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北燕计划
他说的半认真半开玩笑,孟聪明脸也忍不住噗地笑了,抬手摸了摸脑袋。
汪一恺又催汪真真道:“真真,怎么不给孟叔叔见礼呢?太不懂事了!”
汪真真手里还抓着从小花篮里拿出的蓟州特产的糖果,小脸却突然没了笑容,绷得紧紧的,似乎完全不记得和孟聪明在兀鹫峰的那场邂逅,看上去十分不友好。
“他抢灵姑姑,我不喜欢他!”
说罢抓着小花篮转身就跑了。
这下,汪一恺顿时满脸尴尬。这事早就传遍了蓟州城,和义庄上下也当成一件最大的新闻来议论。但大家见面,必须刻意避免这个话题,却不想真真童言无忌,一下就说破了。
汪一恺气道:“这孩子,全让我给宠坏了,看我回来收拾她!”
柯云忙道:“汪庄主千万不要,聪明不会在意的。一会儿我还要专心教真真武功呢。今天的主角,真的是聪明和灵儿。”
他转向孟聪明:“聪明,你不老说你是江湖中人么?和义庄就是真正的江湖,汪庄主的武功老厉害啦。并且,他真的是武林中举足轻重的人物,在某些方面的影响力,是要超过妙常大师和孤鸣鹤的。”
汪一恺忍不住笑得肩膀都在抽动:“柯云,你不要胡夸我。我还是有自知之明的,比孤老汉武功还是差那么一层,比妙常老太婆吗,被她打趴也很正常。”
柯云微微一笑:“柯庄主的武林地位和影响,却是少有人能及。”
汪一恺一挥手:“几辈子的积攒,我可不想左右江湖格局。我只想让和义庄能稳稳立足于江湖,有能力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而已。”
柯云笑道:“这很了不起了。那,柯云就找真真去了,聪明就交给您。”
汪一恺平日办事在庄子西边的一座大厅堂里,此刻这里只有他和孟聪明、柯灵三人。
他踱了几步,一边琢磨一边说道:“北燕的情况,和义庄因为离得如此近,自然还是有所了解,并且,”他停住脚,对柯灵道:“大小姐你虽然在北燕生活了多年,但年纪却太小未必了解全面。和义庄很多事情,却是有意为之,有着多年的积累。我会通知布在北燕的和义庄眼线,让他们尽量帮助孟公子。但是,这个孤鸣鹤,恐怕公子还是要直接单独面对他。万一在那边有需要,或者想脱身,和义庄会及时派人接应。”
柯灵道:“汪庄主,柯灵也会陪孟公子去,他不会说北燕话,我去总是方便一些。”
汪一恺微微一笑:“大小姐在柯府这几年,很少露面,甚至都不出府门。但你的胆子,还是这么大哦。你愿意陪孟公子去,我汪一恺当然没有理由阻拦。但是但是,这个毕竟是极其危险的,孟公子嘛,他是必须经受这些危险。大小姐你呢?你是为了什么?”
柯灵脸一红,但她本身是很直率爽朗的人:“爹爹当然不会让我再回那个地方,但事到临头,柯灵在总管府四年,能尽力的时候不想退缩。”
汪一恺笑了笑:“啊。柯总管的家事,我老汪哪里管得。仅从大小姐的朋友角度,你有这种想法,是没把自己当成柯搏虎的亲生女儿了。”
柯灵一呆,慢慢低下头。
汪一恺走到书柜旁,打开柜门,拿出一张信纸:“我和柯总管没有什么私下往来,但你非要过来。他肯定是感觉到什么,给我写了这封信。”
柯灵愣住了,从汪一恺手里接过信纸。短短的一封信,她看毕竟然眼泪滚落。
汪一恺道:“柯大人的意思,你能明白的。好好呆在府里当你的大小姐吧。孟公子虽然不懂北燕话,也没有去过北燕。但男人要做的事情,就男人自己解决。”
他说得干脆,说到这里便停了停,看着孟聪明。
孟聪明的脸有点红,他迟疑一下道:“汪庄主说得不错,其实,”他也停了一下,才继续道,“江湖本身就充满了危险,或许就是为了面对这些危险,我才会与江湖相遇的吧。”
汪一恺点点头道:“大小姐,孟公子是个有胆识的人。再说,孤鸣鹤对你实在是太熟悉了。你去了他不可能不知道,也容易让孟公子暴露。”
柯灵低下头。其实,她想去北燕,一是为了报恩,二是她绝不想嫁给孟聪明,帮了这一回,也算给义父养母有了一个道义上的交待。
但她一个十六七岁女孩的心事,这些老辣的长辈怎么可能不一下就洞悉。他们觉得可笑之余,也怜惜她,更理解她一个小女孩的幼稚想法。
只是不想让她再伤心,柯搏虎才没有当面和她谈。
确实,他们不是亲生父女,感情上还是有差别的。就算心里真的疼惜她,也不得不讲究一下方式。
汪一恺笑眯眯地对柯灵一摆手:“哎,大小姐。你相信我汪一恺。我不是有不可低估的影响力嘛。你不去,并不会影响孟公子去北燕的效果,我汪一恺和和义庄会关照他的安全。”
柯灵顿时脸红了:“我不是……”
汪一恺笑笑:“我知道大小姐是个善良的人。有些事情,人挣不过命,好好相待。”
他转头看着孟聪明:“公子今天怎么话这么少呀?很不像你嘛。”
孟聪明心里其实震惊,柯灵竟然要陪自己去北燕。
他一时不知该怎么想这件事情。但是即使没有柯搏虎的阻止,他也决意是不会同意的。
男人的事情,必须男人自己处理,他也一样。
况且,不是自然产生的情感,他更不需要。
孟聪明镇静了一下,方道:“我会和瞧笑天一起去。柯姑娘也无需担心我不会说北燕话。”
柯灵突然急道:“你不能全信他!”
孟聪明和汪一恺都吃惊地看着柯灵。
柯灵犹豫一下道:“他是小偷,他其实……”
汪一恺打断她:“嗯嗯,大小姐,我们都明白的!”他转向孟聪明,“没错,千万别提那个小偷!你和他去就去了,反正他不敢进我这和义庄。在外面,我必是看见他一回打他一回!”
孟聪明吓了一跳:“这是为何?”
汪一恺哼了一声。
孟聪明自然不好意思再问,汪一恺却道:“等一下,我去拿个东西给你。”
第六十二章 玉怜珠的逃亡
看汪一恺走了,孟聪明顿时不自在起来。柯灵才道:“瞧笑天和玉怜珠有些瓜葛,虽然现在玉怜珠对公子没有威胁,但瞧笑天是江湖小偷,他的雇主绝非公子一人。况且,好像公子根本没给他钱。“
孟聪明大声道:“我怎么没给过他钱?“
柯灵睁大了水灵灵的黑眼睛:“是没给够他钱。“
孟聪明顿时无语了。
这个,的确是他的软肋
柯灵提醒的倒是及时。瞧笑天毕竟是个江湖一号小偷,他如果不始终忠于雇主,忠于钱,那就会严重影响信誉,可小偷的信誉却是小偷立于江湖不败的根基。
柯灵突然道:“你却不知,为什么汪庄主这么恨瞧笑天吧。因为瞧笑天偷走了汪庄主的枕头。让他好没面子。”
孟聪明愣了一下,才扑哧一声乐了:“这就和柯伯父不一样了,看柯搏父将瞧笑天使唤得多好。”
柯灵也不用从前的恶劣态度对孟聪明,她娓娓道:“那是爹爹捉住了瞧笑天,他根本没走出总管府的二门!可汪庄主虽然武功盖世,就是人太粗枝大条了,竟然被瞧笑天偷走了枕头不知觉,而且躲起来四处找不到。到现在枕头也没寻回来,可不是得恨得牙痒痒。”
说罢忍不住笑了,却又马上忍住不再笑,继续说道:“瞧笑天也没有那么简单,他始终维护的,是能让他在江湖长期立足的根基,所以公子和他相处,心眼也要明一些。”
说罢,她突然觉得自己说得太多了,和孟聪明有点太近了。便不由耸耸肩:“好吧,就这么多而已。”
孟聪明沉默半晌,他心里在想瞧笑天和玉怜珠定有瓜葛。
但那次郊外,三人制住玉怜珠,孟聪明当时是答应过不为难玉怜珠的。瞧笑天虽然是江湖人士,却更明白眼前的局势,玉怜珠是很重要的一环,因此才答应共同出手。
如今玉怜珠先受内伤,再断一臂,不知道瞧笑天和她如何解决他们之间那种别人不能理解也不知道的关系。
孟聪明陷入沉思,半晌才突然醒悟到柯灵在旁边。
他想事情的时候,就会全神贯注,竟然心里的姑娘就在旁边,他都差点忘记了。
他对柯灵道:“谢谢柯姑娘的提醒。其实,柯云今日带我来,不只是让我串起在北燕的各种线索,他是想告诉你,我有了人帮,你就不一定陪我去北燕。”
柯灵的脸又抹达下来了:“我去也不是为了你。”
孟聪明苦笑一下:“不管为了谁,别去就是了。”
柯灵却转过身,不再理他。她眼泪含在了眼里。
汪一恺从内室出来,将一个折得很好的纸条交给孟聪明:“你一看就不会迷失方向了。”
孟聪明打开一看,啊了一声。
汪一恺微微笑道:“怎么,看着眼熟是不是?”
孟聪明道:“这不是玉怜珠从我手里抢走的那张地图?”
他还有一句话没说:瞧笑天高价卖给我的那张!
汪一恺点头:“那日她被人在沙平镇围杀,后来带伤突出围杀,亡命天涯。啊,天涯就是和义庄。她是有意逃到我这里,因为那些人不敢进庄,她将图给了我做投名状。我问她为何四处躲藏,她告诉我她当年偷了当朝一个大员的孩子给扔了,只是为了泄愤,后来一直就被追杀。我也没管她说的是真是假,话说她早年很喜欢偷人家孩子,然后送给没有孩子的人家,虽然没有把这些娃娃吃了或杀了,但让人家骨肉分离,你说她这样是不是很缺德。若是当年遇到她,我可能会宰了她。但她来到和义庄的时候,手臂断了,而且以她在江湖中的名头,虽然从杀手团围攻当中杀出一条血路硬闯出来,竟然也是满脸恐惧,样子十分可怜。更重要的是,她是一个江湖之人。玉怜珠若不是到了走投无路的境地,也不可能来找我,这是她最后的求生所在。我们同在江湖,我汪一恺必须罩着她。所以我给她治伤,将她送走了,而且在江湖上放了暗谕,不许任何人为难她,否则就是我和义庄的头号敌人。”
孟聪明有些吃惊,想不到江湖,竟然果然是他尚不了解的汪湖。得到一个神探的名号对他容易,真正走入江湖,浸透在其中,恐怕他还差得远。
“那您送她去哪里了?”
汪一恺耸肩一笑:“孟公子,你真的不是柯搏虎,也不是柯云,他们从来不会问的。”
他指指孟聪明拿的那张纸卷:“收好它,仅此而已。”
孟聪明浑身一凛,汪一恺肯定不知道玉怜珠和盟约的刻铁石。这是绝密,柯搏虎更不会告诉他。所以汪一恺救了玉怜珠,确实只因他们同是江湖人。
孟聪明点点头:“庄主大义,聪明也是江湖之人,希望今后向庄主学到更多。”
汪一恺一笑:“我已经答应与柯总管合兵联盟了。和义庄要吃穿过日子,要传承蓟北汪氏一把刀,却也要举大义。战事若起,和义庄上下所有人,有一个算一个,包括真真,都可以流尽最后一滴血。”
他拍拍孟聪明的肩膀:“这就是江湖人,这就是武林中人。”
孟聪明愣住了。
这时柯云带着真真进来,真真还在磨柯云:“云叔叔,再教我两招嘛,人家还没有学过瘾。”
柯云笑着说:“学剑要循序渐近,你要先把今天学的好好消化,下次叔叔来的时候再教你!”
真真嘟起嘴:“下次是什么时候嘛,每次都说话不算数。”
汪一恺道:“真真,别任性,云叔叔还有其他事情。赶紧和云叔叔、灵姑姑还有聪明叔叔告个别。”
真真向柯云告了别,又舍不得地抱着柯灵亲热一会儿,然后给了孟聪明一个大白眼,还道:“什么孟公子,苏小姐,最最不喜欢!”
汪一恺真生气了:“真真!你太不像话了,是不是要爹揍你才开心?”真真翻个白眼儿,根本不怕汪一恺:“揍揍揍,揍呗,谁怕你。”一边说却一边拎着那把柯云送她的剑,溜掉了。
汪一恺不过意地说:“哎,真是把她宠坏了。小孩子,想事极端,说话没脑子,你们不要在意。”
柯云笑道:“本来就没什么,真真一直就是个心直口快的孩子。只是她还不懂,这世界也不是一是一二是二,黑是黑白就是白的。”
汪一恺沉吟了:“你说的对,真真就是个黑白分明的性格,和她娘一样,直白的完全不会拐弯。我也没儿子,她这样子将来也不知会碰多少钉子,让人操心。”
柯云笑道:“真真多聪明,您哪里用担心?她这性格,倒是十分招人喜欢。”
汪一恺哼了一声:“可惜我就这一个女儿,长成什么样都只能随她了!”
第六十三章 路遇神秘刀手
出了和义庄,柯云完全不问孟聪明和汪一恺谈了什么。他就是这样,谁的责任就是谁的责任,如果孟聪明需要向他求助,自然就什么都说了。
他只是对孟聪明道:“孤鸣鹤想掌握的,并不一定仅是盟约,我们查的,又不仅是盟约。北燕目前朝野势力有了很大变化,内斗十分激烈。孤鸣鹤虽然被排挤,但他和在朝的关键人物私下来往很密切。从前当国师的时候,与国朝内部也有勾连。因此他不仅身负绝学,也是对北燕和国朝秘密知道的都非常多的人。他也在查刻铁石,如果能从他那里借力,或许反而能让我们少费很多周折。只是,最重要的,不是我们一定要拿到盟约,而是一定不要让敌人能拿到。”
孟聪明点头。和义庄在真正的边关国界上,这里和北燕直接接壤,离蓟州城有一段距离,因此几个人骑着马。一边向蓟州城走,一边说着与盟约下落有关的事情。
所有的事情,所有的线索,仍然是那么琐碎,孟聪明尚不能把他们联系起来。有可能从孤鸣鹤身上找到突破口吗?他心里还没有找到方向。
他甚至不知道,是该找孤鸣鹤,还是该先找那日重伤玉怜珠,抢走盟约的人,还有,杀手团。他直觉那抢走刻铁石的人,和杀手团是一伙。他们武功太像了!
“啊!”三个人本来闷闷地走着,任何两个人的组合,还是可以有话说的,三个人在一起便只有尴尬的沉默。
柯云看着孟聪明:“怎么了?”
孟聪明勒住马:“有件事我忘了问了,你们先回去吧。”他拨转马头,两腿一夹马腹,马儿飞一般地奔腾起来。
柯灵看孟聪明跑远了,却没有什么表情。
柯云道:“他就是这样,看着不说话,脑子一直在乱动着。”
柯灵无声地笑了一下,刚才她已经领教了。
她竟然觉得,他一言不发想事情的时候,比他说话的时候要让人顺眼多了。
柯云想,也心疼不了妹妹多久了,若是苏绮云进了门,他都不知道日后该如何面对柯灵。
柯云又道:“大哥知道,你是最善良的,他现在其实和你就是一家人,他的安危你也要惦记着。”
柯灵垂下眼皮,嗯了一声。在柯云面前,她一直就很听话。
但是,最终,她还是忍不住问:“大哥,你什么时候成亲?”
蓦然如一口气扎在胸口,柯云半天说不出话来。
许久,他才拉过柯灵的手,另一手抚着她黑亮的头发,哑着嗓子道:“灵儿,不要问了,大哥说不出口。记住,大哥会永远对你好的。”
说毕,柯云将柯灵的马缰绳接过来:“我来牵吧,以后这样一起骑马闲走的日子,也许再没有了。”
柯灵又嗯了一声。
兄妹俩话一向就少,眼下的尴尬处境,让他们更加沉默。
沉默中,两人突然听到前边一片嘈杂,隐约还有兵器碰撞的声音,有人在喊:“放下武器,不然捅你个透明窟窿!!”
这里已进柯家军势力范围,柯云立刻警觉起来,抽出剑:“灵儿,跟紧我!”
他任何时候都不会忘了照顾柯灵,把她单独留下他怕会中了别人的埋伏。
两人纵马过去,交战的声音越来越清晰。
柯云已经看到是一队蓟州守军,手持兵刃在围斗一个人。那人一身国朝汉人普通百姓的装束,柯云却一眼看出,他的身手和武功的来历。
那人以一敌众,竟然没有很落下风,一柄刀使得虎虎生风。但毕竟势单力孤,一个失误,被一刀砍在肩膀上,血冒了出来。
柯云急忙叫道:“都退后,不要伤他!”
那人却杀红了眼,大吼一声拔刀用刀背拍向眼前的士兵。他看到士兵都已退却,便只想逃走却不想伤人,所以才用刀背。被攻的士兵急速后退,那人拔腿就要逃跑。柯云一个纵身飞跃过去,挥剑向他砍去,他人回手一刀挡住柯云的剑,却觉得手臂发麻,刀差点碰飞。
士兵们看到少将军来了,顿时一副轻松看热闹的样子,还纷纷跟柯灵打起招呼:“大小姐回来啦!”
“大小姐和义庄今天有什么节目没有?”
“大小姐这么巧遇到,赏几个给弟兄们喝酒呀,捉这人可费了力啦!”
柯灵扑地笑出来。
她平日极少出总管府。但每次柯云出征回来就不一样了,带着她上街四处逛,也经常去军营看热闹。大小头目和士兵都跟她很熟,也喜欢这个美丽爽朗待人和气的大小姐。
柯灵从上衫小口袋里拿出块银子,扔给一个小头目模样的人:“明儿有差有岗的,可自觉不许多喝!”
士兵们齐齐喊起来:“谢大小姐!”
那汉子竟然十分勇猛,柯云故意让了他一把,看清他武功招式,然后才加力一剑格飞他手的刀,紧接着一晃手,剑横拍在那人胸前,那人噔噔噔退后好几步,柯云喝了一声“绑了!”,
几个士兵扑过去把汉子抓住,有了银子喝酒,个个更加卖力,将汉子推推搡搡推到柯云面前。
小头目一踹他的膝盖:“跪下!”
那人腿一软,却随即奋力站直,怒视着小头目:“我肖必成,从不跪敌人!”
柯云冷笑一声:“你一个蓟州本地百姓,如何我们成了你的敌人?”
肖必成默不作声,只翻了个白眼。柯云道:“你来蓟州做什么?”
肖必成横声答道:“难道刚才不是少将军说我是蓟州本地百姓么?”
柯云道:“是啊,蓟州本地百姓又如何成了孤鸣鹤的徒弟?”
柯灵愣了一下。
那汉子冷冷道:“我一个穷百姓,懂得什么?师父给我饭吃,教我武功。若有其他人给我饭吃,教我武功,我自然不会去北燕。”
柯云又冷笑一声:“这么说,给你饭吃教你武功,日后你师父需要,你也可以加害蓟州百姓是不是?”
肖必成怒目道:“我肖必成不是那样的人!若有那一天,我便不认他是师父,但今日,他就是我的师父!”
第六十四章 奸细
这个肖必成,柯云倒是了解一些。他本是个庄稼人,家里只有个老母。但奈何肖必成并不擅长侍弄庄稼,仅有的一点地出产贫瘠,穷得家徒四壁,便给在北燕和国朝之间来往的货商扛些货物,勉强混个饭吃。
却不想有一日在北燕,被孤鸣鹤看到,发现他不仅力气大,人还很灵活,便叫住他,试了试便给了他一点银子,让他回家拿给老母亲度日,再来北燕找他,正式收他为徒。
肖必成从此对孤鸣鹤死心踏地。他当然知道孤鸣鹤曾是北燕国师,入侵过国朝,伤害蓟州百姓也是各种有份的。但他穷困潦倒之时被孤鸣鹤所助,复杂心情下还是感恩戴德占了很明确。
从此,他明白再不会被国朝所容,甚至邻居们也对他颇看不起,便打算将老母亲接到北燕。
谁知老母亲非常生气,将他骂走,饿死也不肯花他的银子。后来还是柯搏虎知道,敬重他老母亲的节操,派人送去银两,托付邻居照顾。
肖必成在孤鸣鹤那里,武功颇有进境,也迷上了武学,对孤鸣鹤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听说老母亲已经有人照顾,便安心在北燕学武。却不想前两天听说母亲病了,却因痛恨他认贼作父,也不让别人告知他,不收心急如焚,向孤鸣鹤告了假,便越境回到国朝。
临回国朝之前,孤鸣鹤找他密谈,让他多住些日子,刺探柯搏虎和柯家军的动向。
肖必成心里并不想背叛国朝,却突然发现似乎进入了一个陷阱,归途中一直左右为难。没想到刚进国朝境内,便被柯云抓住了。
柯云淡淡道:“功夫不错,刺探军情的事情就不要想了。孤鸣鹤要派也该派个我们不熟悉的人,这里谁不知道有个抛下老母亲投靠北燕的人叫肖必成?”
肖必成脸白了,却嘴硬道:“我没有抛下母亲,是她老人家不肯和我去北燕。”
柯云道:“你也要想想你母亲为什么不肯去!”
肖必成陡然泄气了:“我并不想参与师父那些事情,但他教我武功,给我出路,我又如何能拒绝?我从心里不愿意拒绝。”
柯云道:“你母亲病情已经缓和许多。孤鸣鹤不是一个能看清形势的人,你好自为之吧。”
他对其他士兵道:“走吧!”
那小头目道:“那,他……”
柯云仍然淡淡道:“放了他。”
和义庄。
看到孟聪明回来,汪一恺哈哈大笑:“我就知道你会回来的,事儿没问完怎么就跑了呢?”
他没有将孟聪明让到厅内,却道:“有话随后再说,即使来访我和义庄,武林规矩,我们先来切磋一场。”
孟聪明咋了一下舌:“这个,不大好吧,聪明怎敢问大哥项背。”
汪一恺噗地笑了:“武林粗人,得什么文。黄山苦松嫡传弟子,并没有辱没了我,来。”
孟聪明一耸肩:“那在下就斗胆撼一下大树。”
汪一恺似笑非笑地看着孟聪明:“别忘了柯总管的初衷,把我当大树?那柯总管可太失望了。”
孟聪明赧然一笑:“您对我的期望值看来也不低呀!”
汪一恺也不由爽声大笑:“好小子!会说话。”
说罢,二人下场。
汪一恺提起刀:“你不用兵器?你是袖子打人的?对,这很有黄山派风骨。”
孟聪明心说,您怎么和柯伯父一个调调。
他将腰带扎紧,双手抱拳:“聪明哪敢托大,不过在黄山练的,确实只是这一双肉掌。”
汪一恺噗地笑出来,差点泄了真气:“还肉掌,好吧,”他解下刀鞘,连刀一起扔给旁边的庄丁,“认真切上一场,中午炖个熊掌给你补补!”
这一场比试,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两个江湖之人的相识,相交,了解,信任,往往都是通过这样的切招换式,而不是其他。
汪一恺收了式,纹丝不动,气都没有喘,孟聪明却大喘着,好好地换了换肺里的空气。
他连连拱手道:“汪大哥,您……您……您您您”说话间还在不停地喘,“您用了几成功力?”
汪一恺走到一边,坐在一把高背椅上,拿起旁边高脚桌上他专用的紫砂小茶壶,从容地喝了一口,然后伸手请孟聪明也坐下。
“先喝杯茶,和义庄自产的茶,和蓟州茶不一个味儿。”
孟聪明连连摇手,喘着道:“先……先……缓缓,我怕炸了肺。”
汪一恺噗地一口茶笑的喷出来,半晌方止住,这才含笑道:“你呀,就是调皮。告诉你,你现在武功什么状态并不重要,和我切磋呢,是让你多见一个强手,经验丰富见得多了,积累下来日后自然会知道好处。”
他说罢,将茶壶放在桌上,问道:“说吧,又跑回来做什么?”
孟聪明终于喘定:“玉怜珠没有跟您说围杀她的可能是什么人,有什么特征,她知道些什么?”
汪一恺摸了摸自己的头:“我们和义庄大义凛然,收留江湖被追杀的朋友,是不会问来问去的。”
嗨!
孟聪明简直无语了:“哦,那您,您自个能有些什么告诉我呢?”
汪一恺坐在椅子上,仰头看天。
天上正飞过一只蓟州特产的凶鸟,苍鹰。曾经柯搏虎一箭射下来过,并且整个穿透了苍鹰身体。汪一恺只是看着那苍鹰飞走,飞远,然后才道:“其实玉怜珠当时的状态很是可怜,她很苍老,佝着背,瘦得皮包骨头。我让人给她包扎止血,她和那些人之间打得非常狠,她也打伤了好几个杀手。她确实有点要崩溃……”
孟聪明想起之前在远处仅用内息重伤玉怜珠的黑影。这次遇到围杀的时候,她的伤应该还没有痊愈,而且那黑影给她的伤害是致命的,甚至让她身材变形,提前衰老,永远都不可能再易容了。
汪一恺似乎沉浸在某种不可知的情绪之中,他用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似乎边回忆边徐徐说道:“我只问她想让我帮她什么,她却惊恐地说了很多,她说到围杀她的,以我的理解,有些各有师承,但她只能看出其中一两个,武功是源于当今相当德高望众的武学大师;有些却明显是自小就练的纯邪功。但所有杀手有一点是共同的,就是他们全部练成了一种奇怪的内息,非常强,却非常邪门,非常偏门的内息。好在玉怜珠本身内息就强,在江湖上跌不出前十名,所以还是顶住了这些人的围杀。并且她说她之所以能逃出来,是因为那些杀手的内息,明显是速成的,而且发挥非常不稳定,遇到她这样的内息高手,互相斗杀之间,杀手的内息就有了损耗,而且杀手们无法同时共同发出内息组成气网,玉怜珠才得以逃脱。”
第六十五章 汪一恺的秘密
孟聪明听得呆了,也入神了,他不由道:“玉怜珠的师父是谁?”
汪一恺道:“你没有发现,玉怜珠出道之后,只杀人,或者偷娃娃,很少和人交手吗?所以知道她武功师承的人……我还没见过。”
孟聪明一呆,他确实对有些事情想的太少了。
孟聪明不由陷入沉思,他是和玉怜珠交过几次手的,但每次都只是一两招,他用力回忆,仍然不得其解。那次玉怜珠被重伤,他们三个人一下就拿住玉怜珠,玉怜珠根本刚出手就被控制住,所以也没有机会继续交手。他回忆所有的一切,这个女盗贼,仍然是个谜。
汪一恺道:“我知道的,便只有这么多了。”
他站起来,走到孟聪明面前。孟聪明也急忙站起来,汪一恺一笑:“那张字条,是我送去的。当时玉怜珠伤重,根本去不了。”
孟聪明惊住了,汪一恺得意地道:“哼,你必须得谢谢我,我汪一恺不是柯搏虎下帖子请,从不踏入蓟州一步。这下可好,都蹿到总管府里了。不过,承诺是玉怜珠自己下的。但她好像很不喜欢你,却说一定要报答少将军待柯灵的情份。”
孟聪明无语道:“我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得罪了她。”
汪一忆道:“这可能就是秘密的关键所在。但是玉怜珠不想说的,谁也没有办法强迫她说出来。我感觉,她是非常害怕一个人,也许这个人和你有关。”
孟聪明怔住了,他却没有往这方面去想。是的,显然玉怜珠当初是得罪了人才逃到北燕,被孤鸣鹤庇护。之后孤鸣鹤发现了她身上的秘密,她才逃到蓟州,躲在总管府被柯搏虎无意中庇护。
事实上,如果她不在蓟州主动挑衅自己的话,就不会暴露。不暴露就不会成为追杀的对象。
她为什么不顾暴露身份的危险,要来挑衅自己呢?可她纠缠自己的过程,又几度反复。真是令人难解。
沉吟半晌,他突然道:“那次我遇到玉怜珠踩着高跷威胁我,将我提溜走的人,就是庄主您吧!”
汪一恺一怔,脸一红,小声道:“看在我救了你,我去蓟州这件事,你可不要和任何人说。”
孟聪明眨眨眼:“那您再告诉我,当时您出手救我,玉怜珠是不是知道出手的是您?”
汪一恺又神气活现起来:“论江湖地位,她可是得敬着我。哼,其实我只是拎走了你,她根本不敢出手的。”
孟聪明笑笑:“汪大哥,聪明明白的,如果您不是主动攻击她,她根本不敢也不会愿意得罪您的。”
但他转个口气突然道:“那您去蓟州干什么去了?”
汪一恺搔搔脑袋:“哎哎哎,这个就不要提了吧,只是千万不要让柯大头知道!啊!”
他对孟聪明拱手作揖:“也千万不要对任何人说。”
孟聪明噗地笑了。
汪一恺看这件事揭过去了,才正色道:“好好解决你的武功,就可以解决很多问题,柯总管下的本儿,还能错了?看当今两位武学大师,孤鸣鹤和妙常,一个博览百家武学之长,一个修为至深至透,但是孤鸣鹤不是也没有解决武功的境界难题吗?”
孟聪明赞道:“庄主真是慧眼,说得极是。那您觉得我师父如何?”
汪一恺咦了一声,用一种特别的眼神看着孟聪明:“尊师是哪一位呀?”
孟聪明道:“难道您不知聪明是黄山派苦松道长的出师弟子?”
汪一恺噗地一声:“拉倒吧,说什么都行,别跟我说你的师父是苦松。若是真的,你的武功已经到头了。”
孟聪明啊了一声张大嘴巴:“为何?”
汪一恺道:“苦松是很厉害,交手时间长了,我也不是他对手。但他在山林子里呆久啦,四平八稳的,武功属于厚积薄发那派。而且半点急不得,他出色的弟子,哪个没有三十年以上的修为,而且下的都是笨功夫。我不是不看好你,就那个功夫你就下不了。要说黄山派的缺陷,就是想的少,琢磨得少,创新少,但任何一步都不可跳过,一点点积累,练成之后威力是十分惊人的。”
孟聪明脸有点臊搭搭的。汪一恺道:“柯搏虎给你下的,不是一般的功夫,他对儿子都没这样。他是看你是个难得的材料。孤鸣鹤沉入武学太深太久,思维已成定式,所以要想突破,便不太容易。”
孟聪明哎了一声:“但自从出师之后这段日子,我也没少下功夫,却没有任何进展。”
汪一恺道:“你那叫啥功夫,胡思乱想的功夫吧。刚才的切磋,我看你力气是天生的,不比二小,脑子比他强个半分吧。只是缺个契机,时候不到,无须着急。”
孟聪明心说,啥叫脑子比二强半分啊,这汪庄主说话也真是会讽刺人。但这趟回来真是没白来,收获还是大大的。
他敬谢了汪一恺便告辞了,汪一恺将他送到大门口,不想却遇到真真拿着柯云送她的剑正在练得入迷呢,看到孟聪明,一个收式,嘟囔道:“怎么又回来了,晃来晃去老是看见。”
汪一恺啧了一声,生气道:“真真!”
真真收好剑,看也不看孟聪明,便跑走了。
“灵儿,那天你去的时候,听到那声蜂鸣没有?”
柯灵皱紧秀气的眉毛:“我在路上,依稀听到了,但却没有注意。这和小乖儿有什么关系?”
柯云忙道:“那应该是重伤玉怜珠那人发出的。你回忆一下,能不能再吹出来?”
柯灵啊了一声,眉毛皱得更紧了:“什么呀大哥,我不会吹口哨。”
柯云忙道:“唱,唱出来!”他想想,又换个词:“哼,对,是哼出来……”
孟聪明打断他:“哎哎,别分散她注意力啦,让她先好好想想。”
柯灵皱着眉毛陷入回忆中,半刻,她突然笑道;“有啦!”
柯云和孟聪明都是一喜。
孟聪明这才发现,他平日看到柯灵的时候,大多是不开心的时候,她一笑的样子,真是美得迷人。
第六十六章 白浪河边
柯灵从腰上拔下紫竹箫,试了试音,然后吹出几个音符。
“对对!”孟聪明差点跳起来,“就是这个!”
柯灵又调高了音调吹了一遍。孟聪明和柯云互相交换一下眼色,柯云忙道:“灵儿,再试几个调,找到最一致的那个。”
柯灵又试了几个,柯云和孟聪明齐声道:“是这个!”
柯灵便连续吹了几遍,觉得他俩已经听得很充分了,这才停下。
柯云啊了一声:“好奇怪!”
孟聪明问柯云:“你以前听到过这个调?”
柯云点点头,孟聪明也奇怪道:“我也听过。”
柯云问柯灵:“灵儿,你以前听过没有?”
柯灵果断地摇摇头:“以前没有,那晚是第一次,而且我当时还没有顾得上留意。现在回想,但那声音虽小,穿透力却特别强,应该是内息极强的人所为。而且没有武功底子的人,真的会完全听不到。”
孟聪明道:“那就是了!”他对柯云道:“而且,咱俩以前听过,而柯姑娘没听过。必定是咱俩在一起的时候,只能是京城,或者是蓟州。”
柯云点头:“那说明,这人你和我可能认识?”
回想那晚的情景,柯云不由随口冒出几句:“城东古树,月上林梢,原是故人来。”
孟聪明气的,打了他一下:“你还文!自从喜欢上和颜叔聊天之后就酸成这样,还不快想是谁!”
柯云哦了一声,赶紧收回思绪,开始冥思苦想。想了半天,苦着脸道:“想不出来。咱俩都认识的,蓟州有我爹,我娘,汪一恺大哥……京城,皇上?”
孟聪明捂着耳朵:“受不了你了!不要干扰我了,我自己想去。”说罢,跳出屋,朝自己房间跑去。
看着他跑远,柯灵才收回目光,修手的手托着秀丽的下巴,慢慢道:“他也是很奇怪,琢磨秘笈了,回忆想不起来的人了,找不着玉怜珠踪迹了,就撇下我们往自己屋里跑,看起来怪孤独的。”
柯云看着柯灵,微微笑了一下:“你对他越来越关注就好,他琢磨你的时候,才是最孤独的。”
柯灵脸一红,低下头。
玉怜珠的事情,柯云和孟聪明狠狠瞒住了柯灵和可儿。可儿完全不知真相,全心打理出云楼。连颜叔都放下读书人的身段,给可儿当了帐房先生,省下雇一个人的用度。颜叔也经常帮可儿出主意,哪种菜又便宜又好又受顾客喜欢,还找了很多古菜谱研究。
可儿从小跟着颜叔读书,又很好学,创新了很多菜式。而出云楼突然换了东家,又是这么一个机灵可人的漂亮老板娘(虽然没有老板),来吃饭的顾客简直摩肩接踵。可儿竟然大手笔将邻家糕点铺也盘下来,改成饭铺给普通下力人提供实惠的饭菜,这是她从前卖饼时积下的情结。又留了个窗口出售蓟州和沙平镇特色糕点,生意简直不要太好。
柯云一开始就给可儿和颜叔都留了股,又在每月收入中照常开支给他们,可儿便更有劲头了。柯云倒是完全不介入可儿的经营,只是偶尔经过会带朋友来照顾生意。
孟聪明虽然认为柯云这件事做得很生硬,而且颇有心计并不像柯云的为人,却之后并没有再去沙平镇,也没有去见过可儿。
他虽然是个很容易对女孩子动心的人,却始终坚持自己的初心。
孟聪明跳上马。
柯灵也跳上她那匹小红马。
这是第一次,他们两个单独在一起,她陪着他一直走到白浪河边。
孟聪明并无任何把握,他很清楚要去做什么。他在北燕想得到的,和孤鸣鹤想在蓟州得到的东西一样。而且他还多一个任务,孤鸣鹤的秘笈已经在他手上,而孤鸣鹤潜心十年没有解决的武学难题,他也要在北燕这个特殊的地方,寻找那看似缈茫的机会去解决。
白浪河水滔天,像是要把人和船都卷进去。
对岸,是他从未踏足过的土地。他连北燕话都不会说,那里的一切,却很像随时能够将他吃掉。
他和柯灵有正式的婚约,事实上就是未婚夫妻,不论他们各自心里如何认为。在那个时代,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经不可再分割了。
孟聪明停住马,他对柯灵道:“你回去吧,你的好意我会记得。”
柯灵一身绣红色衫裙,衬着她象牙般的肌肤,更有一种沉静而动人的美。
那羊脂玉平安牌在她胸前,发出润泽的光芒,连那细细的金珠链也反射着阳光照到白浪河水中,又折射到金链上产生的耀眼金光。
佳人如斯,却注定心中没有他,或这是冥冥中早就注定的吧。
柯灵仍然不怎么和孟聪明讲话,但她特意穿了红色衣服,却希望能够带给他好运。她没有告诉他这个想法,但孟聪明又如何猜不到呢?
他心里难过的只是,若这一次回不来,或许那个只有他知道的他和她的秘密,注定永远只有让他带到另一个世界去了。他几次差点说出口,但几次又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他不是个不求生,先求死的人。但如此凶险的北燕之行,他不能想到如果回不来,她就永远不会知道身世。
她那么爱柯云,爱到骨子里那种。以孟聪明随和的外表下,那固执与高傲,他其实希望,有一天柯灵是能和柯云修成正果,他就可以高傲地洒脱离去,让心痛默默由自己咽下。
可现在,她成了他的未婚妻,他却觉得自己的形象处处鄙琐,他才不要这种施舍的感情!
那么,还是让自己的形象不好一点吧。
柯灵挂着的那个羊脂玉平安牌,他不敢去看。事实上,柯灵什么首饰都可以不戴,这个牌子,她从未取下来过。
柯灵从腰间抽出那支紫竹箫。
“吹一曲给公子听吧。”她的声音温柔又甜美,和平时在他面前的她很不一样。
说罢,她并不要孟聪明回答,轻柔的弦律已经响起。那箫声婉转却带着几分伤悲,曲声中似乎有另一个声音在呜咽,简直能攫住人的心,又将心脏捏紧捏到痛。然而片刻,箫声一转,又变得悠扬美好,箫声袅袅,伴着白浪河的波涛声,飞向空旷的天空。
第六十七章 潜入北燕
她吹着吹着,不知不觉两行眼泪流了下来。就在前一天,柯家的彩礼已经送到了苏绮云家。听说苏府也是倾尽全部财力,在为宝贝女儿置办嫁妆。而她,越来越觉得,自己仍然是一个孤女,孤独地在这人世上艰难求生。
孟聪明听得痴了。
他知道柯灵不仅精通音律,而且在音乐上也很有慧性。姐姐在的时候,曾经想用古琴和柯灵的箫合奏一次,却被柯灵托故拒绝了。孟离珠虽然是王妃,脾性却很温柔。她也觉得对不起柯云和柯灵这一对恋人,所以再没有要求过柯灵。
自从被强迫与心爱的人分开,柯灵轻易不愿意动那支箫。
今日,她竟然主动愿意为这个她不喜欢的,破坏她美好感情的人,吹一只这么哀伤却又优美的曲子,孟聪明简直觉得,自己是不是有去无回了。
柯灵结束了最后一个音符,孟聪明却似乎感到余音袅袅。
他喃喃地道:“谢谢你。给你的伤害,我无从解释。也许未来的一切,能让我和你解脱。”
柯灵将箫收起。半晌,她才颤抖着声音道:“愿公子平安归来,三个月之后,柯灵在这里等着公子。”
孟聪明蓦然惊住了。
他一时无语,有多少话也说不出口。他和她之间,有着太多的不能说。
十几年前的那场不期而遇,他不知道为什么一直不能放下。明明小狐狸,他就差点忘记了。也许,是因为那个没脸人抱着那个那个包裹走时的一回头,给他的烙印太深了吧。
“哎呀哎呀,有好曲子就只赶上个尾巴。”
一匹远处飞驰而来的劲马,骤然停住,说是劲马,因为长相实在不好看,不能说骏。
瞧笑天勒住马头,大惊小怪地冲他俩叫道。
他跳下马,看着面对面很近却无语的两个人,小心地道:“你俩相面哪?”
孟聪明一惊主,柯灵却将箫在腰间插好,对瞧笑天道:“我爹爹的杯呢?”
瞧笑天哈哈大笑:“人说大小姐聪明,果然。不错,拿人钱财,与人消灾。在下会有职业道德,谢大小姐提醒。”
他看着发呆的孟聪明,又道:“大小姐可以回去了,去路凶险,却总要起步才行。早些走,才有可能早些回,是不是,大小姐?”
瞧笑天常走江湖,他对人生的理解,比这两个少男少女,要深刻的多。
柯灵嗯了一声道:“有劳瞧大哥。”
瞧笑天大笑:“有劳我什么?哦,放心,我会照顾好神探的,柯总管可是付了我银子。”
柯灵低头道:“我却也吃了他家四年的饭。”
孟聪明和瞧笑天顿时面面相觑,她竟然用了“他家”这个词,可见心中的失落与凄凉。
孟聪明道:“柯姑娘,我会尽力做好柯伯父交待的事。一个人,总归都是差不多的归程,做好一件事,也许就值得了。你回去吧。”
柯灵点点头,一拨马,头也不回地疾奔而去。
瞧笑天道:“你俩告别的还算有情调吧?你可还满意?”
孟聪明苦笑了一下:“她能来送我,能嘱托你,已经很好了。”
瞧笑天也收了玩笑的样子:“虽然是个被人鄙视的江湖小偷,我却不太喜欢政治联姻这种事。但我最不明白的是,你为什么就真的喜欢上她了?”
孟聪明无语,半晌才道:“是的,我让她烦恼了。所以我真的对不起她。”
瞧笑天叫道:“改换心情!改换心情!受不了这种话题了!”
北燕一个土坯砌成的小酒馆,酒很烈,配着撒了蒜泥的冷切羊头肉和羊肚丝,还有两个素的小凉菜,吃得喝得热热闹闹。
瞧笑天一身北燕高级皮毛衣裳,身体向后一仰,靠在椅子背上,一副很神气的财主样子。
他看着孟聪明身上的国朝服装:“这里是边境,北燕人,国朝人混杂,再往里走,你还想穿着这身衣服?生怕孤鸣鹤认不出你么?”
“伙计!”孟聪明喊了一声。
幸好这伙计是个国朝人,急忙跑过来:“客官,唤小的何事?”
孟聪明将手里的酒一饮而尽,也很神气地道:“你是国朝人?附近有没有集市?”
伙计将白毛巾往肩上一搭,陪笑道:“出了门一直往东南方向走,傍山坡就有个老大的集市,北燕的,国朝的货物都有,卖什么的都有!”
瞧笑天简直笑弯了眼:“作为江湖有名的一文钱神探,要身北燕衣裳还要去买,丢不丢人?”
孟聪明端起酒一饮而尽,又老实不客气地将羊头肉和肚丝吃了个精光,只给瞧笑天留了俩素菜,然后又叫声:“伙计!”
伙计心说你们俩大男人,怎么这么多事,吃不了两盘菜不停的使唤我。
他心里嘀咕脸上却带笑地过来:“两位爷有什么吩咐。”
孟聪明从身上掏出锭大银递给他:“拿好!给这位穿貂也不嫌热的爷好酒好菜尽管上,我出去一下就回。”
伙计顿时脸上笑开了花:“爷,不急不急,您慢慢逛着。”
孟聪明看伙计就要走到柜上,突然喊了一句:“菜里不要放醋!”
伙计忙回头:“放心爷,咱不是山西人。”
孟聪明突然像又想起什么:“不要放蒜!~”
伙计愣了一下,心想这位爷长得也确实不像北方人呢,白净净秀气气的,随即点头:“好嘞!”
瞧笑天一边剔牙一边道:“生怕人家不知道你是南方人,生怕人家不知道你是神探。”
孟聪明两肘放在桌子上,手撑着下巴,很爱娇地看着瞧笑天:“不要冲着我剔牙!另外,我要告诉你,我是神探,不是小偷。不要说貂了,就是件布衣裳,我们这样的人也要堂堂正正去集市上买来。”
瞧笑天愣了一下,突然哈哈大笑。
孟聪明站起来,大摇大摆往外就走,快走到酒馆门口,突然回头神秘地一笑:“不过,今天我偏要当一回神偷给你看,当心我抢了你的名头。”这时,伙计已经巴巴地将烧羊肉端上来了,又巴巴地对正要出酒馆的孟聪明道:“这是小店最正宗的!爷放心,醋和蒜都不会有地!”
第六十八章 客串神偷
瞧笑天噗地笑了:“没有醋,怎么一股酸味儿呢?”
孟聪明伸出拳头对他威胁了一下,便走出酒馆。
瞧笑天挟起一箸羊肉,很贪馋地吃了一口,又喝下一杯灼烈的本地烧酒。然后自言自语地道:“没有蒜,是差点味道呢!”
他叫一声“伙计!”
伙计急忙过来,热情地躬身道:“爷,你有什么吩咐?”也不嫌他事多了,瞧笑天道:“放点葱,放点韭菜!”
伙计道:“是了您呐!”
“老板,这羊腿什么价?”一个牵着马,马上驮着口袋,年纪不小的五十余岁男子,身上背着搭链,一看就是个长途行路之人。
他在向一个卖牛羊肉的贩子认真地询着价。
摊主抬起头:“四十文一斤。”
“哦,”那人微有失望,又指指羊肋排,“这个呢?”
“三十五文。”
那人继续又指羊尾和羊头:“这些呢?”
摊主一看这人便知道不是富裕之家,但见他问得仔细,自己的肉也卖得差不多了,从经验来看这人肯定高低会买些,便道:“就这些了,羊头羊尾若全要了,就算十五文一斤。”
那人一听,眼睛亮了一下:“老板你是厚道人。”
肉贩子被叫老板,很是受用:“那羊排算你三十文,羊腿三十五文。”
男子将身上褡裢放下,“羊排、羊腿再各便宜五文可好?”他伸着一只巴掌。
贩子看已经所余不多,卖完了正好回家,便一挥手爽快道:“客官你全包了就行!”
男子很是高兴,从马背上拿下来个皮袋子,贩子一一秤好,替他装在袋子里,又将零头抹去。
这里与国朝只有一河之隔,却是出产牛羊的好地方。
要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连动物也这样的。隔一条河,羊肉就好吃了很多,风味极佳,还极便宜,价钱比蓟州低快一半了。每到集市,多有蓟州百姓,将州产的瓜菜、粮食、日用品、刺绣、茶叶、好酒拿来出售,货物卖光之后再带些北燕特产回去,牛羊肉几乎是必买的。
这个男子看着却是远行之人。也许是快到家了,想带些羊肉回到家里,全家老小便要美美开一顿斋了。他和贩子讲价讲得热火朝天,却完全没有想到背后有一只狡猾的黄雀在窥探。
孟聪明好奇地耐心旁观了一下他俩的议价过程,然后才假装挑选旁边摊子的香料,一只手拿起个香袋端详着,任何人看到都会以为是个情窦初开的少年,在给心爱的女子挑选称心的礼物。谁也没注意,他另一只手却装作漫不经心地伸到马背上。
那马不开心起来。但孟聪明多年的习武之人,训马的经验也十分丰富,很随便地就搞定了马,然后手在马背上的口袋里摸来摸去,确定了目标,这才从容将衣服扯了出来,其他东西却动也不动。要说这口袋里的东西,还真是杂七杂八,孟聪明使劲抓挠半天,才抓到两件像上衫和裤子的东西。
他早就猜出这男子是长途跋涉做小生意的,那口袋里必有换洗衣物。他一只手抓着香袋,数着一、二......另一只手猛地一拉,迅速扯出两件衣服后又顺势飞快塞进裤腰里面。
卖香料的贩子大叫起来:“客官!您别使劲捏我的香袋呀,您买不买呀?”
那个男子和羊肉贩子都循声回头看,孟聪明紧忙往裤腰里塞塞结实,忙道:“买,买,多少钱?”
他将香袋也塞到怀中,这才在牵马男子和羊肉贩子注视下,大摇大摆地走到另一个摊位,趁摊主忙着理货,又顺手抄了双靴子和一顶风帽,在货物缝间扔下银子,便一溜烟儿走了。帽子没有地方放,直接戴在头上,靴子也穿上,然后跑到树后,将衣服换上,洋洋得意地回到小酒馆。
看着孟聪明的奇怪打扮,瞧笑天刚喝到嘴里的烧酒噗地全喷出来:“神探,你帽子戴反啦!”他伸出手,将孟聪明头上的帽子转了个个儿。
孟聪明自己也噗地笑出来,一边回忆道:“刚才也不知被本地人看出来了没有。”
瞧笑天早吃饱喝足,大仰八叉地靠在椅背上,他的北燕服饰相当华丽,靠在椅背的样子很像个北方土财主:“放心,最多以为你是哪家傻小子,帽子不分正反。”
孟聪明将帽子又正了正:“穿上这身,都不会走路了一样的。”
“这位兄弟!”
他俩正说得热闹,冷不防有人招呼,孟聪明回头一看,吓得妈呀一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差点魂飞魄散。
刚才差不多把羊全身都买了却只花了下水钱的牵马人,正站在他面前。
连瞧笑天都吓了一跳。他不明白何以神探被人打个招呼就吓成这样。
酒馆外,伙计正牵着那人的马去喂草料。
孟聪明现在还穿着人家包袱里的衣服呢,立刻浑身不自在,脸红得像大红布一样。
那人从衣服里掏出一块碎银子,放到他们的桌上:“小客官不是本地人吧?”
孟聪明看到银子,心里稍微定了一下:“这位老伯,晚辈刚到北燕,出于好奇,想穿穿本地人的衣服……”
瞧笑天的脸已经笑歪了,那人却定定地看着孟聪明:“小客官,你明明在集市,难道集市里没有衣服买的么?为什么多给银子拿老汉的衣服?又老气又不合身,还十分破旧。尤其,这并非正宗的北燕衣服啊,老汉是个刚从西边游历回来的旅人。”
瞧笑天一口老血都快喷出来了:“我说怎么看你那衣服那么别扭呢。”
孟聪明尴尬极了,简直无言以对。
此刻他才看清,这人五十余岁,衣服朴素却整洁,头发已经花白了。但不知为什么,孟聪明和瞧笑天都感觉到,他看着孟聪明的眼睛透着奇怪。
那人仍然定定地看着孟聪明,半晌,孟聪明只好弯腰拱手道:“老客官,实在是晚辈和朋友开玩笑打了个赌,得罪您老人家了!”
那人听了孟聪明的回答,突然哈哈大笑起来:“聪明,你还是和小时候一样淘气!”
第六十九章 巧遇五叔
孟聪明愣住了,这个身材不高,说话明显有江南口音,而且……也长着一张圆脸,虽然满面风霜皱纹堆垒,但就算不如孟聪明聪明的也看得出,他和孟聪明长得有十分相以的地方。
孟聪明终于认出了眼前的人是谁,他惊喜地瞪大眼睛,急忙上前抱住那人:“五叔是您!”
五叔也紧紧抱着他,不停拍着孟聪明的后辈,显然很激动。瞧笑天被这认亲的一幕弄愣了,仔细看了几眼顿时释然。以他飞盗的眼光,一下看出老少两人都是圆圆的脸,眼睛鼻子嘴巴也一模一样。孟聪明抱住五叔,立刻变回了个孩子一样:“五叔您怎么会在北燕?五婶和弟弟妹妹们呢?”五叔来不及答话,上下仔细打量着孟聪明:“哎,聪明,都说你性子随和,怎么一气之下走了就老不肯回来呢?”
这位五叔,是孟聪明父亲一辈非常近的亲戚了,算是堂叔。江南家乡的亲戚族人里,只有孟聪明的父亲孟噩在京城为官,而且直至官至二品兵部尚书,已算是升至朝中要员。其他亲戚族人都是种地、做小买卖、县衙吃官粮的虾米小官或做小工糊口,并没有景况太好的。孟噩还是因为自小习武,又喜欢读书,才能出众,才以低微的出身,一步步走入朝堂,甚至在一定程度上成为能够影响国朝局势的要人了。他在世时,对家乡的亲戚族人十分照顾。但自从孟噩夫妇突然亡故,孟离珠托人将孟聪明送回家乡,却让孟聪明看多了世态炎凉。开始在大伯家住了一阵,大伯便说自己养了孟聪明这么长日子,别的亲戚也该出出力,将孟聪明送到五叔家,却将孟离珠留下的银子全部私吞。五婶不是省油的灯,虽然接受了小聪明,却伶牙利齿地诉了好多艰难,还经常对大伯指桑骂槐各种泼辣。这些事深深刻在孟聪明幼小的心里,逐渐成了不愿意回忆的烙印。不过五叔是个厚道人,待孟聪明很好。五婶虽然嘴巴厉害,而且孟离珠后来在王府景况不好,钱送来的并不及时,五婶吃穿上却没苛待过孟聪明。
短短的时间,让孟聪明看到了人情冷暖,阴郁的王府,刻薄的邻里亲戚关系。好在不久同在江南江杞镇的父亲世交江重海给孟聪明大伯送了厚礼,算是得到族长首肯,将他接走。江家全家都对他非常好,还教他习武。但之前的阴影却永远刻在他幼小的心里。孟聪明虽然始终是一个乐观、随性,性格很好的少年,但他也同样是一个经历过童年苦难,蒙受过世道阴影的少年。
瞧笑天看到孟聪明这场认亲记,赶紧又让伙计添酒添菜。又低声嘱咐伙计赶紧烤上好的羊腿和羊排,今天那位小爷有的是时间有的是钱,要在这里聊一下午啦!
而孟聪明也急忙将头上的风帽摘了下来,自己也觉得好笑,拉五叔坐下。五叔这些年经常走外,也很好酒,新酒上来,瞧笑天给他敬了酒,凛冽的烧酒一下肚,瞧笑天站了起来,给五叔行个礼。
“哎呀今天午饭吃得是格外的爽,晚饭在下就不用了,老叔和聪明好好畅聊,好好畅聊。”
话音未落,人已不见。
五叔吃惊地瞪大眼睛:“这是什么功夫?你爹功夫那么好,我都没见过他有这样的身手。”
孟聪明哭笑不得:“五叔,我爹爹练的是上阵杀敌的本事,这人练的是偷东西飞檐走壁的本事……”
“噢……”五叔点头,却又突然醒悟似的凑近孟聪明,不放心地叮嘱,“你偷衣服是和他在学本事?”随即严肃了脸,做出长辈的样子,“聪明,听我的话,你从小调皮,但做人要靠谱,离这样的人远点儿。”
孟聪明更哭笑不得了:“五叔,我哪会是偷东西的人,话说您怎么来北燕了?”
突然遇到孟聪明,五叔显然很是高兴,又有好酒好肉,还有新上市珍贵的香椿拌豆腐,香葱炒鸡蛋,顿时多喝了几杯,话也多起来。
原来生计艰难,五叔这些年将家搬到了蓟州。自己是在国朝境内东西两边的走,事实上已经走到国朝之外的异国去了。主要是从西边高原弄些珍贵药材,回到国朝来卖。虽然钱不少挣,但一趟至少一年之久,家里人口众多,比孟聪明小的堂弟堂妹一溜肩六七个,所以家境仍然不宽裕。
孟聪明道:“您从西边来,有没有经过河东?去看过姐姐吗?”
虽然对成王很有芥蒂,孟聪明还是非常惦念姐姐。好不容易在蓟州见面,又因为婚约的事闹得不愉快,临走都没有去正式送别,孟聪明也觉得这些年对姐姐的景况知之甚少,姐姐又不是爱叫苦的人,总还是担心姐姐在王府的景况,所以才这样问。
五叔道:“去是去看了,但王府那个气氛,实是令人……再说珠儿在王府是媳妇,又不得拿主意的,处处看人脸色。听说她和成王感情并不怎么好,贵太妃更不是能容人。我去看了看,走时她拿银子给我,我说什么也没要。”
他放下酒杯,叹了口气:“那次见面其实很窝囊,珠儿趁着贵太妃和成王去河东太守家里赴宴,才偷偷溜出来见我,说不了几句话就忙忙地要回去。我看她也瘦了好多,她都不敢让我进王府,”
五叔眼睛也红了,瞪了半天,才又续道:“哼,我穷死也不要成王家的钱。”
孟聪明痴痴地看着手里的酒碗,那淳厚而浓烈的酒在粗瓷碗中荡漾着。
这样的贵太妃,这样的成王,父亲和柯伯父当年还想扶他登基,现在柯伯父又与成王结盟。孟聪明盯着杯中的土茶,心情复杂的很。
成王庸碌无为,对母亲贵太妃言听计从,虽然姐姐从来不说,却必是被处处刁难。当年姐姐拿钱给大伯抚养自己,那银子就拿得十分不容易。孟聪明心绪坏了起来,酒都喝不下去了。
第七十章 王府的感觉
他现在终于有了经济能力,足够养活自己也能养活姐姐,可以带着姐姐走到天涯海角甚至没有人烟的地方。可姐姐和成王有儿子,便不再有自由了。他有了能让姐姐衣食无忧的能力,才又发现仅仅能自立能衣食无忧又不足以带走姐姐了。
孟聪明手托着下巴。成王府对他来说,也是有说不清的谜团,贵太妃危重华,所以他叫她危太妃,他不愿意把贵字给她,是个气焰嚣张而且不肯容人的人。就是成王本人,那种阴郁病态脸色发青的样子,给孟聪明的感觉也十分不好。但有一件事很奇怪,他在王府仅有的时间里,成王和危太妃,虽然对他只是场面上的话,全无任何真情实意,但对他的生活还是没有苛待,赶上年节也照常赐东西给他。尤其危太妃,对姐姐连句完整的话也不想说,对他也非常疏离,感觉总是在用眼角看人,但对他却也没有刻意难为。只是自成王和危太妃始的,那种无形笼罩着王府的阴郁气氛和大家表面客套实际拒人万里的样子,让姐弟俩不能不感到太压抑了。
也许,成王母子是看在柯搏虎的面子上,才不得不敷衍一二。
不知是不是为了安慰他,姐姐也告诉他,刚进王府时确实有力薄无助之感,但自从生下与成王的儿子欢儿,在王府的地位稳固了很多。成王与皇上各自都拥有一班前朝与当朝的重臣和地方军政势力,仅以柯家军对孟家的支持,成王和危太妃也不能对她过于不给面子,何况又有了嫡长子。孟聪明奇怪成王为何会不喜欢姐姐,也许过于碌碌无为,在有才有貌的姐姐面前有心理落差吧。而危太妃倒好理解,当年她是先帝宠妃,自负美貌过人,对于其他美貌女子天生就有敌意。姐姐这个国朝第一美人不可能让日渐老去每天努力靠脂粉掩饰年龄的危太妃有什么好感。在孟聪明眼里,那简真就是一个五彩斑澜的老妖精。只是成王并未再纳侧妃,姐姐有了欢儿之后也再无所出,于是朝野上下开始各种八卦猜测,最后结论是:恐怕成王有些问题。
看五叔吃的狼吞虎咽,孟聪明暂时停止胡思乱想,急忙让伙计上些发面大饼和热腾腾的羊汤,让五叔吃饱吃尽兴。一边问道:“五叔,您离开家乡到北方,又是为何呢?北方终究荒凉寒辟,哪有家乡山青水秀气候宜人,您干吗做这么辛苦的营生呢?”
五叔将酒杯里的酒一口闷下:“江南虽然繁华,人少地多,家里你弟妹多,生计其实艰难。我现在做这个药材生意,将国朝的药贩到周边北燕大夏藏地去,又将那些偏远地区稀罕的药材贩回来,走一趟够全家人一年的嚼谷了。北方山川广阔,人的心胸也开阔起来。我喜欢这样总是在旅途中的感觉,看山,看景,看北方大漠的日出日落,甚至看大漠的风沙。我这次在外边转悠了一年多,去到了西边高原地方,收集了很多珍贵药材,尤其是外伤的金创药。我和柯家军的彭军医有交情,他们托带的药材,我全弄到了。这次走得远了些,时间长了些,赚得也多,可以休息一阵了。”
孟聪明突然想起一件事:“五叔,您也去过几次河东,记不记得王府后边那条街上的福记杂货店?”
五叔虽然喝得不少,但他酒量不小,又见到孟聪明格外高兴,思维还是很清楚的:“有个印象呀,那家已经搬走啦!”
孟聪明道:“你记得他家有个小女孩,她有个赌徒老爹么?”
五叔眯起眼睛:“说起来,就是这个小姑娘有点奇异,有一次去,看到杂货店人去店空,我还好奇问了一下,听说小姑娘被一个过路的尼姑带走,说她聪明又好看。不久,尼姑留下来的钱花完了,突然不知那家又从哪得了钱,便索性彻底搬走了。”
孟聪明一惊:“是那尼姑又给了钱,还是小丫头托人带回来的?”
他不由放下筷子:“可是奇怪呢,当时有人怀疑那尼姑是人贩子,他家贪钱所以不承认。但要是卖去做丫环,也给不了多少银子;要说有人家想要小孩续宗,也不会要女孩子,可尼姑一开始就没少给。没多久就被她爹挥霍一空。可后来又得的钱,就不知来历了。她家一下就过得很好,然后就举家搬走了。”
孟聪明心里一动:“五叔,他家有亲戚吗?是本地人吗?”
五叔想了想道:“这个真不晓得呀,我在河东是外乡人,而且事过多年,也没有什么人议论了,我也是偶尔听了一耳朵。”
五叔咬了一口羊肉,诧异道:“你怎么对她家这么关心?”
孟聪明忙掩饰道:“那小丫头,小时候老跟在我屁股后头要零食吃,可走了就再没见了。”
孟聪明心想,要想知道阿怡的真正来历和经历,就得去河东一次。但就算能从北燕全须全尾地回到蓟州,恐怕还要上京城。是否能说服瞧笑天走上一趟河东呢?
但想到他贪财的样子,又犹豫了。或者还得求助于柯伯父或者汪一恺。这点事,他们的探马还是不在话下的。
五叔还自顾自地说着:“那女孩子啊?名字都记不得了,就是长得真好,嘴又甜。也许,被有钱人家买去当童养媳了,但愿有个好命吧。”
孟聪明心说再说下去更歪啦,还嘴甜呢,杀人都不眨眼。于是将刚烤好的羊腿撒上辣椒粉和盐,然后用刀片下来端给五叔,聊起别的。
五叔高兴地道:“聪明你好会体贴人,将来哪个姑娘嫁给你真是福气。”说着又欢快地吃起来。
孟聪明道:“五叔当年那么困难还收留聪明,现在应该孝顺呢。”五叔连夸孟聪明懂事。而五叔的话却再一次刺痛了孟聪明的心。他下黄山以来,一门心思只是想着先找到她,并没有往后想,更没有想到未来还有婚姻和夫妻相处这回事。
他的思维就到找到她为止。
第七十一章 家族疑云
但实在找到得太快了,他根本没有心理准备,事情各种急转直下,变得太戏剧性,让他猝不及防,到现在都没想到该如何对待她。
眨眼之间,酒足饭饱,五叔站起来:“聪明,你光顾问我,说说你,来蓟州多久了?是来看柯总管的吧。我这次出去一年多,还没回过家,你跟我一起回去,见见你五婶和弟弟妹妹。”孟聪明忙道:“侄儿这次来北燕,也是有生意要做,脱不得身。好在三两月就回蓟州了,到时定去看五婶和弟弟妹妹们。”
孟聪明摸摸身上。他到北燕是有要命的事情要办,自然没有带什么值钱的玩意。想了想突然眼睛一亮,想起还送给过小乖儿其实是玉怜珠,一个黄金钱。啊,孟聪明这个吝啬鬼顿时心痛起来,还在江湖第一女飞盗那里浪费一个!哎,谁让玉怜珠装小姑娘装得太像!
若干年后,孟聪明的独生子孟雨,也接钵了他的神探事业,也是步入江湖闯荡。同时也是,和他老爹一样的俭省。二十年后的孟雨,长相、性格都很像母亲,很沉稳很优秀,但是惟独这节约加俭省,实在是像透了孟聪明。
不过对最亲的五叔,孟聪明才不小气。他一边心痛着给玉怜珠的那个金钱,一边将腰间坠毛笔的那一串精铸黄金钱全部撸下来。那是他破了个家传宝匣失窃案后,不肯收钱,失主硬塞到他手里非要他收下的。他看这钱精致可爱,毛笔太轻,就串起来坠毛笔用。此刻全部放到五叔手里:“五叔,没有准备什么礼物,这些替我给弟弟妹妹,代问五婶好。”说到五婶,想起当年五婶骂街诉苦的泼辣样子,不由心里想笑。
五叔接过沉甸甸的金钱,惊了一下,觉得太贵重急忙推辞。但孟聪明坚持要给,五叔不好意思地收下了,挠了挠头想了想:“我出来做生意,也没啥值钱的东西给你。你也是习武之人,现在也算是出师行走江湖了,需要什么药材不?我这里多珍贵的都有。”
孟聪明笑笑说不用,他只想让五叔快点回去,不然羊肉搁久了不新鲜那就是他的罪过了。
五叔想想:“对了!”他打开包袱,在里边寻摸一番,拿出几个小包,递给孟聪明。
“这种叫弥创散,多大的伤口,只要不伤筋动骨或伤及脏器,用在患处马上止血,三日内伤口必合拢,十日内必能伤口脱痂,行动如常。”
又指着另一个小包:“这里有两丸复息散,能弥合内伤,疏通内息。”
孟聪明眼睛亮了:“五叔,您真有好东西!”随即接过,小心地收好:“多谢五叔!”
孟聪明出了酒馆,帮五叔解下栓在树下的马缰绳,牵着马和五叔一起向山下走去,到了岔路口,就该分手了,叔侄两人心里都有些不舍。孟聪明从小就是孤儿,对嫡亲的长辈格外依恋。他不舍地将缰绳递给五叔,五叔接过,牵着朝白浪河边走了几步,马蹄得得,孟聪明冲着五叔的背影招手。
五叔似乎感觉到了孟聪明的动作,突然回头:“聪明,五叔还有话说!”
孟聪明急忙跑过去,五叔也牵着马转回来,两人一靠近,五叔低声说:“这次我到西边贩药材,回来不是在河东住了几天么,盘桓几日,会会朋友,也做些生意,又联络些生意,耽搁了一阵。总感觉成王周边的人并不是那么真心和柯大人贴心。听风声有几股势力一直在争夺成王,贵太妃也是左右周旋。如今国朝里,你父亲不在之后,朝中支持柯大人的势力十分单薄了,如果成王再出变故,柯家军只在东北这一隅,势必孤掌难鸣,这事你对机会跟柯总管讲吧。我把药材送到柯家军时,也会对彭神医说,他在柯大人面前还说得上话。”
五叔又道:“还有,你父亲去世,我总觉得有蹊跷,他正值盛年,一直没病没患的,怎么会突然就……可惜我当年不和他在一起,不得知详细情形。”
孟聪明心中一震,自己一直无暇分身去京城。这次和姐姐见面,姐姐似乎总是极力回避父亲的死因,他更坚定了父亲去世一定有真相没有揭开。他知道姐姐是被吓怕了,他是孟家独苗,姐姐最害怕他有半点闪失。为了柯搏虎派给他的任务,姐姐偷偷哭了好几次。但父亲到底是怎么死的?他心中顿然一抽,有些不能原谅自己。为什么在黄山苦忍了十年,只为有朝一日出来能去寻找她,却独独忘了自己的父亲?
五叔走南闯北,知道孟聪明一直在黄山学功夫,况且他和柯家军多有来往,猜到孟聪明或许有重要任务在身,便不再打扰他,叔侄俩就此告别。
孟聪明到了客栈,瞧笑天一下蹦过来,孟聪明吓一跳:“你干什么这么吓人,直眉瞪眼就过来了!”
瞧笑天将他拉到自己房间,一指。
孟聪明一看,椅背上挂着一套衣服,还有帽子和靴子。
孟聪明换上,竟然十分合身,而且十分妥帖。伸伸手脚踢踢腿,哇全都合适得不得了,不影响发挥他的高规格武功,还,特别的帅气。
他笑着说:“瞧大侠果然厉害,我自己按尺寸买都不见得买到这么合身的衣服!”
瞧笑天也脱下那烧包的热的让人冒汗的貂儿,皮儿,毛儿,换上舒适的春天应该穿的衣服,这会子得意地道:“干我们这行的,最主要的就是眼力。眼力没有,吃屎都吃不上热乎的。”
孟聪明哭笑不得:“刚夸你两句就忘形了,说话这么粗。”
瞧笑天道:“你细,你的计划呢?我不能总给你当服装顾问吧。”
孟聪明拉他坐下:“玉怜珠的事情你知道了吗?”
等瞧笑天知道玉怜珠断臂,简直嘴巴都张开合不拢了。
孟聪明却注意到,瞧笑天的眼中,神情有些复杂。
或许真是如此,同为江湖人,这男女飞盗之间,也有惺惺相惜的一面。
“她,真的断了一臂?”
第七十二章 屋顶砸了个大洞
孟聪明点点头:“她远远地走了,有武林中有势力的人愿意罩着她,算是给了她一条生路。”
瞧笑天沉默半晌,才道:“也好。如果落到柯总管手里,也没有理由放过她的。如此,是最好的结局了。”
孟聪明拍拍他,算是安慰:“或许,到了远离国朝的地方,还能有个世外安静的生活。”
瞧笑天也一拍孟聪明:“有好去处,我们还担心什么?都是江湖人,各有各的人生!”孟聪明知道他必和玉怜珠有特别的关系。如此,瞧笑天能答应他和柯云一起共同制住玉怜珠,也是很可贵了。孟聪明知道瞧笑天不需要别人安慰,便也不再与他继续谈论玉怜珠,回到了他的房间。
这就对了,杀手团的背后,一定不是江湖中人,围杀玉怜珠,一定与刻铁石有关。
这是一场政治围杀。韦都的嫌疑肯定是跑不了的。但自己什么时候能到京城,眼下还不能确定。与韦都开战,是必然的,所以北燕就更加重要,必须先掐断北燕与韦都可能存在的勾连。
韦都虽然是窃国大奸,但尚没有证据表明,他与北燕与勾结。那可就是卖国了。
孟聪明虽然不懂得排兵打仗,有一件事却十分奇怪。
按理,成王与蓟州合兵,当然是柯家军西进与成王汇合,然后南下攻打京城,才是上上之策。因为成王,柯搏虎与大夏关系不错,可以借道。或者,两边同时发士兵前京城也不失为好的计策,但这个计划,柯家军容易被北燕从后追杀。
但无论如何,目前河东军队到蓟州与柯家军会合发起攻击,是下下之策,北燕虎视眈眈,不从中获取利益是不可能的。如果成王与蓟州联军在蓟州与韦都开战,那么北燕就可以有各种选择,甚至将整个战局玩于股掌之上。
如此,柯搏虎应该是无奈之举,因为成王前怕狼后怕虎,所以柯搏虎不得不将压力放在蓟州他这一边。
杀手团的事,孟聪明暂时只能放下。当初,他放走阿怡,是因为他断定阿怡只是个单纯的杀手。她是不可能与背后最高的主谋有直接联系的。
恐怕能调动指挥她的人,都未必知道幕后真正的大佬是谁。
从杀手团配合陌生的情形来看,他们大多数人极有可能平时互相根本不认识,临时才被调集一处,导致杀伤力大减。
这也说明,背后主谋是个十分谨慎的人,要将自己置于完全没有危险之地,即使一个杀手被抓,甚至杀手的上线被抓,也影响不到他的安全程度。
这又是为了什么呢?
如果这个幕后终极人物是韦都,他根本没有必要这样做。
因为他是国朝最霸道的人,甚至不掩饰自己的夺位之心。
也就是说,有另外一股势力……
他在想,成王到底是否真的碌碌无为?
他后边的贵太妃……
然而他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柯搏虎阅历丰富,更阅人无数,他不可能看错成王。
以自己在河东那有限的日子里,也感觉到成王的日子十分难熬。成王母子的第一敌人,绝对是皇上和韦都,而绝不会是柯搏虎。而且柯搏虎历来给成王的支持,是成王感激涕零的,至少在双方联盟成功之后,或许这个联盟才有可能因为势力的重新布局而瓦解。
孟聪明叹了一口气:“柯伯父啊,这政治较量聪明实在是不懂,只能先帮您把北燕幕后的事情搞清楚,清除刻铁石的威胁再说。”
他躺在床上。
换句话说,是炕上,这北燕的炕也是很有意思。不过已经春天了,炕已经不再烧了,这让他睡着还比较习惯。
他仰面躺着,眼睛瞪着房顶。
房子倒是和国朝的差不多,木头的房梁,草和泥糊在一起的屋顶。有些地方竟然漏着光,星光便照射进来。
据说是因为雨水并不多,所以屋顶漏漏问题不大。有雨的时候苫上油布就行了。
他脑袋里要想的东西太多,在北燕的计划似乎并没有成形,也不清晰,但想着想着他还是有点困了,白天发生的事情太多,而过了条河,换了个国,这人是比较容易累的。
他正进入迷迷糊糊的状态,突然。
不是突然,简直是发生了可怕的塌天大祸。
整个屋顶竟然瞬间全都掉了下来,草和泥巴顿时碎成一块块的,四溅喷射。
孟聪明猝不及防,登时被吓得清醒得不能再清醒。
更可怕的是,他身上不仅压了个屋顶,还压了个活生生的大活人!
孟聪明要坐起来,那人跟大蜥蜴似的,紧紧抓着孟聪明,两条腿还紧紧盘着孟聪明的腿,大叫:“救命呀!吓死人啦!”
孟聪明气得非同小可,使劲一推那人,便坐了起来,那人还是紧紧抱着孟聪明:“救命啊!杀人啦!”
孟聪明用肘横磕在那人胸前,恼火道:“瞧笑天,不好好睡觉你闹什么妖!”
孟聪明力气本来就大,加了内力在肘上,瞧笑天崩起来就被磕出去,从屋顶那个一个人大的大洞飞了出去。
孟聪明翻个身:“神经!连老子都敢撩!”
他刚闭上眼,只听“啊!!!!!!”
一个大活人又从破洞处掉了下来,正正砸在他身上,随即像晰蜴一样紧紧盘着他。
孟聪明真生气了:“瞧笑天!你……”
他话没说完,只听“砰”的又一声巨响,又一个大活人掉了下来,砸在瞧笑天身上。
噗,孟聪明被俩大活人又砸又压,要不是他内力强,顶着一股真气,还不给压出粑粑来。
孟聪明这下彻底安静了,索性不出声,静静地躺着。
只听上边一个银铃般的女声怒气冲天地:“咪你吗呀作洞怪牛砸!”
瞧笑天忙道:“咪一基,咪一基!”
孟聪明气得,突然真气一顶,一下坐了起来。
上边那俩人呜的一声,朝一边掀了下去。
瞧笑天一个海底捞月站了起来,又将那砸到他身上的女子一手抄起,也轻轻放到地上,还温柔体贴地扶她站稳。
孟聪明这个气,浑身上下被砸得着实痛得要命:“你们俩干什么?约会约到房顶上了吗?”
第七十三章 息族美女
这时小二提着灯跑到屋里,大叫大喊:“哎哎哎哎,客官,怎么把小店屋顶砸漏了,这让小店如何再做生意啊!”
孟聪明看着瞧笑天,
瞧笑天缩颈抠背,一副任人宰割你打我吧的样子。
灯光一照,孟聪明这才将眼睛移向那满嘴鸟语的女子身上。
哇,他吓了一跳,差点去捂眼睛。
只见那女子有十七八岁,还是个少女,穿着皮子做的坎肩,皮毛做的短裤,却十分贴身,脚上蹬着牛皮快靴还有护腕,身材健美结实,少女五官也是浓眉大眼,姿色十分迷人。
只是一看就是北方民族的姑娘,肤色黑红,整个人看上去热烈奔放。她乌黑浓密的长发瀑布般倾泄下来,用一个铜制圆发箍箍住,发箍正中有一个半月型的装饰,倒有点像行脚头陀戴的那种发箍,只是制作得很精致妥帖,让这女子看上去健美中别有一种妩媚。
作为国朝男子,孟聪明实在太不习惯看到女子不把自己用各种衫啊袍啊拖地的长裙啊把自己包裹得密不透风,而且竟然还敢身材凹凸有致,曲线玲珑的。知道这恐怕是北方少数民族的民俗,那里的女子本来就热烈而大胆,就是作为国朝人也实在是习惯不了。
那少女嗓音倒好听,仍然在呜哩哇啦,咪哩嘛地痛骂瞧笑天,瞧笑天歪着身子,只是鸣呢嘛头地解释,气焰早就矮了下去。
那少女说得气愤,挥起拳头要打瞧笑天,瞧笑天吓得蹭一下就窜桌子上了。
孟聪明听得莫明其妙,一指那听呆了的小二:“你,快翻译!”
小二刚才已经听得嘴巴都张得大大的,此刻忙道:“这位姑娘是我们北燕偏远地方息族的女子,这位爷,啊,这位小偷……”
瞧笑天立刻怒道:“你说什么?”
小二生气道:“爷您把小店屋顶弄塌了,说你句小偷怎么了?”
孟聪明心说这小二逻辑也真强大,便道:“捡紧要的说……”
小二道:“这位小偷将这位姑娘发箍上的珍珠偷走啦!”
孟聪明眼睛立刻瞪得牛样大:“瞧笑天,你真是……知不知道我们干什么来的?”
瞧笑天神气活现道:“帮你那是捧场,这才是我主业。”
孟聪明气坏了,劈手抓住瞧笑天的衣襟,震耳欲聋地喊道:“你赔我胆子!”
瞧笑天不解:“为什么?”
孟聪明震耳欲聋地喊:“被你砸破啦!!!!”
瞧笑天急忙抱拳作揖,直往后退:“好神探,饶了我,明天开始一定惟你马首是瞻……”
孟聪明这个气,还是瞻。
不想他刚一走神,手稍微松懈了,瞧笑天突然一运气,从孟聪明手中挣出,向外蹿去,竟然还来得及拉那姑娘:“佗呢泥撒闷得……”
不知道他说了啥,那刚才还要揍他的少女,竟然跟着他一起夺门而出,瞬间无影无踪。
小二也目瞪口呆,半晌才道:“爷,我这屋顶……”
孟聪明从包袱里拿出一锭大银,扔给小二:“明天再说,爷困得要命,去他屋里睡啦。”
小二拿着银子,立刻喜笑颜开。
孟聪明道:“那小子回来,赶紧告诉我,我揍他给你看!”
白浪河边,瞧笑天竟然和息族女子在水中嬉戏欢乐。
两人站在河里,互相泼着水花,女孩银铃般的笑声和瞧笑天嘎嘎的公鸭嗓配在一起真是绝配,孟聪明简直了。
看来投入爱河的人从不知道什么叫肉麻。
那女孩穿着紧身粗布无袖小衫,要不是有一排密密的钮子,衣服简直小得要绷开,河水再把小衫打得湿透,简直了。
孟聪明站在河边,终于怒了:“你给我上来!都两天了,还在白浪河这疙瘩转,你想毁我是不是?”
瞧笑天从河里泅水过来,然后趟着水上了岸,那女孩显然和瞧笑天寸步不离,也跟着他上了岸,还挎着瞧笑天的胳膊。
孟聪明吓得退后两步:“行行行,你,你,我说你呢,离我远点。”
那女子瞧着孟聪明露着白牙灿烂地一笑。瞧笑天也看着她百般爱惜地一笑,用公鸭嗓道:“认识一下,这是息香,息族最漂亮的女孩。”
孟聪明已经知道那女孩听不懂国朝话,便道:“废话,那和我有什么关系,你赶紧说,什么时候离开这儿。”
瞧笑天道:“我先要谢谢你,我和息香已经化干戈为玉帛……”
他一小偷还挺会用词儿,孟聪明抱着胳膊冷笑地看着他,瞧笑天继续道:“是因为我拿了你包里的那些药送给息香,她就将珍珠倾心相赠,所以我俩现在进入情投意和的阶段。”
孟聪明一听,登时跳起来:“什么?你拿我的药换的?那是我五叔给我的!再说,你凭什么几包药换人家那么大颗的珍珠,你这是欺诈你知道不知道……”
然后竟然看到息香头靠在瞧笑天的肩膀上,一脸幸福,脸笑得像盛开的一朵鲜花。
孟聪明顿时说不下去了。
瞧笑天忙道:“哎哎,这你就错怪我了。外伤药和内息药我各给你留了一包,作为五叔给你的纪念。这个,药物吧,对息族来说,是最珍贵的礼物,所以息香非常非常非常非常……”
孟聪明气道:“得得得得有话快说,有屁快放,甭非常了。”
瞧笑天哎了一声:“所以息香非常愿意把珍珠给我。”
孟聪明白他一眼:“那我该得的珍珠呢?你是用我的药换的。”
瞧笑天诡秘地一笑:“我留给你的宝贝,远比珍珠要让你满意。”
孟聪明瞪大了眼睛。
睢笑天向一旁看去。
“我叫息芳。”美女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忽闪着。
原来旁边不知什么时候冒出一位安静的美女,孟聪明刚才竟然没有注意到。她和息香长得很像,却文静秀气很多。息芳一样穿着无袖的白布小衫,皮制的短裤,手臂上戴着银钏。好在她态度很沉稳,让孟聪明不那么受惊。
而且她会说国朝话。
她从自己发箍上取下珍珠,恭敬地双手递给孟聪明。
孟聪明吓了一大跳,直往后退:“几包药不算什么,救死扶伤,我辈应为,快快收回去。”、息芳微微启齿一笑,确实是个野性又健康阳光的美人儿:“孟公子,我知道您的身份。药对我们息族来说,就是无价之宝。今日珍珠相赠,只是希望公子未来能给我们牵线,能让息族长期得到救命的宝贵药物。”
第七十四章 收个女下属
孟聪明舒了口气,心想这珍珠还不赶紧让五叔来挣。便道:“那也不必谢我,这是我五叔研制的秘药,回头我让他过到北燕这边与你们交易就是,肯定童叟无欺。”
息芳一听十分高兴,笑道:“真是太谢谢孟公子了!这珍珠不成敬意,这在我们息族,叫灵珠。是有灵性的呢!”
她一躬身:“请公子一定收下!”
几包药就拿这么珍贵的灵珠,孟聪明总觉得哪里亏待人家了。
瞧笑天催他道:“息族人淳朴,你不收下,她们会怕你日后不给他们提供药了,赶紧拿着吧。”
孟聪明哦了一声,便接过这颗晶莹透剔的大珍珠,道:“如此,在下愧领了!”
瞧笑天道:“这边北燕人很奸诈,欺负息族落后,缺医少药,经常一小包药就要两头鹿或两头狍子来换。息族人也知道北燕人恶意盘剥,但又没有办法。你知道,息族人语言不通,长期生活在深山老林里,活动范围十分有限。也就她俩算是息族的外联大使,走到白浪河已经是最远了,过到国朝境内她们是绝不敢的。所以我对他们来说,就是善良的大大大好人啦。”
孟聪明怒道:“你是用我的药换来的善良好不好!”
瞧笑天赶紧捂住耳朵:“你把我耳朵震聋啦!”
息芳微微笑着道:“孟公子不必生气,瞧大侠告诉我,你是有任务进北燕的,要我帮助你。我们息族人,也有自己的文化和秘密。在北燕也有我们的触角,需要什么,好好谈谈。”
她笑的样子很迷人。
孟聪明不知不觉已经不再生瞧笑天的气了。
他找个机会还偷偷问瞧笑天:“为什么她俩不过到国朝境内呢?”
瞧笑天噗地笑喷了:“国朝能让露着胳膊腿的女人出现么?她们其实对外面的世界很恐惧的。”
孟聪明不以为然地道:“我也很心惊啊,消受不了这样的眼福。也就你能消受这样的美女。”
瞧笑天冲他挤挤眼睛:“眼福消受不了,可以越过这道程序直接……呀。考虑一下息芳,她可是息族的文化大使,懂国朝文字,长得又漂亮,就看你的造化了。”
说罢一挤眼,孟聪明上手就要打他,瞧笑天朝旁边一跳,傍着息香一起走了。
走到几步开外竟然还回头挤挤眼。
孟聪明脸红顿时红了,息芳还没走呢!他只好对留下静静站在一边的息芳招招手:“嗨!你好!”
息芳竟然脸也微红,孟聪明心里骂自己一句:“怎么感觉自己这么惺惺作态呢?”
回到客栈,孟聪明一检视,果然还有一包外伤药一包内伤药。心说,这小子手够快的,他竟然半点没察觉!
看来从屋顶掉下来就是个障眼法,目标就是他的药。
孟聪明跳上马。将灵珠也收好。不知道为什么,拿到这珠子,他竟然先想起柯灵。这灵珠,带了她的“灵”字。那么美的女孩子,却那么素净,只喜欢那块羊脂玉平安牌,她的生活里,唯一的幸福被却是被他孟聪明破坏掉了。或许,完成柯伯父交付的使命之后,他的全部人生就是让她重新幸福。
但是,能做到吗?
孟聪明拿起那颗灵珠,在阳光下看着。
多美啊,真的就像她一样。
这珠子圆润晶莹,硕大如人的拇指,在阳光下反射出五彩光芒。
孟聪明呆了一下,但将这颗珍贵的灵珠收了起来。想必息芳也是专门挑了这颗上等珠子嵌在发箍上,想不到为了几包药,竟然就慷慨相憎了。世间的交换,你觉得不平等,她却觉得很自然,各人心里价值判断不同。
大概正因如此,他心里如此珍视柯灵,十几年的光阴只为了她;而她呢,却似乎并不领情,还把他当成破坏她幸福的罪人。他们之间,根本就是不对等的。
白浪河南北近地,不论国朝的沃野还是北燕的国土,都是一马平川,河流缓缓从西向东,宽阔平展,景色迷人。而再往北走,渐渐是山的世界,险峻嶙峋起来。也就到了牧猎民族与农耕民族交汇混杂的地域。
蓟州历史上就是天下闻名的军事要冲,北仗群山,南临平原,是千年来兵家必争之地。历史上,中原历朝历代开疆拓土时,都以蓟州作为根据地向北突进开拓疆域;而当中原国朝式微,北方剽悍的少数民族铁蹄南下逐鹿中原之时,蓟州亦是必经之途、必据之城。因此,柯家军占据蓟州数代,在历史上也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迹。
在白浪河磨叽了整整两天,几个人快马加鞭,不过一日便到了北燕京师之地。当时北燕已与深受中原文化影响,城内建筑、格局都和中原大的城市很像,也有很多人学汉文,习汉礼,达官贵人也开始穿上绫罗绸缎。
但街上来来往往,仍是很多北燕民族服饰的人,交流也是北燕语言。城内也给猎牧民族保留了骑射娱乐的场所。
还没到京师,远远看到渐渐清晰的城墙,息香用她的语言嘟噜了一串。息芳道:“息香不想入京师,不喜欢那里的人和风气,不如我们几个进城吧。”
瞧笑天立刻欢蹦乱跳地下了马:“那在下也不陪你们了,我在这里保护息香姑娘哈。”
孟聪明看了看息香腰上的短刀,气得小声道:“你俩谁保护谁啊?你到北燕干什么来的?”
瞧笑天嘟嘟囔囔道:“这人咋就不顾别人感受……”
孟聪明跳下马,刀交左手。
在这个地方,他觉得还是有个兵器显得风格比较融入。这里的人,不习武的也挎着刀,此地彼地,自是不同。
瞧笑天大声道:“我为安排你的事才在白浪河耽搁的!为了把息芳安排给你我费了多少力气!还从屋顶上掉下来!”
孟聪明道:“得了得了别提你那个掉下来了,不想进城就拉倒。”
他一拎刀,对息芳:“这是瞧大侠的吩咐,所以,你是要陪我的对吗?”
息芳脸微微一红:“是的,息芳愿听孟公子差遣。”
孟聪明心说我还什么时候还混上拥有一个漂亮能干的女下属,我是不也该组个短刀队什么的,和杀手团抗衡一下。
第七十五章 狡黠神探
他拎着刀飞身上马:“既然如此,瞧笑天,我在北燕这段时间看有没有缘份再见吧。不过,”他俯身看着本来就矮的瞧笑天:“如果让我不满意了,杯是要收回的!”
瞧笑天很爱娇地看了息香一眼:“总算暂时摆脱讨厌的人了。我也要有自己的空间,自己的感情世界嘛。不过,我打赌,他肯定还会不嫌讨厌地来烦我的。有求于我,还那么张狂。”
息香大眼睛忽闪着,嗯?了一声。
息芳急忙微笑着翻译了一下,息香哈哈大笑起来,笑得都弯了腰。
息芳也随即飞身上马,姿态十分健美,一看就是马上长大的少女,孟聪明都差点喝彩。
不过,他决定了要摆出上司的款来,也不说话,双腿一夹马腹,那匹高大俊朗的雪青马亮开四蹄,箭一般向京师城门奔驰而去。
孟聪明后背没长眼睛,只见息芳向瞧笑天点了点头,随即也策马跟上,两人两马,眨眼驰到城门下。
在黄沙客栈,对,是这个名字。
在黄沙客栈安顿好之后,再到街上的时候,息芳已经换上了北燕普通少女的装束。原来她北燕话也讲得很好,当地风俗习惯更是熟谙得很。
走到京师中心,发现这里的街道景致竟然和蓟州很像。街两边是两排整齐的柳树,此时已到初夏,这里还很凉爽。柳叶碧绿,枝条随风摇摆,摇曳生姿。
孟聪明一改对瞧笑天的各种嚣张与不满,看似很悠闲地信步闲逛,还一边走一边东张西望。这里要论繁华程度还是比京城,甚至比蓟州都差远了,但中原文化影响之深还是很明显的。
息芳虽然是息族少女,很有野性的美,但也许是天生性格和息香不同,或者因为是息族人里少有的有文化的人,竟然十分安静,也并不打扰孟聪明,只是静静地随他走着,偶尔适时讲解一下北燕特有的建筑、商品、服饰、景致,显然是个很体贴懂事的女孩。
孟聪明表面似乎完全漫无目的,但却对街容市貌明显很感兴趣。看到店铺就停一停,看到街上北燕人休闲嬉戏游戏就驻足看一看,看到小孩子嬉闹他也逗一逗,还拿出一把铜钱买了炒豆给小孩子吃。
两国敌对,但快二十年没有发生战事了,钱竟然是通用的。孩童们扑上来把炒豆一抢,孟聪明看着他们又互相抢着闹着打着跑远,竟然有些入神了。或许他想起多年前的河东,想起那家杂货铺,想起被他叫作小狐狸的小姑娘吧。
息芳仍然只是静静地陪着他,却并不打扰他。
在息芳眼里,孟聪明什么都还没做,却掉头要往回走了。他的方向感很差,竟然直接朝着黄沙客栈相反的方向而去。息芳终于忍不住了:“孟公子,这边。您……要找的人找到了吗?”
孟聪明淡淡一笑:“跟我来。”
这个路痴竟然朝一边僻静的地方走去,聪明能干的息芳姑娘忙紧紧跟上他。
走到僻静的角落,孟聪明伸出一只手,张开。息芳眨着大眼睛,不解地凑过去一看,啊了一声。
孟聪明手心里竟然有个纸卷儿。
看着息芳吃惊的样子,竟然一改从容淡定的态度,像个纯真的小女孩。她张口结舌:“这,孟公子,你什么时候……”
孟聪明得意,又略带孩子气地笑了:“息芳姑娘,你不用跟着我了,我要去见想见我的人。”
息芳忽闪忽闪大眼睛:“明白,反正有事公子随时招呼我。”
孟聪明一笑:“瞧笑天能让你给我做事?姑娘你是不是该告诉我真相。”
息芳赧然,半晌才道:“是柯灵……”
孟聪明嗯了一声,将纸卷放回腰带里。
他对息芳道:“再见。”
便独自走了,这次,他走得很快很坚决,再也不是闲庭信步的样子。
他心里堵着一口气。
尤其听到那柯灵的名字。
他不是生息芳的气,他是生柯灵的气。
她凭什么惦记他,担心他!
凭什么!
他不需要!
他是个大男人,用得着一个不喜欢自己的女子可怜与保护吗?
他一股气涌到胸口,眼睛都气红了。
但生气间,竟然觉得眼睛红了是不是因为有泪水。
息芳看着他的背影走远,这才收回目光,想了一下。
转身也走了。
息芳特地在外面转了一阵才回黄沙客栈,发现孟聪明果然已经离开了。
这是一个穿着紫袍的中年人,他的言行举止和普通的北燕人已经没有什么两样。当然他穿得挺阔气,人气度看上去也很阔气,耳朵上更阔气,一个大男人,竟然一只耳朵戴着个硕大的赤金耳环:“听说公子光临,在下还是做了一番准备的。”
孟聪明客气道:“麻烦肖大哥了,在下刚来,真是什么也不懂。”
肖纵爽朗大笑:“什么都不懂,此事却非神探不可,对吧?我肖纵在北燕生活三十年,都知道这几个月江湖上出了一个一文钱神探,只不过身在异国,听说过却没见过。若不是有缘,你站在我面前,我也不认识哇。”
孟聪明道:“可是,聪明在北燕需要的不是生活照顾和导游。”
肖纵一副黑色钢髯,浓眉大眼,鼻直口阔,即有中原人的周正,又有北燕人的剽悍。他家在北燕已经是第三代了,完完全全被北燕所浸染:“这里是京师的最中心,也是皇宫所在处。北燕所有重要的决定都从皇宫里发出。但是,我给你安排的住处,却是你再也想不到的。”
孟聪明愣了一下:“我要住在这里吗?孤鸣鹤似乎已经远离北燕政治中心,现在隐居在京师郊外。”
肖纵狡黠地一笑:“孤鸣鹤当国师时的宅子,已经被我买下来了,就请神探不要嫌弃,暂住即可。”
孟聪明吃了一惊:“你……”
肖纵道:“相信你听说过,孤鸣鹤胸有韬略,却是个不谙阴谋诡计的人,对人也不防备。”
孟聪明道:“我有幸和他交过手,大概知道他的性情,当然也听说过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