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43章 挑战申屠
鱼妙荷早有腹案,当下微颔首道:“无妨,我代替三师兄跟你们做一个君子协定,由此刻起三日之内,他决不为难你们,任凭你们远走高飞,这样小妹子能否放心?”
慕云知道三日时光正好抵达长安城,心中更加感激莫名。鄢婷同样眼前一亮,却又有些狐疑的道:“可以这样么?万一臭大个儿不认账怎么办?”
鱼妙荷看申屠厉已经痛得面容扭曲,怜悯之余一正色道:“三师兄,眼下再强项也于事无补,正所谓大丈夫能屈能伸,倒不如徐图后计。方才我所说的你若认同,便眨三下眼示意吧。”
申屠厉的目光之中虽然满蕴愤懑,但片刻之后终于还是眨了三次眼睛。
鱼妙荷见状如释重负,鄢婷更加拍手笑道:“好!大伙儿都瞧见了,臭大个儿刚刚同意了君子协定,要敢反悔便是乌龟王八蛋。”
申屠厉脸上闪过一抹赤红,显然气得不轻,商红袖也不禁莞尔道:“行了小妹,女儿家别乱说脏话。申屠三侠在江湖上威名赫赫,岂会随便食言而肥,你这便依照前约,帮他解毒吧。”
鄢婷吐吐舌尖,步履轻快的来到申屠厉面前,稍一迟疑又向雷衡招呼道:“阿衡你过来,我有话吩咐你。”
雷衡听命走近,却又忍不住嘀咕着道:“小妹你真会使毒?我怎么不知道?”
鄢婷神秘一笑道:“耳朵凑过来,我悄悄告诉你。”
雷衡受宠若惊,连忙凑近弯下腰去。鄢婷趁着这一遮挡的机会,疾快的在申屠厉手腕上吻了一下,随即咳声道:“好了,臭大个儿马上便能动了。”
雷衡不明就里,一脸茫然的道:“小妹你刚才说什么了?我怎么什么都没听到?”
鄢婷懒得搭理雷衡,脸上微红之际径向展玫苓道:“怎么样展女侠,你也是用毒高手,应该看得出我已经解毒了吧?”
展玫苓打眼一扫,只见申屠厉的神情果然缓和了不少,脸上也重新恢复了血色。
虽然这血色有些太过浓重,但毒患确实已经减轻,展玫苓暗暗称奇,禁不住讷讷的道:“你方才究竟弄的是什么玄虚?”
鄢婷秀眉一扬,优哉游哉的道:“什么玄虚无可奉告,还有臭大个儿你也听好,以后别再那么蛮横无理,毕竟可不是谁都像本盟主这么好说话。”
申屠厉吸了一口气,脸肌微搐之际喑哑的道:“滚。”
鄢婷扮了个鬼脸,笑嘻嘻的道:“不劳相送,而且我们偏要大摇大摆的‘走’,不怕当……那什么你来追呀。”
她说罢也不管申屠厉气得脸色发黑,径向慕云招呼道:“小慕咱们走,有本盟主罩着你,谅他臭大个儿也不敢造次。”
申屠厉沉哼一声,明显并不以为然。慕云则转向鱼妙荷,顿了顿方讷讷的道:“前辈……有何打算?”
鱼妙荷摇了摇头,语气淡漠的道:“小子不必管得那么宽,趁这三日时光寻个安全所在躲避,否则若是再落到我三师兄手里,你只有死路一条。”
慕云碰了个软钉子,愈发期艾着道:“但前辈为我屡犯门规,倘若贵派有意追责,那岂不是我害了你?”
鱼妙荷尚未答话,展玫苓却已冷笑道:“不错,师姐都是被你连累,你有脸自己逃之夭夭吗?”
慕云为之一滞,迟疑间只听鱼妙荷峻声道:“大丈夫能屈能伸,婆婆妈妈的像什么样子,你这便去吧,记得好好照顾小余姑娘。”
慕云翟然一醒,打眼只见余冰如缓步走近,四目相对之刻,蓦地竟是心意相通,随即只听余冰如和声道:“师弟,无论你作什么决定,我都会支持,不必有所顾忌。”
慕云只觉热血上涌,语声微颤的道:“余……阿冰,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但我……”
余冰如目光澄澈,温情款款的道:“你不必多说,总之我跟你一起。”
再平常也不过的话语,却已道出今生白首之约,慕云一时之间如在梦中,醒神之际却又似身在云端,意气风发之下当即振声道:“申屠三侠,若是我胜得了你手中之剑,你能否担保鱼前辈不受重责?”
此语一出,四侠盟众人无不变色,鄢婷更难掩气急的道:“小慕你疯啦?!咱们好不容易才帮你找到一条生路,凭你的本事怎么可能打得过臭大个儿嘛!”
鱼妙荷同样双眉紧锁,显见不悦的道:“浑小子荒唐透顶,本派的内部事务,哪有你干涉的余地?快些抓紧时间逃命才是正经。”
慕云活动了一下筋骨,径自来至申屠厉面前道:“申屠三侠意下如何,可敢接受我的挑战?”
申屠厉这一阵毒患渐消,僵直的肢体也恢复了知觉,闻言沉冷的道:“我已经承诺,三日之内不为难你。”
慕云摇摇头道:“不是你为难我,是我向你挑战,这样当然不能算你毁诺。”
四侠盟众人听慕云如此说来,更是人人皱眉,鱼妙荷也忍不住嗔斥道:“浑小子不知死活!难道真想把性命交待在这儿?”
慕云不为所动,只是期艾着道:“前辈对我如此青睐,我当然也要回报前辈,否则又与禽兽何异?”
鱼妙荷冷哼一声道:“敬谢不敏!何况凭你那点修为,眼下还功体不全,又岂是我三师兄的对手?”
慕云看着申屠厉道:“申屠三侠先经恶战、后中剧毒,内力也大有亏耗,这一点倒不算他占便宜。”
鱼妙荷禁不住暗自扶额,申屠厉却是冷然道:“姓慕的小子,你当真要向我挑战?”
慕云一正色道:“自然并非玩笑。”
申屠厉缓缓抬起手臂,周身骨节发出一阵噼啪闷响,冷目睥睨间沉声道:“好,若你胜得了我,杀徒之仇一笔勾销。”
慕云肃然道:“所谓杀徒之仇本来便无从谈起,我只要你担保鱼前辈不受重责。”
申屠厉目光一注,霍地惊喝道:“废话少说!”
喝声中但见臂展如龙,六尺巨剑早已破空斩落,狂烈剑劲搅得四周气流乱涌,连丈许外的四侠盟众人都感觉呼吸困难。竹风吟和商红袖不约而同的挺身护住鄢婷,对视间各自难掩忧色。
第0144章 兔子蹬鹰
慕云先前旁观申屠厉对战童桦,早知这厮惯于先声夺人,所以实际也有所防备。
此刻他掌中的无形秋水顺势刺出,随后才振声喝道:“申屠三侠小心了!”
这一下慕云刻意掩藏剑路,申屠厉果然不曾察觉,及至锐利剑锋砭骨生寒,才醒得对方已经攻至自己咽喉。
申屠厉这一惊非同小可,百忙间竭力错步拧身,毫厘之间堪堪避过索命一击。
但饶是如此,申屠厉仍是惊出一身冷汗,至于观战众人更加目瞪口呆,浑不知他为何主动放弃抢攻之势,其中只有鱼妙荷似有所悟,原本紧锁的双眉也悄然舒展开来。
慕云本无伤人之意,却也没想到申屠厉的体型如此壮硕,竟还能这般灵动驱避,暗叫可惜之余抖擞精神道:“申屠三侠不必手下留情,今日咱们两人定要分出胜负。”
申屠厉心中暗骂,却又看不出慕云究竟是如何发动攻势,巨剑顿地之际不敢轻举妄动。
慕云岂容申屠厉想清辨明,当下朗笑一声道:“申屠三侠存心相让,那我可要冒犯了,留神来!”
他说罢骈指疾探,仍是无声无息的刺向申屠厉胸口。申屠厉虽然圆睁双目,却看不出半点蛛丝马迹,无奈之下六尺巨剑横空一拦,谅慕云也难越雷池半步。
孰料这时却忽觉腰侧锐锋袭体,申屠厉不由得勃然变色。原来慕云方才骈指一击只是虚招,实际却早已剑交左手,此刻趁虚而入,正是志在必得。
申屠厉猝不及防,又兼招已用老,这一下再要闪避已是不及。紧接着只听嗤啦一声,他腰间的衣袂已被斩落一幅,当场血光迸现。
众人原本以为双方实力悬殊,慕云多半凶多吉少,鄢婷更是低垂螓首,竟不敢看场中战局。怎料申屠厉甫一接战便负伤亏输,直让众人大跌眼镜。
竹风吟和商红袖齐齐惊咦出声,雷衡也挠了挠头,难以置信的道:“怎么回事?这人怎么会小竹的招数,难道他也是黄山派的?”
黄山派向来以无形剑气独步武林,竹风吟听罢却是摇摇头道:“不对,慕兄并非师父的徒弟,况且本派草创至今不过二十年,也并未听说其他门人开宗立派,这……的确是匪夷所思。”
商红袖也沉吟着道:“慕兄的招式奇诡绝伦、大异常理,看似剑法却又不是剑法。咳……敢问余姑娘,这可是贵派秘传的武功?”
余冰如双目紧盯战局,缓缓摇头道:“或许是我孤陋寡闻,师弟一身所学都出自昆仑,但他这路招式,连我也看不出是何来历。”
事实上别说旁人,便是慕云自己都说不清他此刻用的究竟是什么招式,只因要刻意掩藏剑路,所以许多平日用熟的招式都得另辟蹊径。如此一来反而收到奇效,使得申屠厉无迹可寻,越斗越心生焦躁。
不觉间两人已拼至三十招之数,申屠厉虽然每一剑皆有开山裂石之威,但慕云所施展的云逸八舞同样是昆仑派绝技,沉着应对之下分明游刃有余。
申屠厉连经恶战毒患,内力运转毕竟大受影响,而慕云倚仗神兵利器之助,更对他形成极大掣肘,原本还打算速战速决,这时却直感力不从心了。
观战众人也都看出慕云稳立不败之地,余冰如固是满心快慰,鱼妙荷也暗暗点头,鄢婷更加笑逐颜开的道:“好个死小慕,本盟主先前还真是小瞧他了,看来臭大个儿也不过如此,展女侠你说是不?”
展玫苓正在暗中运功冲穴,对鄢婷的调侃只是冷哼一声权作回应,鄢婷却又眼珠一转,脆声娇喝道:“臭大个儿,你可是武林前辈,这么久都打不过小慕,真是羞也羞死了,难道还有脸再打下去吗?”
她不说还罢,这一说申屠厉更加恼羞成怒,闪念间心中早有定计。趁着慕云一剑走空,但见他拔步一跃而起,暴喝声中巨剑如天雷殛落,锋刃所向竟是左近的鱼妙荷!
这一下奇变陡生,慕云哪敢怠慢,不及细想早已猱身扑上,一剑猛刺向申屠厉的背心。
这一招慕云是情急而发,再没有半点转圜。此时却见申屠厉剑势猛坠,剑锋在地面之上重重一击。而他则借着反挫之力,凌空一脚后蹬,不偏不倚正中慕云左边肩窝。
这一脚的力道何止千钧,慕云肩头登时如遭巨杵轰击,当场一口鲜血狂喷如雨,紧跟着断线风筝般仰身飞跌了出去!
众人见状禁不住齐声惊呼,申屠厉更不迟疑,拧腰转背巨剑横拉,便要腾身衔尾追上,将慕云拦腰斩成两段。
这时只见红影飘飞,却是鱼妙荷倏地欺近过来,口中同时娇呼道:“三师兄手下留情啊!”
申屠厉只觉两道锐锋袭向自己腰后,恼恨之下霍地回身怒视。鱼妙荷的峨嵋刺攻到申屠厉腹间,却是再难递出分毫,俏脸发白之际期艾着道:“三师兄,得饶人处且饶人,这少年……”
申屠厉更不打话,瞬间极烈真气提至顶峰,张口便是一声怒啸。这一声啸端的是穿金破玉,鱼妙荷身上本有旧伤,登时已是伤上加伤,双耳嗡鸣间头晕目眩,娇躯无力的晃了两晃,就此委地晕厥过去。
但经过她这一番延滞,四侠盟众人也及时护在神志昏沉的慕云身前。申屠厉挥手解开展玫苓受制的穴道,随即斩钉截铁的道:“无关之人都给我滚,否则统统陪葬。”
鄢婷气得发懵,当即尖叫道:“臭大个儿说话不算数,你真的要做乌龟王八蛋?”
申屠厉冷冷的道:“是这小子惹我,却非我为难他。”
商红袖啐了一口,不忿的道:“枉你申屠三侠武功盖世,打不过便滥施诡计。方才慕兄若非顾及鱼女侠的安危,又岂会着了你的道?”
申屠厉仍是冷然道:“兵不厌诈,生死自负。”
竹风吟面皮紧绷,咬牙沉声道:“慕兄是我等的朋友,申屠三侠若执意为难,我等只有拼死一搏。”
展玫苓款款上前,满面哂然的道:“师姐被那小子连累成这样,我正一肚子火没处发,你们运气不好,便来经验我真正的手段吧。”
第0145章 书生孔方
展玫苓傲然一语出口,却听雷衡狠呸一声道:“谁还怕你那些死蛤蟆、烂虫子了?反正小妹要保的人,你们休想动他一根汗毛,大不了跟雷爷爷打一场!”
慕云虽然还昏昏沉沉,但听罢四侠盟众人这一番慷慨陈词,心中也直是感动莫名。
眼看双方一言不合便要再起混战,此时却听大门外传来清朗的吟诵声道: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颂声抑扬顿挫,令人不由得心荡神驰,倏忽只见一人从容迈进大门,俊美无瑕的面庞上带着如春风般和煦的微笑,一身雪白的儒士装扮纤尘不染,当真是好一位颜压宋玉、貌比子都的偏偏浊世佳公子。
慕云强打精神望去,只见此人颇为眼熟,脑海中蓦地灵光一现,敢情他便是昨日在扶风城郊外的那间野店之中,曾经与自己有过一面之缘的那位俊美儒生。
慕云这厢正自暗暗惊奇,鄢婷却也难掩诧喜之色,略一迟疑方娇声道:“是你呀。”
那儒生点头一笑道:“小~妹你好,咱们又见面了,还真是有缘啊。”
鄢婷抿嘴一笑,拿手一指申屠厉和展玫苓道:“好啦小孔,那边的臭大个儿和小婶子要找我们的麻烦,你管不管呀?”
展玫苓如今仍是云英未嫁之身,听到这声“小婶子”委实气得不轻,正待出口呵斥之际,却听那儒生彬彬有礼的道:“崆峒派的申屠三侠和展女侠,不知两位与小妹有何过节,可否说出来大家参详一番?”
展玫苓面对那张足可颠倒众生的俊美面庞,霎那间也不知怎地,竟是连半点脾气都发不出来,顿了顿方轻哼道:“我们要对付的并非令妹,纯粹是令妹多管闲事,这也能怪我们吗?”
那儒生微微一笑道:“原来如此,不过小妹一向是非分明,所以可否请两位稍作通融,依了她的意思?”
展玫苓明知对方是强词夺理,却偏偏说不出拒绝的话来,申屠厉见状一皱眉道:“你究竟是何人,又有何资格在此说长道短?”
那儒生拱手为礼道:“是寒生疏忽了,未曾主动自报家门。”
“咳……寒生姓孔,单名一个方字,乃至圣先师四十八代玄孙是也,庚戌年间乡试考取解元功名,至今尚未婚娶。”
展玫苓听罢禁不住玉颊泛红,垂首低咳一声道:“孔方?这名字未免儿戏了些吧?”
那名唤孔方的儒生摇头一笑道:“家严如此取名,寒生只得遵从,展女侠不信也罢。”
展玫苓登时语塞,申屠厉却冷笑道:“圣人子孙也管不了武林中的事情,想要我们通融,先胜过我手中之剑吧。”
孔方叹了口气,慢条斯理的道:“孟夫子曰:‘以力服人者,非心服也,力不赡也,以德服人者,中心悦而诚服也’申屠三侠和展女侠都是有德之人,何苦非要动辄便以暴力服人呢?”
申屠厉耐着性子听完,这才沉声道:“我敬你是读书人,能够出口成章的确才情不凡。但我幼居蛮邦,识字也是有限,对你这番宏论却只能想起一字恭维。”
孔方为之莞尔道:“申屠三侠果然磊落坦率,那不知你想起的是哪一字?莫非是‘好’字?抑或是‘对’字?”
申屠厉缓缓摇头道:“都不是,我想起的只有‘滚’。”
展玫苓闻言扑哧一笑,那边四侠盟众人虽说同仇敌忾,这时可也忍不住脸肌抽搐,强忍笑意之下神情古怪之极。
孔方粉面泛红,勉强正声道:“看来申屠三侠的确不服汉化,尚未理解‘恭维’之意。”
“也罢,既然如此便依申屠三侠,你们两人尽管齐上,寒生恭候指教。”
申屠厉和展玫苓对视一眼,还是展玫苓蹙着眉尖道:“你可莫要妄自尊大,漫说我们两人联手,只怕三师兄一个你都敌不住。”
孔方负手而立,傲然一笑道:“展女侠无须顾虑,与其打完一个又来一个,还不如一次了结来得干脆,请两位这便一展高招吧。”
他这番忽作傲岸姿态,气质更与先前不同,展玫苓愈发芳心可可,正待耐心再加劝解,却听申屠厉暴喝一声道:“如此得罪了!”
喝声方落,巨剑倏起,嗡的一声猛劈向孔方头顶。展玫苓心下一叹,同时挥掌攻出,但她毕竟有所保留,掌风之中并未蕴含毒质。
孔方面对两大高手的夹攻,神色却更显从容,霎时只见他双手齐出,左边成爪扣向展玫苓的手腕,右边则骈指夹向申屠厉的剑身。
电光石火间招式交接,只听申屠厉和展玫苓各自惊呼道:“灵犀锁?”“阴阳扣!”
孔方左手牢牢扣住展玫苓的腕脉,右手双指竟阻住巨剑斩落之势,面带微笑间悠悠的道:“不错,正是破煞三式。”
申屠厉雄力猛催,却偏偏再难将巨剑压下分毫,而展玫苓和孔方肌肤相触,当下不由得心如鹿撞,却哪还能再生出半点挣扎之意?
两人面面相觑,各自震惊莫名,片刻方听申屠厉闷声道:“罢了,今日逊你一筹,俟后再行讨教。”
孔方呵的一笑,撤招退后之际依旧负手而立,跟着不温不火的道:“‘以力服人者,非心服也’,申屠三侠如今应该深有体会了吧?”
申屠厉面沉似水,径自拔步而去,展玫苓正待负起昏迷的鱼妙荷,却忽听慕云疾声道:“且慢!你们不能带走鱼前辈。”
展玫苓气往上撞,可还没等她开口驳斥,便听孔方悠悠的道:“展女侠还是听这位朋友的劝告吧,否则再起争端恐怕有伤和气。”
展玫苓心道这哪里是劝告,分明是威胁,但眼见申屠厉脚步不停,她心念电转间也只能轻哼道:“好……但我师姐若是少了半根汗毛,本姑娘一定要你们十倍奉还。”
她说罢便展动身形,紧随申屠厉而去,两条人影很快消失无踪。场中唯见孔方如玉树临风一般,脸上的笑容更透出几分莫测高深。
第0146章 莺翔西荒
众人见孔方一招迫退申屠厉和展玫苓,都禁不住大为倾倒,鄢婷径自快步上前,笑靥如花的道:“不愧是小孔,真没让我失望,嘻……你怎么会跑来这里的?”
她说话间不忘连使眼色,孔方心领神会,于是微微一笑道:“诗经有云:‘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小妹你如此品貌出众,寒生正是一见倾心,所以才不揣冒昧、追随左右啊。”
鄢婷俏脸微红,先白了孔方一眼,随后清咳一声道:“那你以后可得多多表现了,毕竟对本盟主‘寤寐思服’的可不只你一个。”
雷衡听得一阵心虚,禁不住脸上发热,抓耳挠腮的跟着众人上前见礼。
慕云尤其满心感激,忍着伤痛郑重躬身施礼道:“这次多蒙孔兄解围,否则若真连累了婷儿他们,在下九泉之下也没法心安啊。”
孔方伸手相扶,同时笑着道:“兄台无须多礼,昨日相见之时,寒生便看出你气宇不凡,如今能够稍尽绵薄,寒生也颇感荣幸。”
竹风吟也满脸钦佩之色,由衷赞叹的道:“孔兄不仅武艺超绝,以一敌二尚且游刃有余,更加还胸藏锦绣、文采斐然,这等才华风标,委实令在下汗颜无地。”
孔方报以腼腆一笑,接着却叹口气道:“小妹,日后你若是再打抱不平,多少也斟酌一下实力差距,否则只怕连我也救你不得。”
说罢只见他脸上陡现潮红,噗的喷出一口鲜血!众人见状急忙上前照护,鄢婷也惶急的道:“小孔你没事吧?刚才还好好的呀。”
孔方摇了摇头,苦笑着道:“申屠厉的巨噬剑岂是好接的,我若非勉为其难摆了这场空城计,恐怕早已败了。”他说到这里终于支持不住,就此闭目晕厥过去。
众人见状各自哑然,所幸此时的镇鳌府已是人去楼空,正好留给伤患调养,当下便由鄢婷指挥分派,众人各自布置房间休整不提。
西荒沃野,天高云淡,骏马飞驰,奔行似电。马上骑士一身玄色劲装,背负一口黑鞘长剑,恰与那匹乌骓马相得益彰。
细看时只见她云鬓高挽、秀色无伦,正是平凉治剑馆的大小姐,飞雪娇莺邢稚莺。
蓦地乌骓马发出一声惊嘶,紧接着明显放缓了脚步。邢稚莺暗吃一惊,打眼却见前方现出七八条灰色兽影,个个都是长嘴尖耳、细眼阔口,向前突出的鼻子里喷着粗气,白森森的牙齿直教人不寒而栗。
邢稚莺识得这是荒原上的野狼,心中不由得一阵打鼓,当下牵拉缰绳停住马匹,随后锵的一声拔出宝剑,只待这班畜牲再靠近些,便下马将其一网打尽。
虽说艺高人胆大,但邢稚莺平生委实不曾与兽类相斗,这时忐忑之余还带着一丝兴奋,双目牢牢觑定那领头的一只高壮野狼,满拟稍后便拿它开刀祭旗。
孰料这群野狼倒也乖觉得很,似乎识得邢稚莺并非易与之辈,逼至十丈开外便纷纷停步,只是龇牙咧嘴的瞪着眼前的一人一马,双目之中分明凶光隐现。
为首的野狼色作苍灰、大如牛犊,此刻只见它前腿蹬起、后腿微屈,仰起三角脸盯着兀自严阵以待的邢稚莺,眼神中似乎还有几分嘲讽的意思。
邢稚莺暗自一滞,有心催马上前,却又怕马匹畏怯而陷入围攻之中。一时之间委决不下,只能继续强打精神,盼望群狼按捺不住,再趋近一些才好下手。
如此僵持了约摸顿饭工夫,邢稚莺反倒有些沉不住气,正待抛下心中顾虑,策马上前将群狼杀开,不想正在此时,却隐约听到急促的马蹄声自身后传来。
诧异之下回头一望,邢稚莺当场惊出了一身冷汗,原来此刻正在她背后,竟有三只野狼悄悄逼近过来,当先一只甚至已经侵入她周围丈许之内!
眼见阴谋败露,三只野狼更不迟疑,便即嚎叫着一齐扑了上来。
邢稚莺银牙暗咬,觑准时机长剑猛劈,登时将当先的野狼拦腰斩作两段。
血雨喷洒中惨嚎未绝,两外两只野狼却已左右分袭、攻至切近。邢稚莺顾不得擦去脸上的血水,手中长剑顺势连挥,两只野狼当场身首异处。
虽然顷刻之间连毙三狼,但邢稚莺仍是心有余悸,正在暗呼侥幸之际,又猛听一声尖利嚎叫传入耳中。那乌骓马吃这一吓,禁不住四蹄一软,哀嘶着瘫倒在地。
原来这声嚎叫正是发自那为首的野狼,邢稚莺恶战之余回气未及,此刻正是猝不及防,伴着啊哟一声尖叫滚鞍落马,脑海中顿时已是一片眩晕。
无奈福无双至、祸不单行,那为首的野狼岂肯错过良机,立刻领着群狼疾速冲上。
此起彼伏的嚎叫声慑人心魄,不断在邢稚莺的耳边回响,群狼都是一般心思,直欲将眼前的少女撕作碎片、分而食之。
邢稚莺这下摔得不重,慌忙挣扎着跃起身来,挥动宝剑又斩杀两只野狼。
但群狼攻势甚猛,几个照面便使得邢稚莺力不从心,慌乱之下出剑又失了准头,情势也更加显得岌岌可危。
那为首的野狼觑得分明,趁机掩至邢稚莺背后,接着一蹬腿猛然窜出,狠狠一口咬向她颈侧。
邢稚莺正自勉力应对群狼的扑击,待到反应过来却为时已晚,霎那间整个人如坠冰窟,差点当场骇晕过去。
千钧一发之际,倏见一枚飞石破空袭至,堪堪正中那为首的野狼后脑,击破颅骨直嵌入脑髓之中。
那为首的野狼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嚎,身躯重重的摔在邢稚莺脚边,脑后破孔血涌如泉,眼见是不活了。
邢稚莺死里逃生,庆幸之余更生激愤,直将群狼视作仇敌一般。而群狼失了主脑,本已胆战心惊,这时再难逞凶,只余逃命而已。
邢稚莺却放它们不过,兔起鹘落间剑光缭绕,须臾早将群狼斩尽杀绝。
喘着粗气还剑入鞘,又听嗒嗒的马蹄声缓步走近,邢稚莺想起方才全凭人家相救,满心感激之下便待躬身道谢。
孰料定睛处却是大出意料,邢稚莺登时脸色一变,脱口惊咦道:“你!怎会是你?”
第0147章 本尊天狼
来人抬腿下马,睨视间悠悠的道:“没错,正是本巨侠。”
邢稚莺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低头讷讷的道:“你怎么……还跟着我,我早说过了,不许你再缠我。”
来人正是皇甫鹰扬,闻言鼻中一哂道:“好个不通世务的毛丫头,这便是你对待救命恩人的态度?”
邢稚莺脸上发烧,愈发低垂着头道:“救命之恩我日后一定会还你,可你要缠我……我决不答应。”
皇甫鹰扬心下苦笑,无奈干咳一声道:“你不用紧张,我只是有件事想告诉你,当时……欺负你的那只妖怪,前些天已经见了阎王,你不必担心他再来害你。”
邢稚莺娇躯猛震,失声惊呼道:“真的?!是你杀的吗?”
皇甫鹰扬讪讪的道:“那倒不是,不过我总也算出了一份力。”
邢稚莺心绪激动,半是欢喜半是茫然,片刻方喑哑的道:“不管怎样,我都要谢谢你,你……还有其他事吗?”
皇甫鹰扬看邢稚莺又要逐客,转念间淡淡的道:“本来没什么事,但刚才看到你连几只畜牲都对付不了,本巨侠慈悲为怀,便再护送你一程吧。”
邢稚莺被调侃得面红似火,又羞又气的道:“皇甫阴阳!我是生是死都是自己的事情,即便给狼吃了也是活该,你……你要是再缠我,我可要对你不客气了。”
皇甫鹰扬不意竟惹出邢稚莺这么大的脾气,愣了片刻才摸着下巴涩声道:“你刚刚叫我什么?皇甫‘阴阳’?阴阳怪气的阴阳?”
邢稚莺余怒未消,粉脸紧绷着道:“我指的是太极阴阳,阴阳怪气是你说的。”
皇甫鹰扬郁闷不已,索性一瞪眼道:“是‘鹰扬’!鹰击长空的‘鹰’,神采飞扬的‘扬’,懂?”
邢稚莺轻啊一声,难掩尴尬的道:“是……是吗?我……那先前是我没听清楚,对不住。”
皇甫鹰扬苦笑着道:“算了,像你这样糊里糊涂的毛丫头,本巨侠也犯不着跟你计较。”
邢稚莺愈发局促,有心解释又怕对方打蛇随棍上,一时之间直是进退两难。
此时忽见皇甫鹰扬目光一注,径直向邢稚莺身后看去。邢稚莺暗吃一惊,同样转身观望,只见一名牧人打扮的汉子正向这边走来。
此人身长七尺有余,脸上生着连边络腮的油黑钢髯,戴一顶狼头冠帽,身着狼皮夹袄,足蹬高帮马靴,看起来颇见风尘仆仆。
虬髯汉子来至近前,冷漠的目光四下里一溜,随即只听沙哑的嗓音道:“女娃儿,这几只狼都是你杀的?”
邢稚莺手里还握着染血的宝剑,自然推搪不过,只好点头道:“不错,这位大叔有何指教?”
虬髯汉子微微一顿,蓦地撮唇厉啸出声,接着只见一道惨白光芒乍起,霍地猛劈向邢稚莺头顶。
邢稚莺早有警惕,正待勉力相抗,不料此时她背后的衣衫却被人拉住,一扯之下身不由主的倒飞了出去。
拿桩站稳之际定睛再看,却见皇甫鹰扬蹬蹬蹬连退三步,紧接着弯腰发出一阵剧咳。
邢稚莺大为惊骇,连忙上前将皇甫鹰扬搀住,难掩担心的道:“你没事吧?这人真那么厉害?”
皇甫鹰扬喘了口气,兀自强项的道:“那也未必,本巨侠……咳……要不是这些天染了风寒,又哪会……咳……把他放在眼里。”
邢稚莺看皇甫鹰扬气色极差,心中愈发慌乱,此时只听那虬髯汉子冷笑道:“敢杀本尊的狼,唯有死路一条,女娃儿可有觉悟?”
邢稚莺勉强镇定心神,扬眉呵斥道:“你究竟是什么人,凭什么说这些野狼是你的?”
虬髯汉子握着一柄惨白色的骨剑,脸上带着残忍的快意,一字一顿的道:“不凭什么,只凭本尊是天狼尊。”
朝阳初升,去往长安的官道之上赫见马车飞驰,前面的赶车人正是慕云。
看到前面已是一处峡谷,慕云稍一转念便放缓车速,随后回头向车中道:“阿冰你还撑不撑得住?不行的话咱们歇会儿再走?”
车内的余冰如微微掀开帘幕,柔声劝慰道:“我无妨,咱们再加把劲,早日到了长安城才好安心。”
慕云伸了个懒腰,眨眨眼道:“阿冰你这坐车的当然‘无妨’,我这赶车的可累得够呛。更何况咱们这也不是长程健马,再不让它歇息一下,待会儿真要欲速则不达了。”
余冰如听慕云说得有理,终于点头赞同。慕云拨马将车驾停在路边,余冰如一面自车中递过食水,一面关切的道:“前面还有多少路程,咱们大约几时能到?”
慕云哈哈一笑道:“阿冰用不着悬心,这条路我来的时候走过,前面是金龙峡,出去之后再有不到百里便是长安城了,现在天刚放亮,日落之前肯定能进城。”
余冰如点了点头,却又不无担心的道:“只不过咱们跟慕容大侠素昧平生,倘若他不肯仗义援手或是从中调停,那又该怎么办?”
慕云沉吟着道:“原本我也有这层顾虑,但慕容大侠一向以处事公允著称,加上我还是他的本家,想必他不会拒人于千里之外。”
余冰如先是一怔,随即忍俊不禁的道:“你这人真不害臊,认亲也不是这样乱认法。”
慕云一本正经的道:“怎么是乱认,说不定人家正是姓‘慕’,然后名字叫做‘容卓’呢。”
余冰如直是气笑不得,白了慕云一眼道:“不跟你闹了,咱们这次不告而别,你那几位‘五侠盟’的朋友一定十分担心……尤其是鄢姑娘。”
慕云摇了摇头,隐见自嘲的道:“婷儿已经拉着孔兄组成了那‘五侠盟’,我这样一身是非的无名之辈,还是不凑热闹比较好。”
余冰如察言观色,抿嘴轻笑道:“是吗?可我怎么觉得你是因为吃醋才非要不告而别呢?”
慕云斜眼一睨,嘿嘿笑道:“有吗?可我怎么觉得阿冰你倒是因为吃醋才会这么问呢?”
余冰如心生局促,扭脸轻哼道:“又来浑闹,我当然知道你是不愿意连累他们。可鱼前辈如今伤势未愈,咱们把她也抛下,总归有些不妥。”
第0148章 金龙峡口
慕云听余冰如提到鱼妙荷,不由得挠了挠头,难掩心虚的道:“没事,婷儿他们会照顾前辈的。咳……阿冰你也别光顾着想事情,吃饱喝足才有体力赶路嘛。”
余冰如微一颔首,拿起一块鹿糕送进口中,想了想又莞尔道:“毕竟还是鄢姑娘心思灵活,找出五蟒帮的那些借据来付之一炬,这样可真算是一件大功德了。”
慕云不禁扶额道:“好了阿冰,能不能别三句话不离‘鄢姑娘’?之前的事情我已经跟你交代清楚了,我跟婷儿绝没有什么其他隐情,你尽管放一百个心吧。”
余冰如低垂螓首,幽幽的道:“你不用笑我,鄢姑娘那般出色品貌,任谁见了都要心生倾慕……”
慕云摆了摆手,径直打断道:“对了,要说到品貌,阿冰你既然许了我,那也该让我一见真容了吧?”
余冰如闻言一滞,片刻方喑哑的道:“你放心,等咱们到了长安,求得慕容大侠的庇护,我……我便把一切都告知你,那时候再由你……由你如何。”
她心中虽然满怀忐忑,慕云却偏偏会错了意,脸红耳热之际干咳一声道:“那个倒是不急,阿冰你可别把我当成渔色之徒,总之千万不要勉强才好。”
余冰如呆了一呆,终于也醒过味来,羞恼之下狠啐一声道:“你这人!乱七八糟、不知所云!休息好了便快些赶路,免得给人抓住杀了,由你……由你死无葬身之地。”
她说罢便赌气放下帘幕,再不理会慕云。慕云见状暗骂自己多嘴,只好三口两口吃完干粮,重新上车驱马前行。
马车自金龙峡口进入,经大小石峡绕过将军山,再转过前面的莲花峰便可出谷上得大路。
慕云一路打马疾行,来到此处却忽然心中一动,打眼只见峡口凉亭之中现出一条人影。
此人着一身杏黄衣袍,顶心发髻束着铜冠,身量虽不甚高,却自有一派卓然挺拔之气,令人不由得心生敬仰之意。
这金龙峡山色清幽、古意盎然,平日也多有慕名前来游览之人。只是此刻天色微明、寒气正盛,并非最佳的游览时机,况且端看此人的风标气度,恐怕也绝非一般游客。
慕云心中陡生警惕,虽说此人所着并非崆峒派的服色,却未必不是崆峒派请来的帮手。申屠厉自己不便出面,只好请人助拳,如此也说得通。
思忖间马车已行至那凉亭近前,果然只听那黄衣人扬声喝道:“少年人止步。”
此时才看清他的容貌,年纪应该在六旬以上,满头银发梳得一丝不乱,面相清嶙而肤如莹玉,其中隐约还可见神光流转。
一字横眉飞扬入鬓,深褐眼瞳疾厉如鹰,口鼻轮廓直似刀削斧斫,分明透出过人的坚毅和镇定,颔下一部银髯,更衬出一派飘逸出尘的气质。
慕云顿觉一道无形威压劈面而来,几乎是下意识的拉住马缰,暗自戒备间抱拳为礼道:“这位前辈请了,不知为何唤住在下?”
黄衣人面沉似水,缓缓的道:“少年人,便是你练成了先天无极剑罡?”
慕云心头猛震,暗忖自己这“先天无极剑罡”的名头一向所知者甚少,看来这黄衣人必定与崆峒派难脱干系。
黄衣人察颜观色,鼻中一哂道:“吾观你方今气蕴,内功虽已有几分火候,可若说练成剑罡,却还相差甚远,你可敢承认?”
慕云岂肯示弱,便即朗笑一声道:“眼见未必为实,在下究竟有没有练成先天无极剑罡,阁下一试便知。”
黄衣人眉峰一轩,隐见嘲讽的道:“哦?少年人色厉内荏,仍旧心存妄想?呵……可惜凭你资质,还未入吾法眼。”
慕云横遭奚落,更是气往上撞,忍不住咬牙冷哼道:“阁下好狂的口气,那在下便领教你的高招!”
余冰如听慕云一言不合便要挑战旁人,错愕之余慌忙劝阻道:“师弟且慢,咱们跟这位前辈无冤无仇,切莫多生枝节。”
她说话间早已探出头来,可也不认得那黄衣人。慕云却早认定黄衣人是崆峒派的帮手,闻言斩截的道:“阿冰你别管,这人摆明了要找咱们的麻烦,我这便料理了他。”
余冰如双眉紧锁,还待再加劝解,黄衣人却已轻蔑的道:“少年人不知进退,若是真有胆量便动手吧。”
慕云因为遭遇构陷,这些时日里多受屈辱,胸中早有块垒难消。此刻眼见黄衣人倨傲至此,长久积存的愤懑不由得一同爆发,只见他霍地起手立势,振声怒喝道:“来吧!嘴上说再多都没用,你想要将我拿下,便使出浑身解数吧!”
黄衣人负手而立,不温不火的道:“昆仑派长于内功吐纳,轻功身法亦为上乘,但剑法若无数十年浸淫,绝难领悟其中真髓,少年人在吾面前用剑,实可称班门弄斧。”
慕云听罢更生激愤,当下也不再多言,沉喝声中无形秋水展若蛟龙,卷起一阵飒飒罡风,怒斩向黄衣人胸前。
黄衣人轻咦一声,抬手之际骈指如戟,迎着剑势反击而至。这一招看似平平无奇,慕云却着实大吃一惊,原来对方所攻之处正是他剑招承转的软肋。
虽然自负秋水神剑锋锐无匹,但招式既然已经被对方洞悉,慕云只得咬牙变招。随即只见秋水剑锋倏化双龙盘绕,左右分袭黄衣人两肋。
黄衣人气定神闲,顺势剑指一沉,稳挟风雷直破中宫而入,正刺向慕云剑势方落未起之处,依旧不见半分差池。
慕云两招受制,其势已然用老,心知此番的确遇上了绝顶高手,他索性一横心猛提真元,内力化作四道潜流,随着剑锋源源洒出,将黄衣人胸腹之间的要害尽揽于其中。
黄衣人嘴角微扬,双指蓦地一曲,竟是无比精准的点中秋水剑脊。
慕云只觉一道浑厚内力顺着剑身骤然袭至,登时忍不住气血狂涌,苦心布下的攻势也立刻消弭于无形。
黄衣人拇指前伸,拈住秋水剑刃,接着冷冷一哂道:“好个先天无极剑罡,原来竟是如此这般,唉……凡俗之辈徒污神器,委实可悲可叹。”
第0149章 没羽黄衫
慕云勉强压下翻腾的气血,忿怒交迸之下大喝一声道:“老匹夫!”
喝声中秋水神剑绞转如轮,惊起一片寒飙狂澜,真气激扬鼓荡之中,剑锋化作出海九龙,腾云振爪怒袭向黄衣人胸前。
黄衣人目中寒光一闪,剑指顺势斩落,精纯无匹的剑气应指而发,重峦叠嶂般正迎上怒涛龙吟。霎那间直似壁立千仞、坚不可摧,纵有惊涛滚滚,却也终究化作点点飞沫,就此逸散无踪。
双剑交击一瞬,慕云只觉秋水神剑再也拿捏不住,脱手震飞之际虎口见血,紧接着雄浑潜力又如泰山压顶般罩落。
慕云避无可避,只得全力相抗,随即只听一声闷哼,人影已被凌空击飞。虽然勉强拿桩站稳,却终是忍不住呛出一大口鲜血。
余冰如见状急忙自车中掠出,无限惶怕的扶住慕云,接着径向黄衣人哀求道:“前辈神功盖世,还请饶恕敝师弟。”
黄衣人尚未答话,慕云却已挣开余冰如的搀扶,怒目瞪视之际咬牙切齿的道:“老匹夫!果然好本事,既然崆峒派不肯放我生路,今日咱们正好在这儿彻底做个了断!”
余冰如闻言大惊,想要制止却已不及,只见慕云狠狠吐出一口血水,随即聚起全身元功,双掌化纳阴阳于其里,终成万变不易之元能,脸上亦是从未见过的冷峻与决绝。
随即只听慕云雄声一喝,双足点地腾身跃起,双掌齐出错影奏杀,神威赫赫如骄阳之升,气概勃勃似怒龙之噬,誓将眼前敌手一击毙命。
黄衣人脸上首次现出凝重之色,剑指一划竖于眉心,空寂之中却见清圣光华冉冉毕现,观之恰似释迦多罗临凡,将一切凶戾尽化于无形。
万千掌影临身之刻,黄衣人同时剑指划落,掌势与剑气交击一瞬,却见慕云双掌一翻,沛然真气顿时化作无底漩涡,引动天雷地火交相辉映,势不可挡的掌劲奔涌而至。
黄衣人骤逢招中极招,面上却露出慈和法相,但见一道磅然正气由他眉心处凝华尽释,千钧一发之际正将慕云志在必得的杀招完全笼罩。
祥和宁静的清圣之气所至,狂风巨浪瞬间复归于无。慕云只觉全身一阵脱力,双掌虽然印上了黄衣人胸前的衣衫,但这一下早已不存半分内力,要伤敌无异于痴人说梦。
慕云正自心下一凉,眉心却已被一指点中,登时不由得万念俱灰,耳边只听余冰如失声哀呼道:“前辈手下留情啊!”
慕云又是羞愧又是凄凉,真恨不得立刻死在剑指之下,也免得受这番锥心的折辱。
孰料黄衣人却自行收指退后,接着微颔首道:“不错,少年人功体不全,兼且有伤在身,竟还能逼得吾运剑相抗,已经算是极难得了。”
慕云殊无死里逃生的庆幸,屈辱之下反而满含戾烈的道:“老匹夫!你不用在这儿惺惺作态,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我总归是问心无愧!”
余冰如心中其实早有猜想,闻言顿时吓得冷汗直流,连忙呵斥道:“师弟不可无礼!这位前辈只怕是”
黄衣人大手一挥,径直打断道:“少年人出言不逊,若没有正当理由,可休怪吾施以惩戒。”
慕云早已气昏了头,索性豁出去的道:“老匹夫你一定是崆峒派请来助拳的吧?哼!我早说过杜泽韬根本不是我打死的,即便你们不问青红皂白,非要草菅人命,也让崆峒派自己来,不要假手他人!”
黄衣人耐心听慕云说完,这才咳声道:“少年人是如何认定崆峒派请吾助拳?”
慕云狠呸一声道:“老匹夫明知故问,我那‘先天无极剑罡’只对姓佟的施展过,旁人又怎么可能知晓?”
余冰如听慕云一口一个老匹夫骂得痛快,失惊之下再也禁忍不得,当即厉叱道:“师弟快些住口!这位应该便是黄山派掌门狄大宗师!”
慕云大大一滞,半晌方期艾着道:“你……你难道真的是……”
黄衣人微一颔首,淡淡的道:“不错,吾号没羽黄衫客,吾名狄苍穹。”
慕云醒过味来,一时之间真想一耳光抽晕自己。杏黄衣袍,先天剑气,释家真诀,“笑傲天地间、仗剑不持剑”,自己怎会想不起是他?
眼见慕云兀自瞠目结舌,余冰如却是不敢怠慢,赶紧上前深施一礼道:“方才师弟多有得罪,万请前辈念在他是遭人陷害、心中不忿,一时失察才无礼冒犯,便宽宏大量饶他这一回吧。”
狄苍穹目光凝注,轻叹一声道:“这少年人不过是功体被锁,内伤也不甚重,而小姑娘你却是心脉毁损,再难修习上乘武功,如此良才美玉,当真是可惜了。”
余冰如娇躯一震,一时之间茫然失志,只落得咬唇不语。慕云见状惶恐的道:“狄前辈,狄大宗师,阿冰的伤您有办法医治吗,有的话要我做什么都可以啊!”
狄苍穹为之一哂道:“少年人前倨后恭,忘了方才直斥吾老匹夫之事吗?”
慕云后悔得直欲撞墙,一横心便双膝跪落,满怀沉恸的道:“方才都是晚辈之过,晚辈甘愿领受责罚,只求前辈医治阿冰。”
他说罢便要顿首叩拜,狄苍穹见状罡风鼓荡袍袖一挥,慕云本来便真力不济,这一下只觉轻飘飘的挡无可挡,却哪里还能拜得下去分毫?
慕云正不知该如何是好,却听狄苍穹轻咳一声道:“身为男子汉大丈夫,岂可轻易向人下拜,方才这一跪,便算作先前无礼的抵偿吧。”
慕云听罢又惊又喜,连忙起身施礼道:“多谢前辈宽宏大量,那阿冰的伤……”
狄苍穹缓缓摇头道:“吾并非医者,这穿心剑蛊又极歹毒,你求吾也是枉然。”
慕云心下一沉,转目向余冰如看去,只见她已经是泪光濡濡。正在痛悔交集之际,却听狄苍穹轻咦一声,难掩讶异的道:“少年人,看来你闯的祸当真不小。”
慕云正自一愕,还未及出口询问,便已听一个沉雄声音轰然逼至,一字字敲击心房般的道:“燕,雀,安,知,鸿,鹄,志!剑,荡,神,州,帝,威,临!”
第0150章 志敌苍穹
摧心噬魂的咒音,前日已经在镇鳌府亲身体验过,但这次的声势远非申屠厉所能比拟。
慕云只觉字字穿耳、声声啮心,回声叠着回声,重重垒垒、四面八方的压迫而来,让他遍身气血不由得鼓荡如沸。
不过听到第三个“安”字,便再难抗衡那索命魔音,慕云耳鼻之中鲜血溢出,再看余冰如早已阖上双目,如风中落叶般摇摇欲倒。
慕云想要上前相助,却偏偏力有不逮,绝望间忽听庄严的颂声传来道:“南无飒哆喃。三藐三菩陀。俱胝喃。怛侄他。。折戾主戾。准提。娑婆诃。”
颂声直如天佛渡世、普降甘霖,慈悲祥和之气冲散索命魔音的无边戾气,顿如当头棒喝,又似醍醐灌顶。
慕云神志一清,急忙上前抱住余冰如,魔音禅颂皆已过耳不闻,对视中只余情意绵绵。
旭日普照的一瞬,但闻沉雄步伐逼近,睥睨万物的声音沉凝的道:“风云际会于此,神州七剑该当一决雌雄矣。”
狄苍穹负手而立,轻轻一叹道:“你与吾都应知晓,所谓神州七剑之名,不过是有心人刻意为之,那甘愿入彀者岂非痴妄?”
场中沉寂片刻,却听冷冷一哂道:“风云既已拨弄,则唯有七剑之首可以窥破玄机、一探究竟,本座当仁不让。”
狄苍穹面现悲悯之色,颇见萧索的道:“世人愚顽而自困迷障,卓如西疆剑帝者也堕落其中,实可悲矣。”
话音方落,唯见三尺青锋映日生辉,玉振金声如剑锋般清锐,却又似天光般浩荡的道:“可悲与否,自有成败论定,本座今日便以苍穹铺路,铸我不世雄途。”
平凉城中的治剑馆,自寿宴之后便一直闭门谢客,看着家家户户都已经沉浸在年节将至的欢快气氛之中,这里却隐约透露出一派颓败与冷清。
馆主邢振梁向来仗义疏财,仁侠之名远播,所以这段时日也有不少江湖上乃至市井中的热心人前来探问。只可惜他们无一例外都吃了闭门羹,只得到一句彬彬有礼的答复曰:“馆主抱恙,万望海涵。”
拂晓微明之际,只见一名丫鬟打扮的人影正直挺挺的跪在邢振梁房门外,稚嫩的双臂高举着红木托盘,上承一只盖碗,其中还冒出丝丝热气。
小丫鬟毕竟年幼力弱,看起来也跪了有些光景,汗珠混着泪珠,早已将一张嫩脸打得全湿。但她依旧强忍悲意,嘤声祈求道:“老爷,都是绣绣的错,您打我骂我撵我都行,但请您还是先喝了药啊。”
眼见房门里面还是毫无回应,小丫鬟绣绣终是再也撑不下去了,悲苦、惶恐、委屈、自责等情绪一齐袭来,小身子晃了两晃,喃喃低语着道:“小姐……绣绣对不住你,只有来世……来世再报答了。”
说罢只见绣绣小心的放落托盘,随后艰难的站起身来,擦擦眼泪哀声道:“老爷,绣绣知道自己罪孽深重,这条命今天便还给治剑馆了,只求老爷能够好起来,跟小姐都好好的,绣绣便心满意足了。”
说着话终是泪如雨下,绣绣一咬牙便往近旁的石桌上撞去,霎时脑中砰的一声巨震,意识模糊之前却还在疑惑不已这黑白无常怎么来得这么快?
沉寂的房中终于传出一声低咳,略显疲惫的声音微哂道:“终是你来了。”
院中微一沉默,随即只听一声叹笑道:“舍我之外,谁又有资格来呢?”
话音方落,门扉顿启,来者已然举步迈进邢振梁房中。但见他身披漆黑罩袍,上覆同色兜帽,连双手都戴了黑色的手套,俨然透着十分的幽暗神秘。
打眼只见邢振梁正端坐榻上,根本毫无病患缠身之像,来者这才微颔首道:“你果然无事,只可惜如此忠仆一心为你着想,你怎么忍心看她送命?”
邢振梁双眼望天,显见不豫的道:“那不孝的丫头打定主意要跟野男人私奔,又指使这贱婢整日扰我清静,我未曾劈了她,已经算是百般隐忍了。”
来者略一沉默,低头咳声道:“纤羽之事,我向你郑重致歉,若非官行事过激,她应该不会如此。”
邢振梁神色一黯,闭目叹息道:“那丫头本来便是官的人,只是……罢了,你此来何意但说无妨。”
来者抬起头来,轻咦一声道:“老友此问倒让我糊涂了,莫非你已经忘了自己的使命?”
邢振梁缓缓摇头道:“我当然不会忘,然而天时不至,我纵然有心也是枉然。”
来者似是一滞,皱眉讷讷的道:“昆仑玄铁、天山寒锻、森罗冥晶、火海地炎皆已齐备,可与你配合之人又恰在此时现世,这正是九天十地庇佑我族之意,老友你却又以天时推脱,这岂不令人生疑?”
邢振梁听罢哂然道:“既然不相信我,又何必多番擘画筹措?神宫若有能人代我之位,我自然甘愿让贤,老友照实回禀国司吧。”
铿锵之语掷地有声,来者一时之间无言以对,片刻方苦笑道:“罢了,老友既然心意已决,我自会禀明国司,再全力为你筹划。”
邢振梁面色稍霁,却又叹口气道:“纵然国司有神鬼莫测之能,但天时又岂是人力所能忖度?倘若九天十地当真庇佑我族,我定会坚决履行使命。”
来者深沉一笑道:“此事不劳费心,老友只须安心整备,国司自会为你谋得天时。呵……我族既已逆天而立,天时又能奈我何?”
邢振梁眉峰一攒,半晌方淡淡的道:“老友说的不错,我族既已逆天而立,便该有与天为敌之志,我慕冲在此诚心祝祷,静候国司再展不世神能。”
河东太行,残风之巅,两条人影卓然而立。
日出之刻,遍洒清辉,只闻一声轻叹道:“选在此局入世,可嫌为时尚早?”
微微一顿,却听清雅声音悠悠的道:“西疆暗云已起,此时不动,更待何时?”
迟疑片刻,终听洒然一笑道:“既是如此,便看天命是否眷顾我刀剑封疆。”
一抹自信划过绝代无匹的面庞,唯余清冽龙吟道:“藐八荒谁为雄主,问苍穹可敢为敌?”
第0151章 莲花峰顶
朝阳初升,早露犹浓,山风徐来,流云如絮,本来是一派祥和静谧的晨曦胜景,却因一声雄霸狂言而瞬间激起怒涛涌动。
没羽黄衫客狄苍穹神色淡然,双目觑定司马御,缓缓点头道:“数年不见,你的御剑之术看来又颇多精进,无怪会生出这等雄心壮志。”
慕云此时也醒过味来,打眼只见一口罕世神剑正悬于空中,剑柄为白玉所制,剑格六角飞棱,剑身锷宽锋窄,其上满铸铭文。初阳之下通身尽显清莹白光,更有王者雄风蕴于其中。
慕云早听闻西疆剑帝司马御以御剑之术独步武林,但亲见之下仍是禁不住心神巨震,循声处又见一道赭红人影正赫势威压而来。
来人方脸短髭、额角峥嵘、剑眉环目、狮口鹰鼻,面相虽然只是年逾不惑,却已经皓首苍苍,如同花甲老者。周身展露出一派武道宗师气概,正是平凉崆峒派掌门,西疆剑帝司马御。
来至近前停下脚步,只听司马御轻哂道:“本座只盼你也不曾荒疏修行,否则这一战恐怕会大失趣味。”
狄苍穹长眉一挑,不动声色的道:“即便你胜得了吾,但称霸天下仍属痴妄,那又何苦来哉?”
司马御傲然道:“千里之行、始于足下,本座既已立志于此,狄兄再如何奚落也皆是枉然。”
狄苍穹微微一顿,终是摇头道:“既然如此,多言无益,本来吾还在疑惑,两名娃儿怎值得你亲自出手。”
“不过如今看来,你此行应该是志在长安慕容了?”
司马御冷笑道:“慕容小儿不过沽名钓誉之辈,本座早已不屑与之齐名。反倒狄兄剑法通神,本座与你必当一分胜负。”
狄苍穹一向也是心高气傲之人,负手而立间淡淡的道:“你既然如此看重,吾再推诿便显得怯懦了,但你我一战势必波及旁人,何不令这两名娃儿先行回避?”
司马御不以为然的道:“无须如此麻烦,地冥魔族死有余辜,有意包庇者一体同罪,倘若无能自保,便该当完纳劫数。”
慕云和余冰如对视一眼,不忿之下正待出言辩解,狄苍穹却已皱眉道:“原来这少年竟是地冥余孽?那你与吾不妨博个彩头,先击杀这少年者算得一胜如何?”
司马御沉笑一声道:“有何不可,只是狄兄一向慈悲为怀,本座却怕你下不了这个手。”
狄苍穹缓缓摇头道:“地冥余孽,人人得而诛之,吾同样当仁不让。”
他们两人好似闲谈之间便论定了慕云的生死,慕云听罢固是悲愤莫名,余冰如更忍不住抗声道:“两位前辈怎可如此草率,敝师弟出身地冥魔族之事纯属子虚乌有,岂能以此定罪?”
司马御目光一睨,不疾不徐的道:“本座方才说过,有意包庇者一体同罪。苑昆仑若是不服,大可来寻本座理论,彼时本座与他一决雌雄,让全天下都知道,谁才是西武林第一人。”
他这话分明也已经宣判了余冰如的死刑,饶是余冰如秉性坚韧内敛,这时也禁不住气得娇躯剧颤。咬牙间正待继续据理力争,不料慕云却忽然出指点中她的穴道,随即满含愤懑的道:
“一人做事一人当,你们不要牵累无辜!今天我姓慕的能跟你们两位绝顶高手一战,即便真的粉身碎骨也没有遗憾了!”
余冰如此刻动弹不得,只能极力劝阻道:“师弟万万不可意气用事,狄前辈一向是非分明,只要你耐心跟他解释清楚,相信他老人家必定会为咱们主持公道。”
慕云早已热血冲脑,哪还听得进良言,只是无限不舍的看了余冰如一眼,之后便勉力提运真气,径向莲花峰顶纵跃而去。
狄苍穹向司马御一睨,接着微微一笑道:“少年人轻功不差,你与吾可得快些跟上了。”
司马御更不打话,当先腾身追上,狄苍穹也紧随其后,三人一番兔起鹘落,不一刻便先后消失在苍茫山林之间。
余冰如心知凭慕云的能为,对上两位宗师中的任何一位都绝无幸理,而此刻他又腹背受敌,更加称得上十死无生。偏偏自己却半点干预不得,万念俱灰之下只觉一阵钻心剧痛,终是两眼一闭晕了过去。
慕云奋力攀上莲花峰顶,心中却是止不住一片悲凉,身上的伤势也愈显沉重,当下便眼前一黑、喉头一甜,哇的吐出一口血水。
但厄运才刚开始,恍惚中他倏听一声清叱道:“万恶魔物,速献尔头!”
叱声中凛冽金风劈面而至,慕云识得是司马御的飞剑,虽然自忖难逃一死,却也不愿束手待毙,于是使出云逸八舞之“云骧腾八荒”身法,幻步挪移间堪堪避开这一记绝杀。
但司马御的御剑之术岂是浪得虚名,飞剑在半空中无比迅疾的一转,便要自慕云后心对穿而过。
慕云陡觉背后寒飙袭体,惊骇之下陡易“云豹跃千山”身法,弓腰含胸俯身一跃,飞剑恰自他头顶掠过。
司马御眉峰一轩,御皇真气再展玄能,飞剑陡然折冲向下,势欲将慕云钉杀在地。
慕云暗自咬紧牙关,借着单掌一撑全力拧腰转背,差之毫厘闪出飞剑锋刃所向,正是一招转攻为守的“云雕擒造化”。
司马御连续三剑落空,虽然自知并未使出全力,却也不由得暗自皱眉。
他可不知慕云这三招已经濒临极限,此刻周身气血鼓荡如沸,漫说玄奥绝伦的飞剑,便是个初窥武道的莽汉,也能轻易将他格毙。
倘若双方只是比武较技,以司马御的身份便该撤剑收招,甚至还要对慕云褒奖一番。
但这时慕云的性命事关他与狄苍穹一战的胜负,司马御毕竟无法放下争雄之心,飞剑早已发在意先,瞬斩慕云颈后。
慕云脱力跌翻在地,情知这一剑再难因应,登时禁不住万念俱灰,只余闭目待死而已。
孰料正在此刻,一道精纯无匹的剑气迅若雷霆电奔,千钧一发之际堪堪挡下索命一剑。
慕云死里逃生,翻身坐起同时只听狄苍穹的声音悠悠的道:“吾虽身法不及,所幸彩头尚在,呵……难得,当真难得。”
第0152章 宗师剑决
司马御冷目睥睨,缓缓点头道:“昆仑派的路数,果然都似苑昆仑一般,只会狼奔豕突、苟且偷生。不过如此也好,若是猎物太过孱弱,咱们这场赌斗反而要欠缺趣味了。”
慕云听狄苍穹和司马御言来语去,都将他的性命当作玩物一般,激忿之下忍不住放声怒喝道:“两个老匹夫!有本事来杀我啊,谁要杀不了我,谁是婊子养的乌龟王八蛋!”
狄苍穹和司马御各自一滞,慕云却已状似癫狂,嘶声冷笑道:“什么大宗师,什么西疆剑帝,什么神州七剑!不过都是些是非不分、恃强凌弱的老贼!我慕云居然死在你们手里,真是老天爷不长眼!”
司马御面沉似水,蓦地又见金风乍起、白虹暴涨,威势竟比方才不知强横了多少倍。
慕云连反应都已不及,只觉喉头极寒破体,直欲将他的三魂七魄尽皆绞碎。
正在命悬一线之际,却有一道祥和之气拂过全身,慕云喉头的寒意瞬间消弭于无形,本已僵硬的躯体也蓦地重获生机,连精神都为之一振。
慕云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生还是死,或者是在生死之间徘徊,一片迷蒙混沌中只觉周围金风飒飒、罡气纵横,想必无一不是令人叹为观止的绝世剑招。
初时慕云还有心领略观摩,但十几招过后便禁不住头疼欲裂。狄苍穹和司马御的剑决似有招又似无招,似有意又似无意,正是羚羊挂角、高妙无方,再非慕云能够稍加揣测。
满腔激愤早已烟消云散,慕云心中只余深深的沮丧,古人云:“朝闻道,夕死可矣”,他这条命却好似风中残烛,恐怕撑不到夕阳西下了。
耳边断木崩石之声愈演愈烈,魔音禅颂也再度响彻四野,生与死的界限愈发模糊不见,这一刻与下一刻再无分别,连时间都失去了存在的意义。
自己的生死非但不可掌握,甚至已经不可琢磨,慕云只觉一阵无力感袭上心头,恍惚间又想起崖下的余冰如,莫非当真是情深缘浅、造化弄人?
正在自怨自艾之际,手边却忽然感觉到一阵熟悉的凉意,慕云不由得心头猛震,凭着感觉轻轻抚摸过去,登时再无半分犹疑,那分明竟是先前对战狄苍穹时失落的秋水神剑!
身处当世两大宗师决战的漩涡之中,慕云本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孰料秋水神剑却在此时失而复得,直教他满心惊异莫名。
尤其秋水剑身之上还传来一道祥和真气,循经走脉帮慕云冲破瘀阻、疗复伤势。慕云觉出这道真气属于释家正宗,霎那间已是心下雪亮。
这一阵全凭狄苍穹以无形剑气力阻司马御的杀招,否则慕云便有百十条命也早送尽了,如今他又勉为其难助慕云疗伤,这份恩德更加重如泰山。
慕云一念及此,只觉愧悔难当,不住暗骂自己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先前竟屡屡对狄苍穹出言不逊。不过眼下他正跟司马御全力相搏,自己又怎能连累他分心旁顾,如此一来岂不大增此战凶险?
正在慕云担忧之际,果然只听司马御长笑道:“狄兄的剑法的确不曾懈怠,只可惜你毕竟年迈力衰,所以此战的胜负恐怕已经不存悬念。”
狄苍穹却是淡然道:“吾平生大小战役数百,其中败者也有数十,再加这一阵本来无妨。奈何今日天命归吾,将遣神兵助吾,如此何敢言败?”
司马御听罢自是不以为然,慕云却蓦地福至心灵,当下紧握手中的秋水神剑,暗中凝聚全身真力,只待神兵天降,力助狄苍穹一阵。
此时狄苍穹和司马御已经斗到三百招之后,出手也都再无丝毫保留。
司马御的飞剑化形入影、化影入光、化光入神,周遭唯觉剑意纵横,却不见剑光缭绕,分明已经逼近崆峒红魔陆界平“无极神通”之妙境。
狄苍穹的无形剑气却是渐显磅礴,初时只如三尺青锋,此刻已似风轮巨斧,剑招挥洒大开大阖,势如山崩海啸,正是自创绝学“倾五岳神剑”。
双方这场对决几近白热之际,倏听狄苍穹振声喝道:“斩!”喝声中双手剑指齐出,恰似流星赶月,汇成一把擎天巨刃,当头奋力劈向司马御。
司马御岂敢怠慢,心意到处飞剑凌空倏转,横里怒迎对方攻势。霎时只听铿锵巨鸣,四周景物当场摧折如糜,两人都被对方的雄力所慑,各自禁不住气息猛滞。
而正在这稍纵即逝的一刻,陡见慕云奋身一跃,秋水神剑灌注毕生修为,嗤的一声猛刺向司马的御咽喉,这一剑蓄势已久,堪称志在必得。
变生不测之际,才见宗师修为,司马御虽惊而不乱,右手食中两指齐出,循着剑势牢牢夹住秋水剑身,正是崆峒派绝学破煞三式之“灵犀锁”。
孰料慕云竟似早有预料,间不容发之刻顺势放开秋水神剑,紧接着一指穿云破石疾点司马御胸口。
司马御再要因应已是不及,只得勉强凝聚护身真气,硬抗慕云这一招突袭。
这招穿云破石的指力专破内家罡气,饶是司马御的内功修为已经达到宗师之境,但连遭压制之下仍是大打折扣,胸口一阵刺痛,已然受了内伤。
司马御再没料到自己竟会在慕云手下吃亏,霎时直是惊怒交集。慕云却得势不让人,倏起一掌又攻向他面门。
狄苍穹暗叫糟糕,脱口惊喝道:“少年人不可!”
可惜他这声提醒为时已晚,司马御早已驱动御皇真气,飞剑如同霹雳电闪,轰然怒斩慕云颈后。
慕云觉出剑风酷烈,登时直惊出一身冷汗,哪还敢再乘胜追击。当下只见他脚步一错,旋身直面攻来的飞剑,袖中一道碧芒迎着剑势全力封出。
随即只听叮的一声脆响,慕云虽然逃脱断喉之厄,却仍被剑上的巨力撞得踉跄暴退,忽然脚底踩空,径向莲花峰下坠落。
狄苍穹见状眼神一凛,撮唇发出一声鹰唳。司马御趁机压下伤势,接着冷冷一哂道:“狄兄所谓的天降神兵太过不自量力,此番他已落得粉身碎骨,这彩头却是本座的了。”
第0153章 天狼恶骨
狄苍穹微微一顿,不以为然的道:“粉身碎骨却未见得,这少年人命不该绝,你与吾谁都不曾博得彩头。”
司马御不禁皱眉道:“狄兄这便强词夺理了,何况本座并未要你认输,你又何必惧怕至此?”
狄苍穹了然的道:“你不必使激将法,吾从未惧怕与你正面对决。何况如今君御已损,你大可扪心自问,若是吾全力施为,你又有几成胜算?”
君御正是司马御的佩剑,原来此剑方才跟慕云的“忆瑾”短笛相碰,剑刃之上竟被磕出一个月牙形的缺口。
若是一般兵刃也还罢了,但司马御的御剑之术尤须剑心纯粹,这看似细小的缺憾却不可轻忽。
司马御对此也心知肚明,但痛惜之余反而更激起了好胜之心,当下朗笑一声道:“不管有几成胜算,今日本座都要试上一试,狄兄可敢应战?”
狄苍穹沉默片刻,轻轻一叹道:“吾已经年过六旬,大限之日转眼即至,你既有争雄天下之心,何不待吾寿终正寝再行其事,也免得出师未捷身先死,一世英名毁于一旦。”
司马御剑眉一轩,连连冷笑道:“看来狄兄颇有自信能胜过本座,但本座偏偏不信,如之奈何?”
狄苍穹看到司马御眼中狂热的火焰,终是喟然一叹,剑指平举间正声道:“既然如此,吾恭请赐教。”
一声“天狼尊”出口,倏见虬髯汉子人影瞬动,惨白骨剑堪堪已经指到邢稚莺面前。
邢稚莺虽然难免慌乱,但也心知事难善了,娇叱声中皓腕疾扬,登时银虹乍吐、精光耀目,森寒剑锋直刺对方软肋。
天狼尊微微一哂,骨剑蓦地向邢稚莺的剑身砸去,其势直如天落怒雷、巨斧开山,满拟一招便要让这不自量力的女娃儿兵刃脱手、乖乖就范。
邢稚莺自忖力有不及,转念间宝剑如仙鹤喙啄、一闪即没。避过骨剑的瞬间,又如灵蛇吐信、反腕刺出,径直点向天狼尊的肩头。
天狼尊一招走空,心中大为诧异,但他毕竟是久经战阵的悍将,当下索性挥剑横里削去,打算后发先至,将邢稚莺拦腰截为两段。
不料邢稚莺却是身法奇快,但见她纤足点地、轻盈一转,毫厘之间闪出空档,宝剑顺势倾洒寒星点点,径向天狼尊当头罩落。
天狼尊心中一动,忽然举掌迎向邢稚莺的剑锋。邢稚莺吃了一惊,实在不愿伤人,电光石火间便即沉腕旋剑,换以剑脊迎击过去。
她这厢倒是心存仁厚,天狼尊却正中下怀,见状蓦地五指一合,牢牢将她的佩剑捉在掌中。
邢稚莺毕竟女子力弱,想要收剑却哪还来得及?天狼尊得势不让人,骨剑跟着向上一挑,正划向她的脸颊。
但凡女子莫不爱惜自己的容貌,更何况是邢稚莺这样的青春佳丽,这一式剑招堪称阴毒之极。但若要闪避又不得不弃剑,如此一来必定有败无胜。
邢稚莺正自惶惧无措、进退两难,却陡闻破空锐响过耳生疼,原来是一支没羽箭从她身后呼啸而过,突袭天狼尊的手腕。
这一下出手时机恰到好处,天狼尊不得不撤掌避让。邢稚莺骤脱束缚,跟着全力一剑飞斩而出。
她这时心中气恼,直将天狼尊当作了他豢养的那些野狼,所以出招再不容情。天狼尊面对两人夹攻,倒也不敢怠慢,只得横剑一挡。
登时只听锵的一声震响,那骨剑之上的骨节竟生生被击落一片,连剑身上面都出现了明显的裂痕,差一点便不堪再用。
天狼尊大吃一惊,脸上顿时露出激怒之色。邢稚见状倒有些心生歉然,凝神戒备间讷讷的道:“这位朋友请留神了,小女子这口‘碎珏’宝剑削铁如泥,一般兵刃绝难挡其锋锐,得罪之处万望勿怪。”
天狼尊满面戾气,却是不敢再贸然攻上,此时只听皇甫鹰扬苦笑道:“我说毛丫头,你还真是猪脑子啊。这家伙摆明了要你的命,你不趁势打他个措手不及也还罢了,这么客客气气的是在过家家吗?”
邢稚莺俏脸飞红,想要辩驳又没有底气。天狼尊却忽然心中一动,脱口惊喝道:“女娃儿刚刚说你拿的是‘碎珏’宝剑,那不是天山派‘铁翼神隼’邢振梁当年的佩剑吗?”
邢稚莺闻言暗自骄傲,当下清咳一声道:“没错,‘铁翼神隼’邢振梁正是家祖父。小女子邢稚莺方才确有得罪,朋友若是愿意化干戈为玉帛,有何条件尽管提出来便是。”
她这番话倒也说得有模有样,天狼尊听罢神色数变,终是沉哼一声道:“天山派早已灭门,邢振梁更只是个残废,又能唬得住谁?不过看在女娃儿还算诚实的份上,本尊便开恩饶你一命,你快滚吧。”
邢稚莺虽然不忿天狼尊辱及祖父,但对方既已服软,她便也欠身施礼道:“如此多谢朋友通融了,小女子衷心感激不尽。”
天狼尊一派倨傲的点了点头,又转向皇甫鹰扬道:“你刚刚施展的暗器手法不差,看来本尊这只头狼是你打死的了?”
皇甫鹰扬斜眼一睨,漫不经心的道:“是我打死的,你又待如何?”
天狼尊暗自一滞,举起骨剑道:“废话!本尊当然要你偿命!”
皇甫鹰扬尚未答话,邢稚莺却已接口道:“这位皇甫先生是小女子的朋友,方才也是为救小女子才误杀头狼,朋友若想追究,便找小女子吧。”
天狼尊又是一滞,脸上难掩恼怒之色。皇甫鹰扬也微感意外,当下呵呵一笑道:“毛丫头你可要想清楚,这借刀杀人的机会称得上千载难逢,一旦我就此送了性命,你便不必担心那件事泄露出去了。”
邢稚莺听罢羞恼交集,忍不住恨声道:“你!……你根本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皇甫鹰扬但笑不语,天狼尊却已冷厉的道:“女娃儿切莫不识时务,本尊要杀你易如反掌,你难道当真不怕?”
邢稚莺早已打定主意,决不再欠皇甫鹰扬的人情,于是不卑不亢的道:“朋友如此自信,小女子却偏偏不服,所以咱们还是手底下见真章吧。”
第0154章 强逼娇莺
皇甫鹰扬眼前一亮,拊掌笑道:“好!毛丫头总算还有点志气,这狼崽子的剑路的确沉猛诡异,可招数还称不上精妙。毛丫头你身子轻、招式灵,只要把平日所学都施展出来,打赢他绝对不在话下。”
邢稚莺本来也作此想,听完这话更加信心陡增,横剑当胸之际扬眉娇叱道:“朋友当心了,这次咱们可是生死相搏,小女子也再难留手。”
天狼尊狠呸一声,凶相毕露的道:“不知死活的女娃儿,给你三分颜色便想开染坊不成?哼!本尊今天要是降不服你,这‘天狼尊’三个字便倒过来写!”
他说罢骨剑一挺,直向邢稚莺胸前攻来,邢稚莺不敢怠慢,镇定心神全力迎上。初时她心中还有些忌惮,可十几招过后便深觉对方果然招式平平,如此一来她胆气更壮,长剑挥洒间再无半点涩滞。
剑招行云流水而又精妙无方,尽化层层攻势于曼妙身姿之中,端的是潇洒从容之极。一时但见银光错落、剑影纵横、霜刃卷雪、云花纷纷,直令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天狼尊也不复初时之勇,渐渐显出支绌之相,脸上满是惊怒怨恨,却偏偏无能挽回颓势。
眼见五十招将过,局势却每况愈下,天狼尊只觉面上无光,心中直是暗骂对方宝剑难缠。他却不知邢稚莺也担心气力不济,不敢当真以硬碰硬,否则此战只怕早已分出胜负。
邢稚莺惯常虽然也自命不凡,但如此生死相搏当真是头一遭,所以即便场面上稳占上风,她心中却还有几分忐忑。
天狼尊毕竟战场经验远胜,心念电转间蓦地撮唇厉啸出声,闻之竟似与狼嚎一般无二。
邢稚莺骤闻此声,不由得心头一震,剑势终于慢了半拍。天狼尊觑得分明,骨剑趁势轰然劈落,正砸在碎珏宝剑的剑脊之上。
这一下登时把邢稚莺砸得右臂全麻,虎口几乎见血,宝剑也险些脱手飞出。
天狼尊早有定计,跟着旋转剑柄一绞。他这骨剑之上满布凹凸骨节,极擅锁拿对方的兵刃,先前只因忌惮宝剑锋利才不敢施展,但此刻已经控制住局势,他自然毫无顾忌了。
邢稚莺本来便不如天狼尊力大,方才吃那一砸又回气不及,早已成了强弩之末。
天狼尊这下志在必得,登时只听邢稚莺一声惊叫,碎珏宝剑终是被绞离掌心,飞向数丈之外。
邢稚莺一剑脱手,天狼尊正待乘胜追击,孰料此时又是数道没羽箭迎面袭来。
天狼尊只能抡剑封挡,同时哇哇大叫道:“暗器偷袭算什么英雄好汉,有种跟本尊正面打过!”
皇甫鹰扬浑不理会,只向邢稚莺吆喝道:“毛丫头发什么呆,还不快去抢剑?”
邢稚莺脸上发烧,依言点足腾身疾掠,半空中觑准时机玉臂轻舒,堪堪将碎珏宝剑捞在手里。
天狼尊屡屡被皇甫鹰扬破坏好事,终于也恼羞成怒,霎时只见他神色一狠,冲口怒啸道:“好泼贼,恁地碍事,本尊先宰了你!”
啸声中但见惨白锋刃逆势突袭而来,连招快剑直如爪撕齿啮,每一击必定扬起一道刺目深红,惨厉血光将皇甫鹰扬完全笼罩其中!
邢稚莺没想到皇甫鹰扬竟然毫无抵抗,瞬间便沦为俎上之肉、任人宰割。此刻眼见他好像已经成了一个血人,惊恸愧悔之下尖叱一声,霍地欺近同时挺剑向天狼尊背心刺落。
天狼尊不敢轻敌,疾出一剑格开邢稚莺的攻势,接着转到皇甫鹰扬身后,一剑架在他颈上,这才沉声喝道:“女娃儿还不住手?”
邢稚莺投鼠忌器,只得收剑而退,随即难掩气急的道:“你总归是武林前辈,怎么能做出掳人为质这种卑鄙行径来,快把这位皇甫先生放了。”
天狼尊喘了口气,狠呸一声道:“女娃儿倒生得一张利口,想让本尊放了这泼贼也不难,只要你乖乖弃剑认输,再赔偿本尊死掉的狼便够了。”
邢稚莺银牙紧咬,忍气吞声的道:“认输可以,但你的狼要怎么赔?”
天狼尊怪眼一翻,嘿嘿冷笑道:“狼赔不起,人总陪得起,看在女娃儿还有几分姿色的份上,你索性给本尊当一年压寨夫人吧。”
邢稚莺大大一滞,胀红了脸道:“你!禽兽!休想!”
天狼尊不以为忤,仍是冷笑着道:“你不答应也行,本尊先宰了这泼贼,再来慢慢炮制你,料想没有他从旁捣乱,本尊要胜你也并非难事。”
邢稚莺心知天狼尊所说不假,更生出几分莫名惊慌,天狼尊见状更加笃定,趁机厉喝道:“怎么样女娃儿,答不答应全凭你一句话,你要再犹犹豫豫,本尊可真的动手了。”
邢稚莺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眼见天狼尊凶残狠厉,倒真怕他痛下杀手,一时之间彷徨无措,手心里已经满是冷汗。
此时却忽听皇甫鹰扬疲惫的声音传来道:“毛丫头你走吧,我的生死不必你来操心。”
邢稚莺看到皇甫鹰扬还能说话,总算心神略定,跟着满含关切的道:“你没事吧?我毕竟欠了你的情,怎么能抛下你一走了之?”
皇甫鹰扬连咳数声,愈显颓丧的道:“我怕是不成了,咱们非亲非故,你也不能为了我给这狼崽子做什么压寨夫人,所以还是赶紧逃命去吧。”
邢稚莺禁不住眼眶发红,语带哽咽的道:“不成,这件事追根究底还是因我而起,要不是我跟那群野狼起了冲突,你又怎么会落到这步田地?如果你真的有什么不测,我……我肯定一辈子良心难安。”
皇甫鹰扬轻唔一声,面现苦笑的道:“难得毛丫头还有几分良心,那你怎么一见到我便想落跑?难道本巨侠那次出手救你,还救出仇怨来了?”
邢稚莺心下惭愧,低头嗫嚅着道:“我……是我对不起你,可我真的从没想过什么……杀人灭口,毕竟只有你活着,我才能报答你的大恩呀。”
皇甫鹰扬叹了口气,颇见萧索的道:“报恩便算了,本巨侠又不是那种市恩贾义之辈,可还有件事我始终心有不甘,唉……只怕会死不瞑目。”
第0155章 剑碎狼刃
邢稚莺眼中泪光隐隐,兀自伤心的道:“什么事你尽管说,我一定会帮你办到。”
皇甫鹰扬微微一顿,慢条斯理的道:“这件事说来也简单,我只是从没听你叫过一声皇甫大哥,难免有些遗憾罢了。”
邢稚莺大大一滞,忍不住顿足羞斥道:“你这人!命都快没了还贫嘴,谁要叫你大哥!”
皇甫鹰扬哈哈一笑道:“不错不错,算你毛丫头上道,这声大哥虽然叫得不情不愿,但本巨侠也勉强接受了。”
天狼尊越听越不对劲,当下便怒喝道:“够了!好你个没皮没脸的泼贼,死到临头还不忘打情骂俏,真当本尊的剑杀不了人吗?”
皇甫鹰扬殊无惧色,优哉游哉的道:“要论没皮没脸,本巨侠可比不上你这狼崽子,奉劝你还是赶快夹着尾巴滚回窝里去挺尸,否则可别怪本巨侠当场要你好看。”
天狼尊仿佛听到了世上最好笑的笑话,仰天打个哈哈道:“要本尊好看?凭你也配?”
皇甫鹰扬轻轻一叹,俨似感慨的道:“我去他的,怎么世上总有你这样不开眼的货色,连说的话都这么没新意。”
天狼尊愈发恼怒,嘶声厉吼道:“混账东西!你说什么?”
皇甫鹰扬露齿一笑,一字一顿的道:“本巨侠说的是你去死啦!”话音方落,一道无形剑气应指而发,嗤的一声疾刺天狼尊腰眼。
天狼尊再没料到皇甫鹰扬还有反制之能,百忙间全力侧身一闪,虽然避开了腰腹要害,却仍被剑气割裂衣袍、划伤肌理,当场鲜血飞溅。
这一来天狼尊固是吓得亡魂皆冒,皇甫鹰扬也趁势脱出骨剑威胁,此时又听邢稚莺娇叱一声,碎珏宝剑竟是脱手掷出,猛然向天狼尊胸前射到。
敢情她是恼恨天狼尊贪图美色、胁迫她委身下嫁,所以趁机痛打落水狗。但天狼尊也非寻常之辈,眼疾手快横剑一格,便将碎珏宝剑震飞出去。
皇甫鹰扬见状长臂一伸,堪堪接住弹回的宝剑,紧接着一剑猛劈向天狼尊头顶。
天狼尊避无可避,只能举剑勉力相抗,登时只听噼啪脆响连声入耳,骨剑终究不敌碎珏锋锐,当场摧枯拉朽般崩解碎裂。
天狼尊猝不及防,眼前只见亮光一闪,肩头顿时血涌如泉,痛嘶声中仰身滚翻在地。爬起来时一张脸已经完全扭曲,紧抱重伤的肩膀,怒瞪着皇甫鹰扬,难以置信的道:“剑气!你是黄山派的人?!”
皇甫鹰扬横剑傲立,闻言抽了抽鼻子,干笑一声道:“怎么样,意不意外,惊不惊喜?咳……惊喜只怕没有,但以后你应该牢牢记住本巨侠的名字皇甫鹰扬。”
耳听皇甫鹰扬自报家门,天狼尊脑海中蓦地灵光一现,脸上的神情也着实变得一言难尽。惊愕有之、疑惑有之、恼怒有之、后悔亦有之,片刻方艰难的道:“你竟然是……那先前怎么会败在我手下?”
皇甫鹰扬呸声道:“本巨侠当然不会随随便便败在你手下,不过是利用你这不开眼的狼崽子,帮忙调教这毛丫头一番罢了。事实证明这毛丫头果然不堪重用,还得本巨侠亲自出手,才能力挽狂澜呀。”
邢稚莺听得又是气恼又是窘迫,天狼尊更加哭笑不得,忍了忍方咬牙冷哼道:“好……败在你手下,本尊也无话可说,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皱一皱眉头不是好汉。”
皇甫鹰扬摆了摆手,不耐烦的道:“又是这套陈词滥调,本巨侠听都听腻了,谁有那个兴致杀你,快滚你的蛋吧。”
天狼尊闻言诧喜,却又有些怀疑的道:“你不必惺惺作态,有什么条件尽管说来。”
皇甫鹰扬白眼一翻道:“不用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今天本巨侠心情好,便饶你一条狗命。但下次要再犯到我手里,本巨侠扒了你的皮。”
天狼尊登时一滞,一时之间却又想不通个中关窍,只能硬着头皮道:“你不必大言炎炎的威胁本尊,本尊一向最重道义,今日蒙你不杀之恩,日后自有相应回报。”
皇甫鹰扬大模大样的嗯了一声,天狼尊倒真怕他又改变心意,虚一抱拳便转身全力奔去,竟不敢再多停留片刻。
邢稚莺仍旧心有不甘,忍不住咕哝着道:“这家伙坏透了,你干嘛那么轻易放他离开?”
皇甫鹰扬点了点头,慢悠悠的道:“说得也是,毛丫头你轻功那么好,赶紧追上去宰了他吧。”
邢稚莺心里打了个突,低头嗫嚅着道:“我……我可从没杀过人。”
皇甫鹰扬淡淡的道:“那还是算了,这狼崽子废了一条臂膀,再害人也力有不逮。我们黄山派信奉释家,一向讲究慈悲为怀,不能赶尽杀绝。”
邢稚莺顿时哑口无言,片刻方红着脸道:“你怎么那么无聊,只是为了消遣我,便给他伤成这样。”
皇甫鹰扬苦笑一声,摇摇头道:“猪脑子始终是猪脑子,怎么都调教不过来,本巨侠有那么无聊?”
眼见邢稚莺莫名其妙,他只得又解释道:“都怪上次跟你一起浸了那寒潭水,本巨侠才染上风寒,时不时的体虚乏力。先前被那狼崽子砍得浑身冒血,这怎么可能是装出来的,你真以为我不怕死吗?”
邢稚莺想起当日衣不蔽体,任由皇甫鹰扬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如此这般的情状,登时直羞得做声不得。
皇甫鹰扬冷眼旁观,不禁扶额道:“好你毛丫头,不知道关心本巨侠,反而在胡思乱想什么?”
邢稚莺暗自心虚,勉强一正色道:“好啦,你哪来这么多牢骚,我帮你包扎伤口还不行么?”
皇甫鹰扬干笑道:“毛丫头你还别说,这一流血倒驱散了寒气,否则刚才本巨侠也没体力赶跑那狼崽子。”
邢稚莺气笑不得,翻翻白眼道:“流血还能驱散寒气,我怎么没听说过,哼~怪胎。”
皇甫鹰扬不禁莞尔道:“毛丫头果然记仇,本巨侠……”
话才说到一半,他却蓦地打了个寒噤,脸上陡然现出幽蓝颜色,身躯晃了两晃便仰面向后倒去。
邢稚莺见状大骇于心,却不知这究竟是何缘故?
第0156章 风寒异症
面色转蓝之刻,皇甫鹰扬只觉遍体生麻,纯粹的冰冷直透顶心,全身骨骼都在咔咔作响。
可正在此时,他却忽觉身边暖意融融,本已坠落无底深渊的神志竟为之一清,本能的向那暖意的源头拥了过去。
浸入骨髓的寒气逐渐被消解吸纳,奔涌躁动的毁伤之力也归于平静,莫名畅快的感觉蔓延全身,直如美梦方醒一般。触手之处一片温软细腻,鼻端也尽是沁人的甜香,使得皇甫鹰扬连眼睛都不想睁开。
有这么舒服的被窝,能晚起一刻便算一刻吧,昏沉间却听到细微的喘息声,皇甫鹰扬愕然之下张目看去,只见熟悉的俏脸正满布红晕的呈现在他眼前。
惊惶的目光中闪过一丝诧喜,随即却化作恼怒与羞忿,被抱住的邢稚莺勉力挣动了一下,颤声哽咽着道:“死东西,你……要死不死的,快放开我!”
皇甫鹰扬翟然一醒,脸上发热之际讪讪的收回手臂。邢稚莺连忙着地跃起,跟着跳开丈许之外,一双桃花眼隐现泪光,狠狠盯着皇甫鹰扬,生似吃了他的心都有。
皇甫鹰扬爬起身来,低头干咳一声道:“发生了什么事,毛丫头你怎么跑到本巨侠怀里来了,刚才没趁机占本巨侠的便宜吧?”
邢稚莺险些背过气去,忍不住戟指厉斥道:“你住口!好你个轻薄贼子,居然还敢倒打一耙,简直无耻透顶!”
她这下动了真怒,锵的一声拔出碎珏宝剑,直向皇甫鹰扬头顶砍来。
皇甫鹰扬此刻仍然浑身乏力,索性抱着臂膀不躲不闪,俨然一派视死如归的姿态。
邢稚莺见状又气又恨,只得生生顿住剑势,接着狠啐一声道:“干嘛不还手?你不是黄山派的人吗?有胆便认真跟我打,净耍这些无赖手段算什么?”
皇甫鹰扬摸了摸鼻子,干笑一声道:“要打也得有理由吧,本巨侠又不是没抱过你,犯得着为这个大动肝火吗?”
邢稚莺眼圈一红,顿足悲泣道:“好……你好!我的名节大事你都能开玩笑,我的性命也是你救的,你干脆杀了我好啦!”
皇甫鹰扬暗自一滞,无奈苦笑道:“行吧,算本巨侠口误,方才神志不清,手脚也不听使唤,又冒犯了毛丫头的名节。你要实在忍不下这口气,那还是杀了我吧,本巨侠保证不会还手。”
邢稚莺满心凄苦,兀自泪眼婆娑的道:“你到底想怎样,难道非要逼死我吗?算我求你好不好?以后咱们桥归桥、路归路,你别再缠着我,好不好?”
皇甫鹰扬笑得更苦,片刻方叹口气道:“你别多心,我纯粹是为你着想,毕竟……”
话才说到一半,邢稚莺却已截口道:“你少口是心非,方才你……那么放肆,哪里是为我着想,分明是色胆包天!”
皇甫鹰扬暗叫冤枉,只能硬着头皮道:“方才的确是本巨侠失礼,但毛丫头你得信我,若不是靠你的体温帮我驱寒,本巨侠恐怕已经一命归西了。”
邢稚莺哪里肯信,仍是俏脸紧绷着道:“鬼话,你只说染了风寒,怎么会一命归西?”
皇甫鹰扬摇摇头道:“毛丫头果然不长脑子,本巨侠流了那么多血,体力自然有些不支,再遇上寒气上涌、阻塞经脉,一旦走火入魔便是死路一条啊。”
邢稚莺听得将信将疑,但眼见皇甫鹰扬此刻遍身浴血,又兼神情委顿,她终于也不忍再加苛责,顿了顿方轻哼道:“你这人总有歪理,傻瓜才会信你。”
皇甫鹰扬察言观色,不禁莞尔道:“是是是,傻瓜才会信我,不信我的才是聪明人,好比你毛丫头,对不对?”
邢稚莺懒得跟皇甫鹰扬掰扯,便即正声道:“你少打马虎眼,总之下不为例不对,总之不许再缠着我,你答不答应?”
皇甫鹰扬整整颜色,一派诚恳的道:“这次算你毛丫头救了本巨侠一命,本巨侠也不是死皮赖脸的人,你既然不喜欢让我跟着,我当然……不答应。”
邢稚莺本来已经打算道谢,听罢却被噎得说不出话来,俏脸通红间只听皇甫鹰扬悠悠的道:“本巨侠有本巨侠的考虑,我这风寒症短期内只怕好不了,你要执意不许我跟着,我再发病难免死路一条。”
邢稚莺柳眉带煞,气急败坏的道:“你混蛋!即便真的‘发病’又怎样?你不会自己找郎中吗?总之你要再敢轻薄我,我一定杀了你!”
皇甫鹰扬摇头叹笑道:“好家伙,又要杀了我。”
“算了,反正本巨侠现在疾病缠身,八成也不是你的对手,这正是你落井下石的最好时机。你要杀尽管杀,可要是不杀,本巨侠便得跟着你。”
邢稚莺暗自哀叹,直道平生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皇甫鹰扬却俨然吃定了她,愈发笑意盎然的道:“本巨侠知道毛丫头心地善良,大不了下次咱们换个法子,本巨侠可以保证……尽量不占你的便宜。”
邢稚莺气得几欲吐血,狠狠瞪着皇甫鹰扬道:“随你怎样,我只管杀淫贼!”
皇甫鹰扬不禁扶额道:“我去他的,怎么本巨侠莫名其妙变成淫贼了?”
“唉……总之有缘千里来相会,正所谓一回生、二回熟、三回……船到桥头自然直。大不了下次我又想轻薄你的时候,你立刻拔出剑来杀掉我好了。”
这位巨侠俨然死猪不怕开水烫,邢稚莺着实也奈何他不得,又想到他发病之时的确凶险,万般无奈之下终是委屈的道:“你这人……活该放你去死。”
皇甫鹰扬心下得意,趁机安抚道:“其实毛丫头也别太有压力,等本巨侠养足了气血,这风寒症自然不药而愈,到时候你便不用担心我再缠着你了。”
邢稚莺正待点头,却听皇甫鹰扬又咳声道:“另外为免这风寒症再发作,咱们可得多亲近一些,比如同乘一匹马……喂,你先听我说完再走行不行?”
眼见邢稚莺已自气呼呼的策马疾驰而去,皇甫鹰扬也只能苦笑一声,自言自语道:“同乘一匹马怎么了,我还没说同睡一张床呢,这毛丫头,哈……”
第0157章 神鹰救驾
慕云被司马御一剑震落莲花峰顶,霎时只觉周遭呼呼风响、掠面生疼,躯体完全不听使唤,只怕顷刻间便要落到峰下,当场摔个粉身碎骨、血肉横飞。
似曾相识的经历蓦地闪过脑海,慕云恍惚间竟颇有些感慨,上次全靠“仙女姐姐”机缘巧合相救,但自己却偏偏惹恼了她,又怎敢奢望她再神兵天降?
正在万念俱灰之际,慕云却忽觉砰的一声砸到了什么东西,而那东西也顺势往下一沉,堪堪卸去一大半撞击的力量。
但饶是如此,慕云仍被冲得气血狂涌,喉中腥甜再也压抑不住,冲口溅出一朵朱泓。
这一口瘀血喷出,慕云的神志也为之一清,定睛处赫见一片色作苍灰的羽翼,正在平展硬挺的御风翱翔,眼前的景物不断飞逝,只留下一片奇幻色彩。
慕云大吃一惊,还未及理清混乱的思绪,便觉飞行速度明显放缓下来。紧接着背后一道大力掀至,他顿时身不由主的翻身落下,当场摔了个四脚朝天。
虽然疼得龇牙咧嘴,但总好过粉身碎骨,慕云勉力挺腰坐起,待看清时更加瞠目结舌。
原来他那位“救命恩人”身长六尺、翼展逾丈、金目睥睨、喙如钢构、爪似利刃,赫然竟是一只大到离谱的巨鹰!
慕云艰难的咽了一口血沫,却不知该如何向这位“救命恩人”致谢,正在满心踟蹰之际,忽听余冰如惶急的声音传来道:“师弟!你……可还好么?”
慕云翟然一醒,一撑地站起身来,循声望去正对上余冰如那满含关切的目光。他霎那间胸中暖意如潮,竟有些哽咽的道:“我没事,阿冰你别担心。”
说着话慕云已经走上前去,出指解开余冰如的穴道。他此前连经恶战,早已气虚力乏,而余冰如僵立偌久,也自动转不灵。两人只得互相搀扶着来至道旁坐下,面面相觑间感慨莫名,只落得半晌无语。
直至呼吸逐渐归于平稳,才听余冰如讷讷的道:“早听闻狄前辈夫妇豢养了一对外域神鹰,体形之硕大不逊于常人,所以他毕竟还是主持公道了么?”
慕云一挑大拇指,满含赞许的道:“阿冰果然聪明,要不是狄前辈维护,我早被司马御杀死几百次了,不过我倒没听说过狄前辈养鹰的事情,刚才可着实吓了一大跳。”
余冰如不禁莞尔,想了想又肃然道:“以后不许你再自作主张,咱们早说好要同生共死,你却放我一个人在这儿煎熬,以后你要还敢像这样鲁莽,可别怪我咬舌自尽。”
慕云听余冰如语气严重,只好讪讪的道:“是,谨遵‘师姐’法旨。不过咱们要真死在一起,那可没人来收尸了,到时候暴尸荒野,未免太过凄惨。”
余冰如气笑不得,白了慕云一眼道:“你这孩子净说丧气话,这次情况这么凶险,咱们都挺过来了,可见命不该绝、五行有救,以后莫再妄自菲薄。”
慕云点头称是,接着又呵呵一笑道:“五行有没有救我不知道,但这次全靠狄前辈相救倒是真的,待会儿等他老人家得胜而回,我一定要郑重致谢。”
话音方落,却听几声嘎嘎的鹰唳传入耳中,打眼只见那巨鹰闲闲的扇了扇翅膀,一双眼睛牢牢盯着慕云,隐约竟似有几分不满在里面。
慕云暗自纳罕,低声向余冰如道:“阿冰你说,这家伙不会听得懂咱们说的话吧?难道他是在埋怨我只谢狄前辈,而忘了他的功劳?”
余冰如也觉得难以置信,同样低低的道:“应该不会,即便再神异的灵禽,又怎么可能识得人语?”
慕云正待附和,却见那巨鹰把目光转向余冰如,又不满的叫了两声,爪钩还在地上重重的敲了敲,好像在警告她别信口胡言。
这下连余冰如都大吃一惊,小心试探着道:“这位……鹰兄,多谢你搭救敝师弟,滴水之恩我们必当涌泉相报。”
那巨鹰双眼凝注,片刻方高高昂起头颅,颇见得意的清唳了一声,之后又拍拍翅膀,俨然一派“此等小事不在话下”的傲岸姿态。
慕云和余冰如不由得啧啧称奇,慕云忽然一拍大腿,又是痛惜又是担忧的道:“坏了,我那口‘秋水’神剑被司马御抢走了,万一他拿来对付狄前辈,那可大大不妙。”
余冰如登时一滞,脱口惊问道:“师弟当真跟司马御动手了?但你又怎么会是他的对手?当时的情形到底如何,你赶快说给我听,不许有丝毫隐瞒。”
慕云自知失言,只好将先前之事删繁就简的说了一遍,饶是他已经略过许多凶险体验,余冰如却还是听得冷汗涔涔,忍不住埋怨道:“你这孩子真是不自量力,司马御的飞剑岂是你能抗衡的,唉……”
慕云脸上发烧,吱吱唔唔的道:“我原本以为他吃我一招穿云破石,即便不重伤也难以再运使飞剑,谁想他的功力那么精深,我一不小心才着了道。”
余冰如仍是后怕的道:“万幸有小雷送你的那支‘忆瑾’笛儿,否则后果不堪设想,你呀……总是让人操心。”
慕云招架不住,只好岔开话题道:“对了阿冰,你先前也受伤不轻,可要我帮你疗伤?”
余冰如摇了摇头,没好气的道:“以为我不知道你的鬼心思?哼……眼下咱们的伤势都不打紧,端看狄前辈能否降伏司马御,若是……天不从人愿,那便万事皆休了。”
慕云心中一动,故意兴冲冲的道:“不如这样吧阿冰,反正咱们都帮不上狄前辈的忙,倒不如赶紧驾车跑路。听说慕容大侠跟狄前辈交情匪浅,咱们搬他来救驾可好?”
余冰如察言观色,愈显不屑的道:“试探我是么?狄前辈对咱们恩义深重,咱们若是就此一走了之,即便今日侥幸逃得性命,日后又如何能够心安?”
慕云听罢拊掌笑道:“好好好!阿冰果然是我的知己,我原本还担心你劝我保命要紧,现在看起来真是多虑了。”
余冰如心下莞尔,却是凉凉的道:“哦?那你这么忖度我,可称不上是我的知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