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18章 章秋仙葩
红日西垂,篝火燃起,眼见周围的族民载歌载舞、喜乐非常,邢稚莺也被无比欢快的气氛感染。正在默默给自己打气之际,却听皇甫鹰扬戏谑的声音传来道:“怎么样小莺儿,我这没羽箭没白学吧?”
邢稚莺脸上发热,垂首细声道:“待会儿不许再帮我,我要凭真本事跟人家比拼。”
皇甫鹰扬摇了摇头,同样压低声音道:“单凭你那半吊子的水准,肯定丢尽我小宗师的颜面,我可不能袖手旁观。”
邢稚莺暗自一滞,难掩委屈的道:“那还不是你自作主张,非要我来参加这箭神决,否则我那用得着诓骗人家?”
皇甫鹰扬翻翻白眼道:“是么?那你怎么不早把实话说出来,偏要到这时候才怪我?”
邢稚莺登时语塞,局促间只听皇甫鹰扬嘿嘿笑道:“好啦,反正骗也骗了,你跟侄女都拼到了一百二十步,接下来再努把力,那大牦牛便是咱们的喽。”
邢稚莺只悔一时不慎上了“贼船”,眼下也真不敢将实情说出去,只能叹口气道:“这赛马也已经过去个把时辰了,怎么桑吉玛尔姐姐他们还没回来?”
皇甫鹰扬沉吟着道:“我刚才探问过了,那新月峡谷离咱们这儿有五十多里地,来回大概得一个时辰,估计也快到了吧。”
邢稚莺心中一动,随口问道:“不知道那赛马的彩头是什么,也是牛羊吗?”
皇甫鹰扬莞尔道:“非也非也,那彩头可了不得,绝对是这族里的小伙子们最梦寐以求的。”
邢稚莺大为好奇,一脸狐疑的道:“最梦寐以求的?而且是还是小伙子们?你快别卖关子,到底是什么?”
皇甫鹰扬摇了摇头,感慨的道:“小莺儿还是老样子,从来都不动脑子,遇上事情只会瞪着大眼珠子问人。咳……诗经有云:‘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下你总该懂了吧?”
邢稚莺懒得理会皇甫鹰扬的调侃,顿悟之余抿嘴轻笑道:“原来彩头是桑吉玛尔姐姐,这可有趣了。”
皇甫鹰扬也笑道:“原本是哈大哥的佩刀,三年前才加上侄女,只可惜这彩头一直都没送出去。”
邢稚莺愈发失笑道:“难怪参加赛马的都是小伙子,这彩头的确诱人得很。世叔既然不服老,干嘛不也去试试?”
皇甫鹰扬睨了邢稚莺一眼,淡淡的道:“我如果真的去了,你小莺儿岂不是要变成孤家寡人,这可不太合适。”
邢稚莺听得又羞又气,结结巴巴的道:“我跟你有什么关系,你爱去便去,谁又变成孤家寡人了?”
皇甫鹰扬俨似无辜的道:“小莺儿想多了吧,我的意思是如果没有我在旁边看着你,万一你这‘刁馋’性子发作起来,一不留神惹出什么事端,还刚好落在你祁哥哥的师父眼里,那可真不好收场了。”
邢稚莺明知皇甫鹰扬是诡辩,但再纠缠下去只有让自己更尴尬,无奈只能轻哼一声,转过头去不再理会。
皇甫鹰扬倒也不以为忤,径自拿起身边的皮袋,仰着脖子灌起酒来。几口烈酒灌下,他苍白的脸色总算恢复了几分红润,只是神情中还难掩落寞。
邢稚莺觑得分明,犹豫片刻方细声道:“你这怪病到底是怎么来的,为什么这么久还不见好?”
皇甫鹰扬淡然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总之是无妨之事。”
邢稚莺见皇甫鹰扬意兴萧索,本来还打算问他以后是否同行,这时却也问不出口了。
相对沉默半晌,还是邢稚莺期艾着道:“方才听他们喊我‘章秋仙葩’什么的,那又是什么意思?”
皇甫鹰扬嘴角微翘,含糊的道:“我怎么知道,虽然我在这里呆过一段时日,却听不懂本地土话。”
邢稚莺又碰个钉子,也不禁心中有气,正待冷了脸色不理皇甫鹰扬,却忽听一个爽朗笑声传来道:“好呀,原来你们两个躲在这边,可让我一阵好找。”
邢稚莺循声望去,只见艾莉正捧着一只陶罐,笑吟吟的走近过来。
两人不敢怠慢,立刻上前见礼,皇甫鹰扬抽了抽鼻子,嘿嘿笑道:“其实不必听声音,光闻到这独一份的酒香,便知道是大姐来了。”
艾莉笑嗔道:“算你这小鬼有口福,幸亏我还偷藏了一罐,没给大哥搜刮了去,呵……小菩萨不妨也来尝尝。”
邢稚莺腼腆的道:“伯母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我从来滴酒不沾,所以还请伯母见谅。”
艾莉闻言一愣,随即一拍额头道:“对对对,女孩子喝酒不是什么好事,当初玉菩萨也不喝的。”
邢稚莺想到艾莉初见之时便口出“观世音菩萨显灵”之语,所以对这“小菩萨”的称呼本来并未留意。
可这时又听到“玉菩萨”的名号,她却忍不住心中一动,于是试探着道:“伯母为何唤我‘小菩萨’,这其中可有什么渊源?”
艾莉愕然道:“这……大家都这么叫,我便跟着叫了,有什么问题吗?”
眼见邢稚莺迷惑不解,艾莉登时恍然道:“原来邢姑娘不知道啊,先前你跟我家丫头比射箭的时候,大伙儿都喊你‘章秋仙葩’,那便是菩萨的意思。”
邢稚莺这才明白,羞赧之余又听艾莉兴致勃勃的道:“看来是这小鬼没跟你说,当初大宗师和玉菩萨他们夫妇来过这边,帮咱们赶走了修罗王的手下。”
“后来也赶上年节,玉菩萨凭着大宗师教的没羽箭,一路打败咱们好几个箭术高手。尤其哈图勒那妒夫输了还不服气,硬要加到一百五十步再比,结果人家玉菩萨照样射得准,他反而脱了靶,哈……”
她这厢想起往事,不由得开怀大笑,邢稚莺却早已窘得粉脸通红早知“世叔”心怀叵测、绝无好意,自己明明也留了心,谁想最后还是着了他的道。
虽然心下羞恼莫名,但当务之急还是澄清事实,邢稚莺连忙整整颜色,径向艾莉敛衽为礼道:“伯母切莫误会,我跟世叔只是结伴同行,绝对没有任何私情,这‘小菩萨’的称呼还请你们别再叫了。”
第0219章 骑射双绝
艾莉听邢稚莺说得郑重,也有些拿不定主意,于是向皇甫鹰扬道:“小鬼,到底怎么回事?”
皇甫鹰扬淡淡一笑道:“本来也没那回事,大姐究竟是听谁浑说乱道的,平白污蔑了我们小莺儿的清白。”
他这“清白”二字着实加重了语气,邢稚莺登时一滞,黯然神伤间咬着嘴唇说不出话来。
艾莉更觉诧异,当下讷讷的道:“真的不是?我还听那狗贼叫邢姑娘小嫂子来着,哈图勒那妒夫都跟着起哄。”
她一向是个粗枝大叶的性子,又岂能想通这里面的曲折关窍。邢稚莺稍稍回神,垂首涩声道:“总之还请伯母跟大伙儿交待一下,我跟世叔清清白白,的确没有那层关系。”
艾莉颇不自在的咳了两声,正思谋该如何应答之际,却听皇甫鹰扬不以为然的道:“还是免了吧,反正明天咱们便要分开了,你今后也不会再过来,那又何苦兴师动众呢?”
邢稚莺没来由的心中一酸,皇甫鹰扬也不等她回应,径自抱起酒罐扬长而去。
艾莉见状愈发云里雾里,片刻方讪讪的道:“邢姑娘稍稍委屈一下吧,只当咱们是开玩笑,呵……不如我带你到处逛逛?”
邢稚莺正自满心郁结,闻言无可无不可的点了点头。艾莉登时眉花眼笑,揽住她的手臂絮叨着道:“别这么不开心啦,好好一个菩萨般的人儿不对,不该再叫菩萨,可谁让邢姑娘长得这么美呢?”
“哈……好比当初我们见着玉菩萨的时候,也当场惊为天人,她跟大宗师可是天生一对、佳偶天成、珠联璧合、鹣鲽情深,虽说大宗师的年纪略微大了一点,可只要是情投意合,那又算得了什么呢?”
邢稚莺明知艾莉意有所知,却偏不搭她这茬,只是浅浅一笑道:“伯母当真是文采斐然,连着六个成语都没用错呢。”
艾莉先是一怔,随即扑哧一笑道:“是那小鬼跟你说起我当初丢脸的事情了吧?呵……人活着难免要丢脸,可丢完脸总得长进不是?佛祖教导大家要每日精进,我怎么还能是老样子呢?”
邢稚莺看艾莉笑得欢畅,全没半点长辈的架子,莞尔之余更生出亲近之感,同样笑着道:“伯母说的是,但桑吉玛尔姐姐还得多多精进呀。”
艾莉愈发笑得前仰后合,语声喘喘的道:“这个得怪我,那丫头小时候全学我的样,长大了难免要跟着出乖露丑,咳……她应该没跟你们说过什么‘永结同心’之类的吧?”
邢稚莺说罢本来还有些忐忑,但看到艾莉非但毫无芥蒂,还主动提起当年的“劣迹”,倒也真心佩服她这份爽朗率真,眨眨眼正待回答之际,却猛听一阵欢呼声自远处传来。
两人循声望去,但见一匹青鬃马正昂首嘶鸣着疾奔而来,马上的骑士英姿飒爽、娇艳无方,脸上写满了扬扬自得的神色,可不正是桑吉玛尔?
艾莉眼见爱女归来,欢喜之余抿嘴轻笑道:“这可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唉~看来这丫头今年还是嫁不出去了,可真要愁煞我这做娘亲的喽。”
俨然叹息,满口愁煞,打眼望去却全不是那回事。邢稚莺正自忍俊不禁,桑吉玛尔已经纵马而至,接着甩蹬下马,三步并作两步趋至近前道:“好啦,姐姐咱们这便比箭去,直接一百三十步好不好?”
邢稚莺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一声苦也。这时只见艾莉一巴掌拍在桑吉玛尔头上,佯作嗔怪的道:“死丫头见了娘也不打招呼,老这么风风火火的不长进,以后看谁敢娶你。”
桑吉玛尔委屈的摸了摸头,脸上微现红晕,小嘴一撇不服的道:“那也得他们有本事来娶我呀,一个个慢得好似乌龟爬,哪有半点男子气概,我即便真的要嫁也不嫁他们。”
此时众人刚好围拢过来,闻言立刻爆出一片哄堂大笑,其间不乏屈居人后的棒小伙儿若干,他们的脸色却是实打实的“叹息”加“愁煞”了。
桑吉玛尔暗自调匀气息,捉着邢稚莺的手臂急切的道:“姐姐快走吧,咱们这便一决胜负。”
邢稚莺自知若是没有皇甫鹰扬相助,自己必将大大出丑,一时之间又是惶恐又是踟蹰,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众人不知道邢稚莺的心思,一通“章秋仙葩”的呼喊起来,邢稚莺更加局促,脸色也变得通红一片。
桑吉玛尔见众人只是高呼“章秋仙葩”,也激起了胸中气性,不由分说便扯着邢稚莺往竞技场而去。
两人入场站定,众人则在她们身后围成一圈,欢呼声依旧此起彼伏。
只听桑吉玛尔扬声说了一句什么,便有两名族人举步上前,将远处的两支箭靶又同时往后挪了约摸十步。
邢稚莺纯属赶着鸭子上架,只觉那箭靶看都看不真切,这可该如何射法?
桑吉玛尔当先出场,只见她樱唇紧抿,神色肃然,轻喝声中双臂猛一使力,手中长弓顿时开如满月。
似乎已经不屑瞄准,霎那间只听弓如霹雳弦惊,雕翎箭笔直激射而出,啪的一声稳稳命中箭靶中心,众人看得大为折服,登时一片采声雷动。
邢稚莺见状气势更挫,暗道这位姐姐果然颇有自负的本钱。桑吉玛尔却似浑不在意,只是微笑道:“姐姐该你了,以前我最多一百一十步便守住了大牦牛,这回逼到一百三十步,我可也快不成了呢。”
邢稚莺听桑吉玛尔的口气,自谦之余又透出十足自信,显然已经笃定胜券在握。她心里可忍不住一阵嘀咕,别说一百三十步,便是两百步又如何,反正本姑娘都射不中。
垂首望了望手中的没羽箭,与一般顽石也没什么不同,只是一面打磨的稍尖而薄,勉强算是箭头的模样。
可即便真是甩手箭,邢稚莺也没那份腕力投掷,更别提命中靶心了。
知道结果已经注定,邢稚莺终是咬了咬牙,嗫嚅着道:“还是算了吧,当作姐姐胜了好不好?”
桑吉玛尔摆摆手道:“那怎么成,我这女箭神的名头可不是靠谁让来的,姐姐说这话难道是看不起我?”
第0220章 没羽现形
邢稚莺被桑吉玛尔堵得进退不得,面红耳赤之际直是手足无措,心中更把那位惹事生非的世叔骂了个狗血淋头。
孰料正在这时,她耳边却猛听一个熟悉的声音道:“好你小莺儿,是不是在偷偷骂我?”
一线传音之术,正是皇甫鹰扬,邢稚莺登时心头狂喜,想都没想便将手里的没羽箭作势掷出。
众人但觉眼前一花,随即只听砰的一声闷响,那没羽箭已经牢牢嵌入靶心之中。
场中霎时一片欢腾,邢稚莺紧握着并未射出的没羽箭,耳边又听皇甫鹰扬难掩气沮的声音道:“好你个小莺儿,手脚倒真是快,难道不怕我不肯帮忙?”
邢稚莺嘴角微翘,心忖谅你也不敢,但转念间又稍觉异样,不知自己这究竟是哪来的自信。
对了,反正如果自己射不中,最后丢脸的还是他,鬼才信这家伙真会袖手旁观呢。
邢稚莺暗自得意,又向桑吉玛尔瞟去,只见她瞪圆了双眼,片刻方艰难的道:“好……姐姐真是好本事,咱们再来比过。”
她说罢扬声一喝,命人再次将两只箭靶向后挪去,众人更发出一阵欢呼之声。
转眼间箭靶落定,桑吉玛尔神色稍缓,低眉讷讷的道:“不如这样吧邢姐姐,这次咱们三箭齐发,如果还是不分胜负,便当作是你赢了,这样好不好?”
邢稚莺闻言诧喜,堪称正中下怀,但面上又不便就此应承,反而推辞道:“这怎么好意思,正所谓客随主便,如果真的不分胜负,应该算作姐姐你赢。”
桑吉玛尔垂首赧然道:“我也不瞒姐姐,这一百四十步已经是我的极限了,再远可没法保证能够射中。到时候反正比不过姐姐,姐姐不如发发慈悲,给我稍微留点面子吧。”
她这几句话的声音压得极低,邢稚莺听罢既是好笑又是惭愧,当下俏脸微红的道:“那我却之不恭了,姐姐还请稳定心绪、全力施为,切莫留手才好。”
桑吉玛尔如释重负,便即扬声向周围说了一气,众人随后又暴出一片叫好之声。
邢稚莺只怕皇甫鹰扬没有听懂,觑准时机向他比了个“三”的手势,皇甫鹰扬面色俨然,暗中却以一线传音应了声晓得。
邢稚莺心中大定,接着只见桑吉玛尔抽出三支箭来,同时搭在弦上,双目紧盯着远处的箭靶,神情也紧绷起来。
邢稚莺知道桑吉玛尔这下孤注一掷,必定要用出看家本领了。果然紧接着只听她一声沉喝,三支利箭齐射而出,不及霎眼间已经同时命中箭靶。
众人定睛看去,只见两支利箭左右各中红心,最后一支却稍稍偏出,只落在中环左近,惋惜之余顿时便发出一片唏嘘。
桑吉玛尔同样大失所望,懊恼之下随手将长弓抛在一边,绷着粉脸退了下去,竟是连招呼都没跟邢稚莺打。
邢稚莺见桑吉玛尔如此,心中惭愧莫名,竟有些想打起退堂鼓来。偷偷瞥了一眼皇甫鹰扬,却见他正目光灼灼的注视着自己,脸上都是鼓励之色。
邢稚莺犹豫片刻,耳听众人“章秋仙葩”的呼声愈来愈响,终是暗道一声无奈,扬手便将三支没羽箭一起‘掷’了出去。
场中登时一寂,邢稚莺本拟接下来又是欢呼如雷,孰料待了片刻,却只听阵阵嗡嗡声不断传入耳中,她心里蓦地一沉难道这下出了意外?
难以置信的向皇甫鹰扬望去,却赫然见到他身边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一条沉雄硬朗的身影,而他的右腕正给这人牢牢擒在手中,半点动弹不得。
眼见“幕后黑手”竟给人家当场抓了现行,邢稚莺哪还顾得上方才那三箭有没有命中,脑海中只是轰轰然的不知所措,一张俏脸也胀得通红。
恍惚间猛觉手臂一紧,却是被桑吉玛尔抓了个正着,邢稚莺蓦地一个激灵,忙不迭的挣扎开去,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桑吉玛尔没想到邢稚莺反应这么大,怔了怔方细声道:“好姐姐,谢谢你啦。”
邢稚莺听到这话,知道自己多半是输了,魂不守舍之下轻嗯一声,目光又忍不住向皇甫鹰扬那边瞟去。
桑吉玛尔见邢稚莺神色有异,也跟着转过头去,随即发出一声欢呼道:“师父!您可算起来啦!”
邢稚莺娇躯一震,方才她心神激荡,还没来得及细看,难道那人竟会是瑞阳子?诧异间只听一声轻笑,微带沙哑的声音传来道:“笨丫头还好意思在这儿大呼小叫,刚刚为师的脸都差点让你丢光了。”
说话间但见那人拽着皇甫鹰扬走近过来,似曾相识的眉眼中微现醉意,却不掩一派英风豪气,举手投足隐见大家风范,正是昆仑派擎天宫上德殿掌殿,道号瑞阳子的常万里。
桑吉玛尔闻言晕生双颊,迎上前去撒着娇道:“那是徒儿一时失手了嘛,正所谓‘人有失手、马有失蹄’,总之情有可原不是么?更何况比到最后,结果还是徒儿赢了呀。”
她说罢又向邢稚莺投来感激的一瞥,邢稚莺知道桑吉玛尔误会自己故意让了她,一时之间更觉啼笑皆非。转眸向皇甫鹰扬看去,只见他正紧绷着脸,好像在思忖对策的模样。
众人看到常万里出现,登时又激起一片欢呼,原本那份略显尴尬的静默,至此终于被冲得烟消云散。欢呼中更不乏“章秋仙葩”之声,想来自然是“小菩萨”的忠实拥趸了。
邢稚莺见常万里不住的向众人微笑点头,却并无揭破真相之意,心中一块大石总算落地。刚要上前参见叙话,却听常万里向桑吉玛尔笑道:“还不赶紧牵你家那头牛祖宗回去,等着白送给人家不成?”
桑吉玛尔这次虽然经历了一番波折,但好在最终还是保住了女箭神的称号,欢喜之余粲然一笑道:“是啦,那劳烦师父替徒儿招待一下阴阳大叔和邢姐姐,徒儿去去便回。”
她说罢虚施一礼,随后一溜烟般飞身而去,常万里见状叹口气道:“还是这么风风火火的,也不跟我介绍一下这‘阴阳大叔’和‘邢姐姐’是何许人,那可要怎样招待法?”
第0221章 昆仑瑞阳
邢稚莺听常万里自言自语,正待自报家门,此时却听皇甫鹰扬没好气的道:“老哥真是贵人多忘事,这毛丫头你不认识也还罢了,可咱们多年交情,你连我都不认识?”
常万里打了个酒嗝,拍拍额头道:“不好意思,贫道刚刚喝多了,眼下头晕眼花,看得不甚真切,不过听老弟这口气,难道真是贫道的旧交?”
皇甫鹰扬登时一滞,愈发不满的道:“差不多得了吧,还说什么‘喝多了’,那你能一出手便擒住我小宗师?还是说你们昆仑派也练酩酊诀?”
常万里眯着眼道:“小宗师?好像是结交过这号人物,只是贫道记得这人本事虽然不怎么样,可人品还算凑合,不该像老弟你这样毫无底线,连后生晚辈都要暗算吧?”
皇甫鹰扬闷哼一声,一时之间却又没法反驳。邢稚莺同样尴尬莫名,勉强镇定心神,敛衽为礼道:“平凉治剑馆后辈邢稚莺,见过瑞阳前辈。”
常万里目光一转,点点头道:“这个名号贫道听过,传说中的四小美女之一嘛,我们山上也有一个,只是不知小姑娘跟这位老弟怎么称呼呀?”
邢稚莺脸上一红,期艾着道:“皇甫世叔是江湖前辈,晚辈也跟桑吉玛尔姐姐一样称呼。”
常万里见状倒有些玩味起来,瞄了皇甫鹰扬一眼道:“罢了,贫道实在想不起来,老弟直接通过姓名如何?”
皇甫鹰扬看常万里翻脸不认人,偏偏自己先前一时不慎,结果被他擒住腕脉,真气阻滞之下半点反抗不得,只能忍着气道:“黄山派皇甫鹰扬,道爷这下想起来了吧?”
常万里淡淡的道:“难怪看着有点面熟,皇甫鹰扬贫道自然认得,只是印象里这人的尊号是什么‘一夜七次郎’‘银枪小霸王’之流,什么时候又变成‘小宗师’了?”
皇甫鹰扬的脸色霎时红如猪肝,咬牙切齿的道:“常万里!你他奶……咳……酒可以乱喝,话不能乱说,知不知道?!”
常万里却好似全没半点眼色,依旧醺醺然的道:“哪里是乱说,贫道记得这人当年在醉花楼招惹了七八个姑娘,什么红绡姑娘啊,艳文姑娘啊,还有个特别要好的叫什么来着?……对了,叫莺莺姑娘,还真是巧啊。”
皇甫鹰扬暗叫一声苦也,果然只见邢稚莺脸上露出羞恶鄙夷之色。
常万里打个哈哈,又慢条斯理的道:“其实男人嘛,好这个调调也不算什么,何况老弟还没成亲呢?”
“喂,你老实一点啊,贫道现在喝醉了酒,出手可没轻没重的,打死打伤也不负责。”
邢稚莺看到常万里强势弹压皇甫鹰扬的反抗,反倒觉得十分解气,但毕竟事有轻重缓急,她转念间还是讷讷的道:“启禀瑞阳前辈,晚辈有一件贵派相关之事亟盼告知。”
常万里微觉诧异,却仍是不紧不慢的道:“有事但说无妨,不必这样前辈晚辈的绕来绕去,反正贫道跟令尊不熟,小姑娘叫声大哥也没关系。”
邢稚莺不由得暗自嘀咕,怎么如今这些“大叔”都不服老,一个劲的想做“大哥”?不过嘀咕归嘀咕,该说的话还得说,当下她便理清思绪,将先前之事简述了一番,直说到鱼妙荷帮助慕云脱困一节。
常万里听得神色数变,末了沉吟着道:“所以小姑娘那位义兄实际并非本派弟子,那本派何必为他出头?”
邢稚莺愕然道:“可他身怀贵派上乘武功,想必跟贵派颇有渊源,前辈怎么能坐视不理呢?”
常万里不以为然的道:“本派武学流传甚广,若是不管谁家的弟子捅了娄子,都要本派出面收拾,那一者料理不过来,二者也有越俎代庖之嫌,所以的确爱莫能助了。”
邢稚莺一时语塞,想了想才又道:“可余姐姐还跟义兄在一起,她是一定会管到底的,前辈难道不担心么?”
常万里淡淡的道:“余师侄行事一向有分寸,贫道相信她能善加处置,倒不必刻意干涉。”
邢稚莺听常万里随口推搪,也不禁心中有气,无奈对方毕竟身份特殊,她又有求于人,倒不敢真的出言顶撞。
常万里察言观色,终是摇摇头道:“罢了,贫道回山之后告知赤阳此事,听他裁夺便是。”
邢稚莺心忖虽然缓不济急,但此番报讯总算没白跑一趟,之后只能盼望余冰如和慕云吉人自有天相了。
转念间又心中一动,只听邢稚莺踟蹰着道:“对了瑞阳前辈,不知您近日可曾见过令徒祁学古?”
常万里脸上微现尴尬之色,低头干咳一声道:“祁学古是汉阳张师兄荐来的,为人的确稍显油滑了些。这次他不仅偷溜下山,还胆大包天、入室做贼,日后本派必定会施以严惩,给小姑娘一个交代。”
邢稚莺方才提到祁学古时含糊带过,也难怪瑞阳子会错了意,不过听他这话,显然并未遇上祁学古。
邢稚莺虽然早知希望渺茫,却仍是胸中如堵,脸上也颇见郁郁之色。
常万里自忖教不严师之堕,见邢稚莺好像无意深究,庆幸之余赶紧岔开话题道:“小姑娘方才没说是怎么跟这位皇甫老弟走到一起的,敢情这里面有什么特殊因由吗?”
邢稚莺心头一颤,脑海中蓦地闪过那一抹挥之不去的惨痛记忆,当下强忍着哀伤道:“前辈多心了,晚辈是在路上遇到皇甫世叔,承蒙他仗义相护,才顺利来到这里。”
常万里微颔首道:“果不其然,皇甫老弟见了漂亮小姑娘,一向都是很‘仗义’的。哈……总之勉强算他将功补过了,作弊的事不再追究,咱们一起找老乌桑喝酒去。”
邢稚莺忍不住红晕上脸,莫名忐忑间只听皇甫鹰扬冷哼道:“老哥不是喝多了吗,怎么还要继续?”
常万里打个哈哈道:“难得他乡遇故知,贫道索性舍命陪君子了。”
皇甫鹰扬哂然道:“那老哥还不放开我?这是对待‘故知’的态度吗?”
常万里莞尔道:“待会儿免不了要老弟自罚一坛,贫道可不能让你跑了,还是乖乖跟着来吧。”
第0222章 鹰扬万里
常万里这厢一派霸王姿态,不由分说便将皇甫鹰扬拖走,只留下爽朗的笑声道:“小姑娘也别拘束,多跟大伙儿亲近亲近,咱们这边都是性情纯朴的牧民,不像这位皇甫老弟满肚子花花肠子,哈……”
邢稚莺看着两人一同离去,窘迫之余也不禁暗暗好笑,此时只见桑吉玛尔快步走来,笑嘻嘻的道:“姐姐跟师父聊完啦?那咱们吃东西去,我还有件礼物要送给你呢。”
她说话间顺手揽住邢稚莺的胳膊,亲昵之态溢于言表。邢稚莺知道桑吉玛尔还以为自己先前是故意想让,迟疑片刻终是涩声道:“姐姐千万见谅,在箭神决上是我骗了你,其实都是皇甫世叔帮我的。”
桑吉玛尔先是一怔,随即连连摆手道:“姐姐别谦虚啦,我知道绝对是你让我的,那件礼物你一定喜欢,咱们快去看看吧。”
她这厢也不由分说,扯住邢稚莺拔步便走。邢稚莺直是哭笑不得,心道这才叫“有其师必有其徒”啊~
常万里拖了皇甫鹰扬一路行来,却见他寒着脸闷声不响,于是故意谑声道:“十年没见,老弟倒学会‘静若处子’了,真的不想骂我几句?”
皇甫鹰扬冷笑两声,阴阳怪气的道:“我那些黑历史都已经被老哥抖落干净了,这时候再骂还有用么?”
常万里哈哈一笑道:“这才叫自作孽不可活,虽说人不风流枉少年,可风流过头便要糟糕了。”
“不然看老弟你这副半死不活的德性,是不是因为那个调调搞得太多,结果哪里亏了?”
皇甫鹰扬怒极反笑道:“好容易逮到这条大红鲤,那还不赶紧剥洗干净上锅,生鱼煎成熟鱼,大快朵颐一番?”
他这话说得没头没脑,常万里却登时噎住,顿了顿方含糊的道:“出家人清心寡欲,鸡鸭鱼肉什么的我早戒了,所以有大红鲤老弟自己享用便好,不必招呼我,哈……”
皇甫鹰扬冷哼一声道:“装傻充愣是吧,还不赶紧放手,难道怕我报复你?”
常万里干笑道:“怕,我的确是怕你不自量力,真的来递爪子,最后再大大的丢一回面子,你看我做老哥的多替你着想。”
皇甫鹰扬翻翻白眼,不以为然的道:“十年没见,看来老哥又长进了,那咱们干脆比划比划?”
常万里摆摆手道:“要比也别在今晚,我醉得像滩烂泥,你又病得像只瘟鸡,再打也打不出什么好来。”
皇甫鹰哂然道:“老哥不会是不敢吧?”
常万里哈哈一笑道:“我说老弟,激将法这种小孩子的把戏,再玩便没意思了。何况我当初可是战功赫赫,连天机老魔石万通都打得过,你岂是我的对手啊?”
皇甫鹰扬呸了一声,满脸鄙夷的道:“十个人打人家一个,最后也不过是两败俱伤而已,有什么好显摆的?你要真有那么大的本事,怎么最后围剿杀人魔王没你的份?”
常万里似是一滞,颇见讪讪的道:“赤阳的本事也还凑合,不比我差多少。何况那可是天机石万通,十二魔王之中列名第三的大人物,哪是秦傲天那臭老九能比得上?”
皇甫鹰扬大不以为然,当下冷笑着道:“哦?那试问老哥敢不敢跟‘臭老九’单打独斗?想必是不敢的吧?哼……小弟虽然不才,当年可至少跟杀人魔王当面放过对。”
常万里嘿的一笑,一挑大拇指道:“老弟这丰功伟绩我倒是印象深刻,只可惜你还没走三招,便给人家一刀搠翻,肠子肚子猪下水流了一地,最后还得你老子和我师父合力施为,才保住你这条小命。”
皇甫鹰扬的脸色立刻变得要多难看有多难看,满含不忿的道:“什么还没走三招?明明是十一招!老哥自己没看见,可别听其他人胡说八道!”
常万里但笑不语,皇甫鹰扬见状愈显气急的道:“好!废话不必多说,有胆老哥便放开我,咱们当场分个胜负。我若输了当然随你处置,可你若输了,那便得”
一番慷慨陈词正到了关键时刻,却忽听常万里截口道:“那便得帮着小姑娘料理他那位义兄的麻烦事,老弟打的是这主意吧?”
皇甫鹰扬大出意料,一时之间张口结舌,常万里心下了然,淡淡一笑道:“了不得啊,看来老弟真是收了心,打算娶个老婆回家开枝散叶了?”
皇甫鹰扬脸上一热,讷讷间只听常万里叹口气道:“你们家还真是有老牛吃嫩草的传统,不过这一株我劝你还是尽早收手的好。”
皇甫鹰扬闻言一怔,随即难掩郁闷的道:“老哥管得太宽了吧,凭什么不问青红皂白便让我收手?”
常万里摇摇头道:“没法子啊,这小姑娘我们昆仑派已经抢先订下了,老弟总不致于横刀夺爱吧?”
皇甫鹰扬一惊道:“这……老哥已经知道了?”
常万里嗯声道:“只怪你晚了个把月,前些日子道德经还举棋不定,这时候却多半连聘书都发出去了。唉……如果早知道的话,我一定会帮你争一争。”
皇甫鹰扬心中一动,试探着道:“连段老哥都参与了?你们究竟在弄什么玄虚,还让祁学古假扮做贼去套近乎。”
常万里眉头一皱,疑惑的道:“关祁学古什么事?我们小师弟要成亲,当然由擎天宫操持,那道德经不管谁管?”
皇甫鹰扬恍然一悟,强笑着道:“原来是大名鼎鼎的武林状元,果然是好归宿啊。”
听起来虽然在笑,可这笑声中却满满的尽是酸苦。常万里心中有数,终于放开了皇甫鹰扬的手腕,接着又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此情此景之下,也只能感叹造化弄人了。
慕云和鄢婷跟着鲁不空和甘甜走了约摸小半个时辰,天色已经渐渐黑了下来,正在暗自嘀咕这一程未免远了些,便听鲁不空和声道:“前面便是寒舍了,两位这边请。”
慕云和鄢婷精神一振,眼前只见一座小小的四合院,青砖矮墙几不愈丈,石垒台阶不过两级,朱漆门扉极见单薄,黄铜门当满布锈蚀,简朴之中却又透出几分闲逸之感。
第0223章 疏狂展翼
对视的目光中同时露出诧异之色,只听鄢婷轻咳一声道:“没想到鲁大哥成名已久,身家也称得上豪阔,居处却这么朴实无华,实在是令人意外。”
鲁不空微微一笑道:“钱财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刻意显于人前更是痴愚,但有一方立锥之地遮风避雨,便已足矣。”
鄢婷点头称是,慕云更觉遇上了知音,便即抱拳为礼道:“前辈所言极是,在下衷心赞同。”
鲁不空拱手还礼道:“小兄弟不必如此客套,说起来还未请教你的尊姓大名,不知可否见告?”
慕云正待据实回答,话到嘴边却忽然心中一动。这位鲁前辈看起来耳目甚广,说不定已经知晓一些相关内情,那此时坦诚岂能保证不会惹来一场变故?
既然有所顾虑,慕云终是讷讷的道:“在下姓祁,名叫慕云,只不过是婷……盟主的跟班罢了。”
鲁不空嗯声道:“恕区区愚鲁,敢问尊姓是耳刀祁还是文首齐?”
慕云听不出鲁不空这话有几分虚实,忐忑间咳声道:“文首之齐,倾慕之慕,祥云之云齐慕云。”
鲁不空面露笑意,微颔首道:“原来是齐兄弟,齐兄弟大可不必称呼区区什么‘前辈’,如蒙不弃的话,便与鄢姑娘一般,唤区区一声大哥好了。”
慕云不敢推辞,只能腼腆的道:“那请鲁大哥恕在下僭越之罪了。”
话音方落,却听甘甜小声嘀咕着道:“又是‘大哥’,也不怕叫滥了去,哼。”
慕云闻言大为尴尬,实在料不到这位甘姑娘竟连他的飞醋都要吃。鄢婷也暗自好笑个不住,整整颜色腻声道:“咱们都是好兄弟、好姐妹,也别光站在门口客套嘛,还是进去再说,你觉得呢鲁大哥~”
鲁不空呵呵一笑,继续押着已经气得七窍生烟的甘甜推门而入。
慕云和鄢婷也跟着走进小院,只见当中一间正堂,东西各起了一间厢房,院子中心则是极宽广的一片空地,光秃秃的没有半点景物敷设。
鄢婷暗暗称奇,忍不住探问道:“鲁大哥怎么不在这中间种些花草树木,或是辟个水塘养些鱼虾呢?”
鲁不空但笑不语,慕云却心中一动,当下迟疑着道:“鲁大哥这片空地,莫不是当作菜地种的?”
鲁不空欣然道:“看来齐兄弟跟区区颇为投缘,咱们两人待会儿可得好好喝一杯。齐兄弟说得不错,这里原本是用来种些时鲜菜蔬,以资平日下厨之用,只是如今正值寒冬腊月,却不免有些荒废了。”
慕云精神一振,兴致勃勃的道:“冬天也不是不能种啊,比如我们那里会种萝卜和白菜,还有……”
鄢婷一阵发窘,赶忙打断道:“好了小慕,咱们这次来拜访鲁大哥,可不是为了研究怎么种菜吧?”
慕云登时噎住,难掩讪讪的道:“是在下失态了,还请鲁大哥勿怪。”
鲁不空朗笑道:“齐兄弟言重了,既然是同好,咱们用饭时再聊便是。”
鄢婷闻言更窘,横了慕云一眼,压低声音道:“拜托你呀‘文首齐’兄弟,能不能稍微撑点场面,别什么话都乱说?”
慕云心忖这话题不是你惹起来的么,可这时他也不便反驳,只能苦笑着应了声是。
鄢婷这才面色稍霁,打眼只见正堂和西厢都已经落了锁,只有东厢门扉虚掩,好奇之下沉吟着道:“西边这间应该是甜儿姑娘的闺房了,那不知东边这间又住了哪位朋友,可否请鲁大哥代为引荐呢?”
鲁不空脸上闪过一丝难以觉察的尴尬,低咳一声道:“东厢住的是区区的拜弟,只是这位风兄弟行事稍微有些特立独行,少时待区区嘱咐他一番,再为姑娘引荐如何?”
鄢婷正自诧异,便听一个清朗的声音自东厢传来道:“大哥这话我可不爱听了,我风展翼生来便是这么个特立独行的脾性,无论你如何‘嘱咐’,都绝不会稍作更改。”
话声中但见门扉开启,一条白影飒然闪现眼前,场中诸人登时一寂,慕云更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但见来人身着一袭纯白丝袍,腰间散系同色丝带,足下一双薄底单鞋,整个人透出一派潇洒飞扬的气质。
长长的乌发并未梳髻,只是随意披垂至肩后,一双眼睛亮如拂晓晨星,透射出野性与桀骜的光芒,睥睨间神色似哂非哂,傲慢中尤见几分不屑。
鲁不空先自回过神来,打眼只见慕云不过是神情讷讷,鄢婷却已经微露愠色。
心中尴尬莫名,鲁不空连忙一正色道:“六弟不可无礼,这两位是愚兄的贵宾。鄢姑娘也请勿见怪,这便是舍弟风展翼。”
鄢婷鼻中一哼,虚一敛衽道:“幸会,如此寒冬腊月,风兄还能这般清凉,实在是令人佩服。”
风展翼居高临下的睨了鄢婷一眼,冷笑一声道:“佩服大可不必,风某性喜自在,所以多余的拘束能免则免,世俗之人看来‘特立独行’,那也随他们便是。”
他说话间身形微动,丝袍领口隐约露出一片雪白肌肤,看来内里果真是未着寸缕的模样。
鄢婷毕竟是女儿身,见状不由得脸上微红,移开目光之际咳声道:“受教了,看来我们这些世俗之人还真不配跟风兄结交,鲁大哥你觉得呢?”
鲁不空也没料到双方甫一照面便弄得如此尴尬,只能先向鄢婷拱手告罪,之后又向风展翼道:“六弟,今日便看愚兄的薄面,稍事整备如何?”
风展翼不以为然的道:“免了,大哥的贵宾未必是小弟的贵宾,小弟也没有陪客的义务,大哥敬请自便。不过稍后还请大哥来小弟房中一晤,有件要事需要由你定夺。”
鲁不空叹了口气,颇见无奈的道:“六弟既然不愿意相陪,愚兄自然也不会勉强,只是愚兄还有个不情之请,希望六弟能够答允。”
风展翼微颔首道:“大哥尽管说。”
鲁不空微颔首道:“眼下总要有人作陪,六弟可否帮愚兄请四弟和五弟前来,愚兄不胜感激。”
风展翼似是一滞,片刻方轻哂道:“既然是大哥吩咐,小弟敢不从命。”
第0224章 悉心待客
一个“命”字刚出口,雪白人影已经电闪风飘般疾驰而去,饶是慕云自诩轻功超卓,鄢婷也堪称目力无双,但疏神之下竟都没看清风展翼的形迹,各自不由得心头一震。
鲁不空察颜观色,讪笑着道:“风兄弟脾性如此,两位多多包涵,咳……请往这边走。”
他说罢当先打开正堂房门,甘甜也随后跟上。鄢婷和慕云对望一眼,低低的道:“这风展翼的轻功倒真不错,只是别冻死在外面才好。”
慕云听得忍俊不禁,同样压低声音道:“我听鲁前辈叫他六弟,之前又听甘姑娘提到什么长安帮,看来他们这伙儿人多半也不是泛泛之辈呀。”
鄢婷不以为然的道:“小慕你可别长他人志气,灭咱们自己的威风,咱们六侠盟要是全伙儿都在这里,想必也不会输给他们。”
慕云愈发莞尔,眨眨眼道:“怎么又成了六侠盟,不用我作小厮了么?”
鄢婷睨了慕云一眼,撇撇嘴道:“你也别得意的太早,今天权当本盟主给你个表现的机会,表现好的话再正式提入伙儿的事。”
慕云看鄢婷一副煞有介事的模样,好笑之余又心生甜意,委实受用不已。
说话间四人先后进入正堂,这正堂又是辟作横开三进,中央会客、西为书斋、东为卧房,布置得清爽雅洁、纤尘不染,客厅炉中炭火熊熊,更烘托出一片暖融融的气氛。
鲁不空引着慕云和鄢婷各自落座,这才微笑道:“方才区区已经托人往状元楼订了饭菜,稍后便会送来舍下,鄢姑娘不妨先看一下菜单?若有不满的话还能加以补救。”
鄢婷醒得鲁不空是在路上做的布置,而她对饮食的确颇多挑剔,便老实不客气的道:“那小妹多谢鲁大哥的美意了,只是希望这次鲁大哥的字别再写得教人难以辨识。”
鲁不空虽然遭了鄢婷的调侃,却依旧笑意盎然的将一张笺纸递了过来,口中还不忘谦恭的道:“长安状元楼自然比不上那天下四大名楼,庸凡菜品还请姑娘多多担待。”
鄢婷接过纸笺,略一端详便秀眉一蹙,抬起头来讷讷的道:“唔……这些菜怎么……?”
鲁不空微讶道:“怎么?姑娘可是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
鄢婷脸上微红,期期艾艾的道:“鲁大哥误会了,这些菜都挺好的,我只是有点奇怪,你是怎么知道我喜欢吃这些菜的,莫非也是那人告诉你的?”
鲁不空这才如释重负,点头微笑道:“不错,这诗礼银杏、孔府一品锅、杨梅丸子、麒麟桂鱼、碧螺虾仁、清炖蟹粉狮子头等,听闻都是姑娘喜欢的菜品,餐后还有蜂蜜柚子茶和八色果饯请你品尝。”
鄢婷不禁赧然道:“鲁大哥费心了,我……其实我也没那么讲究啦。”
鲁不空笑吟吟的道:“姑娘不必客气,这点小事区区本来便应该尽心安排。”
慕云听他们两人言来语去,竟颇有一份不足为外人道的默契,自己心里可不免有些发酸,脸上也露出几分落寞之色。
鲁不空觑得分明,赶紧致歉道:“齐兄弟勿怪,咱们两人素昧平生,区区不好揣测你的口味,只能以鄢姑娘为先了。”
慕云摇了摇头,强笑着道:“鲁大哥客气了,在下不过是一介寒微,能有饮食果腹便好,又岂敢奢求什么口味?”
鄢婷闻言顿生局促,心中也为之一怅。鲁不空久历江湖,打眼一扫便窥得几分内情,当下却故作不知,只是含笑道:“区区只顾向鄢姑娘献宝,倒忘了请两位用茶,甜儿你这便去将那雨前龙井沏来。”
甘甜这阵只是鼓着香腮一言不发,此刻闻言更加眉毛一剔,干巴巴的道:“大哥真健忘,你那雨前龙井昨天不是都送给三哥孝敬他老师了么,这时候哪还能沏来待客?”
鲁不空微微一怔,难掩尴尬的道:“是我疏忽了,只是剩下那些铁观音放置太久,恐怕已经没了味道。这样吧,六弟房中应该还有上品的碧螺春,甜儿你去沏来便是。”
甘甜漫应一声,心不甘情不愿的起身而去。鄢婷微一迟疑,轻咳一声道:“听闻鲁大哥如今在朝天阙听差,还是慕容大侠麾下的‘四梁八柱’之一,不知道是真是假?”
她这话问得单刀直入,鲁不空也并未讶异,只是淡淡的道:“姑娘所言不错,承蒙慕容大侠不弃,收区区做个门客罢了。”
鄢婷点头道:“果然如此,那小妹有些事情便想不通了,恳请鲁大哥指点。”
鲁不空仍是淡然道:“姑娘请说,区区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鄢婷抿嘴一笑道:“多谢鲁大哥坦诚,听闻近日崆峒派大举逼上朝天阙,肆意欺辱慕容大侠的门人,那鲁大哥为何还如此悠闲呢?”
鲁不空神色稍敛,缓缓的道:“姑娘既有此问,区区也乐于解答。近日的确有崆峒派之人来慕容大侠的府邸挑衅,区区身为慕容大侠的门客,自然极欲为朝天阙出力。”
“只不过诚如姑娘所说,区区虽属四梁八柱之一,但朝天阙的规矩是四梁主内而八柱主外。所以若无阙内发来的调令,我等八柱都不可妄动,无奈也只能暂作隐忍了。”
鄢婷撇了撇嘴,不以为然的道:“即便有这规矩,可我听说崆峒派已经把朝天阙围得水泄不通,连仆妇小厮都不得出府半步。所以哪怕真有调令,多半也送不到鲁大哥手上,这一点鲁大哥没想过么?”
鲁不空朗笑一声道:“姑娘这话将朝天阙看扁了,纵然是天罗地网,又岂能拘得住慕容大侠的手足耳目,更何况只是一个群龙无首的崆峒派。”
他先前谈吐皆是彬彬有礼,甚至还颇多谦恭之态,这番话却说得神采飞扬,足见江湖豪客的慷慨意气,一旁的慕云也听得为之动容、暗暗点头。
鄢婷眸中同样光芒一闪,紧接着道:“既然慕容大侠有这样的能为,那干嘛这两天都避而不见,还任由崆峒派的人堵在门口大放厥词?我可听说最近风头有变,长安城里不少人都相信崆峒派说的了。”
第0225章 绣鞋疑云
听到鄢婷的质疑,鲁不空却不以为然的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谣言止于智者,至于那些随便听信一面之辞的妄人,又何必将他们放在心上?”
鄢婷听鲁不空一味打马虎眼,多少也有些不快,正在思谋如何套他的话之际,却猛听甘甜带着哭腔的声音传来道:“大哥不好啦!六哥他出事了!”
说话间只见甘甜跌跌撞撞的跑进门来,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却是吭吭哧哧的不知该怎么开口。
鲁不空见状关切的道:“甜儿你先别急,到底是怎么回事,六弟怎么了?”
甘甜皱着小脸,片刻方哇的一声大哭出来,众人正自心头一紧,却听她哽咽着道:“大哥你不知道,六哥是个女孩子啊!”
慕云和鄢婷面面相觑,各自为之哑然。鲁不空也大大一滞,随即横眉嗔斥道:“无稽之谈!六弟怎么可能是女孩子,甜儿你中邪了不成?”
甘甜连忙摇了摇头,呜咽着道:“是真的,大哥老爱去六哥屋里,六哥又是女孩子,你们是不是不要!大哥只许喜欢我一个女孩子!”
鲁不空尴尬得无以复加,再看慕云和鄢婷一脸内容的模样,更加只觉哭笑不得,顿了顿方沉喝道:“好了!到底怎么回事,甜儿你先说清楚。”
甘甜泪眼盈盈的道:“我真的没说谎,刚才我去六哥屋里拿茶叶,结果看到他床底下有一双女孩子穿的红绣鞋,那……那他还不是女孩子么?”
鲁不空听得神色微变,难掩局促的目光扫过慕云和鄢婷,终是讪讪的道:“鄢姑娘和齐兄弟稍等,容区区跟甜儿探查一番,少时便会回来。”
他说罢又向慕云和鄢婷拱了拱手,之后拉起甘甜出门而去。慕云和鄢婷对望一眼,好笑之余却忽然心生异样,不约而同的扭过头去干咳了一声。
慕云强抑心头悸动,若无其事的道:“这位风少侠的确特立独行,鲁大哥有这么一位义弟,平常多半也操碎了心。”
鄢婷脸上隐现羞红,白了慕云一眼道:“要说特立独行,你这死淫贼也不遑多让。哼……你给我老实交代,是不是已经在转什么龌龊念头了。”
慕云可真不知道鄢婷如今对这“龌龊”之事明白几分,闻言苦笑着道:“婷儿你别误会,我只是想到那位风少侠说过要跟鲁大哥在他房中商量要事,那他又怎会这么不检点,所以这事恐怕还有蹊跷。”
鄢婷心中一动,沉吟着道:“这一说我也想起来了,他们现在虽然看似悠闲,但肯定不会真对朝天阙的事不闻不问。嗯……红绣鞋,你说会不会是……?”
两人福至心灵,异口同声的道:“崆峒派!”
这下他们可坐不住了,急忙起身往东厢而去,看到房门大敞也不客气,便即相偕进入屋内。
里面的陈设极尽简单,只见鲁不空正与甘甜纠缠在一起,甘甜泪流满面的扯着鲁不空的袖子,兀自哭个不住。鲁不空则眉头紧皱,一副进退两难的模样,显然头痛不已。
看到慕云和鄢婷进来,甘甜终是不敢再放刁,嘤咛一声背过身去,低低啜泣起来。
鲁不空见状摇了摇头,接着讷讷的道:“两位这是……?”
鄢婷告了声罪,美眸转向帐幔低垂的床下,果然见到一双茜红色的绣花鞋,鞋面之上赫然是一对振翅欲飞的凤凰,看起来莫名熟悉。
两人不由得齐齐变色,慕云一咬牙直冲上前,劈手便掀开那幅帐幔。但见榻上一名绝色丽人正自闭目酣睡,俏脸上满布异样的红晕,竟比那一身大红色的衣裙更加引人注目。
海棠春睡的情状本来便美不胜收,再加上那女子此刻衣襟半敞,内里肌肤隐现,更是撩人心魄。
慕云却毫无欣赏之意,只觉一腔怒火涌上心头,敢情这昏睡的女子不是别人,正是义助他脱出樊笼的鱼妙荷!
鄢婷同样惊怒于心,转身冷然道:“鲁大哥,这怎么说?”
鲁不空不明就里,只道他们两人是怀疑风展翼私德败坏,赶紧一正色道:“两位还请稍安勿躁,这毕竟是舍弟的房间,咱们先出去再作计较。”
慕云怒火更炽,语声凛冽的道:“鲁大哥恕我直言,即便你们跟崆峒派有隙,也不该使用这等卑鄙手段。何况那姓风的竟还对鱼前辈如此凌辱,当真是可忍孰不可忍!”
鲁不空心头一凛,缓缓点头道:“原来两位也认识鱼姑娘,她眼下中的是一种极其霸道的媚药,区区有解毒灵丹可以助她脱离窘境,至于是非曲直,等后面再论如何?”
慕云心中忿怒,正待出言拒绝,却听鄢婷抢先道:“鲁大哥的为人我们自然信得过,是否误会等问过鱼女侠便知,咱们还是先为她解毒要紧。”
她这话明着是对鲁不空所说,实际却是在敲打慕云。慕云毕竟悬心鱼妙荷的安危,当下只能强压怒火,生硬的道:“罢了,还请鲁大哥尽速施为,切莫让鱼前辈煎熬。”
鲁不空点了点头,径自走上前去,将一粒药丹纳入鱼妙荷口中。须臾但见她脸上红晕消褪,鬓边也渗出细密的汗珠,樱口之中吹气如兰,隐约却见是桃红色的诡异气息。
鲁不空见状松了口气,随手将那冉冉而起的桃红色气息收入袖中,随即鼻中冷哼道:“果然是三魅桃花煞,难怪能放倒鱼姑娘这样的老江湖。”
慕云见鲁不空顷刻间便为鱼妙荷解去毒患,惊喜之余却忍不住心生疑窦。鲁不空猜到他的心思,立刻正声道:“两位无须多心,区区久走江湖,这点鬼蜮伎俩自是了然,等鱼姑娘清醒之后一问便知。”
慕云听鲁不空说得郑重,似乎也无从反驳,自己倒生出些莫名歉意。嗫嚅着正要告罪之际,却忽听门口传来一个冷厉的声音道:“你们这些人,凭什么偷进我的房间?”
说话间风展翼已经凛然步入,冷目一扫又沉声道:“七妹子你说,到底怎么回事?”
甘甜明白自己闹了个大笑话,满脸通红之际直是作声不得,一时之间只盼有个地缝儿能钻进去,也好免去这番尴尬。
第0226章 狂风引战
风展翼虽然先声夺人,慕云却不为所动,上前一步沉声道:“风兄请了,擅入阁下寝室的确是我们失礼,但还请阁下解释清楚,为何鱼前辈会在你房里,而且还是这种情状?”
风展翼眼神一凛,鼻中冷哼道:“鱼前辈?看来你们跟崆峒派是一丘之貉了?”
慕云听风展翼出言不逊,恼怒之下愈显沉厉的道:“听风兄这话,鱼前辈的确是你虏来的了?”
风展翼神色倨傲,抱起臂膀淡淡的道:“是又如何?”
慕云和鄢婷对视一眼,随后同时望向鲁不空,只见他眉头紧皱,不悦的道:“六弟莫要意气用事,还是快说出实情吧。”
风展翼微微一顿,紧盯着鲁不空道:“俗话说忠孝难两全,不知大哥对此有何看法?”
鲁不空一怔道:“六弟这话是从何说起,难道愚兄有什么行差踏错,让你生出了误会?”
风展翼一挑眉道:“大哥何必装糊涂,伯母虽然出身崆峒派,可那毕竟是上一辈的事了。咱们七人受了慕容大侠的厚待,自然应该肝脑涂地、忠心报答,这话大哥是否同意?”
鲁不空登时一滞,随即连连摇头道:“六弟误会了,我既然投效于慕容大侠门下,忠于职守便是本分,又岂会因为家母的出身而有所偏颇?”
风展翼哼了一声,不以为然的道:“是么?那这两日崆峒派的人堵在朝天阙门口闹事,还到处造谣诋毁慕容大侠的名声,大哥可曾想过要出一份力?即便不出力也罢,可大哥竟还有闲情逸致请人回来吃喝玩乐,这岂不更加令人心寒?”
他这番话说来直是掷地有声,神色中也透出几分激动,显然是隐忍已久、不吐不快。
鲁不空暗自苦笑,当下轻轻一叹道:“六弟,这件事情稍后我再跟你细说,你还是先将鱼姑娘之事解释清楚可好?”
风展翼对这回答显然并不满意,只见他脖子一梗,生硬的道:“用不着解释什么,这女人正是我捉来的,两位‘贵宾’既然是她的同路人,想替她出头便一起上吧。”
慕云听风展翼供认不讳,忍不住厉斥道:“即便你要对付崆峒派,也不该用这样下流的手段,否则又与那些人人喊打的淫贼何异?”
风展翼眉毛一扬,轻描淡写的道:“说我下流?区区一个半老徐娘,谁占谁的便宜还说不定呢。”
慕云闻言更是义愤填膺,鲁不空暗自扶额,赶紧呵斥道:“六弟切莫胡言乱语!咳……鄢姑娘和齐兄弟也请明察,六弟说的是气话啊。”
慕云气往上撞,心道那可说不定。风展翼也面现哂然,一派倨傲的道:“大哥别自说自话,这件事情的确是我做的。他们若不服气,尽可上来招呼,否则的话便自己乖乖滚出去,也免得我多费手脚。”
鲁不空闻言固是大大一滞,慕云更气得浑身发抖,连鄢婷都禁不住柳眉倒竖,戟指呵斥道:“好啊,猛虎不发威,你真当咱们六侠盟是病猫了?小慕立刻给本盟主出手,好好教训这个无耻混蛋一回!”
慕云此前多少还顾及鄢婷跟鲁不空的渊源,言语间也不好太过强硬,听到这话可真称得上如奉纶音,当即竖掌如刀,振声清叱道:“领命!在下静候风兄高招,请!”
鲁不空看他们两人一言不合便要大打出手,心念电转间径向鄢婷拱手为礼道:“姑娘千万勿怪,六弟性子执拗,一向吃软不吃硬。还请姑娘快些劝住齐兄弟,咱们大家都冷静一些,先把事情说清楚。”
鄢婷冷哼一声,没好气的道:“鲁大哥的贤弟吃软不吃硬,难道小妹便是天生的贱骨头,偏爱吃硬不吃软吗?何况事情都已经十分清楚了,人证物证俱在,还要再说些什么?”
鲁不空连忙赔罪道:“是区区失言了,不过还请姑娘明察秋毫。今日六弟受区区委托,追踪一名无耻淫贼,所以据区区大胆猜想,鱼姑娘非但不是被他所害,反而是由他从那无耻淫贼手中救下来的。”
鄢婷闻言一怔,迟疑间猛听喝声入耳,敢情是慕云已经和风展翼斗在一处。两人这一番拳脚相搏,竟是招招狠辣,全不留半分余地,一时之间满场俱是啪交击之声。
风展翼所使的身法与甘甜相同,正是丐帮的逍遥游,只是这套身法由他使来,着实远非甘甜所能望其项背。但见白色人影如雾似幻,一招一式随心所欲却又妙法天成,果真已经得了那“逍遥”的神髓。
慕云也不遑多让,他身怀昆仑派至高轻功云逸八舞,足下八卦方位踩得分毫不差,奇幻莫测之中又守得滴水不漏,半点不落下风。尤其他这时候虽怒而不乱,倒把那一腔愤慨都化作了克敌制胜的动力。
鄢婷虽然武功不济,眼力却远超常人,见状放心之余径向鲁不空道:“鲁大哥方才提到的无耻淫贼究竟是什么人,真的有那么凑巧,不是你故意拿来搪塞我们的吧?”
鲁不空收回担忧的目光,苦笑一声道:“近日有探马传讯,银蛇潘安刘凌飞已经流窜至三秦境内,接连做下几桩采花害命的凶案。而且以其行踪推断,正是向长安而来,所以区区才命六弟多加留意。”
鄢婷脸上一红,难掩羞恶的道:“原来是刘凌飞那个死淫贼,袖姐早说过他死有余辜。”
鲁不空微颔首道:“不错,此等败类恶业昭彰,区区绝不允许他作乱长安。”
“只不过这厮的轻功的确有独到之处,等闲之人绝难捉得住他。万幸六弟天赋异禀,轻功身法出神入化,区区虽然自号‘神行无影’,但在他面前也只能甘拜下风。”
鄢婷撇了撇嘴,心道这话未免说得太过分了,便待出言讥讽几句。
此时却见风展翼的身法倏地一变,脚下再无天罡北斗之限,唯有一袭白影如风随行,竟让人捉不到半分形迹。
这下鄢婷固是目瞪口呆,慕云更加心生惊异,电光石火间迅速澄思凝虑,默运昆仑派绝学光明神诀。霎时沛然正气充溢全身,一双厉眼精芒电射,决意觑破一切迷障。
第0227章 力克展翼
光明神诀脱胎于昆仑吐纳法,擅能抵御诸般邪魔业障、虚影幻象,昔日慕云正是依靠这部内功,才破了商红袖施展的六魂定心咒术。虽然他受限于修行日浅,火候尚嫌不足,但威力已经远非凡俗可比。
然而这一次的情形却又不同,风展翼的身法迅捷无伦,虽然令人眼花缭乱,可并非以幻象迷惑心智。光明神诀全无用武之地,倒让慕云着实又惊又佩,气势无形中也馁了几分。
这一来此消彼长,慕云招架之际稍一疏神,右肩被风展翼一袖扫中,登时火辣辣的痛入心肺。所幸他此时功行全身,精纯真气循径走脉,呼吸之间便将那痛楚之感消去七八成。
不过饶是如此,慕云仍是暗惊于心,原来风展翼方才所施展的正是佛门流云铁袖功,修为端的非同小可。
鄢婷见到慕云吃亏,不由得掩口轻啊一声,满面俱是关切之色。鲁不空觑得分明,赶忙扬声道:“好了,大家比武切磋、点到为止,六弟你先住手。”
风展翼满拟这下便要将慕云打得仆地不起,孰料对方竟只是微微一滞,便立刻恢复常态,如此更激起了他的斗志,哪还顾得上理会鲁不空的招呼。
慕云一心替鱼妙荷出头,自然也是充耳不闻。不一刻两人又斗了三十招,慕云自知身法难及对手,立定心思也不抢攻,只是见招拆招、稳扎稳打,看起来虽然落在下风,实际上却守御森严、并未吃亏。
风展翼久战不克,终于心生焦躁,蓦地只听他一声长啸,身形竟是一化再化。登时白影幢幢四面八方合围而至,快到极点的攻势将慕云全身要害都笼罩其中,全不辨虚实为何。
这一招他蓄势而发,本打算一击制敌,孰料慕云却是正中下怀,霎那间早已窥破重重虚影间的破绽所在,沉喝声中右手骈指如戟,向着侧后方猛刺而出。
看似朴拙无奇的一招,所刺之处更加不知所谓,却偏偏算准了对手身移影动的轨迹。风展翼大出意料,不及回神之际胸口堪堪中指,心中更加惊骇无地。
慕云一击命中,指间雄劲猝然迸发,中指雷霆震劲会合食指炫阳烈劲透体而过。
风展翼顿觉全身真气一散,胸口中伤之处如遭火炙,险些当场痛晕过去。但他毕竟性情执拗,岂肯轻易吞败,当下把心一横,忍痛强聚真力,双掌交叠猛击向慕云的胸口。
这一下风展翼堪称孤注一掷,慕云却好似早有防备,左手沉潜蓄劲随之迎上,瞬间卷起一片烈岚怒涛。
风展翼全力一掌如中旋风狂浪,立时便被消解于无形,而强横的逆冲之力又逼得他气息猛滞,不由得眼前一黑,闷哼声中如风中残叶一般被卷飞了出去。
眼看风展翼便要狠狠撞在墙上,鲁不空哪里还能坐视,急忙腾身上前接住他的身子,随即掌抵背心,精纯真气缓缓渡入,为他抚平胸中狂涌翻腾的气血。
慕云这一战虽然胜得侥幸,手段却委实正大光明,得意之余抱拳朗声道:“承让了,风兄的身法确有过人之处,在下衷心佩服之至。”
鄢婷这时也小鸟依人般傍了过来,笑逐颜开的道:“小慕刚才打得不错嘛,这下本盟主倒要看看,谁还敢满口喷粪的欺侮咱们,哼~”
她说话间一双妙目径向鲁不空瞟去,揶揄中还带着几分挑衅之意,鲁不空又是无奈又是尴尬,忽然间又心中一动,脱口惊声道:“原来姑娘已经……?”
鄢婷哧的一笑,手里托起一只丝绸锦绣的荷包,得意洋洋的道:“鲁大哥,方才趁你一门心思照料你家贤弟的时候,这钱袋我已经老实不客气的取回来了,这下你认栽了吧?”
鲁不空听出鄢婷这“认栽”二字可不是单指取回钱袋那么简单,无奈苦笑道:“姑娘确实高明,区区不认栽也不行了。只是还请姑娘向齐兄弟分说清楚,莫要当真伤了和气。”
鄢婷见鲁不空服软,心中更加受用,顿了顿方慢条斯理的道:“鲁大哥方才提到那淫贼,你家贤弟当真是……”
话才说到一半,却猛听风展翼一阵呛咳,挣扎着从鲁不空怀里站起身来,兀自粗喘着道:“混账丫头,你咳……你说谁是淫贼?!”
鄢婷哑然失笑,故意扮个鬼脸道:“怎么,你刚才自己承认用媚药算计鱼女侠,又把人家捉回来打算欺负,这还不是淫贼吗?”
风展翼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却没理会鄢婷,反而狠狠剜了慕云一眼,咬牙切齿的道:“好!我是淫贼,正是我想欺负那半老徐娘!姓齐的你别跑,咱们再来比过,这次你要还能打赢我,我随你处置!”
慕云终究是少年意气,不忿之下正待慨然应战,鄢婷却拉了拉他的袖子,低声劝慰道:“算了小慕,这里面可能真有误会,咱们不要逼人太甚。”
慕云闻言一怔,终是闷声道:“要打我奉陪,可风兄最好先说出真相,免得平白受了冤枉。”
风展翼冷笑连连,阴阳怪气的道:“冤枉?哼……不存在的。难得本少爷有兴致跟你放对,不许你临阵退缩。”
话音方落,但见他点足腾身而起,双掌前后交错攻出,直向慕云扑击过来。
慕云见风展翼摆明了胡搅蛮缠,暗悔方才那一指没有运使穿云破石之力,倒让他这么快便压下伤势,又不管不顾的暴起寻衅。
可后悔归后悔,风展翼既然攻上,慕云只能沉着应对,心念电转间拧腰撤身疾退,堪堪已经闪到数尺之外。
这下慕云一是为了避敌锋芒、以逸待劳,二也是怕误伤身边的鄢婷。孰料风展翼却是正中下怀,长臂一伸揽过鄢婷的纤腰,顺势便把她打横抱在怀里。
鄢婷猝不及防,身子腾云驾雾般离地而起,无限羞恼之下一面全力挣扎,一面尖叱道:“死淫贼!快把本姑娘放下!”
风展翼闻言胸中邪火更炽,咬牙间指出如风,连续点中鄢婷周身的几处大穴。
鄢婷登时身不能动、口不能言,只余一双喷火的眸子狠狠瞪着风展翼,直欲用目光将他碎剐凌迟。
第0228章 空穴来风
慕云一时不察,竟被风展翼擒住鄢婷,想要救援又不免投鼠忌器,激怒之下脱口厉喝道:“姓风的,你待怎地?!”
鲁不空也大惊失色,同时呵斥道:“六弟!快放了鄢姑娘,否则休怪我不留情面!”
他这厢疾言厉色,摆足了兄长的气势,孰料风展翼却是充耳不闻,只向慕云邪邪一笑道:“我待怎地?你们既然说我是淫贼,我便淫给你们看看,哈!”
笑声中但见他身形疾转,竟是就近夺门而去,只留下一句狂言道:“拳脚功夫算本少爷稍逊你半筹,你要真有胆量,便再来比一比轻功吧。”
慕云见风展翼扬长而去,更加怒不可遏,正待衔尾追上,却忽然想到鱼妙荷还昏迷不醒,自己怎能放心将她丢在此处?
鲁不空察颜观色,早已看透慕云的心思,当下拱拱手道:“齐兄弟若是担心鱼姑娘的安全,便请在此守候,舍弟则由区区前往追回,不知你意下如何?”
慕云对鲁不空已经全无信任,闻言冷厉的道:“不必了!你那‘贤弟’既然如此托大,我姓慕的也不占他这便宜!”
他说罢索性把心一横,径直走向床榻去抱鱼妙荷,看样子是打算直接将她带走。
鲁不空见状不禁皱眉道:“齐兄弟稍安勿躁,舍弟轻功之高你也心中有数,如此勉为其难岂非误事?”
慕云为之一滞,忍不住怒斥道:“总之都是你疏于管教,才让那厮为所欲为,这次婷儿若是出了意外,我一定要你好看!”
鲁不空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张张嘴却是欲言又止。慕云也懒得再理他,简单为昏迷不醒的鱼妙荷整备齐整,又将她打横抱在怀里,随后推门急追了出去。
场中只剩下鲁不空和甘甜两人,鲁不空又是郁闷又是惭愧,怔怔发呆之际只听甘甜迟疑着道:“大哥,六哥多半打不过那姓齐的,咱们要不要去帮忙?”
鲁不空眉心一拧,没好气的道:“帮忙?你们还嫌帮得不够忙么?别再捅娄子我便谢天谢地了。以后一个月之内,不许你和六弟再出门,一刻都不许!”
甘甜没想到鲁不空会发这么大的脾气,震惊之余更生委屈,索性低头嘤嘤哭泣起来。
鲁不空毕竟对甘甜疼爱有加,见状顿时心头一软,勉强放缓了语气道:“好了,你在家呆着,一切等我回来再说。”
他说罢拍了拍甘甜的肩膀,这才展动身形出门而去。甘甜擦擦眼泪,迷蒙的双眼扫了扫空荡荡的屋子,喃喃自语道:“好话我当然听,骂人的才不理,哼……大哥不肯帮六哥的忙,我自己去帮便是。”
慕云心急火燎的奔出大门,游目四顾间正待寻找方向追击,却忽听远处一角屋檐上传来悠悠的声音道:“哦?你也抱了一个,看来这场比试你答应了?”
慕云循声望去,但见夜幕中白影扎眼,正是风展翼,当下狠呸一声,便即拔步追去。
风展翼纵声长笑,点足如飞鸿逝影,这场轻功比拼也就此拉开帷幕。
两人怀中各抱了一名女子,的确谁都没占谁的占便宜,风展翼腾身在上,穿房越脊如履平地,慕云却是脚踏实地,穿街越巷不甘落后。
两人不一刻便已经转过几条大街,渐渐往长安城西北角方向趋近。风展翼冲在头里,觑得前面一处小庙赫然在望,便即扬声叫道:“四哥五哥何在?有点子上门了!”
慕云猛吃一惊,全没料到风展翼竟存了以多欺少的心思,忍不住怒喝道:“姓风的你要不要脸?!”
喝声中只听庙门吱呀一声,两条人影并肩走了出来,定睛看去原来是一僧一道,年纪约摸都在二十出头的模样,想来便是风展翼那四哥和五哥了。
果然只见风展翼停在两人面前,喘口大气指着慕云道:“两位哥哥,这淫贼便是银蛇潘安刘凌飞,我刚从他手里救下这丫头,不过崆峒派那女人可又给他抢回去了。”
慕云闻言险些喷出一口老血,那僧道两人却脸色倏变,四道冷冽目光一齐向他盯了过来。
风展翼心下得意,面上却半点不露,反而更见诚恳的道:“这丫头中了媚药,我先进庙为她料理,烦劳两位哥哥挡住姓刘的淫贼。”
他说罢径自冲进庙门,慕云见状急红了眼睛,拔步追上之际厉喝道:“姓风的淫贼你给我听着!你要敢对婷儿无礼,我一定将你碎尸万段!”
话音方落,眼前却见人影连闪,同声呵斥中两道劲风分别袭向慕云双肩,原来是那僧道两人联手攻来。
慕云已经见识过风展翼的能为,对这僧道两人自然也不敢掉以轻心。只不过他双手打横抱着鱼妙荷,实是没办法出招封架,无奈之下只好硬生生身形一转,堪堪避过这招合击。
僧道两人联手一击不中,似乎也有些意外,那和尚先自哂然道:“早听闻银蛇潘安刘凌飞腿脚利索,如今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可你要真敢抱着个女人跟咱们兄弟放对,那也未免太过自不量力了吧。”
这和尚身材略显矮胖,着一身黄葛布僧衣,冬日寒夜依旧半敞着襟怀,露出古铜色筋肉虬结的胸膛,两边太阳穴高高凸起,显然是一名修练硬功的好手。
他身旁那道士则身材颀拔、脸型瘦削,天蓝色的道袍洗得干干净净,通身打扮得严整利落,面上虽然带着三分怒意和三分鄙夷,却还留了四分天然和气。
此刻但见那道士手持一口桃木剑,盯着慕云缓缓的道:“阁下真是色胆包天,竟敢闯进长安城为恶,真当这十三朝古都无数武林豪杰没办法制裁你吗?”
慕云察言观色,已经觉出这僧道两人平日必定行事正派,只可惜这时疏不间亲,他又悬心鄢婷的安危,哪有心情跟他们细细分说?当下只能快刀斩乱麻,疾言厉色的道:“两位小心,恕在下得罪了!”
他说罢便抱着鱼妙荷直冲过去,僧道两人见状心头一凛,禁不住面色陡沉,各出一掌封住慕云的去路。
慕云暗道一声惭愧,竟将鱼妙荷的娇躯向前一送,堪堪迎向两人的掌势!
第0229章 拾衣追凶
僧道两人见慕云忽出奇招,直是始料未及,电光石火间也无暇细思,只得生生刹住掌力,反而将自己逼得气息一滞。
慕云这招情急行险,万幸对方果然心存仁厚,他暗呼一声侥幸,便要挺身直冲庙门。
孰料僧道两人竟是反应奇速,但听那和尚一声雄喝,身形立定不动如山,直似巨灵金刚一般横断了前路。
那道士则脚下一滑、向侧飞闪,同时出剑反刺慕云颈间,剑势如疾电冲霄,分明已经下了杀手。
慕云情知硬闯讨不了好,气沮之下蓦地福至心灵,索性将鱼妙荷望空一抛,接着双掌齐出,猛击向那和尚胸口。
他虽然不愿伤人,但唯恐一般掌力难破那和尚的硬功,因此掌中已经携裹穿云破石指力。
巍巍昆仑不世绝学,自然并非浪得虚名,饶是那和尚自负神通,可这下陡然受到重击,也着实生受不得。闷哼声中一个胖大身子好像泄了气的皮球,生生被轰了出去,随即砰的一声撞在小庙的外墙上。
眼见金兰手足一招落败,那道士不由得勃然变色,剑锋反斩慕云腰际,同时冲口呵斥道:“好贼子,今日饶你不得!”
慕云举臂接住鱼妙荷落下的娇躯,脚下施展云逸八舞,险之又险的避过了这一剑。
他这厢正欲再冲庙门,孰料那道士的剑法异常精奇,绵密招式如行云流水,迫得慕云不得不全力应付,再难留心旁骛。
那道士手中虽然只是一口桃木剑,可毕竟强过手无寸铁。反观慕云因为抱着鱼妙荷,行动之间免不了处处受制,十几招斗下来已经落得捉衿见肘、险象环生。
眼见对手分外难缠,慕云虽然自知急怒无益,心中却仍是担心鄢婷的安危。如此一来他心神略分,几次险些伤在那道士剑下。
正在愈战愈苦的当口,却听旁边传来几声呛咳,原来是那和尚摇摇晃晃的站直身子,吐口大气恨声道:“好个刘凌飞,内功竟也恁地了得,和尚倒真是小觑了你。”
他说话间又连声呛咳,嘴角也分明血迹殷然。那道士见状顿生关切,出剑之际便缓了一缓。
慕云怎肯放过这等良机,蓦地清叱一声,手中多出一支精光璀璨的物事,随即全力斩向那道士刺过来的桃木剑。
那道士本来便失了先机,此刻骤见这道精光,更是瞬间为之失神,剑上真力也弱了三分。接着只听啪的一声脆响,桃木剑当场被切成两段,那道士也被震得踉跄退后。
慕云得势不让人,径将那道精光望前一送,堪堪点中那道士胸口的膻中穴。
那道士立时受制,瞠目间惊呼道:“忆瑾!这笛儿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敢情那道精光正是之前小雷赠予的那支玉笛,慕云听那道士知晓玉笛的来历,心中虽然有三分好奇,但这时可也顾不上再探问。于是只听他道声承让,便要继续往庙门冲去。
孰料那和尚还不死心,霍地闪身挡在前面,横眉立目的道:“慢着!好你狗淫贼,想胡作非为先过和尚这关!”
他虽然满腔侠义,但此刻重伤在身,终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慕云见状暗生歉疚,随着一声得罪出口,掌中玉笛同时嗤的一声刺出,正中那和尚左边的肩井穴。
这下他顾及那和尚有伤在身,劲力刻意收回了八成有余,那和尚却仍是抵受不住,当即咕咚一声栽倒在地,竟是闭目昏死过去。
慕云微感意外,但也无暇细思,便即直冲上前,一脚踢开庙门冲入内中。
打眼只见庙中灯火通明,炉上的锅里好像还炖着什么时鲜,隐约透出一股香气。厅中摆着一桌两椅,桌上置了木纹的棋盘,两方黑白棋子俨然鏖战正酣。
四顾之下不见鄢婷和风展翼,慕云不由得更加心焦,拔步再往后进冲入,定睛处却立时心头猛震。
但见东首摆着一张卧榻,上面正铺着鄢婷先前所穿的那件玄色大氅,上面褶皱甚多,痕迹也极其凌乱。
慕云眼前金星乱冒,勉强镇定心神仔细观察,原来庙后还有一道门户,当下便一脚踹开冲了出去。
夜色浓如点墨,寒风凄凉如斯,慕云全身剧烈颤抖,却不知是怒、是悲、是悔、是惜,抑或纯粹的冷。
满心绝望间忽然眼前一亮,竟瞥见前面街角处露出一片嫩黄衫子,分明也是鄢婷今日穿着的衣物。
这下慕云哪敢怠慢,便即三步并作两步直冲过去,待看清时却更是如中巨杵。
原来那衣衫的确是鄢婷所穿没错,但此时只见衣纽散乱、布帛断裂,显然是强行撕扯所致。
慕云双拳紧握,痛心之下竟不由得双目酸涩,险些落下泪来。
浑不知何时早已将这份心意系在了那可人儿身上,如今却因为自己无能,害得她横遭如此侮辱,这正是百死难赎其过。
可既然已经生出憾事,总得先将人救回来,以后究竟如何处置,全凭她心意便是。
慕云一念及此,只能强抑伤痛,继续沿路追下。来到街口之时,赫然又见一条百褶湘裙抛在道旁,看情形多半是风展翼故意留下,当作指引慕云的路标。
慕云恨得几欲发狂,咬紧牙关拔步急追,路上又见到裙带一条、羽靴一双、衬衣一件、衬裙一条,后来便是发簪、耳环、项链、手镯等诸般饰物。此类饰物虽然细小,却是光芒夺目,倒不虞遗漏过去。
这样追了有顿饭工夫,眼前的街道愈显狭窄昏暗。慕云不只怀抱着鱼妙荷,更勉力将散在路上的衣裙饰物也都收拾齐整,手忙脚乱之下只恨自己不是观音菩萨宝相,生不出那三头六臂来应付这等窘境。
头昏脑胀间又转过一处巷口,慕云游目四顾,却是当场怔住,原来不管哪边都不再有“路标”出现。
慕云霎时全身冰凉,心忖莫非这一路奔忙,最后竟被那淫贼风展翼戏耍了?
正在慕云万念俱灰之际,却忽听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道:“小……小慕,是你么?”
慕云心头猛震,急忙循声望去,只见路边一丛茅草中露出一双晶亮的眸子,澄澈的目光中满蕴惊喜,可不正是鄢婷?
第0230章 疼惜示爱
慕云骤见鄢婷,直是大喜过望,连忙疾奔过去,满含关切的道:“婷儿你没事吧?那姓风的淫贼有没有欺负你?”
鄢婷稍稍探出头来,语声发颤的道:“小慕,我真的好害怕,你带我离开这儿好不?”
慕云见鄢婷神色哀戚,登时心下猛沉,痛惜之下柔声道:“婷儿别怕,只要有我在这儿,便不许任何人再欺负你。”
鄢婷定了定神,幽幽的道:“那咱们快走吧,那姓风的淫贼是妖怪,你打不过他。”
慕云闻言一怔,难掩讶异的道:“妖怪?那淫贼究竟……婷儿你为什么这样说?”
鄢婷缩了缩身子,心有余悸的道:“他身上长着尾巴,而且还长在前面,一定是妖怪变的,我被他……总之好可怕。”
慕云大大一滞,想到鄢婷多半已经被风展翼玷污,一时之间直恨得咬碎钢牙,心念电转间早已下定决心,便即郑重其事的道:“婷儿尽管放心,我一定会把那淫贼碎尸万段,否则绝难消我心头之恨!”
鄢婷轻唔一声,显然还有些魂不守舍。慕云见状大为怜惜,霎时也不知是从哪里来的勇气,脱口涩声道:“这次都怪我没保护好你,婷儿你若是不弃,便就此许了我,我保证今后一定真心实意待你。”
鄢婷吃了一惊,随即直羞得嫩脸全红,低垂螓首期艾着道:“你……说什么……许了你,我几时说过……要你负责了?”
慕云翟然一醒,不禁暗骂自己又自作多情,面红耳赤间只听鄢婷细声呢喃着道:“死小慕,没来由的乱说这种话,难道不管你家阿冰了么?哼……家里放着美人鱼,怀里还抱着鱼美人,你好不逍遥快活呀。”
慕云脸上更红,下意识的放下鱼妙荷道:“婷儿你别误会,我不是……”
说话间忽见鄢婷自茅草中探出身来,双臂一圈将慕云搂住,埋首在他胸前道:“死小慕,花心鬼,谁要许你了?哼……本女侠才不跟美人鱼抢老公呢。”
慕云又是惊惶又是受用,片刻方苦笑道:“不许便不许吧,可既然都不许了,婷儿你这样又算什么?”
鄢婷咬着嘴唇,半是羞窘半是幽怨的道:“你少得意,难道只许你欺负我,不许我欺负回来吗?”
慕云只觉啼笑皆非,想了想才凑近鄢婷耳边道:“我欺负你可不光是搂吧?”
鄢婷老实不客气的捶了慕云一记,含羞低斥道:“别的以后再欺负你,眼下我先欺负这个回来。”
她这厢语声酸涩之中还带着几分不服,慕云听罢不由得心中一荡,打眼只见鄢婷上身仅着了一件月白色的兜儿,柔肩玉臂尽皆外显不算,甚至隐约还能看到里面那神秘的景色。一双矮丘中间红痕乍现,竟是天生一枚小巧的海棠花形胎记。
慕云看得绮念横生,紧接着却暗骂自己该死。鄢婷才遭了这番惨痛劫难,自己又来趁火打劫,这岂不与那万恶淫贼风展翼成了一丘之貉么?
慕云一念及此,连忙收摄心神,和声劝慰道:“婷儿你快穿好衣服,我先送你和鱼前辈跟大伙儿会合,然后再回来找那淫贼算帐,保证绝对饶不了他。”
鄢婷轻唔一声,缓缓抬起头来,目光迷离中樱口微张,最终却是欲言又止,倒把一张嫩脸胀得通红。
慕云见状纳罕之余又生局促,挠着头讷讷的道:“婷儿你……怎么了吗?”
鄢婷螓首低垂,忸怩片刻方蚊子哼哼似的细声道:“我……是不是真的……很小呀?”
慕云万没料到鄢婷会蹦出这么一句,一口气没喘上来险些憋死,片刻方艰难的道:“没有,以后……总会好的。”
这话才说出口,慕云便觉得气氛不对,果然只见鄢婷脸色倏变,赌气般扭过头去道:“好啊,我的确是‘小’美人,那回去找你家‘大’阿冰啊,干嘛还要管我的死活,哼!”
慕云虽然自悔失言,可也没想到鄢婷竟还顾得上生这闲气,无奈之下正待劝解,却忽听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传来道:“这么久还没交待完,你们不嫌腻歪,本少爷可等不及了。”
慕云和鄢婷齐齐一惊,鄢婷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显然想到了什么难堪之事,当下咬牙颤声道:“小慕你真打得过那妖怪么?那我那我求你打死他,千万别再让他害人了。”
慕云和鄢婷相处至今,还是头一次听她开口相求,心知她恨绝了风展翼,心痛之下霍地站起,冷冽双目向发声之处瞪视过去,果然见到风展翼正满脸邪笑的盯着他和鄢婷两人。
眼见慕云已经飙怒,风展翼却还要火上浇油,只听他谑声道:“怎么了姓齐的,谁让你的女人中了‘媚药’,本少爷才不得不毅然‘献身’?哈……只是如今原装货变成了二手货,你还愿意要她吗?”
慕云听到这话,霎那间如坠冰窟,最后一点希望也宣告破灭,嘴唇剧烈哆嗦着,嘶声厉喝道:“姓风的!今晚要不杀了你,我便不是娘生爹养的!”
风展翼眼中闪过一抹狡黠之色,跟着哈哈一笑道:“好得很,本少爷也正打算跟你分个高下,有胆量的话便来城西万有铁铺,咱们两人今晚不死不休。”
笑声中人影已经如风飞逝,慕云双目充血,强压心头怒火,转头涩声道:“婷儿你先穿好衣服,待会儿我送你们回客栈,然后再去城西杀了那淫贼,提着他的人头回去见你。”
鄢婷樱唇紧抿,却是恨声道:“不要!小慕你快去打死他,鱼女侠交给我照顾,我们一起在这儿等你回来。”
慕云略一迟疑,摇摇头道:“不妥,留你们在这儿我没法安心。”
鄢婷执拗的道:“你放心好了,我才没那么弱不禁风,咱们六侠盟还要靠我领导,这点小挫折又算什么?”
慕云看鄢婷一派决绝,钦佩之余终是一正色道:“好吧,那我尽快回来,婷儿你千万保重。”
他说罢只觉胸中热血上涌,竟自俯身碰了碰鄢婷的额头,这才转身急驰而去。
鄢婷一张娇靥骤然通红,痴痴的盯着慕云的背影,却只留下一声幽幽低叹。
第0231章 小羊顶人
夜幕低垂,寒风飕飕,却穿不透那篝火掩映下的节日气氛,欢歌笑语中一片热情洋溢,令人感受到发自内心的祥和与安宁。
邢稚莺正屈腿盘坐,怀中还抱着白乎乎的一团物事,细看原来是一只小羊羔。
皇甫鹰扬坐在邢稚莺对面,抱着酒坛咕嘟咕嘟的饮了几口,随后朗然一笑道:“怎么样小莺儿,这下放心了吧?”
邢稚莺脸上红晕隐现,垂首嗯声道:“多谢……你啦。”
皇甫鹰扬笑意不减的道:“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毕竟我跟常老哥交情匪浅,谅他也不好拂我的面子。即便还是不肯亲自帮你的忙,但总算答应明天便启程回去报信了。”
邢稚莺点头道:“尽人事、听天命,相信义兄和余姐姐洪福齐天,不会出什么意外。你这次帮忙的事,我将来也会告诉他们,让他们感激你的恩德。”
皇甫鹰扬摆摆手道:“感激大可不必,我又不是那种市恩贾义之辈,只是小莺儿怎么不叫我‘世叔’了?”
邢稚莺不禁莞尔,当下眨眨眼道:“那是晚辈失礼了,世叔此次大力相助,晚辈若有机会,一定全心全意报答。”
皇甫鹰扬看着邢稚莺那巧笑倩兮的娇俏模样,心中只觉又是甜蜜又是怅然,扭过头去咳声道:“算了,明天再开始叫也不迟,现在你总该告诉我这小羊羔是哪儿来的吧?”
邢稚莺脸上一红,颇见碍口的道:“这是先前桑吉玛尔姐姐送我的礼物,她说听你说我最爱吃羊羔肉,所以特意找来一只送给我。”
皇甫鹰扬一挑大拇指,俨然赞许的道:“不愧是本巨侠的侄女,果然善解人意。那咱们还等什么,今天便让你这毛丫头见识本巨侠烤羊肉的手艺。”
他说罢便要来捉那小羊羔,邢稚莺却微一缩身,嗫嚅着道:“你先别,我又没说要吃它。”
皇甫鹰扬先是一怔,随即恍然道:“对了,我记得你说是喜欢吃炖的,那也没关系,我去借口锅子来,你在这儿乖乖等着啊。”
邢稚莺见皇甫鹰扬便要起身,连忙阻止道:“你慢着,不管是烤的还是炖的,我都不吃了,以后也不再吃了。”
皇甫鹰扬大出意料,满脸狐疑的道:“这是什么话,什么叫以后也不再吃了,这口味能说变就变吗?”
邢稚莺低下头去,一边抚摸着那小羊羔的头顶,一边软声道:“我以前从来都没有见过活的,人家桑吉玛尔姐姐也说他们最忌讳屠杀幼崽,总之……总之我是不再吃了。”
语声温柔低徊,还夹着那小羊羔的几声咩咩轻叫。皇甫鹰扬见状又是好笑又是感慨,无奈摸着下巴道:“原来是小莺儿良心发现、爱心泛滥了,不过你也别太过较真,弱肉强食本来便是自然之理嘛。”
邢稚莺撇撇嘴道:“随你怎么说,反正我是不吃了,况且我也不饿。”
皇甫鹰扬失笑道:“这话我倒相信,这一晚上你吃了小一斤牛肉干,又喝了五六盏酥油茶,这么胡吃海塞,难怪能长这么高呢。”
邢稚莺俏脸飞红,却是无词以对。皇甫鹰扬又瞥了她怀中的小羊羔一眼,咂咂嘴道:“不管怎么说,这也是侄女的一番美意,你平白辜负总是不好,我看还是吃了算了。”
邢稚莺大不以为然,秀眉一蹙道:“你这人怎么连半点同情心都没有,我说不吃便不吃,绝对不会再吃,你要饿了的话,自己找别的吃去。”
皇甫鹰扬气笑不得,忍不住翻翻白眼道:“好家伙,你这习惯吃人家的是小菩萨,我倒成了没有半点同情心的大恶人,这不是颠倒黑白吗?”
邢稚莺登时噎住,半晌方嗫嚅着道:“我已经决心改了,不信你以后看着。”
皇甫鹰扬微微一笑,漫不经心的道:“算了吧,本巨侠可没那个闲工夫,明天咱们便要分手了,你以后还是自己看着吧。”
邢稚莺吃了一惊,脱口轻呼道:“你不跟我一起走么?那你的怪病怎么办?”
皇甫鹰扬挥了挥手,大剌剌的道:“有乌桑老哥在这儿,区区风寒症有什么打紧?等我先养好了病,以后再说其他的吧。”
邢稚莺神情讷讷,只觉有话要说,却偏偏又说不出口,一时之间思绪纷乱如麻,恍惚中又觉鼻中一酸,竟险些落下泪来。
局促间勉强镇定心神,邢稚莺低垂了螓首默不作声,只是轻轻抚摸着那小羊羔。
场中沉寂半晌,终是皇甫鹰扬干笑一声道:“你这毛丫头真不上道,眼看都要跟本巨侠分别了,居然连没半点表示都没有。唉……只顾着亲近那小羊羔有什么用,难不成又想学一招‘小羊顶人’吗?”
邢稚莺正自失神,全没反应过来,兀自茫然的道:“什么小羊顶人,你什么意思?”
皇甫鹰扬悠悠的道:“要学也先学‘小鸟依人’嘛,不然我看你那‘小猪拱人’也足堪大用,不必再继续精进了。”
邢稚莺恍然一悟,霎时直是哭笑不得,顿了顿方嗔声道:“不许再拿那些飞禽走兽比我,不然可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皇甫鹰扬哈哈一笑道:“是是是,不比飞禽走兽,那该是小‘人’如何如何了?”
“子曰:‘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你既是女子又是小人,岂不是加倍难养?将来谁要娶了你,那可有罪受喽。”
邢稚莺被调侃得半句还嘴不得,胀红了脸结结巴巴的道:“你这人乱七八糟,什么女子小人的,哼……强词夺理。”
皇甫鹰扬笑眯眯的道:“这也不能怪我呀,谁让你取了这么一个古怪名字?稚莺,小莺儿,听起来老是长不大,那不好好逗一逗怎么行呢?”
邢稚莺窘不胜窘,轻哼一声转头不理。皇甫鹰扬见状愈发好笑的道:“不然这样吧,看你如今这一个‘莺’一个‘羊’的,索性把我这‘鹰扬’的名字整个送给你可好?”
邢稚莺气笑不得,终是一正色道:“你懂什么,爷爷当初给我改这名字,全因为我是至阴避寒的体质,‘稚莺’刚好谐音‘至阴’二字,这才叫天人相应、福寿绵长呢。”
第0232章 醉戏娇莺
皇甫鹰扬听邢稚莺说罢原委,低头沉吟着道:“原来如此,那还真是我孤陋寡闻了,咳……你原先叫什么名字?”
邢稚莺面现犹豫之色,小嘴小撇道:“凭什么告诉你?”
皇甫鹰扬失笑道:“不告诉有什么打紧,我也不是非知道不可,不过以后可记得告诉你老公,免得人家背地里也笑话你这名字,哈……”
邢稚莺晕染双颊,终是低低的道:“其实告诉你也没什么,我小时候名叫‘纤羽’,纤纤弱质的‘纤’,羽毛自惜的‘羽’。”
皇甫鹰扬嗯声道:“不错,这名字还算有些味道,可纤羽不就是细毛,你还真是个毛丫头。”
邢稚莺为之一滞,不禁嗔怪的道:“你怎么老那么多歪心思,不能不笑我么?”
皇甫鹰扬充耳不闻,兀自兴致勃勃的道:“说起你这名字,我倒想起一个对联,你试试能不能对得上来。”
“这下联是‘粗毛野兽石先生’,那上联应该是什么?”
邢稚莺秀眉一蹙,轻啐一声道:“无聊,你才要去‘砖后死’呢。”
皇甫鹰扬哈哈大笑道:“小莺儿这么敏感,看来是自认‘细羽家禽’了?”
邢稚莺胀红了脸,只恨自己又轻易着了皇甫鹰扬的道,这下更要被他笑话不长脑子光长个儿了。
局促间却听怀中的小羊羔咩咩连声,摇头蹬腿的挣动起来,惊疑之下顾不得再害羞,邢稚莺连忙探问道:“它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嫌我抱得不舒服?”
皇甫鹰扬迟疑着道:“这个我也没照看过呀,不过我猜它多半是饿了,蹭来蹭去想吃奶了吧。”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邢稚莺本来便被皇甫鹰扬的连番调笑弄得草木皆兵,闻言更怀疑他意有所指,忍不住嗔斥道:“你!乱说什么?”
皇甫鹰扬闻言一怔,再看邢稚莺那副羞恼交集的模样,脑海中倏地闪过一具横陈的少女躯体。虽然胸脯还不够挺,屁股也远不够翘,却仍是那么纤柔纯美,令人砰然心动。
艰难的甩了甩脑袋,本来想把那丝绮念挥去,却不料酒意也趁机占领了头顶。皇甫鹰扬脸上蓦地浸染了一层红热,跟着嘿嘿一笑道:“我说小莺儿,你知不知道公羊和母羊有什么不同?”
邢稚莺没想到皇甫鹰扬忽然蹦出这么一句,登时愕然道:“什么不同?是不是公羊长了角,母羊却没有?”
皇甫鹰扬哧的一笑,又含含糊糊的道:“那么公马和母马呢?”
邢稚莺颦起秀眉,不悦的道:“我问你小羊羔的事情,你扯到马身上做什么,我怎么知道公马和母马有什么不同,是不是公马跑得快一些?”
皇甫鹰扬笑得愈发灿烂,俨然赞许的道:“小莺儿真聪明,不过跑得快只是表象,真正的原因你多半不知道,那便是快马加‘鞭’啊~”
邢稚莺听得云里雾里,可见到皇甫鹰扬晃晃悠悠的凑近过来,脸上还带着几分醉醺醺的邪笑,她警醒之下连忙站起身来道:“你只怕是醉了,我去找瑞阳前辈来照顾你。”
皇甫鹰扬干哼一声,摆摆手道:“免了,常老哥的酒量比我还不成,这时候多半已经醉死了,我看还是你来照顾我吧。”
他说话间忽然身子一软,径直向邢稚莺身上倚去。邢稚莺哧了一跳,百忙间也不及细思,连忙松手放开那小羊羔,顺势托住皇甫鹰扬的身子。
那小羊羔倒也乖觉,甫一落地便合身一滚,爬起来后仍在邢稚莺脚边蹭个不住。
邢稚莺见状正自稍稍放心,耳边却听皇甫鹰扬微带喘息的声音道:“不错,小莺儿的身子又香又软,靠着真舒服。”
邢稚莺只觉一阵湿热气息喷在自己鬓边,登时芳心全乱,通红着脸道:“你赶快起来,给人家看到可怎么办?”
皇甫鹰扬满不在乎的道:“小莺儿紧张什么,我可是尊号‘一夜七次郎’‘银枪小霸王’的,区区这点场面,又岂会放在眼里?”
邢稚莺脸上一红,正声低斥道:“堂堂大梁子民,偏要取个倭寇的诨名,有什么好自鸣得意的?你要真是自信枪法过人,我便陪你比上一场,正好让你发发汗、醒醒酒。”
皇甫鹰扬闻言一愣,随即忍不住扶额大笑起来,一时之间笑得涕泗横流,全没半分仪态可言。
邢稚莺见状更吓得魂不附体,哀声恳求道:“你快别笑了,还嫌人家没留意咱们吗,不然你唔……!”
话到中途却倏地顿住,原来是娇嫩的红唇自记事以来首遭入侵,邢稚莺不由得娇躯猛震,恍惚间只余茫然无措。
但失神只是一瞬,邢稚莺当即银牙一咬,一掌猛击向皇甫鹰扬胸口,同时拧身便要脱开。
这一掌邢稚莺是含愤而发,已经用上五成真力。皇甫鹰扬却只是闷哼一声,不仅没有退却,反而又伸臂圈住邢稚莺的腰身,凑近过来道:“想跑?哪有那么便宜的事情?”
邢稚莺气得嘴唇哆嗦,厉声嗔斥道:“皇甫鹰扬!你作死么?”
皇甫鹰扬吐口大气,不以为然的道:“你这毛丫头恁地自抬身价,左不过是给三条腿的妖怪糟蹋过的,我哪里配不上你?”
啪的一声脆响过耳,气恨欲狂的邢稚莺终于彻底爆发,皇甫鹰扬摸了摸烫热的左颊,醉眼迷蒙中只听她戾烈的道:“你,再,说,一,遍!”
皇甫鹰扬还未及反应,右颊上同样啪的一声,明显夹着低泣的声音响起道:“你再说啊!”
皇甫鹰扬轻叹一声,缓缓的道:“是我该死,你爱打便打,只是我这脸皮厚得很,可别打痛了你的手才好。”
邢稚莺本来已经作势要打,闻言却蓦地顿住,勉力压下一声抽泣,随即便掩面疾奔而去。
皇甫鹰扬呆立片刻,终是苦笑道:“罢了,这样也算功德‘完’满了,啧……是说这毛丫头的手劲还真不小。”
正自小心安抚红肿的脸颊之际,耳边却听到几声咩咩哀叫。皇甫鹰扬低头一看,原来是那小羊羔正倚在他脚边,看起来颇有乞怜之意。
顿时一抹邪恶的笑意爬上皇甫鹰扬的嘴角,更似有馋涎滚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