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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冰炎红龙     神州镇魔录txt下载     神州镇魔录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0413章 水调歌头

    蔡落霞隐忍已久,眼见对方阵势已成,便即沉步上前,虚一敛衽道:“老身先来试试贤姐妹的手段,小姑娘不必再言语挤兑,若是真有自信,便接着老身这口墨华剑。”

    清影微微一笑道:“前辈赐教自然欢迎,不知尊姓大名为何?”

    蔡落霞为之一滞,吃不准清影是有意奚落,还是自己的成名兵刃果真已经湮没无闻,当下只好哼声道:“老身蔡落霞,无名小卒而已。”

    清影点头道:“原来是蔡前辈,久仰久仰,咳……蔡前辈请。”

    她嘴上虽然说着“久仰”,态度却不是那回事,蔡落霞看得心头火起,索性不再多做客套,锵的一声拔出背后的墨华剑,猱身跃入阵中。

    珠儿等三人不敢怠慢,立刻挺剑合围而上,霎时只见三道青虹围着一团乌光飞旋盘绕,叮当脆响之声不绝于耳。

    蔡落霞年少成名,已得峨眉派武功精髓,再加上数十年来潜心剑法,能为端的非同小可。

    此时但见她将一套乱披风剑法逞意挥洒,招式全无半分涩滞,剑锋指东打西、指南打北,神出鬼没又精妙无俦,使得对手防不胜防。

    反观珠儿等三人年纪虽小,剑法造诣却堪称不俗,面对蔡落霞这等强敌,还能丝毫不显慌乱,攻守进退之间镇定如桓,三张稚嫩的小脸上更不见半点波澜。

    蔡落霞试探了十几招,心下称许之余不由得暗自感叹,自家收的几个弟子虽然资质上佳,却个个眼高手低、心浮气躁,远不及这三名小姑娘沉稳老练,不过如此良才竟然沦为婢女,当真是暴殄天物了。

    既然起了惜才之意,蔡落霞更加抖擞精神、妙招迭出,只盼将这三名小姑娘败得心服口服,或许能哄得她们改投自己门下也未可知。

    孰料珠儿等三人却是遇强则强,相互之间的配合也愈显默契,珠儿主攻头面颈项,琦儿主攻胸腹腰背,妩儿则主攻膝腿胫足,将蔡落霞上中下三路尽皆笼罩在剑光之中。

    名曰三才剑阵,自然讲求合搏之道,蔡落霞对此早有准备,却没料到对方竟然配合得如此精妙,好像一人生出三头六臂,上乘剑招绵绵不绝,根本不给她半分喘息之机。

    蔡落霞几番突冲,不仅徒劳无功,反而还被对方迫得剑势顿挫,终于禁不住焦躁起来,当下哪还顾得上再托大,手中墨华剑尽展平生所学,剑招凌厉之中更见三分狠辣。

    珠儿等三人顿觉压力剧增,对视之际各自了然于心。珠儿剑转轻灵飘逸,后发先至巧袭敌方软肋,琦儿旋剑谨守如绵,以柔克刚层层化消敌招,妩儿却是剑势陡盛,大开大阖招招直撄敌锋。

    蔡落霞先遭珠儿掣肘,出手顾虑之下锐气已失,琦儿勉强能守得风雨不透。

    而正在蔡落霞前招用老、后招未发的当口,妩儿迅疾的反击又抵隙而至,更把这位峨眉派名宿逼得捉衿见肘,几乎疲于应付。

    蔡落霞陷入苦战,众人看得心惊不已,沉默间各自思忖破阵之法,此时忽听鄢婷轻啊一声,自言自语的道:“对了,肯定是这样。”

    这位盟主大人武艺低微,众人都心中有数,实在不知她会有何高见。齐齐注目间俨然洗耳恭听,却听鄢婷接着又道:“‘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她们分别叫做‘珠儿、琦儿、妩儿’,哈……难怪听着那么有韵味呢。”

    众人闻言直是哭笑不得,暗暗摇头间却见慕云眼前一亮,喃喃自语道:“‘不应有恨,何事常向别时圆’,唔……‘别时圆’……”

    鄢婷眼珠一转,清咳一声道:“‘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东坡先生的《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嘛,小慕你要不要接回去背上半阕呀?”

    慕云仍然有些失神,顺口答道:“那有什么问题,‘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呃……”

    鄢婷听慕云忽然顿住,索性接着道:“‘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然后便是起舞弄‘清影’,‘珠儿、琦儿、妩儿’也都出场喽。”

    身边的鄢婷笑语如珠,虽然令人欣慰,但周遭那数道、十数道、乃至数十道意味复杂的灼灼目光,却将满脸尴尬的慕云碎剐凌迟,只剩下无力的苦笑道:“婷儿别闹,我是在想办法破阵。”

    鄢婷依旧笑眯眯的道:“我知道呀,看你那眼神,肯定有主意了,至多下一场咱们便让她们好看。”

    慕云看着鄢婷那双满含欣悦的美眸,心中不由得生出几分难言的欢喜,顿了顿才咳声道:“我只是隐约有些想法罢了,她们这剑阵剑意层叠连绵,自成混元之势,看似状为三角,实际却是螺旋,尤其上下纵深都极为广大,愈是向外突冲,便愈觉力有不逮。”

    鄢婷听得云里雾里,忍不住娇嗔道:“小慕你说人话好不,什么又是‘上下’又是‘里外’的,还有我师公明明说她们缺了‘混元’,你怎么又造出一个‘混元’来?”

    慕云眨眨眼道:“婷儿你应该见过漏斗吧,漏斗便是上宽下窄、螺旋倾斜的形状,只要栽进去,便得往中心掉。所谓‘混元’说穿了,指的正是那个中心,前辈先前只是说‘混元’欠缺了吸力而已。”

    鄢婷微颔首道:“这么说总算还明白些,可到底要怎样才能破阵呢,难道得硬拆了人家的‘漏斗’么?”

    慕云沉吟着道:“这‘漏斗’越往外走,便越显鞭长莫及,也越容易往中心滑落。”

    “除非当真是功力远胜,甚至能以一当百的大高手,否则硬拆可没那么容易。”

    鄢婷还待再问,却听清影冷冷一哂道:“观棋不语真君子,这位朋友大可稍后一试,在此纸上谈兵,却未免贻笑大方。”

    慕云闻言脸上一热,只得闭口不言。鄢婷暗自不忿,索性白了清影一眼,语带讥讽的道:“既然‘纸上谈兵’未免贻笑大方,那清影姑娘连纸上谈兵都要害怕,岂不更加让人笑掉大牙了?”

第0414章 墨华无功

    清影遭到鄢婷的奚落,登时为之一滞,顿了顿才咳声道:“姑娘既然承认贻笑大方,倒也无须再笑掉大牙作为补偿,一炷香的时间应该已经过了,还请前辈公正裁决。”

    这后一句自然是向路不平说的,鄢婷暗自气恼,轻哼一声道:“哪有这么快,依我看连半炷香都还没过呢。”

    清影只是淡淡一笑,随即便听路不平扬声道:“好了,大家都停手吧,这一场到此为止。”

    清影正中下怀,同样出声喝止,珠儿等三人立刻收剑后撤,神色虽然波澜不惊,红扑扑的小脸上却隐现微汗,显然这一战真气消耗不少。

    蔡落霞刚刚年过五旬,内力修为正值巅峰,经此一战倒不如何劳累。只是她堂堂一派耆宿,竟然未能胜过几名二八少女,当下只觉羞愧难当,兀自横剑呆立、不发一语。

    路不平见状和声道:“娃娃回来吧,俗话说长江后浪推前浪,不如给小娃娃们一点显露能耐的机会。”

    蔡落霞毕竟久经沧桑,堪称一点即透,终究还剑入鞘、默默退下。

    路不平的目光扫过珠儿等三人,缓缓点头道:“女娃儿们的确有些手段,只是打过这架,好像都累得不轻,那下一场要不要再换三个?”

    清影微微一笑道:“前辈的好意小女子心领了,但若是如此便轻言疲累,咱姐妹们排演这魔绝地狱阵还有何用?总之换人大可不必,只是不知贵方哪位朋友再来赐教?”

    慕云心中计议已定,正待慨然应战,此时却见雷衡一步跨上前去,横眉立目间瓮声瓮气的道:“只要毫发无伤的出了你们这剑阵,便算是我们赢了,是不是这个意思?”

    清影点点头道:“的确如此,方才说得明白,这位朋友可是没有听清?”

    雷衡冷哼一声道:“听是听得够清,但还想问问细节,这‘毫发无伤’是什么意思,只要不见血便行吗?”

    清影心生纳罕,低眉沉吟着道:“比武切磋向来点到为止,何必非要见血,这位朋友的戾气未免太重了。”

    雷衡一脸郑重的道:“那也不能掉根头发便算输吧,我昨天才刚修整过,万一掉了算谁的?”

    清影为之一滞,只能耐着性子道:“自然掉落当然不算,不过若给削去,那便另当别论。”

    雷衡皱着眉头道:“那不行,我这头发脆得很,平常刮点小风都能带跑一大片,到时候万一说不清怎么办?”

    清影暗自心焦,无奈叹口气道:“也罢,便以刃及衣履为底线,如此朋友能否满意?”

    雷衡仍是大摇其头,不以为然的道:“我这衣服鞋子都是便宜货,劲儿使大了自己扯开也是有的,那怎么能算?”

    清影看雷衡一味纠缠细枝末节,禁不住心中有气,当下脸色一沉道:“依朋友的意思,是非得见血了?朋友不怕后悔莫及?”

    雷衡上前站定,慨然应声道:“不错,不见血便不能算输,是这个规矩。”

    众人早听出雷衡话中之意,多半要以大金钟护体神功硬扛剑锋。当日在朝天阙对阵邱伯松之时,他便用过这一招,虽然称得上出其不意,但毕竟让人捏把冷汗,实在不算什么上策。

    鄢婷全没料到雷衡会跳出来抢风头,正在犹豫是否要出言阻止,却听清影冷笑一声道:“既然如此,咱姐妹们便领教朋友的高招。”

    她话音方落,珠儿等三人早已闪电般合围而至。手中长剑漾起道道青虹,依旧上中下三路分袭雷衡颈、胸、膝三处要害。

    雷衡毫不示弱,暴喝声中右拳猛击珠儿的剑锋,左掌虚劈琦儿的剑脊,同时好似出膛炮弹一般猛撞出去,全不理会妩儿的剑刃。

    慕云之前领教过雷衡的大金钟护体神功,当时他苦练十年、专克内家罡气的穿云破石,也不过是将雷衡震晕过去而已。

    珠儿等三人的内力远远不及,佩剑也非神兵利器,端看雷衡此番能否险中求胜了。

    松柏幽深,竹楼掩映,虽然不闻鸟语,却有虺嘶虫鸣。

    满目异景之下,但听咯吱吱的踩踏声渐近,一条纤细人影遥遥映入眼帘。粉妆玉琢的小脸上隐现犹疑,独自行至门口,却是面现踟蹰、半晌无言。

    正在来人满心忐忑之际,忽听门内传来一声叹笑道:“好你个小毛头,来都来了还死站着干什么,莫不是出去半年,连话都不会说了?”

    来人顿时心中一松,定了定神才恭声道:“蕾儿见师父房里没有掌灯,担心您早已歇下了,这才没敢擅自出声打扰,失礼之处万请师父原宥。”

    门内声音微微一顿,随即满意的道:“不错,看来樊飞的确教了你不少正经礼数,但如今既然知道为师没有睡下,还不赶快滚进来回话?”

    “蕾儿”吐吐舌尖,道声遵命便依言推门走入,晃眼间灯光倏亮,一位绝色丽人堪堪出现在眼前。

    但见她身着奇异华美的七色彩衣,紧裹着玲珑有致的傲人娇躯,丝质湘裙下面全然未着鞋袜,白皙的玉足令人瞬间怦然心动。

    眉如春山,眼含秋水,虽然看起来已近三旬,却仍然透出十足的娇美可人。唯一美中不足之处,是她那头秀发竟已然色作银白,而且随意披散在肩头,多少有些扎眼。

    “蕾儿”见状暗自哑然,不禁抿唇轻笑道:“难怪师父不肯点灯,原来是还没梳头的缘故,不然我帮您吧?”

    彩衣丽人倒不觉得尴尬,坐下同时漫不经心的道:“天色已经晚了,不用多此一举,其他殷勤也都省下来,给为师坐好乖乖回话。”

    “蕾儿”碰了个软钉子,只好遵命在对面坐下。彩衣丽人微一沉默,指指桌上的茶壶道:“还以为你真的学了礼数,怎么这点眼力见儿都没有?”

    “蕾儿”心下了然,面上却故意道:“蕾儿是打算给师父泡茶来着,可您不是说过不许我献殷勤么?”

    彩衣丽人白了“蕾儿”一眼,没好气的道:“少给为师耍嘴皮子,咳……当初为师故意把你输给樊飞一半,便是为了偷他泡茶的绝顶手艺,再敢给为师装模作样,小心家法伺候。”

第0415章 师徒相会

    “蕾儿”吃了彩衣丽人一顿排头,心中虽然好笑,面上却诺诺应是,一边料理茶水,一边期艾着道:“对了师父,我有件事想求您,只是不知当讲不当讲。”

    彩衣丽人差点气乐了,忍不住翻翻白眼道:“跟为师还来拽这套虚文,你这小毛头简直讨打。”

    “蕾儿”眼珠一转,装作委屈的道:“这也是礼数嘛,不然师父又该数落我了。”

    彩衣丽人柳眉微扬,鼻中冷哂道:“小毛头得寸进尺,你自己的事情还没交代清楚,倒好意思让为师帮忙?”

    “蕾儿”心里咯噔一下,强自镇定的道:“我很好啊,师父要我交代什么?”

    彩衣丽人赏了“蕾儿”一记爆栗,没好气的道:“还敢说,前两年刚过腊八,你便屁颠屁颠的跑回来,这次却年三十了都没音信,为师还以为你是给樊飞迷了心窍,打算欺师灭祖、变节投敌了呢,你说这该不该罚?”

    “蕾儿”嫩脸泛红,嗫嚅着道:“师父明鉴,我是早早便从樊伯伯家里出来的,只不过中途转道去了一趟平凉城,又耽搁了些日子而已,可最后总算及时赶回来了呀。”

    彩衣丽人冷哼一声道:“及时赶回来是不假,但连为师的面还没见,便跑出去伺候那老猫儿。孰轻孰重这么拎不清,要不是为师让‘陈皮小菜’他们出去喊你,你得待到大年初二才肯回‘娘家’吧?”

    “蕾儿”脸上更红,兀自强辩道:“蕾儿哪敢怠慢师父,只是我这次确实回来得晚了一些,担心师父和义父早已经闩上房门,在里面商量要事,所以才没敢过来打扰。”

    这下可轮到彩衣丽人俏脸飞红,连忙别过头去干咳了两声,随后满不是味的道:“少给我提你那没良心的义父,反正咱们今年八成是见不着他了。咳……你刚才说耽搁了些日子,难道是遇上了麻烦?”

    “蕾儿”微一迟疑,试探着道:“师父您还记得梁老胖吧,御封厨神那个?”

    彩衣丽人白了“蕾儿”一眼,面现不悦的道:“废话,你以为为师痴呆健忘么,大阿福怎么了?”

    “蕾儿”讷讷的道:“梁老胖说他们家给无缺公子派了差,逼着他做穹宇将军宴,结果他自己没那个本事,害怕被人家灭门,所以想请您帮帮他,对了,这都是他做不了的。”

    彩衣丽人接过“蕾儿”自怀中取出的一张纸笺,刚扫了几眼便冷笑道:“好个大阿福,没有金刚钻,居然敢揽瓷器活。我先前还有些奇怪,他这只铁公鸡怎么转了性,看来是你这小毛头敲边鼓了吧?”

    “蕾儿”正自得意,却听彩衣丽人接着又道:“不过事情一码是一码,当初说了断刀出林,以后便是恩断义绝,咱们没有平白帮他的道理,除非大阿福给老娘吐出二十万两足赤黄金,否则一切免谈。”

    “蕾儿”吃了一惊,脱口轻呼道:“二十万两?!这……是不是太多了?”

    彩衣丽人不以为然的道:“哪里多了,大阿福少说得有五十万两身家,即便给丫头们各留十万两做嫁妆,余下的也足够了。”

    “蕾儿”踟蹰着道:“可是凭梁老胖的脾气,一定不肯出这么多,那他们家不是死路一条了?”

    彩衣丽人哂然道:“二十万两换他们全家的性命还算贵?除非他说的都是假话,无缺公子根本没请他。”

    “蕾儿”略一迟疑,眨眨眼道:“其实无缺公子……可能也没那么霸道,梁老胖要是搞砸了,顶多丢一座靠山,却不至于送命。”

    彩衣丽人眼神一凛道:“这话来得奇怪,难不成你见过那姓方的了?”

    “蕾儿”觉出彩衣丽人神态有异,连忙垂下头去,低咳一声道:“没有,我是听别人说的,无缺公子脾气和善,绝非恃强滥杀之辈。”

    彩衣丽人听罢不屑的道:“好个脾气和善,你究竟是听谁说的?”

    “蕾儿”期艾着道:“是……是个新认识的朋友,她……”

    彩衣丽人截口道:“男的女的?”

    “蕾儿”连忙道:“是位姐姐,其实她便是……无缺公子夫人中的一个。”

    彩衣丽人舒了口气,睨着“蕾儿”道:“谅你也不敢扯谎,但既然是那人的老婆,肯定免不了王婆卖瓜、自卖自夸。总之你牢牢记着,对那些花心萝卜,能躲多远便躲多远,千万别步上为师的后尘。”

    “蕾儿”暗自一滞,张张嘴还待再说,彩衣丽人却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上下打量着她,面色严峻的道:“莫非你说的便是那位所谓的西夫人,然后前些天跳出去给慕容卓当炮灰的那个,果然也是你?”

    “蕾儿”被彩衣丽人凌厉的目光盯得气势全馁,低头半晌不敢答腔。

    彩衣丽人沉默片刻,这才冷哼道:“看来你跟那位西夫人的确有些交情,为了她竟然拿自己的小命当儿戏,真是‘义薄云天’啊。”

    “蕾儿”自然听得出彩衣丽人话里的讥讽之意,当下哪敢解释半句,只能硬着头皮细声道:“好嘛师父,蕾儿以后一定听您的教诲,不该管的闲事一定不管,不该交的朋友一定不交,这样总行了吧?”

    彩衣丽人这才面色稍霁,缓缓点头道:“既然说了这话,便给为师做到,但这次你已经是再犯了,不罚不足以平民愤。哼~樊飞这些时日可曾教了你什么新的杀手锏?”

    “蕾儿”大大一滞,哭丧着脸道:“即便我真的学了什么,也不是师父的对手啊,求您高抬贵手,饶了我这次吧。”

    彩衣丽人悠悠的道:“别害怕嘛岳少侠,只是切磋而已,为师保证能把你医好的。”

    “蕾儿”心里哀叹个不住,转念间忽然起身双膝跪落,俨然万分愧悔的道:“蕾儿行事有欠考虑,的确伤了师父的心,不管师父要怎么罚,蕾儿都绝无怨言,只求师父宽宏大量,允准蕾儿所求诸事。”

    彩衣丽人看到“蕾儿”那副郑重其事的模样,好笑之余翻翻白眼道:“少给为师下套,这顿罚你总归跑不了,除了大阿福的事,你还有什么想求的,统统老实说来吧。”

第0416章 所谓珠胎

    彩衣丽人一语道破“蕾儿”的心思,“蕾儿”登时红晕上脸,索性把心一横,硬着头皮道:“师父果然神机妙算,我……我还有个朋友,不久前中了崆峒派的穿心剑蛊,不知道师父有没有办法医治?”

    彩衣丽人闻言一怔,蹙眉沉吟着道:“穿心剑蛊?莫非你说的这位‘朋友’,便是跟崆峒派有过节的那个慕云?”

    “蕾儿”连忙摆摆手道:“不是不是,她也是位姐姐,是跟那个慕云……在一起的。”

    彩衣丽人俨似了然的道:“原来如此,这人应该是华山派那个邵宣了吧?”

    小雷暗自擦把冷汗,苦笑着道:“也不是,我这个朋友那次没去朝天阙,是先前给崆峒派的人打伤的。”

    彩衣丽人略一沉默,意味深长的道:“先前?但依为师所知,那个慕云跟‘浑愣派’很有些渊源,你这位姐姐不会也是‘浑愣派’的吧?”

    “蕾儿”心里咯噔一下,强自镇定的道:“师父千万别误会,这位姐姐绝不是‘浑愣派’的,她只是涉世未深,被那个慕云骗了而已。所以只要您医好她,之后再晓以大义,她肯定会弃暗透明,跟那个慕云一刀两断的。”

    饶是“蕾儿”这厢“设想周全”,彩衣丽人却早有定见在心,听罢微微一笑道:“好,只要你引她前来,为师自然不会‘袖手旁观’。”

    “蕾儿”登时诧喜道:“真的?师父真是菩萨心肠,我替那位姐姐先谢过师父了。”

    彩衣丽人抿嘴轻笑道:“光说一句谢便想蒙混过关,你真当为师那么好糊弄?”

    “蕾儿”心领神会,连忙沏好香茗,恭恭敬敬的双手奉上。

    彩衣丽人接过来细细呷了一口,这才欣然道:“嗯~看来这半年时光没有白费,勉强泡出那么**分味道了,你还有什么事想求的,趁着一股脑都说出来吧。”

    “蕾儿”心中一动,转念间却是欲言又止。彩衣丽人正在饱飨茶韵,心旷神怡之际慨然道:“有什么尽管说便是,为师力所能及,一定不会推辞,谁让你这小毛头天生招人疼呢~”

    “蕾儿”看到彩衣丽人和暖的笑容,终于下定决心,垂下头去磕磕绊绊的道:“师父,我只怕是……可能是……唔……大概是……应该是……怀……怀孕了。”

    “噗——!”

    震惊之下忍不住呛出满口茶水,彩衣丽人岂敢怠慢,一把攥住“蕾儿”的腕脉,随即声色俱厉的道:“你!小浪蹄子,你刚才说的什么东西?!”

    “蕾儿”吓了一跳,正在不知所措之际,却听彩衣丽人轻咦一声,纤指游移间喃喃自语道:“怪了,这哪有什么喜脉,咳……你赶快老实交代,到底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蕾儿”惊魂甫定,嗫嚅着道:“大概……半个多月前。”

    彩衣丽人为之一滞,鼻中冷哼道:“那你应该离开幕莲仙颐了,我想樊飞也不会那么丧尽天良。哼!你究竟是跟哪个王八蛋做下的糊涂事?”

    “蕾儿”见彩衣丽人依旧神色冷峻,顿时更感惶恐,红着眼圈哀声道:“师父,我是不是真的怀孕了?”

    彩衣丽人恨声道:“废话!才这点日子,怎么看得出来?唉!你这小浪蹄子,快说是谁干的?”

    “蕾儿”羞惧无地,带着哭腔道:“我……前些日子……去平凉的时候……”

    好不容易说清原委,“蕾儿”兀自六神无主,彩衣丽人却听得啼笑皆非,这才觉出背后已经冷汗淋漓。

    “蕾儿”看到彩衣丽人沉吟不语,更加泪水纷披的道:“师父,那样……真的会怀孕么?”

    彩衣丽人心念电转,索性俏脸一板道:“当然会了,你没听说过‘珠胎暗结’么,谁让你自己不检点来着?”

    “蕾儿”登时如坠冰窟,失神间只听彩衣丽人咳声道:“不过那祁学古给你的寒魄应该是真的,难怪刚才诊脉时发现你的身体好了许多,总之算是因祸得福吧,你也不是太吃亏。”

    “蕾儿”神情凄切,垂首呜咽着道:“那我是不是……非得嫁给他了?”

    彩衣丽人强忍笑意,一本正经的道:“那还用说,咱们女儿家讲究从一而终,何况你还受了人家的大恩,那更是非嫁不可了。”

    “蕾儿”满怀失落,抽泣着说不出话来,彩衣丽人见状险些笑抽了肠,面上却依旧严肃的道:“所幸那祁学古还不算‘浑愣派’的人,为师勉强能够接受,什么时候把他带过来,咱们一起参详参详?”

    “蕾儿”心下愁苦,咬着嘴唇幽幽的道:“可……可那个家伙……花心得很,跟好多女孩子都夹缠不清,我也……不怎么喜欢他。呜……师父……难道真的非他不可么?”

    彩衣丽人倒是一怔,低眉沉吟着道:“原来是这样,那可不好办了,咱们蕾儿是什么身份,怎么能低声下气的给别人当小老婆?咳……你那个最近来没来过?”

    “蕾儿”茫然的道:“什么……哪个?”

    彩衣丽人哭笑不得,摇头轻叹道:“真是个小傻瓜,那个……月信。”

    “蕾儿”刷的羞红了脸,搓着衣角细声道:“没有,自从那次以后,便再也没来过了。”

    彩衣丽人嗯声道:“那这样吧,倘若那个来了,便说明你没怀孕,这件事情倒还不算什么。可若是一直没来,那便没法子了,除非你看破红尘,愿意去庙里当姑子,否则……唉~”

    她这边一个劲的“长吁短叹”,更把“蕾儿”唬得没了主意。彩衣丽人察颜观色,忽然清咳一声道:“不然这么说吧,你是愿意嫁给他,还是去庙里当姑子?”

    “蕾儿”登时一呆,期艾间只听彩衣丽人扑哧一笑,随即满脸戏谑的道:“小毛头还给为师装蒜,什么‘不怎么喜欢他’,既然不喜欢,那还犹豫个什么劲?”

    “蕾儿”直感无地自容,顿足羞急的道:“师父!我只是对他……有那么一点点亲近,反正……不是那种的。”

    彩衣丽人笑吟吟的道:“死鸭子还嘴硬,你一个小毛头,懂什么‘这种’‘那种’的,知道亲近便足够了。”

第0417章 玉蕾绝佳

    “蕾儿”被彩衣丽人调侃得心乱如麻,咬咬牙正待和盘托出,此时忽听外面一人宏声道:“启禀大姐头,无缺公子的使者求见,请大姐头示下。”

    彩衣丽人眼神一凛,随即扬声道:“大司空可曾问过,来者究竟是何人?”

    那“大司空”讷讷的道:“回大姐头,那人自称‘婵娟·咏月姬’。”

    彩衣丽人暗暗点头,当下清咳一声道:“好,你请她往存孝堂稍坐,再请顾大帅作陪。”

    那“大司空”答应一声,转身自去行事。彩衣丽人叹了口气,看向“蕾儿”道:“没辙,先前应了这家伙的请求,得配合她做一件大事。所以别愣着啦,这便给为师梳妆一番,待会儿才好出去见客。”

    “蕾儿”抿嘴一笑,自然依言而行,梳妆同时不失时机的道:“师父,您跟那位咏月姬是旧识吧?”

    彩衣丽人淡淡的道:“算是旧识,而且上次她来的时候,我记得也是年三十。”

    “蕾儿”轻咦一声道:“是吗?我怎么全没印象,是小时候的事情么?”

    彩衣丽人略一迟疑,终是缓缓摇头道:“你当然不会记得,因为那一年你命犯太岁,差点被你那没良心的义父一剑取了小命。”

    “蕾儿”脸上顿时露出惊惧的神情,嗫嚅着说不出话来,彩衣丽人见状柔声道:“不过如今你机缘巧合得了寒魄,身子痊愈已经指日可待,你义父若是知道,总算能稍稍安心了。”

    “蕾儿”定了定神,诚恳的道:“我其实从没怨恨过义父,都怪那口‘龙渊’剑太过邪门,义父只是失手而已。”

    彩衣丽人不禁莞尔道:“你还是这么向着那家伙,难道真是他跟哪只野鸳鸯亲生的?”

    “蕾儿”胀红了脸,难掩羞急的道:“师父~这是……什么话嘛!”

    彩衣丽人一正色道:“我看也不是没可能,小时候没长开倒还罢了,现在可怎么看都觉得你跟他有三分肖似。”

    “不成,这次等你义父回来,为师一定要问个清楚,这么出色的乖女儿都不认,活该他天打雷劈,死了都没处埋。”

    “蕾儿”暗自扶额,无限羞窘之下又听彩衣丽人语重心长的道:“其实为师是为你的将来打算,这眼看着便要出嫁了,没有正经娘家人撑腰怎么行?”

    “蕾儿”再也忍耐不住,冲口抗声道:“师父!谁说我要出嫁了,我……我还……”

    彩衣丽人老实不客气的打断道:“还什么还?孕都怀上了还想死撑?”

    “蕾儿”立刻蔫了下去,声音发颤的道:“您……您不是说过,还不一定么?”

    彩衣丽人淡淡的道:“总之有备无患,以后你尤其得检点些,何况过完年你都十三了,虽说还没及笄,但这个年纪出嫁的也不少,实在不行可以先定亲。”

    “蕾儿”差点哭出来,顿足嗔声道:“师父!我……我才不嫁!”

    彩衣丽人谑声道:“唷~这小脸蛋红艳艳的,真是要迷死人,干脆为师跟大家交待清楚,以后咱们‘雷少爷’改头换面,正式回归女儿身,保准那些老糊涂、愣头青之流,个个都要惊得目瞪口呆呢。”

    “蕾儿”连连摇头道:“才不要,孟姑婆都跟我说了,女孩儿生来便要给人家欺负,所以我才不要当女孩儿。”

    彩衣丽人似是一滞,颇见无奈的道:“可你生下来便是女孩儿,这一辈子都改不了的。”

    “蕾儿”仍是摇头道:“那我也不当女孩儿,像现在这样挺好的。”

    彩衣丽人叹口气道:“小毛头真是乱七八糟,女扮男装还能过一辈子不成?”

    “蕾儿”小嘴一撇,岔开话题道:“好了师父,您不是还要见客么,看看我梳得好不好?”

    彩衣丽人点头嗯声道:“不错,正好为师打算把你介绍给咏月姬,咱们一起走吧。”

    “蕾儿”听得一愕,面现踟蹰的道:“非要去吗?我还准备回去给老猫儿调羹来着。”

    彩衣丽人摆摆手道:“用不着了,今晚咏月姬的事才是头等大事,万万马虎不得。”

    “蕾儿”见彩衣丽人意态坚决,只好点头应是。彩衣丽人忽然心中一动,轻咳一声道:“这样吧,为师还留着几套小时候的衣裳没扔,你穿着多半合适,今晚便老老实实当一回女孩儿,你看行不行?”

    “蕾儿”面红似火,转念间一正色道:“那师父您得答应我,那个祁学古的事情让我自己料理,您不能逼着我跟他定亲。”

    彩衣丽人暗自莞尔,拍拍“蕾儿”的秀肩,嫣然一笑道:“好,一言为定。”

    她说罢便起身去到衣柜边上,一面挑选衣饰,一面亲切的道:“你喜欢什么颜色?蓝的?绿的?过年好像穿红的才喜庆,过来试试这件合不合身?”

    “蕾儿”磨磨蹭蹭的走上前去,依言换上一身新衣。彩衣丽人上下打量着她,连连点头道:“不错,这份人才怎么穿都漂亮,感觉还行吧?”

    “蕾儿”挺了挺胸,难为情的道:“师父,这件穿着好像有点气闷。”

    彩衣丽人眨了眨眼,不无自嘲的道:“成吧,谁让为师当年没你这么会长呢,呵……那再试试这件。”

    师徒二人这厢正忙得不亦乐乎,此时却听门外又传来那“大司空”的声音道:“启禀大姐头,咏月姬已经请到存孝堂奉茶,不过顾大帅拒绝作陪,请大姐头定夺。”

    彩衣丽人神色稍敛,清咳一声道:“那我亲自去吧,大司空也再往烟波亭走一遭,若是顾大帅仍然不肯便算了。”

    那“大司空”应声衔命而去,“蕾儿”则满脸疑惑的道:“不对呀,顾大帅一向性情淡薄,很少与人交际,师父干嘛非要请他去作陪呢?”

    彩衣丽人摇摇头道:“那老家伙纯粹是生在福中不知福,倘若我也有个好女儿,才不会像他那么薄情。”

    “蕾儿”心中一动,脱口轻呼道:“女儿?难道顾大帅是咏月姬的父亲?”

    彩衣丽人一面细心的帮“蕾儿”系好裙带,一面淡淡的道:“虽不中,亦不远矣,那位无缺公子的爱妾‘咏月姬’,闺名便是叫做顾婵娟。”

第0418章 破阵生变

    真武庙中第二战,雷衡一招无赖式的“横冲直撞”使出,珠儿等三人却不见丝毫惊慌,身随势移同时剑锋陡转,琦儿和妩儿一前一后横斩腰腹,珠儿则疾刺向雷衡的眼睛。

    雷衡这一撞未能脱出剑阵范围,回气不及之下已成强弩之末,只得双膀一抡强撄敌锋。

    眨眼间只听啪啪连声,三口长剑先后击中雷衡的身躯,珠儿等三女借着反震之力跃开,脸上都露出几分讶异之色。

    雷衡虽然仗着神功护体未曾受伤,可连中三剑之后,还是禁不住眼冒金星,一阵烦恶涌上胸口。最可恼的是他仍被珠儿等三女围在垓心,再要如法炮制,恐怕更难得手了。

    两下微一僵持,只听清影冷哂道:“朋友这等蛮牛打法便想破阵,未免太过儿戏了,还请拿出真才实学来吧。”

    雷衡登时面红耳热,咬牙呵斥道:“你少卖狂,雷爷爷的真本事,只怕你们消受不起!”

    他说罢暴喝一声,力贯双拳猛击向妩儿,赫赫威势直欲将她砸成肉饼。

    妩儿在三女之中个头最矮,堪堪只过雷衡腰际,身量看起来也数她最纤弱,倘若真要各个击破,先针对她倒不失为最合理的选择。

    但妩儿身形既小,自然也最灵活,脚下步法尤其出色,恰似风摆杨柳、点水蜻蜓,若即若离间始终不脱雷衡周身五尺。她手中的青锋剑更加迅如灵蛇,每出一招皆是既准又狠,总能迫得雷衡穷于应付。

    珠儿和琦儿当然也没闲着,各自以手中长剑左右牵制,这下她们知道雷衡硬功过人,剑锋便专往柔软处招呼,眼睛喉头自不必说,脐下会阴也不避嫌。

    雷衡被逼得恼羞成怒,却偏偏奈何不了三名少女。如此酣战了约摸五十招开外,他已经满脸通红、汗水淋漓,落得守多攻少、频频中招。

    珠儿等三女正好相反,原本红扑扑的小脸都回复了粉嫩本色,出招接招愈发悠闲自得,俨然一副胜券在握的姿态。

    慕云观战片刻,不由得暗暗心惊,转念间径以一线传音向蔡落霞道:“打搅前辈,敢问前辈与那剑阵对战之时,可有真气运行紊乱的迹象?”

    蔡落霞似是一怔,注目间同样传音道:“本派的剑法推崇自在随性,施展时对真气的依凭极其有限,不过听少侠这一说,方才运气之时的确稍有异状,真气流失似乎比平常更快。”

    慕云心下有谱,缓缓点头道:“果然如此,这剑阵的确有些邪门,或许能够借取敌方之力以为己用,只是晚辈一时之间还想不通其中关窍。”

    蔡落霞娥眉轻颦,沉吟着道:“无论关窍如何,此阵陷身越久便越不利,所以想破阵必须速战速决,少侠若是打算出手,万不可优柔寡断。”

    慕云心中同作此想,这时只听身边的鄢婷咕哝着道:“混蛋臭阿衡,想出风头不成,反而给人家放成了风筝,待会儿咱们要给赶出去,本盟主绝对饶不了他。”

    慕云闻言一愕,打眼只见雷衡雄伟的身躯只是随着妩儿追来追去,却根本沾不到人家半片衣角,反而还屡屡被长剑击中,可不正像风筝一般任由人家牵着走么?

    慕云正自哑然失笑,雷衡却好像急了眼,周身戾气暴涨如潮。猛然间又听他一声暴喝,双拳中隐现紫电异芒,雷霆霹雳般向着妩儿的剑脊捣去,原来正是他那得意招数“霹雳刺”。

    妩儿不疑有他,轻轻巧巧的旋剑一撩,满以为能在这蛮牛衣袖上再留下一道剑痕。

    孰料剑锋与对方相触之际,妩儿猛觉一阵奇异的酸麻由剑身直抵右臂,随即半个身子都动转不灵。

    妩儿这一惊非同小可,雷衡却得势不让人,霹雳电闪间重拳再度击出。

    紧接着只听砰的一声爆响,妩儿手中的长剑再也拿捏不住,当场凌空飞起,虎口也被震得鲜血淋漓。

    雷衡早已打出了火性,哪还管什么怜香惜玉,又是一拳照着妩儿的脑门便打。可叹妩儿眼下遍身酸麻,半点动弹不得,这一招如何能躲得过?

    珠儿和琦儿满心愕然,只见妩儿身临重拳,却仍旧僵立不动,她们情急之下不由得双双娇斥出声,剑锋卷起森厉寒飙,力斩雷衡脖颈,速度和力道都远超先前。

    眼看双方即将两败俱伤,众人忍不住齐声惊呼,此时但见场中人影瞬动,原来是路不平倏地欺身上前,手中竹杖疾如春云乍展,堪堪将珠儿和琦儿的长剑格开。

    而与此同时,清影锵的一声拔剑出鞘,登时一泓秋水满室生光,随即竟是剑锋陡扬,径直刺向妩儿背心!

    这下当真始料未及,清影满拟一击必中,却忽觉手中宝剑生生一滞,居然不由自主的向侧滑去。

    心中虽然莫名惊异,清影却并未迟疑,剑随势转同时力凝左掌,一道沉潜阴劲应手而发,决意当场击毙妩儿。

    然而清影终究还是慢了一步,出掌之际只觉眼前一花,早有一条人影奋不顾身的挡了过来。

    不及转念间重掌击落,所中之处却是那人宽厚的胸膛,一道反挫之力震得清影腕骨生疼,险些当场折断。

    清影大骇于心,连忙借势飘退,跟着陡觉颈后一寒,墨华剑锋点落同时,只听艰涩声音沉喝道:“敢妄动者,必杀不饶!”

    清影早有腹案,闻言倒也不慌,晃眼间匆匆一扫,只见挡下她一剑一掌之人,赫然是那毫不起眼的少年,所谓“纸上谈兵”的慕云!

    慕云方才先是以旋凝合力荡开清影的剑锋,随后又以震烈潜劲硬接了她一掌,毕竟四绝元功与光明神诀融合尚未纯熟,回气间隙不免受了内伤,这时他已经昏昏沉沉、摇摇欲倒了。

    众人见慕云舍己救人,都禁不住感佩于心,余冰如和鄢婷正要冲上前去照护,此时却听路不平冷叱一声,随手将珠儿和琦儿点倒在地,接着回身扶住慕云,掌抵背心缓缓渡入真元。

    慕云神志一清,冲口呛出一大口鲜血,随即连连咳血不止。

    众人看得骇然失色,路不平也不由得眉峰陡扬,当即沉声道:“三尸血枯掌!女娃儿好辣的手段!”

第0419章 辣手清影

    清影被路不平揭破武功来历,却是不温不火的道:“小女子本来只想清理门户,可这位朋友非要强出头,多管这桩闲事,那岂非咎由自取?”

    路不平冷目如电,不以为然的道:“清理门户?不管是三尸血枯掌还是你那口‘魂断忘川’,都足够把小女娃儿和红鼻子娃娃一起送上西天,你真要对付的其实是红鼻子娃娃吧?”

    众人听闻“三尸血枯掌”如此霸道,都不由得心头猛震,鄢婷尤其六神无主,也无暇细究原由,只是焦急的道:“师公,那小慕还有救吗?”

    路不平双眉紧锁,轻叹一声道:“能独自挡下这掌,保住小女娃儿他们两条性命,财迷娃娃已经让老叫化刮目相看了,但他自己的确受伤不轻,能否痊愈便要看造化了。”

    鄢婷闻言如遭雷殛,惨然间又听路不平沉吟着道:“不过话又说回来,财迷娃娃身上好像有一道极强的禁制,虽然内力勉强只能使个三四成,但内伤也同时抵消了不少。”

    余冰如勉强镇定心神,却依旧声音发颤的道:“先前未曾与前辈说起,师弟被崆峒派的佟先生下了‘煅筋锁脉手’,如此反而因祸得福了?”

    路不平拍拍脑门道:“对了,这正是红魔的路数,没想到佟小子连这个都已经练成。嗯……的确是因祸得福,财迷娃娃这条命必定还有救。”

    余冰如总算松了口气,看向慕云的眼神里说不出是欣慰还是责备。

    鄢婷也戚容尽散,难掩急切的道:“那咱们快把小慕送去给九毒前辈医治,请蔡前辈您帮忙带路好不?”

    蔡落霞正自犹豫,路不平已经清咳一声道:“妮子先别着慌,容老叫化稳住财迷娃娃的伤势再说。另外那清影女娃儿,你为什么要下毒手,甚至不惜赔上自己人的一条性命,这便给老叫化交代清楚。”

    清影早料到有此一问,嘴角泛起一丝冷笑,双目炯炯的盯着路不平道:“前辈见多识广,方才这莽夫所使的招数,您应该看得出来,可是魔王上官铎的‘殛空毁剑式’?”

    雷衡眼见慕云为救自己和妩儿才身受重伤,正自满心局促兼过意不去,此时忍不住皱起眉头道:“我这明明是家传的霹雳刺,什么‘上管夺下管抢’的,难道你跟那个不要脸的‘谙屠生’是一伙儿?”

    众人想起当日镇鳌府中那一战,“谙屠生”童桦也曾质疑“霹雳刺”的来历,登时都是心头一凛,寂静中只听路不平缓缓的道:“上官小子使的是双手飞锥,不是拳掌功夫,女娃儿这话未免武断了。”

    清影依旧冷笑道:“这等逆伤脏腑、激雷引电的邪法,武林中除去上官铎之外再无分号,前辈如此偏袒护短,岂不令人——岂不贻人口实?”

    路不平淡淡的道:“武功这东西从来都是殊途同归,说不定红鼻子娃娃他们祖上也琢磨出一样的门道呢,单凭这一点相似便要栽人入罪,那可显得太霸道了。”

    清影一时语塞,顿了顿才哼声道:“总之此人来路可疑,如今净宇教主叶行歌重出江湖,凡其潜在党羽都应剿灭,以免净宇教死灰复燃,再度造成生灵涂炭。”

    她这番话说得义正词严、理直气壮,雷衡却听得心头火起、怒上眉山,当即厉喝道:“好!那雷爷爷再跟你单打独斗一场,你要是输了,便领着这些丫头赶紧滚蛋,雷爷爷要是输了,便任凭你宰割!”

    清影正中下怀,方待慨然应战,却听路不平截口道:“红鼻子娃娃稍安勿躁,要动手也不争这一时。女娃儿你再跟老叫化分说清楚,为什么连自家的小姐妹都不肯放过?”

    清影睨了仍旧僵立的妩儿一眼,面现不屑的道:“我家主人栽培这丫头十年,如今才一上阵便大败亏输,折了云顶蜃楼的威名,像这样不济事的东西,还留着她过年么?”

    路不平摇摇头道:“即便恨铁不成钢,也不该取人性命,何况女娃儿如意算盘打得虽好,可终究赶不上财迷娃娃的心好,如今还伤了自家姐妹的和气,这又是何苦来哉?”

    鄢婷趁机帮腔道:“师公说得好,哪怕养只小猫小狗还有感情呢,你嘴上‘姐妹’来‘姐妹’去说得亲热,结果转脸便在背后捅刀子,还有没有一点人性啊?”

    清影眸中闪过一丝异芒,哂然间只听妩儿嗫嚅着道:“婢子学艺不精,折了主人颜面,确实百死莫赎,恭请姐姐执法。”

    鄢婷见妩儿逆来顺受,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索性撇撇嘴道:“想死还不容易,自己咬舌头啊,还四六八句的,不谢主隆恩么?”

    敢情她也搬出一套“四六八句”,妩儿毕竟还是小孩儿心性,虽然惶恐莫名,闻言却止不住唇角微翘,啼笑皆非之际神情十分古怪。

    路不平见状暗自莞尔,当下轻咳一声道:“即便女娃儿真要清理门户,也犯不着这么性急嘛,你们这魔绝地狱阵的人数缺损不得,否则待会儿要是遇上强敌,再后悔可来不及了。”

    清影脸色微变,顿了顿才生硬的道:“无须前辈挂心,我家主人早料到会有这等临阵怯敌之辈,所以递补人手绰有余裕,牺牲一名庸才终究无关宏旨,阵法排布却绝对不容有失。”

    路不平微颔首道:“原来你们果然打算在这地方伏击强敌,那阵眼的混元主位,应该是带着剩下的女娃儿们另有要事去办了,莫不是进了那迷林里的玄冥镇?”

    清影似是一滞,眼神躲闪着道:“兹事体大,小女子实在不敢妄言,只盼各位能听良言相劝,早些离开是非之地,日后小女子若有命在,必定亲自上门致谢。”

    她这番话说来,竟透出几分难言的黯然,鄢婷听罢却是不服的道:“什么‘不敢妄言’,方才我们阿衡明明破了你们的阵式,你应该遵照约定、知无不言,难不成这会儿想耍赖?”

    清影瞥了鄢婷一眼,不以为然的道:“方才前辈首先入阵,挡下珠儿和琦儿的攻势,所以是贵方坏了定下的规矩,破阵之说岂非强词夺理?”

第0420章 郡主誓师

    鄢婷被清影拿话堵住,心念电转间轻哼一声道:“好,算咱们再让你一场,还有第三场没比呢。可你们这边定着一个躺下两个,三个人里面没一个能打的,那还用得着比下去么?”

    清影摇了摇头,不以为然的道:“怯敌之辈怎能算数,各位若有胆量,便容我递补入阵。倘若下一场你们胜得了我,我们甘愿让出此地,二话不说掉头便走。”

    鄢婷闻言心中一动,暗忖那剑阵虽然邪门,但凭清影区区一名婢女,撑死又有多大能为,思来想去终是点头道:“谁还怕你不成,这次输了看你怎么说,咳……那我们这边派……”

    她这厢正在犹豫派孔方还是竹风吟出战,此时却听慕云接口道:“既然如此,便由在下领教清影姑娘的高招吧。”

    这声音听起来虚弱已极,漫说上阵动手,即便老实待在场下,都随时有可能晕死过去。

    满场惊愕的目光注视中,只见慕云缓步走上前来,苍白的脸上不见丝毫血色,却自然显露出一派凛凛华光。

    鄢婷总算回过神来,忍不住顿足嗔斥道:“小慕你快回来,输赢是小事,性命开不得玩笑!”

    竹风吟也正声道:“慕兄切莫逞强,此战便容在下略尽绵薄,必当竭尽全力、不辱使命。”

    余冰如跟着道:“竹少侠言之有理,师弟眼下还是保重身体为要,毕竟此战无关是非恩怨,不必太过置气。”

    慕云听罢虽然十分欣慰,却还是摇摇头道:“大家的好意我都了解,但这一战还是让我上吧。”

    鄢婷见慕云一意孤行,愈发气急败坏的道:“死小慕,本盟主命令你不许出战,你难道还敢抗命不成?”

    慕云神色尴尬,苦笑着道:“盟主明鉴,我这不是抗命,只是责无旁贷。”

    鄢婷心下恼怒,咬牙冷哼道:“好啊,本盟主的话你不听,那我师公的话你总该听吧?哼!这么不知轻重,简直不可理喻!”

    慕云见鄢婷虽然满口呵斥,眼中却都是关切之意,当下自然感怀于心,顿了顿才讷讷的道:“婷儿你说得不错,可正是前辈想让我出战的。”

    此语一出,鄢婷固是目瞪口呆,清影同样面色微变。

    一片沉寂之中,只听路不平缓缓的道:“财迷娃娃没瞎说,是老叫化的意思,最后这一战便让他上阵吧。”

    鄢婷闻言更惊,忍不住埋怨道:“师公您怎么能让小慕上阵呢,刚才您还说他伤势沉重,能不能保住性命都不一定,那他再这样勉为其难,不是凶多吉少么?”

    路不平摆摆手道:“妮子稍安勿躁,老叫化自有计较。倒是女娃儿你,究竟敢不敢应战?”

    清影心念电转,终是冷哂道:“只要前辈自重身份,不再插手战局,小女子又有何惧?”

    路不平微颔首道:“那便这么说定了,咱们两家谁赢谁输,端看这最后一场。红鼻子娃娃你也解了小女娃儿的禁制,给他们腾出些地方来。”

    雷衡挠挠头道:“这个其实不用解,只要内力足够深厚,待会儿便没关系了。咳……还有那个丫头,你别费劲冲穴,因为越费劲定得越久。”

    他这厢倒是有意修好,孰料妩儿却是神色哀戚,幽幽的道:“婢子死有余辜,但求一死而已,不必各位费心。”

    雷衡登时一滞,路不平则摇摇头道:“这样吧,女娃儿再卖老叫化一个薄面,若是我们赢了,你便放这小女娃儿一条生路,以后各安天命,如何?”

    清影自忖胜券在握,索性慨然道:“前辈既然开口,小女子敢不从命?只不过阎王叫人三更死,岂能留人到五更?这位慕朋友若是非要逞强,只怕……呵……”

    路不平不管清影如何哂笑,道声承情便招呼雷衡将妩儿拎到一旁,自己也挟起珠儿和琦儿随后跟上。

    清影冷眼旁观,当下秀眉一挑道:“如此便请这位峨眉派的前辈收剑吧,小女子一刻都不想耽搁。”

    蔡落霞看看无法,只好冷哼一声,跟着撤剑退后。

    鄢婷依旧满心忐忑,踟蹰片刻终是走上前去,伸手捉住慕云的衣袖,涩声低嗔道:“死小慕,这么爱出风头,活该你没好死的。”

    慕云见鄢婷做出如此亲密的举动,本来还有些局促,可听罢这番“誓师檄文”,他却只觉啼笑皆非,无奈讪讪的道:“是,我区区一名杂役童,死了也——!……活该,盟主记着帮我收尸便足够了。”

    他说罢转目望向余冰如,只见她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好像全没留意这边的情形。

    鄢婷自然心下有谱,娇哼一声转身而去,全不理会周遭各色满含意味的目光。

    清影横剑当胸,睨着慕云道:“话别既然已经结束,咱们可以开始了,慕朋友善自珍重,若是自觉不敌,还盼尽早明言,切莫因为一时之气,贻下一世之恨。”

    慕云一边取出怀中的“瑶光”短剑,一边和声道:“在下这口剑的剑质极佳,一向有切金碎玉之能,清影姑娘也请留意,切莫因为一时疏忽,导致一败涂地。”

    清影眨了眨眼,不以为然的道:“多谢朋友坦诚,不过小女子这口宝剑名唤‘魂断忘川’,乃是昔日罗浮掌教雪饕真人的佩剑,剑质精纯自不待言,尤其擅破内家罡气,请朋友别轻易以身试法才好。”

    慕云缓缓拔剑出鞘,点头应声道:“承蒙姑娘告知,那在下得罪了,请姑娘赐教。”

    他说罢脚步微动,竟是慢悠悠的蹭上前来,哪有半分先发制人的凌厉气势?

    清影看得颦眉不已,暗道此人分明已成强弩之末,恐怕来阵劲风便能将他吹倒。可既然“穷神”路不平执意遣他出战,内里必定暗藏玄机,自己却也马虎不得。

    心念电转间计议已定,清影并不贸然进击,只是身随势走、挺剑格挡。

    霎时只听铿锵脆响,双剑交击各自一震,果然是势均力敌、不相伯仲。

    不过这仅仅是指宝剑本身,论形势慕云仍然落在下风,虎口剧颤间瑶光短剑险些脱手飞出。

    清影打眼觑得分明,登时戒心大减,趁势抢过主动,只盼速战速决。

第0421章 佳蕾夜行

    平常走这段路不过顿饭工夫而已,这次却用了小半个时辰才蹭到地头,破天荒头一次身着女装固然难免别扭,但小心翼翼躲避旁人的耳目,才是“蕾儿”行进缓慢的主因。

    所幸今晚正值佳节年庆,此刻又已经过了酉初时分,镇子里的老饕们大多待在家中尽享天伦,倒不怕在路上撞个正着,只不过这些家伙个个都是久经风浪的老江湖,还是得提起十二万分小心才是正经。

    眼看通往烟波亭的小石桥出现在眼前,一身玄色窄袖襦裙装束的“蕾儿”总算松了口气,好歹过了桥头洪大刀这关,便是顾大帅的地盘,“闲杂人等”向来极少光顾,以后自然是一马平川的走到底了。

    “蕾儿”一面紧盯着窗口摇曳的灯光,一面蹑手蹑脚的顺着林荫蜿行。

    须知这位洪大刀号称“三锋速斩”,刀快眼睛更快,况且他那两位夫人黑珍珠和白腊梅也非易与,所以一味追求速度并不是上策。

    说来只能怪自己贪心,被师父用十颗蘅芷清心丹诱来跑这一趟,其实那怪老头祖回光多半能医好姓喂的,再拿这丹药恐怕真有点多此一举。

    只不过来都来了,便当作锦上添花好了,吃或不吃都随他去。

    另外还得把咏月姬这支金钗交给顾大帅,至于顾大帅肯不肯来,那便管不着了。

    谁让咏月姬学铁面女的样,蒙着一张脸不肯见人,甚至连贴身的小丫鬟都趾高气扬,那声音再好听也别想得着几分好感。

    唉……女孩儿的裙子真麻烦,到处钩来挂去的不爽利,恐怕只有小狐狸精和小玲子那些光图漂亮的妞儿才穿得惯。

    万幸师父新做的这双绣鞋倒真合适,比平常穿的那些都轻便得多,这次可全靠它们了。

    思忖间慢慢镇定心神,“蕾儿”当机立断,纤足轻轻一点,娇躯拔空疾掠,凌虚御风一般翩然飞跃桥头,无声无息的落在小石桥对面。

    整个动作一气呵成、妙到毫巅,果然不愧为师出名门的大家风度。落地之际仍然不忘屏住呼吸,“蕾儿”机警的压低身子,往桥头对面望去。

    看来这下的确完美,连那三根老油条都没察觉,咳……好像真是太谨慎了,不过小心驶得万年船,兹事体大,万万马虎不得。

    正在“心有余悸”的当口,“蕾儿”的肩头却被一只手按住,随即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道:“你是何人,深夜闯入玄冥镇,究竟有何企图?”

    “蕾儿”霎时窘得面红耳赤,慌忙求告道:“陶巴哥别声张,是我啊。”

    背后之人似是一怔,跟着自言自语道:“岳兄弟?呃……难道是我眼花了,还是耳朵出了毛病?”

    “蕾儿”暗暗叫苦,竭力压低声音道:“陶巴哥,咱们过去一点再说,别打搅了你阿爹他们。”

    那位“陶巴哥”总算确定不是自己耳朵的问题,于是依言放开了“蕾儿”。

    “蕾儿”情知此时若要开溜,恐怕更会弄得满城风雨,只好转过身来低低的道:“多谢陶巴哥,咱们借一步说话。”

    她说罢便展动身形,顺着小路疾驰而去,“陶巴哥”也不含糊,拔步随后紧紧跟上。

    两人一前一后行得片刻,“蕾儿”总算勉强平复心情,停步之际讷讷的道:“好啦,咱们在这儿说吧,我……咳……陶巴哥你都瞧见了,我……其实我不是……那个……”

    话到嘴边偏偏说不出口,倒把一张小脸胀得通红,“蕾儿”正暗骂自己不中用,却见“陶巴哥”上下打量着她,一脸狐疑的道:“果真是岳兄弟,你难道是……那个……”

    这位“陶巴哥”看起来不过二十三四岁年纪,生得一张国字脸,浓眉大眼,鼻直口方,处处都透着敦实温厚。

    尤其他的身量足有八尺开外,遮天蔽月一般把“蕾儿”压得声势全无,只余暗自哀叹不已。

    “蕾儿”正在苦心琢磨怎么哄得对方守口如瓶,此时只听“陶巴哥”踟蹰着道:“岳兄弟,你故意打扮成这样,难道是去接近女孩子了?二娘以前说过,江湖上有些下三滥的淫贼,便爱用这种法子。”

    “蕾儿”大大一滞,脱口嗔声道:“谁去当淫贼了,我……咳……说起来我才委屈呢,陶巴哥肯定要笑话我的。”

    “陶巴哥”松了口气,眨眨眼道:“还好不是淫贼,那咱们之间还有什么好遮瞒的?”

    “到底是谁给你受的委屈,可要我帮你出头?”

    “蕾儿”暗自好笑,面上却哀哀的道:“陶巴哥的好意我心领了,但这件事情你的确帮不上忙,不是说你打不过人家,是因为……正是我师父欺负我。”

    “陶巴哥”闻言一呆,难掩讪讪的道:“唔……大姐头我是惹不起,可她不是一向最疼你么,怎么会没来由的欺负你?”

    “蕾儿”撇撇嘴道:“还不是因为我今年回来得迟了,而义父干脆都没回来,所以师父一股脑迁怒到我身上,非逼着我穿这身女装出洋相,得过了年才许脱呢。”

    “陶巴哥”听罢不禁同情的道:“大姐头整人的法子确实刁钻,像前次唐大……伯去讨七心海棠的种子炼药,便给她从楼上倒栽葱丢下来,后脑勺还跟着砸了一只大花盆,硬是趴够三天才准许回家。”

    “蕾儿”忍俊不禁的道:“谁让糖柿子趁义父不在,居然想打师父的主意,只趴三天还便宜他了呢。”

    “陶巴哥”也莞尔道:“总之跟人家比起来,你这其实不算什么。”

    “可既然这样,你怎么还跑出来瞎晃,不怕被别人撞见?”

    “蕾儿”俨然楚楚可怜的道:“我也不想啊,是师父逼着我给人家送东西来着。”

    “咳……不然陶巴哥你帮我把这支金钗送给顾大帅,再跟他说往存孝堂走一遭,成不成?”

    “陶巴哥”面现难色的道:“本来是没问题,但我刚跑过一趟烟波亭,顾大帅已经答应来跟我阿爹喝酒了。”

    “蕾儿”心下了然,摆摆手道:“只要把东西给他便好,他去不去咱们管不着,总之拜托陶巴哥了,回头我再跟你说谢,咱们不见不散啊。”

第0422章 咏月唐诗

    “陶巴哥”略一思忖,终是点头道:“好吧,我替你去说,但最后去哪儿,还得看顾大帅的意思。”

    “蕾儿”赶忙致谢,看着“陶巴哥”转身而去,心中直是庆幸不已,自己的秘密又少一个人知道了。

    得意之下正待往林中稍避行踪,“蕾儿”却忽听一声冷斥传来道:“哪儿冒出来的小蹄子,给本姑娘站住!”

    斥声中但闻飕飕锐响破空袭至,纵横交错撞向“蕾儿”胸腹之间,竟是极高明的暗器手段。

    “蕾儿”虽惊而不乱,听声辨位同时身形疾转,步法着实从容不迫。晃眼间数枚铁莲子射到,擦着她的衣角纷纷掠过,却终究未能伤她分毫。

    “蕾儿”顺势拧腰转过身来,随即又听先前那女声冷哼道:“好个小蹄子,还真有些发浪的本钱,那便——哎?你!你是小雷?!”

    打眼瞥见那意料中的青春俏面,“蕾儿”暗自苦笑不已,镇定心神间干咳一声道:“好你个唐糖糖,干嘛没来由的暗算小爷?”

    对方似是一滞,忍不住白了“蕾儿”一眼,鼓着香腮气咻咻的道:“不许再叫我……那什么,我现在改名叫‘唐诗诗’,不是李师师那个‘师’,是诗情画意的‘诗’。”

    “蕾儿”失笑道:“哦?那还真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呢,既然你这么‘诗情画意’,那背几首来听听如何?咱们选个简单的题目,只背咏月诗,你要能背得出来,小爷以后便不叫你‘唐糖糖’了。”

    那名唤唐诗诗的少女展颜一笑道:“这还不是轻而易举,我随口便能背个十首八首,比如苏东坡的《明月几时有》……”

    她才刚说了个题目,便听“蕾儿”干脆的道:“不对,这是宋词,不是唐诗。”

    唐诗诗脸上一红,连忙辩解道:“这个不算,我只是一时失口罢了。嗯……‘烟笼寒水月笼纱,夜泊秦淮近酒家,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这个总该算吧?”

    “蕾儿”眼珠一转,摇摇头道:“这首诗里面虽然有个‘月’字,可人家小杜的主旨不在咏月,何况这首诗的题目叫做《泊秦淮》,也不干月亮什么事,总之不能算数。”

    唐诗诗翻翻白眼,自言自语道:“月亮……‘月落乌啼霜满天’……好像也不相干。‘却下水晶帘,玲珑望秋月’……还是差一点。啊对了,张若虚的‘海上升明月,天涯共此时’,这个一定没错。”

    “蕾儿”哧的一笑,满面促狭的道:“‘情人怨遥夜,竟夕起相思’——哈~即便你想嫁人,也不用这么着急嘛,大年夜还丢下唐大官来找人家陶巴哥,真是太不检点。”

    唐诗诗禁不住红霞扑面,忸怩着道:“怕什么,反正已经定亲了,还不是迟早的事情?咳……我既然背出来了,你以后不许再叫我那什么。”

    “蕾儿”不以为然的道:“还是不算,这首诗虽然题目里有月亮,可主旨不搭边,顶多算是借题发挥,你必须找出专门写月亮的诗来才行。”

    唐诗诗大见无奈,只得继续琢磨,半晌终于眉峰一舒,声音朗朗的道:“‘离人无语月无声,明月有光人有情,别后相思人似月,云间水上到层城’,这首诗连题目在内一共四个月字,肯定够了吧?”

    “蕾儿”这才点头道:“嗯,李冶的《明月夜留别》,算是情景交融了,再来几首行不行?”

    唐诗诗光想这一首,便已经绞尽脑汁,闻言忍不住抱怨道:“你还有完没完,真有本事自己也来几首啊。”

    “蕾儿”抿嘴一笑,悠悠的道:“那你可听好了,咳……‘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青天有月来几时,我今停杯一问之,人攀明月不可得,月行却与人相随’。”

    “‘春江湖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

    “‘玉颗珊珊月下轮,殿前拾得露华新,至今不会天中事,应是嫦娥掷与人’。”

    唐诗诗听得头晕目眩,连忙告饶道:“好啦好啦,怕了你成不成?前些天总给孟姑婆捉住,整日教这些诗词歌赋,我已经够受的了,结果你一回来又给我念这套。哼……我又没想考状元,学这些有什么用?”

    “蕾儿”笑吟吟的道:“谁让你非要改名来着,原先叫‘唐糖糖’不是挺好?听上去便那么可爱诱人,连小爷都时常想动手动脚,只是害怕得罪陶巴哥,坏了兄弟义气。”

    她调笑同时还伸出禄山之爪欲图“非礼”,却早被粉脸泛红的唐诗诗劈手打落,随即义正词严的道:“还算你晓得利害,以后可别想再装小孩儿,胡乱占本姑娘的便宜。”

    她说罢翟然一醒,当即横眉冷斥道:“好个小毛头,差点被你蒙混过去,你穿成这副模样,是在搞什么名堂?”

    “蕾儿”早有定计,正待像之前那样解释一番,此时却见唐诗诗面色一变,失声轻呼道:“你!……你们居然喜欢这个调调?!你还专门打扮成这样诱惑他?啐!洪陶巴,本姑娘跟你没完!”

    “蕾儿”听得云里雾里,索性板起小脸道:“你乱说什么有的没的,小爷是男人,怎么可能……”

    唐诗诗老实不客气的打断道:“男人怎么了,你别欺负我不懂!你们有些男人不喜欢女人,偏偏喜欢男人,尤其是那些唱戏的小白脸,你……你这种打扮,敢说不是吗?”

    “蕾儿”脸上蓦地腾起两朵红云,银牙紧咬间厉喝道:“住口!你当小爷是什么人?!我……我要真那什么,便让我头顶生疮、脚底流脓、天打五雷轰,最后死无葬身之地!”

    她“小爷”这嗓门可不是盖的,唐诗诗登时被唬得一怔,片刻方期艾着道:“你……你们真的不是那种关系?那你干嘛穿成这样招摇过市?”

    “蕾儿”寒着脸道:“不信待会儿问陶巴哥去!哼……小爷本来还委屈着呢,现在又平白受你这闲气!死唐糖糖,到老也叫你唐糖糖,还要告诉大伙儿,以后都叫你唐糖糖!”

第0423章 剑决清影

    小雷一番话戳到了唐诗诗的软肋,只见她面现窘迫之色,垂下眼帘涩声道:“那……算我错怪你了,你男子汉大丈夫,别跟我计较好不好?”

    “蕾儿”看到唐诗诗难为情的模样,只觉气笑不得,顿了顿才冷眼一睨道:“一句错怪便想交待过去,真当小爷那么好欺负吗?怎么说也是十七八岁的大姑娘了,说话办事的时候多过过脑子成不成?”

    唐诗诗自知理亏,只好继续低眉顺眼、乖乖听训。

    “蕾儿”摆足了架子,这才挥挥手道:“算了,小爷堂堂男子汉大丈夫,不跟你一般见识,只要你再背一首咏月的唐诗出来,小爷便开恩饶你这次。”

    唐诗诗精神一振,连忙手托香腮,冥思苦想起来。无奈她肚里本来便墨水不多,这时又有些情急失措,搜肠刮肚都找不出什么应景的诗句来。

    “蕾儿”见状愈发好笑的道:“其他的谅你也没学过,正好小爷想起一个故事,咳……李义山写的《霜月》知道么?”

    唐诗诗眼前一亮,点点头道:“‘初闻征雁已无蝉,百尺楼高水接天,青女素蛾惧耐冷,月中霜里斗婵娟。’”

    真武庙中第三战,慕云虽然气态积弱,招数却是颇见精妙,更有一片沉凝暗劲流转其中,隐隐胜出清影一筹。

    清影每招逼近便觉攻势阻滞,几次险些迫得慕云短剑离手,却终究未能奏功。

    众人多数是首次观看慕云施展剑法,虽然欣慰他能处变不惊,心中的疑惑却在逐渐加深。

    只因慕云的剑法并非昆仑派刚正雍和的风范,反而透出一派阴柔飘逸,剑招似是而非、无迹可寻。

    余冰如虽然亲眼见过慕云与狄苍穹那一战,但两人毕竟实力悬殊,战局难为佐证,所以此时同样觉得愕然不解。

    昆仑派的剑法秘籍向来只有剑诀,剑招如何全凭业师传授。但即便是剑诀,也只有圣王、勇将、豪侠、雅士、烈女、稚子、修真等七篇而已。如今观看场中战局,却并无哪一篇能与慕云的剑意合得上。

    这边众人固然是在暗自嘀咕,场中的清影也愈战愈觉心中没底,因为凭她的见识,竟然捉不住慕云的剑路。

    尤其慕云还是重伤在身、勉力应战,清影占尽优势却没法取胜,心中更加焦躁。

    不过慕云毕竟新伤未愈,斗了这一阵已经汗出如浆,连呼吸都变得十分急促。

    清影心下有谱,暗忖慕云无论如何能为过人,却终究敌不过她那“三尸血枯掌”的阴潜霸道。

    这“三尸血枯掌”名曰掌法,实际却又融合了蛊术,掌劲之中暗藏三尸蛊卵。

    中掌之人非但气塞脉滞、咳血不止,更会遭到三尸蛊虫侵蚀经脉,阻遏人身本能的造血回气。

    如此直至气血枯竭,通身再无一滴精血,只余遍体潜伏的青色蛊虫,直至其吞食脑髓脏腑之后,才渐次互损消亡,宿主的死状委实凄惨无比。

    再看慕云如今虽然不再有咳血之症,但那只是路不平强行以内力压制的结果,倘若施以秘法,催动蛊虫加速生长,即便再强的内力也是无用。

    清影仔细辨认,只见慕云双瞳之中虽然隐现青色纹理,却仍未凝成幽络,便知他体内的蛊虫果然还不曾发作。

    清影本来意在速胜,岂有不攻敌疲弱的道理,“三尸血枯掌”顿时再度上手。

    三尸蛊虫以宿主气血饲养,虫卵因其同源精气而活化,此时清影再以掌劲催动,登时便见慕云眼中青芒陡盛,呼吸也更加散乱急促,显然在承受极大的痛苦。

    清影胸有成竹,不愿多惹嫌隙,一心等待慕云蛊毒发作,自愿弃剑认负,所以从容进招之刻,她还不忘好整以暇的道:“朋友如此坚韧,小女子衷心感佩,咱们这一战便以平局论如何?”

    慕云虽然落在下风,面上却依旧沉凝镇定,只是皱眉微喘道:“所谓平局仍是破阵不成,与认输又有何异?姑娘的好意在下心领,但要在下弃战却是不能。”

    清影闻言暗自一哂,掌下更催三分元功,满拟数招之内便可底定胜局。

    孰料又缠斗了二十余招,慕云却依旧不露败象,攻拒之间还隐约显露出几分凌厉气势。

    清影不禁心生纳罕,定睛处赫见慕云眼中的青芒竟然已经黯淡下去,甚至连纹理都有些模糊不清。

    这下由不得清影心头猛震,怎么都想不通为什么会这样,难道是因为她内力不济,掌劲催动仍旧不够?

    急切间来不及细思缘由,清影索性将元功提上顶峰,赫赫掌劲完全将慕云笼罩其中,她的剑招也愈显狠辣,决意让慕云形神俱毁、魂断忘川。

    旁观众人看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余冰如固是满目焦切,身躯微微颤抖,几次想出口喝止此战,鄢婷也紧握着商红袖的手掌,紧咬的樱唇几乎已经全无血色。

    慕云的呼吸时缓时急、凌乱无序,出招却不见丝毫慌乱,周身沉凝气劲结如密网,直是风雨不透。

    清影的攻势或遭阻滞、或遇反震,所以慕云虽然看似差之毫厘、险死还生,实则游刃有余、成竹在胸。

    清影暴风骤雨般猛攻了近百招,却没占到慕云半点便宜,饶是她向来自诩能为过人,此时也累得鬓角见汗、娇喘微微,出招不由得缓了下来。

    喘息间再向慕云的眼睛看去,登时直把清影一颗心险些凉透,原来慕云眼中已经再无半分异色,反而更显清澈如鉴、神采焕然,隐约还透出几分淡淡的谑意。

    清影见状直是惊骇莫名,出招顿时乱了章法。慕云岂肯错过良机,本来柔和舒缓的剑势陡然一变,尽显昆仑剑法的沉浑大气,正是屠熊搏虎之“豪侠”剑意,层层进逼之下尽挽先前颓势。

    这样一来此消彼长,清影更加难以招架,只得豁尽全力,把“魂断忘川”舞得风雨不透,场面上虽然步步退避,却仍是顽强抵挡、未呈败象。

    旁观众人眼见战局峰回路转,终于都松了口气。余冰如默默擦去额头上密布的冷汗,正待出言稍加提点,却只觉喉中干涩难言,一时之间哪能说出半个字来?

第0424章 勇斗剑阵

    慕云连续抢攻十数招,眼见清影防守严谨、难觅破绽,转念间剑势又是一变。

    只见他招招随心所欲,而又灵动天成,看似浑无章法,实则蓄势绵绵,恰如顽童戏蕊粘蝉,正是游戏自在之“稚子”剑意。

    余冰如不由得暗暗点头,这篇稚子剑诀重在以动制静,以己之动诱敌而动,以己万变应敌不变。

    敌方若是一意死守,必将事倍功半,己方却动静随心、以逸待劳,久战之下必定稳取上风。

    果然清影全神应对、不敢懈怠,但慕云真正的攻势算下来寥寥无几,反而迫得她动静失衡、虚耗真元。

    清影剧战一番,本来已经十分疲敝,怎能再饮鸩止渴?当下她只得奋起余力,加强攻势针锋相对。

    慕云正中下怀,徐徐诱敌同时剑势再变,攻则方正无畏,守则圆转如绵,方圆交融而又内外得宜,正是治世化民之“圣王”剑意。

    清影才接了几招,便落得进退失据,满眼都是避不开又冲不破的剑光。不一刻她更加阵脚大乱,汗水淋漓间喘如风箱,败阵之局已然无法挽回。

    旁观众人见状自然欢欣鼓舞,只听鄢婷扬声娇喝道:“清影姑娘如此坚韧,着实令人感佩,这一战便以你方‘败阵’论如何?”

    她这话正是以牙还牙,清音听罢着实羞恼莫名,无奈她毕竟技不如人,这场难堪只能生受了。

    正在清影咬牙苦撑之际,耳边忽闻齐声娇叱,飒飒剑风向着慕云席卷而来,竟是珠儿和琦儿两女加入战团。

    错愕只是一瞬,清影更不迟疑,立刻与两女结成剑阵。

    众人见状自然惊怒交集,鄢婷忍不住顿足厉斥道:“你们!怎么能不守规矩,堂而皇之的以多欺少?”

    她激愤之下正待请路不平主持公道,却见他正满面悠然的拄杖而立,闻言只是微微一笑道:“妮子别着慌,两个小女娃儿是老叫化故意放的,毕竟‘破阵’得名副其实才行,咱们不能占她们的便宜。”

    鄢婷登时噎住,虽然满心不以为然,却又不敢忤逆自家师公,只好嘟起小嘴,重新注目战局,心中祈盼慕云能再展神威,一举挫败强敌。

    慕云先前已经将剑阵的关窍窥得七八成,但此时身临其境,他才真正觉出阵法运转的奇奥之处。

    对方三人配合无间、互为屏障,固是无懈可击,但此阵真正的过人之处却不在其“合”,而在其“分”。

    因为阵法运转之时并非一力围困缠战,反而不时的主动现出空隙,而一旦破阵者欲图趁虚突围,那空隙却瞬间演变为满布杀机的陷阱,令人不得不知难而退。

    如此一来破阵者屡屡冲击,却终究徒劳无功,结阵三人则以逸待劳,掌握整个战场的节奏。

    便似掌握细沙,一力收紧只能适得其反,收放自如却可稳操胜券。

    慕云一面全力应战,一面揣摩阵法机理,十几招之后更加坚定心中所想,既然此阵以“分”为关窍,那将其导引为“合”便是破阵之道。

    昆仑四绝,旋凝震烈,旋者取意八卦巽风,精髓便在于导引敌方攻势。

    而且旋者真义为“圆”,守御圆转如轮,针刺不入,水泼不进,正所谓“圆则无过”。

    但巽风不属五行,便是因为风性无定,春风合于木为少阳冲和之气,秋风合于金为少阴肃杀之相,虽曰“春风化雨、万物竞生”,却又曰“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足可见风之属性善变。

    所以四绝旋劲虽然偏重守御,其妙用却并非仅限于此,汪洋大海之上常有龙卷飓旋,凡过境者莫不为其胁裹,摧山拔城亦不在话下,风之狂烈由此可见一斑。

    慕云先前无意中联想到“何事常向别时圆”这句词文,霎时脑海中便如灵光闪现,分“别”之时固然常有旋“圆”,但聚“合”之时又岂能说必定难“圆”?

    思忖间计议已定,慕云招法再变,剑风之中满蕴沛然旋劲,一意牵引收纳对方剑势。

    清影等三人顿觉异力临身,警醒之际岂敢怠慢,进退间更提起三分小心。

    如此势成拉锯,双方又拼斗了二十余招,清影等三人已经呈现不支之象,阵法运转越来越见坍缩阻滞,只是凭着相互之间长久的默契,仍然勉强能敌住慕云。

    慕云眼见战法得宜,振奋之下便待乘胜追击、一举破阵,但不知是否太过心急的缘故,他只觉内息运转时常突显紊乱,屡屡心有余而力不足,致使错失良机。

    慕云早已猜出这阵法有扰乱内息的效果,只是沉思半晌不明其理,这时战至关键忽遭掣肘,气沮之余不由得心下猛沉。

    慕云先前遭到清影的三尸血枯掌重击,全靠路不平输入的深厚内力才能鏖战至今。但这内力毕竟非他所有,因此运招时的亏耗也远超平常。

    这时再遇剑阵干扰,内力更如江河决堤一般快速流失,如此一来慕云剑势顿挫,战局立刻急转直下。

    清影等三人虽然已经累得汗出如浆,但三人同心、其利断金,此时她们渐渐抢回了主动权,重新将阵法组织得张驰有度,攻守进退合宜,竭尽全力困住慕云。

    飒飒剑鸣盈耳不绝,双方不知不觉已经酣战至百招开外,众人都看得目不暇接、荡气回肠,此时陡听路不平沉喝道:“一炷香要到了,财迷娃娃速战速决!”

    鄢婷闻言登时一滞,忍不住埋怨道:“师公您怎么又帮她们说话,先前单打独斗那阵也要算时间么?”

    路不平摇摇头道:“妮子乖乖的吧,财迷娃娃的内力已经接近枯竭,再不快些破阵便来不及了。”

    鄢婷正自心下一沉,阵中的慕云却忽然警醒,只觉听到路不平那声沉喝之时,自身真气运转似乎瞬间通畅了许多。

    心知拖延下去绝无胜理,慕云当下更不迟疑,竟是一招“钟鼓齐鸣”猛击自己的双耳!

    这下众人都始料未及,还以为慕云是情急之下发了失心疯。

    但慕云的观感完全不同,拳劲贯脑之刻,耳边只余无尽轰鸣,那飒飒剑吟瞬间消弭无声,原本紊乱的内息导回正轨,连神智都猛然为之一清。

第0425章 飓旋破阵

    剑律!正是盈耳不绝的剑律干扰了内息运行,慕云想通此理,这才自贯双耳,暂时将听觉屏蔽。

    霎时只见他如同骏马脱缰、鲤跃龙门,拔空陡起无匹旋风,剑光散若水银泻地,伴着冲天飓涌席卷敌阵。

    一片震人心魄的叮当暴响中,只听珠儿和琦儿同声惊呼,长剑早已脱手震飞出去,两女也同时踉跄跌出,一边一个迎头盖脸的扑翻在地。

    清影虽然竭力稳住身形,见状却是惊怒无及,还待勉强挺剑再战,却倏觉鬓边闪过一道寒芒,散乱的发丝飘落之际,只听慕云微带喘息的声音道:“承让。”

    眼见慕云遽展神通、败中取胜,众人禁不住齐声喝彩,此时却听清影颤声厉斥道:“未曾见血,我不算输!”

    斥罢但见清影剑锋再起,招招皆是狠辣无比,恨不能将眼前的慕云斫成肉酱。只可惜她本身便能为不及,此时又失了方寸,哪还能威胁到慕云分毫?

    慕云连连闪避,却不见清影知难而退,当下不由得暗自皱眉,觑准破绽一剑将她那幅绣金额帕削落,随即提高声音道:“承让。”

    清影秀发半披,狠啐声中依旧猛攻不止。慕云心中有气,瞬间起了戏谑之意,剑锋挥斩之间只听声声“承让”连绵不绝。

    清影周身丝帛飘舞,头上青丝纷飞,哪还有半点先前那份从容淡定的淑女风范?

    此时非但鄢婷等人看得各自哑然,珠儿等三女和外围十二名少女也都目瞪口呆,神色踟蹰中隐含畏怯,却并无任何一人敢上前相助清影。

    不一刻清影已经发乱钗横、喘气如牛,肩臂之上衣衫凌乱、隐现肌肤,一张粉脸红得几欲滴出血来。

    旁观的余冰如终是看不过眼,于是扬声道:“师弟快些住手吧,切莫太过折人颜面。”

    慕云已经稍稍恢复了听力,闻言顿时有所警醒,出招之际凝声道:“胜负已分,姑娘又何必执着?在下无意多生雠寇,还望姑娘体谅。”

    清影喘息未定,眸中满含怨毒,哑声呵斥道:“少来假充好人,有胆便杀了我!”

    慕云为之一滞,心忖这样下去自己必将内力耗尽,到时恐怕大大不妙,可真要杀伤清影又下不了手,这却该如何是好?

    心念电转间已然打定主意,只见慕云袖中蓦地精光一闪,赫然竟是将“忆瑾”短笛握在掌心,随即振声清叱道:“姑娘既然不知进退,在下只好得罪了,此笛三招之内断你宝剑,还请姑娘多加留意。”

    清影哪里肯信,百忙间无暇回话,只是更加使出浑身解数。

    慕云暗道一声无奈,短笛横扫同时满蕴炽焰雷霆,霎那间笛剑相交,铿锵哀鸣之中,“魂断忘川”果然一语成谶,当场忘川烟逝、魂断神分。

    清影娇躯剧震,踉跄着仰身暴退,勉强拿住身形之际,只见她满面痛怒莫名,手里握着半截断剑,颤声尖斥道:“你……你竟敢如此!”

    慕云本意是不伤清影,见状却又后悔起来,顿了顿才叹口气道:“是在下一时不慎失了分寸,倘若姑娘实在气不过,在下将这口‘瑶光’短剑赔给你如何?”

    清影似是一滞,冷眼瞪视间恨声道:“不必猫哭……假惺惺,你是如何得知破阵之法的?”

    慕云微微一怔,沉吟着道:“以眼观之,以心思之,如此而已。”

    清影满脸不信,心念电转间径向路不平道:“前辈既然知道此阵,必定对破阵之法有所了解,莫非是你指点的他?”

    路不平摇摇头道:“女娃儿切莫多疑,老叫化只是由旁人口中听了点大概罢了,至于如何破阵,却没半点头绪。”

    路不平毕竟身份尊崇,清影相信他不会信口雌黄,当下死死盯着慕云道:“那你之前果然未曾见过此阵,也未曾将破阵之法传与他人?”

    慕云点点头道:“的确如姑娘所说,但在下平常多有修习奇门阵法,所以对这剑阵的体悟,或许比常人多些。”

    清影脸上闪过一抹释然,片刻方垂首涩声道:“罢了,我认输便是,不过还请慕兄赐教,为何你先前明明身中三尸蛊毒,却能在对战之中逐渐恢复?”

    慕云略一迟疑,终是诚恳的道:“在下身怀避毒异宝,所以虽然中了蛊毒,却没当场发作。之后在对战之中,在下依照路老前辈的指点,引动姑娘催化蛊虫,令其加速活化,进而自相吞噬,直至余毒尽消、恢复如常。”

    清影恍然顿悟,跟着轻轻一叹道:“看来真是天意使然,小女子败阵不算冤枉,慕兄天赋异禀,更加颖悟超凡,小女子实在衷心钦佩。”

    慕云听罢微感局促,正打算客套几句,此时却听鄢婷轻哂道:“还用你说么,小慕是什么才第,本盟主最清楚不过,哼……如今一口一个‘慕兄’叫得亲热,忘了先前怎么埋汰人家了?”

    慕云觉出鄢婷话里隐约透露出几分酸意,哪敢再纠缠下去,连忙接口道:“既然胜负已分,姑娘也并无异议,那可否告知你们执意驱离我们的原因?倘若当真言之成理,或许……路老前辈自会定夺。”

    清影虽然形容狼狈,气态却已经完全恢复,当下敛衽为礼道:“慕兄深明大义,小女子足感盛情,但既然是‘不得已的苦衷’,便请你别再执意逼问了吧。”

    众人都没想到清影竟会说出这种话来,雷衡顿时眉毛倒竖,怒声呵斥道:“岂有此理!你先前怎么说来着?先输给雷爷爷,又输给老慕,哪怕三局两胜也输光了,事到临头想不认账?!”

    清影神色如常,低眉咳声道:“这位雷朋友教训的是,小女子虽然身份微贱,却不是寡廉鲜耻之辈,自然晓得‘人而无信,不知其可’的道理。”

    雷衡为之错愕,讷讷间只听清影接着又道:“只不过事关重大,小女子实在不便据实以告,只求各位看小女子薄命,切莫再一意为难。”

    众人闻言各自一怔,只道清影是错把“薄面”说成了“薄命”,孰料此时却见她反腕一掠,手中的半截剑刃寒光闪动,果真向着自己的粉颈划落!

第0426章 魂断忘川

    清影忽然举剑自戕,慕云站得离她最近,当下哪敢有半分迟疑,电光石火间欺身上前,急忙出剑一挡。

    孰料正在此时,只听清影一声低叹,剑柄末端陡然弹出一截雪亮寒锋,不偏不倚迎向慕云的心口。

    慕云全没防备,再加上情急救人,去势实在太快,根本无法闪让。

    不及霎眼间嘶然闷响过耳,血花飞溅之刻,半截剑尖由慕云背心突刺而出,恰如滟滟血池中绽放一朵凛凛霜华!

    处心积虑之下一招得手,清影并未就此放松,皓腕疾转同时剑身斜推,便要将慕云的心脏绞碎。

    鄢婷等人骤见惊变发生,早已骇得三魂出窍,脑中尽成一片空白,岂能稍作因应?

    千钧一发之际,但闻路不平振声暴喝,沉浑掌劲遽然发出,无匹雄力携四海神龙之威,怒劈向清影的额心,正是丐帮绝学斩蛟七重掌。

    清影如临泰山压顶,周身气劲好像瞬间被完全迫出体外,甚至连眨眼都已经力不从心,更遑论继续推动剑锋绞杀慕云。

    浩然掌力惊世骇俗,清影整个娇躯如中巨杵,连哼都没哼一声,便打横飞了出去。

    路不平疾冲上前,一把扶住慕云,凝目仔细观望,只见他牙关紧咬,鼻中气若游丝,面色更加惨白如纸,唯余一双失去光泽的眼睛微微张开,散乱的目光中还残存着错愕和不甘。

    路不平久历江湖,看清之际登时心下猛沉,知道慕云此番必定凶多吉少。

    那柄“魂断忘川”擅破内家罡气,慕云即便有神功护身,对上此剑也要大打折扣,何况这下又是一剑穿心,岂非更加十死无生?

    路不平悲忿之余又生出满心愧悔,若非自己执意试探这少年的斤两,怎会害得他无端遭此横祸?

    饶是这位“穷神”前辈阅遍世间沧桑,此刻却仍是禁不住跌足喟然,甚至连苍枯的手掌都微微颤抖起来。

    鄢婷早已惊骇欲绝,此刻再见到路不平这等情状,霎那间直似万丈高楼失脚、扬子江心覆舟,脑中轰的一声,再没半分思想,气塞脉滞之下,一口血痰堵在喉间,半声未吭便身子一晃,瞑目昏死过去。

    商红袖连忙张臂揽住鄢婷,神色中也不知是痛惜还是悲凉,此时只听余冰如几乎完全变调的颤声道:“前辈……师弟……可还有救?”

    路不平正在以真力护住慕云一口脉息不断,闻言沉恸的道:“都怪老叫化老来作死,平白害了财迷娃娃的性命,女娃儿你……唉……”

    他虽然有心安慰,却不知应该如何开口,最终只剩下一声浩叹。

    余冰如听罢便知绝无幸理,当下强抑满心悲痛,跌跌撞撞的趋上前来,迷矇的双眸凝视着慕云那全无血色的脸颊,不觉间早已泪如雨下。

    竹风吟等人虽然与慕云相识日浅,但交情已经非比寻常,此刻个个恸怒莫名,只见雷衡当先跳出,扑向清影同时厉吼道:“臭女人狼心狗肺,纳命来!”

    孔方和竹风吟担心雷衡有失,不约而同的随后跟上,正好形成左右翼护之势。

    对面那十几名少女岂敢怠慢,娇叱声中一齐冲上前来,便要结成剑阵对敌。

    这时却见清影勉力爬起,跟着放声尖叫道:“大家都住手,我有话说!”

    那十几名少女不敢不从,果然同时收剑肃立,却仍是站成两排,挡在清影前面。

    雷衡等三人虽然义愤填膺,但眼见对方主动罢斗,他们一时之间也没法出手。

    雷衡尤其气急败坏,跳着脚大骂道:“臭女人!天底下怎么会有你这种忘恩负义的女人,你少拖延时间,快滚出来受死!”

    清影嘴角掠过一丝苦笑,颇见自嘲的道:“小女子早已存了必死之心,这位雷朋友想取我性命,尽管动手便是。不过小女子衷心求恳,请各位容我稍缓片刻,今晚过后我若不死,到时自然听凭处置。”

    她这厢一派决绝之态,雷衡等三人却更觉怒火难抑,路不平同样眉头紧皱,当即沉喝道:“女娃儿如此轻贱性命,莫非这便是你那主子方无缺的教诲?”

    清影神情一肃,扬眉正声道:“史记有云:‘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用之所趋异也’——只要死得其时、死得其所,死又有何惧哉?”

    路不平冷然道:“即便你有必死的决心,也不能随意夺去他人的性命!何况财迷娃娃是打算救你,你却恩将仇报,对他痛下杀手,如今难道毫无悔意?”

    清影微微一顿,缓缓摇头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倘若杀一人能救千万人,这等罪业小女子情愿承担,哪怕最后落得万劫不复,小女子都无怨无悔。”

    竹风吟早已怒形于色,听罢忍不住厉斥道:“一派胡言!慕兄宅心仁厚,向来广结善缘,岂是威胁苍生福祉之辈?如此又何来‘杀一人能救千万人’之说?你简直是不可理喻!”

    清影螓首低垂,讷讷的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他既然悟出破阵之法,便不能再留他性命,所谓天妒英才,实在无可奈何。”

    竹风吟听清影还在强词夺理,直是气得说不出话来,雷衡见状怒喝道:“这臭女人不用跟她废话,咱们这便一起上,杀了她给老慕报仇!”

    竹风吟冲口道一声好,指尖立刻凝成无形剑气,孔方虽然一直默不作声,暗地里却将元功提至顶峰,只待三人齐上,一举击杀清影。

    正在剑拔弩张之际,忽听路不平沉声道:“娃娃们且慢,事情不说清楚,终究不是道理。女娃儿你再回答老叫化一个问题,方才出剑之时为何要叹气,你当真一点都不曾后悔?”

    清影似是一怔,片刻方幽幽的道:“或许有三分无奈,却绝无半分后悔,倘若慕兄泉下有知,应该能够体谅。”

    雷衡等三人闻言险些气炸心肺,路不平也为之一滞,终是苦笑道:“不管如何,总之多亏你那一叹,老叫化才提前生出一丝警醒,否则财迷娃娃的身子都已经冷了。”

    清影面现哀戚的道:“多做拖延不过是多生烦恼,前辈若不想慕兄受苦,便让他尽早往生极乐吧。”

第0427章 月姬手谕

    路不平听清影毫无悔意,不禁摇头轻叹道:“老叫化平生虽然多造杀业,但自问并未伤及无辜,人之性命宝贵,毕竟轻忽不得,所以哪怕只有一丝希望,老叫化也要尽己所能。”

    清影眼神一凛,意有所指的道:“不错,前辈侠义为怀,堪称深孚众望,可昔日若非您袒护净宇魔王,又岂有之后的生灵涂炭?妇人之仁终归难成大事,还望前辈三思而后行。”

    路不平心下了然,缓缓点头道:“正如老叫化所料,你们一开始便是冲着我来的,至于这些娃娃,不过是遭了池鱼之殃吧?”

    清影秀眉紧蹙,冷着脸道:“事到如今,小女子无须再瞒,但今夜殛空毁剑式再现于先,慕兄又逞威破阵于后,所以各位都已经难脱干系。”

    路不平眉峰陡扬,当即沉声道:“哦?女娃儿难道还想动手?”

    清影环顾周遭众女,一派自信的道:“十二天罗与三才剑阵同出一源,威力却远非三才可比,况且前辈还要分神襄助慕兄吊命,胜负更加毫无悬念了。”

    雷衡等三人听清影大放厥词,各自都是气恨难平,只听孔方冷冷的道:“前辈不必再跟这人面兽心之徒多费唇舌,今日不管是为您还是慕兄,我们都要一闯这所谓的魔绝地狱阵,且看它是如何精妙。”

    路不平神情萧索,张张嘴却是欲言又止,只余无声一叹。

    清影殊无惧色,斗志昂扬的道:“既然贵我双方都不肯妥协,那只好在此一决高下,咱姐妹们便是豁尽全力,也不容任何人破坏今晚的计划。”

    她这一阵拖延时间,已经勉强压下伤势,再看路不平因为救护慕云而没法出手,她更加信心爆棚。

    双方眨眼间便要大打出手,此时猛听外面砰然撞响,随即一个急切声音传来道:“咏月姬手谕在此,各位且慢动手!”

    语气虽然颇见焦虑,语调却依旧温润如玉,蔡落霞一直冷眼旁观,闻言不由得面现愕然,脱口轻呼道:“师弟?”

    众所瞩目之下,果然是陈孤鹜铁拐拄地,大步流星而来,隼目环顾间清咳一声道:“敢问哪位是清影姑娘?”

    清影略一迟疑,敛衽为礼道:“小女子便是清影,前辈如何称呼?”

    陈孤鹜微颔首道:“无须客套,敝上已经与贵主达成一致,情愿为路前辈作保,这是贵主手谕,还请姑娘过目。”

    他说罢径自怀中取出一张纸笺,走上前去打算递给清音。

    清影心生警惕,连忙劝止道:“前辈且慢,萼儿你去接过来,读给大家听。”

    外围一名少女应声上前,接过纸笺莺声呖呖的念道:“字谕青妹,路氏宜缓擒捉,余众驱离可也,戌正务必廓清彼处,伤残之人当赐往生,姐·婵娟。”

    清影听得神色数变,终是摇摇头道:“夫人不知此地情形,这谕令难免有失偏颇,小女子恐怕不能从命,须得据实禀报夫人,之后再请她定夺。”

    陈孤鹜不明就里,愕然间向蔡落霞望去。蔡落霞冷哼一声,分明讥讽的道:“好个‘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莫非你还打算亲自去向贵主请示?”

    清影沉吟着道:“不必多此一举,贵主既然答应为前辈作保,必定会有相应处置,不知小女子说得可对?”

    陈孤鹜微微一顿,这才咳声道:“不错,大姐头请路前辈往镇中一会,还望前辈万勿推辞。”

    路不平双眉紧锁,叹口气道:“罢了,既然都信不过老叫化,那遂了你们的愿便是。不过财迷娃娃伤势沉重,已经命在旦夕,必须跟着老叫化走一遭。”

    陈孤鹜早已看清慕云的伤势,闻言讷讷的道:“前辈请恕在下直言,这少年心脉重创,恐怕回天乏术。何况迷林纵深严禁外人涉足,若是没有大姐头的谕令,在下也爱莫能助。”

    路不平独目一翻,语声沉凛的道:“这件事情没得商量,到时老叫化自然会跟她交代,谅她也不会不买我的面子。”

    陈孤鹜一时之间委决不下,只得把目光投向蔡落霞,此时忽听一个喑哑声音传来道:“前辈,求您答应带慕云哥哥一起去吧,九毒前辈是当世第一神医,肯定有办法救活他的,真的求您了前辈!”

    这声音已经哽咽得变了调,却足可辨出正是先前晕死过去的鄢婷。

    其实鄢婷早在商红袖推血过宫之后幽幽苏醒,只是没有勇气上前察看慕云的伤势,矛盾之下惹得愁肠百结、凄怆满怀,恨不得那一剑是刺在她自己身上。

    蔡落霞听到这近乎绝望的哭求,终于忍不住心头一软,此时又见余冰如屈膝跪倒,泪眼盈盈的道:“恳请前辈念在师弟仁厚,大慈大悲通融这次,不论结果如何,晚辈都愿粉身碎骨,报答前辈大恩。”

    蔡落霞闻言心头一震,恍惚间向陈孤鹜望去,果然他眼中也流露出一抹异样的柔情。

    四目相对间心意相通,终听陈孤鹜轻咳一声道:“好吧,便依前辈之意,只不过生死有命,各位也不必太过强求。”

    路不平点头道声多谢,清影却撇了撇嘴,跟着淡淡的道:“虽然立场可疑,但小女子相信前辈的人格,所以请前辈不辞辛劳,向我家夫人说明原委,要如何处置但凭她来裁夺。”

    路不平脸上隐现不豫,眉头紧皱的道:“女娃儿不必挤兑老叫化,总得有你们的人才算合适,反正这小女娃儿已经成了‘伤残’,便让她来跑腿如何?”

    清影听得一怔,想了想才点头道:“前辈既然有此善心,便一并处置了吧,不过还是那句话,事态紧急,耽搁不得,前辈深明大义,还请以大局为重。”

    妩儿刚刚由霹雳刺的余威中恢复过来,闻言嗫嚅着道:“姐姐……我……”

    清影鼻中一哼,径直打断道:“究竟是生是死,全看你自己的造化,但你若敢心怀妄念,甚至背叛主人,我必定取你性命。”

    妩儿禁不住打了个哆嗦,惊惧之下哪还敢多说半个字,此时又听鄢婷呜咽道:“师公,您一定要救活慕云哥哥,不管什么代价都成,一定要救活他啊!”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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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州镇魔录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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