纷纷落空,连他半片衣角都沾不到,最后无一例外射入地面,爆起一大片沙土扬尘。
周愚眼见翟亮遇袭,正在犹豫是否上前助阵,此时忽见一条迅影自纷乱的人群中电奔而出,手握一把精钢短匕破风突袭,猛然刺向翟亮的腰眼!
这一下险之又险,但翟亮毕竟身怀惊人艺业,听风辨位同时沉肘一撞,恰好撞在那偷袭之人的手腕上。
登时只听当啷一声,那偷袭之人短匕坠地,闷哼声中闪身疾退。
翟亮岂容对方逃出生天,顺势脚下一旋,跟着猿臂轻舒,径直抓向那偷袭之人的肩头。
电光石火间错眼一瞬,翟亮不由得心头猛震,敢情对方不是别人,正是先前被揍得满地打滚的刁二狗!
眼看刁二狗便要束手就擒,这时只听他怪叫一声,张嘴哗的喷出一道水瀑,兜头盖脸喷向翟亮。
这道水瀑非同小可,里面着实佐料丰富,既有血水又有口水,不免还有涎水和痰水,真给喷到可够瞧的。
翟亮从未见过这等无赖招数,厌恶之下本能的闪身一让,然而正在此时,一道雄浑拳风对准他的后脑猛攻而来,凶蛮之势分明要将他立毙拳下!
翟亮仓促变招,正值回气不及,无奈强提七成元功,闪避同时反手一拳,迎向对方的拳锋。
蓦地只听啪的一声爆响,两条人影都被震得踉跄而退,其势接近五五分平。
翟亮还没来得及站稳脚跟,耳边又听到索命弦震,百忙间再也顾不上脸面,只得矮身着地一滚。
但他毕竟还是迟了半步,虽然躲开背心要害,可肩头仍然被一箭贯通,血光激迸间当场受创。
翟亮强忍肩头剧痛,一个鲤鱼打挺站直身子,定睛处觑得分明,咬牙冷哼道:“果然是你,你们是同伙!”
“强大哥”狠呸一声,扬拳厉喝道:“范尊扬的爪牙,人人得而诛之,老子强茂隆,今天便要取你狗头,为侯爷献祭!”
翟亮脸色一变,当即沉声道:“原来你们是裴元崮的人!”
刁二狗嘿嘿冷笑道:“小杂种,你们要吞下慕容卓的基业,若是光明正大也还罢了,可你们处心积虑,把罪名都栽在侯爷头上,自己坐收渔翁之利,哼!真以为长安神侯府能任人欺辱吗?”
翟亮心头忿然,不禁作色道:“混账!贼喊捉贼,无耻之尤!暗箭伤人不算英雄好汉,把你们的同伙都叫出来,咱们堂堂正正斗上一场,生死各安天命!”
强茂隆听罢暴喝一声道:“做你妈的春秋大梦!趁早纳命来吧!”
他喝罢便即腾身攻上,一拳捣向翟亮的脑门,刁二狗则缓步逼近,一双小眼睛里凶光毕现,显然满怀杀心,伺机出手突袭。
翟亮肩头受创,相当于一臂已废,形势颇为不利。此时倏见一条人影电射而至,出掌卸下强茂隆的重拳,随后横掌当胸,淡淡的道:“两位朋友,以多欺少可不太地道,便容周某也来领教高招如何?”
强茂隆和刁二狗对视一眼,只听刁二狗狞笑道:“好得很,不管有多少爪牙,干脆都一起上吧,省得一个一个杀着费劲。”
说罢刁二狗掌中多出一口解腕尖刀,明晃晃的刀锋指向周愚心口。
翟亮见状心头一凛,一面暗自戒备,一面向周愚传音道:“你伤势未复,千万不要强撑,尤其还须当心冷箭。”
周愚微微一笑,同样传音道:“多谢提醒,不过我说小翟,你以后真该多长点心眼了。”
翟亮正自一滞,便听强茂隆和刁二狗同声暴喝,并肩猛扑上来,气势凶猛绝伦。
四人势无转圜,立刻捉对厮杀起来,拳来掌往间各展能为,斗得难解难分。
慕云等四人早已对周愚的身份有所猜测,此刻见状并未觉得意外。
张笑茵一双妙目浅睨慕云,微微一笑道:“周朋友看来力有不逮,慕少侠若是有心跟刀剑封疆结交,这可是个表明态度的好机会呢。”
慕云略一沉吟,缓缓摇头道:“周朋友和翟朋友虽然有伤在身,能为却强出那两人一头,在下认为无须多此一举。”
张笑茵秀眉一挑,淡淡的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慕少侠应该不乏用武之地。”
慕云尚未开口,小雷已经接过话头道:“方才张小姐和周朋友相谈甚欢,堪称志同道合,这时理应出手相助,正所谓君子不掠人之美,我和大慕头岂敢越俎代庖呢?”
张笑茵轻轻一叹,俨似腼腆的道:“惭愧惭愧,小女子这点花拳绣腿,实在难登大雅之堂,唯有心中默祝周朋友旗开得胜了。”
小雷打个哈哈,不温不火的道:“彼此彼此,我们同样不敢班门弄斧。”
双方心照不宣,正是相顾莞尔,这时倏见一条飒白人影疾掠而至,单手抓住那条血书素绫,几个腾跃便攀上牌坊顶端,一把摘下高鸿峻的头颅。
小雷见状不由得心头一紧,只见来人黑发披散,脸上蒙着一幅白纱,身形矫捷宛若猿猱,一时之间无法分辨是否龚小娥。
此时又听弓弦急震,嗖嗖嗖三道利锋,同时射向蒙面人面前。
蒙面人身处方寸之地,并无多少闪避空间,无奈抖出一口精钢护手刀,迎着箭锋刷刷刷连环三刀劈出。
这三刀无论力道还是角度,都拿捏得恰到好处,堪称妙到毫巅,正是大家风范。
第0549章 刀迷剑踪
蒙面人连环三刀劈落,三支利箭非但未能伤他分毫,反而是他借着箭簇前冲之力,凌空一个筋斗,轻轻巧巧的翻下牌坊,随即足下生风,星飞丸泄一般沿着官道驰来。
慕云等人眼见蒙面人飞速接近,着实有些措手不及,此时方才看清,蒙面人肤色白皙,生得俊眼飞眉,自然透出一派果敢桀骜的气质。
虽然还有些雌雄莫辨,但几乎已经可以断定,蒙面人绝非龚小娥。
小雷松了口气,但转念间又有些失望,正自秀眉微蹙之际,陡听身旁锵的一声龙吟,竟是慕云电射而出,仗剑刺向蒙面人胸前。
小雷这一惊非同小可,忍不住怒斥道:“大慕头你!”
话音未落,两条人影已然狭路相逢,蒙面人眼见慕云气势不凡,顿时心头一凛,护手刀瞬化冽雪寒光,无情杀招力撼真刚神锋。
不及霎眼间刀剑相交,只见火星迸射,一片冷电激扬。伴着一声铿锵碎响,刺目血花飞溅之际,蒙面人早已擦身而过,半步不停的飞驰而去。
小雷心里咯噔一下,定睛处只见慕云脸色煞白,右臂衣袖开裂,还有汩汩鲜血由内里渗出,敢情这一下受伤不轻。
虽然暗恨慕云为虎作伥,但毕竟手足连心,没法置之不理。小雷只能狠狠瞪了慕云一眼,跟着一言不发的趋上前来,扯下一幅衣袖,为他包扎伤口。
张笑茵和傅凝碧都吃惊不小,只听张笑茵关切的道:“慕少侠可有大碍?小女子携有疗伤丹药,若有需求尽管开口。”
慕云摇摇头道:“张小姐的好意在下心领,有雷少爷照顾便足够了,只是没想到那贼人恁地了得,在下一时轻敌,真是贻笑大方了。”
说罢慕云猛一吸气,敢情是小雷恼他是非不分,包扎时故意让他吃了点苦头。
张笑茵暗自哑然,妙目流转间和声道:“不错,那贼人的轻功和刀法都十分出众,慕少侠伤在他的手里,其实不算冤枉。”
慕云冷笑一声道:“方才并未分出胜负,在下也在那人身上留了个记号,下次若有机会遇上,再跟他一决雌雄吧。”
这几句话说得颇见豪雄气概,但因为要强忍痛楚,慕云的表情可难免有些狰狞扭曲。
此时场中的战局也有了变化,只听刁二狗气急败坏的道:“点子搅局!风紧扯呼!”
强茂隆显然心有不甘,当即大骂道:“我入他六舅姥姥的!下次再遇上你们这对鳖孙,老子一定把你们碎尸万段!”
他们二人审时度势,立刻抽身急奔而去,翟亮正待乘胜追击,便听周愚扬声呼喝道:“小翟慢着!穷寇莫追,当心冷箭!”
翟亮看了一眼空空如也的牌坊,难掩气闷的道:“这个怎么说?”
周愚沉吟着道:“方才我看得清楚,盗走高鸿峻首级之人,应该并非裴元崮的党羽,此事恐怕还有隐情,必须尽快上报范公子知晓。”
翟亮面现踟蹰之色,这时慕云等四人一同向他们走来。
周愚看清慕云的伤势,立刻神情一肃,郑重躬身施礼道:“多谢慕少侠仗义出手,奋不顾身阻拦贼人,慕少侠这份恩义,我们必定铭记在心。”
慕云轻咳一声道:“毕竟事关武林公义,在下自然责无旁贷,只恨在下学艺不精,未能拦下那名贼人,倒让两位朋友见笑了。”
周愚摇摇头道:“慕少侠如此说来,更让我们兄弟二人无地自容了,今日事态紧急,恕我们无暇招待。但慕少侠已经是敝处的好朋友,日后等到重逢之时,我们自有一份人心奉上。”
慕云摆摆手道:“不敢当,两位若有要事,尽可先行办理,谨防贼人暗算。”
周愚面现感激之色,满怀诚恳的道:“慕少侠也一样,万请善自珍重,咱们后会有期。”
慕云点头称是,双方施礼告别,随后周愚和翟亮匆匆离去,直至他们的背影完全消失,才听张笑茵轻咳一声道:“那我和碧妹也告辞了,今日有幸结识两位,咱们海市盛会上再见。”
慕云微颔首道:“承蒙张小姐抬爱,下次再见之时,在下或许能将那玉扳指奉还。”
张笑茵抿嘴一笑,轻快的施了一礼,拉着傅凝碧翩然而去。
场中一时之间只剩慕云和小雷两人,慕云看到小雷面凝寒霜,眼神中好像要飞出刀子来,不由得心下惴惴。
满心莫名忐忑之下,慕云终是讷讷的道:“好了雷少爷,咱们也回去吧?”
小雷冷目斜睨,斩钉截铁的道:“真刚还来。”
慕云为之一滞,只得双手将宝剑奉上,小雷接过宝剑,直接向地上一划,毅然决然的道:“今日你我划地绝交,以后再见便是路人!”
他说罢背转过身,大步流星而去,慕云对着面前那条界线,脸上不由得露出一丝苦笑,心中也直是慨叹不已。
率性而为固然快意,但世间又有几人能够做到,左不过都是两面派罢了。
日影西斜,夜幕即将降临。只影独照,更见料峭寒氛。黛眉深锁,几许哀思愁绪。锦衾单薄,怎奈霜凝风冷。
唇间幽幽一声轻叹,少女本能的紧了紧身上的绣绒斗篷。眸光既似彷徨,又似迷惘,还似有一片难言的企盼。
朦朦胧胧的气质,娇娇怯怯的模样,着实让人心生怜惜,真想将她单薄的身子拥入怀里,全心全意跟她温存一番。
浑不知等了多久,正在少女望眼欲穿之际,月洞门外终于华影闪现,斯人姗姗来迟。
但见来人面若敷粉、目赛朗星、鼻如悬胆、齿白唇红,一派温文尔雅,又不乏伟岸英风,真是一位翩翩浊世佳公子。
少女心头诧喜,展动身形趋上前去,芳容绽笑之际,一脸欢欣的道:“秋哥总算回来了,万幸苍天保佑,你这次平安无事。”
华服公子俊面微红,摇头轻叹道:“映儿这般说话,看来是信不过我了?”
少女脸上一红,讪讪的道:“秋哥莫怪,毕竟姓范的奸贼狡猾多端,我难免担心你中了他的诡计。”
华服公子鼻中一哼,不以为然的道:“范尊扬并非三头六臂,我秋闵镐文武双全,未必及不上他。”
第0550章 金泉映珂
少女听出华服公子秋闵镐语气不善,了然之余柔声安抚道:“秋哥切莫误会,我从未说过你不如那奸贼,纯粹是关心你的安危啊。”
秋闵镐面色稍霁,清咳一声道:“无妨,我当然明白映儿的心意。”
被称为映儿的少女正是长安神侯府的大小姐裴映珂,此时只见她掠了掠鬓发,浅浅一笑道:“秋哥这次带领得力手下,专程去抢高鸿峻的首级,想必已经得手了吧?”
秋闵镐为之一滞,皱眉沉吟着道:“事情本来发展顺利,没想到中途有不速之客搅局,抢先将高鸿峻的首级夺去。”
裴映珂颇为意外,面现讶异的道:“不速之客?居然还有人还想要高鸿峻的首级?”
秋闵镐微颔首道:“不错,此事的确有些蹊跷,但映儿无须太过失望,我已经派人随后追踪,相信很快便能调查清楚,到时候人赃并获,高鸿峻的首级还是咱们的。”
裴映珂唔了一声,勉强挤出个笑容道:“总之这次辛苦秋哥了,只是我心中实在疑惑,除了咱们两人之外,究竟是谁对高鸿峻的首级感兴趣?”
秋闵镐摇摇头道:“我一时之间也理不出头绪,按理说岑老儿既然跟咱们有了约定,便不会再铤而走险,自己横插一脚。况且那不速之客身手奇高,似乎不在高鸿峻之下,恐怕并非雷鸣山庄的余党。”
裴映珂为之默然,片刻方忧心忡忡的道:“倘若真是岑老儿故弄玄虚倒也罢了,毕竟他们还是承了咱们的情,怕只怕有心人跟咱们目的相同,也想笼络高鸿峻的余党,那咱们便要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秋闵镐恍然一悟,连连点头道:“映儿担心的是,我竟然没想到这一层,哼……当时我实在不该手下留情,哪怕不将那人立毙当场,至少也要在他身上射几个对穿。”
裴映珂凄迷一笑,语声低沉的道:“我原先根本没有这许多心机,只是最近经常跟姓范的奸贼相处,难免受了他的影响。”
秋闵镐暗自一滞,转念间清咳一声道:“映儿,有句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裴映珂强抑内心愁苦,缓缓点头道:“秋哥有话但说无妨,我知道无论如何,你都是为了我好。”
秋闵镐一正色道:“那我便直言不讳了,以你们神侯府眼下的状况,确实不宜跟刀剑封疆针锋相对。”
“毕竟自打裴伯父和修叔叔含恨归天,神侯府便人心涣散,堪称中流砥柱的精英元老,十停中至少去了八停。再加上映儿你资历尚浅,统御人心绝非易事,所以不如暂作隐忍,等时机成熟再图后计。”
裴映珂听罢悲不自胜,半晌方哽咽着道:“秋哥,你不明白那奸贼的手段,即便我愿意忍气吞声,他也一定会赶尽杀绝,到时候我更无颜面去见九泉之下的爹爹啊。”
秋闵镐闻言豪气顿生,当下一挺胸膛,斩钉截铁的道:“映儿尽管放心,只要我有一口气在,便不许任何人为难你!我们金泉山庄百年威名,姓范的奸贼哪怕吃了熊心豹子胆,想必也不敢跑来撒野。”
裴映珂十分感动,掩面低泣道:“秋哥,我真不知该如何报答你,这些时日若非有你鼎力支持,我恐怕早已万念俱灰,甚至选择投缳自尽了。”
梨花带雨,好不**,秋闵镐一时之间险些化去,不由自主的捉住裴映珂的柔荑,满怀深情的道:“映儿,从小到大相处下来,我的心意你还不懂么?若不是裴伯父阻止,咱们多半已经结成夫妻了。”
裴映珂面现潮红,轻轻抽回手来,颦眉低嗔道:“秋哥,我虽然也对你一心一意,但爹爹毕竟刚刚过世,我眼下还有重孝在身,咱们若是恣意放怀,那与禽兽何异?”
秋闵镐翟然一醒,难掩惶恐的道:“映儿教训的是,都怪我一时之间情不自禁,结果唐突了你,我保证今后仍旧对你敬若天神,绝不敢再这么放肆。”
裴映珂暗自一叹,美眸凝视间脉脉含情的道:“秋哥,等我如愿手刃姓范的奸贼,为爹爹和修叔叔报仇雪恨,之后便如你所愿,你我今生绝不相负。”
秋闵镐得到裴映珂的亲口许诺,直是欣喜若狂,当下朗笑一声道:“映儿尽管放心,我们金泉山庄从此跟刀剑封疆势不两立,一定要为你报仇雪恨。”
裴映珂含笑相应,眸中隐见晶莹泪光,情态着实楚楚动人。
秋闵镐见状更加生出满心怜惜,转念间眨眨眼道:“与刀剑封疆争雄,固然离不开助力,但雷鸣山庄那班残兵败将,依我看只怕难堪大用。”
“不如映儿稍作隐忍,等我联络一众生死至交,然后一鼓作气,歼灭姓范的奸贼和他的党羽。”
裴映珂沉吟着道:“秋哥所言不无道理,但雷鸣山庄虽然已经江河日下,他们背后的势力却不容小觑。”
秋闵镐似是一滞,眉头紧皱的道:“天南碧血联势力庞大,燕无形又跟范无计和方无缺齐名,本来的确旗鼓相当。但高鸿峻勾结碧血联之事,目前并无任何实证,倘若咱们表错了情,岂非空忙一场?”
裴映珂一正色道:“秋哥大可放心,姓范的奸贼虽然惯于栽诬构陷,但根据我们神侯府先前的调查,碧血联确实已经渗透雷鸣山庄,二者之间存在千丝万缕的联系。”
秋闵镐吃了一惊,面现疑惑的道:“果真如此?我还以为姓范的奸贼信口开河,只是为了剪除慕容卓手下的忠臣良将,没想到居然真有其事?”
裴映珂轻轻一叹道:“若是纯粹的谎言,岂能瞒尽天下人?唯有半真半假,才容易混淆视听,姓范的奸贼尤其精于此道,秋哥今后千万留心。”
秋闵镐连连点头,此时忽听一阵脚步声传来,一名小厮趋至近前,随即单膝跪地,毕恭毕敬的道:“启禀公子,雷鸣山庄总管岑术彰求见,说要请回高鸿峻的首级。”
秋闵镐和裴映珂对视一眼,各自露出几分会意之色,心忖这正是说曹操曹操到。
暗夜虽然一片深沉,但若是将天窗打开,必定有不少亮话可说。
第0551章 倩影无形
心念电转间自有定计,只听秋闵镐清咳一声道:“请岑先生往金谷园奉茶,我稍候便到。”
那小厮答应一声径自去了,秋闵镐略作整备,随后望向裴映珂道:“映儿可愿跟我同去,一起会会岑老儿?”
裴映珂垂下螓首,讷讷的道:“秋哥明鉴,我毕竟是贫弱孤女,眼下还有重孝在身,若被外人看到我托庇于金泉山庄,恐怕有损神侯府的令名。”
秋闵镐正不免有些失望,便见裴映珂眼帘微抬,羞怯之余鼓足勇气道:“然而父仇不共戴天,即便要我粉身碎骨,我都绝无怨言。所以这点名节羁绊,我索性不放在心上了,只盼秋哥今后莫要负我。”
耳听裴映珂剖白心迹,秋闵镐直是心荡神驰,当下动情的道:“映儿多虑了,倘若我真的薄情寡性,便让我死无葬身之地,魂魄也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裴映珂见秋闵镐一派恳切,心下羞喜不已,故意白了他一眼,低眉佯嗔道:“秋哥别说这些不吉利的话,我只求你平安无事,咱们两人能永结同心,最后白头偕老。”
这一番话说罢,裴映珂的俏脸已然胀得通红,秋闵镐见状心怀大畅,两人脉脉含情对视,并肩缓步离去,只余一片旖旎风光,萦绕园中久久不散。
一片幽深静谧之中,忽听嘻的一声轻笑,随即一个少女嗓音娇声呖呖的道:“坏大哥,带人家来看这种戏码,你真不是好人。”
话音方落,又听一个男子声音悠悠的道:“妹子言之有理,我从没说过自己是好人,你跟我相处这么久,难道今天才发觉么?”
那少女低低一啐,含羞带笑的道:“早知道你不是好人,可没想到你这么下作,咳……本姑娘事先声明,这次跟你出来,纯粹是为了好玩,可不是弃父私奔什么的。”
那男子打个哈哈,语带戏谑的道:“那是自然,伯父他老人家武功盖世,玄冥镇外力敌四方豪杰,一战寒尽天下英雄胆,我若真敢拐带他的独生爱女,岂非寿星公上吊嫌命长么?”
砰的一声闷响入耳,显然是那男子挨了一记粉拳,随即只听那少女气咻咻的道:“胆小鬼,敢做不敢当,真连人家秋公子都比不上,你……哼!”
那男子叹口气道:“倘若当真‘做’了什么,我自然是‘泰山石敢当’,可妹子一直对我若即若离,我实在不好自作多情呀。”
那少女似是一滞,隐见局促的道:“谁若即若离了,我看大哥才是云里雾里,全没半点真心。不然先前明明做下承诺,要帮人家找到爹爹,如今干嘛又跑来这里,躲着偷偷看戏?”
那男子一正色道:“妹子错怪我了,方无缺这次重开幻光海市,便是为了对付伯父。虽说伯父神功盖世,可毕竟双拳难敌四手,所以为他的安全考量,绝不能让方无缺称心如愿。”
那少女轻唔一声,跟着疑惑的道:“大哥这话说的不错,可跟咱们来这儿看戏有什么关系?”
那男子微微一顿,语声沉缓的道:“方无缺和范无计已经连成一气,若是云顶蜃楼和刀剑封疆再结成同盟,伯父应对起来恐怕十分吃力,这一点妹子是否赞同?”
那少女沉吟着道:“四大公子都不是易与之辈,听说刀剑封疆的项胜宇更加难缠,莫非大哥是想赶在海市盛会之前,抢先把范尊扬这奸贼除掉?”
那男子赞许的道:“妹子果然聪明,只要除掉范无计,方无缺便如高空折翼,之后我再略施手段,让他无法跟刀剑封疆媾和,甚至与之反目成仇,如此一来伯父便能高枕无忧了。”
那少女略一沉默,若有所思的道:“大哥苦心孤诣,原来都是为我爹着想,我真是感激不尽。”
那男子轻咳一声道:“感激大可不必,妹子其实心知肚明,我根本不是什么好人。”
那少女似是一怔,期期艾艾的道:“大哥这话是在逗我,还是别有深意?”
那男子并未迟疑,当即正声道:“伯父雄才大略,又兼文武双全,倘若终老山林,未免有些暴殄天物。”
那少女听出弦外之音,愈显不安的道:“多谢大哥夸赞我爹,既然不想看到他终老山林,那你对他有何期待呢?”
那男子斩钉截铁的道:“我愿倾尽全力,助伯父再创千秋伟业,延续廓清寰宇之志。”
那少女虽然早有猜测,但听到对方亲口承认,还是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相对沉默片刻,终是那男子歉然道:“我处心积虑拐带妹子出来,的确初衷不良,眼下唯有尽力弥补过失,求妹子别怪我才好。”
那少女幽幽一叹,颇见委屈的道:“既然上了你的恶当,再来怪你还有什么用?唉……你真不是好人。”
说话间语带哽咽,少女正自伤心啜泣,忽然又惊啊一声,难掩羞急的的道:“你!不许这样,快放开我!”
那男子微微一笑,语声轻柔的道:“好妹子,倘若我真的薄情寡性,便让我死无葬身之地,魂魄也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那少女十分窘迫,忍不住狠啐一声道:“淫贼!连这些话都要拾人牙慧,可见你都是骗人!”
那男子哑然失笑道:“淫贼?妹子初出茅庐,可曾见过真正的淫贼么?”
那少女终于挣扎脱身,轻纱掩蔽下的嫩脸早已满布红晕,羞恼之余纤足一顿,义正词严的道:“燕君临!这次念你是初犯,下次再敢对我无礼,看我饶不饶得了你!”
她说罢便即运起绝顶身法,足不点地的穿林而去,只留下一抹翩然倩影。
轻盈飘逸似嫦娥奔月,美轮美奂如玄女扶风,纵然只是惊鸿一瞥,但已经足够让人沉醉其中。
须臾另一条人影自林中缓步踱出,观其身姿挺拔如参天乔木,清容俊雅似霁月光风,深邃的目光中残余着些许留恋,飞薄的唇角处沁出一丝冷笑。
纤长的手指微微扣紧,凝眉之际沉思片刻,终听紫衣男子哂然道:“杀局将启,死劫临身,范无计啊范无计,聪明绝顶如你,切莫让本座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