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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冰炎红龙     神州镇魔录txt下载     神州镇魔录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0443章 图穷匕见

    展玫苓见九毒娘子现身,先是为之诧喜,但紧接着又心生疑虑,语声发颤的道:“你……这孽畜是你招来的?”

    九毒娘子神色稍敛,摇摇头道:“我可没这种本事,但今夜过后,毒龙自然归我所有。”

    展玫苓松了口气,镇定心神间沉声道:“不管怎么说,这孽畜肯定跟你脱不了干系,你绝不能袖手旁观。”

    九毒娘子轻笑道:“毒龙吐涎,算是你们的福气,但能否保住性命,便要看各人的修为了。”

    展玫苓难掩急切的道:“那你还不赶快动手,我六师兄——”

    九毒娘子截口道:“毒龙吐涎百年难得一遇,等完了再救人不迟。”

    展玫苓大大一滞,当下忿然道:“你!恁地不分轻重,救人要紧啊!”

    九毒娘子不以为然的道:“阎王叫人三更死,哪会留人到五更,孰轻孰重我自有决断,不容他人置喙。”

    展玫苓顿时被噎得说不出话来,九毒娘子无声一笑,跟着淡淡的道:“怎么只有你们这两个不济事的,申屠老三哪里去了?”

    展玫苓郁闷更甚,没好气的道:“我们派中事务,与你何干?”

    九毒娘子面现哂然,漫不经心的道:“不说也罢,但我还是得奉劝你们一句,今晚之事十分凶险,绝对没有你们插手的余地。你们非要一意孤行,到时候只怕难逃死伤,要早些作足准备才好。”

    展玫苓心中一动,想起先前自称无缺公子使者的琦儿也是一般口吻,似乎让人不得不信,讷讷间只听九毒娘子沉吟着道:“怪哉,想当年我也不过值得四滴龙涎而已,这丫头怎会如此迎合它的脾胃?”

    展玫苓翟然一醒,打眼只见鄢婷全身尽湿,双目紧闭同时牙关紧咬,娇躯轻轻颤抖,不敢稍有动作。

    毒龙好似意犹未尽,涎水依旧源源不绝,昏黄的双目逐渐变得莹亮起来。

    展玫苓嫉妒之余又生出三分不屑,暗忖毒龙多半是潜藏已久,所以才这么饥不择食,此时忽听九毒娘子沉声道:“等不得了,我帮你们困住毒龙,小玫你立刻取龙涎救人。”

    她说罢径自袖中取出一支晶莹玉笛,凑在唇边吹奏起来,顿时只闻幽幽笛音潺潺铺陈,端的是如怨如慕、如泣如诉,似悲情呜咽,又哀而不伤,空寂之中反而透出几分邪魅。

    五仙秘法倏奏禁音,毒龙双目一眯,登时神为之夺,庞大的身躯竟随着音律摆动起来。

    展玫苓心知机不可失,连忙抢上前去,一把捞过鄢婷的娇躯,随即直奔到邱伯松跟前,拨开他的口唇将龙涎滴入。

    世间一物降一物,毒龙涎水恰好是它身上剧毒的克星。邱伯松本来已经气息奄奄,此刻龙涎入口,却像是吞了九转金丹,脸上积聚的黑气很快散尽,只是一时半刻还没清醒。

    展玫苓心中大定,连忙唤过庞子健等杰出弟子依法施为,可惜鄢婷那一身华美衣裙,竟然惨遭撕扯分发,偏偏她被展玫苓点中穴道,半点反抗不得,无限羞恼之下一张俏脸胀得通红,几乎要滴出血来。

    正在紧张忙乱之际,忽听一人扬声道:“大姐头可在,司空图来也。”

    说话间一条清矍人影飒然飘落场中,但见他身披漆黑罩袍,上覆同色兜帽,连双手都戴了黑色的手套,俨然透着十分的幽暗神秘。

    九毒娘子正在全神贯注约束毒龙,闻言只是微微颔首致意,司空图看清场中形势,语带欣慰的道:“看来毒龙之祸已解,不过咱们镇子里出了一点变故,亟需大姐头定夺。”

    九毒娘子心里咯噔一下,以目示意司空图继续说下去。

    司空图略一迟疑,讷讷的道:“方才晁天王传来消息,顾大帅不听劝阻,执意走出迷林,恐怕已经跟那人动上了手。”

    九毒娘子对此并未意外,只是眸中隐现担忧之色,司空图见状轻咳一声道:“还有一件事情,那位心口中剑的少年已经不治身亡,雷少爷因此恸极泣血,结果引发了旧有痼疾,需要大姐头回去诊治。”

    九毒娘子吃了一惊,眸中担忧之色更甚,握着短笛的右手也微微颤抖起来。

    司空图知道九毒娘子心中所想,缓缓摇头道:“唐大官和陈蔡夫妇已经诊治过,可惜都束手无策,雷少爷只怕凶多吉少了。”

    九毒娘子一时之间进退两难,秀眉深锁之际,但见司空图缓步走近,一派诚恳的道:“诸事烦扰,却有轻重缓急,请大姐头慎重决断,以免终生遗憾。”

    九毒娘子微一颔首,脸上隐现决绝之色,却并未停下吹奏禁音。

    司空图似是一滞,无奈轻叹道:“罢了,大姐头心系苍生,雷少爷能否活命,端看他自己的造化,我这便回去传讯,让大家再想办法。”

    他说罢作势转身,随即却沉掌遽起,无匹罡风毫不容情的轰向九毒娘子胸口!

    九毒娘子猝不及防,霎时如中巨杵,一口鲜血喷溅而出,像断线风筝一般飞跌出去,那支用以制约毒龙的短笛也同时脱手。

    司空图长臂一伸,堪堪接住短笛,低头审视间淡淡的道:“大姐头不听良言相劝,今日只好‘图’穷匕见,数年来多蒙玄冥镇收容照护,日后若是战场相逢,我自会留下一丝颜面,不至于赶尽杀绝。”

    不察之下巨变陡生,场中众人都骇得目瞪口呆,九毒娘子早已拿住身形,勉强压下翻腾的气血,横眉怒视间哑声道:“好个大司空,原来你早有异志,这究竟是为了什么,难道你跟那人之间有瓜葛?”

    她说罢忽觉五内如焚,整个人立刻摇摇欲倒,司空图心中有数,当下不温不火的道:“大姐头切莫妄动真气,否则必定难逃一死,那便是我的罪孽了。”

    此时只见展玫苓疾冲上前,一把扶住九毒娘子,随即怒目瞪向司空图道:“好贼子!临阵倒戈,暗算家主,还要满口仁义,惺惺作态,简直混账透顶!”

    司空图无声一笑,转身扬长而去。展玫苓银牙一咬,正待奋力追击,九毒娘子却支持不住的软倒在她怀里,眼前唯见昏黄日月并亮,嗜血钩镰再现锋芒。

第0444章 地狱收魂

    风云际会,剧战方兴,顾亭洲以一己之力带动全阵,正如画龙点睛、立赋神髓。

    叶行歌虽然长戟突冲、稳占上风,却偏偏寻不到半点破阵之机,直似艨艟巨舰遭遇跨海深漩,惊异之余更生出满腔斗志。

    修罗王魔威再提,招招皆可毁天灭地,幽森沉浑之力胁裹炼狱焚炎,潜劲所及无坚不摧,迫得对手脏腑欲裂,那四名仆妇倒还可以勉强撑持,其余一众少女却已经逼上极限。

    顾亭洲身为核心,自然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眼见众女无法抗衡叶行歌的攻势,阵法必定难以久持,心念电转间长眉一轩,陡然提高声音,裂空清啸道:

    “太帝阳元,四罗幽关,千妖万毒,敢当吾前。巨兽重吻,刳腹屠肝,神公使者,守卫营蕃。黄衣帅兵,斩伐妖魂,馘灭千魔,摧落凶奸。绝种灭类,取令枭残,玉帝上命,清荡三元!”

    这番血咒早已融入无匹真元,直是声声震耳、字字摧心,而且每落一句,必定同时攻出一剑,剑锋所及道心沛然,强如叶行歌都被逼得首现颓势,一时之间只余封架拨挡,并无余力反击。

    咏月姬和手下众女得到喘息之机,乘隙各展刀剑全力攻杀,誓要一举击毙叶行歌。

    顾亭洲倾尽全力才拼得这一瞬之机,自然存了速决之意,拂尘疾出卷住邪戟柄端,剑锋如怒蛟腾空,力刺叶行歌胸前。

    这一击觑准叶行歌回气不及、欲振乏力的当口,时机拿捏称得上毫厘不差。

    叶行歌倘若不放弃兵刃,便要以肉掌对上顾亭洲的利剑,反之若是放弃兵刃,又逃不开众女的刀剑围攻,即便不死也要重伤。

    顾亭洲正自满心振奋,却见叶行歌嘴角掠过一丝冷笑,随即只听“喀”的一声轻响,暗金色的月牙刃倏地从戟柄脱离,随着叶行歌轻描淡写的一划,正好架住顾亭洲志在必得的斩妖一剑。

    顾亭洲顿时心下猛沉,须知这一招他已经孤注一掷,全没顾及后路,前冲之势哪还能收刹得住?

    电光石火之间,叶行歌的左掌遽然袭至,携裹毁伤万物的不世魔威,重重打在顾亭洲胸前。

    顾亭洲力衰之下再遭重击,任他有何神通都消受不起,脚下止不住的蹬蹬蹬连退十几步,气血狂涌之际,耳边只听一串令人心悸的撕裂声,其中更有一个满蕴冷峭的颂声道:

    “夜行游尸,七恶妖魂,九鬼共贼,千魔成群。赫柏图兵,巨兽罗千,挥割万妖,当我者残。龙烽七烛,逐邪无闲,玉帝神咒,挥剑东西。灭凶除邪,万鬼即悬,三天正法,皆如我言!”

    同样是一十六句咒文颂罢,场中早已是一片死寂,叶行歌看向最终仰身倒下的顾亭洲,染血的月牙刃扣回戟端,跟着冷冷一哂道:“本座既名‘叶行歌’,这篇‘夜行咒’又岂能克我,你——败了。”

    话音方落,倏见十几颗头颅冲天飞起,片刻之前还无比鲜活的少女,伴着血雾弥漫齐齐软倒,余下众女好像也都骇掉了魂魄,目眦欲裂间半点动弹不得。

    一着不慎导致胜负陡易,还赔上十几条花朵般的青春性命,饶是顾亭洲自诩已经看破红尘,此时也禁不住悲从中来,嘴唇哆嗦间只听叶行歌深沉一笑道:

    “魔律为形,圣法为心,能将圣魔双极融合相生至此,你的确能为不凡。若非本座施展六识天耳通,预先隔绝剑律侵害,你们或许已经得手也未可知。”

    顾亭洲满心凄凉,嗓音嘶哑的道:“败则败矣,修罗王若要取山人性命,这便动手吧。”

    叶行歌傲立如桓,语带讥诮的道:“或者杀你,或者杀你爱女,不知你要如何抉择?”

    顾亭洲登时一滞,摇头轻叹道:“纵然时移世易,魔王终究是魔王,仍旧善于玩弄人心。”

    叶行歌眉峰一轩,缓缓的道:“果然是满腹机心的老对手,既想活命又不愿担上李代桃僵的骂名,也罢,那本座成全你便是。”

    他说罢蓦地戟锋一扬,正劈向近在咫尺的咏月姬,眼看这名倾国佳丽便要步上亲信使女的后尘。

    此时倏见顾亭洲弹身而起,好像出膛炮弹一般,整个人猛撞向叶行歌,分明已经奋不顾身。

    叶行歌鼻中轻哂,盖世雄劲骤然爆发,身上衣袍无风自鼓。

    顾亭洲这舍命一撞如中败革,全身余力尽皆消弭于无形,当场倒地昏厥过去。

    叶行歌潜劲立收,月牙刃架在咏月姬颈上,冷目凝视间沉声道:“你父亲既然不肯抉择,那么骂名还是孝名,全在你一念之间。”

    咏月姬方才还未及反应,便被叶行歌制住要穴,之后又见本方牺牲如此惨烈,悲愤之情早已盖过满心气馁。

    此刻听到叶行歌问话,咏月姬忍不住颤声厉喝道:“不必玩弄人心!要杀要剐动手便是!”

    叶行歌目中闪过一丝诡异的厉光,随即冷笑道:“本座厌恶似是而非的答案,敷衍本座便要付出相应代价。”

    饶是咏月姬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听罢却依旧心底一寒,无限惊悚间只见叶行歌长戟一扫,又是一颗头颅飞旋而起,唯余挺刀疾刺的身躯原地僵立不动。

    这惨遭屠戮之人正是四名仆妇之一,咏月姬与之十分亲厚,见状当真恸断肝肠,珠泪迸流之际险些晕死过去。

    倘若真能晕去,倒也算一件幸事,只可惜天不从人愿,咏月姬耳边只听冷厉的声音响起道:“本座耐心足够,但你的仆从有限,识得利害便回答本座,杀你——或者你父亲。”

    咏月姬悲不自胜,泪眼婆娑的道:“我父亲十五年前已经被你挫骨扬灰,此仇既然今生难报,便等来世再向你讨!”

    叶行歌微微一怔,目光扫过昏迷不醒的顾亭洲,若有所思的道:“原来如此,虽非父女,却胜似父女,那也没什么差别。你既然做出抉择,本座言出必行,如你所愿便是。”

    咏月姬心知在劫难逃,瞑目之际只觉颈间倏地一凉,随即周身都好像轻若无物。

    或许这便是魂魄离体、茫无所依之感,只不知下一刻是否当真有勾魂无常手持枷锁前来接引?

第0445章 玄武真义

    三途接引,命归无常,神魂皆渺之际,咏月姬陡然醒悟过来,原来自身早已腾空。

    满心错愕间还没来得及理清头绪,咏月姬耳边忽闻惊天巨爆,异常灼热的气浪猛然释放,直接将她整个人都掀了出去。

    咏月姬气血狂涌,险些当场窒息,周身骨骼都好像碎裂崩毁。她一时之间再无余力因应,只能任由娇躯狠狠抛落在雪地上,半晌才强忍头晕目眩,迷蒙中急忙向来处观望,满眼所见直似人间炼狱一般。

    一片尘砂弥漫之中,无数断肢残首四散纷落,浓重的血腥气甚至已经盖过刺鼻的硝烟味。

    惊天巨爆之后,一众仆妇婢女无一幸免,场中再难见到半个完整人形!

    而更令咏月姬恸断肝肠的,是那片片飞散的玄青布缕,分明正是顾亭洲与敌偕亡的染血见证。

    虽非亲父,却胜似亲父,为何久别重逢之日,偏偏落得阴阳两隔?

    只为报仇雪恨,不惜忤逆叔父,不惜委身为妾,不惜斩断亲情、换取绝阵,不惜狠下心肠、堕身修罗,到如今真正大仇得报,可除了无尽哀伤,却还余下何物?

    咏月姬的泪水顺腮滑落,冰凉的触感终于唤醒麻木的神经,紧接着心中却莫名其妙的一紧,只因场中竟然遍寻不见叶行歌的尸骸。

    叶行歌的服色虽然与顾亭洲相似,但毕竟有所不同,这究竟是何原因?

    咏月姬满心震骇,眼前倏见最令人绝望的一幕,沃血浸染的雪地之中,赫然探出邪异的暗金色幽芒,雪花漫卷之际,不世魔君同时现出身形!

    举掌擦去唇边的血迹,只听叶行歌沉冷如冰的声音传来道:“隐忍不发,出其不意,最后以神机门火器暗算本座,的确是难缠的对手。”

    “只可惜你舐犊情深,平白放过了重创本座的最佳时机,哼!如今既然与你兄长一样灰飞烟灭,再怎样后悔都来不及了。”

    说话间缓步走向咏月姬,叶行歌冷目睥睨,淡淡的道:“本座有言在先,只取你们其中一人的性命,倘若你还想报仇,便早些知难而退,本座绝不会阻拦。”

    咏月姬此刻万念俱灰,闻言语声喑哑的道:“多行不义必自毙,终有一日会有人帮我报仇,我已经了无生念,你这便动手吧。”

    叶行歌哂然道:“你的性命在别人看来或许重如泰山,对本座而言却是轻如蝼蚁,本座岂能为蝼蚁之命自毁信诺?”

    咏月姬听得一震,恍惚间浑不知该如何相应。叶行歌心中有数,飘然而去之际漫声道:“此番杀孽深重,本座与老对手各占一半,所幸你还有一位忠仆未遭池鱼之殃,日后好生珍惜吧。”

    咏月姬明白叶行歌是指她那位贴身侍婢玲珑,但区区这点安慰,怎能压得下满心哀苦?

    叶行歌径自走向余冰如,指风过处禁制立解,口唇翕动间却是欲言又止。

    余冰如这阵虽然身不由主,场中的惨烈厮杀却看了个一眼不漏,此刻她直是心潮翻涌,根本难以平复,面对眼前这名满手血腥的净宇魔王,全不知该如何自处。

    相对僵持片刻,终是叶行歌轻咳一声道:“事已至此,小姑娘还是随本座同行吧,本座担保医好你身上的穿心剑蛊,此后依情势再定行止,不知你意下如何?”

    余冰如踟蹰片刻,颇见萧索的摇摇头道:“叶先生的好意晚辈心领了,但晚辈相信正邪黑白自有公论,况且即便问心无愧,也当尽力约束行止,以免无端落人话柄,此言与叶先生共勉。”

    叶行歌神色稍敛,皱眉沉声道:“小姑娘阅历太浅,还不知人心偏狭,或者本座可以给你一个跟随的理由,若是你能出其不意取得本座项上人头,那一切欲加之罪便可彻底洗脱,如此岂非两相得宜?”

    余冰如登时哑然,叶行歌微微一顿,叹口气道:“当然你若执意不愿,本座决不勉强,但今后切记防范诋毁中伤,咱们有缘再会。”

    这位魔王说罢便欲扬长而去,此时却见余冰如螓首微垂,讷讷的道:“叶先生且慢,晚辈有些随身物事,落在那边的真武庙里,可否请前辈稍等片刻,晚辈去去便回。”

    叶行歌停下脚步,轻咳一声道:“无妨,一同走吧。”

    余冰如嗫嚅着道:“这……不敢劳烦前辈。”

    叶行歌充耳不闻,单手一负当先行去。

    余冰如不由得娇躯一颤,樱唇紧抿间竖起耳朵,只听一线柔细声音传来道:“此番若能顺利诛除魔王,姑娘便是首功之臣,妾身代表天下苍生,在此先行谢过。”

    “搜神有云:‘南斗注生,北斗注死’,玄武为北方大神,其本称玄冥自有通达幽冥之意。”

    “五行于北方属水,四季于北方属冬,皆为太阴之象,其时天侯肃杀、地临黄泉、千魔肆虐、万鬼横行。”

    “求道者莫不以长生为念,是以于掌死之神敬而且畏,称之为真武大帝,一向万般尊崇。”

    “玄武形为龟蛇同体,龟寿数长久,自然合于求道之念,蛇衔其尾而成环,寓意生为死之端,死为生之始。”

    “多蒙前辈指点,纵然早已洞悉生死之道,但好生恶死乃是人之本性,求道者非但不能免俗,反而更多出一份执着。”

    “说得不错,灵龟寓意长寿,宁静致远,气态雍和,超脱七情六欲而合于仙身。”

    “蛇则天性阴冷,狡诈凶残,或以雄力鲸吞,或以剧毒啮损,向来为邪魔之征。”

    “玄武化相本为圣魔同体,求道者却困于长生之念,去真而存伪,扬圣而抑魔,强以正邪分野玄修武道,岂不谬矣?”

    “前辈所言极是,晚辈受益匪浅。”

    “便是此地了,可要本座与你同行?”

    “不敢劳烦前辈,晚辈一人便可。”

    “当真?”

    “嗯……”

    “呵。”

    “啊!前辈小心!”

    一声惊呼出口,眼前景物早已瞬变。满目光怪陆离之中,耳边但闻魔音禅颂震耳欲聋。

    “南无飒哆喃。三藐三菩陀。俱胝喃。怛侄他。唵。折戾主戾。准提。娑婆诃!”

    “燕,雀,安,知,鸿,鹄,志!剑,荡,神,州,帝,威,临!”

第0446章 一暝不视

    一步越界,阵法顿启,叶行歌恍若置身幻海迷境,耳边圣魔咒音回环不辍,眉峰紧攒间冷笑一声道:“原来是波旬咒力,能想到以此幻阵压制本座的六识天通,的确称得上当世奇才,何不现身一见?”

    阵中沉寂片刻,方听淡然一笑道:“叶教主过奖了,晚辈才学武功都远不及你,只能以阵法为辅助,勉力弥平你我之间的实力差距。如此即便侥幸取胜,也难脱胜之不武的嫌疑,有何值得称道之处?”

    叶行歌微颔首道:“明为自谦,实为自负,如此锋芒毕露,想来你便是咏月姬口中的‘公子’了?”

    话音方落,只听一声朗笑传来道:“叶教主甫出江湖,便对晚辈透彻至斯,方兰陵委实受宠若惊。”

    叶行歌抱起臂膀,好整以暇的道:“‘公子’实为‘女子’,这是否算江湖中的一大秘辛?”

    方兰陵似是一滞,语声转厉的道:“叶教主可知晚辈平生最恨什么?”

    叶行歌悠悠的道:“男生女相么?”

    方兰陵沉哼一声,强忍怒意的道:“身处幻阵之中,仍有这等耳目之力,叶教主当真出乎晚辈预料。不过以叶教主的见识,应该心知肚明,陷于此阵愈久,六识损伤愈重,只是不知你还能撑持几时?”

    叶行歌凝目环视,若有所思的道:“波旬迷罗阵既起,时空皆已逆乱,所知所感莫不虚实难辨,但此阵必须倚仗旷世灵脉方可布成,看来这座真武庙是你精心挑选的了。”

    方兰陵轻嗯一声,不温不火的道:“灵脉之中自有灵眼,击破灵眼便是破阵之道,但灵脉之中任何事物都可能是灵眼,甚至连你我都不例外,倘若这灵眼正是叶教主你自己,却不知此阵该如何开破?”

    叶行歌眉峰一轩,不以为然的道:“灵眼不破则阵势永恒,倘若你真有与本座共赴无间的决心,以本座为灵眼布阵,的确是一招绝棋,可惜以你的际遇,绝无此种可能。”

    方兰陵沉默片刻,终是冷冷的道:“如果晚辈自信能在阵中诛杀叶教主,那一切岂非迎刃而解?”

    叶行歌面现讥诮,语带嘲讽的道:“即便本座六识皆覆,但要杀你这黄口小儿,仍似屠鸡宰狗一般。”

    “倘若你真有自信,何必再藏头露尾,现身出来与本座一战便是。”

    方兰陵淡淡一笑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叶教主无须费心激晚辈出战,待你疲敝交加之时,晚辈自然会现身领教高招。”

    叶行歌摇了摇头,意味深长的道:“时空逆乱扰人六识,但你可知世间有一奇物,从来不为时空左右,纵然沧海桑田亦岿然不动?”

    方兰陵似是一怔,片刻方凝声道:“叶教主指的莫非是帝江神石?”

    叶行歌脸上露出欣赏之色,俨似赞许的道:“知道帝江神石,你之见识的确不凡,难怪能在江湖中翻云覆雨。”

    方兰陵轻咳一声道:“叶教主谬赞了,但帝江神石出自万应心教,你又岂会带在身上?”

    叶行歌目中精光隐现,语声沉缓的道:“世事难料,或许你从来未曾留意,本座的兵刃为何要命名为‘三途渡’?既然名曰引渡,便绝无迷失之理,恰如时空洪流中的道标,永不移易。”

    方兰陵听罢不由得轻啊一声,显然吃惊不小。随即但见叶行歌长戟顿地,嗡然震音霎时轰掣十方乱流,亘古魔律镇压逆乱时空,满眼幻境居然倏现崩解之相,盈耳咒音也几乎消弭于无形。

    拨云见日,灵眼立现,叶行歌更不迟疑,长笑声中戟锋陡扬,暗金异芒携无匹雄势刺出,誓要一举破阵。

    绝无转圜的一击,却在惊鸿一瞥之下如遭雷殛,这灵眼竟会是她!

    虽然豁尽全力收刹攻势,结果却仍是覆水难收,无限恸怒间唯见血花迸现,锐利的戟锋赫然已经贯穿单薄的娇躯,只余美眸中那错愕之后的一丝释然,随即——一暝不视!

    似曾相识的情景,立刻激起叶行歌胸中埋藏已久的哀伤,咒音幻象分明已然散尽,却一心只盼如今仍是身在幻中。

    纷乱的记忆充斥脑海,竟连思维都已经不能,叶行歌一阵头晕目眩,几乎喘不过气来。

    失神之际忽觉背心剧痛,一道彻骨阴寒透体而过,叶行歌毕竟是绝代魔王,冠盖群伦的武觉自行发动,反震那偷袭之人。

    轰然爆响中只听一声闷哼,那偷袭之人早被震飞数丈开外,噗的喷出一口鲜血。

    鲜血沿着凸出的锋刃,自胸口缓缓滴落,也将魔王心中的哀痛同时倾泻。

    长戟收撤之际,叶行歌顺势揽住余冰如的娇躯,无比冷酷的声音一字一顿的道:“能伤本座至此,方兰陵,你此生足可无憾。”

    身后的方兰陵连咳数声,兀自喘息着道:“这句话晚辈原封不动奉还叶教主,今日这座真武庙注定是你的葬身之所,能与可心之人同死,岂非一件幸事?”

    叶行歌紧握长戟,分明不屑的道:“凭你?”

    方兰陵勉力站起身来,凝视着叶行歌的背影,玉振金声的道:“晚辈一心只为天下苍生,并无杀死叶教主扬名立万的打算,至于你最后的归宿,还是交予宿敌更为妥当。”

    叶行歌微微一顿,定睛处赫见卓然宗师之姿,沉凝的脚步声中人影渐近,睥睨天下的声音冷厉的道:“过往九战,今日圆满,能够送叶教主最后一程,司马御不胜荣幸。”

    叶行歌眉宇间隐现嘲讽,盯着面前的司马御道:“人心高下,决定剑心优劣,自你今日出现在此,便注定无缘剑道顶峰,更遑论成为本座的‘宿敌’,哼……可笑之至。”

    司马御不为所动,仍是冷冷的道:“除魔卫道是为武林公义,所以即便趁人之危,我也义无反顾。”

    叶行歌似乎已经不屑多言,长戟当胸一横,扬眉冷哂道:“既然如此,本座今日便赐你‘圆满’。”

    司马御胸中战意勃升,手捏剑决之际暗运独门心法,帝剑君御立刻锵的一声离鞘飞出。

    清冷剑光缭绕之中,唯闻霸戾一语道:“鹿死谁手,今日自明,你——注定含恨。”

第0447章 圣魔浩荡

    几番绸缪,数多壮烈,终至伏魔绝杀一战。真武灵耀广布之刻,但闻嗡的一声撼宇剑鸣,帝剑君御瞬间化为贯天银河,携千重神威力斩魔王首级。

    叶行歌面沉似水,长戟矗立宛如参耸建木,分明顶天立地之概。雄浑内力织成弥空巨网,柔韧之中全无半丝破绽可循,径将敌方攻势消弭于无形。

    魔君剑帝起手第一招,轰然雄震立撼十方,满眼所见尽是烟尘石屑扑簌而下,连整座真武庙都难以承受这等神魔之威。

    剑戟交锋,殊无高下之辨,司马御欣慰之余气势更盛,剑上精芒也陡增三分锋锐。剑光错落如银河倒泄,万点寒星旷照寰宇,几将暗夜煌如白昼。

    叶行歌身陷千重剑幕之中,却是闲庭信步、波澜不惊,邪戟“三途渡”纵横擘画,非但将剑光吞没殆尽,更加逆流而上,直破剑气中枢。

    电光石火间再战一招,君御剑光陡然一黯,隐约发出悲鸣之声。

    叶行歌同时身躯一震,进击的步伐莫名一缓,戟锋颤动间分明弥散出彻骨的寒意。

    断砖碎石崩落之中,只听无缺公子方兰陵轻咳一声道:“方才叶教主所中那支‘霜天晓角’,是以天山寒锻铁铸炼而成,纵然绝顶高手,也难以抵挡其中寒气,你若还想脱出生天,可得速战速决了。”

    语带讥诮,更兼成竹在胸,此时却听叶行歌勃然一喝,周身真气登时鼓荡如沸。

    随即只听“砰”的一声炸响,透体寒剑“霜天晓角”瞬间崩解,断片和着血花四散激迸,势可将周围一切事物糜为齑粉。

    绝世魔王不惜自毁的决然一击,强如西疆剑帝也难撄其锋,不及霎眼间沥血残剑早已破袭而来,流星赶月般穿入君御剑幕。

    双剑交击之刻,嗡然悲鸣震彻全场,帝剑君御难抗不世魔威,当场断为两截!

    饶是司马御自负剑界顶峰,这时却当真再无半点因应之法,瞠目结舌间残剑早已袭至,血雾暴散之中,堪堪自他颈侧划过。

    生死一瞬,再世为人,霎那间也不知是该惋惜帝剑之殁,还是庆幸己身之存。

    司马御正自百感交集,却听对面传来一声惨然闷哼,白衣俊影踉跄着连退数步,随即跌跌撞撞的夺路而去。

    玄衣染血,长戟顿地,叶行歌嘴角掠过一丝毫不掩饰的轻蔑,先深吸了一口气,这才冷笑道:“宵小之辈已然知难而退,只剩下一名自以为是的‘宿敌’,本座这颗大好头颅,你可真有胆量来取?”

    司马御面凝似铁,觑目间强自镇定的道:“强弩之末,势难穿鲁缟,倘若你仍有挥动三途渡之能,我今日死亦瞑目矣。”

    叶行歌微微一顿,终是撤掌放开矗立的邪戟,身躯微晃间轻哂道:“那么骤失寄灵之剑的你,又有何能为与本座相争?”

    司马御面皮紧绷,蓦地骈指当胸一划,霎时清圣之气沛然自生,剑气激涌之中,只听他不带丝毫感情的声音道:“你既然推崇狄苍穹的剑法,那败在此剑之下当可无憾。”

    叶行歌脸上微现诧异之色,当下沉吟着道:“圣佛之剑,形神兼备,的确是真传无疑。狄苍穹有如此胸襟,本座并未意外,但你竟有如此剑觉,倒着实让本座刮目相看。”

    司马御眉头紧皱,蓦地沉喝一声道:“放下你怀里的女人,拿出全部能为与我一决,我或许会考虑留你全尸。”

    叶行歌恍若未闻,翻掌之际一缕青丝已经凝于指间,口中森然冷哂道:“你——不配。”

    司马御面上掠过一片煞气,随即但见罡风四卷,剑气化作狂飙,圣魔之威同淬剑心,引动九霄雷霆,怒殛眼前死敌,誓要替天行道,令万恶魔王神魂俱灭。

    叶行歌巍然傲立,分明渊渟岳峙,一缕发丝绕指拨转,好似柔絮飘柳,浑不着力之中却又满蕴杀机,恰如沉渊大泽、无边无际,胆敢犯界者唯有溺毙一途。

    顶峰之决再启新章,双方皆已毫无保留,一者承接毁道谤佛之志,却依仗真武灵威尽展准提剑律,一者存有荼毒天下之心,偏操控一缕青丝拨弄阴阳之隔。

    无边剑意狂肆不羁,千年遗迹竟被摧折如糜,飞砂走石间整座真武庙都已经摇摇欲坠,断壁残垣再难撑持架海天梁。

    倏地只闻轰隆一声震天巨响,千古神庙终究梁散柱折,烟尘弥漫之中尽成一片废墟!

    废墟里赫见两条激战中的人影双双拔空而起,剑光纵横间浑然不知经历多少生死轮回。

    盖世剑风卷起漫天砂尘,竟如凭空虚筑起一座参天楼阁,恍惚间直似真武遗迹不灭,独留魂灵见证这一决战之刻!

    两条身影提气拔至顶峰,随即凌虚步尘,再展惊世绝学,悬空雄悍之姿宛若天神降临,剑影错落下决不轻让对手分毫。

    生死之数或许都已经看淡,心中唯余熊熊燃烧的冲天战意,不斩敌首,誓无归途!

    剑意不屈,沃血飙洒,不知不觉已是百招分野,魔君剑帝双双踏落尘埃,剧烈喘息间各自双目尽成血红颜色。

    司马御喘息未定,蓦地剑指叶行歌眉心,闷声嘶吼道:“如何?你可还敢说我不配杀你?”

    叶行歌的身躯微微颤抖,唇齿翕动间呼出一口寒气,一面手按胸口,一面缓缓摇头道:“你之剑心已入歧途,纵有大成也只是为剑所役的奴仆,狄苍穹的剑法根本发挥不出威力,岂敢妄想杀伤本座?”

    司马御周身戾气陡盛,勃然怒喝道:“混账!万恶之魔也敢大放厥词,此招完纳你之劫数!”

    说罢但见司马御双手同凝剑指,无形剑气擘分乾坤,一刚一柔圆转合流,直似天漩倒挂,当头罩向叶行歌。

    阴阳相继,日月同辉,正是无上灭魔绝式。此时只见叶行歌骈指眉心,修罗煞气竟化为浩瀚佛元,清圣光华冉冉毕现,恰如天眼遽开、明耀凡世。

    “南无飒哆喃。三藐三菩陀。俱胝喃。怛侄他。唵。折戾主戾。准提。娑婆诃!”

    咒音声声,广颂吾佛,斩魔绝剑临身之际,却似陡遇无形阻碍。剑气纷纷反转,折冲激荡之间,只溅起一片障目烟尘。

第0448章 奋战毒龙

    猝不及防之下攻守陡易,司马御禁不住心头猛震,闪念间忽觉飒然剑风劈面袭来,当机立断双指疾迎上去,正是崆峒绝学破煞三式之“灵犀锁”。

    烟尘携裹之中,赫然只见一缕发丝现形,其后并无魔王身影。

    司马御大骇莫名,这才惊觉背后暗流涌动,嗜血蛇刃闪耀暗金异芒,以雷霆之势突刺他后心!

    声东击西虽然屡见不鲜,但出自不世魔王之手,顿时形成绝杀之机。

    穷途末路之刻,陡闻司马御振声暴喝,双足轰然踏落之际,竟使得地陷三尺,随即摧枯拉朽般八方震裂,整片大地都嗡然激荡起来。

    叶行歌必杀一击,岂容无功而返,戟锋掠空之际反掌一沉,蛇刃堪堪劈中司马御左肩。霎时鲜血狂涌如泉,司马御终是支持不住,单膝跪倒在地。

    圣魔雄力交相贯击,地脉竟成崩解之相,此时忽闻四面八方轰然惊爆,真武残迹早被掀上云霄!

    浓烟暗火灼烈之刻,彻骨寒意却自地心弥散,深不见底的洞穴之下,隐约听得潜流潺潺,宛若黄泉现世。

    战场虽已面目全非,剑者之决却未终结,震人心魄的剑戟交击声不绝于耳,同时各自身形急速下坠。

    生死交关,强弱立现,叶行歌目中陡现决绝,周身雄力尽付邪戟,白虹贯日般向着司马御当头殛落。

    司马御左臂已废,万难强撄其锋,虽然竭力闪让,却终究差之毫厘。

    不及霎眼间邪戟已然透衣而过,司马御整个人都被生生掼出,重重钉在地穴洞壁之上。

    身悬半空,气血狂涌,司马御眼看叶行歌借势反弹,旋身向上跃去,满腔雄心不由得瞬间冰凉若死,眼前相距固是愈来愈远,却不知此生可还有希望弥平?

    叶行歌兔起鹘落,不过片刻便跃出洞顶,盖世雄威再展之刻,却倏见一道裂天银华怒穿魔躯!

    血花喷溅之际,空中的人影陡然一分为二,一者平平飞出视线之外,一者沉沉回坠地穴之中。

    难以置信的惊变,却在错眼一瞬中再无疑义,不世魔君、净宇魔王叶行歌,终于在此修罗成谶、永堕黄泉,恰如嚣狂魔律戛然而止,弦鸣既绝,又有谁闻?

    魔魂骤醒,煞气陡生,昏黄邪光游转之际,竟是死死盯住被展玫苓抱在怀里的鄢婷。

    展玫苓霎时由头顶凉至脚跟,满心骇惧之际,忽听九毒娘子喘息着道:“小……小玫,放下那丫头,速来助我。”

    展玫苓翟然一醒,心念电转间终是打定主意,当下运起全力将鄢婷抛出,自己则弹身一跃,径向九毒娘子冲去。

    毒龙见状蓦地发出一声怒嘶,剧毒血信向半空中的鄢婷卷去。

    展玫苓正自以为得计,孰料眼前却忽见黑云罩顶,刺鼻腥风中人欲呕,敢情是毒龙那条巨大的蛇尾,劈头盖脸向她横扫过来。

    展玫苓霎时惊出一身冷汗,百忙间疾运花舞影身法矮身一让,堪堪自蛇尾边缘贴身擦过,只是她的束发包巾被猎猎罡风当场卷飞,一头秀发立刻披散下来。

    虽然还是免不了头晕目眩,但展玫苓日常浸淫毒物,毕竟抗性非凡,好歹未曾中招。

    顺势又滚出数丈之外,展玫苓还没来得及喘一口气,便见一道刺目烈光横空出世,雷霆怒斩那卷向鄢婷的剧毒血信。

    震耳一声轰鸣,竟是金铁之声,无往不利的毒信终是铩羽而归,随即但见雄伟身影大手一张,刚好接住鄢婷的娇躯,身上的赭红服饰恰与烈焰蒸腾的巨剑相衬,直如昊阳焚夜、光耀无匹。

    煅魔劫火,灭剑巨噬,展玫苓见状直是欣喜若狂,一声“三师兄”尚未呼出,竟是哽在喉中,只余无比释然的泪水夺眶激涌。

    正在展玫苓心魂皆荡之际,又听九毒娘子虚弱的声音传来道:“你师兄纵有天大的本事,也不是毒龙的对手,所以还不快来助我一臂之力?”

    展玫苓暗道一声惭愧,疾步趋近之际关切的道:“你的伤势还成么?要我怎样助你?”

    九毒娘子微颔首道:“先前我有防备,伤势勉强还撑得住,你助我些内力便可。”

    展玫苓心下稍安,连忙盘膝坐定,掌抵背心将真气渡入。

    九毒娘子深吸了一口气,双目紧盯毒龙,口中轻吟咒语,面上露出一派庄重之色。

    方才九毒娘子使用“忆瑾”短笛吹奏禁音,功效堪称立竿见影,但此刻即便展玫苓身在切近,都听不到半丝声响从她口中发出,惊异之下不由得疑窦丛生,这所谓密咒是否真能降伏毒龙?

    犹疑间再向场中望去,只见申屠厉巨剑挥斩,堪堪与毒龙战在一处。

    毒龙血信吞吐,直如长枪大戟,招式莫不迅疾吊诡,又兼剧毒中人即倒,赫赫威势着实不逊于武林中一等一的大高手。

    申屠厉虽然性情横勇,但在更加凶蛮的毒龙面前,他却无半分优势可言,反倒因为身形魁伟而动转不灵,闪避之际吃亏不少,屡屡被逼得险象环生,只是凭借沉着过人,才勉强守住阵脚。

    展玫苓见状悬心更甚,进而忽觉全身真力急速奔泻,全部流向九毒娘子。

    这下可由不得展玫苓心头大骇,虽然急欲抽身,却已经无能为力,只余任人宰割。

    展玫苓暗暗叫苦不迭,当初她与九毒娘子论交,实际只是想从她身上多窃取一些医毒秘术。

    不料睽违数年,这名旧交竟变得阴狠至斯,如今不察之下为她所趁,难道今日劫数难逃,终要落得李代桃僵?

    正在展玫苓满心忿恨之际,却见九毒娘子的娇躯微微一震,似乎是在忍受极大的痛苦。

    而与此同时,毒龙也发出一声凄厉的嘶吼,血信攻势立刻缓慢下来。

    展玫苓霎时又惊又喜,情知多半是密咒已然奏功,却不知是该庆幸自己尚未玉石俱焚,还是该惭愧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思忖间终是把心一横,展玫苓不再多疑,全力相助九毒娘子施展秘法。

    咒音掣肘,毒龙之威倏减三成,申屠厉虽然趁机挽回颓势,但面对毒龙巨躯,却似老虎吃天、无从下口,战局就此陷入僵持,只闻铿锵交击之声不绝于耳。

第0449章 神鹰再现

    申屠厉和毒龙激战正酣,崆峒派大半弟子却仍未苏醒,庞子健等人心有余悸,着实不敢妄动。实际以他们的能为,即便勉力出手,也没多大助益,按兵不动反而更加合适。

    九毒娘子还在吟诵密咒,只是她受伤非轻,如今苦苦撑持,早已汗如雨下。

    展玫苓见状大为担心,只叹自己的内功修为并不足够精纯,这时已经颇感后继乏力。

    正在心生愧悔之际,耳边忽然传来两声清唳,展玫苓循声望去,赫见一双破风锐影径直向毒龙头顶俯冲过来,钢铁利爪不偏不倚,正抓向那血红色的三叉肉冠。

    毒龙为密咒所制,本来便焦躁不安,当下发出一声狂嘶,巨大的头颅倏地一扬。

    这下直如出膛炮弹一般,猛的撞向那两道锐影,肉冠却趁势掩至侧后,显然颇有躲避之意。

    展玫苓觑得分明,暗骂自己糊涂,看来毒龙的罩门正是它头顶的肉冠,至于那两道锐影,莫非竟是……?

    这时耳边再闻清唳,一双锐影堪堪避过毒龙的猛袭,半空中移形换位,重新抓向它头顶的肉冠。

    两道锐影阔翼伸展、爪似利刃、金目睥睨、喙如钢构,飞掠间气定神闲、潇洒不群,虽然看似鹰属,体型却远大于寻常鹰隼,正是黄山派豢养的那对神鹰。

    申屠厉得到神鹰助力,身上的压力顿时减轻不少,巨剑挥斩间神威凛凛,重新抢回场上主动。

    毒龙则渐渐转攻为守,趋避之际尽显隐忍之态,庞大的身躯盘绕成一座尖塔,一时之间全无半丝破绽可寻。

    展玫苓全力以赴,襄助九毒娘子施展咒音,此时几乎已经成了强弩之末。无奈情势紧迫,不容半途而废,她只得咬牙苦撑,但求多拖一刻便算一刻。

    庞子健觑出几分端倪,疾步走上前来,抱拳施礼道:“师叔内力消耗不少,是否要我略尽绵薄?”

    展玫苓暗自苦笑,缓缓摇头道:“不可,她的功体蕴含剧毒,你们绝对承受不了。庞师侄还是尽力照护其他弟子,然后抓紧时间,带大家离开是非之地。”

    庞子健看看无法,只好点头答应,这时猛听一声惊叫传来道:“真的是阿岩和阿瑛!莫非师父他老人家来了?”

    叫声中三条人影疾奔而至,前面是竹风吟和商红袖,后面则是雷衡,形色中都颇见狼狈。

    双方这一照面,各自吃惊不小,雷衡兀自骂骂咧咧的道:“那些个臭婆娘,故意把咱们往没人的地方引,还好小孔见机得早。我呸!下次再给雷爷爷逮着,一定把她们都吊起来,个个揍得不成人形!”

    这位仁兄因为走在最后,说完才看清庞子健手里抓着的残碎衣裙,登时惊得双目瞪若铜铃,脱口暴喝道:“你!好你个淫贼!你把小妹怎样了?!”

    庞子健与六侠盟中人颇多嫌隙,闻言不动声色的道:“小妹?什么小妹?方才是有几名女子被那条大蛇所害,莫非你指的是她们?”

    雷衡急怒攻心,二话不说挥拳便打。庞子健岂肯示弱,侧身闪让之际冷哼道:“不知死活的东西,真要逼庞某开杀戒?”

    眼看两人便要大打出手,还是商红袖识得利害,慌忙劝阻道:“阿衡且慢!眼下情势未明,不如先问清楚再说。”

    雷衡咬牙怒喝道:“还要问什么?!这淫贼扯了小妹的衣裳,我今天绝不会放过他!”

    商红袖为之一滞,正自眉头紧皱之际,忽听展玫苓冷冷的道:“你们那位小妹险些被孽畜所害,全凭我三师兄仗义相救才保住性命,不信大可自行查证。”

    她这话说来并非信口雌黄,只是难免有些断章取义。雷衡等人不敢怠慢,游目四顾间果然发现鄢婷的形影,原来她正缩在战团左近的树丛之中,隐约还在向这边招手示意。

    三人眼见鄢婷无恙,胸中一块大石总算落地,竹风吟立刻拱手为礼道:“贵派不计前嫌,仗义施以援手,我们衷心感激,先前得罪之处,还望各位见谅。”

    展玫苓鼻中一哼,不冷不热的道:“见谅不敢当,只要竹公子肯襄助一城,我便感激不尽了。”

    竹风吟心下了然,便即点头道:“魔物乱世,各派理应同仇敌忾,若能化干戈为玉帛,实乃在下之幸。”

    他说罢大步流星走上前去,便要接替展玫苓为九毒娘子传功,此时忽听商红袖疾声道:“且慢,我看展女侠似乎早已力有不逮,那为何不招呼庞探花等人襄助,莫非贵派中人不懂敬奉长辈的规矩么?”

    展玫苓登时语塞,暗骂商红袖心细如发,正不知该如何回答之际,却听林芊萌嗫嚅着道:“庞师兄……正打算襄助……小师叔,你们……便来了,这又有……什么奇怪?”

    众人循声一望,只见林芊萌不知何时已经来到切近,脸上的神情倒也不似作伪。

    商红袖见状微颔首道:“原来如此,是小女子多心了,但君子不掠人之美,庞探花既然有此孝心,便请先行施为如何?”

    庞子健暗自一滞,林芊萌则嗯声道:“那也好,本来……我们便……不用你们。庞师兄……尽管施为,我帮你……护法。”

    敢情林芊萌没听到展玫苓对庞子健的嘱咐,这番作为只是为了维护同门清誉。

    庞子健恨得牙根发痒,正做没理会处之际,倏听一个慈和声音传来道:“少年人不必相争,还是吾来助这一阵吧。”

    这声音听起来不温不火,自有一派卓尔不群的高华气概,令人不由得生出敬畏之心。

    打眼之间觑得分明,但见来人黄衫若羽、铜冠覆髻、长髯点墨、肤如莹玉。神州七剑之一,江湖人人皆称大宗师,没羽黄衫客狄苍穹,终是于此再现尘寰。

    竹风吟见到久违的恩师,竟是忍不住喜极而泣,当下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去,二话不说纳头便拜,跟着语带哽咽的道:“万幸师父安好,徒儿参见师父。”

    狄苍穹袍袖轻拂,将竹风吟的身子托起,随后淡淡的道:“你先前的荒唐言行,为师自有驱处,但眼下应以伏魔为要。女娃儿也起身吧,由吾接手便可。”

第0450章 冷夜终决

    展玫苓被狄苍穹那双鹰眼一注,不由得心底发虚,顿了顿才期艾着道:“这……恐怕不妥,前辈有所不知,九毒娘子的功体十分特殊,寻常人若是输入内力,必定会遭到反噬,中了她丹田里的剧毒。”

    狄苍穹早有成竹在胸,听罢不动声色的道:“个中利害吾心知肚明,眼下施咒正值紧要关头,不可因噎废食。”

    他说罢骈指凌空一扫,九毒娘子背心传来的吸力陡然减弱。

    情知狄苍穹所言非虚,展玫苓只得收功退后,间不容发之刻但见大宗师剑指点落,堪堪抵在九毒娘子头顶的百会穴之上。

    百会穴是人身第一处死穴,稍有不慎便会危及性命,常人绝不敢由此输入内力。

    可狄苍穹毕竟艺高人胆大,内力过处恰如白浪掀涛、河淤顿开,九毒娘子立刻气脉贯通,再无半点涩滞。

    旁人或许未能觉察其中关窍,展玫苓却心下雪亮。原来寻常输入内力,只是以自身真元带动对方气脉运行,因此两者之间必须气脉相通,整个联成一体。

    狄苍穹则纯粹是以自身真元输入九毒娘子气脉之中,内力有出无进。如此一来虽然可以隔绝对方的剧毒功体,但自身真气消耗也数倍于平常,非内力精纯无匹的大高手,绝难行此险招。

    展玫苓这厢正自惊佩不已,场中局势也已经发生巨变。毒龙虽然狂嘶连连,行动却是愈发迟缓,即便困兽犹斗、负隅顽抗,但显然力不从心、再难逞威。

    须臾但见神鹰化影双分,一者自上斜抓,一者由下倒啄,其势直如划空流星,疾厉之姿令人叹为观止。

    毒龙拼力一撞,但失准之下终究差之毫厘,头上的肉冠登时被阿岩伸爪擒住,紧接着双眼之间的脑核又被阿瑛狠狠一啄。

    这两下弄得毒龙厉嘶一声,好像泄了气的皮球一般,巨躯猛颤间再难动弹分毫。

    一双神鹰老实不客气的掠上毒龙肉冠的顶部,万分得意的唳叫不已。

    众人见状总算大大的松了口气,尤其是崆峒派那些年轻弟子,先前横遭毒龙肆虐,此刻更觉得大快于心,早有数人忍不住冲口喝采。

    展玫苓也满心释然,这才觉出遍身乏力、几欲晕去,转目只见狄苍穹的手指仍然点在九毒娘子头顶,想必是要一鼓作气助她疗复内伤,此等仁心仁术、大家风范,着实令展玫苓打心眼里生出钦佩之情。

    此时只见沉雄巨影缓步踱近,暗绿色的瞳子里隐现犹豫,讷讷间抱拳为礼道:“申屠厉见过前辈。”

    狄苍穹嗯了一声,语带赞许的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你能有这等武学成就,吾甚感欣慰。”

    申屠厉神情沉郁,略显僵硬的道:“昔日承蒙前辈收留,一直以来都未曾道谢,今日再受恩惠,便一同谢过了。”

    狄苍穹目中精芒一闪,缓缓接口道:“言外之意为何?”

    申屠厉巨剑拄地,片刻方闷声道:“遵掌门人令谕,狄苍穹包藏祸心,勾结魔王叶行歌,日后我崆峒派门人见之——”

    意外之语震撼全场,突来的死寂之中,唯闻申屠厉一字一顿的道:“格杀勿论!”

    夜风送爽,茶香氤氲,花梨紫砂布设之前,但见青衫傲影独酌香茗。

    微微眯缝的睿眼隐现惬意,略略勾起的薄唇更增恬然,修长洁白的纤指宛若处子,正好执掌壶中日月,拨弄乾坤风云。

    步履匆匆,难掩急切,白衣俊影一步踏入,却在照眼一瞬心头巨震。

    相对僵持片刻,终是青衫客微微一笑道:“前次匆匆一别,来不及与师弟奉茶言欢,今日便容为兄做个小东道如何?”

    白衣人神情凝肃,虚一拱手道:“小弟今日杂务缠身,恐难接受兄长美意,不如就此别过,日后再登门请教。”

    青衫客微颔首道:“原来如此,但师弟受伤不轻,是否要为兄略尽绵薄?”

    白衣人似是一滞,脚下微退之际凛然道:“些许皮肉之伤,不敢劳动兄长大驾。”

    青衫客呵的一笑,缓步踱近同时悠悠的道:“师弟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莫非为兄当真如此惹人厌弃?”

    白衣人面皮紧绷,顿了顿才沉声道:“小弟早已言明,今日确实杂务缠身,兄长偏要刻意拖磨,如此不近人情之举,难道真想逼迫小弟反目相向,与兄长在此分个高下?”

    青衫客神气不动,轻笑间淡淡的道:“师弟既然冷硬至此,为兄也无颜再加留难,只要师弟为我解答一点疑惑,为兄必定慨然相送。”

    白衣人微一犹豫,终是清咳一声道:“兄长请说。”

    青衫客嗯了一声,好似漫不经心的道:“其实这点疑惑横亘在为兄心中已久,只是一直不得其解。咳……师弟可还记得,昔日师尊将你我二人逐出门墙,所列批语为何?”

    白衣人登时一滞,面上难掩郁郁之色,片刻方喟然道:“兄长何必明知故问,师尊曾有言道,你我二人一者心术不正,一者心性不定,都不可传他衣钵。”

    青衫客拊掌笑道:“不错,一者心术不正,一者心性不定,那么以师弟的看法,这两句批语各自针对何人?”

    白衣人不禁冷哂道:“兄长心中自有定见,何必质问于我?”

    青衫客摇摇头道:“为兄自有定见不假,但正所谓‘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若无师弟的意见作为佐证,为兄只怕会失于偏颇,如此岂非辜负师尊的提点?”

    白衣人目中寒光陡盛,扬眉冷笑道:“兄长此言究竟何意?”

    青衫客神色稍敛,寂静中只听轻轻一叹道:“心性不定尚可拨转,心术不正却难回头,所以师弟,你究竟是其中哪一个呢?”

    剧战终了,尘埃落定,满目凄怆之中,眼前唯见意料中的故人。

    褐袍飘扬,清容坚毅,手中虽然只余尧皇剑鞘,凛凛剑意却依旧足以板荡乾坤,正是神州剑杰,长安慕容。

    一片压抑气氛之中,只听西疆剑帝冷冷的道:“守株待兔,抑或黄雀在后?”

    散发随风掠过脸颊,剑鞘平举之际,但闻沉郁声音幽幽的道:“水火不容,今夜唯有死决。”

第0451章 炎神浴火

    亥子之交,风停雪止,满目疮痍之中,但见两条盖世雄影沉然对峙。

    神州七剑,武道巅峰,终究于此一决雌雄。

    本以为力斩不世魔王,自此西疆剑帝之名必将镇服武林群伦,孰料到头来却是为人作嫁。

    恍若一场虚空大梦倏地惊醒,司马御不禁心生黯然,冷目凝视间瑟声道:“今日的我,未必不是明日的你。”

    慕容卓摇摇头道:“明日之事不可追,我只想把握今日。”

    司马御似是一滞,皱起眉头道:“我眼下重伤在身,你又是勉为其难,此时此地一决生死,未免有些可惜。”

    慕容卓神色冷漠,沉步逼近同时凝声道:“剑决早已变调,余下的只有生死而已,你唯一应该可惜的,正是自己的性命。”

    司马御目光之中隐现无奈,当即肃然道:“我无非是一时利令智昏,你却从来都不是雄主之才,看来无须等到明日,今日便是你我两人的殒命之期。”

    慕容卓充耳不闻,冷目睥睨间凛然沉喝道:“接下此剑,再放厥词不迟。”

    喝声中但见猿臂乍展,尧皇剑鞘如离弦箭般电奔而出,直射向司马御胸前。

    这一招当真疾如星火、迅若雷霆,眼见司马御已经避无可避,此刻却听西疆剑帝沉哼一声,右掌倏地凝起炽烈雄劲,食中二指并如火钳,堪堪擒向那支无锋之“箭”。

    不及霎眼间天雷勾动地火,只听刺耳锐鸣连响不绝,指“箭”交锋之处耀目红光星散激迸,随即猛的燃起一团炽红烈焰,将司马御整个人都吞没其中!

    慕容卓似乎也没料到,自己只出一招,便引得强敌作法自毙,怔忡之余剑眉陡扬,严阵以待间寒声道:“炎神煞,焚身劫,能够练成此术,你的确有资本大放厥词。”

    烈焰灼炼之中,只闻司马御冷戾的声音传来道:“今**我至此,你我之间再无转圜。”

    慕容卓面凝似铁,咬牙沉哼道:“早已再无转圜,又何必虚与委蛇,可笑。”

    司马御身罹焚灭之苦,声音中却不见丝毫痛楚,反而语重心长的道:“你既然认定裴元崮的所作所为都是由我授意,我再多解释也纯属多余,只可惜你我今日鹬蚌相争,最终结果却是小人从中得利。”

    慕容卓唇边掠过一丝轻哂,语带嘲讽的道:“若论小人步数,我所知之人以你为最。”

    司马御似是一滞,随即哼声道:“对于你,我还不屑用小人步数。”

    慕容卓紧盯着面前的火球,一派冷硬的道:“谷二今夜归天,当年之事又少了一名知情人,倘若再将我这根眼中钉、肉中刺拔掉,你日后岂非高枕无忧?”

    司马御冷笑一声道:“你指我为小人,那以小人之心、度小人之腹又如何?我若是死在你手里,裴元崮即便做不了掌门,也必将掌控大局,这一点你难道看不出来?”

    慕容卓不屑的道:“区区崆峒一派的得失,于你而言不过浮云,但如果让应桐熹和凤明瑶知晓你当年所为,你却免不了身败名裂,恐怕这一点才是你真正惧怕的吧?”

    司马御周身的烈焰蓦地一炽,随即沉声道:“应老朽之流至少还奈何不了我,但如果让项五知晓你当年所为,你是否有自信逃过他那双铁拳的制裁?”

    慕容卓脸上闪过一丝自嘲,颇见萧索的道:“若是我早料到你会出卖我,怎可能落到如今这步田地?只可惜我太过信任你,因此没听成老的建议,对你先下手为强。”

    司马御大大一滞,心念电转间怒喝道:“你!莫非已经把当年之事泄露给剑盟?”

    慕容卓缓缓摇头道:“不必胡乱猜忌,我行事自有底线,何况我半生为你所误,若不亲手杀你,纵入黄泉也难甘心。”

    司马御松了口气,片刻方沉笑一声道:“我早已说过,你根本做不了一方雄主,不管是谁揭了你的老底,既然你都要算在我头上,我只有让你一直错到九泉之下了。”

    厉笑声中但见炽烈火球渐渐归于黯淡,夜幕之下重新现出司马御的身影,遍身赭红直似九天凤凰浴火重生,目光中的狠戾之色又似无间恶鬼骤离黄泉。

    轻轻拈碎指间残余的灰屑,拳心迎向对手之刻,只听司马御傲然道:“尧皇既陨,便让我再领教一番久违的‘水火无情’如何?”

    慕容卓冷冷一哂道:“如你所愿。”

    他说罢双掌平举,无比精纯的内力到处,似乎有流光溢彩覆于其上。

    司马御见状神色微变,沉哼一声道:“‘庖丁解牛,游刃有余’,果然是好一双‘道真玄解’。”

    “如此一来你的冰炎双绝掌威力倍增,于我岂非太不公平?”

    慕容卓摇了摇头,空寂中隐含鄙薄的声音传来道:“对你无须公平,杀你更无须公平!”

    话音方落,但见慕容卓掌影擘分,冰炎双流瞬间贯通,一者凛若狂河霜暴,一者炽如肆野熔岩,截然不同的内力,竟然全无半分抵触,正是成名之技——冰炎双绝掌。

    这门绝学并非只有双掌功体大相径庭,各自的掌势套路也泾渭分明,一刚一柔、一阴一阳,两者并行不悖、相得益彰,攻守之势圆转如绵,正堪当“金瓯无缺”四字。

    尤其慕容卓双掌所戴的那副神兵,正是海市十绝中的异宝“道真玄解”,据说此物由精金丝与五色石合炼而成,非但水火不侵、刀剑难伤,更有克敌制胜的诸般妙用。

    《南华经》有云:“庖丁解牛,游刃有余”,所依靠的便是心中有数、目无全牛,“道真玄解”正可大大提升掌指灵觉,便如掌中自蕴耳目,对阵之际将敌手虚实洞若观火,进而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神功有神器相佐,当真是如虎添翼、珠联璧合,寒飙烈岚登时席卷全场,誓将眼前雠敌力毙掌下。

    司马御方经剧战,着实亏耗不小,但崆峒禁术炎神煞毕竟非同小可。

    内外伤势几乎已经完全恢复,此时只见西疆剑帝双目之中隐泛血色厉光,一举手一投足都蕴含开天辟地之威,直如盖世红魔附体重生,胆敢披逆鳞者,唯有焚灭一途。

第0452章 冰炎双绝

    几番肢接,杀念愈炽,试探已属无谓,只余生死争锋。

    拳来掌往,不愿半分退让,玄罡怒冲,须臾各自见红,轰然惊爆之际,已是百招分野。

    司马御目中的炽烈红光更显妖异,拳锋激荡间深沉一笑道:“昔日你我以剑法论交,之后又同列神州七剑,孰料今日却要以拳掌定生死,说来岂非太过荒谬?”

    慕容卓掌下更加戾烈,口中却森寒如冰的道:“与你论交是我平生之憾,今日必将斩断一切因缘。”

    司马御一面谨守门户,一面冷哼道:“推得好不干净,若是你对神元全无贪念,我纵有苏秦之舌又有何用?”

    慕容卓不为所动,步步紧逼同时漠然道:“我的过错早有觉悟,不过罪魁祸首终究是你。”

    司马御难掩鄙薄之色,连连冷笑道:“罪魁祸首?我不过设计取了凤三一命,江南剑盟却至今屹立不倒。再看你呢?谷大萧二虞四因你而亡,八荒御武寨的基业也毁于一旦,你有何资格指我是罪魁?”

    慕容卓的脸色愈见肃杀,索性不再答话,只是利用“道真玄解”不断加强攻势。

    司马御被逼得连连退让,却还不忘嘲讽道:“恼羞成怒了是吗,倘若只知道自欺欺人,你永远都做不了一方雄主,哈!”

    笑声未已,面前却是寒气陡盛,司马御不敢怠慢,沉掌疾劈之际烈风怒卷,堪堪将袭至眉心的冰锥融于无形。

    眨眼之间再与慕容卓连换两掌,随后才听司马御沉哼道:“暗器?不知你与江六的小妹相比,到底是谁技高一筹,你能否接下她的五棱雪和六瓣梅?”

    说话间数道冰锥接踵而至,却都无能越雷池一步,司马御更显从容的道:“我早已说过,你所学博而不精、杂而不纯,只有剑道差强人意,偏偏你还不肯用心,看来终究难登大雅之堂。”

    慕容卓虽然连遭奚落,神色却是波澜不惊,语声沉凝的道:“言多必失,死期未远。”

    司马御心知久战不利,心念电转间冷笑道:“你以为方无缺将空幻如意法送给你是好意?哈!十八般武艺信手拈来自成精妙,对旁人或许大有裨益,对你却无异于泥足深陷,使你更难达到武学巅峰。”

    话音方落,倏见慕容卓掌凝极寒,一支三尺冰锋凭空遽现,霍地刺向司马御的咽喉。

    然而西疆剑帝岂是易与,灵犀双指早已截住剑势,无匹烈元瞬间将整支冰锋瓦解。

    不过正在此时,司马御忽然觉出情形有异,原来冰锋之中竟然藏有一道炽烈剑气。

    这道剑气被司马御的烈元所激,骤然强横了数倍有余,原式不变仍然刺向他的咽喉!

    电光石火之间,才见宗师修为,司马御遍身烈元化融为纳,竟是强运同源功体,将炽烈剑气整个吞没。

    心中暗叫一声险哉,喉间却猛觉一道彻骨阴寒瞬间引爆,司马御不禁骇然变色,终于恍然顿悟——冰中既然能有火,火中岂不会有冰?

    只可惜领悟已经太迟,慕容卓这吊诡一剑蓄谋已久,如今既然得势,怎肯放死敌干休,冷笑声中冰剑再凝,疾刺向司马御的心口。

    司马御只觉喉间冰寒之气急剧扩散,周遭气脉都为之阻滞,虽然满心怒恨,直欲以牙还牙,却偏偏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奋起余力闪身避让,企盼能缓过这一轮颓势。

    慕容卓心知司马御的炽烈功体正是寒霜真气的克星,自然不会放过这稍纵即逝的克敌良机。

    霎时只见霜刃卷雪、寒芒动天,凛冽剑光十步生辉,剑风所至宛若玄冥之神过境,势将对手的生机尽皆斩绝。

    慕容卓一身绝学,岂是浪得虚名,再加上这时此消彼长,纵使司马御能为通神,又岂能守得固若金汤?

    差之毫厘之刻,司马御肋下空门乍现,随即只听一声肌肉撕裂的闷响,滚烫的血花当场四散飞溅。

    痛入心髓,更激得司马御怒炽欲狂,周身烈元瞬间提至顶峰,暴喝声中掣肘冻气蒸腾殆尽,血红的双目灿如赤贯妖星,雄力奔涌之际,立刻将慕容卓的冰剑震得粉碎。

    慕容卓全力一击命中目标,此刻已然势沉劲收,潇洒飘退之刻,掌中冰剑再现,携万钧雷霆之威轰然掷出,刺耳锐鸣中卷起一道飓旋,索命寒锋直射向司马御的眉心。

    司马御回气未及,已成强弩之末,此时岂敢以硬碰硬,无奈只得仰身急避。

    但司马御终究还是慢了分毫,冰锋当场割裂顶心发髻,劈面厉啸刮得这一派宗师险些昏厥。

    还没来得及挽回颓势,胸前一寒一炽两道雄劲又怒袭而至,透出无边凛杀之意。

    心知趋避已无余地,司马御索性孤注一掷,当下同样双掌齐出,力撼冰炎双绝。

    嗡然巨震中四掌再接,司马御猛觉掌心烈元尽遭对手炎劲吸纳,正如长河溃堤、挡无可挡。

    恰在此时,砭骨寒劲也趁虚而入,循经走脉直逼司马御的气海中心。

    气海为内力源头,一旦为敌所破,此生武道修行必毁。

    司马御毕竟是一派武学宗匠,生死一瞬当机立断,烈元真罡逞炎神之威,霎那间勃然怒爆,惊天巨吼震惊百里,正是崆峒派绝学——穿金破玉啸。

    慕容卓的双耳如遭雷殛,周身真气鼓荡如沸,冰炎双流险些当场逆冲走火。

    闷哼声中急收劲力,慕容卓点足飞退,指间又凝成数道冰锥,觑准时机反击司马御。

    司马御连番剧战,早已将功体逼上极限,便如强弓开如满月,弓弦绷到无可再绷。

    慕容卓这数道冰锥平时或许不成威胁,此刻却似切断弓弦的利刃,牵一发而动全身。

    霎时只听连声闷响入耳,冰锥正中司马御的肩头,司马御终是再难撑持,仰首一口血箭如腥雾般暴散,头晕目眩间踉跄暴退,整个躯体已经摇摇欲倒。

    慕容卓几番绸缪、数度猛攻,终究于此占得上风。但他深知对手能为,当下强忍气血翻腾,半空中双掌齐出,毫不留情的印向司马御胸前。

    司马御好似神志已失,逼命之刻竟然不封不挡,中掌之际断线风筝般打横飞出,径向那幽寒深邃的地穴中坠落。

第0453章 虚金伪玉

    申屠厉一声“格杀勿论”出口,登时满场皆惊,只见竹风吟一步冲上前去,难抑激忿的道:“一派胡言!家师向来遗世独立,怎有可能勾结魔王,你休要血口喷人!”

    展玫苓也面现愕然之色,踟蹰片刻方讷讷的道:“三师兄,这果真是掌门亲口吩咐的?你没有弄错么?”

    申屠厉恍若未闻,依旧紧盯着狄苍穹道:“前辈可有话说?”

    狄苍穹一派波澜不惊,闻言淡淡的道:“你若是出其不意,先出招将吾重创,或许还有半分胜算。但如今既然图穷匕见,便回去告知司马御,让他上黄山来见吾吧。”

    申屠厉似是一滞,瓮声瓮气的道:“前辈不辩解吗?”

    狄苍穹长眉一轩,似哂非哂的道:“辩或不辩,于你,于吾,难道有何不同?”

    申屠点了点头,面色严峻的道:“既然如此,我便不揣冒昧,今日斗胆领教前辈神剑。”

    话音方落,但见申屠厉手中的巨噬剑炽焰蒸腾,凛凛战意登时震慑全场。

    竹风吟见状更加忿然,当即冷斥道:“且慢!凭你岂有挑战家师的资格,正所谓有事弟子服其劳,便由竹某人领教你的高招!”

    申屠厉目光微转,不屑的道:“日前镇鳌府之役,已经足够窥见你之能为,识相的便退下,休要自取其辱。”

    竹风吟脸上一热,正待出口辩驳,却听狄苍穹和声道:“徒儿退下,不必逞一时意气。”

    竹风吟登时一滞,迟疑间又听商红袖咳声道:“既然某些惯会乱咬的无脑之辈不自量力,便合该让他们受些教训,若是还把这等人物当作对手认真切磋,那才真是抬举他们了呢。”

    崆峒派众弟子本来便对申屠厉所言疑信参半,此刻听到这几句讥讽,更加难掩窘迫之色,只有庞子健冷哼一声道:“既然是崆峒派与黄山派的恩怨,不知这位姑娘是什么身份,又是以什么立场插嘴?”

    商红袖岂肯示弱,心念电转间不温不火的道:“本神相是什么立场,于你,于我,难道有何不同?反正贵派一向擅于掩耳盗铃、混淆视听,最后必定要给本神相也栽上一顶勾结魔王的高帽,不是么?”

    庞子健登时噎住,恼恨间只听申屠厉沉声道:“够了,无关之人都退下,否则若是遭了池鱼之殃,须怨不得我。”

    崆峒派众弟子哪敢怠慢,连忙互相搀扶着四散开去。展玫苓也护着刚刚醒转的邱伯松打坐入定,这才以一线传音向申屠厉道:“三师兄,点子扎手,千万量力而行。”

    申屠厉微一颔首,沉冷的目光盯向狄苍穹道:“前辈若肯应战,还请拿出真实本领。”

    “我身负掌门令谕,绝无容情之理。”

    狄苍穹的右手仍然抵在九毒娘子头顶,左手则向背后悠然一负,临风傲立间好整以暇的道:“是否拿出真实本领,吾心中自有判断,只盼你莫要让吾太过失望。”

    申屠厉见状固是一怔,本已忍气吞声退下的竹风吟也为之变色,忍不住冲上去道:“师父!这……不如还是让徒儿替您先试一阵吧。”

    狄苍穹并不答话,只是左袖轻轻一拂,竹风吟顿觉双脚再无着力,腾云驾雾般被送出数丈开外,最后不偏不倚跌入一个柔软的怀抱里。

    佳人贴身相触,着实风光旖旎,但竹风吟终究放心不下恩师的安危,镇定心神间正待拔步上前,却听商红袖低低的道:“呆子稍安勿躁,要你出手时再动作也不迟。”

    竹风吟登时一怔,面现狐疑的道:“商姑娘莫非已有锦囊妙计?”

    商红袖嗯声道:“总之你听我的,管保大宗师安然无恙。”

    竹风吟心中大定,转念间又想起什么似的,脱口惊问道:“怎么不见阿衡,他哪里去了?”

    商红袖嗔怪的道:“你呀,有了师父便忘了盟主,看小妹回来不把你也贬成杂役童。”

    竹风吟翟然一醒,暗叫惭愧之际,倏听申屠厉沉喝道:“前辈如此托大,当真不怕马失前蹄?”

    狄苍穹依旧神色淡然,觑目间悠悠的道:“既曰格杀勿论,自然无须公平,至于说到‘轻视’,凭你居然敢挑战吾,这又岂非轻视?”

    申屠厉成名十数载,向来自诩罕逢敌手,如今面对之人虽然是神州称雄的一代宗师,但横遭他如此轻视,还是逼得申屠厉怒发冲冠,暗绿色的瞳子里几乎要喷出火来。

    勉力压下胸中狂怒,申屠厉正自蓄势待发,此时却见狄苍穹鹰眼凝注,衣袂鼓动之际沉声一喝道:“左不过是以大欺小,吾不妨占这一着先手,申屠小子留神来吧。”

    申屠厉猛吃一惊,全没料到像狄苍穹这等大高手,居然会不顾身份,抢先发动攻势。

    这下虽然猝不及防,好在申屠厉久经战阵,应对忙而不乱,周身遍走玄罡,同时横剑一格,顿时形成固若金汤之势。

    本以为转眼间便要巨力临身,孰料凝神伫立片刻,却没有任何异状。申屠厉不由得心生纳罕,莫非狄苍穹这招是暗蕴阴劲、声东击西?

    但即便如此,也应该早有预兆,又怎会像如今这样毫无出招痕迹?

    申屠厉这厢正自满心疑惑,兼且莫测高深之际,耳边忽听展玫苓以一线传音道:“师兄莫不是已经被他制住了?那咱们可要认栽么?”

    申屠厉登时一僵,终于醒悟狄苍穹根本不曾出手,咬牙间霍地巨剑顿地,满面烫热的道:“前辈如此做作,究竟是何用意?”

    狄苍穹依旧负手而立,神色一派悠闲,闻言清咳一声道:“吾近日与司马御多有切磋,原以为已经将这穿金破玉啸练得纯熟。”

    “怎料你们这绝技竟会认主,见了本家便全无用处,亏得吾竟以先天剑决与司马御交换,看来果然上了恶当。”

    申屠厉大大一滞,心知狄苍穹方才“出招”前那一喝虽然声势不俗,却并无半分真元蕴含其中,说是“穿金破玉啸”,实在太过勉强。

    只恨自己被这毫无威胁的一喝唬得阵脚大乱,甚至连修为不弱的小师妹都生出误会,如此未战先怯,真到对阵之时,哪还有气势可言?

第0454章 钳锁巨噬

    展玫苓见申屠厉遭了狄苍穹的戏弄,自己也禁不住脸上发热,勉强一正色道:“前辈莫要玩笑,本派的穿金破玉啸必须以烈元真罡为引,怎可能如此……形同儿戏?”

    狄苍穹微颔首道:“吾同样心中存疑,可司马御信誓旦旦,声称这一绝学经他改良,其精髓便是无中生有、信口雌黄,纵然没有内力相佐,也足以伤人于无形,哼……当真枉费了吾对他的一片信任。”

    展玫苓听出狄苍穹话里的讥讽之意,霎时脸上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崆峒派众弟子也难免各自神色古怪,甚至有几位已经忍不住掩嘴偷笑。

    商红袖则听得目瞪口呆,醒神之际秀眉一颦,径向竹风吟道:“你先前不是说过,大宗师性情孤傲,一向不苟言笑,如今怎会是这样?”

    竹风吟同样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闻言难掩尴尬的道:“这肯定是师父没错,只不过我从未见到他这样,这……的确奇怪。”

    商红袖听得不得要领,正自沉吟之际,却听一人结结巴巴的道:“你才是……信口雌黄,故意污蔑……我们掌门,我们……才不会信你。”

    敢情竟是向来羞怯畏缩的林芊萌林忿然出头,狄苍穹见状倒也不恼,反而颇见和蔼的道:“小姑娘好气魄,但你怎能断定吾是信口雌黄呢?”

    林芊萌娇躯轻颤,神色中一派凛然的道:“我们掌门……德高望重、一身正气,怎有可能……那么荒唐,甚至……有**份、故意骗你,你……一定不敢……跟我们掌门……当面对质!”

    狄苍穹微微一笑道:“原来如此,看来吾是漏洞百出,被小姑娘当场拆穿了。日后等你见到你们掌门,尽可将方才所说原封不动禀报于他,你们掌门若是听得进去,必定会好生奖赏你。”

    林芊萌没想到只用只言片语,便让一代宗师俯首认输,愕然间正有些手足无措,却见脸色已经黑如锅底的申屠厉沉步上前,语声冷硬的道:

    “一别经年,前辈确实风采焕然,但眼下你正为九毒娘子疗伤,所以拖延愈久,于你愈是不利,那又何必自掘坟墓?”

    狄苍穹目光中隐见失望,片刻方凝声道:“你当真执迷不悟?”

    申屠厉沉哼一声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悟与不悟,并无分别。”

    狄苍穹神色渐冷,缓缓的道:“倘若早知郦元宗将你教养至此,吾当年决不答应你拜他为师。”

    申屠厉面上戾气陡盛,紧握剑柄之际寒声道:“往事已成过眼烟云,不知前辈肯否赐教。”

    狄苍穹左手当胸一划,气态渊渟岳峙,尽显宗师风范,疾厉鹰眼之中凛寒如冰,古人云不怒自威,此之谓也。

    居高临下的睨着申屠厉,只听狄苍穹轻描淡写的道:“养不教、父之过,你既然这般迫不及待,吾便赐教一番又如何?”

    语气中虽然不乏谑意,但气势早非先前可比。眼见狄苍穹终于认真对待,申屠厉同样尽提真元,巨剑平举同时沉声道:“前辈既然执意让手,我只好领受了。”

    “但正所谓刀剑无眼,倘若当真伤了九毒娘子,那也是她的命数。”

    狄苍穹眉峰一轩,不以为然的道:“吾给你三招机会,倘若你伤得了吾,吾自此退隐,倘若你伤得了她,吾自裁谢罪。”

    申屠厉大大一滞,忍不住怒喝道:“狂妄!”

    喝声中但见申屠厉手里的巨噬剑引动天火,贯通一身雄浑武元,六尺乌刃卷起一道破空炽旋,直如九重炼狱中的灭天炎龙,无匹玄罡几欲焚灭周遭万物,势不可挡的涌向狄苍穹面前。

    崆峒派众弟子虽然距离尚远,却仍是觉出烈风劈面生疼,内心惊惧之下,不禁为之色变。

    竹风吟本来便暗自悬心,此时又见申屠厉剑威浩荡,较之昔日镇鳌府一战更显强悍,震骇之余险些惊呼出声来。

    千钧一发之刻,却见狄苍穹淡然一笑,左手剑指蓦地反掌一竖,赫然是崆峒派绝学“灵犀锁”,霎时他的食中二指已然牢牢钳住巨噬剑身,恰似铁匣断龙,不容炽烈锋刃越雷池半步。

    这一下以硬碰硬,申屠厉岂肯轻易服输,咬牙间更度聚起全身雄力,誓要摧城拔寨、直捣黄龙。

    无奈狄苍穹终究是开一派先河的武道宗师,他所创出的纳云吞海真诀称得上玄妙无方。纵然此时并非全力应战,浩瀚真元仍似长江大河、连绵不绝,令对手全然无可抵挡。

    僵持不过片刻,巨噬剑非但未能前进半寸,反而被逼得节节倒退。

    申屠厉自知不敌,霍地奋起余力,振剑撤步抽身。所幸狄苍穹并未留难,这一招他总算不曾吃亏。

    崆峒派众弟子眼见人影乍分,各自都吁了一口气,只有展玫苓秀眉紧蹙,显然已经看出双方实力上的差距,只在犹豫是否要出声喝止。

    竹风吟则恰恰相反,这时早已喜形于色,满眼崇敬的道:“看来真是我杞人忧天了,师父他老人家老当益壮,我……真是差得太多。”

    商红袖眸中同样隐现光彩,闻言不禁抿嘴一笑,跟着清清嗓子道:“好了申屠三侠,正所谓‘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方才这一招已经足够窥见你之能为,识相的便退下,休要自取其辱。”

    她这正是借用了申屠厉先前奚落竹风吟的原话,果然极尽挖苦调谑之能。

    申屠厉听罢沉哼一声,紧盯着狄苍穹道:“前辈以内力取胜,我实在无话可说,只是可惜了你那神州七剑之名。”

    狄苍穹为之一哂道:“不必使激将法,眼下只余两招机会,便看你是否值得吾出剑。”

    申屠厉缓缓点头道:“必定不令前辈失望。”

    他说罢蓦地巨剑一横,奔雷疾电般挺身扑斩而至,锋刃所向正是狄苍穹的头颅。

    这一招虽然极尽朴拙,却胜在疾厉无匹,正是以力破巧。

    尤其是由申屠厉这等绝顶高手使出,更隐约藏有精妙后招,断不可等闲视之。

    狄苍穹面现赞许之色,指间立刻凝聚先天剑气,无形玄罡似封实挑,趁势反刺向申屠厉的腕脉,正是制敌先机的上乘剑路。

第0455章 御剑三途

    双剑即将交锋之际,陡听申屠厉沉声一喝,巨噬剑倏地脱手飞出,划过一道无比奇诡的弧形,竟是反斩狄苍穹后颈。而与此同时,他掌中也聚起十成烈元,拧身错影之际毫不容情的怒击向狄苍穹胁下。

    御剑之术,掌剑相合,顿成绝命杀招。变生不测之际,却见狄苍穹剑指勾屈,凝力虚空一弹,巨噬剑瞬间如遭牵引,当场锋刃一转,径向堪堪攻到的申屠厉胸前劈落。

    申屠厉大出意料,无奈只得先求自保,顿住身形同时捉紧剑柄,便要顺势再斩狄苍穹的颈项。

    可正在手掌触及剑柄的一刻,申屠厉猛觉一道剑气透体迫入,进而势若雷霆直逼心脉,分明竟是穿心剑蛊!

    申屠厉这一惊非同小可,险些脱口叫出声来,万幸这招是本派功法,他心中自有谙熟,当机立断弃剑飞退,同时出指疾封心脉要穴,毫厘之间终将阴毒剑气隔绝于外。

    但红魔陆界平所创绝学,岂是轻易便可化解,这道剑气必须寻得宣泄之口。紧接着只听噼啪闷响,剑气旁逸斜出之际,一片血雾冲天而起,径由申屠厉左肩砰然爆散。

    申屠厉强忍剧痛,退后同时再度连出数指封闭血脉,好不容易稳住脚步,半身却已经陷于酸麻之中。

    狄苍穹单手斜拄巨噬剑,看向申屠厉的目光中隐现哂然,却似乎又透出几分怜悯。

    场中倏地一寂,随即只听狄苍穹凝声道:“你们崆峒派的武学博大精深,倘若潜心钻研,足以傲视群伦。但你若想凭借外家法门,依靠投机取巧求胜,吾倒真要替红魔深感惋惜了。”

    申屠厉强行压下胸中翻腾的气血,片刻方哑声道:“多谢前辈提点,既然如此,我便以崆峒派绝学领教高招。”

    不过两招便失剑受伤,如今更加半身动转不灵,任谁都没能想到,申屠厉居然还不服输。

    展玫苓正待出言劝解,却听身旁的邱伯松轻叹道:“师兄倔强,说也无用,咱们静观其变吧。”

    展玫苓微微一滞,沉吟间但见申屠厉右臂高举过顶,五指凝握成拳,随即整条臂膊都发出一阵喀喀暴响。

    众人面面相觑,不由得为之变色,此时猛听嗤啦裂帛声响,赭色衣袖完全迸散之际,炽如炮烙的古铜色巨臂已然势如托天。

    狄苍穹脸上终于首现凝重之色,冷目睥睨间语声沉缓的道:“伤人八百,自毁三千,看来你是非要与吾一决生死了?”

    申屠厉一派决绝的道:“掌门有命,自当效死。”

    狄苍穹长眉轩动,终是轻叹道:“既然如此,最后一招,吾容你证道。”

    神州剑决,顶峰之会,眼见司马御向地穴中坠落,慕容卓眉峰陡扬,冷笑声中跗骨之蛆般紧追而至,照眼一瞬冰剑再凝,一道雪亮剑光随之飒然倾泄,誓欲斩获毕生雠寇的六阳魁首。

    满腔恨意,满腹快意,慕容卓那惯常淡然的双眸,都被染作异样的冰蓝色彩。

    正在尘埃落定之际,司马御目中却骤然迸射出两道足以吞噬一切的血红,恰如地狱焚风直透九霄,径将眼前冰蓝击得粉碎。

    难以置信的错愕,终究无法挽回这一招之失,冰剑碎裂之刻,陡闻修罗冥音由司马御背后悍然腾空,嗜血蛇刃携吞天之势当胸殛落,正是邪戟·三途渡!

    御剑之术!

    脑海中才闪过这四个字,慕容卓的双掌早已豁尽全力,擒向索命魔兵。

    “道真玄解”赋予的灵觉瞬间提升至顶峰,所知所感浑似千鬼万邪贯耳怒号,直欲将人心摧折如糜。

    千古道真,一代剑杰,于此生死一瞬,更显相得益彰,力尽之刻终于让镇魔遗音压倒亘古魔律,纵然引渡三途,也难撼真武神威。

    孰料正在惊魂魔律戛然而止的一瞬,却陡闻红魔绝响断弦激迸,灼烈剑气透过蛇刃尖锋激荡入体,随即势不可挡的直破心脉而来。

    穿心剑蛊!

    再没料到司马御还藏了这手阴毒杀招,慕容卓回气未及,当场再遭重创,终是忍不住口溅朱红,脚下踉跄暴退之际,面色瞬间变得苍白若死。

    刚刚竭力刹住身形,慕容卓又觉心口剧痛难当,竟让这一代剑杰屈膝跪落。

    悲怆而不甘的目光扫过,只见司马御同样颓态尽显,虽然靠着邪戟撑持勉强屹立不倒,眼中妖异的红光却已经不及残烛星火。

    好像鼓声隆动的战场渐归寂静,只余下衰草寒风的无尽悲凉,昨为知交,今成雠寇,四目相对之际,又有几分苦憾、几分恨怒。

    一者痛入百骸,欲振乏力,一者白发披散,遍身浴血。大侠也好,枭雄也罢,即便赫赫威名板荡神州,终究难逃末路穷途。

    赤色妖光尽泯之刻,只听司马御喟然一叹,嘶哑声音难掩萧索的道:“非要勉为其难,结果害人害己,你如今是否当真心满意足?”

    慕容卓勉力站起身来,强忍着心口剧痛,缓缓摇头道:“低估你是我咎由自取,但能够驾驭这等祸世魔兵,你的身份绝不单纯。”

    司马御自嘲的一笑,片刻方抬头望天道:“不单纯又如何,我今日受你连累,只怕死无葬身之地,纵有千般雄心也是枉然,你说与我论交是毕生之憾,却怎能及得上我这无尽憾恨?”

    慕容卓目光中隐现欣然,当下微颔首道:“倘若你的雄心足可毁天灭地,那我今日拖你共赴无间,应该勉强算得上尽赎前愆了。”

    司马御听得一滞,随即苦笑道:“罢了,早知你无可救药,我又何必多费唇舌?只可惜你我这两颗大好头颅,都要被旁人拿去,充作成名的垫脚石了。”

    慕容卓闻言正自不以为然,耳边却忽听一声清冽龙吟,愕然间循声望去,只见一条青衫傲影凌虚御风般飘然而来。

    司马御同样觑得分明,脸上苦笑之色更甚,接着只听悠然吟诵不疾不徐的随风传来道:

    “老夫聊发少年狂,左牵黄,右擎苍。锦帽貂裘,千骑卷平冈。为报倾城随太守,亲射虎,看孙郎。酒酣胸胆尚开张,鬓微霜,又何妨。持节云中,何日遣冯唐。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

第0456章 慕容之死

    清词一阕,流芳千古,豪情惊四座,锐气动九霄。

    青衫傲影伫定之刻,但见绝逸神容映雪如画,幽邃双眸寒凝若渊,薄唇微抿似哂非哂,却终于化作朝阳初升般温润一笑,拱手施礼之际俨似钦许的道:

    “司马掌门今日得偿所愿,将心腹大患格杀于此,堪称可喜可贺。范某见之委实情难自抑,所以才以苏子这首《江城子》相贺,不知司马掌门听来是否觉得若合心境?”

    司马御冷眼盯视,缓缓摇头道:“当年最没心机的‘傲雪桀锋’范鲲鹏,却生出一个满腹诡诈的‘无计公子’范尊扬,看来果然世事难料。”

    范尊扬微笑道:“惭愧,若是说到诡诈,范某怎及得上一言兴邦、一言丧邦的司马掌门?”

    “今后你我两家尚须合作,还望司马掌门多多指点才是。”

    司马御为之一滞,难掩愤懑的道:“戏演够了么?我与这痴蠢之人已经两败俱伤,你大可趁机讨还血债,这不正是你费心绸缪所要的结果?”

    范尊扬清咳一声道:“司马掌门多虑了,范某在此明言,一切前尘旧怨不论,今后只愿与司马掌门携手并肩、共逐天下。”

    司马御闻言一怔,此时只听慕容卓讷讷的道:“你……果然是范鲲鹏之子?”

    范尊扬冷目一睨,片刻方点头道:“十绝会上未曾以真容相示,还请‘七伯’见谅。”

    慕容卓微一苦笑,摇头轻叹道:“既然如此,我也算死得其所,但朝天阙余下众人无辜,希望你莫要赶尽杀绝。”

    “到时候你只须将当年真相大白于天下,自然不会有任何人为我出头。”

    范尊扬目光流转,隐含讥诮的道:“七伯倒是考虑周全,但你当初勾结净宇教杀上残风之巅的时候,可曾想过不能伤及无辜?”

    慕容卓登时一滞,愈显颓丧的道:“当年之事我的确无可辩解,但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你若不想有朝一日像我这般追悔莫及,便听我这番忠告。”

    范尊扬眉峰一轩,终是微颔首道:“七伯既然如此谆谆告诫,范某索性姑妄听之,七伯若还有其他遗言,也请在此一并交待,以免过后遗憾九泉。”

    慕容卓脸上露出欣然之色,郑重躬身施礼道:“多谢,遗言或许多余,但我还有一点忠告。司马御此人阴险狡诈、包藏祸心,而且背景绝非单纯,贵处万万不可与他合作,否则终有一日要悔之晚矣。”

    范尊扬尚未答话,司马御已经气得须发皆张,脱口怒喝道:“混账!你竟会相信他?如你先前所说,我才是当年公案的罪魁,他怎有可能放过我?”

    慕容卓并不理会,径向范尊扬道:“总之言尽于此,你这便为谷大哥和诸位兄弟报仇吧。”

    他说罢双目瞑合,正是坦然赴死,司马御见状更加气急败坏的道:“蠢才!你我联手尚有机会,切不可——”

    话音未落,陡听范尊扬沉声道:“如此恕范某得罪了!”

    一声得罪出口,但见无计公子掌化游龙,不及霎眼间砰然正中慕容卓额心。

    慕容卓果然全无抵挡,登时血花飞散、天灵尽碎!

    一击得手,更不容情,蓦地又见寒光怒闪,电射星驰间一道剑锋倏地刺穿慕容卓的心脏,极冻之气竟然将他心口喷射的鲜血凝固,半点都不曾溅出。

    一代豪杰,终究难逃报应不爽,寂然片刻,方听清冷声音淡淡的道:“司马掌门方才提到要与七伯联手,看来仍是不能信任范某,如此固执己见、冥顽不灵,岂不让未来盟友心寒?”

    司马御眼见慕容卓毙命,一时之间只觉心灰意懒,苦笑之余哑声道:“事到如今,你又何必再演戏?我不是慕容卓,想用我的人头去拉拢裴元崮,便拿出你十成的本事与我一决吧。”

    范尊扬呵的一笑,缓步踱近之际悠悠的道:“司马掌门意志坚定,果然没让范某失望,但在你的心目中,当真觉得自己比不上裴氏的价值?”

    司马御登时一怔,心念电转间冷冷的道:“本座当然不会妄自菲薄,只可惜你我之间仇怨难解,如何能够成为盟友?”

    范尊扬不以为然的道:“世间并无解不开的仇怨,我刀剑封疆戮力铲除慕容卓一系,为的便是控御长安,进而涉足西疆。”

    “但正所谓一山不容二虎,裴氏这只紫衣神侯自然留他不得,只要司马掌门愿意合作,我刀剑封疆担保决不越过陕甘之界,待你压服昆仑派,一统西疆武林,你我两家是和是战再做论定,如此可好?”

    司马御眉峰紧攒,依旧冷声道:“不必花言巧语,妄想麻痹本座,你若当真容不下裴元崮,那大可借机将我崆峒派一举铲除,何必非要养虎贻患?”

    范尊扬摇摇头道:“司马掌门此言差矣,平凉崆峒开宗立派八百年,乃是雄镇西疆的大宗派,岂能说铲除便铲除?范某虽然自负,却颇有自知之明,还不至于利令智昏、勉为其难。”

    司马御沉哼一声道:“倘若本座身亡,你日后大可去找端木璟合作,我这师侄的能为远不及我,为人又一向耳软心活,岂不更容易成为你的傀儡?”

    范尊扬意味深长的道:“其一,范某需要的是盟友,并非无能傀儡。其二,如今能统御崆峒派的唯有司马掌门,旁人终究不免离心离德。其三,与司马掌门合作只须释出善意,旁人却必须让出利益。”

    “总此三点,与司马掌门合作才是最佳选择,不是么?”

    司马御面色稍霁,缓缓点头道:“无计公子果然头脑清晰,你今日若真肯释出善意,本座自然不会拒绝联盟。”

    范尊扬欣然道:“范某所求一向是与智者相处,却不知睿智如司马掌门,将如何处置慕容卓之死?”

    司马御深沉一笑道:“除了嫁祸裴元崮,本座想不出更好的处置。”

    范尊扬拊掌笑道:“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与司马掌门合作的确是明智的选择。”

    司马御咳声道:“既有共识,那便击掌为誓、永不相负。”

    范尊扬含笑道:“甚好,范某也正有此意。”

第0457章 击掌结盟

    再一次“心有灵犀”,只见两条枭雄身影,同样展颜相迎。

    逐渐缩短的距离之中,却不知深藏了多少心机,只听到沙沙的脚步声,似轻缓又似凝重。

    击掌为誓,永不背盟,本为至诚守信之约,此刻却成心机之决。

    微雪残月之下,只见枭雄相对而立,含笑间各自伸出右掌,霎时无数暗流汹涌其中。

    啪的一声脆响,笑容依旧,身形未动,只有四目之中各显异彩。

    不及霎眼间再闻脆响,一人目光陡赤,另一人则更显淡然。

    双掌胶着片刻,终究再听一声脆响过耳,人影双分之际,分明已是尘埃落定。

    场中寂然片刻,只听司马御沉吟着道:“好个无计公子,好个以不变应万变,果然名非幸至。”

    范尊扬略欠身道:“司马掌门过誉了,范某不过一颗诚心,仅此而已。”

    司马御扬眉冷哂道:“是么?本座第一掌并未使出全力,但你若稍微露出加害之心,此刻恐怕已经被焚为灰烬。”

    范尊扬淡笑道:“那真要多谢司马掌门手下留情了。”

    司马御鼻中一哼道:“第二掌本座装作全力施为,你却仍旧波澜不惊,想必是看出本座的虚实了?”

    范尊扬咳声道:“司马掌门多虑了,范某当真只是一颗诚心而已。”

    司马御哂然道:“第三掌本座趁机示弱,于你更加良机难得,可你并未乘胜追击,看来是对本座仍有忌惮吧。”

    范尊扬不禁扶额道:“司马掌门,纵使满腹心机,有时也须开诚布公,此言与君共勉。”

    司马御为之一滞,冷目盯视间沉声道:“你当真能放下仇怨?那项五呢?”

    范尊扬呵的一笑,意味深长的道:“倘若八荒御武仍在,又岂有如今的刀剑封疆?倘若谷大仍在,又岂有如今的河东项王?”

    司马御心头一震,半晌方隐见感慨的道:“量小非君子,无度不丈夫,古人诚不欺我。本座只是不知你方才的自信何来,当真不怕本座取你性命?”

    范尊扬悠悠的道:“范某只要确认一点,司马掌门是聪明人,而聪明人一向只做聪明事。”

    司马御脸上掠过一丝苦笑,终是咳声道:“既然已经盟誓,你我双方便再无隔阂,有件事情本座须得问你。”

    范尊扬了然的道:“司马掌门想必是在疑惑,当年的真相究竟是谁泄露吧?”

    司马御点头道:“不错,还请据实以告。”

    范尊扬沉吟着道:“此事司马掌门心中已有定见,不是么?”

    司马御碰了个软钉子,隐见无奈的道:“不管怎样,本座都希望此中真相永远沉埋,以免为你我之间的合作带来困扰。”

    范尊扬展颜一笑道:“司马掌门大可放心,范某心中有数。”

    “除去你我两人之外,范某担保再无何人知晓当年公案的真相,一切罪过由慕容卓承担足矣。”

    司马御略略放心,拱手为礼道:“那便多谢无计公子了,日后本座必定以诚相待,也盼贵处尽心协助。”

    范尊扬莞尔道:“自当如此,司马掌门今夜力斩净宇魔王,之后必定声威如日中天。而敝处虽然在河东称雄,于河西却是根基浅薄,未来还得司马掌门多多提携才是。”

    司马御听罢微露尴尬之色,睨着手中的邪戟,轻叹一声道:“叶行歌一代枭雄,武学修为确实要胜本座一筹,只恨那无缺公子方兰陵,竟敢如此利用本座,本座日后定要以牙还牙!”

    范尊扬若有所思的道:“兰陵君识人不明,非要与慕容卓沆瀣一气,的确是自招灾祸。但云顶蜃楼毕竟实力超群,眼下还不宜与其撕破脸面,不知司马掌门以为然否?”

    司马御沉哼一声道:“即便本座忍得了一时之气,但云顶蜃楼如今声威日隆,将来也只会愈加强横,与其到时候更添阻力,倒不如趁早斩草除根。”

    范尊扬眨眨眼道:“司马掌门言之有理,但既然能够借力打力,你我又何必亲力亲为呢?”

    司马御一怔道:“借力打力?你是指……天南碧血联?”

    范尊扬嗯声道:“不错,碧血联崛起不过三载,势力已经遍及南七道,日前更将三伯手创的剑盟逐出江南。此等野心勃勃的势力,才是兰陵君的心头大患,否则他又何必重开幻光海市来收揽人心呢?”

    司马御恍然一悟,点头嗯声道:“原来如此,所以贵处才趁火打劫,将铁拳伸过滔滔黄河。哼……方兰陵如今还想一家独大,只怕是痴人说梦了。”

    范尊扬淡笑道:“天下人得天下,自古以来即是此理,以范某愚见,与其跟云顶蜃楼针锋相对,倒不如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司马御深沉一笑道:“不错,既然能坐镇中军帐,又何必枉为马前卒?”

    范尊扬附和道:“司马掌门此言甚得,所以还得委屈你暂作隐忍,毕竟兰陵君也是聪明人啊。”

    司马御哈的一笑,分明赞许的道:“无计公子身在无缺公子的地盘,竟然还能将他迫得全无反击之力。”

    “看来盛名之下、其实难副,四大公子的位序,当真要改一改了。”

    范尊扬打个哈哈道:“见笑,即便有将帅之才,也得麾下戮力同心,如今你我两家既然结成盟友,之后便该着手剿灭仇敌之事了。”

    他说罢径自怀中取出一张金色短弓,看起来不过尺余光景,司马御觑得分明,不禁惊咦一声道:“这是……蓐收金弓?倘若本座没记错的话,此物原本应该属于‘羿王’冷青鹩吧?”

    范尊扬手拈弓弦,淡淡的道:“冷青鹩于花甲之年得一爱女,为之取名‘思琪’,后来此女下嫁兰陵君为妾,受封冬夫人,范某自她手中得到这张蓐收金弓,倒让司马掌门留意了。”

    司马御目光深凝,缓缓的道:“并非本座无端留意,只是听闻蓐收金弓阴寒无匹,一向是纯阳功体的克星,你此时将它指向本座,着实令人紧张。”

    范尊扬脸上闪过一抹奇异的笑容,勾指拨弦间不疾不徐的道:“司马掌门是否记得,范某初来之时便说过——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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