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五九章 疑似花叶深(四)
“你昨天来找我不就是为了确认这件事么?看我有没有改变主意,有没有犹豫,有没有被她们吓住。”高高挑起眉梢。
孙凝君痴痴愣愣望着他。
沧海冷笑一声,上前几步,将手搭在齐胸高的迷宫壁上,青琉璃瓦冰得指尖轻痛。放眼望晨雾未散。“会死人的啊。你没有明确告诉过我吧?”
“我……”
“你只告诉我完成任务的荣耀,没有告诉我解决问题的代价。”沧海回身望着孙凝君,“你怕我不敢来。”
“我知道我只身一人在这座迷幻之宫内行走,时时刻刻都有丧命的可能。如果放弃,可能还会成为第一个从‘黛chūn阁’走出去的男人,以后在江湖再碰面,说不定还会将我当做故人朋友。你说是不是?”
“可是!可是你明明答应过我……!”孙凝君忽然激动起来,握着拳头几乎要向沧海冲了过来。..
沧海哂笑。不以为意道:“那么假设你不让我走,我也走不出去,你会以什么办法叫我一定按照你的想法去做呢?”
孙凝君咬牙道:“我会让你看到我想脱离邪道的决心。”
“哼哼,”沧海耸着肩膀乐了一声,“那是你想脱离邪道,也是你的决心,和我有什么关系。你不知道我很怕死么?尤其是……”忽然顿了顿,又叹道:“唉算了,总之我这个人又胆小又没用,被人欺负了这么多年不就因为我‘怕’么。”
孙凝君道:“算我求你了……”
沧海更大声笑。道:“你觉得如果我昨天没有答应的话,她们会放我走吗?”见孙凝君震惊瞠目,又浅笑道:“就算她们放我走,我还会好好活到现在吗?”
“你……!”孙凝君气得浑身发抖,直指着他半晌说不出话来。
沧海眯眸嘻嘻笑了。“不过你的决心我收到了。”
孙凝君只顾愤怒已听不出他话中之意。
沧海又道:“唉,总之我不是答应你了么。”
孙凝君怒道:“你也答应她们了!”
“唉。”沧海叹,“唉……”又叹。“唉你怎么……”顿了一顿,“唉你不要这么笨好不好,我要不稳住她们哪里有命帮你啊。”
孙凝君瞪着他道:“那你方才说那些话有什么用?”
“唔……”沧海搔着鬓角想了一想,笑嘻嘻道:“不知道啊,很帅吧?”
“切。”孙凝君扭头就走。
“哎……”沧海猛愣。“哎,喂,你走了我怎办啊……”
青灰sè琉璃瓦,及胸的宫墙,斑斓彩雾,困沧海于偌大迷宫正zhōng yāng。沧海望着孙凝君怒极背影,灿烂晨雾一般,微微笑了一笑。
又左右望望四边看不到头的宫墙楼阁,惨叹了一声:“啊……果然还是认不得路啊……”
“咦?那边是谁?”一小婢道。
另一婢道:“唐公子哎!”
“喔。那他为什么要爬宫墙啊……”
“啊他站起在墙头上了……”
“哈,孙姑姑!孙姑姑,唐公子他……”
“不许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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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五九章 疑似花叶深(五)
在沧海看来,迷路这件事大抵和“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不开”是一个意思。就是迷路迷到他那个份上,你走或者不走路,迷就在那里,不悲不喜;你灰或者不灰心,迷仍在那里,不来不去;你骂或者不骂街,迷还在那里,不增不减;你放或者不放弃,迷的路在你脚下,对你不舍不弃。
于是完全得以想见,沧海到底在小迷宫里绕了多少圈子。也实在让人纳闷,依公子爷这个智商却为何总能马到功成,逢凶化吉。
直到转到一小碗白饭饭量的公子爷肚饿了,才决定将舍大路择小路的计划终止,从草丛内钻出头来。
仍旧是大同小异的石墙院落。似乎非常偏远。
且荒僻。
却不太小。
四周黄草条簇,落叶满地,因久不清扫与雪水覆沤而霉烂,气味**却又清香。阳光一曝湿气蒸腾,凉飕飕水润润扑着沧海鼻尖。便是这样一处所在,竟还有人流连不去。
那是个梳着双鬟髻的少女。发际线清晰标致,绿云如缎,颈细修长,腰纤体轻,着一身粉蓝棉布裙,扎头发的粉蓝布带就如裁衣剩的布头儿,只是稍缝边沿,便缠绾在头。全身上下再素不过,却说不出的好看和穆。
沧海蹲在草丛望着她几近婀娜的背影,愣张口眼,竟是痴了。
因为那少女的背影太似一人。
朝思暮想的。
花叶深。
那久不响起的名炸在脑海中清现面庞的影,崩落的千千万万碎片一块一块扎在沧海的心上。双手被心痛抽干了力气,却又用仅有的全部生命去钳锁另一条生命般紧紧勒紧,黄草悉嗦一声。
极轻微的一声。
却因院中寂静而响彻。
那少女抬起脸,似是愣了一愣,方慢慢转过了脸来。
沧海的心脏刹那停跳。
根本来不及组织。
再见的准备。沧海心慌想逃,又舍弃不得。便在心脏瞬停之后的爆烈敲打中钉在当场。
转过的脸颊,清秀的五官,柳眉带忧,水眸含愁,我见犹怜。
沧海两脚一软跌坐在地。右手奋力抓着心口衣衫。眼瞪目湿。
少女腰身轻拧,红带垂膝,两手拄着把长柄锄头,瑟瑟发抖,吓如惊鹿。
两两相望一个七夕之久。
“……你吓死我了。”沧海道。
少女惊颤。
不是小花。不是。
那个刹那沧海不知该松气还是失望。是该高兴还是惋惜。总之一句“你吓死我了”包裹了万语千言,一腔赤子。
少女拄着锄头只不能说话。
沧海方抖着手脚慢慢从草丛里爬了出来,整一整衣襟,拽一拽衣摆,拂一拂前片,由头上择下一枚枯叶,温柔笑道:“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
少女颦着眉尖,却似放松了些jǐng惕般慢慢落下绷紧的双肩。
沧海也松了口气,轻轻的提起脚步,慢慢向她靠去。
少女惧立未动。
空落庭院,野寂砖瓦,沧海身至四方邝廖当中之时。
杀气!
猛然一股四面八方,包抄突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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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五九章 疑似花叶深(六)
四面空廓之地,全无遮掩,沧海立在当中就如箭靶,随便一枚微小暗器就能要了他的命。
而他跑不得。
因为他动不得!
杀气无形压力如同两块透明玻璃,前后夹击,将沧海挤在当中,不断紧缩,压榨。两块玻璃又突然变为人形,将沧海全身上下从头到尾无缝隙包裹,勒紧,每个毛孔都被层层挤攥,每根发丝都如同被手揪拽,咽喉扼起,喉骨作响,四肢更如铁鞭束缚,半点动弹不得,内脏勒得快要从口中呕吐出来,两只眼珠瞪得大大的。
杀气就能杀人!
沧海现下信了。
但是是谁?越好的杀手越能隐藏自己的杀气,敌人察觉之时便是殒命之刻。但是沧海仍旧好好活着。虽然活得太过难受。可若非顶级杀手,什么人又能具备如此杀气?!压抑?仇恨?谁会恨我到此?!. .
沧海懊悔。太过大意,四面愈是空旷愈是危险,他却在全无了解之处曝身当中,全因这少女,全因这背影,说到底仍是栽在女人手里!
女人?!
沧海猛瞪双眸,那拄着锄头的少女仍旧呆立柱前,全不知大难将临。要杀人的人,不在乎多杀一个。
沧海瞳孔收缩,猛然间被扼的经脉爆出丝丝缕缕劲气,就如包裹着炭灰的火舌,渐将阻碍舔舐,丝丝缕缕蜿蜒燃烧。然而沧海的内劲就如他的意志,坚定的刹那shè出万丈金光。窒息的杀气玻璃般撼动震颤,片片劈裂。
不过是几弹指的工夫,在那少女看来沧海只是忽愣前方,又迅猛如豹。
迅猛如豹,沧海猛然间奔跑起来,向那少女冲去。
少女惊诧。
沧海已一把揽她入怀,用自己的身躯遮掩住她。
杀手想不到沧海还能行动,杀气猛盛!
少女缩身惊呼。
小锄头啪的倒地。
沧海抱紧了她冲入林中,隐身树后。望着她花容失sè,泪眼婆娑,苦笑轻喘道:“抱歉。虽然方才见面,但是……有人要杀我。”
少女眉尖微颦,喃喃道:“有人……要杀你?”声如黄莺出谷,沧海心软如泥。
“唔。”沧海轻轻点了点头。
“……为什么?”少女轻声又道。
沧海蹙眉往右上角瞟一瞟眼珠,“……说的是呢。”耸了耸肩膀。
“唉总之,”沧海将她打横抱起,轻放入灌木丛内,“你在这里躲着,等我走远了再出来。”微微笑了一笑,起身要走。
少女忙将他衣袖拉起,面红羞惧。
沧海从又蹲下,柔声道:“不会有事的。他们要找的人是我。”轻将衣袖从她柔胰中抽退。扭身半起,又蹲了回去。
“你叫什么名字?”
“……成雅。”
沧海深吸口气,从又从空阔之地横跑而过,因失目标而薄弱的杀气猛然又盛,又忽盛忽弱,似有似无。沧海仍旧舍大路择小路,一头扎进黄草堆内,猫腰潜行。
嗤笑。
天意这回事真是比世上最悬念的故事还要悬念。
天意让他在这里遇到了黄辉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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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六零章 雅阁烈火性(一)
天意也让他在被追杀时遇到了成雅。
沧海摇头嗤笑。杀气追踪之下,全力奔跑之时,只感愉快。
人都道天意弄人,殊不知天否弄人,只是人多妄念罢了。岳飞也曾抗金保宋,亦不过是尽人事听天命。始皇帝焚书坑儒,亡秦者胡,而圣贤传世,秦亡二世。而方外之士静观寰瀛,不过付之一笑尔。
沧海越想心境越是澄澈,倒似抛开枷锁般身轻体舒,原来一切早有定数。
“啊啊啊啊啊……!”
沧海欢欢喜喜拨开黄草,感觉杀气之时便从阑干上折了过去。空中翻了个身,几尺高矮,四脚朝天,吧唧摔在石砖地上。
“啊!”极其干脆的一声。
汲璎伸右掌捂住双眼,低叹道:“……白痴。”..
“啊哈哈哈哈哈……!”
汲璎一愣。拿开手掌见沧海躺在地上仰天大笑。
“哈哈哈哈哈!”沧海一翻身爬了起来,仍旧大笑不止。一手捧腹,一手扶膝。
此院迂回长廊,朱漆彩绘,爬山虎绕树而上,凸枝作叶,廊外立着一高一矮二女,始终注目。
高者通身紫绸劲装,光华流转。高额深目,明眸皓齿,梳元宝髻,使青帕包头,簪一枚鎏金凤头钗,恰似金凤落髻边。
稍矮者却作男子打扮,淡sè衣衫,天蓝发带,腰下蓝绦坠着块青白玉折枝花卉锁佩。钗环尽去,铅华弗御,眉眼却是难言的风流飒逸,干净整洁已极,颇有一二分君子风貌。
沧海仍旧开怀大笑着,却感那杀气便是从这二人身处之地袭来,而确系何人只不能知。
“哈哈!哈哈!”沧海大笑道:“天意果然不是我辈所能探知!天意虽让我摔得狼狈,照理该爬不起来才对,可是天意也同样让我半点不痛呢!”
一溜幽红唰的爆染白肩。
“唐公子。”背后冷声道,“你脑袋流血了。”
“呵呵呵呵呵……嘿嘿嘿……”断续而又欢愉的压抑笑声由尽头廊亭飘散当空。
鲜血染红了两肩的白衣人侧坐朱阑,一手拿帕子捂着后脑勺,鲜血几透,却还笑得前仰后合。
紫绸劲装的女子初时也略颦着眉冷笑,不久面sè便越来越yīn,那男装女子由始至终都面无表情。
沧海笑嘻嘻又道:“哈哈,天意虽然让我头破血流,可是我还是一点不痛呢,嘻嘻。”
“嘁。”劲装女子夹了他一眼,撇过头去。
女婢带了郎中气喘吁吁赶了来,又有人端水洗伤,郎中看了道:“还好伤口不大,但也要剃发缝针的。”
“哈啊啊啊?”沧海大叫一声,“不剃……行不行?”
郎中皱着眉头忍了忍笑,“这位公子,头发这种东西,就是剃光了也很快会长出来的,不行的话戴上头巾就好,再难看也难看不了多少天……”
“不要。”沧海拍桌而起,“不过是磕破了一点点,不用管他也不会有事,麻烦你了,你回去吧。”
郎中愣了一愣,语结道:“那、那怎么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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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六零章 雅阁烈火性(二)
沧海眉心蹙了又蹙,牙关咬了又咬,太息叹了又叹,劲装女子皱眉死瞪着他,男装女子淡垂眉眼。
郎中劝了又劝,沧海只不说话。
“啪!”的拍桌一响。
沧海讶抬眸。
劲装女子叉腰怒道:“老娘实在忍不下去了!不就是剃个头缝个针么!至于这么磨磨唧唧?!”
郎中吓得手脚皆抖。
沧海望着劲装女子道:“唉你不要凶他了嘛,他手抖成那样怎么给我缝针啊?若是有了错漏怎么办?”又向那郎中道:“就是,不就是剃个头缝个针么,至于这么磨磨唧唧,快些过来。”说罢背对郎中坐好。
劲装女子愣得一愣,男装女子却是微微而笑。
“喂!我说!”劲装女子将沧海面前石桌拍得啪啪作响,“老娘在说你好不好?!”伸手指着沧海鼻尖。..
沧海回头向郎中道:“不过可说好哦,只能剃一小块,多了我是不依的。”郎中连忙应了。
劲装女子暴怒道:“你这小子!完全无视老娘我么?!”一手扶腰,一手按桌,倾身逼近沧海,方要再说,却猛见那人额头薄汗密布。不由将后话咽下。
那男装女子却淡淡笑道:“你不是一点不痛么?”语声冰冷,便是方才提醒脑袋流血之人。
沧海拿眼横着她,咬牙道:“方才是不痛。”
“现在呢?”
于是沧海不语。
男装女子便垂眸微笑。
过了半晌,沧海心内实在委屈,不由红了眼圈,忿忿低语道:“天意这是叫我不要哭呢……”
冰冷语声玩味又道:“天意若是叫你哭呢?”
沧海扁起嘴巴。“那我便哭……”两臂往桌上一叠便趴了下去,不断喃喃道:“你看你看,‘善恶果报,如影随形’,应了不是?你用马桶盖子砸破人头,现下就叫你脑袋开花……”
劲装女子与男装女子茫然对视,又望了两血淋淋的针线,便咧嘴移开视线。
廊亭风习。亭外水面微冻,薄光晃目。
沧海垂首与二女坐成倚角,嘴巴略微扁着,眸光低迷幽亮,眉心轻蹙,额头汗还未干。
劲装女子斜眼瞟着他,男装女子淡泊望着湖面。
“雅阁管事,童冉。”
劲装女子猛讶。
沧海垂眸接道:“顺行管事,骆贞。”
男装女子起身道:“童管事,既然定了,我就先走了。”
“骆管事。”沧海紧跟立起。
男装女子阶前止步。只未回身。
沧海仍向背影拱手,微微笑道:“骆管事见笑了,恕不远送,后会有期。”
骆贞侯他语罢,便下亭而去。
沧海这才放了手,低头见童冉仰着脸风凉看着他。
童冉道:“唐公子,你那丢脸的事我也看见了,你为什么不跟我客气客气?”
沧海从又落座,远望接道:“雅阁管事童冉,司阁内大小屋宇陈设,波斯人,年二十八,xìng烈如火,一柄弯刀曾力挫百晓生武林高手榜第一百二十位的‘单鞭门神’沈达飞,却终因声名不佳而不予替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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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六零章 雅阁烈火性(三)
童冉眉梢挑了一挑,颇为惊讶。微瞠目将沧海仔细打量。围绕额头包扎一圈的雪白纱布恰似眉勒,面sè皙白几与白纱难分,又粉嘟嘟的透着红润血sè。童冉不禁又愣了一愣。
方道:“哼,什么声名不佳,不过是种借口罢了。百晓生的排行榜上多少邪道人物,哪个不是声名狼藉,凭什么我就不行?”
沧海面水而坐,眼珠象征xìng往右望了一眼。又放回水面,沉默半晌。
“武林高手榜虽然正邪合混,但一切纯以武功分高下,童管事么……”语声轻幽,又闭口不言。
童冉皱起眉头盯紧他。
沧海眼睫一眨而垂,淡淡道:“好吧,说说你为什么想杀我。”
童冉大愕瞠目。
那一跤果然跌得沧海有些头昏,望久了水面眼前便总是发花。沧海将眸子闭了一闭,转向亭内望着童冉被人当面戳穿并非尴尬而是难以置信的表情。虽然因眼花与突然降低光亮的不适应也看不太清楚。..
沧海恹恹眨了眨眼睛。“你以为我迷路会迷到傻了吧唧向着杀气冲过来?”
汲璎立刻哼了一声。
“当然不是。”沧海道,“我只是想看看,到底是谁想杀我。你和丽华、风可舒她们,也是同样立场?”
童冉移开目光,没有回答。因为她自己也不知该怎样回答。
沧海慢悠悠将手臂抵住桌沿,略倾身倚靠,慢悠悠又道:“‘榴苑’那场架……”忽然微微笑起来,“你有没有参战?”
童冉立刻抬起眼来望他,颇暗的廊亭内似有羞态。反正脸红也隐藏在面具之下。童冉又几是立刻偏过脸去。
沧海笑笑又道:“现在后不后悔?”手肘支桌托腮,“别不说话呀,和我聊聊天嘛。喂,喂,你若是早知道我这么没用,还会不会想杀我?”
童冉忽然大哼一声,瞪沧海道:“当然不会!早知道这回进阁的是这种废物,我们才不会大动干戈!你不过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空长了一张好皮囊罢了!怪不得许多年来名不见经传,原来江湖都是明眼人!”
沧海听了不仅不气,还止不住的欢笑起来。
童冉颦了颦眉尖,笑斥道:“白痴。”语中却难以掩饰的流露她内心再无敌对排斥与jǐng惕的友好。“但是我也不得不承认,你的确很讨人喜欢。”
沧海喜滋滋道:“这么说,你和丽华管事风管事她们一样,也不愿意解散‘黛chūn阁’么?”
童冉笑容慢收,哼了一声道:“你若这么说也不能算错,不过这里人人各怀鬼胎,阵营也如天上的月亮,初一十五不一样。不过不管怎么变,总还是个人利益占上。哼,如今就算思绵妹妹……”媚眼一挑睨着沧海,“不也一样站进了队伍?”
“哦?”沧海眼珠一转,“绛管事为的什么利益?”
童冉前倾身,纤细食指将沧海虚点,媚笑道:“你呀。”
“哼……”于是沧海眯眸,大大笑了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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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六零章 雅阁烈火性(四)
惹得童冉掩口也笑。
沧海笑眯眯望了多久的天,眼珠便转了多久。“那么以前你杀过多少进阁猜谜的人?”
童冉也眯着眼睛一笑,面sè陡沉道:“管得着么!”
沧海微微一笑,仍不动气。慢慢的又道:“据说……在我之前一共有六人受邀进阁,同样是最高礼遇过场,虽然这玩意儿我是才明白什么意思,可是……”拖长尾音顿了顿,撩起眼睛细察童冉神sè,“我听说一个都没活呀。”
童冉立刻哼了一声,“那又关我的事?上一任阁主时候来过个‘花好月圆’冯七月,据说也是风流倜傥,有勇有谋,江湖上也颇具盛名,说是解谜人里最有希望的一个,阁里前辈还在担心,谁知道那冯七月却是个旱鸭子,半路过江的时候遇上大风浪,给淹死了。”
“哦……”沧海作出原来如此的表情,实于肚里暗笑。自他问话始,童冉便一步步接近陷阱,现今不禁是童冉自己自愿跳了下去,还在将坑洞越扩越大,越挖越深。若单听沧海自说自话便绝无可能,只她开口回应第一字时,便已在陷阱之内。 ..
“对了,”沧海状似随意又道,“童管事是何时起进的阁啊?又是何时起做上的管事?”
童冉道:“那谁记得,我只知道冯七月来的时候我已在阁里,当时上一任阁主在位一十三年,冯七月便是第一个猜谜的人,其后又来了三个,所以上任阁主在位期间便总共来了四人,第三人来时我便已是管事了。”
沧海牵唇一笑。笑天赋好运。也笑自己依然天资聪颖,德才兼备。
遂又微微笑道:“‘黛chūn阁’建立多年,但因初始势微,无人考究,共有多少任阁主都难以计数,或许连何时将此种体系固定都不可知,但现今可知的六个猜谜人中,有四个倒是上任阁主时来的,上任阁主想必很想脱离此阁。”
“嗯,”童冉忽将眉心颦起,沉重应了一声,颇激动道:“所以说啊,到这任阁主更是非脱离不可了!”
沧海眸光一深。“此话怎讲?”
童冉不答,仍旧泄愤道:“所以说这回大家都这么紧张,生怕来个厉害的一语道破,阁主的命令我们违背不得,那不就只有卷铺盖走的份!”
沧海悠悠道:“你不想走么?”
“当然!”童冉又怒拍桌,“这里虽然乱七八糟,明枪暗箭,但好歹是个栖身之所!我在江湖漂泊久了,离了这里我能去哪里?”
沧海悠悠道:“是仇家太多吧?”立遭怒瞪。
童冉却也无可反驳。
“但是……”沧海似随意而语,食指轻搔脸颊,道:“‘榴苑’那场架你也没有参战吧?”
童冉jǐng惕而视。
沧海笑道:“哈哈,因为年纪太大了……”
“啪!”
面颊轻搔处便忽的多了朵印花。
刀鞘宝石所拼曼陀罗花。
下不去手,便使弯刀刀鞘拍了沧海一耳光。
沧海发着愣眨了眨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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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六零章 雅阁烈火性(五)
哎哟一声,忙将后脑捂上,苦恼道:“唉唉震得我脑袋疼……”
童冉立现煞sè,手中弯刀频掂,随时可出。“唐公子,你最好想清楚了再说话,”言语切齿,“我对你已经算破天荒的客气到不能再客气了,你若不识好歹,就算我饶了你,我手里的刀也饶不了你!”
沧海忙叉开两腿让过石凳,起身后退,直迈出了廊亭,自认距离安全了才道:“难不成你的刀比你的年纪还大?”
童冉痴愣愣立起,望见那人阳光下茫然无辜的歪着脑袋望着自己,就像一只戴抹额的金丝雀。童冉唰的一声拔出弯刀,借出鞘之力振臂横挥,一道白光弯刀一般投shè而出,对面就是沧海。
沧海静立未动。居然还在瞬间微微的绽出笑容。
刀风击起几波尘埃,便隐没黑暗。白光的形状像忽然发出的链子枪铁链的轨迹。又像一道弯月。 ..
沧海微笑。自信微笑。
亭东空地却有人惊叫一声。
亭顶簌簌落尘。
童冉仍旧平举右臂,维持横刀,冷声道:“你早知道这一刀砍不中你?”
沧海笑笑道:“也许是吓得脚软了呢。”
童冉由亭内施然步下,施然道:“我也知道。”方一步出,廊亭四柱瞬间轰塌,尘雾中劲装女子施然前行,将明晃晃弯刀收入鞘中。
亭东空地那人又轻呼一声。
沧海方笑眯眯向那人望去。但见那女子淡粉绸衫,玫红腰带,头顶小髻随意而绾,余发在颈后以玫sè细绸带系住,十七八岁,眉目秀丽,眼光单纯,神sè略惊。手内提着一只大食盒。
沧海心内不禁觉得有趣。
童冉立在身边道:“你不要小看她,她可是差点当上长老的人呢。”
沧海挑了挑眉梢,那女子便上前万福道:“唐公子,绛管事说你一时半会儿回不去,让我来给你送饭。”
沧海嗤笑。
那女子望了沧海一眼,脸红红道:“啊,忘了说,我、我叫薇薇,在厨房做事。”
沧海不禁又笑。
薇薇便有些局促,嗫嚅半晌,直望童冉求救,“……唐、唐公子,你要在哪里用饭呢?”说着,又瞟了一眼坍塌的廊亭。
沧海笑道:“你说呢?”
“……啊?”薇薇便两手捧着食盒愣了。
童冉终于开声解围道:“我们还是换个地方好了。”往东院空地行去,穿过月洞门,转个弯向北。薇薇提着食盒跟着。
沧海走在薇薇身畔,长话短话的问来问去。
“你叫薇薇?”
“嗯。”
“姓什么?”
“不知道。”
“那又叫薇薇?”
“嗯。”
“……谁给你起的名字?”
“……好像有谁,但是忘了。哦,好像是阁里的前辈姑姑。”
沧海便有些无可奈何。又道:“那你怎么进的阁?”
“不知道。好像是被人捡回来的。”
“哦……”沧海空白半晌。对一个答话时大部分只会说“不知道”和“好像”的人,任谁也没有继续谈话的兴致。
沧海好像是个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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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六零章 雅阁烈火性(六)
于是沧海又道:“童管事向着我挥刀,你很害怕?”
薇薇仿佛反shèxìng又要说不知道,不了半声,顿了顿,又道:“不怕。”
沧海笑道:“那为什么要尖叫?”
薇薇想了想,“……吓了一跳。”
“为什么吓一跳?你认为是不可能发生的事?”
薇薇干脆回答:“不知道。”
于是沧海愉快而笑。对于走了多久的路,往哪个方向走,停在何处,答案都变成了不知道。
只听童冉道:“好了,在这里吃罢。”沧海才正过头来望着眼前折shè光线的玻璃房子。
“花房?”沧海瞠了瞠眼珠。
童冉似是意外的瞥了他一眼。玻璃房子虽是用来种花,但在其外却实在看不出内中端倪。因为这房子很大。通路很远。. .
薇薇方要开口,童冉已向她道:“去小厅里摆上酒菜,叫不相干的人回避了。”
薇薇应了一声,又认真望着童冉的眼睛道:“绛管事说唐公子不喝酒的,所以只有菜,没有酒。那我便给唐公子泡上茶吧。”才提步前行,“啊”了一声又回过头来道了句:“童管事,绛管事也做出了你的份,说吃不吃随你。”这才去了小厅。
童冉只是无奈笑了一笑。伸手请入,与沧海几乎并肩,道:“那孩子就是这么傻得可爱,虽然有时也会被人欺负,但从不往心里去,一门心思只知道练武功,若不是单纯得连诈也不会使,上回比武就做上了姑姑了。”
一进屋沧海便觉十分温暖,心知也是童冉的好意。一边打量四处与屋宇相同帐幔,没什么起眼,一边不由仍是新奇高兴。“这样的人居然也能在‘黛chūn阁’安安稳稳的生存下去,真是矛盾得可以。”
童冉愣了愣,颇似恍然道:“对啊,你不说我还真没发觉,自从绛管事的职位确定下来以后,这样的人好像也多了起来。”耸了耸肩膀,“……又觉得好像还有其他类似的人……又好像想不起来……”
沧海垂眸微微一笑,心中也不免有数。道:“你们这里矛盾的事可不止这一桩,在我看来,桩桩件件都在扯谎。”
童冉略仰起头望向沧海。“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沧海故意不答,饶有兴味打量布局。入口处只与寻常斗室无别,不过花架桌椅等物,也挂着仕女花鸟,渐往前便是藤架绿萝两列遮头,上爬牵牛,蓝紫含苞,粉白待绽,也更觉温暖。
童冉眉心一蹙道:“你要说便说,要问便问,这样yù说不说岂非吊人胃口?哼,果真是婆婆妈妈,叫人起急!”
沧海只好笑道:“譬如说,我问你们孙长老你们这种地方种梅花岂非和立牌坊一样么,她便回答说冬天只开梅花,意思便是说不种梅花冬天便开不了其他花了。”回身挑眉,望着已怒气冲冲的童冉道:“你说,她不是扯谎是什么?”
童冉气道:“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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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六一章 探秘与误会(一)
沧海停下脚步,茫然眨了眨眼睛。“我没有说错,也没有撒谎,我看见你们院子里至少还种着茶花和墨兰,这些都是冬天会开的花呀,孙长老却说只开梅花。”
童冉气得抿了抿嘴,便气乐了。连方才因贞节牌坊的影shè而生出的气也忘记发作,无奈叹了一声,也松了口气。道:“我说唐公子,你不要用你们迂腐文人的眼光来挑剔凝君妹子,她只不过是泛泛的那么一说而已,哪里有要扯谎的意思了。”
“哦。”沧海于是欢快应了一声,道:“你看,应了你方才的话了。”
童冉愣了愣。“应了什么话?”
沧海笑道:“你方才说你们阵营是按私人利益变动的,现下你便因为顾忌外人对‘黛chūn阁’的看法,所以硬是同平rì里不怎么亲近的孙长老站在了一处。”
童冉哼道:“你怎么知道我平rì里和凝君妹子不亲近?” . .
沧海呵呵一笑。“方才不确定,现在很确定。”
童冉不语。沧海又笑道:“你看,就算再坏的组织,也会有内部愚众关心它的形象,纵使天下人都早已知它邪恶肮脏;担心它的存亡,纵使天下人都盼望它早rì倾塌。”
童冉张了张口,不知如何反驳。
沧海眯眸浅笑。“好吧,就算孙长老这个不是,也还有别的事情在扯谎。”耸了耸肩膀,无所谓的继续举步。
再往前便是形形sèsè花卉,种类倒也多样,香味也甚蓬勃,就只木本的较少,且都很小一株。
童冉愣了愣,又生气追上来,拿弯刀将沧海一拦,道:“有话给我说清楚!”
沧海低头得逞一笑,抬起眼来又神sè清明,颇无辜道:“还是不说了罢,免得又要挨打。”
童冉起急道:“好好,我不生气、不打你就是。”
沧海方又前行,微微笑道:“你们阁主跟我说那天‘榴苑’那场架只有二十五岁以下的人才有机会争夺,童管事你也没有资格,可是那个李琳李长老,明明都二十六岁了却也上场了呢。”
“哈,原来是这事。”童冉哼笑一声,“要说起来,‘黛chūn阁’里脸皮最厚的就数她了。明明超了龄,还偏说自己今年刚好二十五岁,死皮赖脸上了场,还不是败在阁主手下。”
“哦?”沧海兴味方应了一声,便见右手边岔路口薇薇侍立。转入小厅,栏杆曲水,头顶盘着淡绿淡黄的鹰爪花,花瓣如爪如钩,又有群果集于一托,嗅来十分芳香。沧海颇觉有趣,见桌上各sè菜肴jīng致用心,又肚饿良久,不禁食指大动,还未落座便吞了口口水。
桌上按宾主方位摆了两套餐具,两盏香茶,薇薇做事可谓甚是得体。福了一福,便就退下,仍留二人独处。
沧海实在敌不过腹内轰鸣,连忙不言不语端起饭来往五脏庙内狂送香火,虽是比平rì里食得又多又快,但亦实在不影响那清穆雅贵,反有种指点江山的气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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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六一章 探秘与误会(二)
虽然脸颊上还隐约印着朵粉嘟嘟的曼陀罗花。
沧海用着饭,脑内也未闲在,只想这女子虽不能不会打扮,但镇日将心思用在打扮上的女人亦不会是好女人。比如这位童管事。
思绪仅止于此。
然而公子爷未涉及的部分是,童冉不仅将自己打扮成最适宜的装束,还时刻琢磨着如何利用身畔景物将自己衬托得更加美丽动人,并会运用头脑和手腕去弥补自己所欠佳的青春与雅致。
只是沧海恰好相反。从不刻意为之,但行到何处,何处便是佳景。
童冉紫红劲装,选一处小厅所在,衬头顶淡绿浅黄鹰爪,多果聚生,极香极清,犹如豆蔻梢头,青梅竹马,令人心生爱怜。而红木桌架与沧海素淡白衣,则是不经意间恢弘大度。
沧海并未深想,只觉此间布置不错,就连半分好感也无的黛春阁人,看来也没那么可厌。却又暗暗告诫自己千万莫被世间色相所迷。
童冉不知是不好意思或是平日如此,不过略动了几筷便撂了饮茶,笑吟吟的望着沧海。
沧海直食到八分饱方慢慢的开口道:“童管事不用顾及,我一个人绝吃不下这么多的。”
童冉笑道:“不急,我倒要看看你是什么鬼投胎。”
沧海也忍不住笑了笑,使公筷各样菜挟了些到碗内,执调羹同米饭一起舀了送入口内,速度慢了下来。半晌才笑道:“我也不知我是什么投胎,不过那个迷宫确实耗费不少体力。”却不提摔破头挨耳光的事。
童冉笑道:“你这菜拌饭的吃法倒像是给家养的猫准备的,又像哄着小孩子喂饭的吃法。”
沧海的脸唰就红了。支支吾吾不敢说在家净跟猫抢食了,也不敢说经常被神医这么硬塞,被小壳这么哄着喂。其实自己饱饿自己还不知道么,说不吃了就不要强迫了嘛。沧海撅了撅嘴,眉心微微一蹙。
童冉颇讶道:“哟,还开不得玩笑了。”
“没有的事。”沧海抬眸望了她一眼,“只是在想事情。”说是肚饿得紧了,也不过多吃了半碗饭。薇薇撤了席,摆上果点,从又泡了茶。沧海说餐前的薄荷梅子好吃,也留了下来。
“唔,这青梅真甜,”沧海说着,不经意似的吮了吮手指,“配着茉莉花茶最好不过了。”抬眸望一眼童冉,又拈了个梅子,“我们方才说到哪里?”
童冉笑哼,见他那陶醉美食的模样,也忍不住含了一颗,挑了挑眉梢,道:“说到李长老那厚脸皮还是败在了阁主手里。”
沧海道:“你当着她面也敢叫她‘厚脸皮’么?”
童冉嗤之以鼻。“这对我有什么好处?就算彼此不和也用不着撕破脸皮么,她们背后不一样叫我这个那个,当了我的面还不是笑脸相迎?唉,”忽以一种过来人口吻,颦了眉尖,语重心长,“唐公子你还小,不懂得这些人情世故,我劝你还是想开点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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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六一章 探秘与误会(三)
沧海淡淡笑了笑。“阁主的位置不是不能撼动的么,若有人妄想取代,岂不是会被驱逐出阁,从此无依无靠?”
童冉道:“你的意思是想问,既然有这条门规,为什么还有人觊觎龚香韵的位置吧?其实这也不能算扯谎,龚阁主说的没错,这些人的确都在觊觎她的位子,就连我自己都不例外。”
沧海哂笑。“这样坦白没有关系么?”
“那又如何。”童冉耸了耸肩膀,“就算我和其他人口中不说,这阁里上下也没有不知道的,还有人当着阁主的面说过这话,最后不一样安枕到现在?”
“哦?”沧海饶有兴味,“说这话的人是谁?”
“便是孙凝君。”
“她?”沧海立时愣了一愣。琥珀眼珠睁得圆圆。
童冉哼道:“怎么?不信?”
“唔,没有。”沧海应了,出了会儿神,稍微莞尔。又道:“既然这任阁主这么不得人心,你们又都有反叛之意,却为何迟迟没有行动?”
“啊啊,”童冉伸上手去,将包头从新系了一系。“问题就在这条门规啊。”见沧海挑了挑眉梢,便又笑道:“你猜一猜罢。”
沧海摇头。“我猜不出。”
童冉道:“这事再简单不过,你不是猜不出,而是不愿猜。”
“其实不过是坐山观虎斗罢了。”
沧海唇角轻勾。“鹬蚌相争?”
“不错。”童冉冷笑道:“每个人都担心自己变成鹬或者蚌,所以都在旁观,等待向获得最终胜利的人效忠。毕竟,站错了阵营的话,被驱逐出阁,死无全尸的便会是自己了。”
沧海道:“每个人都想推翻阁主,又全都没有必胜的把握,因为谁都不知道阁主的真实身份,担心自认得手之时挨上背后一刀。所以阁主每日都生活在担惊受怕之中。”
童冉点一点头。“如此看来,凝君妹子那一次沉不住气宣之于口倒是帮了阁主大忙了。”
沧海心内如同明镜,面上却故作不解道:“哦?”
童冉道:“虽说是迫于被怀疑的压力,但是这种心思就如方才所说不愿撕破脸皮同样,一旦大白于世处境便会由暗转明,阁主反变成由明转暗,这些蠢蠢欲动的人们明知阁主双拳难敌四手,甚至连防御的能力都没有,但就会觉得自己随时暴露阳光之下,那些歪心思稍动一动就会立刻被知晓,反倒畏首畏尾,没有人敢再当真了。”
沧海道:“但是阁主岂不是更加耽惊受怕,就怕这话有朝一日梦想成真么?”
“……这么说的话……”童冉垂眸认真想了一想,半晌方道:“也不是没有道理,只能说是一把双刃剑。”
沧海笑道:“也就是说,如果阁内有一个人众望所归,联合众人之力推翻现任阁主也不是痴人说梦喽?”
“嘁,怎么可能!”童冉怒容一闪而没,“在‘黛春阁’的历史里从来没有人成功过!这里的人永远不可能真正团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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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六一章 探秘与误会(四)
童冉话音方落,便见沧海面上接连微微笑了两次,第一次眸光流转意味深长,童冉不由看得痴了。那微笑持续半晌渐渐敛容,又从新笑开,却比初次更加迷人,更加意味深长。
那棕色眼珠一转,缓声笑道:“那就不是不可能,而是……众望所归之人还没有出现而已。”
童冉哼道:“废话。”
“所以,既然你们不可能团结,又从没有人众望所归,更何况现任这位人人想取而代之的阁主……”沧海端起茶杯啜了一口,眉心挑蹙,“那么你们怎么能就那样就让她把回天丸吃下去了呢。”
“哼。”童冉立时冷笑。“哪有你想象那么简单。”忽而露出难以掩饰的轻蔑痛恨与不甘。脸颊撇向一边。
“咦……?”沧海慢慢笑开,拖长了声音兴趣盎然。又悠闲自得。缓缓问道:“那是怎么一回事啊?”
“嗳哟,瞧瞧这是谁呀?”
一道明亮女音突兀响起。屏架后露出半张脸来。
沧海眉心顿蹙。
童冉张了一半的口又闭了起来。
那女子笑嘻嘻绕至前面,向沧海略微蹲了一蹲,就算礼罢,叫了声“唐公子,童姐姐”,便自顾在二人之间坐了。此女面容不过十五六岁,小圆脸,大眼睛,梳齐刘海,长发披肩,上绾着双平髻,髻前簪粉红绢花,着粉青绣裙,镶大红交领,灵巧,活泼,就只目光狡诈。
沧海眉心不过稍蹙便舒,点了点头,客气道:“巫长老。”
童冉不悦道:“唐公子真是偏心,见了琦儿妹子天真可爱,就连那些书袋子也不掉了。”
巫琦儿茫然道:“什么书袋子?”
“就是……”
“没有什么,”童冉说至一半沧海便淡然打断,道:“童管事开玩笑呢,不用放在心上。”
“哎哎?”巫琦儿瞪大眼睛,“唐公子不是刚和童姐姐认识吗?怎么、怎么两个人都有秘密了?”手指颤巍巍指着二人,又可怜巴巴望着沧海,“秘密不能也告诉我吗?”
沧海垂低目光,淡淡道:“没有秘密。童管事是指江湖传闻,但如果我说出来就会因此伤人,所以……还是算了。”
巫琦儿愣了愣,又欢喜起来,“我才不管那些江湖人说什么呢,”往沧海右臂上抱去。
沧海低眸并未看见,却正逢起身,右袖不意将茶杯一扫。
巫琦儿仍欢喜讲道:“只要唐公子……啊!”一杯热茶全数泼在左半身,立时湿答答的往地上淌水。
沧海忙道了声:“抱歉。”冒了一身热汗,只立在一旁不敢伸手。
童冉也站起身,匆忙掏了帕子来帮忙,却将一碟薄荷梅子打翻在巫琦儿左半身。“啊呀……”童冉掩口轻呼,杏眼微张,“真不好意思琦儿妹子!都是姐姐笨手笨脚……”拿着帕子乱擦。
巫琦儿气急败坏道:“你们两个还真是有秘密的人!连行为都如出一辙!这可是我今天刚换上的新衣服呢!真讨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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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六一章 探秘与误会(五)
抢过童冉的帕子在身上四处揩抹。
沧海道:“我……不是故意的……”见巫琦儿立刻瞪过来,又道:“我把自己的头都摔破了……”
巫琦儿蹙眉大叫道:“我说你是故意的了么?!人家只是在心疼这件衣服!”
童冉忍不住笑劝道:“好了好了,姐姐陪你先去把这件衣裳换了,若不赶紧清洗,就算是绿衣裳也会留下青梅污渍的。”回头向沧海道:“失陪了,唐公子自便吧。”
沧海点了点头。向二人背影道:“对不起啊……”被巫琦儿回头瞪了一眼。侯二人走远,方垮下肩膀松了口气,喃喃道:“吓着我了,好险……”也将右袖所沾茶水掸了一掸。
四处逛逛,见一婢女便叫住道:“请问,你见到薇薇了么?”
那婢女将他的书生酸气掩口笑了半日,方红着脸道:“早收拾了食盒回厨房去了。”
“喔……”沧海只得遗憾耸了耸肩膀。
“真是的!”巫琦儿拎着湿衣不得不壮汉一般扎着胳膊行路,一出花房又立刻被寒风呛了一口,这才感到浑身非一般的湿冷,于是冻得连两脚也叉开了。心情更是糟糕。“喂!童姐姐!你不是‘陪’我去换衣服么?为什么反走到我前面去了?你等一等我嘛!”
童冉只好笑呵呵停步,回头看着她石雕纸片般的走法。
巫琦儿怒道:“就算那个笨蛋不是存心,童姐姐可是故意把梅子打翻在我身上的吧?这样我就不得不回去换衣裳,你就依旧可以和那个笨蛋一起风流快活!”
童冉笑了笑,道:“姐姐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那是直来直去的烈火性儿,这样使手段可不是我的作风。我方才只是看那小子窘得脸都红了的样子看得呆了,一时失手而已。不要说什么故意排挤你的话了,我这不是也没和那小子继续独处嘛。”
巫琦儿这才哼了一声,没那么大火气。“童姐姐的作风不就是勇往直前机不可失么,这回明明对那笨蛋一见倾心,怎么又不敢表白了?哼,你呀,还不如思绵妹妹呢。”
“怎么?”童冉侧目而视,“绛思绵已经表白了吗?”
巫琦儿这才笑了起来。“瞧你急的,她若是真的说了,我还能这么冷静么?不过是说了从前见过他罢了。”见童冉不语,笑笑又道:“你放心,思绵妹妹可不会跟咱们抢,再说,那个笨蛋唐颖像是那么容易上手的人么。”
童冉冷笑道:“莫要说得那么兴致盎然,你不是还要再杀他一次么?”
巫琦儿也冷笑道:“那有什么,只看他表现罢了。”脚步忽的顿了顿,向童冉使个眼色。
童冉会意,轻轻甩了下头。
孙凝君目不斜视穿庭而过,忽听有人缓声笑唤道:“哎呀,这不是凝君妹妹么。”
孙凝君心中不耐,料想躲不过去,只得转头应付道:“原来是二位姐姐。”愣了一愣,“巫姐姐这是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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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六一章 探秘与误会(六)
“先别管那些了。”
孙凝君话音未落,便有凭空一句插口。孙凝君转身,童、巫二人抬眼,便见唰唰唰三道身影掠近,一黑一翠一彩,轻盈盈分散落地,面朝童、巫,恰将孙凝君围在当中。
黑衣者绣衣管事丽华,翠衫者长老李琳。
尚有个七彩女子,瓜子脸,长眼睛,留着厚厚的齐刘海,左右双丫髻缠着蓝紫缇黄四色细飘带,直垂至上臂中段,绣蓝云纹青袄,外罩烟紫半臂,下系茜红石榴裙,中间一段纯黑装金花围腰,拿豆绿纱巾束了,拖下个花结,腰带里另缠了红绳在裙间吊着颗明珠。年纪约莫二十桃李,皮肤白皙,唇点粉紫,面上微带笑意,虽穿着极端艳丽,而如此眉眼倒也不觉违和。
孙凝君望了丽华李琳一眼,单向这彩衣女子蹙了蹙眉道:“艳霓?你怎么回来了?”
韦艳霓笑笑道:“阁里发生了这么大事,我岂会不回来呢?我若不回来,又岂知你叛反了姐妹们,归顺了阁主呢?”
孙凝君眉心顿蹙,扫了眼众人,除童冉外一律面带蔑笑,想是已商量好了共同抗敌。韦艳霓语罢众人便都不语,孙凝君暗忖对策也不开声。
不过半晌,又一道宝蓝身影袭来,那女子还未落地已叫道:“哎哎?你们都到齐啦?倒是等一等我嘛!”站定时见她随意绾着侧倾髻,发梢垂肩,宝蓝面青白里丝袍敞着领口,露出一角素白肚兜,半片酥胸,一截雪颈。两颊丰腴,下颌小巧,明眸瑶鼻,一点樱唇。
“谁叫你那么慢的!”巫琦儿不耐一叉腰,眉心拧起,“我都把童姐姐带来了,你们找个人都这么费劲!尤其是你!”
韦艳霓道:“我们是分头找人,蓝宝去的最远,自然来的最慢。”
蓝宝眨了眨眼睛,随即望天哼笑道:“巫长老真是年纪大了,瞧弄这一身狼狈,也怪不得心情不好,”在耳边挥一挥手,“算了,蓝宝最是大度,所以才青春不老!”
“你……”巫琦儿方要冲上,童冉便拉住道:“到底怎么回事?”
巫琦儿瞪着蓝宝,口中道:“这是今晨的消息,当时你正和骆贞妹妹谈事情,后来便跟那个笨蛋走了,是以不知。”
蓝宝被瞪也不示弱,朝巫琦儿做了个鬼脸便将她气得直喘。
韦艳霓忽然上前,将孙凝君两手握起笑道:“凝君妹妹吓了一跳吧?这是姐姐们和你玩笑呢。”回首向童冉道:“以前总以为凝君妹妹和咱们不是一条心,今晨听说她去找唐公子时我们还在担心呢,如今看来着实是多余了。”
孙凝君只是发愣。
丽华抱臂哼道:“孙姑姑现在心情也不见得好,你没见她早上见完那小子的样子,哎呀,简直气得要命。”
李琳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道:“你看咱们这里,谁劝他别猜谜了谁就得被他气个够呛,不用问,凝君也一定劝过了,他怎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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