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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冰炎红龙     神州镇魔录txt下载     神州镇魔录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0522章 晶莹姐妹

    鄢婷听小雷满口调侃,忍不住抿嘴轻笑道:“人家女状元也是脱颖而出嘛,毕竟她师父虚珩真人尽得太玄掌门真传,年纪轻轻便被誉为剑道奇才,如今女状元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这才叫一脉相承呢。”

    小雷嗯了一声,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点着指头道:“少林是‘通天法相’,武当是‘太虚清平’,那终南派呢?先有白鹤羽士,后有无色真人,还有什么‘常知’,哈……难道他们是‘黑白无常’?”

    鄢婷扑哧一笑,摇摇头道:“看你孤陋寡闻了吧,终南派的行序是‘万幻无常’,暗合释道双修之理。所谓‘白鹤羽士’只是诨名,真正的道号叫做‘幻空’,算起来还是掌门无色真人的亲师伯呢。”

    小雷吃了一瘪,无奈强词夺理的道:“‘万幻无常’哪有‘黑白无常’叫着顺口,何况黑白意指阴阳,正好暗合终南道统,说起来岂不更加贴切?”

    这厢几人兀自顺口闲谈,那边清漩已经恼羞成怒,恨恨的瞪着江韵笙道:“好!既然江姑娘如此不自量力,便让贫道先试试你的斤两,若是连贫道都敌不过,你也无须再妄想一战成名了!”

    江韵笙面现轻哂,不疾不徐的道:“听闻虚珩真人一门心思栽培女状元,对其他弟子都像放羊一般不闻不问,所以凭你这一瓶不满、半瓶晃荡的水准,还是别在大庭广众之下出乖露丑了。”

    清漩大大一滞,不禁忿然道:“住口!你……信口雌黄,竟敢诋毁师尊,贫道饶你不得!”

    她说罢纤掌遽出,疾攻向江韵笙肩头,飒然罡风中满蕴内力,看来势不容情,非要当场重伤对方。

    江韵笙临危不乱,娇躯风摆杨柳般一让,轻轻巧巧卸下清漩的攻势。

    随后只见江韵笙的右手顺势挥出,啪的一个清亮耳光,结结实实落在清漩的粉脸上面,登时留下一枚红艳欲滴的五指印。

    正所谓来而不往非礼也,江韵笙这下同样用上了内家真力,清漩霎时疼得几欲晕去,多亏两位师妹清雯和清音及时上前扶住,她才没跌翻在地,一时之间涕泪交流,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江韵笙脸上隐现得色,悠悠的道:“既然良言不听,便带着记号去跟清宁回话吧,倘若她还是自视清高,不肯慨然赴约,便休怪本姑娘走极端了。”

    清漩虽然羞怒欲狂,但她此刻满嘴血沫,连牙齿都被打掉两颗,即便想反唇相讥,也心有余而力不足。

    清雯眼见师姐受辱,直是义愤填膺,当下柳眉一竖,勃然作色道:“妖女休要猖狂!清漩师姐只是一时大意,这才着了你的道,否则若论真实本领,你怎会——呀!”

    啪的一声脆响之中,厉斥倏地转为惊叫,再看时只见清雯脸上也多出一枚鲜红的五指印。

    江韵笙看着清雯捂住脸颊,脚下踉跄退后,哂然之余居高临下的道:“那你这也算一时大意么?若论真实本领又如何呢?哼……身为出家人却乱造口业,这便是所谓的教不严、师之堕喽?”

    清漩和清雯原本都算容色不凡,但此时一人一个五指印落在脸上,当真是羞愤中还透着滑稽,只余最后那位清音小道长欲言又止,白皙的嫩脸上分明透出惶然无措之色。

    江韵笙见状抿嘴轻笑道:“你们道士最懂明哲保身,如今既然知道我的厉害,切莫再不知进退,以至于自取其辱。本姑娘最后重复一次,明晚戌正紫松坪,要想找回场子,便说服女状元前来赴约吧。”

    清漩等三人自觉面上无光,当下只好强忍屈辱,一言不发的匆匆离去。

    江韵笙正自满心快意,便听一个软糯声音传来道:“姐~师父常说‘打人不打脸,揭人不揭短’,啷个咱们看到的不是那样呢?”

    话音方落,又听一个清朗声音悠悠的道:“幺妹儿莫宝气噻~人家教得好的,自然晓得事理,可总免不了有些神戳戳的瓜娃子、瓜女子,咱们犯不着跟他们一般见识。”

    也不必上眼去瞧,光听这浓重的蜀地口音,便知道是那对双胞胎姐妹在对话了。

    江韵笙杏眼斜乜,轻哼一声道:“两位曲姑娘是在指摘我喽?不知你们的师父有没有教导过你们,别在背后说人闲话?”

    姐妹两人相视而笑,身为长姐的那位漫声道:“背后议论别个自然下作,可咱姐妹俩分明是当着你的面摆起龙门阵,妹儿你这么说,可真有些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啦。”

    江韵笙似是一滞,心念电转间倒也为之释然,当下敛衽为礼道:“姐姐教训的是,咳……前次匆匆一晤,还未及与两位论交。小女子江韵笙,霞姿月韵之韵,凤管鸾笙之笙,不知两位姐姐大名为何?”

    姐妹两人见江韵笙忽然彬彬有礼起来,着实有些始料未及,顿了顿才听她们相继答道:“曲晶晶。”“曲莹莹。”

    江韵笙点了点头,面带微笑的道:“幸会幸会,其实今日小妹约两位姐姐前来,是想跟你们做一桩生意,不知两位姐姐可有兴趣呢?”

    身为长姐的曲晶晶轻轻一笑道:“无缺公子重开幻光海市,便是要大家齐聚一堂,借机互通有无。”

    “所以妹儿手里若有我们想要的物事,自然一切都好商量。”

    江韵笙语带赞许的道:“晶姐姐真是快人快语,但其实是小妹看上了两位姐姐手里的一件物事,如今只看两位姐姐愿不愿意忍痛割爱了。”

    曲晶晶微微一怔,片刻方不动声色的道:“哦?那不知妹儿想要的是啥子?”

    江韵笙轻咳一声道:“便是两位姐姐所佩那对宝剑,名曰鹣鲽双剑。”

    慕云在旁边听得分明,登时心中一动,先前他听邢振梁提起过,治剑馆失窃的对宝剑,便是叫做鹣鲽双剑,向来被许为“飞雪娇莺”邢稚莺的文定信物,莫非今日如此凑巧,竟在这里碰上了失窃之物?

    曲晶晶也颇为意外,当下眨眨眼道:“妹儿使的应该是单手长剑,这一对尺八短剑,你多半用不顺手,啷个还要这么上心,非跟咱姐妹俩讨要呢?”

第0523章 交换鹣鲽

    江韵笙脸上微红,难掩羞涩的道:“不瞒两位姐姐,小妹有一位心上人,早想送他一件礼物。可巧昨日听两位姐姐提起这鹣鲽双剑的名头,小妹思来想去,此物着实应景,所以才来向两位姐姐求购。”

    江湖儿女虽然不拘小节,但这等情爱之事,却鲜少当众提及,曲家姐妹听罢不由得腮染红霞。

    曲莹莹定了定神,捉住曲晶晶的衣袖,软声撒着娇道:“姐~反正咱们拿到这对宝剑也没多少时日,用着也不见咋个巴适,既然江家妹儿这么想要,咱们便大大方方成人之美,也算是多交一个朋友噻~”

    曲晶晶白了曲莹莹一眼,颇见无奈的道:“幺妹儿你老是瓜兮兮的,哪能买家还没开口,咱们卖家便把底都漏了,师父没教过你‘奇货可居’么?”

    曲莹莹似乎有所了悟,吐吐舌尖便不再说。江韵笙见状一扫忸怩之色,满面诚恳的道:“晶姐姐尽管放心,虽然我和两位姐姐一见投缘,但正所谓亲姐妹、明算账,所以该付的银两,绝对不会少的。”

    她这厢自认“亲姐妹”,曲晶晶直是啼笑皆非,想了想才淡淡的道:“要咱姐妹俩割爱不是不行,但妹儿你须得依从三件事。”

    江韵笙俨然志在必得,立刻正声道:“晶姐姐但说无妨,小妹一定尽力办到。”

    曲晶晶打定主意,清清嗓子道:“第一件,明晚紫松坪之会,咱姐妹俩也要参与,一同领教女状元的高招。”

    江韵笙眼前一亮,拊掌欣笑道:“这个当然没问题,有两位姐姐压阵,实在是小妹的荣幸。”

    曲晶晶点点头道:“第二件,咱姐妹俩不要你的金银宝钞,只要妹儿拿另一对趁手兵刃来换。”

    江韵笙略一犹豫,终是嗯声道:“可以,不过还请两位姐姐宽容,切莫太过刁难小妹。”

    曲晶晶微微一笑道:“晓得,第三件,嗯……第三件暂且寄下,等我们想到以后,再跟妹儿说吧。”

    看来这位曲姑娘颇懂留白之妙,江韵笙自有成竹在胸,便即慨然道:“也好,反正明晚便能重逢,第三件到时候再说也不迟。”

    曲晶晶满意的嗯了一声,转向曲莹莹道:“好啦幺妹儿,今天咱们出来这么久,是时候回去练功了,免得师父知道,又来念紧箍咒。”

    曲莹莹虽然有些不舍,但还是依言站起身来,江韵笙见状赧然道:“对不住啊莹姐姐,都怪小妹杂务缠身,这才耽搁了跟你们的邀约。”

    曲莹莹对江韵笙颇有好感,当下嫣然一笑道:“没得事,听说女状元霸道得紧,妹儿可得好好准备,免得明天晚上马失前蹄哟。”

    说笑间江韵笙亲自送姐妹两人下楼而去,小雷瞥见慕云有些失神,不禁哂然道:“怎么了大慕头,既然舍不得人家,便跟上去送送嘛,男子汉大丈夫,干嘛扭扭捏捏?”

    慕云翟然一醒,尴尬之下连忙正声道:“雷少爷切莫误会,我只是听她们方才说到‘鹣鲽双剑’,不知你可有印象?”

    小雷闻言一怔,莫名其妙的道:“小爷从来没听说过,你不是故意转移话题吧?”

    慕云摇摇头道:“我曾经听邢老说过,他和邢姑娘的先父合铸了一对奇剑,名字便是‘鹣鲽’。这对奇剑前些日子刚被人盗走,而那姐妹两人也说拿到宝剑时日未久,这其中的关联,恐怕绝非巧合。”

    小雷闻言精神一振,转念间又狐疑的道:“真有这事?不过那姐妹两人品貌不凡,看起来不像盗贼,多半是从别人手里辗转得来的。嗯……总之这件事情小爷管定了,明晚咱们也去紫松坪凑凑热闹。”

    慕云早料到小雷不会袖手旁观,当下便也点头称是,反而鄢婷脸上露出担忧之色,沉吟间柔声道:“慕云哥哥,这次海市盛会形势复杂,你身上还有命案,实在不该多树强敌,所以别节外生枝了吧。”

    慕云知道鄢婷是一番好意,想附和又有些犹豫。

    小雷心中不以为然,斜睨间俨然鄙视的道:“你们这些女孩子,总是畏畏缩缩的没胆色,何况你怎么知道会多树强敌,说不定反而会多交几个朋友呢?”

    鄢婷为之一滞,忍不住瞪了小雷一眼道:“蒙受冤屈的又不是你,你自然乐得说风凉话了。”

    小雷哈的一笑,语带戏谑的道:“小爷明白了,你是怕大慕头跟其他女孩子走得太近,回头不要你了吧?”

    鄢婷嫩脸飞红,又羞又气的道:“你乱说什么,谁那么不懂事,胡乱担心这种没来由的事情?我纯粹是为慕云哥哥着想,哪像你似的,只会煽风点火,唯恐天下不乱。”

    小雷见状愈发好笑,慢条斯理的道:“小狐狸精胆大妄为,这么诋毁小爷,大慕头你怎么说?可要记得咱们两人是过命的交情,俗话说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你不能为了女人便坏了兄弟义气呀。”

    慕云没想到小雷和鄢婷三言两语又掐了起来,一时之间只觉哭笑不得,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心中忍不住突发奇想。

    正所谓不是冤家不聚头,难道眼前这对金童玉女缘分不浅,日后大有可能喜结连理?

    正在慕云莫名感慨之际,江韵笙去而复返,上楼之后先向小雷微微一笑,这才转向最后来的那位白衣女郎,欠身为礼道:“谷小姐见谅,真是让你久候了,其实小女子约你前来,也是想做一桩生意。”

    白衣女郎并未意外,觑目间淡淡的道:“嗯……那不知江姑娘看上了妾身哪件物事?”

    江韵笙轻咳一声,摇摇头道:“并非小女子打算夺人所爱,而是我手中有一件物事,想必谷小姐会非常感兴趣。”

    白衣女郎娥眉一挑,似笑非笑的道:“江姑娘如此笃定,看来已经胸有成竹,妾身即便原本没有兴趣,这下也非得瞧一瞧了。”

    江韵笙抿嘴一笑,自信满满的道:“总之不会让谷小姐失望,但正所谓明珠配美玉、彩凤栖梧桐,谷小姐若想见到此物,必须通过小女子的考验。”

    白衣女郎微一颔首,不温不火的道:“愿闻其详。”

第0524章 双姝过手

    江韵笙脸上隐现兴奋之色,当下清咳一声道:“其实这考验十分简单,只要谷小姐的本领胜过小女子,我便将那件物事双手奉上。”

    白衣女郎不禁莞尔道:“妾身只是无名之辈,姑娘何必与我争锋?”

    江韵笙一脸认真的道:“与名声大小无关,纯粹是考验而已,还望谷小姐莫要推脱。”

    白衣女郎沉吟片刻,终是点头道:“罢了,既然是必要的考验,妾身只好勉为其难,不知江姑娘打算如何较量?”

    江韵笙早有定计,立刻回答道:“咱们都是女儿家,不该像男子那么粗鲁蛮横,较量的方式最好文雅一些,所以……不如比比暗器功夫如何?”

    白衣女郎依旧不温不火,只是微笑道:“那便如此吧。”

    江韵笙察言观色,倒真有些莫测高深,但她已经骑虎难下,索性把心一横,纤手微抬之际,郑重其事的道:“小女子精擅飞针,请谷小姐小心了。”

    说罢只见江韵笙皓腕轻振,霎那间银光暴射,疾如密雨繁星,猛攻向白衣女郎,上锁咽喉双肩,中取胸腹丹田,下透膝胫足趾。

    十几支梅花针仿佛布好奇门绝阵,令人避无可避,手法称得上精妙无伦。

    慕云和小雷都是识货之人,见状不由得为之动容,小雷更加脱口惊呼道:“谷小姐当心!”

    呼声未已,但见白衣女郎身躯不动,只是玉手微微一张。

    顿时无形罡劲壁立如桓,十几支劲急的飞针如中磐石,只发出一连串噼啪之声,随后尽皆弹坠于地。

    这一下以力破巧,应对得着实轻松,江韵笙虽然满心不服,却也无可奈何,便待抖擞精神再展绝技。

    然而正在此时,白衣女郎转守为攻,掌指微动间银光乍现,同样射出两支梅花针,突袭江韵笙胸前,正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江韵笙岂敢怠慢,扬掌接挡同时,又是七支梅花针连环出手,疾射白衣女郎胁下软肋,倒要看她的护身游潜能够挡住几重攻势。

    孰料刚刚出手,江韵笙便觉两道阴劲当胸袭到,其实白衣女郎那两支梅花针并不难接,但这般深厚内力,委实非同小可。

    江韵笙霎时惊出一身冷汗,百忙间汇聚真元于掌心,迎着那两道阴劲全力封出。

    砰然震响中掌力交接,江韵笙顿觉胸口如中巨杵,气血翻涌间还没回过神来,肩头又是骤然一麻,分明被另一道阴劲击中,惊骇之下当场动弹不得。

    三招两式一败涂地,江韵笙禁不住面红似火,银牙紧咬间忿忿的道:“你!哼……明明说好较量暗器,你干嘛要用内力压人,这算什么高明手段?”

    白衣女郎尚未答话,玉珊已经轻哂道:“输了便是输了,哪来这么多借口,何况暗劲怎么不算暗器?倘若我家小姐光明正大的用内力压你,你根本连半招都别想出手。”

    江韵笙一时语塞,思忖片刻也觉此战败得无话可说,羞赧之余嘟起小嘴道:“好嘛~反正你是大姐姐,输给你没什么好丢人的。唉……姑姑总说我火候未到,远远不是你的对手,看来一点都没说错。”

    白衣女郎被江韵笙这副情态逗得忍俊不禁,轻轻一笑道:“既然如此,江姑娘那件物事可否容妾身一观?”

    江韵笙双眼一闭,赌气的道:“我现在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即便想给你看,也没法子啊。”

    白衣女郎愈发失笑,顿了顿才咳声道:“是妾身的过失,万请江姑娘恕罪。”

    说罢只见白衣女郎举掌轻拂,江韵笙身上的禁制立刻被潜劲解除,这位娇蛮姑娘煞有介事的揉了揉肩膀,这才慢吞吞的道:“我只答应给你看,别人可不好给他们见到。”

    白衣女郎微颔首道:“可以,那咱们借一步说话?”

    江韵笙摆摆手道:“那也不必,只要我把那件物事拢在袖里,你将手伸进来一探便知。”

    白衣女郎听罢未置可否,她身边的素娥却是秀眉轻蹙,低声提醒道:“小姐,这位江姑娘的花样不少,您可得小心提防。”

    白衣女郎淡淡一笑,一派坦然的道:“江姑娘既有顾虑,那便如你所说吧。”

    她说罢径自迈步上前,然后将玉手伸入江韵笙袖中。

    江韵笙面现欣然之色,跟着白了素娥一眼,分明讥讽的道:“毕竟还是谷小姐胸襟坦荡,不像那些专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长嘴婢子,哈……”

    素娥闻言正自红晕上脸,便见原本波澜不惊的白衣女郎神色一僵,同时惊咦一声,显然大为错愕。

    这下可由不得素娥和玉珊心头猛震,认定自家小姐遭了江韵笙的暗算,同声惊呼中便要拔步上前襄助。

    白衣女郎见状素手一挥,沉声低喝道:“无妨,你们都退下,咳……敢问江姑娘,你这件物事从何而来?”

    江韵笙神秘一笑,悠悠的道:“关于这件物事,我只能跟谷小姐说,是得自一位‘故’人~”

    白衣女郎娇躯一震,脱口轻呼道:“你是说‘故’……人?是他亲手交给你的吗?”

    江韵笙点点头道:“自然是了,否则我又不是未卜先知的神仙,怎么知道谷小姐对这件物事感兴趣呢?”

    白衣女郎美眸微闭,再睁开时已经隐见泪光,半晌方喑哑的道:“多谢,这件物事于我而言,的确堪称价值连城,不知江姑娘打算收取何等代价,才肯将它让给妾身?”

    江韵笙嘻嘻一笑,眨眨眼道:“原本我是想要谷小姐身上这件莹月雪蚕衣,但这大白天的,实在不好让你衣不蔽体。所以不如学方才晶姐姐的榜样,等什么时候我想到了另一件事,再详细跟你说吧。”

    白衣女郎被调侃了一番,却并无丝毫羞恼,反而隐带笑意的道:“这件衣裳你若喜欢,隔日我差玉珊送给你便是,至于另一件事,你回去须得好好思量,倘若及不上这件物事的价值,可别轻易开口。”

    江韵笙闻言喜出望外,当下娇笑着道:“不愧是大姐姐,果然懂得照顾人,回去以后我可得想一件难如登天的大事,让你使出浑身解数才能办到,这样才不算亏本呢。”

第0525章 万古流芳

    说笑间人影乍分,那件神秘物事已经被白衣女郎纳入袖中,只见她眼底仍有几分濡湿之意,先深吸了一口气,这才点点头道:“今日得此收获,妾身着实归心似箭,这便与江姑娘别过了。”

    “想必你要寻我绝非难事,咱们两人必定还有相谈的机会。”

    江韵笙了然的道:“谷小姐请便,咱们后会有期,我还有一场约会,便不送你们了。”

    白衣女郎微微一笑,又敛衽施了一礼,随后领着素娥和玉珊下楼而去。

    江韵笙目送三女的背影消失,转身面向小雷,嫣然一笑道:“好啦小师弟,让你等这么久,还真有些不好意思,你可别怪我哟~”

    小雷睨了江韵笙一眼,凉凉的道:“江大小姐言重了,看你这日理万机的架势,能抽出时间跟我客套几句,已经算是十分赏脸,我哪敢怪罪你呢?”

    江韵笙听罢吃吃笑道:“别吃醋嘛小师弟,我刚才说过还有一场约会,但实际并未事先告知,那你不妨猜一猜,我约的究竟是谁?”

    小雷看着江韵笙那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的娇俏模样,一时之间倒生出几分局促,勉强不动声色的道:“你……你不会是约的我吧?”

    江韵笙莞尔道:“小师弟果然聪明,当然……不是喽~”

    小雷登时一滞,尴尬间又听江韵笙揶揄着道:“小师弟别着急,我这叫做不约‘儿童’,等你长大些再说吧。”

    小雷愈发无语,接着只见江韵笙款款来到桌前,捡最后一张椅子坐了,随后目视鄢婷,点头一笑道:“其实我想约的是这位老板。”

    鄢婷早有猜测,当下微颔首道:“承蒙江姑娘看得起,我真是不胜荣幸。”

    江韵笙抿嘴轻笑道:“哪里哪里,能跟郡主殿下结交,这是民女的荣幸才对。”

    鄢婷吃了一惊,片刻方讷讷的道:“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江韵笙摆摆手道:“殿下不必担心,民女口风甚紧,绝不会随处乱说。呵……上次在积雷峰下只是惊鸿一瞥,这次可给民女饱餐秀色了。”

    鄢婷不由得红晕上脸,转念间轻咳一声道:“说来惭愧,江姑娘倒是一如既往,堪称国色天香。”

    江韵笙会心一笑道:“彼此彼此,只不过容民女冒昧一问,殿下身上这香气是从何而来?”

    鄢婷一时碍口,索性反问道:“那江姑娘呢,可否先告知我?”

    江韵笙嗯声道:“当然可以,殿下博闻强识,可还记得上一次海市盛会之上,十绝重宝最终花落谁家?”

    鄢婷沉吟着道:“大体还有些印象,十绝之首通灵玄识、之四八荒御武、之五阴山遗密、之六道真玄解、之九圣法之传,半壁江山都被慕容大侠囊括,堪称独领风骚。”

    “十绝之二普渡圣光由青藏金顶浮屠迎回,十绝之三森屠血禁被天南碧血联所得,十绝之七神鸣天怒归于武当真武殿,十绝之八无弦心音赠予蓬莱琴姬,十绝之末万古流芳则被一位姓扬的公子得去。”

    江韵笙得意一笑道:“扬公子倒是没错,但这‘扬’并非姓氏,而是他的名字。”

    鄢婷瞬间反应过来,面露欣羡的道:“原来如此,那便那怪了。”

    小雷则干哼一声道:“真是看不出来,那黑心茶桶这么会讨女孩子的欢心,当时那么多宝物,他只竞争一样万古流芳,敢情是不爱江山爱美人呀。”

    江韵笙脸上隐现潮红,螓首微垂之际,颇见哀怨的道:“倘若真是这样倒好了,可他毕竟更爱江山,从小便心怀壮志,还说要一统天下,结果被大伙儿送了个‘范一统’的诨名,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她说罢自觉好笑,但转念间又有些羞赧,便即整整颜色道:“总之我身上这香气,便是来自那枚天香帝神丹的奇效,可殿下身上这香气,跟我又有所不同,想必应该有一番难得的际遇吧?”

    鄢婷心生局促,只叹自己这“际遇”着实说不出口。

    江韵笙察颜观色,反而会错了意,当下抿嘴一笑道:“也罢,殿下既然有难言之隐,民女便不再追根究底了,反正咱们两人颇有缘分。”

    鄢婷自然听得出江韵笙这所谓“缘分”的含义,索性来个将错就错,红着脸轻咳一声道:“方才跟江姑娘聊得投契,还没来得及给你介绍,咳……这位是慕云哥哥,上次在积雷峰下,咱们都见过的。”

    江韵笙微微一怔,觑目间含混的道:“唔……自然是见过的,这位慕少侠,久仰久仰啊。”

    这两声“久仰”真是勉强得很,所幸慕云并未放在心上,只是淡淡的道:“无名小卒而已,江姑娘客气了。”

    江韵笙浅浅一笑,转向小雷道:“上次还见过那位黄河五蟒帮的龚小姐,小师弟是否知道她近况如何?难道还思谋着找我们报杀父之仇?”

    小雷暗自一滞,绷起小脸道:“干嘛?你们先是杀了小蛾子的老爹,然后又往她身上泼满了脏水,现在是打算斩草除根了么?”

    江韵笙哑然失笑,优哉游哉的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她若非要执迷不悟,那便是自寻死路了。”

    小雷听得一怔,沉吟间只见江韵笙拿起桌上的酒壶,为自己斟满一杯,接着站起身来道:“今日故人重逢,实在可喜可贺,不过今晚我还有要事待办,实在不克久留,在此满饮一杯,权当是告罪了。”

    她说罢果然仰首一饮而尽,慕云和小雷也跟着干了一杯,只有鄢婷酒未沾唇,起身相送之际含笑道:“江姑娘果然豪爽,称得上巾帼不让须眉,比起我来真是强多了。”

    江韵笙粉脸酡红,眼波迷离间嘻嘻一笑道:“哪里哪里,其实民女……民女也是头一次……饮酒,咳……真是……好辣。咦?殿下……殿下怎么忽然变成两个了?哦……原来是晶姐姐和莹姐姐啊……”

    呢喃痴笑之间,江韵笙的娇躯竟自摇摇欲倒,终究风摆杨柳般软伏在鄢婷肩头。再看时已然鼻息微微,好一幅海棠春睡的图景,可见“巾帼不让须眉”倒也未必,只是“舍命陪君子”罢了。

第0526章 闺房游赏

    全没料到江韵笙一杯饮罢便当场醉倒,鄢婷一时之间哭笑不得,只好扶着她重新坐下。

    小雷同样大跌眼镜,忍不住面现凝重的道:“我说小狐狸精,你这开的不是黑店吧,给人家江大小姐下药了么?”

    鄢婷没好气的道:“说什么胡话,如果真的下了迷药,你和慕云哥哥怎么没事?”

    小雷一本正经的道:“这还不简单,我们的酒是先前倒的,人家的酒可是刚刚斟的,保不齐迷药正是你方才下的呢?”

    鄢婷为之一滞,又是窘迫又是无奈的道:“你这小布老虎,要怎样才肯相信不是我下的迷药?”

    小雷打个哈哈,悠悠的道:“你自己也喝上一杯,没事我才信你。”

    鄢婷又是一滞,踟蹰间忽然瞥见慕云的眼睛一眨不眨,正在紧盯着江韵笙,尤其他盯的地方还是人家犹自波澜起伏的胸口,这下可由不得她又羞又气,当即正声道:“好!——慕云哥哥你来作证,下没下迷药自有公断!”

    慕云听得一愕,正待出言劝解,鄢婷已经不由分说的满上一杯,随即眼一闭、心一横,仰起下巴一饮而尽。

    烈酒入喉,如同火烧,鄢婷登时呛得连连咳嗽,心头好似小鹿乱撞,气血上涌之际,一张嫩脸胀得通红,看起来真是娇艳无伦。

    慕云见状哪敢怠慢,连忙为鄢婷拍背顺气,怜惜之余和声道:“婷儿你这是怎么了,干嘛跟雷少爷置气,他纯粹是开玩笑啊。”

    鄢婷平时的确极少饮酒,方才一时赌气,此刻却把肠子都悔青了,头晕脑胀之下,低低呻吟着道:“谁让你……盯着江姑娘看,你们都是……怪物,酒……有什么好喝的?”

    她说罢支持不住的伏在桌上,柳眉紧蹙之际,还不忘辩解道:“反正……没什么迷药,都怪这酒……太烈了……”

    小雷见状心中暗爽,幸灾乐祸的道:“行吧,算小爷勉强信你一次,可你这酒量也太浅了吧?”

    鄢婷摇了摇头,呜咽着道:“难怪……难怪妈……一直不许我喝,嗯……好难受……妈……”

    不觉间酒意上头,只见鄢婷美眸微闭,只余下几句断断续续的胡话。

    慕云看得又是好笑又是爱怜,沉吟间只听小雷嘿然道:“怎么样大慕头,两位国色天香的绝代佳人都醉倒了,咱们要不要趁机……”

    慕云反手赏了小雷一记爆栗,随即凛然正声道:“别随口乱说,正所谓瓜田李下,这话若给人家听到,岂不徒增误会?”

    小雷吃痛的摸了摸额头,小嘴一撇轻哼道:“好你个恩将仇报之徒,假充什么道学先生?别以为小爷刚才没看见,你盯着人家江大小姐那里干什么?”

    慕云脸上一热,无奈摇摇头道:“我在看她的呼吸是不是均匀,是不是在装醉。”

    “毕竟剑南烧不算太烈的酒,即便她酒量再浅,也没有只喝一杯便醉倒的道理。”

    小雷心中不以为然,当下秀眉一剔道:“那你看出什么来了,她是不是在装醉?”

    慕云挠了挠头,期艾着道:“似乎真是醉倒了,这的确有些奇怪。”

    小雷为之一哂,随后悠悠的道:“那怎么办,眼下天气还不算暖和,这么昏昏沉沉的睡上半天,说不定便要着凉生病。”

    “小狐狸精倒也罢了,人家江大小姐今晚还有要事待办,可不能随便耽搁。”

    慕云沉吟着道:“不错,咱们还是先把她们两人安顿好,再设法打听一下江姑娘的住处,若是她有同伴,正好托付过去。”

    小雷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只好点头称是,两人立刻唤来店小二略作交待。

    此时客栈已经打烊,便由掌柜的指引路径,两人半扶半抱,将两女一同送进鄢婷的闺房。

    这间闺房虽说体量不大,却布置得十分雅致,正是沉香为床,鲛绡为帐,梨木桌椅,古意盎然。尤其房中还充溢着沁人的幽香,正是来自鄢婷身上的龙涎异香。

    小雷四下里打量了一番,不无妒忌的道:“这小狐狸精,真是到哪儿都不忘摆谱,先前穿得那么素净,小爷还以为她转了性子,没想到是败絮其外、金玉其中。”

    慕云并不理会小雷的牢骚,径自将两女扶上床榻,然后为鄢婷除下脚上的绣鞋。

    那是一双缎子面的绣雪锦鞋,鞋底为沉香木所制,鞋头鹅黄,里衬丝绒。

    鞋内一双纤巧的玉足掩在洁白的罗袜之中,稍稍触碰间只觉柔若无骨,当真不愧为金枝玉叶。

    小雷冷眼旁观,忍不住揶揄着道:“大慕头发什么呆呀,以后你要真的当上郡马,还不是为所欲为?除非眼下你便嫌小爷碍事,那我赶紧消失?”

    慕云登时一滞,脸红耳热间不敢答话,只是细心的安置好两女,又拉过锦被为她们盖上。

    直到把这一切都做完,慕云才擦了擦脑门上的汉水,期期艾艾的道:“好了,咱们这便出去走走,看能不能探问到江姑娘的住处。”

    小雷抿嘴一笑,转身当先而去。慕云又依依不舍的看了看酣醉中的鄢婷,脸上闪过一丝淡淡的苦笑。

    郡马恐怕是痴心妄想,只盼这位郡主殿下平安喜乐,将来能有一个好归宿,自己便足可欣慰了。

    时值后晌,艳阳高照,官阳小镇的市集之中,依旧是熙熙攘攘、人山人海。

    慕云和小雷信步闲游,逐渐被热火朝天的气氛感染,险些把探听讯息的正事都忘到脑后。

    此刻只见小雷左手握着一串冰糖红果,右手抓着半只卤肉锅盔,嘴里兀自大快朵颐,双眼还不忘四处寻摸美食,真是好一派饕餮临世的模样。

    慕云见状暗自擦把冷汗,踟蹰片刻方讷讷的道:“雷少爷难道是中午没吃饱?虽说婷儿上的都是我的菜,可你也没少吃啊?”

    小雷白了慕云一眼,理直气壮的道:“当时小爷光顾着饱餐秀色,饭菜都不知吃到哪里去了,这时候饿起来有什么稀奇?”

    慕云正自无语,便听小雷轻咦一声,随即拿手一指道:“大慕头你看,那不是先前你施舍过的叫花子么?他今天遇上你这冤大头,算是发了横财,难怪那么悠闲。”

第0527章 聚英客栈

    慕云闻言一愕,顺着小雷的目光看去,只见一名衣衫褴褛的乞丐正懒洋洋的躺在街尾。

    这乞丐看起来约摸五十岁上下,虽然蓬头垢面、貌不惊人,却偏有一种英华内敛的独特气质,着实令人不敢小觑。

    慕云一时诧喜,连忙上前抱拳为礼道:“前辈安好,咱们又见面了,在下跟您果然有缘啊。”

    那乞丐本来正在假寐,闻言睁开眼睛,睨视间干巴巴的道:“少年人来得好快,敢情想讨什么好处不成?”

    慕云暗自一滞,无奈摇摇头道:“前辈切莫多心,在下襄助那几两盘川,只为积攒功德,绝无强求报答之意。前辈若是无心相叙,在下这便告辞,咱们后会有期。”

    他说罢便待转身而去,那乞丐见状微微一笑,扬声招呼道:“少年人且慢,咱化子虽说没什么好处给你,但可以指点你一条明路。”

    慕云闻言一怔道:“前辈知道在下要去哪里吗?否则又何谈指点?”

    那乞丐打个哈哈,优哉游哉的道:“少年人正值红鸾星动,想必是在找人家女娃儿的住处,咱化子没说错吧?”

    慕云吃了一惊,讷讷间只见小雷也走上前来,向那乞丐点头一笑道:“不错,我们的确是在找江大小姐的住处,贵帮一向消息灵通,如果愿意帮忙,自然再好不过。”

    那乞丐盯了小雷一眼,清咳一声道:“小娃儿果然精明,但有时还是厚道些好。”

    小雷吐吐舌尖,似笑非笑的道:“精明不敢当,否则先前怎会有眼不识荆山玉,结果被大慕头比下去。”

    那乞丐摇头轻笑道:“小娃儿争强好胜,难免便要吃亏。”

    “咳……咱化子言尽于此,你们若想找那位江姑娘的行踪,便往镇北聚英客栈去吧。”

    慕云和小雷对望一眼,欣然间躬身施礼道:“多蒙前辈指点,不知前辈可否告知名讳,我们两人也好郑重称谢。”

    那乞丐摆摆手道:“既然知道路径,便快些动身吧,咱化子还得补觉,你们别再扰我。”

    他说罢闭上眼睛蒙头睡去,慕云心知这等风尘异人多数有些怪癖,于是也不强求,只向小雷一笑道:“那咱们便依前辈的指点,走一趟聚英客栈吧。”

    小雷略一沉吟,终是点头道:“走一趟也无妨,反正眼下天色还早,即便这叫花子是故弄玄虚、信口开河,咱们仍然有时间去别处探问。”

    看来这位小爷不满那乞丐方才言词生硬,所以故意拿话挤兑人家。

    慕云听罢直是啼笑皆非,索性当先快步而去,至少这轻慢前辈的罪过,最后别算在自己头上才好。

    片刻之后来到地头,敢情这聚英客栈豪阔得紧,非但占地足有云来客栈的四倍以上,上下更是连筑三层,大门前红灯高挂,伴以花团锦簇,俨然透出一派富贵之象。

    小雷见状连连点头道:“大慕头你看清楚,人家这才叫客栈嘛,哪像小狐狸精借你想的名字开的那间,明明是蓬门荜户,还偏要附庸风雅,最后只落得贻笑大方。”

    慕云一时之间不好接话,只能含糊的道:“至少婷儿那间的地段还好,正是四方往来的要道,咳……咱们还是赶紧进去打听一下,看江姑娘是不是真的住在这里。”

    说话间两人迈步走进大门,立刻有一名满脸堆笑的店小二迎了上来,点头哈腰间足见殷勤的道:“两位客官里边情,敢问您是打尖还是住店,要不要往后院歇马?”

    慕云稍一犹豫,抱拳为礼道:“打扰小二哥了,在下有位朋友在外面喝醉了酒,而且先前听她说起,似乎是在贵处下榻,所以可否烦请贵处查对一下?”

    店小二想必经历过这种事情,依旧笑吟吟的道:“这个当然没问题,咱们聚英客栈可是金字招牌,一向乐于招待名流英豪。”

    “尤其像两位客官这样一表人才、英气内敛的少年侠士,都对咱们这儿情有独钟,正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是也~”

    慕云和小雷都没想到店小二还会掉几句书袋,相顾莞尔间随口相应,跟着他来到柜台前面,又报上江韵笙的姓名。

    满以为这下十拿九稳,孰料那位白净富态的掌柜翻了翻手头的卷册,最后轻咳一声道:“不好意思啊客官,您说的这位姑娘,没在本店留下名号。”

    “不过也可能她是跟本家亲友一起来的,您不妨说说她形貌如何,咱老包记性不错,或许能想起来。”

    慕云暗道有理,于是详细描述了一番江韵笙的穿着容貌。

    那位包掌柜听罢仍是不得要领,沉吟间讷讷的道:“在咱们这儿下榻的女侠虽然不少,但像客官方才说的那般特征,这个……似乎的确没有。”

    慕云为之一滞,正有些措手不及之际,便听小雷和声道:“好啦大慕头,看来咱们被耍了,咳……紧赶慢赶走这一程,小爷真有些口渴,多谢掌柜的和小二哥帮忙,给我们上一壶好茶吧。”

    包掌柜道声不敢,然后吩咐店小二准备茶点,慕云和小雷则捡近处的一张桌子坐了。

    小雷游目四顾,若有所思的道:“看来江大小姐不住这儿,可那叫花子应该没有理由消遣咱们,大慕头你怎么看?”

    慕云眉头紧皱的道:“如今仔细回想起来,那位前辈只要咱们来这儿寻找江姑娘的行踪,却并未明说她住在聚英客栈,所以莫非是咱们先前领会错了?”

    小雷微颔首道:“有道理,总之这些自诩前辈的家伙,老是喜欢拿着端着,从来都不肯踏踏实实的帮忙。不过也可能是你施舍太少的缘故,想必再给他加上二两银子,他便会和盘托出了。”

    慕云闻言直是哭笑不得,无奈叹口气道:“是是是,只怪我寒酸落魄,换做雷少爷自然不同。”

    说话间店小二送上茶水,原来是上好的雨前龙井,两人一时之间理不出头绪,只好暂时将事情放在一边。

    正在喝茶闲谈之际,慕云忽然目光一注,脸上露出愕然之色。

    对面的小雷觑得分明,好奇之下回头望去,只听楼梯上脚步声响,三条人影结伴走了下来。

第0528章 五蟒易主

    三人之中当先那位四十岁上下年纪,身长八尺而瘦如竹竿,面容里隐隐带着一片阴鸷。

    后面跟着的两人则魁梧精壮,身着黑色劲装,看起来应该是当先那人的随从。

    此际刚过未末时分,因为不是饭点,人流已经有所减少。

    当先那人转目瞥见慕云,脸上微微变色,停步之际沉吟着道:“这位少侠好生面善,莫非咱们先前见过?”

    慕云站起身来,虚一抱拳道:“难为贾帮主还记得在下这等无名小卒,不错,年前在贵帮凤翔府的堂口,在下受到贾帮主的盛情款待,着实荣幸之至。”

    原来当先那人正是黄河五蟒帮的副帮主贾希仁,此时只见他脸色泛青,勉强挤出个笑容道:“果然是慕少侠,当天敝帮横生变乱,让各位朋友见笑了。”

    慕云淡淡一笑道:“岂敢岂敢,贾帮主深明大义,一举诛杀倒行逆施的龚海通,贵帮自此之后拨乱反正,武林风评也大有改观,在下可是真心实意佩服贾帮主的。”

    贾希仁听得一怔,随即咳声道:“慕少侠过奖了,贾某人其实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若非龚帮主听信谗言,大肆清洗我们这些老兄弟,贾某人绝不会做出逆反之事。”

    旁边的小雷早已满心不忿,闻言冷冷一哂道:“所以果真像江湖传言说的,龚小姐和他师父高鸿峻暗通款曲,唆使她爹龚海通大肆清洗帮内元老,打算等黄河五蟒帮自乱阵脚,再趁机一举夺占基业?”

    贾希仁打眼一扫,面现迟疑的道:“不知这位是?”

    小雷尚未答话,慕云已经接口道:“岳雷少侠是‘无计公子’范尊扬的师弟,于在下有救命之恩。”

    贾希仁放下心来,连连点头道:“原来是岳少侠,真是幸会了,正如岳少侠方才所说,那悖逆人伦的贱丫头和人面兽心的高鸿峻勾搭成奸,竟敢图谋我们黄河五蟒帮的百年基业。”

    “偏偏龚帮主不辨忠奸,一味听信那贱丫头的谗言,不仅害得许多老兄弟不得善终,更让本帮的局面每况愈下,在江湖上声名狼藉不说,甚至还引起了民怨沸腾。”

    “贾某人这几年内心煎熬,多次忍不住犯颜直谏,却都被龚帮主压了下来。唉……最后为了本帮的前途,贾某人万般无奈,只能揭竿而起,即便背上悖逆弑主的骂名也顾不得了。”

    贾希仁这厢长吁短叹,俨然声情并茂,小雷听得几欲作呕,正待出言讥讽之际,却见慕云缓缓摇头道:“毕竟疏不间亲,这也是人之常情,龚帮主英雄了得,偏偏坏在他那名不孝女身上。”

    贾希仁立刻附和道:“慕少侠言之有理,所幸天网恢恢、疏而不漏,高鸿峻难敌河东项王天威,雷鸣山庄已经化成一堆瓦砾,如今只剩那对狗男女结伴亡命天涯,想必不久之后便能让他们恶贯满盈。”

    慕云一正色道:“贾帮主其志可嘉,在下衷心佩服,日后若有用得着在下之处,贾帮主尽可差遣,在下必不推辞。”

    贾希仁欣然道:“多谢慕少侠的一片盛情,日后你便是黄河五蟒帮的朋友,哈……”

    寒暄间将贾希仁一行送出大门,慕云独自返回客栈大堂,只见小雷双臂环抱,满面轻藐之色,鼻中冷哂道:“慕‘少侠’,你觉得自己还对得起这个‘侠’字吗?”

    慕云早有所料,当下不见丝毫局促,只是轻咳一声道:“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你我人微言轻,何必勉为其难?”

    小雷又是一哂道:“在小爷面前用不着假惺惺,你是跟那黑心茶桶有了什么协议吧?”

    慕云微微一顿,摇摇头道:“不要胡猜,总之事已至此,一切得向前看。”

    小雷依旧怨愤难平,不禁冷笑道:“是么?难道你不觉得那些污蔑小蛾子的鬼话耳熟?”

    慕云正自一怔,紧接着又听小雷恨声道:“为了自家的肮脏目的,便玷污人家女孩子的名节,嘴上说得义正词严,实则无耻下流之极!”

    慕云暗自一滞,片刻方艰难的道:“雷少爷这话是什么意思?”

    小雷双目逼视,分明挑衅的道:“正是你想的意思。”

    慕云的脸色更加难看,竭力隐忍着道:“恕我愚昧,听不懂雷少爷的意思。”

    小雷哈的一笑,愈发轻蔑的道:“如果你对铁面女连这点起码的信任都没有,那再说什么都没意思了。”

    场中登时一寂,只剩两人凛眉对峙,小雷这些话隐忍许久,此刻索性痛快说出,神色中俨然一派理直气壮。

    慕云则是面沉似水,双拳紧紧握起,目光闪动之间,也不知是羞恼还是痛苦,只是强压着不肯发作。

    双方僵持盏茶时光,终是慕云摇了摇头,低眉涩声道:“回去吧,不管什么回去再说。”

    小雷闻言一怔,睨视间干巴巴的道:“没意思,小爷还以为你会脸红脖子粗,然后哭哭啼啼的夺门而去呢。”

    慕云叹口气道:“倘若我真如雷少爷所料,估计将来哪天也要给人拿‘名节’去玷污了。”

    小雷忍不住扑哧一笑,随即又绷起小脸,清咳一声道:“你少看不起女孩子,正所谓巾帼不让须眉,人家有时候真比你……咱们须眉男子还强得多呢。”

    慕云微颔首道:“但愿如此,既然这里找不到有用的线索,咱们不如先回云来客栈,或许江姑娘已经醒了也说不定。”

    小雷略一沉吟,随后摆摆手道:“不成,今晚咱们要住在聚英客栈。”

    慕云暗吃一惊,难掩疑惑的道:“这……好像不合适吧,今天好不容易跟婷儿重逢,她先前还喝醉了酒,咱们要不回去照顾一下,只怕有些说不过去。”

    小雷白了慕云一眼,不以为然的道:“真是大‘木’头,活该你给小狐狸精吃得死死的,哼……总之小爷决定了,今晚必须在这儿住,你自己看着办。”

    他虽然说是“看着办”,但言外之意分明不容置疑。

    慕云听罢心中一动,毕竟哪怕酒量再浅,也没有只喝一杯便醉倒的道理,难道……唉……这些精明透顶的女孩子,有时候真比须眉男子还强得多啊。

第0529章 巧戏玉珊

    “咳……这一餐咱们已经吃了个把时辰,雷少爷满意了么?”

    “没有小狐狸精暗中搅局,总算吃得舒坦。”

    “那可否容我先走一步?”

    “干嘛?难道你打算去买烧饼充饥?”

    “雷少爷果然善解人意。”

    “好歹是小爷请你,你不感激也还罢了,摆这一张苦瓜脸给谁看?”

    “倘若我笑脸相迎,雷少爷能否答应把客房退了,咱们这便回云来客栈?”

    “哼……你真以为小爷要住在这儿,只是为了消遣你?”

    “呃……雷少爷莫非别有深意?”

    “那当然,总之你今晚警醒着点,可能还有事情用得着你。”

    “雷少爷难道想找谁的晦气?”

    “那倒也不一定,但如果真的出了事情,你可不能不为兄弟两肋插刀。”

    “如果真是兄弟之事,漫说两肋插刀,纵然赴汤蹈火,我都在所不辞。”

    “哈……这才像话,难得你跟我义父交游了这么久,身后还背着他的真刚宝剑,到时候可别马失前蹄,辜负小爷对你的期望。”

    “惭愧,终究还得多谢雷少爷引荐。”

    “用不着那么见外,只当小爷拿这口剑跟你换妩儿罢了。”

    “那贱婢能拜入蔡前辈座下,说起来也算福缘深厚。”

    “哼……竟然给你料到小爷的步数,算你有些心计,不过别老是贱婢来贱婢去的成不成?大男人家小肚鸡肠,敢情人家天底下的丫鬟婢子都得罪你啦?”

    “叫惯了贱婢,一时之间难以改口,还望雷少爷见谅。”

    “好啊,等人家妩儿哪天出息了,小爷看你还敢这么无礼。”

    “贱婢终究是贱婢,狗肉永远上不了席面。”

    慕云和小雷这厢正自磨牙斗口,忽听旁边一人冷笑道:“朋友不修口德,是在指桑骂槐么?”

    嗓音清脆,隐带娇蛮,两人错愕之下循声望去,赫见一位侍婢装扮的少女叉腰俏立,神态中分明满是不忿。

    丝缎衫裙色呈新绿,并蒂双莲锦绣粉履,圆圆的苹果脸透着娇美可人,敢情是今日在云来客栈有过一面之缘的玉珊姑娘。

    慕云措手不及,讷讷间只见玉珊蹬蹬蹬几步走近过来,戟指嗔斥道:“怎么?这时候变哑巴了?哼……指着秃子骂和尚,以为姑娘是好欺侮的?”

    这才真叫病从口入、祸从口出,慕云虽然有些后悔,可自忖并无冒犯之心,大可不必道歉,于是不以为然的道:“姑娘若是自认不好欺侮,便向在下一展厉害手段,否则何必疑心生暗鬼,徒然惹得大家不快。”

    玉珊万没料到慕云还敢顶嘴,呆了片刻才醒过味来,柳眉倒竖之际,恨声怒斥道:“好……好啊!姑娘早看你不顺眼了,这次好歹要给你个教训!”

    说罢但见玉珊纤掌陡扬,狠狠一个耳光扇向慕云,这一下非但出手迅若掣电,内中更蕴藏精妙后招,端的是行家手笔,令人不敢小觑。

    慕云微感意外,但毕竟早有成竹在胸,当下掌指微动,使出自家独门的小擒拿手法。

    快不过只快了那一丝,巧也无非只巧了那一毫,但正是这一丝一毫的先机,已经足够后发制人。

    玉珊满以为这招无有不中,孰料掌风落处,她倏觉腕脉一紧,竟被慕云牢牢擒住。

    难得这小丫鬟还算机灵,百忙间飞起一脚,踢向慕云身下的座椅,欲图围魏救赵,然后趁机脱身。

    她这如意算盘打得不可谓不响,无奈慕云早有防备,当下顺势侧膝一顶。

    玉珊这一踢如中磐石,霎那间整条小腿酸麻难当,脚下站立不稳之际,口中发出一声惊叫,随即合身跌向慕云怀里。

    慕云全无避让之意,老实不客气的将玉珊抱了个满怀,低头审视间悠悠的道:“姑娘本领稀松,只是在下的一合之将,所以如此说来,到底算不算‘好欺侮的’?”

    玉珊一张嫩脸红得几乎滴出血来,无限羞怒间颤声厉喝道:“你!无耻之徒!大庭广众之下,竟敢轻薄姑娘,还……还不赶快放开?”

    慕云游目四顾,微微一笑道:“大庭确实,广众未必,姑娘既然有打人的脾气,便应该有挨打的觉悟,但凡是明眼人,想必都不会混淆是非。”

    玉珊显然一滞,想了想才撇撇嘴道:“总之是你先出言不逊,怎能怪我动手教训你?”

    慕云点点头道:“姑娘言之有理,那不如你出言骂还我,我则动手打还你,如此一来咱们两不相欠,岂非天公地道?”

    玉珊又是一滞,气恼间只听小雷嘿嘿一笑道:“大慕头这办法的确不错,刚刚玉珊姑娘已经骂了你一声‘无耻之徒’,所以骂还这一桩算是揭过了,剩下只有怎么打还人家的问题喽。”

    慕云嗯声道:“那么以雷少爷之见,我应该怎么打还人家?”

    小雷眼珠一转,一本正经的道:“玉珊姑娘毕竟是女孩子,颜面最重要不过,肯定不能随便打,所以依小爷来看,干脆打平时不怎么见人的地方好了。”

    慕云心下了然,故意摇摇头道:“这可不妥,人家打的是我的脸,我却要打人家的屁股,这岂不正应了那句‘热脸贴冷屁股’,光是想想都觉得憋屈。”

    小雷白了慕云一眼,没好气的道:“你怎么那么矫情,不过话说回来,打脸未必要用巴掌,用嘴巴也可以打嘛,只是你这大慕头一向没轻没重的,这次便让小爷替你‘打’好了。”

    慕云和小雷这厢一搭一唱,直说得口沫横飞,玉珊听得嫩脸一片火烧,心中早将这一大一小两名无耻之徒诅咒了千万遍,真是生吞活剥了他们的心都有。

    慕云自觉将这娇蛮婢子捉弄够了,索性大度的撤回手掌。

    玉珊腕上的禁制立解,随即只觉身子一轻,再回神时已然好好的站在原处。

    若非腿上仍旧微觉酸麻,玉珊几乎要怀疑方才只是南柯一梦,愕然间打眼望去,只见慕云和小雷各自面带微笑,俨然谦谦君子之状。

    回想起刚刚两人那般恣意戏谑,玉珊忍不住面红似火,霍地站直身子,便要开口斥骂。

    孰料正在此时,忽听一个极其悦耳的声音传来道:“够了玉珊,还不退下?”

第0530章 谷氏冰月

    随着一声怪责出口,佳人倩影翩然而来,但见她白衣胜雪,素履凌波,雍容优雅,绝丽无方,正是今日出现在云来客栈的那位白衣女郎,江韵笙口中的“谷小姐”。

    玉珊见到来了救星,登时精神一振,三步并作两步迎上前去,撅起小嘴委屈的道:“小姐~那边的两个无耻之徒,大庭广众之下欺侮婢子,您可要为婢子做主呀。”

    白衣女郎闻言未置可否,倒是她身边的素娥一正色道:“玉珊,小姐一向是怎么教导咱们的?你这样骄横跋扈,可是做婢子的本分?还是你记吃不记打,已经忘了小青姐的教训?”

    玉珊花容一变,隐现畏惧之色,果然不敢再说。

    白衣女郎这才轻咳一声,径向慕云和小雷敛衽为礼道:“小婢无知,冒犯了两位朋友,妾身代她向两位致歉,祈盼两位莫要怪罪。”

    眼见对方如此谦逊有礼,慕云和小雷反而心生尴尬,小雷嫩脸微红,挠着头讪讪的道:“谷小姐言重了,其实追根究底,还得怪大慕头口没遮拦,咳……总之有缘千里来相会,谷小姐不妨来这边坐?”

    白衣女微一颔首,落落大方的道:“故所愿也,不敢请尔。”

    小雷闻言心头诧喜,连忙起身让出位子,自己来到慕云身边坐下。

    白衣女郎也不虚辞,领着素娥和玉珊一同款款落座。

    小雷借机饱赏白衣女郎的绝世姿容,同时一本正经的拱拱手道:“在下岳雷,岳峙渊渟之岳,雷行天下之雷,敢问谷小姐芳名?”

    白衣女郎为之莞尔,顿了顿方和声道:“妾身小字冰月。”

    小雷拊掌笑道:“真有这么凑巧么?谷小姐名字里也有一个‘岳’字,咱们两人缘分不浅呀。”

    白衣女郎——谷冰月暗暗好笑,随口解释道:“岳小弟只怕误会了,妾身是月白风清之月。”

    小雷眼珠一转,连连摇头道:“不好不好,李白的《夜坐吟》中写道:‘冰合井泉月入闺,金缸青凝照悲啼’,谷小姐偏用‘冰月’这两个字,恐怕于姻缘大为不利,还是尽早改掉为妙。”

    谷冰月听罢似是一怔,一时之间低眉沉吟不语。

    玉珊认定自家小姐是生了气,不忿之下瞪着小雷道:“你这小子满口胡柴,哪来这么多酸文假醋?再敢对我家小姐出言不逊,当心姑娘立刻要你好看。”

    在玉珊看来,这已经是相当克制,小雷只是微微一笑,难得没有还嘴。

    此时谷冰月才回过神来,轻咳一声道:“小婢不知进退,让岳小弟见笑了,这都是妾身管教不严之过,少时妾身自会有所驱处。”

    小雷打个哈哈,不以为然的道:“毕竟还是小女娃儿嘛,骄纵一些情有可原,小爷不会跟她一般见识,负荆请罪什么的,能免则免吧。”

    玉珊听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也不知是羞恼还是委屈,谷冰月并不理会她,径向慕云敛衽为礼道:“这位少侠想必是岳小弟的朋友,不知如何称呼?”

    慕云眼帘微抬,淡淡的道:“慕云。”

    谷冰月似乎没料到慕云如此冷淡,怔了怔方浅笑道:“原来是慕少侠,真是幸会了,慕少侠也是来参加海市盛会的么?”

    慕云依旧神情疏离,径将目光望向别处,俨似自嘲的道:“总不会是来卖艺。”

    这下非但玉珊气得双眼冒火,连素娥都禁不住面罩寒霜,唯有谷冰月涵养过人,当下微微一笑道:“慕少侠看起来心情不佳,那妾身不多打搅了,今日有幸结识两位,以后有缘重逢,再做交游未迟。”

    小雷虽然颇为不舍,但此时也挽留不得,只能期艾着道:“谷小姐千万见谅,大慕头一向是这么闷声闷气的,绝不是有意怠慢,咳……你们今晚也住这儿吧,不知道是那间客房?”

    谷冰月听罢含笑不语,只见素娥冷着脸道:“眼下时辰已晚,我家小姐不便待客,岳少侠倘若有事,不妨等明日再说,今日到此为止。”

    小雷碰了个钉子,愈发心生局促,谷冰月颔首一笑,随后带着两名婢女往后进而去。

    小雷沉吟片刻,盯向慕云道:“大慕头你发什么癫,小爷好不容易才跟谷美人搭上话,你怎么三言两语便搅黄了?”

    慕云神情木然,低头涩声道:“她那名字冲犯了我。”

    小雷登时一滞,啼笑皆非间连连摇头道:“这算什么鬼理由,你简直莫名其妙。”

    慕云不再辩解,径自起身向门外走去,小雷见状愕然道:“喂,闯了祸只会跑路,算什么英雄豪杰,你到底要去哪里?”

    慕云并不回头,只是闷声道:“雷少爷休息吧,我出去走走,少时便会回来。”

    小雷目送慕云的背影消失,脸上露出几分了然之色,当下小嘴一撇,自言自语道:“装得那么深沉,还不是跟姓喂的犯了同一种病?自惭形秽又兼口是心非,小爷倒要看你什么时候现出原形,哈……”

    子正已过,夜深人静,正是万物歇止之刻。

    聚英客栈地字院甲号房中,此时只听断续的鼾声传来,其间还夹杂着几许梦话,似嗤笑又似闷嚎,全然不知这位客官在跟周公论什么道。

    蓦地只听窗棂处传来一丝轻响,原来是一把利刃削断了窗闩,紧接着两扇窗户被轻轻推开,一条矫捷人影无声无息的潜了进来。

    月光之下觑得分明,只见此人身被夜行、面覆黑巾,两颗眼珠亮如点漆。尤其她的目光中满含仇恨,死死盯向床上仍在酣睡之人。

    全神默查了一番周遭情势,确认客房中只有床上那人,夜行客不由得恨火如炽,当下强抑满心激愤,轻手轻脚的来到床前。

    借着微光依稀辨去,映入眼帘的正是那反骨弑主、丧心病狂的贾希仁。

    夜行客眼底隐见濡湿,径向腰后取下一只短柄金锤,但见此锤的锤头大如醋钵,上面密布尖锐凸刺,显然是一件极厉害的重兵刃。

    夜行客高擎金锤,口中喃喃自语道:“爹爹,女儿今日便要为你报仇了!”

    说罢但见金锤遽落,恰如万钧雷霆,赫赫神威势不可挡,定要将贾希仁的天灵轰为齑粉!

第0531章 刺杀遭擒

    金锤怒殛,誓诛死仇,犹在酣睡之人岂能抵挡,砰然闷响中连一声惨叫都未及发出,便当场血溅五步、命归阴曹。

    脑浆迸射,血腥刺鼻,夜行客不由得身躯剧颤,直似方才这一锤已经用尽了毕生气力。

    心头百味杂陈,胸中翻涌如沸,夜行客终是忍不住俯下身来,连连干呕不止。

    抬手艰难的摘下覆面黑巾,登时现出一张梨花娇靥,英飒之中又不乏秀美,敢情正是那位黄河五蟒帮的少帮主——龚小娥。

    不一刻勉强镇定心神,龚小娥颤抖着收回金锤,接着又自靴筒中拔出一口解腕尖刀,便要割下贾希仁的首级,带回去祭奠亡父龚海通的在天之灵。

    孰料将手伸到贾希仁的脖颈之处,却摸到一层浮起的油皮,龚小娥心中陡然升起不祥的预感,连忙将那层油皮揭起,这下一直由喉头揭到已然碎裂的前额,原来这果然是一张人皮面具!

    面具下的那张脸已经被砸碎一片,但仍可辨出并非杀父仇人贾希仁,龚小娥登时惊怒交集,脑海中一阵嗡嗡作响,眼冒金星之际,险些一头栽倒。

    情知自己打小身患隐疾,一旦情绪激动便容易晕厥,所以饶是此刻恨怒欲狂,龚小娥仍然勉力平心静气,暗忖万万不能乱了阵脚。

    不料堪堪捱了半刻,脑海中却愈发昏眩难当,连身体都逐渐麻痹起来。

    龚小娥不由得心下一凉,心道贾希仁难道不只是贪生怕死,使出李代桃僵之计,而且还在房中布下厉害毒物,只待自己上钩?

    龚小娥一念及此,更是追悔无及,身躯晃了两晃,终是咕咚一声瘫倒在地。

    正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龚小娥既然仰身栽倒,挂在她腰后那对金锤也跟着砸进地板,登时激起一片嗡然震鸣,想必已经足够惊动左近之人。

    果然不过片刻,便听房门吱呀一响,三条人影鱼贯而入。

    当先一人既高且瘦,神色之中隐带惊惶,后面两人魁梧精壮,先四下里扫视了一番,才听其中一人沉声道:“刺客只有一名,贾帮主大可放心。”

    那当先者正是贾希仁,闻言长出了一口气,满含感激的道:“多亏周兄弟和翟兄弟未雨绸缪,否则贾某人今日恐怕真要死在贼人手里了,想来实在侥幸得很。”

    方才发话那人并未理会,另一人则轻笑道:“贾帮主过誉了,我们两人只是奉范公子之命行事,范公子号曰无计,所定计策一向无有不中,所以倒不算侥幸。”

    贾希仁立时醒悟,难掩尴尬的道:“周兄弟说的极是,都怪贾某人失言了,还请两位兄弟转达贾某人对项王夫妇和范公子的敬意,我们黄河五蟒帮必定誓死效忠,绝不敢有半点二心。”

    先那人摇了摇头,瓮声瓮气的道:“贾帮主的忠诚,我们心中有数,这些虚言不说也罢。”

    贾希仁老脸一红,期艾间只听另一人咳声道:“鸟儿已经入笼,贾帮主不妨审问一番,说不定能有所斩获。”

    贾希仁虽然点头称是,脚下却并未挪动分毫,先那人见状眉峰一轩,鼻中冷哼一声,径自上前将龚小娥拉起,又随手点了她两处重穴,这才回头向贾希仁道:“贾帮主看清楚了,可是那姓龚的丫头?”

    龚小娥此刻已然昏迷,双眼紧闭、牙关紧咬,神色中满是愤懑和不甘。

    贾希仁觑得分明,连连点头道:“不错,正是那悖逆人伦、寡廉鲜耻的贱丫头,今日总算去了贾某人一桩心病。”

    另一人微颔首道:“如此甚好,毕竟高鸿峻那厮尚未伏法,若能从这丫头口中问出他的行踪,贾帮主便又立下一件大功。”

    贾希仁精神一振,陪着笑道:“岂敢岂敢,说到底还是两位兄弟的功劳啊。”

    他说罢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去,自怀中摸出一颗土黄色的丹丸,捏开龚小娥的口唇,和着唾液送下。

    敢情这丹丸是对症之药,须臾只听龚小娥喉间低吟出声,睫毛轻轻颤动了几下,终于悠悠醒转过来。

    神志渐复清明之际,陡觉周身动弹不得,龚小娥知道自己已经落在敌人手里,满心悲憾彷徨之下,索性咬牙闭口不言,连眼睛都未曾睁开,只有两行泪水禁不住夺眶而出。

    贾希仁见状暗自哂然,心道女娃儿终究难成大事,当下清咳一声道:“小娥侄女,想必你很清楚如今的局面,正所谓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贾叔叔劝你还是乖乖配合,否则可别怪我们心狠手辣。”

    龚小娥恨得几欲咬碎银牙,怒目圆睁之际,颤声厉斥道:“厚颜无耻的奸贼!哪个是你侄女?!有种你便杀了我,我们父女二人即便做鬼,也绝不会放过你!”

    贾希仁打个哈哈,慢条斯理的道:“说起厚颜无耻,侄女也不遑多让,听说你浪荡成性,跟自家师父高鸿峻勾搭成奸,那才真叫逆伦丧德,全没半点羞耻吧?”

    龚小娥登时面红耳赤,无限羞愤之下,忍不住恸声怒斥道:“住口!——你们这样信口雌黄、栽诬构陷,毫无依据的捕风捉影,根本都是禽兽行径!是非曲直未来自有公论,别以为你们能只手遮天!”

    贾希仁鼻中一哼,居高临下的道:“侄女少不更事,多半是给高鸿峻那禽兽骗了身子,但只要你肯说出那禽兽的行踪,让我们顺利将他除了,贾叔叔便在天下英雄面前为你恢复名誉,你看这样可好?”

    龚小娥听贾希仁还在自说自话,直是羞恨欲狂,脑中热血上涌,险些当场昏死过去,这时忽听一个温和声音传来道:“龚小姐还请稍安勿躁,不知可否容在下问你几句?”

    龚小娥美眸倏转,嗓音嘶哑的道:“刀剑封疆的恶徒,不必再多费唇舌!漫说我不知道师父的行踪,即便真的知道,也绝不会向你们透露分毫!”

    那发话之人拊掌轻笑道:“龚小姐果然聪明伶俐,咳……敝人贱名周愚,这位是翟亮兄弟,我们都是无计公子座下的小角色,如今受命保护贾帮主的人身安全。”

    龚小娥神色冷硬,鄙视之余啐声道:“为虎作伥,一丘之貉!”

第0532章 破天雷公

    周愚吃了龚小娥的抢白,倒也不以为忤,只是咳声道:“贾帮主是否称得上猛虎,在下不予置评,但在龚小姐看来,令尊治下的黄河五蟒帮,武林风评如何?”

    龚小娥似是一滞,不由得颦起秀眉道:“即便有个别帮众的行事遭人诟病,但那都是姓贾的狗贼瞒着我爹,暗中谋划指使的。你们全然不知内情,便对我爹痛下杀手,现在还要自诩‘替天行道’么?”

    周愚微颔首道:“如此说来,龚小姐也深知内情,那你为何不尽早劝谏令尊,反而还远避他处,四年不与他相见?”

    龚小娥又是一滞,不禁颤声道:“你究竟想说什么?”

    周愚淡淡一笑,不温不火的道:“在下想说的是,黄河五蟒帮在令尊治下声名狼藉,但自从贾帮主走马上任,一个月内大刀阔斧、革除旧弊,已经令阖帮上下风清气正。”

    “如今黄河五蟒帮不再经营高利贷,名下的娼寮赌坊也全部取缔,贫苦积债一笔勾销,四方百姓多蒙其利,扶老携幼上门致谢者屡见不鲜。所以在下想问龚小姐,这是否称得上顺天应民、大快人心?”

    龚小娥听罢面色苍白,结结巴巴的道:“即便……即便真的如你所说,可你们为什么非要扶持姓贾的狗贼?要知道他才是首恶元凶啊!”

    周愚意味深长的道:“龚小姐和令尊血浓于水,仍旧落得心灰意懒,无奈置身事外,倘若令尊当真可以扶持,岂能轮到我们越俎代庖?”

    龚小娥螓首低垂,片刻方喑哑的道:“所以你们还是承认越俎代庖了?”

    周愚坦然道:“在其位者不谋其政,终究要被外力打破,这是自然之理,龚小姐应该能够领悟。”

    龚小娥为之默然,场中也归于寂静,半晌方听贾希仁讪讪的道:“小娥侄女,眼下我们让你受些委屈,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日后一旦事态稳定,贾叔叔担保会给你平反昭雪,你可要识大体才对啊。”

    龚小娥秀眉紧蹙,重新闭上眼睛,冷冷的道:“不管你们再怎样花言巧语,杀父之仇总归不共戴天,今晚你们若不杀了我,我总有一天要杀了姓贾的奸贼,为我爹报仇。”

    贾希仁登时一滞,勉强隐忍着道:“小娥侄女,贾叔叔说要给你平反昭雪,正是有意栽培,让你有报仇的机会。咱们总归是自家人,不像那高鸿峻,年轻时便跟你爹争夺你娘,如今又对你图谋不轨。”

    那边一直闷声不响的翟亮眉峰一轩,不耐烦的摆摆手道:“明人不说暗话,高鸿峻早已心怀异志,我等是为朝天阙清理门户。龚小姐如果识时务,便说出他的行踪,否则以后你再也没有开口的机会。”

    敢情这位仁兄倒是光明磊落,贾希仁和周愚不由得暗自苦笑,龚小娥也醒过味来,毅然决然的道:“够了!我早说过不知道师父的行踪,你们要杀我便快些动手,用不着再白费心机!”

    贾希仁眼见好说不成,索性换了一副嘴脸,只见他抬手勾起龚小娥的下巴,噼噼啪啪左右开弓,接连打了她四个耳光,这才狠霸霸的道:

    “小贱人别给脸不要脸,再不乖乖交代,老子干脆扒光你的衣裤,割了你的脯子,把你扔到大街上,说你是跟姓高的分赃不均,被他活活奸死的,让你把臭名背到底,哪怕下了阴曹地府都不得安生!”

    龚小娥毕竟只是一名年方二九的少女,此刻不但脸上疼痛难忍,心中更好似刀绞油烹一般苦痛,泪水扑簌掉落之际,便要张口咬舌自尽!

    眼看这位无辜少女难逃香消玉殒的命运,此时陡闻喀喇一声爆响,一道乌光穿破窗户,雷霆电射而至,带着呜呜锐鸣,怒袭贾希仁脑后。

    贾希仁身为一帮之主,毕竟有几分过人本领,百忙间倏地塌腰侧身一让。

    无奈他这下仍是慢了半步,虽然躲过脑后要害,肩膀却挨了那道乌光重重一击,惨哼声中当场仆倒在地,堪堪跌了个饿狗抢屎。

    那道乌光去势不减,随后嗡的一声击中墙壁,霎时激起一片沙土碎石。

    定睛处觑得分明,原来那是一只短柄八棱铁锤,乌油油的锤头大如倭瓜,看起来少说也有三十来斤。

    贾希仁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一时之间骇得魂不附体,脚底下一阵阵发软,左边肩胛骨也被打得粉碎,剧痛钻心之下,竟是爬不起身来。

    这时但见翟亮挺身横挡在前,将贾希仁护在自己身后,周愚也人影一闪,倏地欺近龚小娥,伸手锁住她的咽喉,这才满含警惕的道:“高庄主既然驾临,还请现身一见,否则休怪在下对龚小姐不利。”

    话音方落,便见窗口之处蓦地一暗,一条魁伟身影腾身跃入。

    此人约摸四十岁上下,生得一张严峻方正的国字脸,轮廓宛如刀削斧斫,浓眉遒劲,环眼圆睁,气态不怒自威,着实透出过人的勇武风范。

    他身上的长袍颇见陈旧,上面多有碎缕破洞,隐约还能见到暗红色的血迹。左边衣袖空空荡荡,显然横遭断臂之苦,脚下则伫立如桓,俨然泰山不动之概,分明是久经战阵的大家气度。

    龚小娥看清来人的形貌,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喉头哽咽之际,忍不住哭泣道:“师父,您怎么也来了,这根本是陷阱啊。”

    敢情来人正是雷鸣山庄之主,“破天雷公”高鸿峻,闻言轻轻一叹道:“痴儿,都怪为师来迟一步,连累你多受苦楚了。”

    龚小娥又是激动又是羞惭,转念间心头猛震,失声惊呼道:“师父!您的手臂……是谁把您害成这样?!”

    高鸿峻神情一黯,随即瞥向周愚,冷冷的道:“你们自称刀剑封疆之人,可是那恶贼霍功的手下?”

    周愚咳声道:“不敢当,霍大哥是敝处六大猛士之一,我们二人本领低微,还不够为他牵马坠蹬。”

    高鸿峻沉哼一声,冷厉的道:“总之分属同门,你们回去转告霍功,当日断臂之仇,高某来日必会讨还。而且高某若要胜他,手段一定堂堂正正,绝不会暗中使毒害人。”

第0533章 神拳碎心

    周愚微微一顿,皮笑肉不笑的道:“高庄主虽然其志可嘉,但请恕在下直言不讳,你恐怕再没机会跟霍大哥过招了。”

    高鸿峻浓眉一挑,分明哂然道:“哦?看来你们今晚是打算把高某撂在这儿了?”

    周愚点头一笑道:“当然,我们辛辛苦苦布下此局,甚至牺牲了贾帮主的一名忠心部下,若是还不能让高庄主伏法,那岂非太过辜负壮士英灵?”

    龚小娥听罢翟然一醒,脱口惊叫道:“师父小心!徒儿先前便是中毒昏倒,他们——唔!”

    话到一半生生顿住,原来龚小娥早已被周愚点了哑穴。

    高鸿峻看到龚小娥眼底的焦急之意,当下朗然一笑道:“徒儿无须惊惶,为师先前遭到霍功暗算,早已认清这班泼贼的毒辣手段,区区混沌烟还奈何我不得。”

    周愚闻言登时一滞,勉强不动声色的道:“高庄主果然见多识广,但即便毒烟伤不了你,我们仍旧胜券在握。”

    高鸿峻鼻中一哂,不以为然的道:“单凭你们两人?未免也太小觑高某这对铁锤了吧。”

    周愚嘿然道:“我们两人虽然远远不是高庄主的对手,但幸好龚小姐还在我们手里,高庄主向来仁义为怀,想必不会让令徒平白送命吧?”

    高鸿峻深沉一笑道:“在高某看来,你恐怕更不愿意平白送命,所以胜券在握的——终是高某。”

    说罢但见人影瞬闪,高鸿峻已经悍然欺近周愚身前,旋即雷霆一拳劈面怒轰而出。

    这一拳蓄力足有百斤,猎猎拳风恍若刀划剑割,倘若当真命中,怕不把周愚的脑袋当场捣为烂泥!

    生死一瞬之刻,周愚毕竟无暇多想,只得奋起全力双掌封出。

    霎时只听砰然震响,紧接着又是一声闷哼,周愚被这一拳打得凌空飞起,整个人连肩带背狠狠撞在墙壁上,口中鲜血喷溅之际,半晌直不起腰来。

    朝天阙八柱之一,威震川边的一方豪雄,毕竟名非幸至。

    高鸿峻冷哼一声,拍开龚小娥的穴道,随后歉然道:“方才情非得已,只好行此险招,请徒儿体谅。”

    龚小娥擦擦眼泪,摇摇头道:“没有,徒儿岂敢怪罪师父,今晚若非师父及时出手,徒儿恐怕已经不堪设想了。”

    高鸿峻心生怜惜,和声劝慰道:“好了,没事便是万幸,至于江湖上那些下流言语,咱们师徒二人原本也无须在意,只盼你今后别再刻意躲避为师。”

    龚小娥羞愧难当,转念间又心中一动,脱口厉喝道:“贾希仁!你这奸贼!今日非让你为我爹偿命不可!”

    贾希仁方遭重创,闻言更加骇得面无人色,浑身剧烈颤抖着道:“小娥……小娥侄女呀,贾叔叔也是身不由己,你千万要冷静,别误杀好人啊!”

    龚小娥哪听贾希仁狡辩,一咬牙便要冲上前去,将他当场格杀。

    高鸿峻见状独臂一拦,一派沉稳的道:“徒儿穴道刚解,不宜与人动手,待为师先料理了这班宵小,你再取恶贼的首级,为龚兄献祭。”

    龚小娥不敢违背,只得听命退下。高鸿峻目光一转,睨向翟亮道:“比起你的同伴,你的实力多少?”

    翟亮面皮紧绷的道:“差相仿佛。”

    高鸿峻缓步逼近,冷笑一声道:“既然如此,你还不觉悟?”

    翟亮不为所动,毅然决然的道:“忠于职守,死而后已。”

    高鸿峻正自不以为然,便见周愚艰难的抬起头来,苦笑间哑声道:“够了小翟,这次咱们算是栽了,一切由我负责,你不必枉送一条性命。”

    翟亮瞥了周愚一眼,沉哼一声道:“河东项王座下,没有投降将军,只有断头将军。”

    周愚似是一滞,神色中说不出是尴尬还是惋惜,高鸿峻则纵声大笑道:“说得好!那高某索性成全你这番忠心!”

    笑声中但见高鸿峻铁拳再出,遽然攻向翟亮的胸口。

    翟亮面不改色,当下内劲激涌,重拳力凝十成,迎着高鸿峻的拳锋击出。

    电光石火间双拳交轰,只听闷雷般一声爆响。翟亮冲口喷出一道血箭,蹬蹬蹬连退三步,才勉强拿住身形,脸色瞬间苍白如纸。

    高鸿峻挺立不动,缓缓收回拳头,顿了顿方沉声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翟亮举袖擦了擦嘴角的血迹,随后冷笑道:“项王座下,神拳四扈,领教庄主高招。”

    高鸿峻微一颔首,随后慢慢转过身来,径向龚小娥露出一个奇特的笑容。

    因为虽然说是笑容,但他眼中满蕴痛惜与不舍,甚至还有几分难言的迷惘。

    龚小娥见状正自愕然,便听高鸿峻喟然一叹道:“痴儿,为师今后……再也没法护你周全了。”

    话音方落,掌风再起,一道雄浑内力卷向龚小娥,直接将她往窗外推了出去。

    龚小娥心头巨震,正在身不由主之际,赫见高鸿峻胸前爆起一朵灿亮的血花,好似夜空中燃放的焰火,显得异常鲜红夺目。

    而在那团焰火之中最耀眼的地方,一颗仍在勃勃跳动的心脏飞上半空,旋即再次爆出一团深红色的血焰,恍惚间竟然美得妖异无比。

    心碎复心碎,飘零葬英魂,尚不及闭合的双目,只留下无尽的憾恨。

    忽来的寂静之中,只听周愚喘笑道:“不愧是小翟啊,这一招石破天惊碎心拳,一举收下高某人的孤魂,咱们总算不辱使命了。”

    翟亮冷峻的目光投向窗外,缓缓摇头道:“这一战咱们胜得侥幸,况且还有漏网之鱼,恐怕要被那两个比下去了。”

    周愚不以为然的道:“这可怪不得咱们,拦截那丫头本来是笙儿的差事,可她消极怠工,根本不肯出力,咱们有什么办法?”

    翟亮勉强调匀气息,斩钉截铁的道:“笙儿靠不住,我去追那丫头。”

    周愚连忙劝阻道:“且慢,我现在受伤不轻,贾帮主也去了半条性命,万一你这一走,敌人趁虚而入,咱们岂不是要功亏一篑?”

    翟亮为之一滞,斜眼睨着周愚道:“即便要让姓高的轻敌,你方才也不用真挨那一拳,哼……还说笙儿消极怠工、不肯出力,我看你也步人后尘、不遑多让。”

第0534章 黄梁说法

    周愚被翟亮揭破用心,不禁露出尴尬之色,当下讪讪一笑道:“真是难得,小翟居然也会动脑筋了,看来下次我得带小莫出来才行,免得轻敌之下露出破绽,回去被人打我的小报告。”

    翟亮正自无语,便听门外一个尖细声音悠悠的道:“既生瑜,何生亮,你们两个胆大包天,背地里说笙儿的坏话,难道不怕她生气吗?”

    说话间房门打开,只见一条飒白人影优哉游哉的踱了进来,一张胖嘟嘟的娃娃脸上隐含笑意,白多黑少的眼睛往场中一扫,随后拊掌笑道:“不错嘛,干脆利落,一招毙命,的确很合本公子的脾胃。”

    翟亮看清来人,登时精神一振,郑重抱拳为礼道:“童师兄来得正好,此地请你看顾,我去追那丫头。”

    来人呵呵一笑,跟着摆摆手道:“大可不必,那丫头总归是笙儿的差事,你又何必跟我抢呢?”

    翟亮听得一怔,张张嘴还待再说,周愚已经摇摇头道:“罢了,那个笙儿虽然没来,偏又来了这个笙儿,我说童笙师兄,咱们真要赶尽杀绝么?”

    敢情来人正是“谙屠生”童桦,闻言打个哈哈道:“其实本公子都无所谓,只不过贾老弟估计不想留下隐患,咱们既然跟贾老弟做了盟友,便应该急人所难,不知两位师弟以为然否?”

    翟亮听罢点头称是,贾希仁虽然疼得直冒冷汗,可还是挤出满脸感激之色。只有周愚喟然一叹,知道事情已成定局,自己终究无能为力。

    跌跌撞撞一路奔来,龚小娥心中虽然痛得完全失去知觉,却仍是死也不肯相信方才看到的那一幕。

    从来视为天神一般的师父,片刻之前还那么意气风发的师父,怎么可能就此死于非命?

    不错,这一定是师父使的障眼法,目的只是为了迷惑敌人。

    又或者那根本不是师父,姓贾的狗贼不也是让手下扮作他自己么?

    师父一身撼天动地的本领,绝不可能给人斩下手臂,所以那肯定是假扮的!

    但为什么他的音容笑貌那么熟悉,哪怕连细微神态都不差分毫,难道真有人能把师父模仿得惟妙惟肖?

    是了,必定是黑暗之中辨不清楚,真的和假的之间总有差别,反正那人不是师父!

    那位大侠浴血奋战,才将自己送出险地,自己万万不能辜负他的牺牲。

    他既然愿意代替师父对抗强敌,想必是师父的知交好友,等以后找到师父,一定要问明他的身份,诚心感怀拜祭。

    虽然竭力说服自己,但龚小娥心头依旧痛得好像在淌血一般,甚至灵魂都像是被抽离了身体,只余躯壳行尸走肉一般奔行,却不知应该奔向何方。

    夜至极暗,如临幽冥,眼前所见尽是苍凉深林,摇曳摆动间好似幢幢鬼影,分明直欲摄魄夺魂。

    萧瑟鸣风之中,龚小娥忽听一声沉喝传来道:“阿弥陀佛,施主留步,老衲有事相告。”

    像是终于碰到一个让自己停下脚步的理由,即便全然未曾理会究竟是何人言道何事,龚小娥还是艰难的顿住身形,缓缓回头望去之际,赫见一名身形挺拔的僧人映入眼帘。

    这僧人看起来已经年过五旬,身着黄褐色的僧袍,脚踏六耳芒鞋,腰间挂着一对戒刀,颔下一部灰色胡须,容颜虽然已显苍老,精神却依旧矍铄。

    思想早已迟钝,哪怕稍稍动念,都会觉得头疼欲裂,龚小娥索性不再回忆是否见过这老僧,眼神涣散间哑声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叫住我?”

    那老僧双手合十道:“老衲黄梁,来自五台山清凉寺,施主应该是黄河五蟒帮的龚小姐吧?”

    龚小娥微颔首道:“是我,你……大师有什么事?”

    那老僧——黄梁上人清咳一声,语带慈和的道:“老衲看施主颇有慧根,不知你可听过摩诃萨埵舍身饲虎的故事?”

    龚小娥似是一怔,随即摇摇头道:“小女子愚鲁,从来不曾听过。”

    黄梁上人哦了一声,意味深长的道:“那佛陀割肉饲鹰的故事呢?”

    龚小娥为之默然,片刻方涩声道:“小女子不通禅机,大师有话尽可明言。”

    黄梁上人轻轻一叹,凝视着龚小娥道:“佛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大千世界众业难消,唯有舍生以利众生,方可到达极乐世界,施主身具佛缘,定能领会个中三昧。”

    龚小娥终于醒过味来,当下强抑满心愤慨,先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语声尖利的道:“既然如此,大师为何不下地狱?”

    黄梁上人并未着恼,只是淡淡的道:“老衲虽有舍生之心,可惜眼下时机未至。”

    龚小娥狠啐一声,满含戾烈的道:“好个时机未至,莫非要等你们把所有人都害死,才是所谓的时机?”

    黄梁上人摇摇头道:“老衲身上尚有职责未了,不可轻言牺牲。”

    “而龚小姐已经飘零至此,继续苟且偷生,只是误己误人,倒不如效法佛陀舍身的大智慧,修得来世的大福报。”

    龚小娥身临绝境,反而激起了满腔慷慨烈性,银牙紧咬间放声痛斥道:“无耻秃驴!——还敢妖言惑众!世间猛虎恶鹰不计其数,你自己不舍身饲喂倒也罢了,竟还要逼迫旁人舍身,这难道便是你的‘慈悲’么?!”

    黄梁上人神色一整,再次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猛虎恶鹰皆为业力所聚,六道轮回之中自有恶果偿还,我佛怜悯芸芸众生,以求自渡而后渡人,龚小姐若无自渡之心,又怎能领会我佛的大智慧?”

    龚小娥愈发激愤,霍地自腰后摘下那对金锤,锤头指向黄梁上人道:“不必废话!想要本姑娘的性命,尽管动手便是,且看你能不能渡得了我!”

    黄梁上人俨似惋惜的道:“龚小姐本有佛缘,但如今一念之差,反而落得满身罪业。阿弥陀佛,既然自渡不成,那老衲只好越俎代庖,帮助龚小姐去往西方极乐世界了。”

    龚小娥怒极反笑,尖如枭唳的道:“够了!你们又不是第一次越俎代庖,何必在这儿假言伪善?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咱们手底下见真章吧!”

第0535章 再见妙荷

    狂烈一语说罢,但见龚小娥双锤并举,舞起两道灿然金光,劈头盖顶往黄梁上人的脑门砸去。

    虽然只是女流之辈,但龚小娥的力道丝毫不让须眉,锤势沉猛无伦,不愧为出自名家调教。

    黄梁上人见状长眉一轩,嘴角露出一丝冷笑,当下并不拔刀相迎,只是稍稍跨前一步,右手食中拇三指同出,径直向龚小娥当先一锤的锤柄拈去。

    昔日有佛祖拈花、迦叶一笑之典故,少林七十二绝技中便有一门功夫,正是唤作拈花指。

    此功性属阴柔,深合以柔克刚之道,功成之后三指拈物,坚如磐石也得应指而碎。

    五台山是大智文殊普萨的道场,一向号称天下佛宗圣地之首,清凉寺更是五台山一众僧院中的翘楚,佛法精研自不必说,武学参悟也有独到之处。

    黄梁上人曾为清凉寺戒律院掌院,常以金刚怒相威慑邪祟魔考,武学修为早被誉为同侪之冠。

    此时黄梁上人使出妙心法指,恰与拈花指异曲同工,虽然状似轻飘,内里却满蕴浩瀚佛力,足称无坚不摧。

    电光石火之间,黄梁上人的三根手指已然拈中锤柄,那锤柄的材质是榉木包以铁皮,这一下劲力透过铁皮直达木心,登时将内里的木柄生生搅碎!

    龚小娥倏觉手中一轻,锤头早已顺势横飞出去,只余半根锤柄在握。她这沉猛一击无所依凭,反而因为自己使力太过,将一条右臂震得当场脱臼!

    龚小娥霎时剧痛钻心,黄梁上人可并未留情,趁势凝力一掌攻出,正好击中她的左臂。

    这一招是清凉寺的绝学阿若掌,沛然罡劲到处,龚小娥被打得骨断筋折,踉跄暴退之际,另一柄金锤也掉在地上。

    黄梁上人举手之间便废了龚小娥两条臂膀,之后并不乘胜追击,只是双手合十,淡淡的道:“阿弥陀佛,人渡不如自渡,龚小姐应该有自知之明,尽早回头是岸,舍却这一身臭皮囊,虔诚皈依我佛。”

    龚小娥早已郁结于心,此刻更加悲愤欲绝,忍不住哇的吐出一口血水,勉力撑持间颤声呵斥道:“秃驴!玷污佛门,无耻之尤!今日我技不如人,你要杀便动手吧,但想让我自尽,你纯属白日做梦!”

    黄梁上人眉头一皱,终是叹口气道:“罢了,龚小姐既然冥顽不灵,老衲只好勉为其难,亲自送你一程,只盼你今世有所体悟,来世切莫再困于执念。”

    说罢但见黄梁上人神情一肃,左边衣袖无风自鼓,便要一掌结果龚小娥的性命。

    龚小娥自知在劫难逃,悲愤之下缓缓闭上双眼,只余两行清泪顺腮滑落。

    生死交关之刻,忽听一人喝道:“和尚住手!本公子有话说。”

    黄梁上人登时一怔,转头只见两条人影相偕而来。其中一人儒服顶冠,面带油光,眼珠白多黑少,嘴唇丰厚上扬,正是“谙屠生”童桦。

    而在童桦身边不远,赫然是一位绝色佳人临风俏立,但见她身着雪青色的对襟劲装,外罩湖蓝色的鹅绒大氅,云鬓高挽,星目流波,芳容如玉,美艳无伦,敢情是平凉崆峒派的鱼妙荷。

    黄梁上人觑得分明,心中颇觉意外,不禁皱起眉头道:“童施主,老衲答应承担罪业,便不会心慈手软,你如今亲自赶来,难道还在怀疑老衲?”

    童桦停下脚步,干笑一声道:“和尚不必多心,本公子只是想到你出身佛门,勉强杀生总归不妥,所以要杀这丫头,还是本公子亲自动手的好。”

    黄梁上人微微一顿,合十为礼道:“阿弥陀佛,童施主一番好意,老衲衷心感激,但老衲早有觉悟,杀生是为了拯救众生,想必佛祖能够体谅。”

    童桦摆摆手道:“佛祖他老人家贵人事忙,万一没听到你的忏悔呢?将来等你圆寂,他老人家要是为了这件事情惩罚你,岂不是本公子的过失?”

    黄梁上人似是一滞,低眉沉吟着道:“童施主恕老衲冒昧一问,你为何跟这位鱼姑娘一同前来?”

    童桦打个哈哈道:“和尚这话问得莫名其妙,本公子跟大美人可是老相好,那出双入对有什么奇怪?”

    黄梁上人看了鱼妙荷一眼,不动声色的道:“倘若老衲没有记错,鱼姑娘和龚海通之间颇有私交,此时她恰好出现在此地,是否有些太过巧合?”

    童桦尚未开口,鱼妙荷已经不悦的道:“大师是出家人,岂能口出妄语,妾身对龚海通从来不假辞色,纯粹是他厚颜无耻,一味纠缠不休不休,大师这‘颇有私交’的说法实在不妥。”

    黄梁上人显然并不相信,连连摇头道:“昔日龚海通舍生取义,为鱼姑娘挡下致命一击,否则你恐怕早已往渡轮回,鱼姑娘当真对他毫无感情?”

    鱼妙荷秀眉一蹙,不以为然的道:“大师这话更没来由了,妾身的本领不在龚海通之下,何需他来阻挡致命一击,无非是他在自作多情罢了,大师切莫听信谣言,然后胡乱编派妾身。”

    黄梁上人登时愕然,着实有些摸不着头脑,童桦见状嘻嘻一笑道:“和尚还记得吧,不久前范一统夸本公子办事得力,说要给本公子一件奖赏。”

    黄梁上人皱起眉头,低咳一声道:“童施主休要玩笑,依老衲的观感,范公子说的恐怕是反话。”

    童桦老脸一红,强自镇定的道:“是你的观感错了,范一统的确要给本公子奖赏,你猜究竟是什么?”

    黄梁上人察言观色,鼻中轻哂道:“童施主难道想说,鱼姑娘便是那件奖赏?”

    童桦揽住鱼妙荷的纤腰,嘿嘿一笑道:“正是如此,咳……大美人你听不听本公子的话?”

    鱼妙荷俏脸泛红,垂下螓首道:“好人儿,只要是你说的,要我死都心甘情愿。”

    童桦志得意满的道:“大美人说笑了,本公子怎么舍得让你死呢?不过这小妞儿是咱们的对头,你帮我杀了她可好?”

    鱼妙荷美眸微抬,嫣然一笑道:“这有什么不好,好儿人你等着,看我一招取了她的首级。”

    语声甜润依旧,语气却显冰冷,分明透着无穷杀机。

第0536章 智取黄梁

    杀心既起,势不容情,但见鱼妙荷罗袖轻扬,掌中倏地多出一对分水峨嵋刺,旋即目注龚小娥,满面哂然的道:“臭丫头胆大包天,敢跟我家好人儿作对,真是不自量力,想必你有受死的觉悟了吧?”

    龚小娥早知龚海通对鱼妙荷十分倾慕,正是为了救她才惨遭贾希仁劈杀,此刻眼见连她都要取自己的性命,满心悲愤冲击之下,终于再也撑持不住,随着脑海中一片天旋地转,身子晃了晃便一头栽倒。

    鱼妙荷见状暗自哑然,转头看向童桦道:“好人儿,这臭丫头恁地胆小,我还没有动手,她自己倒吓晕过去了,眼下若是杀了她,只怕有落井下石的嫌疑呢。”

    童桦哈哈一笑道:“大美人不想落井下石,其实也算情有可原,罢了,本公子既然号称‘谙屠生’,总免不了要做些杀人取命的勾当,大美人你退下,让本公子自己动手吧。”

    鱼妙荷略一迟疑,终是叹口气道:“好人儿,这臭丫头难道跟你有深仇大恨,你非取她的性命不可?如果不是这样,她都伤得这么重了,咱别赶尽杀绝了吧?”

    童桦嘿嘿一笑,摇头晃脑的道:“这个嘛……子曰:‘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大美人也不想哪天起床看见本公子身首异处,只剩一个光身子搂着你吧?”

    鱼妙荷俏脸飞红,低低一啐道:“当着外人轻嘴薄舌的,不怕人家大师笑话。”

    童桦睨了黄梁上人一眼,满不在乎的道:“大美人放心,和尚也是见过大场面的,这点调笑根本不算什么。”

    黄梁上人长眉轩动,勉强不动声色的道:“童施主和鱼姑娘若是着意调笑,那倒不如先走一步,我佛向来推崇有始有终,所以此事还是由老衲善后更加妥当。”

    童桦一拍脑门道:“是本公子糊涂了,光顾着跟大美人打情骂俏,正事反倒忘了办。大美人你先等会儿,看本公子一刀取了那小妞儿的首级,然后咱们回客栈,今晚好好办一场‘正事’。”

    鱼妙荷听罢愈发娇羞不胜,童桦则俨然眉飞色舞,径自衣下拽出一口剔骨尖刀,走近龚小娥同时,还在品头论足的道:“这小妞儿身材不错,应该够得上‘中美人’的水准,只可惜偏要跟项王作对。”

    “这才真叫天堂有路不肯走,地狱无门自来投,本公子只好辣手摧花了。”

    鱼妙荷脸上隐现不忍之色,轻叹声中别过头去。

    黄梁上人一直冷眼旁观,见状暗自舒了口气,跟着低首合十,俨似悲悯的道:“愿我自今日后,对清净莲华目如来像前,却后百千万亿劫中,应有世界,所有地狱及三恶道诸罪苦众生,誓愿救拔,令离地狱恶趣、畜牲、饿鬼等。如是罪报等人,尽成佛竟,我然后方成正觉……”

    口诵地藏王菩萨之大誓愿,敢情黄梁上人已经开始超度龚小娥的亡魂。

    此时倏见鱼妙荷双手交握,掌中那对峨嵋刺叠成十字,电光石火之间,一道凛冽白光激射而出,突袭童桦的背心要害!

    黄梁上人眉峰陡扬,冷叱声中蓦地欺身上前,袍袖迎着那道白光奋力一拂。

    无匹罡劲到处,这支冽月穿心箭终究不敌佛门神通,箭路疾偏之际,早已失了准头。

    可还没等黄梁上人回过气来,便听身后的童桦惊叫一声道:“和尚当心左边!”

    急切间来不及仔细思虑,黄梁上人勉强聚起残余真气,举袖向着左侧全力一拂。

    孰料正在这时,黄梁上人忽觉右边脑后劲风陡至,再要变招已经不及,太阳穴上登时挨了重重一击。

    这一下少说也有上百斤力道,太阳穴又是人身三十六处死穴之一,可不是轻易能承受的。

    黄梁上人只觉脑中嗡的一声巨响,昏昏沉沉间扭头看去,赫见正是童桦站在身侧,那刚刚打出的一拳还没来得及收回。

    黄梁上人为之错愕,醒悟之际不由得嘶声道:“童施主?!你!你怎敢……?!”

    童桦眼见一拳没能打倒黄梁上人,着实颇为意外,脸上露出既惊慌又尴尬的神色。

    正所谓一不做、二不休,童桦索性把心一横,再度劲贯拳锋,照着黄梁上人的脑门全力击出。

    黄梁上人本能的举袖格挡,无奈要穴才遭重击,气脉运转不灵,连小臂都没抬起,便被童桦的拳头击中。

    饶是黄梁上人修为不俗,这下依旧承受不起,当场咕咚一声栽倒在地。

    童桦似乎还不放心,又伸脚踢中黄梁上人胸腹间的几处大穴,这才摸了摸鼻子,苦笑一声道:“真是好险,项王果然没有说错,本公子的确不是练拳的材料。”

    鱼妙荷暗自莞尔,当下敛衽为礼道:“多谢童公子相助,妾身感念在心,日后若有机会,定当报答厚恩。”

    童桦眼珠一转,意有所指的道:“大美人这话未免见外了,本公子的心意,你又不是不懂。”

    “眼下便是咱们双宿双飞的好机会,哪用等到日后呢?”

    鱼妙荷听得一滞,无奈咳声道:“童公子一表人才,又兼武艺超群,将来必定会有佳偶相配,妾身已经是半老徐娘,实在不能耽误你的终身。”

    童桦打个哈哈,涎着脸道:“大美人别自卑嘛,本公子将来妻妾成群自然是有的,但总要一位德高望重的正房才能镇住场子,免得群雌争宠,最后乱成一锅粥,而大美人你堪称这正房的不二人选呀。”

    鱼妙荷只觉啼笑皆非,勉强隐忍着道:“童公子的厚恩,妾身永志不忘,但论及男女之事,终须两厢情愿,所以还请童公子宽宏大量,今后别再为难妾身了。”

    童桦闻言脸色一变,俨然吃惊的道:“什么?听大美人刚才说的话,莫非是看不上本公子?”

    鱼妙荷心下苦笑,正自思忖应该如何措辞,便见童桦舔了舔嘴唇,一脸幽怨的道:“大美人呀,本公子为了你,都已经背叛组织了,你我也算同病相怜,难道你一点都不感动么?”

    鱼妙荷登时一滞,摇头轻叹道:“童公子既然知晓个中因由,还请体谅妾身的难处,妾身感激不尽。”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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