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33章 快刀乱麻
眼见那小羊羔一派可怜,皇甫鹰扬却是自言自语的道:“你主子已经逃走,你这小畜牲可别想再逃,正好本巨侠饿得慌,你索性认命了吧。”
他说罢便俯身去捉那小羊羔,孰料那小羊羔竟也有几分灵性,似乎看出皇甫鹰扬面色不善,奋力一跳便躲了开去,随即咩咩慌叫着夺路而逃。
皇甫鹰扬为之一滞,打眼只见那小羊羔步履艰难、连歪带晃,只怕是方才那一摔受了点轻伤。他自然是正中下怀,一边追上一边哂笑道:“所谓天意难违,人尚且不能与天争,更何况你这小畜牲呢。”
感慨之际觑得分明,皇甫鹰扬正要使出一招“饿虎扑羊”,将那小羊羔一举拿下。这时却忽见眼前黑影一晃,那小羊羔竟被人抢先夺去。
皇甫鹰扬正没好气,冲口呵斥道:“哪个不开眼的来抢本巨侠的猎物,快给我乖乖放下,否则休怪……咳……怎么是老哥,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敢情来人正是常万里,只见他揽着那小羊羔,淡淡一笑道:“老弟见谅,我实在不放心未来的弟媳跟你夹缠不清,所以自然要暗中保护一番了。”
皇甫鹰扬脸上腾的一热,难掩窘迫的道:“老哥不要误会,我既然答应了你不再纠缠毛丫头,肯定会说到做到。”
“至于刚才……算是个告别仪式吧,毕竟我护送了她一路,稍微占点便宜也不能算过分吧?”
常万里微微一顿,似笑非笑的道:“老弟的脸皮倒是一如既往的厚,不过终究还是个没胆的怂货,哈……”
皇甫鹰扬干咳一声,岔开话题道:“老哥跟我抢这小羊羔,莫非也好这口,那咱们一起撮一顿?”
常万里鼻中冷哼,不悦的道:“本族最忌屠杀幼崽,你难道不知道吗?”
皇甫鹰扬眨眨眼道:“这可不能怪我,羊是你徒弟送的,我也……”
常万里径直打断道:“是送给你的吗?”
皇甫鹰扬讪讪的道:“总之送都送了,老哥不能要回去吧?”
常万里哂然道:“老弟说对了,我正是打算要回去,免得你再惦记。”
他说罢便扬长而去,皇甫鹰扬大为尴尬,赶紧追上道:“喂,老哥你慢点,咱们再打个商量行不行,不然换一只大点的,喂……”
已经是亥子交界的时刻,长安城中万籁俱寂,路上也早没半个行人,所幸慕云巧遇了一名更夫,总算从他嘴里问明了那万有铁铺的详细位置。
辨清方向一路向西奔行,飕飕寒风自身侧掠过之际,激荡的情绪终于也渐渐冷静下来。慕云蓦地心中一动,暗道风展翼将决斗之地选在万有铁铺,恐怕又如先前一般早已埋伏帮手,只待自己入彀罢了。
虽然已经想到这层利害,但风展翼欺辱鱼妙荷在前,又玷污鄢婷在后,这等恶行委实令人发指。慕云索性不管不顾,只待立刻寻到那万恶淫贼,不管他还有多少帮手,凡是执迷不悟者,一律打杀便了!
急切间才转过一个巷口,眼前却忽然冒出一条人影。慕云一则没想到此时路上还有行人,二则也没听出脚步声或是说话声,大惊之下虽然急忙止步,却仍是撞在那人身上。
登时只听砰的一声,那人直接被慕云撞得飞了出去,接着啪嗒一下远远跌在巷里。
奇怪的是那人虽然吃了一记狠撞,却偏偏既没惊呼也没惨叫,倒像是已经晕死过去似的。
慕云这一惊非同小可,连忙上前查看,只见那位倒霉的路人四仰八叉的躺在地上。
他穿一件陈旧儒袍,满头白发上覆方巾,颔下一部花白的山羊胡须,看年纪至少也该在六十往上,原来竟是个老秀才。
眼见这老秀才双目紧闭、气若游丝,慕云登时又是惭愧又是骇怕,当下手忙脚乱的将他扶起,正要催动内力助他醒转,却蓦地发出一声惊咦。
敢情这老秀才身上有几处大穴被封,难怪既没脚步声又没说话声。慕云虽然起疑,但毕竟救人要紧,仍是运功为老秀才推血过宫、舒筋活络。
如此过了盏茶工夫,老秀才终于低吟一声,缓缓睁开眼睛。慕云正自松了口气,却听老秀才唉呦一声道:“好个天杀的小子!嘶……我的老腰啊!”
他说话间俨然呲牙咧嘴、痛苦不堪,慕云见状大为局促,只得抱拳道:“老先生见谅,晚辈实在不是有意的。”
老秀才又哼哼两声,有气无力的道:“小子别以为老夫没见识,你刚才无耻偷袭,点了老夫的穴道,现在又来冒充好人,到底有什么企图?”
慕云早已察觉老秀才并不会武,闻言倒颇有些意外,挠着头讷讷的道:“老先生误会了,点你穴道的并非晚辈,晚辈只是不慎撞到你而已。”
老秀才鼻中沉哼一声,一面大口吸气,一面不依不饶的道:“总之你跑不了,必须赔老夫汤药费,否则咱们便去见官。”
慕云暗自一滞,心道这才叫从何说起。此时却听吱呀一声,不远处一座门扉开启,一条彪形大汉昂首阔步走了出来,待看清时立刻惊叫道:“老师?老师你这是怎么了,不是刚回家了吗?”
老秀才见了救星,赶紧放声呼叫道:“徒儿来得正好,我老人家刚才好好走着路,却给这小子百般捉弄,徒儿快帮我好好教训他,唉呦我的老腰啊!”
他说话间又开始哼哼唧唧,那大汉闻言脸色倏变,走近慕云怒喝道:“呔!哪里来的蟊贼,居然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敢情你是不想活了吗?”
语声凶猛高亢,直是震耳欲聋,慕云不由得暗道一声晦气。端看这位仁兄的架势,只怕更是油盐不进,偏偏这事自己的确有理亏之处,却哪能发作得起来?
慕云正自满心郁闷,却听老秀才又哀叹道:“徒儿啊,我老人家教了你这么久,怎么说话还是不上道?”
那大汉登时一怔,讪讪的挠了挠头,随即向慕云一抱拳道:“这位朋友请了,区区姓麻名一锋,曾随慕容大侠练过几天功夫,江湖人送诨名‘快刀乱麻’,今日有幸与朋友一会,敢问朋友名讳为何?”
第0234章 智取一锋
那大汉麻一锋虽然言辞得体,脸上的神情却仍是一片狠霸。慕云只觉哭笑不得,无奈抱拳还礼道:“久仰,方才之事纯属误会,在下并无冒犯之意,而且今日在下有要事在身,可否改日再登门赔罪?”
麻一锋闻言似是一怔,低头自言自语的道:“这小子没自报家门,我也不用说‘久仰’了?哼!不说姓名肯定是小觑我,呔……呆着别动,什么改日再登门赔罪,马上给我说清楚,干嘛捉弄我老师?”
慕云听麻一锋一口一个“老师”叫的十分尊敬,蓦地心中一动,想到他曾说跟慕容大侠学过功夫,莫非……?
霎那间福至心灵,慕云索性一板脸道:“麻老三,鲁大哥托我给你带句话,你听是不听?”
麻一锋微微一愕,满脸狐疑的道:“你竟然认得大哥?难道大哥转了性,不再做缩头王八,要跟咱们兄弟一起,斗一斗崆峒派那帮龟孙了?”
慕云本来还不确定麻一锋是长安帮的人,方才也只是出言试探罢了,孰料这一下歪打正着,所谓“眉头一皱,计上心来”,他索性咳声道:“具体传的是什么话,却不足为外人道,阁下请附耳过来。”
麻一锋面现兴奋之色,连连点头道:“对,这个老师教过我,但老师不算外人吧?”
慕云冷哼一声道:“事情机密,无关之人不知道最好。”
麻一锋似乎有些拿不定主意,便偷眼去看老秀才,只见他此刻双目微阖,貌似同意的点了点头。
麻一锋这才放下心中犹疑,走上前去蹲下来道:“你说吧,我听着。”
慕云心下有谱,凑过去低低的道:“鲁大哥说,三弟武艺超群,实乃长安帮第一栋梁,若是……”
麻一锋正自听得欢喜莫名,却忽觉胸口神封穴上一麻,整个人登时动弹不得。惊怒之下瞪大眼睛看去,只听慕云悠悠的道:“若是心思再细密一些,便连大哥这位子也让给他坐了。”
麻一锋听罢大为愣怔,满腔怒意全然发不出来,只是讷讷的道:“这个……大哥真这么说吗?”
慕云俨然正声道:“自然是真的,所以鲁大哥才托在下来督促阁下,实在是用心良苦啊。”
麻一锋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满面羞惭的道:“原来大哥这么看重我这粗人,我却只会给他丢人现眼,唉……”
慕云见状虽然想笑,但蓦地想起鄢婷受辱之事,却又半点都笑不出来,反而是绷着脸道:“这便没法子了,鲁大哥既然交待是‘督促’,阁下没通过考验便得受罚,所以委屈你在这里冻上一宿可好?”
麻一锋脸上愧色更甚,转转眼珠道:“朋友言之有理,可我老师年迈体弱、受不得冻,能不能先把他送回屋里去?”
慕云见麻一锋虽然粗豪,却懂得尊师重道,赞许之余咳声道:“朋友还没成家吧?”
麻一锋已经年近三十,穿着打扮却是邋遢随意,所以慕云料想他并无妻室照料。
果然只见麻一锋脸色一黯,苦笑着道:“朋友别取笑我,我这又穷又丑的粗汉,又有哪个大家闺秀、小家碧玉肯嫁我?”
慕云了然的道:“那便无须顾虑惊扰到嫂夫人了,索性让令师在阁下家中休息一晚便了。令师的腰伤其实并不打紧,在下已经用内力疏通过了,明日起早送医馆便是。”
麻一锋感激的道:“朋友考虑周全,那真是劳驾了。”
慕云道声无妨,搀起老秀才往院中走去。麻一锋这才发觉老秀才已经昏睡过去,如此看来他刚才那瞑目颔首的情状也必定是慕云在暗中操纵的了。
慕云安顿好老秀才,继续马不停蹄的赶赴万有铁铺,心中恍惚忆起这半天之中的经历,原来自己已经连续会过了长安帮的六位当家,只剩一个排行第二的还未曾领教,莫非那万有铁铺便是此人的据点?
思忖间忽然眼前一亮,雄雄火光透过夜色直迫而来,慕云再定睛看去,只见十几座硕大炼炉连成一片,足足占了方圆十数丈的空地。外围以矮墙略作分割,墙外竖立旗杆招牌,正是“万有”两个大字。
慕云晓得到了地头,精神立刻紧绷起来,游目四顾间却不见半个人影,意外之余更生怒意,便即扬声喝道:“姓风的!有种便立刻滚出来,藏头缩尾算什么英雄好汉?”
话音方落,便听背后传来嘲讽的声音道:“姓齐的,睁开你的狗眼看清楚,本少爷早已等候多时了。”
慕云吃了一惊,连忙回头望去,只见风展翼正好整以暇的站在一处高墙之上,脸上满是不屑之色。
慕云不禁皱起眉头,心忖风展翼的身法的确高人一等,自己如此耳目灵敏,竟也没发觉他是何时出现。
但慕云自知不能示弱,于是呸声道:“怎么,既然把地点约在这里,还不叫你二哥出来露露脸?”
风展翼摇了摇头,不以为然的道:“你少自作聪明,这万有铁铺可跟二哥没半点关系,何况收拾你这等货色,哪用得着二哥亲自出手?只是没想到你还有些急智,竟把三哥骗得一招未出便束手就擒。”
慕云冷笑一声道:“我早料到是你做的手脚,但既然是咱们两人之间的梁子,你干嘛把无辜之人牵扯进来?那老秀才还是你三哥的老师,你当真不怕我一下撞死了他?”
风展翼抱起双臂,漫不经心的道:“那敢情好,这老酸儒惯于装模作样,摆足了臭架子,本少爷早看他不顺眼了。偏偏三哥对他奉若神明,时常跑来向大哥要主意讨好他,哼……便是撞死了也活该。”
慕云为之一滞,愈显不忿的道:“那你四哥五哥呢,你可知道他们都已经被我打得半死不活?”
风展翼神色不变,耸耸肩道:“那又怎样,谁让他们张口闭口劝大哥管束本少爷,这次正好略施薄惩。”
慕云暗骂这厮凉薄,忍不住怒道:“那婷儿又怎么得罪了你,你竟然敢玷污她?”
风展翼邪邪一笑道:“那丫头污蔑本少爷是淫贼,既然她敢这么说,本少爷便如她所愿,让她见识见识什么叫淫贼。”
第0235章 笛中藏剑
慕云见风展翼邪妄如斯,一时之间直是气炸心肺,当即厉喝道:“狗贼!滚下来!我今天一定要杀了你!”
风展翼冷笑一声道:“好啊,那便看今晚究竟是谁杀了谁!”
话罢但见风展翼点足飞掠,径向那炼炉丛中奔去,慕云虽然猜到他必定有所布置,但此刻胸中怒火蒸腾,哪还顾得上权衡利弊,便即运起云逸八舞身法,随后衔尾追上。
风展翼腾身跃上一只炼炉顶端,这才回过头来,一脸挑衅的道:“姓齐的,咱们在炉顶上面一决胜负,谁先掉下去便算谁输,如何?”
慕云疾追而至,却是怒喝道:“废话!谁跟你比胜负,纳命来!”
说话间他也跃上那只炼炉,一掌直劈风展翼面门。风展翼眉峰一轩,举掌硬接而上,霎那间两掌砰然交击,风展翼的内功修为毕竟不及慕云,整个人都被打得凌空飞起。
可这厮的身法的确有过人之处,半空中顺势滑翔卸力,随即一个筋斗落在另一只炼炉顶上,吐口大气喝声道:“这点本事也敢卖狂,有种的再来啊。”
慕云更加怒上眉山,点足扑上同时又是一掌轰至。无奈风展翼这下倒像是学了乖,早已抽身跃了开去,又奔向另一座炼炉。
如此一个追、一个逃,又转过了七八座炼炉,慕云总是差之毫厘,满心急怒之下扬声暴喝道:“姓风的!你到底敢不敢拼命?”
风展翼负手而立,好整以暇的道:“本少爷倒不一定要你的命,只是你一厢情愿想来拼命罢了,既然如此本少爷又何必非得陪你呢,哈……”
慕云看风展翼笑得猖狂无比,暗道此时不攻更待何时,当下猛一提气,倏地电射追至,聚起全身功力,双掌势如排山倒海,怒击风展翼胸口。
风展翼似乎也没料到慕云来得这么快,已经无暇跃向另一只炼炉,只能勉力举掌迎上。
电光石火间四掌接实,慕云正待一鼓作气将风展翼打倒,孰料此时他却忽觉脚下一虚,紧接着直向那炼炉中坠落!
慕云虽惊而不乱,身形折转之际在炼炉内壁上奋力一蹬,便要借势纵跃而出。
风展翼百般算计,一直在等这个机会,又岂容慕云如愿。登时但听他一声暴喝,双袖鼓荡如铁板一般,径向慕云当头击落。
慕云见风展翼如此歹毒,更恨得咬牙切齿,当下双掌全力冲上,一招举火燎天正迎上风展翼的流云铁袖。
两人这下都是全力施为,但听一声轰然爆响,风展翼的身子剧烈一晃,险自炼炉顶上栽落下来。
慕云却吃了脚下无依的亏,终究没能抵住风展翼这一击,整个人重新被逼入炼炉之中。
甫一陷身炉中,慕云便觉一阵浓浓的烟火气扑面而来,大约又落下丈许,脚下已经踩到一片正在灼灼燃烧的火炭。
差幸慕云身合纯阳避火珠,凡火难侵分毫,但这份憋闷之感仍是难以忍受。
还没等慕云从惊怒中回过神来,顶端的炉盖便砰的一声落了下来,两边的炉口也同时封闭,只余脚下还有一处极小的进风口。
慕云哪肯束手待毙,当即运起全力,双掌齐出猛击炉壁。孰料这炉壁竟是出奇的厚实,材质也十分奇特,他这一记重掌竟未能将之撼动分毫。
慕云正自一震,便听风展翼的声音自进风口传来道:“姓齐的,本少爷原本只想跟你分个胜负,是你非要一决生死,那便怨不得本少爷了。”
慕云气恨欲狂,放声嘶吼道:“姓风的!你给我等着,等我出去一定要把你碎尸万段!”
风展翼打个哈哈,不以为然的道:“算了吧,本少爷劝你还是乖乖等死的好。”
“这座天字炉是用秦宫王砖垒制,内外还铸了息壤粘土,便是少林或是武当的掌门,也未必能轰开,更何况是你呢?”
慕云听出风展翼不似虚言恫吓,霎那间心中凉透。看来这天字炉非神兵利器不能破,只可惜那口秋水神剑虽然能切金碎玉,却已经失落在莲花峰上。而小雷送的短笛坚实有余,但毕竟无锋无刃,岂能奈何得了这天字炉?
沮丧之余只觉炉内的空气愈加稀薄,渐渐的已经喘不过气来,若非那进风口还开着,慕云恐怕早已晕死过去。
风展翼没听到慕云答话,倒颇有些失望,当下干笑一声道:“姓齐的你不会已经晕了吧,本少爷可不想你是呛死的,还是慢慢烧死才痛快呢。”
慕云闻言直恨得双眼冒火,索性死马当作活马医,径自怀中取出小雷送的那支短笛,顺着进风口边缘猛力向上一抬。
可惜短笛全无锋刃,这一下无论如何都破不开炉壁,慕云正感到一阵绝望,眼前却蓦地一亮。
雄雄火光照耀之下,晶莹剔透的短笛中心竟隐约现出一道奇异的微光,好像一条流动的水线一般清莹夺目。
慕云见状精神一振,伸指小心的勾入玉笛中心,如此试了几次,终于触到了那道异光。入手之处奇冷无比,凛冽无匹的锋锐之气侵体而入,竟让慕云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慕云全神贯注其上,耐着性子将那道异光引出,但见此物也不过五寸来长,宽度更可以忽略不计,虽然薄如丝绢一般,但锋利足够吹毛断发。
慕云心中诧喜莫名,索性双指夹住这柄短“剑”,然后重新抵入进风口。无声无息之间,短“剑”恰如利刃割腐,全无阻滞的切进炉壁之中。
慕云激动得双手发颤,短“剑”继续自下而上、自右而左,片刻间便切出一道足可钻出的门形。
虽然短“剑”长度有限,未曾当真切裂炉壁,但如此一来阻力已然大减。慕云将短“剑”收入笛中,再度聚起全身功力,轰然一掌猛击向那虚门。
或许是天道循环、报应不爽,风展翼此刻正好站在前面,还在揣测慕云是否已死,厚重的炉壁却遽然飞出,照直向他撞了过来。
风展翼再也没想到会发生这种怪事,任他轻功再高也是枉然,登时只听一声惨叫,他整个人都被撞得飞跌出去,重重摔在另一只炼炉的炉壁之上,冲口便喷出一道血箭!
第0236章 激斗风云
正在风展翼被砸飞同时,慕云也由天字炉中腾身跃出,手握晶莹短笛,目蕴雄雄烈焰,直欲将眼前之人焚烧化灰、万劫不复。
虽然受伤不轻,但眼见慕云如凶神恶煞一般出现,风展翼又岂会束手就戮。于是只见他勉力站直身子,狠狠瞪着慕云道:“好你姓齐的,果然有些鬼门道,但想杀本少爷,你还不够格!”
慕云冷厉的道:“姓风的,单凭你刚刚设毒计要烧死我这条,我便足可取了你的性命。”
“更何况你还玷污了婷儿,更加罪无可赦,有什么遗言尽管说来吧!”
风展翼眉毛一扬,依旧戾烈的道:“呸!好大的口气,咱们两人谁更胜一筹还说不定呢,有什么遗言你自己留着吧!”
慕云早看出风展翼色厉内荏,索性不理会他的狠话,便即拔步逼近过来。
风展翼身躯微颤,蓦地瞥见身侧铁砧上正摆着一口厚背砍山刀,当下一咬牙便擎刀在手,厉喝声中照头猛劈向慕云。
自知此刻非但实力不济,气势更远不及慕云,风展翼打定主意先行抢攻,多少也能依仗兵刃之利夺回几分声势。
慕云却并未将风展翼放在眼里,瞬间已经心下有谱,手中短笛霍地横扫而至。顿时只听叮的一声脆响,那厚背砍山刀竟被短笛崩出了一个硕大的缺口,刀身更立刻满布裂痕,显然已经不堪再用。
风展翼大吃一惊,还没来得及回过神来,慕云早已狠狠一拳砸向他面门。
这一下是满含愤怒而发,风展翼招已用老,根本无暇应对,惨哼声中当即踉跄暴退,紧接着噗地吐出一口血水。
头晕目眩之际还没喘上气来,慕云的攻势却又如影随形而至,飞起一脚正中风展翼胸口。
风展翼哪还经受得起,整个人都被踹飞了出去,半空中再度鲜血狂喷。
慕云只用两招便几乎打散了风展翼的全身真元,只见他啪的一声摔在地上,半晌爬不起身来。
慕云见状微一犹豫,但转念间又胸中怒焰蒸腾,便即一咬牙沉步逼上。
风展翼浑身抽搐,粗喘如风箱一般,脸上刚挨了慕云那一拳,此刻已经皮开骨裂、血肉模糊。
恍惚间只觉手边触到了什么,风展翼想都不想便紧紧抓住,随即奋然跃起,再度劈向眼前那模糊的人影。
慕云见风展翼竟是抡了一柄大如牛头的乌沉锻锤猛攻而来,一时之间也不敢用那短笛强撄其锋。
打眼只见旁边的铁砧上正摆了一只火钳,慕云随手握住钳柄,运足力气迎击砸下来的锻锤。
片刻间两人再拆数招,风展翼这下孤注一掷,而且那锻锤着实沉猛霸道,慕云竟被迫得没法近身。
但使动这等长大器物本来便极耗内力,风展翼又已经是强弩之末,勉强斗了十几招,终究是难以为继了。
慕云心下冷笑,趁着一招错身之际,手中火钳蓦地反腕击出,堪堪正中风展翼背心。
风展翼哪还受得起这下重击,哇的一声再度喷血仆倒,手中的锻锤当啷一声跌落在地上,人也差点晕死过去。
慕云顿住脚步,回过头来冷冷的道:“最后一次机会,说出你的遗言,我会带给你大哥。”
风展翼双掌强撑,竭力翻过身来,面对慕云嗬嗬惨笑道:“狗东西,你要杀便杀,本少爷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慕云见风展翼临死还要强项,鄙恨之下拔步直冲过去,便要一击取了这淫贼的狗命。
孰料才提起火钳,慕云却又心生踟蹰,电光石火间忆起前情,原本不过是见疑之下起了口角,结果却落到这等不死不休的局面。虽说风展翼心胸狭窄、睚眦必报、百般挑衅,但自己果真便全无错处么?
风展翼见慕云犹豫不决,心中求生之念顿炽,当下强压全身痛楚,猛的双足一弹,腾身疾掠而去。
慕云见状眉峰一轩,正瞧见身旁有一条乌黑铁链,当下也不着急追赶,抓起铁链便向风展翼背后击落。
风展翼此时已经气空力尽、遍体鳞伤,身法怎能与先前同日而语,这一下铁链后发先至,雷霆霹雳般正中他背心,顿时只听他闷声惨哼,如断线风筝一般砰然坠落。
鲜血早已将遍身丝袍浸染,风展翼连一声呻吟都无力发出,只是颓然仆倒在地,四肢不时的颤动两下,分明已经奄奄一息。
慕云左持铁链,右握火钳,走近之际沉声道:“当真没有遗言?”
风展翼的神志已经完全模糊,即便有遗言只怕也说不出来。慕云虽然心生怜悯,但毕竟满腔怨怼难消,双拳紧握片刻,只听他轻轻一叹,霍地一钳戳向风展翼心口。
火钳才透衣抵肤,慕云却又生生顿住,执钳之手微微颤动,几次握紧又几次松开,毕竟还是没能真正捅下去。
慕云心下叹息,颓然退后一步,正不知该如何决断之际,却猛听一个炸雷般的声音传来道:“六弟!你……果然是你?!”
慕云吃了一惊,转头一看正是那位“快刀乱麻”麻一锋在悍然怒喝,而他身后还跟着两条人影,却是先前激战过一场的那一僧一道。
慕云打眼觑得分明,只见那和尚依旧脸色苍白,显然伤重未愈,而那道士也赤手空拳,并未携带新的兵刃。
知道这两人的战力已经大打折扣,慕云也稍稍放心,当下抱拳为礼道:“几位来得正好……”
三人早已看见倒在血泊中的风展翼,无不露出恸怒交集之色,哪还有心情跟慕云客套?
麻一锋更是暴跳如雷,霍地自腰间拔出一口牛耳尖刀,厉声断喝道:“乌龟王八蛋的狗淫贼,给我六弟偿命来!”
喝声中只见他猱身扑上,手中快刀泼风也似狠扎向慕云胸口,直欲当场将他破腹开膛。
慕云心知解释无用,又恼麻一锋蛮横凶暴,于是面沉似水、一言不发,铁链火钳左右开弓、双双迎上。
麻一锋体型魁梧,身法却半点不慢,刀招更是快逾流星,着实无愧于那“快刀乱麻”之名。
反观慕云虽然身形轻巧,手中所持却都是沉猛过硬的器物,招式也大开大阖、气势逼人,分明不肯稍有示弱。
第0237章 轮战群英
眼看慕云和麻一锋激战正酣,奇招妙式层出不穷,那一僧一道也直是叹为观止。
片刻之后那道士首先回过神来,径向那和尚道:“三哥暂时不落下风,咱们少时再来掠阵,眼下快去看看六弟的情况。”
那和尚翟然一醒,连忙点头称是,两人便即趋至风展翼身旁查探。只见他此刻虽然已经变做个血人,鼻中却仍有微弱气息,僧道两人各自心下一宽,直道苍天保佑。
那道士定了定神,当机立断的道:“我来为六弟疗伤,四哥也伤势不轻,便为三哥掠阵吧。”
那和尚道一声好,转身望向场中战局。那道士更不迟疑,先摆正风展翼的身躯,然后掌抵背心将真气渡入。
慕云与麻一锋斗得数十招,竟占不到半分便宜,当下也不禁暗自惊佩,心道这位长安帮的老三果然有惊人艺业。
须知慕云前日才经历一场危局,更曾为制服展玫苓而自伤气海,真元亏损本来便未恢复。
这时再经一夜激斗,慕云毕竟也感觉到几分疲累,无奈终是扬声道:“令弟尚有气息,性命应当无碍,此中误会还请各位听在下解释。”
虽说不愿服软,但既然已经严惩风展翼,总算也出了一口恶气。况且思来想去终究难下杀手,再将仇怨扩大对双方都有害无益,所以即便对鄢婷受辱之事仍然耿耿于怀,慕云眼下却只能忍气吞声,首先谋求消弭干戈。
不料麻一锋全无收手之意,反而咬牙切齿的道:“放屁!今天要不把你这狗淫贼剁碎了下酒,老子他娘的不是人养的!”
慕云大大一滞,忽然想到麻一锋脑子不太灵光,心念电转间便即沉喝道:“麻老三!你知不知道鲁大哥给你保了一头好亲事?”
麻一锋闻言登时错愕,他蹉跎至今尚未娶妻,早已当作一块极大的心病。此时骤然听到慕云的话,即便他还对这“狗淫贼”憎恨如狂,却仍是脱口问道:“当真?”
这一失神间锐气顿减,慕云等的正是这个机会,手中铁链趁势霍地卷出,照直打向麻一锋的鼻梁。
麻一锋但见眼前一黑,顿时明白中计,可他当真出手奇速,怒吼声中横刀一架,便将那铁链荡了开去。
孰料慕云这一击却是旨在诱敌,铁链卷出同时,火钳也扫向麻一锋双腿。原来他早已看出这位“快刀乱麻”快则快矣,却也正失于这个“快”字,下盘功夫实际并不稳固,委实是他武功中最大的破绽。
果然火钳啪的一声正中小腿,麻一锋立时惊叫栽倒,慕云更不怠慢,上前一脚踢中他的肩井穴,这才一抱拳道:“承让。”
麻一锋双目喷火,狠呸一声道:“承你奶奶个让,有种把老子也一起杀了!”
慕云又是一滞,苦笑间转目去看那和尚,敢情他方才只言片语一招制敌,那和尚竟来不及上前相助。
此刻只见那和尚一派恼恨的瞪着慕云,厉声喝道:“姓刘的,你要再敢卖狂,和尚可要出绝招了!”
慕云心下雪亮,知道那和尚不过是虚言恫吓,这一战既然有了结果,再斗下去也没什么意义,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思忖间又瞥见那道士正盘膝而坐,全神贯注的为风展翼疗伤,一时半刻也构不成威胁。至于那和尚虽然伤势不轻,但他若解开麻一锋的穴道再来纠缠,倒真是一件烦心事。
慕云心中计议已定,便向那和尚歉然道:“没有办法,只好请大师再躺上一阵了。”
那和尚难掩气急的道:“你这混蛋又想故技重施,简直无耻透顶!”
慕云淡淡一笑道:“大师放心,这次在下一定会多加几分力道,决不让你有‘故技重施’的机会。”
那和尚先前捱了慕云一指便故意假作晕去,待他走后才为那道士解开穴道,来此途中又解救了麻一锋。
此刻被慕云一语道破,那和尚禁不住胀红了脸道:“好你个狗淫贼,有胆便来跟和尚决一死战!”
慕云傲然回应道:“在下正有此意,大师请小心了。”
他说罢便伸指点向那和尚的肩头,孰料正在此时,背后却有几道劲风突袭而来。
慕云暗吃一惊,手中铁链急忙向后挥出,将那几道劲风一并扫落。凛然之余回头看去,原来是那位甘甜姑娘正自疾趋而至,双手十指间银光闪闪,看来应该是梅花针之类的细小暗器。
慕云暗暗点头,只见甘甜飞速冲进场中,打眼一扫之下脸色倏变,戟指慕云怒斥道:“好恶贼!你真敢伤我六哥!”
那和尚这时可急了眼,连忙大叫道:“七妹子快跑!这狗淫贼刘凌飞你打不过他,快去找大哥来!”
甘甜一怔道:“刘凌飞?他的名字不是齐慕云吗?”
那和尚跌足叫道:“狗淫贼哪敢用真名实姓了,七妹子你快跑,千万别让他祸害了你!”
慕云气得七窍生烟,再看甘甜果然神情一滞,微微退后之际面现鄙夷之色,直让慕云满心郁闷不已。
转念间又想起鄢婷受辱之事,慕云更觉得热血上冲,忍不住冷笑道:“说得好,我正是那无耻淫贼刘凌飞,甘姑娘若识时务,便赶紧逃命去吧,免得我祸害了你。”
甘甜却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执拗性子,闻言柳眉一竖,恨声啐道:“无耻淫贼,本姑娘岂会怕了你,看招!”
她说罢双掌陡扬,一蓬梅花针如瓢泼暴雨一般疾袭而至。慕云见甘甜手法精纯,不敢太过小觑,一边闪身挪移,一边挥舞铁链封挡,自保倒也绰绰有余。
甘甜连发几蓬梅花针,却奈何慕云不得,意外之余不由得心生焦躁。
眼见梅花针几乎已经告罄,甘甜索性把心一横,猱身攻上同时娇斥道:“好淫贼,教你再领教本姑娘的拳脚功夫!”
慕云无意与甘甜纠缠,见状冷笑一声道:“免了,还是姑娘领教我的暗器功夫吧。”
说话间但见慕云抛下铁链,探手伸入近旁的一只炼炉中,直接抓出一大把火炭。
那火炭此时仍在灼烧,红殷殷的甚是惊人,慕云却浑不在意,屈指连弹之下火炭恰似惊雷疾电,分别袭向甘甜周身要害。
第0238章 夜隐梅花
甘甜见到慕云赤手进入炼炉取出火炭,心中早已骇异莫名,这时又见火炭来势凶猛,陡然更增三分怯意,连忙施展逍遥游身法欲图闪避。
慕云早窥出甘甜身法中的破绽,火炭弹出之时便已经暗蕴玄劲。但见几颗火炭在空中相互碰撞,全部改变了原先的方向。
甘甜猝不及防,手忙脚乱之下哪还能躲闪得开,霎那间只听噗噗连声,那一把火炭竟是颗颗中的,甘甜顿时要穴受制,惊呼声中仰身摔倒在地。
那和尚见状急红了眼睛,不管不顾的挥起双拳猛打过来,同时怒喝一声道:“无耻淫贼!和尚跟你拼了!”
慕云此刻正背对那和尚,听声辨位之际手中火钳向后一戳,钳柄正点中那和尚肩头的大包穴。
那和尚唔的一声闷哼,登时动弹不得。慕云恼他连声斥骂自己淫贼,索性钳柄一偏,又点了他的哑穴,接着顺势一推,那和尚一个矮胖身子便立时栽倒、再难出声。
慕云轻轻一叹,随手丢下火钳,再看那道士仍在全力救助风展翼,想必不会出手侵扰,这才终于放下心来。
打眼间忽见甘甜身上不知何时竟升起了火苗,想来应该是先前的火炭不慎引燃了衣料的缘故。只是这少女倒也硬气,当此火炙逼命之刻,竟然全没半声惊呼骇叫。
慕云暗道一声好险,连忙上前打算施以援手,不料甘甜见他走近,却是面色倏变,颤声惊叫道:“不要过来!你这死淫贼快滚开!”
声音中满含骇惧,听起来竟是连音调都变了。慕云心知甘甜误会已深,哭笑不得之下可也无心再辩,只是一言不发的出手灭火。
甘甜尖叫一声,霎时满脸通红,双眸紧闭起来,惊怕的泪水也夺眶而出。
慕云大大一滞,本拟解开甘甜的穴道,让她自行料理,却又怕再引来一场缠战,于是索性不予理睬,只管自己施为。
片刻间火苗便被扑灭,甘甜却已经哭成个泪人,那潮涌般的泪水几乎也足够灭火了。
据说有位大才子曾言道女儿家是水做的骨肉,慕云此时却觉得这话应该修改一下,叫做女儿家是泪水做的骨肉才对。
生怕甘甜当真把“骨肉”都哭没了去,慕云再也不敢多待片刻,起身大步流星而去。
孰料才走到街口左近,慕云便忽觉一阵冷意直透眉心,惊愕之下一个铁板桥仰身避过。
冷意擦着鼻梁掠面而去,慕云电光石火间觑得分明,那赫然又是一支梅花针。
慕云暗叫难缠,起身定睛看去,只见沉沉夜幕之中,一条墨色人影正俏生生的站在数丈之外。
她身着剪裁合度的夜行衣,显露出曼妙无方的傲人身材,发覆乌巾而又面蒙黑纱,只露出一双冷冽的眸子。双手白皙如玉,指间正闪耀着慑人的银光,看来正是方才发针之人。
虽然同样用的是梅花针,但这女子手法高超,远非甘甜所能比拟。
慕云心中讶异,抱拳为礼道:“这位姑娘请了,莫非你也是长安帮的人?”
那女子目光流转,扫过场中众人,最后才蹙着眉尖道:“他们都是败在你手下?”
声音平淡低徊,还带着几分若有若无的鼻音,虽然称不上有多悦耳,但足可听出那女子年纪不大,至多不过是二十来岁的模样。
慕云由那女子语气中听不出半分喜怒,所以倒不敢贸然应答,略一沉吟才反问道:“姑娘与甘姑娘所使的暗器相同,难道你们份属同门?”
那女子犹豫片刻,点点头道:“你方才不曾欺侮她,很好。”
慕云闻言总算松了口气,展颜一笑道:“姑娘明鉴,在下行事或许有不当之处,可绝非淫邪无耻之徒,这一点在下能拿人格担保。”
那女子微微一顿,却是轻叹道:“但你既然打倒了她,我必须跟你讨教几招。”
慕云暗道一声苦也,连忙一正色道:“姑娘且慢,在下绝无折辱贵门之意。”
那女子却是充耳不闻,觑目间缓缓的道:“此战势在必行,你留神来吧。”
话音方落,两点寒芒已自那女子指间飞射而至,银光划破夜空,竟颇有几分清凛之相。
慕云无暇解释,只能抖擞精神,霎那间身形瞬转,堪堪正避过这两支梅花针。
这一下虽然避得潇洒,慕云心中却着实大为惊异。正所谓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那女子发针虽然不像甘甜那么疾密,甚至还颇显和缓,但及至临身一瞬,才迸发出奇异的潜力,令人几乎难以闪避。
慕云也曾在暗器手法上面下过功夫,但这时竟不由得生出几分折服之感,两支梅花针不过是牛刀小试,但其中所蕴含的大家气度,却已经足够让识货之人心生敬畏。
正所谓“善用兵者隐其形”,暗器之所以称之为“暗”,取的便是这“隐”的真意。举凡暗器归根结底,也不过是在追求这个“隐”字,让对手捉摸不到形迹罢了。
以暗器成名的武林人士,有的善于出其不意“隐”伏制敌,有的殚精竭虑将暗器本身尽可能“隐”去,更有的在暗器之中再“隐”之以深层暗器,譬如喂毒贮火、子母连环、明暗相辅等手段不一而足。
江湖上若论暗器之精,自然以蜀中唐门为首,而唐门内部又划分为四大支系,各自精研毒物、火器、机关及暗器手法,莫不穷尽毕生心智,以求达到本系顶峰境界。
四大支系每二十年重新争夺掌门之位,互相之间虽然杀伤惨烈,却有一条铁律不得违反,便是无论最终的结果如何,所有支系都不得藏私,一切成果必须互通有无。
如此一来每经二十年,唐门的暗器水准必定突飞猛进,数百年来重重积淀,其手段已经堪称登峰造极,令人匪夷所思。
武林各派闻唐门而色变,所以唐门虽然辟处一隅,却敢自称“执掌武林半边天”。
不料十七年前净宇魔教作乱,一举荡平蜀中各大宗派,唐门数百年基业同样土崩瓦解,自此几乎销声匿迹。
武林中人对此不乏惋惜,但若从心底而论,却总有几分庆幸之意,所谓弹冠相庆,此之谓也。
第0239章 五针战约
蜀中唐门虽然没落,但武林中精熟暗器者仍然大有人在。譬如黄山派的大宗师狄苍穹,既名列神州七剑,又以一手没羽箭称雄南方。而刀剑封疆的内当家江柔婕更是暗器一道的翘楚,盛名也遍传北地。
刀剑封疆之主项胜宇自号“吞刀葬剑”,一双铁拳横勇无敌,凭借武力一统北方绿林,是以别称为“项铁拳”。
而项胜宇的妻子江柔婕自号“点雪落梅”,精擅无数繁复暗器,故又别称为“江千手”。
狄苍穹以飞石为暗器,取意反朴归真,手法早已臻于化境。而江柔婕虽然所涉驳杂,却尤以梅花针最为得心应手,那名号“点雪落梅”中“梅”字也正是由此而来。
慕云思忖至此,霎时心头一凛,再看那女子幽幽静立,并无再度发针的意思,略一踟蹰便抱拳为礼道:“姑娘的本领在下衷心佩服,不知你可是河东项王的麾下?”
那女子眨眨眼睛,却是不答反问道:“你既然说衷心佩服,那不妨仔细想想,最多能接我几支梅花针?”
慕云暗道自己佩服虽然不假,但对方如此说来,可真未免有些太过托大,不忿之下便即朗声道:“那得看姑娘身上有几支梅花针了,在下总归是来者不拒。”
那女子点了点头,悠悠的道:“六支怕是太过欺你,正好梅花五瓣为数,你便接我五支梅花针如何?”
慕云难得遇上这等暗器高手,一时之间竟生出见猎心喜之意,当下一扬眉道:“姑娘如此‘盛情’,在下也不好推脱,只是在下若当真接了你这五支梅花针,可否请你网开一面,不再追究今晚之事?”
那女子微颔首道:“可以,不过你若接不了的话又如何?”
慕云暗道自己根本无愧于心,即便真的接不了又能怎地,于是洒然道:“若是在下技不如人,自然甘拜下风,到时只好请姑娘明断是非了。”
那女子眸中微现和缓之色,轻咳一声道:“你的确心地不坏,看来今晚是他们有失分寸了。”
慕云闻言诧喜,连忙打蛇随棍上的道:“既然如此,能否请姑娘……”
话刚说到一半,那女子却已经纤指微扬,凛然清叱道:“是非暂且放在一边,你先接我的暗器吧。”
慕云暗自一滞,正有些哭笑不得之际,便见一点寒芒激射而至,观其来路正是打向他胸前的膻中穴。
慕云登时一愕,暗道那女子方才分明言道要五针齐发,为何现在却只发一针?
转念间料定对方必有后招,慕云自然不敢掉以轻心,侧身闪避之际仍是紧盯住那女子。
暗器功夫中本来便有后发先至的手法,慕云这猜想也称得上合情合理,孰料此时却见那女子将双手拢于袖中,还正在往身后背去,俨然是一副已经出手结束的姿态。
这下可由不得慕云疑窦丛生,眼见那寒芒已经攻到身前不足两丈之处,却因为他提前避让而完全失去准头。
那女子显然并非技止于此,慕云一时之间如坠五里云雾,浑不知她这招究竟还藏有何等玄机。
可正在这时,那一点寒芒蓦地化影分光,霎那间变作三点。随即半空中倏地一转,竟好似有人牵引一般,一起打向慕云所在之处,成品字形分袭他上中下三处要害。
慕云心头大震,猝不及防之下却已经无暇再闪,当下索性猛一提气,双掌运化间使出旋字诀,便要将那几点寒芒尽数荡开。
梅花针形体细小,极容易受到外力牵引,慕云这招因地制宜,本来十拿九稳。可是那女子既然声明要发五针,想必不会是虚言恫吓,肯定还有后手隐而未现。
慕云一念及此,丝毫不敢怠慢,仍是死死盯在那三点寒芒之上,以求能够及时应变。
果然正在那寒芒逼近眼前之际,上路忽然瞬分为二,分袭慕云左右肩头,中路也如法炮制,分袭他左右两胁,而下路一点仍然打向他丹田,正好形成五五梅花之数。
眼看图穷匕现,慕云反而松了一口气,双掌潜力迸发,一蓬劲风登时汹涌鼓荡而出,径将那上中两路四点寒芒迫得斜飞出去。同时他脚下又点地一跃,一式云鹿步仙灵横移开来,让过下路的最后一击。
正在慕云满心宽慰之际,却见变数又生,那最后一点寒芒竟也一分为二,斜冲向上疾攻他双膝。
慕云全无防备,更没料到对方明明言说五针,却偏偏发出第六针来。惊怒之下又兼身在半空,慕云委实动转维艰,眼看便要被这两针打个正着。
但正所谓情急生智,慕云脑海中蓦地灵光一现,当下劲贯双足,使出旋风扫叶腿的功夫,要以蕴含的无匹劲风将梅花针荡开。
差幸那梅花针毕竟太过细小轻质,这下慕云又运足了全力,两点寒芒终是差之毫厘、未能中的。但慕云此时悬身半空,更加“手舞足蹈”,看起来也着实狼狈得很。
不过狼狈归狼狈,慕云毕竟没给飞针打到,何况那女子还食言在先,背地里多发了一针。
慕云正自庆幸兼且不忿,那女子却倏地樱口一张,森然寒芒再度飞射而来。这次可不同于之前那般和缓从容,破空疾啸中唯余纯粹无匹的劲急,霎时便攻到了慕云的咽喉要害。
慕云惊怒交集,暴喝声中双掌立合,看似一招平平常常的童子拜观音,掌心却已经运起凝字诀玄劲。
昆仑四绝,旋凝震烈,各自均有妙用无方。这凝字诀合道家水德,善利万物而不争,一向能够以缓制疾、以柔克刚,霎那间但见寒芒隐没,这第七针终是又告失效。
但慕云这时也完全山穷水尽,再无半丝应对之力,眼看对方随手再发一针便可稳操胜券,他只能徒呼奈何而已。
万幸那女子并未乘胜追击,只是依旧悠然负手而立,清亮的眸子里隐约还透出几分自得。
慕云暗呼侥幸,落地之际勉强拿住身形,喘口大气正待说几句场面话,却忽然变作一声痛嘶。
原来竟又有一支梅花针自慕云身后袭至,不及防备之下已然无声无息的正中背心,随即直没入他肌肤之中!
第0240章 十招胜负
慕云猝然中针,疼得全身一哆嗦,怒目瞪向那女子道:“你!又来暗算!”
虽然说是暗算,可慕云着实大惑不解,那女子明明在他前面,怎么梅花针却自后面袭来?
那女子似乎看出慕云的疑惑,当下微微一笑道:“有一门功夫叫做地心绝命针,你可曾听过?”
慕云翟然一醒,难掩惊愕的道:“地心绝命针?所以你刚才把手背到后面,是在施展这门奇异功夫了?”
那女子点头道:“不错,那一针我若打你后心或是玉枕穴,你可还有命在?”
慕云登时哑然,想了想才抗声道:“你先前明明说是五针,结果却发了八针,这么背信弃义、食言而肥,我可不能心服。”
那女子秀眉微扬,慢条斯理的道:“谁说我发了八针,你看到了么?”
慕云冷哼一声道:“只要不是瞎子,自然都看得到,我即便是输了,却不想输得不明不白。”
那女子并不言语,蓦地又是纤指一扬,一缕寒芒射向慕云身旁的一堵矮墙。寒芒射到中途,同样一分为二,嗤嗤两声没入墙壁之中。
慕云正自不明就里,却听那女子咳声道:“你过去看,看清楚些。”
慕云心下狐疑,走近仔细观瞧片刻,忍不住脱口惊啊出声。原来那墙壁上插的竟然只是两截断针,合起来刚好是一支完好的梅花针。如此看来方才那一分为二的六点寒芒,自然也只是三支梅花针而已。
慕云推想明白,不由得面孔发烧,片刻方长叹一声,回过头来抱拳为礼道:“姑娘确实高明,在下心悦诚服、甘拜下风。”
那女子胸脯一挺,淡淡的道:“承让。”
慕云虽然难免沮丧,可毕竟长了见识,转念间干咳一声道:“姑娘既然已经为贵派争回面子,那在下可以走了吧?”
那女子摇摇头道:“我的事算是了了,但还有人要找你,所以请你再等片刻如何?”
慕云闻言正自一滞,便听一个不带丝毫情绪的声音传来道:“不错,齐朋友今晚单枪匹马挑了我长安帮全伙儿,区区实在佩服得五体投地,便请再稍加指点如何?”
说话间一条颀长人影转出街口,脸上的神情凝重之极,正是“神行无影”鲁不空。
只见他大步流星来至场中,先向那女子颔首致意,然后向慕云道:“敢问齐朋友为何重伤舍弟,区区在此洗耳恭听。”
慕云听鲁不空出言诘责,直是气往上撞,本待当场揭发风展翼的恶行,但想到事关鄢婷的名节,他还是强自忍耐下来,冷目睥睨间寒声道:“令弟的恶行在下不耻言说,待他醒后鲁先生自行探问吧。”
鲁不空眉头一皱,盯着慕云道:“齐朋友这么含含糊糊的一句话便想交代过去,区区实在不能认同,舍弟若真有错处,区区自会衷心致歉,齐朋友不必顾虑什么。”
慕云心中暗骂,愈发生硬的道:“若是致歉便能了结,在下也并非小肚鸡肠之辈,岂会如此教训令弟?鲁先生请恕在下直言不讳,凭令弟今晚的所作所为,漫说只是略施薄惩,便是杀了他也不为过!”
鲁不空听罢既惊且怒,面皮紧绷的道:“看来齐朋友是非要为难我长安帮了,也罢,既然你已经代替区区‘教训’了舍弟一番,区区说不得只好‘投桃报李’了。”
慕云听出鲁不空口气不善,心知他还是护短,于是一扬眉道:“鲁先生要为令弟出头,在下也并非胆小怕事之辈,只是动手之前你最好先想清楚,免得后悔莫及。”
他这话本来是想提醒对方分清是非,鲁不空却全然会错了意,只道这狂妄小子连自己都没放在眼里。
鲁不空毕竟是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当下冷笑一声道:“齐朋友果然好自信,那区区便领教了!”
慕云听得一滞,胸中不由得怒气激涌,同样冷笑道:“看来鲁先生是打定主意不放在下干休了,那在下接着便是,却不知你们两位是要车轮战,还是干脆一起上?”
那女子这阵一直不曾开口,闻言鼻中一哂道:“你不必误会,我原本是鲁兄请来帮你们说和的,方才与你动手只是一时技痒。但如今连鲁兄都要亲自出手,我这说客只怕无处容身,只好作壁上观了。”
慕云恍然一悟,鲁不空则神情一肃,凛然正声道:“齐朋友经历一夜苦战,区区也不占你的便宜,咱们便以十招为限。若是区区十招之内奈何不了齐朋友,咱们这桩梁子便揭过去了,未知尊意如何?”
慕云只听过“神行无影”鲁不空轻功极高,而且妙手无双,对他的武功却不甚了了。可如今听他口出狂言,竟要在十招之内将自己制服,难不成他真有什么杀手锏?
虽然心中惊疑不定,但此刻势成骑虎,慕云着实退无可退,索性把心一横道:“鲁先生既然不吝赐教,在下却之不恭。”
他说罢便即沉步扬掌,已然摆出应敌之姿。鲁不空不动声色的踏上一步,双掌才刚当胸抬起,却听那女子悠悠的道:“早听闻鲁兄的斩蛟七重掌威猛霸道,小妹今日能够亲见你施为,也算得上三生有幸了。”
鲁不空闻言一滞,神色中隐约透出几分不豫,而慕云更是暗惊于心。
原来这斩蛟七重掌可是大大有名,与还月杖法并称为丐帮两大镇帮绝技,除非地位尊崇或是功勋卓著,否则普通弟子根本无缘修习。
慕云看到甘甜和风展翼使出逍遥游身法,本来已经有三分猜测,此时更加确认鲁不空与丐帮颇有渊源。
鲁不空定了定神,这才咳声道:“李姑娘谬赞了,区区这斩蛟七重掌徒具其形,威力不提也罢。”
那女子呵呵一笑道:“即便徒具其形,对付一名初出茅庐的后辈也必定无往不利,鲁兄若再把那流云铁袖的功夫施展出来,我看不用十招,三招便足以取胜了吧。”
她这番话好像是在恭维鲁不空,骨子里却是在提醒慕云,甚至多少还挤兑了鲁不空一番。
鲁不空又是尴尬又是恼怒,勉强正声道:“多言无益,恭请齐朋友赐招!”
第0241章 半字娇娃
戌正已过,欢歌笑语仍未止歇,篝火也依旧暖人心魄。然而藩篱角落之处,却不见半分光亮,或许也无人注意,此时正有一条纤秀人影独自枯坐。
一双柔荑交叠在膝前,春葱般的十指无意识的半屈着。低垂的螓首透露出心情的低落,微微颤抖的娇躯更显柔弱,唯憾无人关怀温存。
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见到一条人影快步向这边走来,同时满怀热切的招呼道:“邢姐姐~你怎么一个人呆在这儿呀?”
邢稚莺微微一愕,悄悄拭去泪水,起身之际强作欢颜的道:“原来是桑吉玛尔姐姐,我刚才有些不舒服,所以来这边透透气。”
桑吉玛尔笑逐颜开的走近过来,脸上红扑扑的好不娇艳,连这浓重的夜色都似给照亮了一般。只见她勾住邢稚莺的手臂,笑嘻嘻的道:“那现在透好气了没?好了的话咱们便回去吧,这儿多冷清啊。”
邢稚莺看桑吉玛尔微露醉态,不禁迟疑着道:“姐姐喝酒了?好像还喝了不少。”
桑吉玛尔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尖,撒着娇道:“今天是年节嘛,阿爸和阿妈都不管我。嘻……那帮无聊的家伙,赛马赛不过我,喝酒也喝不过我,哪里像是男人?”
她说着话又忍不住咯咯娇笑起来,邢稚莺见状直是啼笑皆非,定了定神才和声道:“我看姐姐也喝得差不多了,不如先在这儿歇一歇,待会儿我再送你回去。”
桑吉玛尔摆了摆手,不以为然的道:“哪有,我才没喝醉呢。另外阿爸给姐姐和阴阳大叔搭好了帐子,正好在我家旁边。”
邢稚莺心头一跳,期期艾艾的道:“敢问姐姐,首领不是只搭了一顶帐篷吧?”
桑吉玛尔微讶道:“是呀,姐姐跟阴阳大叔不是一对么?姐姐放心,帐子虽然是新搭的,但也足够你们两个一起睡啦。”
邢稚莺本来便心慌气促,听罢更窘得面红耳赤,忍不住一顿足道:“这怎么成?我跟那人一点瓜葛都没有,先前都跟伯母解释清楚了呀,怎么首领还是误会了呢?”
桑吉玛尔登时一愣,满面狐疑着道:“你们真的不是一对?我还以为你们先前只是在闹别扭呢,嗯……眼下再搭帐篷也来不及了,那姐姐打算怎么办?”
邢稚莺看到桑吉玛尔目光中的促狭之意,直是暗自扶额不已,无奈之下硬着头皮道:“姐姐肯定是单独住的吧,不然让我跟你挤一挤成吗?”
桑吉玛尔点点头道:“成倒是成,怕只怕人家阴阳大叔怪我没眼色,那我可真比‘卖我’都冤喽。”
邢稚莺听得忍俊不禁,却又大惑不解的道:“什么叫比‘卖我’都冤,姐姐这话我怎么听不懂呢?”
桑吉玛尔显然一怔,偏着头道:“你们中原人不是有唱戏的吗,我看阿妈也收了不少本子,里面有一出叫做《卖我冤》的,姐姐你没看过么?”
邢稚莺的才情技艺虽然不及先母,但毕竟自小多受熏陶,其后又成长于名门世家,坊间流行的剧本也确实看过不少,可是搜肠刮肚也想不出有这么一出《卖我冤》,惭愧之余只能老老实实的摇了摇头。
桑吉玛尔见状得意洋洋的道:“那我跟姐姐讲讲吧,这出戏说的是有个叫‘卖我’的姑娘,嫁人没多久丈夫便死了,只能跟婆婆一起住。后来家里来了一对大坏蛋,逼着‘卖我’跟她婆婆嫁给他们。”
“‘卖我’不愿意嫁,那两个大坏蛋便毒死了她婆婆,最后还要嫁祸给她。本来这明摆着是陷害嘛,结果戏里那个狗官却判了‘卖我’砍头,真是气死人了。”
邢稚莺听了几句便醒过味来,听罢更是哭笑不得的道:“可是到了砍头的时候,六月天却忽然降下大雪,正应了那姑娘的诅咒。后来她的鬼魂找到她那位做大官的父亲,这才使得沉冤昭雪,是不是?”
桑吉玛尔轻咦一声,挠着头不好意思的道:“原来姐姐看过这出戏呀,那干嘛刚才还骗我说没有?”
邢稚莺扶额叹笑道:“好我的姐姐,那两个字你都念错了,不是‘卖我’,应该是‘窦娥’才对。”
桑吉玛尔大为惊奇,双眼圆睁的道:“斗鹅?那两个字长得也不像啊,何况我只听说你们中原有斗鸡斗狗斗蟋蟀,还有斗花斗草什么的,原来鹅也可以斗吗?”
邢稚莺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随即直笑得花枝乱颤,先前那些不快不知不觉便烟消云散了。
桑吉玛尔看邢稚莺笑个不住,也不禁胀红了脸,兀自咕哝着道:“有什么好笑的嘛,我又不是只看过这一本,阿妈还有一本叫做《十五贝》的,里面有个坏蛋叫米老鼠,姐姐你看过没有?”
邢稚莺捂着肚子,吃吃喘笑着道:“好姐姐,那个不是《十五贝》,应该是《十五贯》。还有那什么‘米阿鼠’,其实是‘娄阿鼠’才对。”
桑吉玛尔面红似火,张张嘴还想显摆其他“学识”,却又怕再次出丑,看起来着实尴尬得紧。
邢稚莺也已经心知肚明,看来桑吉玛尔认字只认那面熟的一半,好笑之余又调侃道:“还好姐姐没看过《西厢记》的本子,不然岂不要念作《兀厂言》了么?”
桑吉玛尔晓得在邢稚莺面前全没强词夺理的余地,只能乖乖的低下头去,难得忸怩着道:“好嘛,我承认识字不多好了,可那《夕乡季》说的又是什么故事?”
邢稚莺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一声糟糕,这《西厢记》可是名副其实的“混账书”,自己偷看也还罢了,怎能跟旁人分说?
自知说错了话,邢稚莺连忙眨眨眼道:“姐姐别急,将来要是有机会,我一定领你去园子里看,到时候你便知道了。”
桑吉玛尔喜出望外,拍手欢叫道:“那姐姐可得说话算数,我长到这么大,还没去过中原呢,不知道以后有没有机会。”
邢稚莺笑眯眯的道:“怎么没有机会,我家在平凉城里的治剑馆,进了城一打听便知道。哪天姐姐你要是成了亲,便带着姐夫一起来看我,我一定好好招待。”
第0242章 狼群夜袭
邢稚莺一番调笑出口,饶是桑吉玛尔性情爽朗,也不禁面现红晕的道:“姐姐真没良心,明知族里根本没人配得上我,还要做这门子假人情。”
邢稚莺笑意不减,愈发谑声道:“那还不好办,嫁个族外的英雄不成么?我看你那阴阳大叔挺不错的,姐姐要是喜欢,我一定卖力帮你说合。”
桑吉玛尔气笑不得,白眼一翻道:“姐姐倒是个爱做媒的,可我一向良心好,从来不做那种横刀夺爱的事情,阴阳大叔还是姐姐自己留着吧。”
她们两人互相谦让不休,又免不了一番调笑。正在浑闹之际,却忽见桑吉玛尔神色一凝,摆了摆手示意邢稚莺噤声。
邢稚莺自然从命,桑吉玛尔细听片刻,蓦地惊呼道:“不好!是那些贼东西来了!”
邢稚莺没反应过来,兀自奇怪的道:“什么贼东西?是盗贼么?”
桑吉玛尔难掩惊惶之色,当机立断的道:“姐姐快回去告诉我阿爸,有大群野狼过来了,让大家赶紧行动起来,我先帮你抵挡一阵。”
邢稚莺大出意料,勉强镇定的道:“还是姐姐回去报讯吧,我的武功不差,抵挡几只野狼应该不成问题。”
桑吉玛尔闻言大急,推着邢稚莺道:“姐姐千万别逞强,你没有跟这边的野狼打过交道,武功再好也未必能成。况且你又是客人,我决不能让你冒险!”
邢稚莺想到自己初来青藏之时,便险些做了野狼的盘中餐,登时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但正所谓吃一堑长一智,她可不相信这次还会上了区区畜牲的当,于是正声道:“姐姐别管了,我肯定应付得来。”
桑吉玛尔看邢稚莺如此倔强,情急之下厉喝道:“你快回去!别等狼群真杀过来!”
邢稚莺为之一挫,终是不敢再争,只能嗫嚅着道:“那姐姐当心,我一定尽快回来。”
桑吉玛尔看着邢稚莺急驰而去,这才自言自语的道:“这帮贼东西真会挑时候,那便来领教我女箭神的本事吧。”
邢稚莺运起飞鸿踏雪身法,急如星火般直冲到哈图勒的大帐之前,却只见帐帘自外锁扣,分明无人在内。
这下可由不得邢稚莺心急如焚,周遭虽然还有不少族人在欢庆,但言语不通又如何能说明情况?
惶然之余又想到桑吉玛尔此刻恐怕已经对上群狼,更急得邢稚莺珠泪滚滚,绝望之下正待回去尽力相助,却忽然瞥见大帐左近那顶新起的毡帐,她霎那间终是把心一横,默念着佛祖保佑撩帘冲了进去。
帐内并未点灯,邢稚莺目不视物,索性放声呼叫道:“皇甫鹰扬!皇甫鹰扬你在么?你到底在不在啊?”
激动的语声已经带上哭腔,显然是情难自抑,黑暗中只闻轻咦一声,熟悉的声调俨然惊讶的道:“毛丫头你怎么还敢来,真不怕我‘吃’了你?”
邢稚莺如闻纶音,循声冲上之际急切的道:“狼来了!外面有狼来了!你快跟我去帮桑吉玛尔姐姐的忙啊!”
她说罢忽觉面前气息一暖,原来是皇甫鹰扬凑近过来道:“什么狼来了,我又不是小孩子,可没听睡前故事的习惯。”
邢稚莺哪有心情饶舌,一把抓住皇甫鹰扬的胸口,一边往外拖,一边带着哭腔道:“是狼群从东边来了!桑吉玛尔姐姐正在抵挡,你也快……呀!”
话没说完却变作一声惊叫,只见邢稚莺慌忙转过身去,依旧颤声道:“桑吉玛尔姐姐要我告诉首领,可我找不到他,所以才来找你。”
皇甫鹰扬正自紧起腰间束带,上身却依旧只披了件内衫,听得邢稚莺如此说来,失惊之下立刻肃然道:“你先别慌,我来料理。”
他说罢冷目四顾,冲到一名中年族人面前,疾声向他交待了一句什么。
那族人脸色倏变,高声喊叫着奔跑而去,邢稚莺见状不禁愕然道:“你不是不懂这儿的土话么,怎么那个人能听懂?”
皇甫鹰扬神色尴尬,披上罩袍含糊的道:“那个人也是懂中土汉话的,咱们两个快走,赶紧去帮侄女。”
邢稚莺翟然一醒,再也无暇追究。两人一前一后如飞奔行,孰料还没到地头,便听一声尖利狼啸传入耳中,显然狼群已经侵入藩篱之中。
两人齐齐一震,打眼只见绿莹莹的幽光或远或近的出现在前面,粗略算来竟有数百道之多,狼啸之声也跟着此起彼伏,堪称不绝于耳。
邢稚莺固是骇得险些摔倒,皇甫鹰扬也面色陡沉,斩钉截铁的道:“这伙儿畜牲来得太巧,绝不是自动凑到一起的,背后肯定有人操纵。”
转眸看到邢稚莺惊恐的模样,皇甫鹰扬心下暗叹,随即扬声喝道:“毛丫头老实说,先前我教你的没羽箭,还使不使得出来?”
邢稚莺手足发颤,内心中真想说一声可以,话到嘴边却是嗫嚅着道:“我……恐怕不行。”
皇甫鹰扬也不客气,一把捉住邢稚莺的柔荑,掌心相扣之际沉声道:“那便乖乖借些内力给我,今晚正好让你见识见识,什么才是真正的没羽箭。”
邢稚莺这时六神无主,哪还顾得上害羞,连忙镇定心神,将自身真气缓缓渡去。
至阴之体的纯正真元到处,皇甫鹰扬只觉周身涩滞之感渐消,当下抖擞精神,一道劲风直向绿光闪动之处击去。
群狼啸叫中忽闻一声惨嚎,两点绿光瞬间隐没,血腥气随之溢出,更激起群狼残忍之性。
霎那间只听啸叫如沸,绿莹莹的嗜血狂澜如潮奔涌,直向邢稚莺和皇甫鹰扬立身之处席卷而来。
邢稚莺登时吓得紧紧闭上双眼,皇甫鹰扬见状洒然一笑道:“闭上眼也没什么,只要真气别走岔便好。”
说罢但见他右手五指连扬,无匹劲风道道激射而出,其势正是例不虚发,直摧群狼那一双双厉眼之间的额头,顿时惨嚎之声如怒海风卷,一波未平、一波未起。
皇甫鹰扬全神贯注,左手与邢稚莺相握,右手则或屈或展、或伸或缩,快得令人目不暇接。
群狼虽然悍不畏死,却偏偏攻势受阻,始终无法冲到两人百步之内。
第0243章 娇莺衷肠
邢稚莺一颗心怦怦乱跳,终是压不下内心好奇,无比忐忑的缓缓睁开眼睛。只见皇甫鹰扬挥洒自如,手起石落全无半分犹疑,而他打出的没羽箭则在空中不断交击碰撞,有的还回旋着重新落入他手中。
邢稚莺恍然一悟,终于知晓皇甫鹰扬的没羽箭为何好似无穷无极,如此神妙手法当真让她佩服得五体投地,豁然开朗之际顿时信心大增,内力催动也愈发卖力。
皇甫鹰扬自有所感,畅快之余出手更显神威,俨然一派“谈笑间群狼灰飞烟灭”的气概。
如此激战片刻,群狼毙命者不知凡几,虽然有不少停下来撕扯同伴的尸体,但毕竟数目众多,攻势却依旧凶猛。其中更有一些十分狡猾,识得正面之人的厉害,索性从两侧向族内冲去。
邢稚莺见状大急,脱口惊呼道:“那些怎么办?”
皇甫鹰扬恍若未见,只是峻声道:“两边自有哈大哥料理,咱们只管正面。”
邢稚莺闻言一颗心总算落回腔子里,这边两人心有灵犀、稳立不败,那边哈图勒果然也已经将众人组织起来。呵叱声中箭如雨下,那两侧突袭的狼群顿时伤亡惨重,哀嚎之声响彻夜空,好不凄厉人。
众人同心协力,苦战约摸小半个时辰,群狼终于自知不敌,纷纷转头落荒而逃。
片刻间绿光厉啸尽皆消失不见,只留下遍地残碎狼尸,以及一片异常浓重的血腥气。
邢稚莺哪曾经历过这等阵仗,只觉满眼都是慑人的惨红,不由得俯下身去,剧烈呕吐起来。
皇甫鹰扬见状叹了口气,一面拍着邢稚莺的后背为她顺气,一面含笑道:“不错,毛丫头比我想的硬气多了,只是内功还欠些火候,眼下恐怕都要虚脱了吧?”
他不说还罢,这一说邢稚莺才觉得周身都像被抽干了似的,眩晕之感直冲脑海,终是娇躯一晃,软软的向后倒去。
皇甫鹰扬稍一犹豫,还是揽住邢稚莺的腰身,随即苦笑着道:“你这毛丫头,怎么又来勾引我?”
邢稚莺此刻虽然疲惫之极,闻言却倏地羞红了脸,勉力挣动间抗声道:“谁勾引你了,赶快放开我!”
皇甫鹰扬看到邢稚莺那副娇羞不胜的模样,直是啼笑皆非,整整颜色低声道:“毛丫头不用怕,我今后只是你的世叔,决不会再奢求别的什么,你懂我的意思吧?”
邢稚莺听得一呆,垂首讷讷的道:“你有话直说,我不想猜。”
皇甫鹰扬一挑眉道:“毛丫头装什么蒜,本巨侠承认,是有一阵想把你拐回去应付一下老头,但既然你不愿意,那便也用不着强求了。”
这位巨侠之前虽然百般调侃亲近,可从未认真表白过,如今这番话说来却是心境大异,感慨之余更生出几分自嘲。
邢稚莺听罢粉面泛红,期期艾艾的道:“你……真的……可你又不是不知道,我……”
皇甫鹰扬摇头一笑道:“我当然知道,你心里早存了个祁哥哥,另外还有人家堂堂武林状元正等着迎亲。所以不管怎么排,都没我这老光棍的位置,是不是?”
邢稚莺似是一滞,难掩局促的道:“那个龙正阳我才不喜欢,何况我哪配得上人家武林状元。”
皇甫鹰扬了然的道:“那看来你还是喜欢你那位祁哥哥更多一些了?”
邢稚莺默不作声,只是点了点头。皇甫鹰扬察颜观色,轻叹一声道:“你那祁哥哥跟我一样都救过你,算起来我这恩情应该比他更大,怎么你倒一门心思扑在他身上?”
“莫非我这老光棍当真已经老朽昏聩,全然讨不了你半分欢心?”
邢稚莺听得芳心一颤,她毕竟也只是个情窦初开的纯稚少女,对这男女间的奇妙感情全没半分经验。
此时给皇甫鹰扬这么直白的问下来,邢稚莺登时只觉茫然无措,张口结舌间浑不知该如何作答才好。
早先全靠祁学古出手逐退贼寇,之后又为了帮他驱毒而朝夕相处,自己衷心感激之余,既敬他勇武仗义、不欺暗室之德,又喜他滑稽梯突、善解人意之性,不知不觉竟是芳心萌动,生出非君不嫁之念。
孰料造化弄人,一场无妄灾劫陡然临身,非但自己惨遭凌辱,多半已经痛失贞洁,祁学古也就此失踪、再无半丝音讯。虽然私下百般祷祝,期望他吉人自有天相,但自己内心的彷徨愁苦又能对谁言说?
同样都是出手相救,这位皇甫世叔的恩情的确更强过祁学古,但一个女儿家横遭切身羞辱,却又半点不剩的全落在他眼里。纵然满怀感激不假,可一旦跟他相处,自己心中总不免生出一份悲怯和异样。
本以为横下一条心,不告而别远赴青藏,便能摆脱他的纠缠。谁想他竟是阴魂不散,又如影随形般追了过来。可若非他再次仗义相救,自己只怕早已葬身狼腹,不管还有多少痴心,也只能付诸东流了。
撇开救命之恩不说,单看自己才入青藏便弄得那般狼狈不堪,若没有他一路上悉心指点照料,又加刻意讨好亲近,这一回青藏之行真不知道要凄惨到何等程度。
他这人虽然惯于风言风语,甚至还屡屡“动手动脚”,更加百般奚落调侃自己。但若真以心眼观之,却也不失为一名坦荡君子,至情至性之中更有一派内敛的沉着坚韧,令人不由自主的生出依赖之情。
可要真将这份依赖与那片纯洁的初心相比,即便不能说高下立判,孰轻孰重却也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倘若祁学古如今便站在眼前,那如何抉择更加毫无悬念。
邢稚莺柔肠百转,激荡的心绪终于渐渐平复,当下垂首嘤声道:“世叔见谅,我既然倾心祁哥哥,便应该从一而终,笃定心思等他相会。世叔这样出色的人品武功,日后一定能觅得佳偶,倒不必……”
皇甫鹰扬不等邢稚莺说完,已自朗笑一声道:“罢了,这些没营养的客套话我也懒得听。不过毛丫头你倒真是个有定见的,不枉我看重你一场,那我便祝你早日夙愿得偿,与你那祁哥哥白头偕老了。”
第0244章 血劫余殃
邢稚莺一句话说出口,只觉心中块垒尽消,再看皇甫鹰扬如此豁达磊落,心中更生出十分敬佩,释然之余偏头一笑道:“我说的可不是客套话,而是真心希望皇甫……大哥早日摘掉老光棍的帽子呢。”
皇甫鹰扬翻翻白眼,不以为然的道:“是么?你不会是害怕抵挡不了本巨侠的致命诱惑,最后移情别恋,落得个水性杨花的名声,所以才急着催我摘帽子吧?”
邢稚莺此时心境全开,知道皇甫鹰扬不过是玩笑之语,索性抿嘴轻笑道:“是又如何,其实我看桑吉玛尔姐姐挺不错的,大哥当初不是对人家艾莉伯母有过非分之想吗,这算不算是‘再续前缘’呢?”
皇甫鹰扬听得气笑不得,故意嘿嘿一笑道:“好个‘再续前缘’,那我真希望你这毛丫头赶紧嫁了你那祁哥哥,然后多生些如花似玉的闺女出来,好让我‘再续’一下咱们这‘前缘’,你说好不好?”
这下可轮到邢稚莺啼笑皆非,嗔怪之余又羞意横生,一张俏脸红艳艳的十分醉人。
皇甫鹰扬正待再调侃几句,耳边却忽然听到一阵嘈杂人声,转身之际循声望去,原来是哈图勒正领着众人向这边走来。
皇甫鹰扬整整颜色,迈步上前见礼。哈图勒目光转动,看到周围堆叠枕藉的遍地狼尸,脸上掩不住钦佩之色,当下郑重抱拳为礼道:“多谢相助,感激不尽。”
众人跟着轰然叫好,人群中走出那名老者乌桑,拍着皇甫鹰扬的肩膀,爽朗一笑道:“好样的,没给大宗师丢脸!”
皇甫鹰扬打个哈哈,指指身旁的邢稚莺道:“这功劳我拿七分六厘五钱半便好,剩下的可得给毛丫头分了,不然她要争闹起来,我可受不了。”
乌桑闻言更笑得前仰后合,转头向众人大声说了一句什么。众人愈发露出敬佩之色,一时之间“章秋仙葩”的呼声不绝于耳,倒把邢稚莺那张嫩脸羞得灿若丹霞,无限窘迫之下竟自嘤咛一声,扭身躲到了皇甫鹰扬背后。
众人见状直是忍俊不禁,哈图勒也莞尔道:“小菩萨自然是应该谢的,这次幸亏有你们援手,否则大批野狼趁夜偷袭而来,我族却疏于防范,后果不堪设想。”
皇甫鹰扬见哈图勒初时还有些不快,但看到邢稚莺与自己如此“亲近”便立刻缓和了颜色,他了然之余更生窃笑,面上却半分不露的道:“分所当为而已,哈大哥不必放在心上,大家没什么伤亡吧?”
哈图勒微颔首道:“没有人员伤亡,而且也清点过了,只少了十几只羚羊和两头牛犊。总之损失甚微,单凭你们打来这近百张狼皮便能弥补了,只是……唉。”
皇甫鹰扬见哈图勒欲言又止,不禁诧异的道:“既然没什么损失,哈大哥为何要叹气?”
哈图勒略一踟蹰,终是苦笑道:“其他族人并无伤亡,只是我那丫头如今不知去向,你们两人可曾见过她么?”
皇甫鹰扬和邢稚莺各自变色,只见邢稚莺转出身来,难掩惊愕的道:“桑吉玛尔姐姐没回去么,我还以为是我拖得太久,她没奈何才自己去通知大伙儿了呢。”
哈图勒神情一僵,摇摇头道:“没有,大家都没看见她,先前的经过究竟如何,请小菩萨明言。”
邢稚莺不敢怠慢,便将先前之事简短捷说了一遍。哈图勒听罢又是担心又是气急,忍不住沉哼一声道:“这个不自量力的蠢东西,一个人便敢对付狼群,她不会是……唉!”
邢稚莺眼见哈图勒神情焦虑,心中无限愧悔,眼泪只在眸子里打转,却当真不知该如何劝解。
此时只见乌桑捋了捋胡子,缓缓接口道:“那孩子虽然倔强好胜,却不是鲁莽胡来的性子,昆桑你先宽心,没准她待会儿便回来了。”
哈图勒知道乌桑是好意安慰,心中虽不以为然,却还是点了点头。邢稚莺这才知晓哈图勒的名字叫做“昆桑”,而乌桑既然敢直呼其名,想必两人关系匪浅。
正在邢稚莺暗中思忖之际,却听急促的脚步声响起,随即便见艾莉分开人群,一把扯住哈图勒,嘶声尖叫道:“我那乖女儿哪里去了,你还没找到么?!呜……你个死没良心的,还不赶快找去?!”
哈图勒神情发苦,只是呆呆站着,任由妻子发疯般撕打自己。皇甫鹰扬和邢稚莺对视一眼,这才真正骇然变色。
邢稚莺心中满是愧疚,银牙一咬走上前去,郑重施礼道:“首领、伯母,桑吉玛尔姐姐是跟我在一起的时候失踪的,所以我责无旁贷,一定要帮你们把她找回来。”
艾莉仿佛溺水的人抓到了救命稻草,又扯住邢稚莺和皇甫鹰扬,带着哭腔道:“小菩萨,还有你,你们一定要说话算话,一定要把我那乖女儿找回来,一定要啊!”
皇甫鹰扬看艾莉神色激动,甚至还有几分癫狂,心知她是太过担心爱女,便柔声宽慰道:“大姐放心,侄女毕竟是昆仑派高足,一身本领技压群雄,这次不过是区区几只畜牲罢了,怎么可能出意外?”
艾莉对皇甫鹰扬颇为信任,连连点头道:“对!一定不会有事的,可还是尽快找回她来,我才能放心啊。”
皇甫鹰扬正待附和,却见哈图勒大手一挥,凛然正声道:“都不要吵了,大伙儿听我分派。”
他说罢也不理会艾莉,径自向众人大声交待了一阵。众人哪敢怠慢,呼喝声中尽皆领命而去,除去留下一队精壮男子修整藩篱和守卫族群,余下的都分路外出追寻。
尤其是那些少年儿郎,听闻心目中的女神可能遇险,更加争先恐后、寸步不让,不一刻便走得一个不剩。
哈图勒这才转向艾莉,嗓音沙哑的道:“你回去照看德吉吧,我们……这个孩子一定要保住。”
艾莉浑身一颤,禁不住泪如雨下。哈图勒轻轻一叹,又向皇甫鹰扬道:“你们两个若要相助,便同我一起走吧。”
皇甫鹰扬连忙道:“有哈大哥同行,自然求之不得,咱们索性把常老哥也叫上如何?”
第0245章 怒掌斩蛟
艾莉听皇甫鹰扬提到常万里,登时翟然一醒,忙不迭的道:“这话对头,那你们先准备,我去叫他。”
她说罢便风风火火的拔步而去,哈图勒叹了口气,颇见郁郁的道:“走吧,咱们先去牵马过来。”
皇甫鹰扬和邢稚莺自然听命,少时三人乘马回返,皇甫鹰扬忽然心中一动,径向哈图勒道:“对了哈大哥,这次过来的路上,我们曾遇到一名自称天狼尊的贼匪。”
“此人能驯服野狼为他所用,而今晚狼群又来得这么巧,我觉得或许会跟他有一点关系。”
哈图勒眉头紧皱,微颔首道:“我们也探听到草原上有这一号人物,只是从没见过,看来多半是他捣的鬼。”
邢稚莺心里咯噔一下,颦眉冷哼道:“那个天狼尊坏透了,简直无耻透顶,这次要再给我遇上,一定饶不了他。”
哈图勒察言观色,更多了一层担心,这时只见艾莉跌跌撞撞的跑回来,一脸懊恼的道:
“大哥那个臭酒鬼!喝不了多少还非要逞强,早醉成了一滩烂泥,我怎么叫都叫不醒。唉!你们赶紧启程吧,等我想办法弄醒他,再让他循着踪迹去帮你们的忙。”
哈图勒等三人齐齐一滞,却也无可奈何。哈图勒双眉紧锁,本来打算斥责艾莉放纵常万里饮酒,但想了想还是忍了下来,最终只是招呼皇甫鹰扬和邢稚莺拨马疾驰而去,不一刻便消失在重重夜幕之中。
长安城中的万有铁铺,但闻一声沉喝入耳,鲁不空双掌并排向前推出,招式虽然不见如何巧妙,如山潜力却已经遽然迸发,隐含风雷激荡之声,直向慕云胸前攻到。
两人此时仍然隔着不少距离,慕云便感觉巨力临身,连呼吸都困难起来。但他岂肯就此示弱,掌中运起炫阳烈劲,同样由胸口平推而出,正迎上鲁不空这起手一击。
看似相同的一式,却是全然不同的内功路数,一者为丐帮镇帮绝学,一者为昆仑至刚掌劲。
霎那间两道潜力在空中交会,竟爆出一声闷雷般的嗡鸣,直是震耳欲聋。
开门见山一掌交接,鲁不空只是身形微晃,面上倏地闪过一抹厉色。
慕云却不由自主的连退三步,瞬间只觉得胸口如堵巨石,喉间也一片腥甜,险些呛出一口鲜血。
一招之下强弱立判,慕云虽然自知内力不及,心中更多的却是不忿。若非自己大半元功被煅筋锁脉手压制,又岂会屈居下风?
昏沉间还未及调匀气血,慕云便听鲁不空沉声道:“齐朋友还要赐教么?”
慕云胸闷气短,哪还说得出半个字来,只能把激恨的目光盯向鲁不空,满眼都是不忿之色。
这时只见那女子摇了摇头,轻轻一叹道:“蠢才呀,明明已经……唉。”
她虽然欲言又止,慕云却已经听出言外之意,登时也觉得自己太过意气用事,明知对方掌力霸道,又何必以硬碰硬?
鲁不空若是此时乘胜追击,必定能轻松取胜,但他毕竟自恃身份,稍一踟蹰才又道:“齐朋友不肯说明舍弟之事,区区也不愿勉强,但请问鄢姑娘和鱼姑娘如今可还安好?”
他不说还罢,这一说慕云登时想到鄢婷所受之辱,悲愤之下狠呸一声道:“不必多言!还有九招,尽管使来!”
鲁不空见慕云如此强项,不由得皱起眉头,此时只听旁边叱喝连声,原来是那道士为风展翼疗伤告一段落,收功之后一跃而起,顺手解开一众结义金兰被封的穴道。
鲁不空见状自然心头喜慰,随后冷目睨向慕云道:“区区衷心敬佩齐朋友的骨气,但正所谓强弩之末不能穿鲁缟,如今你并无丝毫胜算,还是不要自取其辱的好。”
慕云光是对付鲁不空便十分吃力,何况长安帮几乎全伙聚齐,同仇敌忾之下更加势不可挡。正在他心下发凉之际,便听甘甜的欢呼声传来道:“大哥你来啦!快帮我教训这个狗淫贼,他刚才……哼!”
说话间人影翩然而至,慕云暗中大呼冤枉,正待出言辩解之际,却见麻一锋也冲上前来,破口大骂道:“好你个狡诈狗贼,有胆再跟老子堂堂正正大战三百回合!”
话音方落,那道士的声音又传来道:“大哥,六弟伤势沉重,没有一年半载恐怕绝难复原,这恶贼下手忒也狠毒!”
鲁不空听得又是心焦又是惊怒,便即冷喝一声道:“够了!齐朋友是否还要动手?”
慕云看到鲁不空脸上满挂严霜,心知此战势难善了,索性也不再解释,只是冷笑道:“我说不动手有用么?男子汉大丈夫,不必哩嗦,你既要打,我便奉陪!”
鲁不空闻言正中下怀,立刻一言不发的沉步逼上,掌运无匹雄力,再度劈向慕云。
慕云虽然满腔激愤,心思却出奇冷静,尤其想到那女子的提醒,便不与鲁不空正面抗衡,而是使出云逸八舞闪转腾挪。
云逸八舞固然神妙,但慕云此刻真力不济,而且刚刚受了内伤,身法运使也不免涩滞。
鲁不空的斩蛟七重掌却着实威猛无俦,再配合那闻名遐迩的“神行无影”身法,三招两式便将慕云逼入绝境之中。
堪堪斗得七招之数,慕云早已避无可避,眼见鲁不空又是一道罡风迎面劈来,他只得勉力提起元功,双掌交叠全力封出。
可正在这时,慕云却忽觉眼前一花,鲁不空的身影竟如水雾蒸发一般凭空消失。
慕云心头巨震,不及转念间背后已然横遭如山掌力,当即惨哼一声,踉跄着扑跌出去。
鲁不空得势不让人,左手一探捉住慕云的后衣领,这才沉声道:“第九招。”
甘甜见到鲁不空得胜,登时乐得眉花眼笑,拍着手兴奋的道:“大哥打得好!这才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那和尚不知何时也走上前来,低宣一声佛号道:“阿弥陀佛,这种无耻狗贼,大哥合该以眼还眼、以牙还牙,绝不能让咱们六弟吃亏啊。”
鲁不空打眼一扫,只见风展翼遍身染血、昏迷不醒,终是忍不住心下飙怒,这最后的第十招,必定再无容情!
第0246章 云龙碎空
恶念倏忽闪过脑海之际,鲁不空蓦地掌提雄力,沉喝声中猛击向慕云后心。
这一掌若当真打实,慕云即便最后侥幸能够保住性命,内腑也必然遭受重创。
孰料正在此时,好像已经没有反抗之力的慕云却身躯猛挺,随即背心一道寒芒嗤的激射而出,赫然正是那女子先前以地心绝命针手法打入的那支梅花针!
鲁不空久走江湖,也见过诸般发射暗器的伎俩,但似这等手段却是闻所未闻。
他此前对战之中优势明显,不出十招便擒住慕云,难免有些轻敌,而两人此刻近在咫尺,电光石火间哪还容他再有所因应?
霎时但见梅花针透衣没入,无巧不巧正中鲁不空左胸的璇玑穴。
这璇玑穴乃是任脉重穴,鲁不空顿觉胸口剧痛如捣,真气也瞬间为之涣散,右掌虽然原式击落在慕云后心,雄浑的力道却已经荡然无存。
慕云一招得手,岂容鲁不空缓过劲来,当即双脚连环向后踢出,快逾闪电般猛袭鲁不空腹间要害。
鲁不空回气不及,心知硬抗不得,只能放开慕云的衣领,同时勉力运起身法点足飘退,暂且避敌锋芒。
可饶是鲁不空身法过人,受制之下却毕竟大打折扣,退后的速度也无法跟平时同日而语。
慕云更不迟疑,拧腰一式云燕掠长空,半空中背转过身,双足如影随形般飞踢而至,招招不离鲁不空胸口气脉。
鲁不空眼见躲闪不得,无奈之下双掌疾出,不及霎眼间硬生生接下慕云十几脚攻势。
但如此一来鲁不空毫无喘息之机,真气运转愈加不畅,胸中固是窒闷欲裂,双手同样痛入骨髓,委实已成强弩之末。
慕云连番快攻竟未奏效,也不由得生出几分钦佩,暗忖这位“神行无影”果真并非浪得虚名。
心念电转间计议已定,慕云趁着鲁不空封架之际双足连踏,身子陡然望空拔起,居高临下猛踢鲁不空胸口。
他这番志在必得,已经使出云逸八舞中的最上式云龙纵九天。这一招本来是以双足运劲凭空拔起的提纵术,单凭鼓气御风便可穿空数尺而不落,如今这番巨力全数落在鲁不空掌上,攻势之猛不言自明。
这下此消彼长,鲁不空更是雪上加霜,奋起全力才接了五六脚,便再也支持不住。
随即只听砰砰数声闷响,伴着咔咔清脆裂声,鲁不空胸前的数根肋骨竟被慕云当场踢断!
鲁不空遭此重创,终于再也压不下胸中气血狂涌,哇的喷出一大口鲜血,身子也跟着踉跄欲倒,眼看慕云又踢向他的咽喉要害,却是再无半分招架之功。
这一番惊变突然发生,说来未免有些嗦,但也不过是几个眨眼的工夫。
长安帮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便见鲁不空吐血惨亏,当下不由得齐声惊呼,想要援手却哪还来得及?
慕云恼恨鲁不空先前出手无情,本来已经存了杀心,但眼见对方重伤不支,转念间却终究不愿妄造杀孽。
于是只见他双脚横移,径自踏在鲁不空肩头之上,跟着借势跃上一堵矮墙,便要就此扬长而去。
慕云这番早已算得清楚,鲁不空和风展翼都没有再战之能,余下众人谅他们也追不上自己。既然已经没法解释,索性不再跟长安帮纠缠,孰是孰非留给他们自己评判便是。
至于那女子虽然立场不明,但慕云也不知怎么回事,竟笃定她不会出手为难。否则单凭她那出神入化的暗器绝技,如今又是此消彼长,慕云只怕连半分脱身的机会都没有。
思忖间正在默念诸天神佛保佑,慕云耳边却传来那女子的娇叱声道:“好贼子!给姑娘站下了!”
慕云正自心下一沉,脑后飒飒风响已经逼命而至,他无奈之下正待提气闪避,忽然却又心中一动。
原来这几支梅花针的势头好像劲急无匹,手法却全无半点可取之处,较之先前甘甜的手段也未必强出多少,看来那女子多半还是手下留情,并没有真正拿出压箱底的本领。
慕云一念及此,胸中豪气顿生,索性也不去理会,乘风逸去之势反而更加迅疾。
果然只听飕飕数声,十几只梅花针自慕云身畔飞掠过去,毫厘之间竟连半丝衣履都没碰到。
慕云心下感激,故意痛哼一声道:“好婆娘!这笔帐我记下了,来日必当厚报!”
他这话说来俨然咬牙切齿,内里的意思可全然不同,那女子听罢登时又是欣慰又是好笑。正在她嘴角微翘之际,却忽听慕云一声惊叫,整个人又倒纵了回来。
那女子秀眉一颦,接着只见一块方砖掠过慕云的头顶,轰然击中路边的一堵砖墙,瞬间碎得四分五裂。
慕云勉强拿桩站稳,凝神戒备间疾目一扫,只见甘甜已经扶住鲁不空的身子,正在无比关切的探问伤势,麻一锋和那道士则一脸愤慨之色,左右包抄围攻上来。
慕云不由得心生沮丧,更感觉十分气闷。原来他方才刚要拔步而去,眼前便猛的飞来一件黑乎乎的物事。
这物事不但劲道强猛,更奇的是轨迹变幻莫测,竟将慕云的前进路线完全封死,最终逼得他只得返身退回。
心知对方必定又来了强援,慕云只能振奋精神,暗自戒备间扬声大喝道:“是长安帮的朋友么?贵帮果然树大根深、人才济济,看来今晚是打定主意要把在下留下来了?”
他说罢疾快的瞥了那女子一眼,感激之中又透出几分歉然。那女子却像是有些讷讷,微一颔首便别过头去。
慕云见那女子举止有异,正自微感纳罕,便听一声长笑传来道:“小子说话太没道理,谁是那贼骨头的手下,狄某人不过是出来寻找我家娘子罢了。”
笑声中但见人影闪动,场中霍地多出一条彪形大汉,但见他年约三十五六,身长八尺有余,着一身灰葛布的衣袍。
再往脸上看去,正是卧蚕眉、丹凤眼、宽额窄颧、鼻如悬胆,肤色虽然黑中透亮,牙齿却是洁白如玉。脸上一部络腮胡须根根如戟,再配上那满头随意披散下来的硬挺黑发,更加透出十足的压迫之感。
第0247章 八柱夫妻
黑脸大汉忽然现身,却说是来寻找自家娘子,慕云蓦地心中一动,转脸向那女子看去。
果然那女子眸中隐现不豫,抱起双臂冷冷的道:“贱妾命苦福薄,怎敢劳动狄爷亲自来寻,实在是诚惶诚恐呢。”
慕云心知猜得不错,接着只听那大汉嘿然道:“娘子别闹脾气啦,我跟你认错还不行么,咱们先回家好不好?”
那女子冷笑连连,却是不予回应。那大汉一时无法,尴尬的呆在当场,搓着手做声不得。
这时长安帮众人也都围了上来,麻一锋和那道士横身挡住慕云的去路,甘甜则搀着鲁不空跟在后面,还不忘狠狠的剜了慕云一眼,生似吃了他的心都有。
鲁不空脸色惨白,有气无力的道:“多日不曾拜访,狄兄别来无恙?”
那大汉白眼一翻,优哉游哉的:“我自然无恙,鲁兄看起来可有恙得紧,贼骨头都变成断骨头了。”
鲁不空听得一滞,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煞是难堪。甘甜见状大为不忿,忍不住埋怨道:“狄大叔别开玩笑啦,你们可都是四梁八柱里的人,我大哥给这无耻狗贼伤成这样,难道你脸上便有光彩了么?”
那大汉冷目斜睨,嘿嘿干笑道:“都是四梁八柱里的人不假,可我早说过贼骨头是只纸老虎,偷鸡摸狗也还罢了,打起架来却不济事,这下可应验了?”
鲁不空愈发尴尬,甘甜却不容那大汉继续奚落自家大哥,立刻哼声道:“好呀,狄大叔这么厉害,那你便出手教训这狗贼,我倒要看你是不是真老虎。”
那大汉打个哈哈,不以为然的道:“小丫头还敢用激将法,以为我头一天混江湖吗?哼……这贼骨头深更半夜拐了我娘子出来跟人打架,我不痛揍他一顿已经是手下留情了,哪有再帮他揍人的道理?”
此语一出,甘甜和鲁不空固是齐齐一滞,长安帮其他众人也都心生不忿。
那和尚先自哂然道:“狄二先生系出名门,自然看不起咱们这些江湖草莽,七妹子用不着求他,咱们自己便能料理了这狗贼。”
他此刻抱着仍旧昏迷未醒的风展翼,自己也身受重伤,料理“狗贼”多半是出不上力,嘴上却半点不肯示弱。
那大汉听罢眉峰一轩,正待反唇相讥,却听那女子冷冷的道:“狄爷方才那话可透着恶人先告状的味道了,你在家里招待狐朋狗友不算,深更半夜还领着他们去喝花酒,如今倒好意思来管我的行踪,也不怕丑么?”
那大汉听自家娘子口气严厉,倒不敢再开玩笑,挠着头讪讪的道:“都是旧日的好朋友,既然人家来投奔我,我总不能太小气吧?”
“何况镜花水月楼虽然是青楼,实际可干净得很,我们又没胡来。”
那女子秀眸一瞪,没好气的道:“你少强词夺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些花花肠子。总之我去哪儿你都管不着,你逛完楼子自己回家,继续跟你那帮狐朋狗友厮混去吧。”
那大汉被自家娘子当众训斥,着实也有些下不来台,但理亏之下又不敢过分顶撞。心念电转间忽然福至心灵,只见他看向慕云,拖长声道:“我说娘子,方才我见你跟这小子动手,似乎没出全力吧?”
慕云这阵光听他们夫妻两人斗嘴,竟把自己这“狗贼”晾在了一边,早已有些哭笑不得。此时闻言恍然一悟,连忙一正色道:“惭愧,敢问尊驾可是‘霸王戈’狄前辈?”
那大汉傲然道:“小子还算有点见识,不错,我便是狄苍龙。”
慕云点了点头,又向那女子道:“那这位必定是‘幽凰’李……狄夫人了?”
那女子嗯声道:“贱妾李思蕊,不必提什么‘狄夫人’。”
慕云早听闻慕容卓麾下有四梁八柱拢共十二位高手,其中八柱又分内四柱与外四柱,内四柱以“孤星剑”寒凌霄居首,其他三人便是这里的“霸王戈”狄苍龙、“幽凰”李思蕊和“神行无影”鲁不空。
方才听得半晌,慕云已经心中有数,这下又得到亲口证实,他忐忑之余也下定决心,于是只听他正声道:“狄前辈贤伉俪请了,在下齐慕云,今晚与长安帮的冲突实非所愿,便请两位做个公正如何?”
狄苍龙鼻中一哂道:“小子别以为我刚刚跟贼骨头开了几句玩笑,便是站在你这边的。哼……我们毕竟都为慕容大侠效力,哪有胳膊肘往外拐的道理?”
那道士也插口道:“不错,狄二先生深明大义,怎会平白为贼人开脱?姓刘的你今天重伤长安帮三位兄弟,若是我们还让你这淫贼逍遥法外,那今后岂能在江湖上立足?”
慕云闻言正自一滞,便听李思蕊愕然道:“且慢,这位小兄弟既然自称‘齐慕云’,桑宸你为何称他‘姓刘的’,还有这‘淫贼’的说法又从何而来?”
那道士桑宸还未答话,那和尚已经接口道:“李姑娘别给这淫贼骗了,他便是近日屡屡作案的‘银蛇潘安’刘凌飞,至于‘齐慕云’显然只是化名啊。”
李思蕊听得一怔,随即扑哧一笑,目光转向鲁不空道:“这可奇了,鲁兄咱们两人都跟那姓刘的照过面吧,难不成是你告诉广渡这位齐兄弟便是他么?”
鲁不空也莫名其妙,皱眉间沉声道:“四弟何出此言,你怎知他便是‘银蛇潘安’刘凌飞?”
那和尚广渡察言观色,期期艾艾的道:“这是六弟亲口说的呀,我跟道士听得清清楚楚,绝对不会有错。”
鲁不空毕竟是老江湖,立刻听出事有蹊跷,跟着转向慕云道:“你……咳……罢了,今日是我们栽了,只盼齐朋友明确告知,舍弟究竟有何逾矩之处?”
长安帮众人听鲁不空口气忽转,各自惊愕之余又生不忿。甘甜先自撅起小嘴,鼻中轻哼道:“大哥,咱们现在人多势众,怎么能说栽了,这没道理嘛。”
麻一锋也不服的道:“即便这狗贼不是那什么银蛇铁蛇,可他把六弟打得那么凄惨,咱们怎么能轻易放过他?大哥你先别管,看我把他的狗头揪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