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阿特拉斯(下)
他们穿过学院内林立的楼房和樱桃树林,呈现在眼前的,就是之前在车站里看见的巨大环形建筑,从近距离观察,萧逝更能感觉到它的庞大。建筑的整体像是无数个巨大的环,外围厚重,内围则形成一个凸起的尖状高塔。
“这里就是阿特拉斯最先进的魔道研究所,通天之梯‘巴别塔’,学院的校徽就是以它作为蓝本设计的。”康斯坦丁指着面前的建筑说道。
萧逝走进巴别塔内,在康斯坦丁的带领下穿过甬道,进入一间宽敞的银白色大厅,这就是学院的测试场。和外面的广场上一样,这里也站满了前来入学的年轻人。
“你先去排队吧,我有点事情,等会就回来。”康斯坦丁对萧逝说道。
萧逝看着骑士转身离开,将目光转向测试场。这里和练习射箭的靶场有点像,但在大厅的另外一头竖立的却不是靶子,而是黑色的金属板。新生们站在距离金属板八米左右的地方,面前是一座高度及腰的金属高台。高台上铺设了黑色的导轨,学生们将魔力朝高台输送,导轨末端的金属滑块就会朝尽头的金属板移动,负责记录的老师们记下滑块移动的速度和时间,一次测试就结束了。
萧逝有些不解,他没能明白这个测试的含义,旁边的一个男学生正和跟他一起的女生吹嘘自己的见识,他们谈话的声音传入萧逝的耳朵:
“……听说这个测试检测的是先天位阶哎……”
“真的假的……”
萧逝觉得自己的心漏跳了一拍。先天位阶,这是他一直以来想要隐藏的东西。在魔法师的世界中,评定一个法师最重要的因素,不是修为,不是能力,也不是出身,而是他的天赋,也就是先天位阶。
之所以这样判定,是因为先天位阶决定了一个法师的修炼速度。魔法师的修炼被形象地描述为“登阶梯”的过程,法师的等级就用十二道阶梯来划分,称之为天道十二阶。每一阶之间又划分为十级,以此来区分法师修为的强弱。
而这十二阶的划分又以法师身体的魔力总量作为依据,人们将法师的身体比作一个承装魔力的容器,而法师修炼的过程,就是不断扩张这个容器的容量。法师无法感知自己的修为,只能通过测量他们的魔力总量来判断。
每个法师通过冥想来扩张身体里的魔力容量,每个人冥想时,魔力增加的速度并不是完全一样的,有些人修炼的速度快,有些人则慢。
决定修炼速度的,正是法师的先天位阶。先天位阶越高,修炼速度越快,而且随着先天位阶的升高,修炼的速度近似是呈指数式暴涨。举个例子,如果说先天一级的法师修炼速度为二,那么先天二级就是四,以此类推,最高的先天九级就是五百一十二。这个数据代表的意义是,在不遇到瓶颈的情况下,一个先天一级的法师不眠不休修炼三个星期,只抵得上先天九级的人修炼一个小时。
尽管在实际的修炼中仍然存在许多变数,先天位阶和修炼速度的关系也不完全是呈指数分布,但这个数据仍然足以令大多数人绝望。要知道,根据最新的统计数据,法师的平均先天位阶仅仅只有三至四级。而根据计算,即使这些低于平均值的法师从出生起就开始不眠不休地冥想,再去掉修炼过程中所有的瓶颈,想要修炼到六阶一级,也需要将近一百年的时间。
这就是为什么每一个魔法师家族都极为看重血统的纯洁,先天位阶的高低几乎锁死了一个法师的未来,而越是优秀的血统,带给法师的先天位阶就越高。
这也是为什么萧逝在萧家会那么不受人待见的原因,几乎每一个家族都采用优胜劣汰的方式传承家族的魔道,他们就像种植玉米的农夫,将后代里那些优秀的血统留下,将劣等的血统剔除,来年再让这些继承了优秀血统的孩子们生育血统更加纯净的下一代,这样一代代传承下去,历史越是悠久,血统就越优秀,家族就越是强大。
在两年前,萧逝刚刚被天璇的奴隶商人捉去时,那些人就曾经测试过他的修为,结果让萧逝自己吃了一惊,数据显示出他的修为达到了二阶九级,而在几天前,在他被莉斯特杀死之前,他甚至连一阶都不到,只有初阶三级的水准。
可按照修炼速度的理论,他至少需要四十年才能达到现在的水准。他猜测,在他奇迹般死而复生的过程中,一定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东西影响了他的身体。事实上,直到现在,他仍然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复活的,关于濒死状态下的记忆始终模糊不清,只记得自己仿佛在不断下坠,坠向某个不能触及的……深渊。
在几天之前,在瓦伦丁的帮助下,他再一次测试了自己的修为,结果让他有些失望,他的位阶和两年前一样,仍然停留在二阶九级的水准。这就是说,在作为奴隶的两年里,他每天顶着禁魔环给他带来的剧烈痛苦坚持冥想,最终没有得到任何回报,所有的努力都白费了。他本以为,那个改变他身体的东西同时也改变了他的先天位阶,然而现在看来,他纯粹是想多了,自己仍然是那个史无前例的废物。
只不过即便如此,他也依然选择这条几乎绝望的路。有些人,他必须亲手杀掉。
但萧逝知道,自己的先天位阶决不能让瓦伦丁或者其他任何人知道,一旦自己先天半级的消息泄露出去,不论瓦伦丁有多么善良多么怜悯萧逝,都不会支持他去学习魔法。而对一个法师来说,最重要的就是二十岁之前的成就,他今年十七岁了,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供他荒废了。
幸运的是,由于复活后莫名其妙地提升到二阶九级,而十七岁就达到这个修为,最低也有先天三级,因此瓦伦丁并没有询问他的先天位阶。可一旦学院对他的先天位阶进行测试,他就瞒不过去了。
“你们有没有一点常识啊,先天位阶只有在刚觉醒时才能测量,觉醒之后如果还想测,是需要非常复杂的炼金过程的,哪有这么容易就测出来的……”一个声音传入萧逝的耳中,他抬起头,看见一个排在他左边队伍的少年正滔滔不绝地说道:“这些设备很明显是用来测量魔力的输出能力,以及精测法师修为的嘛。”
“我没常识,你就有了?你谁啊。”那个正在吹嘘的男生不满地瞪着少年,少年满不在乎地朝他做了个鬼脸。男生的脸色变得很不好看,重重地哼了一声。
萧逝看着那个少年,少年的头发是黑色的,背后用牛皮扎着一个白布包裹的细长物体。他不禁开口问道:“你是怎么知道这个测试的作用的?”
少年转向萧逝,他的瞳孔也是黑色的,黑发黑瞳,这是天璇人的特征。“很简单,你看那个金属滑块,每当它被注入魔力时,上面就会有繁密的纹路涌现。这是用秘银粉末刻画的魔导术式,这种魔导术式,一次性注入的魔力越多,它就跑的越远,注入魔力的速度越快,金属滑块的速度也就越快。所以这很明显是测量魔力输出和魔力总量的。”
“原来是这样。”萧逝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他当然没有听懂这个少年在说什么,但是觉得他说的挺有道理,一颗悬着的心也就放了下来。
“看你的样子,你也是天璇人?”
“嗯,我叫萧逝,逝去的逝,洛国人。”
“陈子扬,张扬的扬,南唐人。”少年伸出手,和萧逝紧紧相握。
萧逝吃了一惊:“南唐离这那么远,你是怎么来的?”也不能怪他吃惊,洛国就在艾尔提亚的旁边,两国仅仅只隔一条天葬山脉,而南唐则位于大陆的最东边,紧邻浩瀚的东海,和卡美洛相隔半个大陆的距离。可少年神采奕奕,看起来丝毫不像是长途跋涉过的人。
“这个就有些说来话长了,总之我走了半年才赶到这座学院。”陈子扬双手放在脑后,“但愿这里不会让我失望。”
萧逝咧着嘴笑笑。这个叫陈子扬的少年话里话外都透着一股淡淡的自负,可是却像是朋友之间吹牛打屁一样自然,让人没办法对他升起讨厌的念头。
“下一个。”负责记录的老师说道。萧逝走上前,将双手贴在面前的高台上。虽然他没有学过魔法,但是调动魔力还是可以做到的。下一刻金属滑块缓缓向前移动,在离黑色金属板还差三米的地方停了下来。
“到你了,加油。”萧逝拍了拍陈子扬的肩膀,后者冲他一笑,比了个拇指。
比之前任何一个人都要更加明亮的光纹从金属滑块上浮现,滑块没有像其他人的一样慢吞吞的移动,而是如同离弦之箭一样飞了出去,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撞向黑色的金属板,发出一声巨响,将金属板后面的墙壁撞得开裂。
“你这也……太猛了吧。”萧逝有些目瞪口呆地喃喃道。
“怎么样老师,是不是史无前例的成绩啊。”陈子扬眉飞色舞地朝负责记录的老师说道,那个中年的男老师显然被吓得不轻,然而很快他就反应过来,一把抓住陈子扬的肩膀:“同学,你涉嫌毁坏公物,跟我到教务处去一趟吧。”
正在得意的陈子扬很显然没有反应过来,愣了半响才大叫道:“诶诶诶诶!有没有搞错?按照套路这个时候你们不是应该高呼此子恐怖如斯的吗?毁坏公物算几个意思啦?还有别那么用力拽我啊大叔,衣服都拉坏了啊喂!”
“恐怖如斯个头!你知不知道这个测试设备有多贵?光是里面的秘银粉就值好几十个银币,我要是放过了你,这笔钱就得算到身为负责人的我身上,赶紧给我去教务处解释清楚!小小年纪的不学好,看了几部小说就学会装十三了……”那位老师和陈子扬的身影渐渐远去,留下一脸石化表情的萧逝在原地发愣,当然露出这种表情的不仅仅是萧逝,有不少人已经忍不住笑出了声。
“喂喂,回魂啦,你这一脸样的表情是怎么回事啊,刚才发生了什么吗?”康斯坦丁正好在这时回来了,看见一脸懵逼的萧逝忍不住问道。
“不,没什么,刚才遇到了一个人,一个……很有意思的家伙。”萧逝终于回过神,有些哭笑不得地耸了耸肩。
那个家伙……大概,还会遇到的吧。他心里隐隐有这样的感觉。
第十一章:魔道学院的劣等生(1)
在离开测试场之后,康斯坦丁带着萧逝来到学生宿舍。阿特拉斯学院一共有七个学年,作为一年级新生,萧逝的宿舍在学院生活区的四号楼。学院的宿舍由两栋独立的建筑构成,男女分别住在其中一栋。两栋建筑中间由公寓大厅连接,想要进入异性的宿舍必须通过一楼的大厅,每天晚上舍管阿姨都会坐在大厅的过道里严加看管,防止这些青春活力的少年少女私下里发生一些不可告人的关系。
“萧逝同学,对吧,”在楼道处负责接待新生的女孩将钥匙递给萧逝:“喏,钥匙收好,202室,二楼最左边的那一间。”
“嗯,谢谢学姐。”萧逝很懂事地应了一声,女孩笑得很开心,心道这个新来的学弟甚得我心。然而当萧逝走上楼后,女生突然觉得不对,朝身边和她一起迎新的同学问道:“你觉不觉得刚才那个男生看起来很眼熟啊?”
“没注意,你不会是想对学弟下手了吧。”
“鬼扯什么,”女孩撇了撇嘴,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急忙说道:“我想起来了,是明澈学长啊,那个男生长得超像明澈学长的。”
旁边的女生也反应过来了:“不会吧,那他会不会和明澈学长有关系?据说学长好像有一个弟弟来着……”
萧逝并不知道那两个女生的对话,他拎着皮箱一路小跑上楼,打开宿舍的门。学院公寓是四人间,宿舍里除了卧室外,客厅浴室阳台厨房一应俱全。
此时宿舍里已经有人了,穿过玄关前的一段走道,萧逝看见一个褐色头发的男生正躺在客厅沙发上呼呼大睡,萧逝推门的声音弄醒了他。男生睡眼惺忪,挠了挠乱成鸡窝状的头发:“哟,你好啊,未来的室友君,要来点麦酒吗。”
萧逝这才看见,在茶几上摆着两瓶空的麦酒瓶子,男生的脚上仍然穿着黑色的漆皮皮鞋,将地板踩出一块又一块污迹。萧逝的眼角有些抽搐,男生这种莫名的败犬画风让他险些把控不住自己的吐槽**,忙摆了摆手道:“不,不用了,谢谢。”
“哦。”男生打了个哈欠,看上去清醒了过来:“我叫贝尔维德,他们都叫我贝尔或者小贝。”
“我叫萧逝。”他看着男生,犹豫了一会道:“话说,刚开学第一天就喝麦酒真的不要紧吗?等会还有开学典礼吧。”
“这算什么,要知道我们布里斯特人都是把麦酒当水喝的豪迈汉子啊。”贝尔维德眉飞色舞。
通过对话,萧逝大概知道了此兄的来历,贝尔维德是艾尔提亚人,来自帝国的一个叫布里斯特的行省,因为没有算准路上的时间,贝尔维德比萧逝早来一天,桌面上这些空瓶都是昨晚喝掉的。
学院的宿舍是四人间,萧逝打量了一下满屋的狼藉,决定在新室友来之前把屋子打扫一下。萧逝虽然在魔法上没有半点天分,但却意外的家事技能满点,仅仅不到半小时,原本乱得如狗窝般的宿舍被打扫得一尘不染,贝尔维德也老老实实地把他那双沾满泥巴的漆皮皮鞋放在玄关的鞋架上。不过此时那双鞋已经不再那么肮脏了,勤劳的萧逝同学在闲暇之余将它擦了一遍,还顺手上了鞋油。
终于忙完的萧逝看向墙壁,壁钟的时间指向上午十点,还有一个小时他们就要赶到学院礼堂参加开学典礼。然而宿舍里除了他和贝尔维德以外,其他室友依然没有到来。正当萧逝觉得奇怪时,宿舍的门被人打开了,一个呼吸有些急促的男生风风火火地跑了进来:
“来晚了来晚了,”他气喘吁吁地说道:“都怪教务处的那些老顽固,自己的设备质量不好,居然怪在本天才头上。”他走进客厅,看见了正坐在沙发上的萧逝,顿时惊叫道:“居然是你啊,咱们俩还真是有缘分。”
萧逝也认出了面前这个男生,正是之前在测试场毁掉仪器的那位“恐怖如斯”陈子扬。此时的他已经不再像之前那样神气,从教务处一路狂奔回来的他满头大汗地喘着气,他背上那根细长的包裹也露出了白布下隐藏的东西,萧逝清楚地看见,那竟然是一杆长枪。
“你们认识?”贝尔维德好奇的问道。
“才认识,”萧逝转向陈子扬,“你还好吧。”
陈子扬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接过萧逝给他倒上的水一饮而尽,萧逝感觉到淡淡的热量从他的身体里发出,烘干了被汗水浸湿的衣襟。萧逝有些好奇地看着陈子扬,他没想到魔法还能这么用。
“还行,主要是跑太急了。你们知道吗,教务处离宿舍居然隔了三条街,我怕在开学典礼前不能把行礼放到宿舍,我用了强化魔法一路狂奔。”他看见了壁钟的时间:“还好赶上了。”
“说起来,我们是不是还有一个室友没到?”萧逝问道:“咱们宿舍是四人间吧。”
贝尔维德答道:“没有啦,咱们寝室是新生的最后一间,正好分到我们的时候只有三个人了。”
“所以就是说,未来七年,咱们仨就要在一个屋檐下呆着了。”陈子扬伸出手:“还没问过你的名字,我叫陈子扬。”
“贝尔维德,”贝尔伸出手和他握了一下:“以后就多多指教啦。”
“今天,我很高兴,看到又一届优秀的年轻人聚集在这里……”女人端庄而优雅的声音,在扩音魔法的作用下传遍了这座华美的大礼堂。站在高台上讲话的女人就是学院长瓦伦丁,台下坐满了刚入学的三千多名新生。
“那就是院长了吧,看起来好年轻啊。”贝尔维德忍不住赞叹,“我忽然想选学院长的课了怎么办?”
在阿特拉斯,学生除了几门必修课外,还可以选修其他课程。瓦伦丁身为学院长,同时也是一门选修课的老师。只不过贝尔维德说这句话时贼兮兮的眼神暴露了他并不是冲着那门课去的想法。
“人家可是九阶九级半步天道的顶级法师,建议你收敛一下眼神哦。”陈子扬坏笑着提醒,萧逝只能在一旁无奈地笑笑。
这是阿特拉斯的开学典礼,瓦伦丁作为院长致开幕词。高台上,瓦伦丁继续说道:“学院共有七个学年,每个学年所对应的学习阶段也不同。能够通过学院的资格考试,证明你们都在各自的初等学院成绩优异、名列前茅。”
说道这里的时候,礼堂里绝大多数人的胸膛都挺直了一点。阿特拉斯是全世界最好的高等魔道学院,每年全世界各地在初等学院学习的学生都挤破了头想考进来,而不论是哪所初等学院,能够走出一位阿特拉斯的学生,都是这个学院乃至这个地区的光荣。
“哎哎,你们是哪所初等学院毕业的?说来听听。”贝尔维德问道。萧逝有些手足无措,陈子扬则漫不经心地开口道:
“我没上过什么初等学院。”
贝尔维德惊讶地说:“怎么会,那你是怎么被录取的?还是说,你是花钱择校进来的?”
“你看我的样子像是有钱人吗?”陈子扬双手一摊反问。
“不像,”贝尔维德仔细打量了一番,然后摇了摇头,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问道:“那你该不会是传说中被破格录取的吧?”
“破格录取?那是什么?”萧逝不解地问道。
“就是那些天赋非常高的人,高到一百万一千万人里都不一定有一个的天才,那些人学院可以免试录取。毕竟魔法这个东西,不光是你掌握知识就能练好,有些人不学无术,可天生就对这些东西有着莫名的灵感,不用学都能会。”
“生而知之是不可能的,即使是那些人也不是天生就会魔法。”陈子扬淡淡地反驳了贝尔的话。贝尔一脸震惊地看着陈子扬:“你该不会真是破格录取的吧?”
陈子扬摇了摇头:“不,我是和你们一样考试进来的。”他漫不经心地说道:“如果你要问我是从哪里学会这些东西的,我只能说我有个好老师,她平常考我的那些东西可比考试题难多了。”
“你老师是什么人啊,这么厉害。”贝尔一脸高山仰止的表情。陈子扬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哎对了,萧逝你是从哪所初等学院毕业的啊?”贝尔维德忽然就转向萧逝。
“我……我也没上过初等学院,是家族里的人教我的。”萧逝有些支支吾吾地说道。
“哦,原来是这样啊。”贝尔维德没有再追究,这让萧逝松了口气的同时,忽然沮丧了起来。照这么说的话,在这个学院里,每个人的起步都要远远超过他,而荒废了童年又在奴隶时期浪废了两年时间的他,会不会被所有人远远抛在身后?
瓦伦丁话锋一转:“但是,尽管你们都学过一定的知识,但在这里,在这座学院,你们曾经所学的一切都不过是浪费时间的垃圾。”
礼堂中顿时响起了一片窃窃私语,很多人对瓦伦丁的话感到不服。瓦伦丁就像是没有察觉一样,继续说道:“我知道刚才的话你们一定无法相信,但这是不容辩驳的事实,在接下来的七年里,阿特拉斯会让你们每个人明白,什么是真正的魔法。”
“那么接下来,请教务处主任,唐尼先生为大家宣布阿特拉斯的一些基本规定。”
随着瓦伦丁的话音落下,一个鹰钩鼻的中年男人走上讲台,先是严肃地环视了一遍台下,然后说道:“阿特拉斯学院共有七个年级。一、二年级的学生称之为预科生,你们将笼统地认识现代魔法的所有科目。在升入三年级前,你们将选择一个主攻专业进行较为深入的学习;五年级结束后,你们将选择所在专业的侧重,在剩下的两年里进行实际的研究。”
“学院采用学分制,想要毕业有两个要求:第一,七年所修的各个方面的学分达标;第二,完成学院布置的毕业作业。如果是选择研究类型的专业,那么毕业时需要上交一篇长三万字的专业论文,如果是选择战斗法师的专业,那么需要进行实战考核作为毕业标准。想从阿特拉斯毕业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希望各位能够潜心学习。”
“此外,在入学测试中,我们根据你们现在的修为,为你们每个人制定了学期目标,这一项同样也算学分,而且不与其他学分混杂计算。意思是如果七年后你们在修为上不合格,不论其他方面做的多好,都不可能毕业。”教务处主任顿了顿,接着说道:
“我知道大家都在想什么,但是请放心,学院不会规定一个你们无法完成的目标,所有对你们修为的要求都是经过精确计算你们先天位阶得来的数据,你们只需要每天花两个小时冥想,就能够完成目标。”
“至于其他关于学院的规定,接下来颁发的学生手册中都有,希望大家认真阅读。”唐尼先生说完,继续回到原来的位置坐着。
“喂喂,他说的精确计算是什么意思啊?是根据先天位阶来算吗?那假如我谎报自己的位阶很低,岂不是就一定能过了?”贝尔问道。
“你还记得入学时做的测试吧,就是用魔力推动金属块的那个。”陈子扬答道。
“记得啊,那个怎么了?”
“那个测试,其实就是在测量你的修为。”
“不对啊,”贝尔维德皱起了眉头,“我记得测量修为不是用一个水晶球吗?你把魔力灌进去,然后看它的发光程度来判断修为水平。”
陈子扬嗤笑了一声:“那个东西只不过是非常粗浅的测量罢了,通常只有几阶能够测准,一旦精确到具体几阶几级就不准确了,学院里的那个测试仪,是可以精确到零点几级的高精度测量仪。”
“测那么精准,有什么用呢?”
“我老师曾经告诉过我,十二岁以后,人们无法直接测量一个人的先天位阶,但是可以通过数学概率和不确定度来估计先天位阶。举个简单的例子,今天你十五岁,修练三年,三阶一级,那我就用你三阶一级的魔力量除以三年的时间,就得到你的修炼速度,然后就能通过速度推算你的先天位阶。”
“可是,就算修炼三年,也不可能不吃不喝不睡啊,这样测出来的又不准确。”贝尔维德质疑道。
“对,但这样至少可以确定,被测者的先天位阶一定高于测量的结果。实际应用中只要利用数学概率就可以将这个范围不断缩小,最终得出较为精确的结果。学院应该就是用这种方法来判断我们的先天位阶,从而避免像你说的那样,故意把自己的先天位阶报低的情况。”
贝尔维德恍然大悟。然而始终在一旁一言不发的萧逝,藏在下面的手却忍不住紧紧地握成拳。他和那些想故意把自己的先天位阶报低的人不同,他是把先天半级改成了先天三级,这样一来,学院给自己制定的要求,必然高出自己的实际能力,甚至根本就无法完成。
旁边的两个室友还在你一言我一语地聊天,萧逝却靠在椅背上,陷入了沉默。
第十二章:魔道学院的劣等生(2)
开学典礼结束之后就是划分班级,萧逝宿舍的三个人被分在了一起。但在班级的花名册中,除了他们三人以外,萧逝还看到了另一个熟悉的名字洛明尘。
在开学典礼上萧逝看见了洛明尘,他端坐在离萧逝前面几排的位置,周围环绕着衣着华丽的公子哥,而他却一言不发,冷冷地坐在那里,让人觉得他高傲到和周围格格不入。
开学第一天并没有上课,萧逝三人一起在校园里闲逛,期间康斯坦丁来过一次,俨然一位看顾弟弟的大哥。晚上几个人在学院的食堂里吃过晚饭,然后回寝室睡觉。
那天晚上,萧逝望着天花板,耳边是陈子扬和贝尔维德轻轻的鼾声,没有一丝睡意。
他从床上起身,轻轻地推开卧室的门。今晚月色通明,萧逝站在阳台上,远方浓密的樱桃树林掩盖着这座城市。他靠在阳台的栏杆上,长长地出了口气。
壁钟指向了凌晨一点,可萧逝却没有丝毫倦意,或者说他即使有倦意也无法进入睡眠。他的大脑仿佛一台永不停转的机器,而这台机器已经运转两年了。
两年前,那场原因不明的复活带给萧逝三样东西,一是修为的提升,二是自愈能力的提高,第三样就是永远无法进入睡眠的特殊能力。自那以后,无论萧逝如何尝试,都再也无法入梦。
刚开始这个能力把萧逝吓了一跳,他知道,正常人如果长时间得不到睡眠,会导致身体负荷过大从而猝死。但在连续几个星期的失眠后,萧逝却意外地发现自己并没有受到任何影响。渐渐地,萧逝适应了这样的生活,就开始用晚上的时间进行冥想。
这是他在阿特拉斯度过的第一个夜晚。正当萧逝靠在栏杆上,闭上眼睛准备进入冥想时,一个白衣的影子从视线里一闪而过。
那是一个穿着白色纱裙的女孩,女孩无声地穿过树林,金色的长发随意地披散在脑后,却不显得凌乱。萧逝有些出神地望着她,月光和树影纷然打在她的侧脸,她缓缓地走着,却像是有什么心事,那对祖母绿的眸子没有注意地面,而是望向前方,似乎在望着很远很远的地方。
那一刻萧逝忽然产生了一种兴趣,他很想知道,女孩所想的到底是什么,以至于她居然没有看见脚下的香蕉皮。
嗯,没错,如水的月色下,繁密的樱桃树林中,在空无一人的学院里行走的,饱含心事的白裙少女。这本应该是诗人UU小说优美的篇章,是一切喜欢青春文艺的少男少女共通之梦。
然而事实再次证明,现实永远是一根散发着恶臭的搅屎棍,再唯美的景象都会被这根搅屎棍沾染成恶心的颜色。
就比如这个正好踩中香蕉皮的文艺少女。
大概是由于她想事情的时候太过入神,以至于直到即将摔倒的那一刻,少女仍然保持着重心前倾的姿势。
所以可想而知,她摔得很惨。
“噗”萧逝忍不住笑出了声,这一幕实在是太有喜感了,尤其是女孩倒地的时候,他甚至清楚的听到了头盖骨敲击地面那“咚”的一声。
虽然很同情但是我还是好想笑啊。萧逝的心里疯狂吐槽。
在这样安静的夜晚,尽管隔着很远,女孩还是听见了萧逝的声音。她以极快的速度爬起来,那双祖母绿的眸子转向萧逝的方向。萧逝在笑出那一声时也发现了不对,于是小时候曾多次从城堡二楼朝下面泼水害人的熊孩子经验让他一瞬间做出了反应,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蹲下,隐藏起自己的身形。
然而他忽略了一点,城堡的窗户下面是墙壁,所以他只要及时蹲下别人就看不见他,而宿舍的阳台,是用一根一根的栏杆围起来的。
那双祖母绿的眸子不带一丝波动,透过栏杆之间的缝隙看着一脸尴尬的萧逝。
萧逝:“……”
大概是意识到自己犯了个多么愚蠢的错误,萧逝尬笑着又站起了身。正想着该怎么表示歉意才好,女孩却收回了视线,朝地下那块香蕉皮伸出了自己的右手。魔力的光芒在她的手中凝聚,瞬间勾勒成一个繁密的纹路。
“轰”
打桩机般的强大冲击从女孩手中发出,那块香蕉皮连同地面一起被打出了一个直径十公分,足足有小臂那么深的洞。祖母绿的眸子再一次转向萧逝,某人脸上的尬笑渐渐凝固,取而代之的是额头上不断冒出的冷汗。
虽然女孩既没有说一句话,表情也没有任何波动,但萧逝还是明白了她的意思。
敢说出去的话就打死你。女孩的眼神这样说道。
萧逝果断地选择了怂,如同小鸡啄米般连连点头。开玩笑,以萧逝的小身板,她要是给他来这一下,恐怕连肠子都能打上天。
女孩满意地收回目光,这一次她不再像之前那样慢慢散步,而是如箭一般飞掠出去,淡淡的魔力光芒在她的脚下闪烁,几个起落间就消失不见。只剩下仍在注视着那个洞的萧逝,有些头皮发麻地咽了口口水。
第十三章:魔道学院的劣等生(3)
过了半响,萧逝才摇了摇头,有些无奈地笑笑。虽然只是惊鸿一瞥般的偶遇,但是那个女孩还是在他心里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看她的样子,应该也是学生吧。萧逝想,如果是同级的话,之后应该还会遇见。
萧逝伸了个懒腰,靠在栏杆上准备进入冥想。和很多小说里写的不同,魔法师的冥想不需要盘着腿捏手印,只要能静下心来,任何姿势都可以进入冥想。
这个夜晚本应就这样过去,可是萧逝却忘了一件事,一件很重要的事。
当壁钟指向凌晨两点的那一刻,萧逝原本闭上的双眼陡然睁开,钻心的疼痛从他的四肢百骸向外蔓延。
所幸在黑牢的那两年,他对疼痛这件事已经有了一定的抵抗能力,因此也没有叫出声音,只是死死地咬着牙关,颤抖着从上衣内侧的口袋取出一根玻璃管,将里面的药液倒入喉咙。
如同火烧般的药液入喉,却消除了那股钻心的疼痛。萧逝大口大口喘息着将上衣解开,由于营养不良,萧逝的身体比同龄的孩子都要显得瘦弱,腹部的肋骨清晰可见。
可此时萧逝的腹部却向外不断渗血,他硬撑着走进浴室,用毛巾擦干腹部的血迹,在肚脐左上方约五公分的位置上,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个小小的洞。当他将那个洞周围的血迹擦干净后,一条白色的东西从那个洞里爬了出来。
那是一条类似蛆虫的生物,头部却长着锋利的口器。萧逝强忍着恶心和疼痛,把它从肚子里拔了出来,然后用力捏死。
虫体被捏爆的触感让萧逝想要呕吐,他觉得自己的身体就像一块腐烂的肉,里面爬满了蠕动的蛆。
这样的虫子在他的身体里还有很多,它们大多数时候都是以虫卵的形态悄悄地潜伏,这种虫子破卵而出只需要短短的几分钟,一旦它们全部孵化,就会从身体的任何一个地方钻出来,就像西方人常吃的带孔干酪一样,从无数孔洞里钻出白色的蛆。
那根管子里的药液是唯一能够抑制它们成长的东西。每隔一段时间,萧逝就要服用一次药液,可是他今天却把这件事给忘了。
黑色的阴影从墙面一直延伸到整个202室,卧室里陈子扬和贝尔维德仍在熟睡,但在阴影笼罩之后,即使有人在外面敲锣打鼓,也无法让他们醒来。
只有萧逝仍然清醒着,他知道那个人就在外面。他从壁橱中取出医药箱,草草地包扎了一下之后,穿上衣服走进客厅,对沙发上的男人单膝跪下。
戴着银色面具,头顶礼帽的男人双手张开放在沙发背上,双腿交叠,抬起头看着萧逝裹着纱布的腹部,面具的嘴角翘起,像是无声的嘲笑。
“你是个很有趣的孩子,知道我为什么这么说吗?”
“不知道。”萧逝的嘴唇苍白,失血和恶心感让他此刻虚弱到了极点。男人的声音依旧那样轻佻,那样玩世不恭:
“在你之前,一共有四十七个人的身体里植入了这种虫子。他们都是和你一样的少年,他们心中怀着对生命的渴望,一个劲地祈求我放过他们。”男人顿了顿,继续说道:
“那个时候有一个男孩的药弄错了,负责配药的炼金师错把烈酒当成药液让他服下。于是那天晚上整个工房的人都被那股撕心裂肺的惨叫声惊醒了,几个炼金师想把真正的药给他服下,可是那种痛苦早已摧毁了他的神经。他甚至根本无法分辨我们在说什么,只是一味的惨叫,打滚,看那些虫子从他的肚子、脸、手臂、鼻孔甚至是食道里一条条爬出来。”
萧逝不禁打了个寒战,他见过那个可怜的男孩,礼帽男留下了他的尸体,用福尔马林浸泡在一个巨大的玻璃缸里,以提醒其他的人,如果不想变成这样,就得服从他的命令。
“你知道那个人的尸体让我想到了什么吗?你见过夏天池塘里长出的莲蓬吗,那些虫子就像一枚枚莲子一样,从他的肉里面钻出。看过那具尸体之后,所有的实验品都将我奉若神明。每到分发药液的时候,他们的眼神就像是饥饿的鬣狗,如果不是我明令禁止,这些人大概会连别人的药液也不顾一切地夺过来。”
“人类都是恐惧死亡的,”礼帽男幽幽地说:“尤其是当我将死亡直观地摆在他们面前时,这种恐惧又被无限地放大,大到足以让原本正常的人变成一条听话的狗。可是你却和他们不同,你对痛苦的感知已经接近麻木,换做任何一个人,在虫卵开始孵化之后,那种痛苦就已经让他无法做出吞咽的动作了,可你却连惨叫声都没有发出来。”
萧逝没有答话,正如这个礼帽男所说,尽管只有一条虫子从他的身体里钻了出来,但在他的体内,至少有十多条这样的虫子已经孵化,它们在药液的作用下死亡,尸体却留在血肉里。
这样的疼痛换成任何人都会昏死过去,但对他来说,仍然处在可以忍受的范围内。
“而且更让我觉得有意思的是,你似乎对自己的死亡毫不在意。明明看过那具尸体,却仍然能忘记吃药,这已经不是疏忽可以解释的了,只有根本就不在意死亡的人,才能将性命攸关的事情抛之脑后。”
萧逝恭顺地跪在地上,低着头,像是恭敬的奴仆:“您弄错了,我如果真的不怕死,又为什么会被您选上呢?”
男人很清楚这句话的意思,对他来说,萧逝只不过是一个棋子,一件工具,他用虫子和药将他的命牢牢掌握在手中,也就将这个工具牢牢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可如果萧逝真的是一个一心求死的疯子,那他就没办法掌控萧逝,也就不会让萧逝为自己做事。
萧逝说的没错,可礼帽男的手指却动了动。少年的面庞瞬间涨红,痛苦地捂住自己的脖子,仿佛有人拿着一根绳子死死地勒住他的气管。男人动了动手指,收回了那股力量,萧逝趴在地上,不要命地喘着气。
礼帽男抬起脚,踩在萧逝那颗低垂的脑袋上。他没有动用魔力,只是将身体缓缓地压了过来,男孩的五官在他的脚下被挤压得变形。
“你当然不怕死,你只是不想现在就死。”男人俯下身,对萧逝说道:“你是不是以为,在紫荆花家族的庄园里住了半个月,和你身边的这些先生小姐一起上学,你就真的和他们一样可以衣冠楚楚地在街上走了?贱种。”
萧逝说不出话来,只能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
“你要学会恭敬地和你的主人说话,别忘了,我的手里,有你最想知道的事情。”男人松开了脚。萧逝从地上爬了起来,沉默地低着头。
“我答应过你,只要这件事办好了,我就会给你自由,顺便将你一直想要的,关于‘黑色怪物’的情报给你。”
听到“黑色怪物”这四个字,萧逝的头忽然抬了起来,眼睛死死地盯着礼帽男。
“怎么?就这么想回去报仇?”礼帽男嗤笑道:“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卑微,弱小,跟一条狗一样趴在我的面前,街上随便挑一个没有魔力的普通人都能把你揍得满地找牙,就算我现在就放你自由,你又做得了什么?”
萧逝没有说话,沉默了半响,他开口道:“我明白了。”
“记住,多余的事情不要多问,按我说的去做。”礼帽男站起身,“现在回房间去,不要让别人知道我的事。”
阴影如同潮水般退去,男人从房间里消失了,和他来的时候一样杳无踪迹。萧逝先去浴室擦了擦头脸,走进房间,他的两个室友仍在熟睡,贝尔维德哼哼着翻了个身,不知道是做了什么梦。
萧逝掀开被子躺下,心底里反复咀嚼着男人临走时说过的话。他伸出手,在黑暗中张开五指,然后又缓缓放下。
他闭上眼睛,无法入眠的夜晚中,萧逝再一次进入了漫长的冥想。
所以他并不知道,在另一张床上的陈子扬,默默地睁开了眼睛,他看着身旁微微颤动的黑色长枪,有些疑惑地看了萧逝一眼,随即闭上眼睛,再次躺下。
第十四章:魔道学院的劣等生(4)
足足能容纳上百人的阶梯教室里,陈子扬百无聊赖地玩着手中的笔。扇形教室的圆心处,年轻的老师正在板书。上午的阳光透过白色窗帘照进教室,落在高大阶梯上的楠木课桌。
阿特拉斯的课程在入学的第二天正式开始。作为享誉龙崎诺斯的魔道学院,阿特拉斯为学生安排的课程主要分为三类:文化类,魔道类和实技类。
文化类指的是数学,大陆通用语这样的基础课程;实技类则包括了魔法的实际使用、近战术以及各种综合战斗课,对于选择战斗法师这个专业的学生来说,实技课在三年级开始就是学分占比最高的一类。
而阿特拉斯最为著名的学科,还是魔道类。
“魔道”一词,起源于灵域天璇。东方人将事物运行的法则和规律抽象地阐述为“道”。而“魔道”,也就是指一切与魔力的运行有关的法则和规律的统称。
今天的魔道学主要有两大分支,其一是自古代流传至今的,有关魔法构成原理的“魔构学”;其二则是在近代,由阿特拉斯学院提出并创立的“魔导学”。
一年级新生在学院里上的第一节课,就是魔构学最基础,也最简单的一本教材:《魔构原理基础》。
“很荣幸在接下来的一年里担任你们的魔构课老师,我叫卡尔梅茵,七阶四级神秘位理论系法师。”年轻的老师朝学生们致意,简短的自我介绍后说道:“在上这门课之前,我想先问一个小问题。一个魔法的核心是什么?坎尼先生。”
卡尔对着花名册念出人名,一个男生站了起来:“是刻印,法术刻印。”
“请坐下,坎尼先生。”卡尔朝男生挥了挥手,示意他坐下:“没错,魔法的核心,就是法术刻印,除了极少数的几种魔法外,已知几乎所有魔法,都通过构造刻印来形成。”
卡尔伸出手,数条由魔力凝成的细线从他的手心发出,然后翻飞交叠在一起,如同女人手中的刺绣,又像是笔走龙蛇的文士,描绘出繁密而古老的纹路。
最终在离卡尔手心约十公分的地方,一个散发着淡淡荧光的复杂纹路凝聚成型。陈子扬看了一眼那枚刻印,目光却转向旁边。贝尔维德趴在桌子上睡觉,这个家伙昨天睡了一下午加一晚上,结果第二天上课依旧睡得跟头死猪一样。
不过陈子扬的目光并没有在他身上过多停留,他真正关注的,是贝尔维德身旁的萧逝。
昨天晚上他醒过一次,身旁的长枪“破影”在不断颤动,炼金术士锻造的法术装具基本都有属于自己的灵性,这柄“破影”虽然还没有和他真正缔结“魂约”成为他的“灵装”,但破影自身的灵性已经将他当成了自己的主人。
从天璇东海到圣域艾尔提亚的卡美洛,陈子扬按照自家金发御姐老师的吩咐,始终枪不离身,就连睡觉也抱着破影。在横穿小半个大陆的旅途中,每当遇上强盗或者野兽的夜晚,这柄枪都会发出振动来提醒陈子扬。也正因这个能力,他也不知化解了多少次生死危机。
但昨夜这个预警却十分怪异。要知道,阿特拉斯可不是野兽遍地的天葬山脉,稍有不慎就会被兽群袭击,在全大陆最强帝国首都的附属城市,魔导科技的起源之地,哪里来的强盗和野兽?
就算是有什么人要对他下手,可陈子扬初来阿特拉斯,又是哪里来的仇人会冒着触犯艾尔提亚律法的危险对付他这样一个普通学生?
好吧,其实他并不普通,作为那位金发御姐的学生,这个身份本身所代表的意义,就足以让很多人感到心悸。
难道说自己的身份已经被发现了,而那些人想对付老师?
陈子扬很难不往那方面联想,他不露痕迹地观察着萧逝,后者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卡尔老师手中的那枚纹路,就像是第一次见到法术刻印一样。
昨晚他醒来之后,仔细地环视了整间卧室,当他的目光停留在萧逝的身上时,怀中的枪振动得更加强烈。但即使他之后假装闭眼睡觉,也没有看见萧逝有任何动作。
破影一系列的反常举动让陈子扬非常不解,因此在课堂上,他将大部分心思全都放在了萧逝的身上。
讲台上的老师却没有注意到陈子扬的小动作,手中的刻印构筑完毕,他继续着自己的授课:
“这是一个简单的基础魔法,作用是产生微弱的火焰。我相信在初等学院中,你们对这种魔法已经了解的相当清楚了,法术刻印由魔力构成,而刻印的启动同样需要魔力的输入,在不持续输入的情况下,这枚刻印只能维持五分钟就会消失。”
卡尔说着,手中的刻印闪烁了一下,一缕细小的火苗从那枚刻印的中央涌出,发出柔和的光亮。
“每一种魔法,都对应一种不同的刻印。根据去年的统计数据,目前已知的魔法种类有六十七万八千四百九十二种,这还是不计算部分隐世家族和禁忌魔法的结果。”卡尔说着,将手中的魔力收回,那枚刻印又变回数道细细的光线,钻进卡尔的手心中。
“现代魔法理论将魔力定义为一种无形有质的特殊能量。和普通的能量不同,魔力拥有着“干涉”现实的能力,可以让一个瘦弱的孩童拥有足以开碑裂石的力量,也可以凭空变化出火焰和冰锥。”
“而使用这种魔力的方法,就被称之为魔法。”
“事实上,在上古时期,魔法并不是以刻印为核心,而是以咒语的咏唱作为沟通神秘的‘桥’。”
“当人类还处于部落时期的时候,最早一批能看见魔力的人,被部落奉为巫师,他们在漫长的摸索中发现,通过咏唱一些古老的歌谣,可以使现实世界发生某些奇妙的变化。”
“这种类似唱歌般的巫术,也就是人类史上最早的魔法。由于这种早期魔法的释放必须依赖由语言和文字形成的咒语,因此也被称为‘言灵’。”
“早期的魔法理论,就是以言灵为核心,通过对自然,对世界规则的感悟进行研究的‘神秘学’。”
“言灵魔法的优势在于,咏唱能够更加紧密更加直接地连接神秘,但它的弊处同样也是巨大的。洁西莉亚小姐,你能为我解释一下,言灵主要的两个缺陷是什么吗?”
“是施法速度和不稳定性。”一个脸上有雀斑的女孩站起来说道。
“请坐,”卡尔点了点头,“这两大缺陷中,排名第一的,就是言灵的施法速度。言灵魔法的释放需要长时间的咏唱,在咏唱时,魔法师自己是没有任何防护能力的。在战斗中,长时间的咏唱无异于将自己的生命送给敌人。”
“至于第二个缺陷,其实它还有一种通俗的说法,就是施法条件苛刻。很多人误以为,言灵魔法就是单纯的将咒语念出来,事实上并不是,咏唱咒语需要的音调,语速甚至是语气都有着极其严格的规定,哪怕只是一个字稍微读轻或是读重,都会引起施法的失败。”
卡尔扫了一眼讲台上的花名册:“那么……一个小问题,萧逝先生,如果你在咏唱言灵时施法失败,会造成怎样的后果?”
陈子扬打了个哈欠。因为是第一节课,卡尔所讲述的内容都是基础知识,别说资格考试接近满分的自己了,即使是那些花钱买进来的择校生,也不至于连这种弱智问题都不知道。
可是萧逝的脸色却有些不自然,前面的几个人都是干净利落地站了起来,然后干净利落地说出了答案。而萧逝却跟面条似的,歪歪扭扭不情不愿地从位置上站了起来。一阵尴尬的沉默之后,迎着卡尔和其他人疑惑的目光道:
“对……对不起,我刚刚睡着了,不知道您在问什么。”
哄笑声在教室中响起,卡尔有些哭笑不得地挥了挥手示意他坐下:“就算是学过的东西,上课的时候也应该专注,你坐下吧。”
“和刻印不同,言灵魔法在释放时会同时将驱动术式的魔力一起输送出来。庞大的魔力流依靠吟唱咒文来不断驱动,一旦咏唱的过程出现差错,已经释放的庞大魔力就会发生紊乱,同时冲击施术者自身,造成难以复原的伤害,严重时就可能导致死亡。”
“尽管如此,言灵魔法的危险性也远高于我们所使用的魔法,因此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很多魔法师因为恐惧出错而不敢钻研新的魔法,甚至连已有的魔法都很少使用,这极大的限制了神秘学魔法理论的发展。而解决这一问题的,就是大贤者马尔杜克所创造的‘构筑魔法’。”
“和言灵不同,构筑魔法以法术刻印为核心,在构筑法术的时候,驱动的魔力和构筑术式所用的魔力被巧妙地分开,这样一来,即使出现构筑错误,紊乱的魔力也仅仅只是极少的一部分,就如同在小溪里倒入一盆水一样,不会有任何危险。”
“而建立在构筑术式基础上的‘模具’系统,也使得法术释放的时间大大缩短,施法成功率大大提高。再加上近战法师的基础魔法‘强化魔法’的出现,魔法师最终成为了战场上最强大、也最可怕的战士……”
卡尔仍在不断说着,陈子扬却皱起了眉头。他可以很肯定地说,萧逝根本就没有睡着,从这堂课一开始,萧逝就以比所有人都认真的态度在听,手中的笔更是一刻都没有停过,线装本上密密麻麻地记满了笔记。
也就是说,他在说谎。
可,原因呢?
陈子扬的眉头微皱,忽然像想起什么似的,看着萧逝的眼神变得有些难以置信。
“这家伙,该不会是完全不懂吧。”他喃喃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