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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江云梦飞     江湖之谁解谜局txt下载     江湖之谁解谜局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六章 杀手团

    小乖儿尖叫起来。

    几乎同时,车门突然被拉开,车里陡然明亮起来,一只手拉住孟聪明就往外拽。小乖儿刚才重心不稳,扑倒在孟聪明身上,还没等她爬起来,那人已经拉开车门将孟聪明拽出马车,小乖儿一下摔倒在马车地板上,胳膊和膝盖都硌得生疼。

    孟聪明还在挣扎,不让那人抓自己:“抓……我干……什么!我……我要……帮小乖儿拿东西!”

    “狗屁!”瞧笑天骂道,“被女人迷昏了头么?老子不来你小命就完蛋了!”

    孟聪明酒尚未醒,劲儿也提不起来,竟然在瞧笑天手中挣扎不动。瞧笑天拉着他飞跑,孟聪明提不起真气也没法用轻功,只能不停叫唤:“哎哎哎,你干嘛,我肠子要跑断了!”

    一口气不知道跑出多远,瞧笑天才猛然停下,四周看看。看到已到了安全之处,他松开孟聪明,却顺势从他腰间取下什么:“酒醒了吧。”

    孟聪明喘了半天,手足俱软,扶着棵大树才立稳:“你发的什么疯?我快断气了,那是什么东西?”

    瞧笑天手上竟然戴着羊皮手套,指尖带勾,这让消瘦的他看上去浑身上下笼罩着平时没有的剽悍。孟聪明定睛一看,才看到他拇指和食指间捏着一根细如毛发的钢针。

    孟聪明倒吸一口冷气,想从他手中拿过来仔细看。

    瞧笑天道:“别动!”

    他迅速向后退了一尺:“针上有毒。”

    孟聪明惊住了。

    瞧笑天接着道:“那马车有问题。更有问题的是,不是你在找玉怜珠吗?怎么变成她缠着你了?要知道她可是多少年没出现在江湖上了!”

    他将针扎在一个纸团上,放进一个小皮袋子里。

    孟聪明使劲甩甩头:“我跟她素无交往……”

    他这样说着,却想到柯灵和玉怜珠的关系,还有刚知道的刻铁石与玉怜珠的关系。当然,还有十四年前,那一回头间,空洞的注视。

    瞧笑天一本正经道:“这针扎到你肉里了吗?你还没有告诉我。”

    孟聪明哇大叫起来,这才发现竟然没有关心自己受伤没有。但被瞧笑天这么一问,突然就觉得哪哪都不对了:“扎没扎到啊,不知道啊,会不会死啊……”

    瞧笑天道:“脱下衣服,我看看你的腰……”

    孟聪明猛地一躲:“去!不要色迷迷地……”

    瞧笑天收了笑正言道:“这针我带回去查查是什么毒,话说刚才,”

    他这才说起缘由:“我可不知道你在那个酒馆里喝酒,那会我正在旁边铺子里兑银子,等店伙给我称银子的时候,从门缝里晃到一个女子的身影,关键,”他停下倒了口气,“她脚上穿的是一双嵌珠绿缎鞋。”

    孟聪明激灵一下,酒一下就醒了。

    “我急忙出了铺子,却看到她刚好离去,她施了轻功,我只捕捉到她衣角一闪,脚上绿鞋一闪,就没有了。但我能捕捉到她,说明她停滞了一下,也就是在小酒馆外停留过,可她停留,是为了谁呢?”

    说着他眼光移向孟聪明。

    孟聪明被他说的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瞧笑天道:“我不甘心,就朝她消失的方向又寻过去,但心里还是有点害怕的。”他抚着胸脯。

    孟聪明突然抓住他的手臂,一本正经地:“大哥!你还是很勇敢的!”

    瞧笑天呸了一声:“我不指望找到玉怜珠,她的武功太可怕了。我只是不甘心,想发现些什么踪迹。走了一阵,我突然觉得应该先看看酒馆里谁是她的目标,便转了回来,正好看到你和一个小姑娘拉拉扯扯上了马车。”

    孟聪明不自然地耸了耸肩。

    瞧笑天又道:“本来我看到你出来了,又在大街上,觉得应该没什么事了,或许玉怜珠只是在窥探你。可你上马车的一瞬间,我突然觉得那个封闭环境十分危险。”

    孟聪明哆嗦了一下。

    他相信瞧笑天的直觉。

    瞧笑天这种人,若是没有超然的直觉,光凭武功在江湖上是活不下去的。

    那马车,现在回想可能真是个危险的所在。

    他突然叫了一声:“糟了!”

    瞧笑天不解:“怎么了?”

    孟聪明道:“小乖儿!”

    他刚才醉得太深了,竟然把小乖儿完全忘记。此刻他气得直想打自己,喝酒果然误事!他一把抓住瞧笑天:“那个车夫被她杀死了!她要杀了小乖儿怎么办!她一定会杀她的!”

    孟聪明拔脚就要跑,却腿一软,差点摔倒。

    瞧笑天一把捞住他:“你醉成什么样子啦!”

    瞧笑天紧紧抓住孟聪明的手腕:“她不会的!如果会,你现在才想起来,那小丫头命也早没了!”

    孟聪明一怔。

    瞧笑天冷笑:“你忘记玉怜珠和柯灵的关系吗?她怎么会害她最喜欢的小丫环。”

    孟聪明反手一把捉住瞧笑天的手腕,眼睛盯着他:“你怎么知道柯灵和玉怜珠有关系?”

    瞧笑天这下啊地张大嘴巴,他愣了一下开始挣扎:“你花钱买消息就是了,想知道,拿钱来!”

    孟聪明不由分手掏出一锭银子摔给他。瞧笑天接住,却大叫:“我瞧爷也不是给钱就卖的!”

    孟聪明冷冷地笑着。

    瞧笑天瑟缩了,将银子塞回给孟聪明。

    孟聪明将银子揣好道:“我回去找她,你可以滚了。”

    瞧笑天大声道:“这就恨上我了吗?我救你你当没发生过吗?!”

    孟聪明不理他,瞧笑天一定是个复杂的人。

    虽然孟聪明从没认为他是个坏人。

    但是他还没有迈开步,突然从周围的树上,像无中生有一般,呼啦啦跃出七八个黑衣人。

    全部包着黑头巾,黑布蒙面。

    虽然是大白天,他们却像一群黑鸦鸦的蝙蝠,扑着翅膀呼啦啦飞出来铺天盖地,着实可怖。

    每个黑蝙蝠手中,都持着一柄精光四射的长剑,齐唰唰从各个方向朝孟聪明和瞧笑天攻了过来!

    孟聪明和瞧笑天大吃一惊,却随即镇定下来,孟聪明拔出剑,瞧笑天也拔出刀。

    这是他们第一次齐唰唰拿出武器,孟聪明的剑也罢了,瞧笑天的刀却是一把弯刀,但他身材瘦小,刀却不像普通的弯刀那么短,刀头在正午的阳光下闪着金光。

    一场混战开始。

    孟聪明心里惦记着小乖儿,但眼前这些人不会那么容易让他能脱身。

    两人的刀剑与对手齐唰唰的一色长剑快速撞击,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从实力上比,他们两个并不是对方的对手。

    这显然是个有准备的杀手组织,他们剑招都十分狠辣,而且个个内息惊人。

    无疑,和当初杀死那曹姓平民女子的假玉怜珠,是一伙的。

    孟聪明和瞧笑天虽然处于劣势,但两个人都十分机灵,一开始就没打算进行一场鏖战,尽可能赶紧脱身要紧。两人不用交流便心意相通,招式格外迅猛而多变,让对手不能很快找到他们的武功路数。

    一打起来,孟聪明才发现,这几个人虽然武功高强,内息惊人,但明显实战经验不多,而且配合起来很生疏。感觉平日大概是在各个不同的与世隔绝的地方,各自练习剑术与内息,却不是集中在一起练习,而且并没有机会行走江湖,也没有什么江湖经验。因此,定是什么重要人物秘密训练出的杀手组织,平时想必是不见天日的,而且分明是为了避人耳目。

    转眼二十多个回合过去,孟聪明心里暗自奇怪,这些人,确实和初来蓟州时那个假玉怜珠的招式十分相像,但他们的武功,却完全不是北派风格。如此,他们为什么要从南方来到北部边关呢?

    当然,北方人学了南方的功夫,也是可能有的。

    眼看再打下去,他俩就扛不住了,孟聪明用耳语传音给瞧笑天:“好啦,可以走啦!”

    好在杀手之间配合陌生,给了他们喘息之机。孟聪明将正面袭来的那柄剑用力推了出去,抽剑回来的同时将右边攻来的一柄剑格开,便突然飞身而走。

    瞧笑天却没有和他一起逃走,而是从另一个方向施展轻功走了。

    轻功不是孟聪明的强项,所以他一个翻身进了密林。

    蓟州他熟悉,刚才短短的对招,他已经知道这些杀手不出意外都是外省人,而且应该是第一次来到蓟州,所以他一下就进了树林,迅速向前潜行。

    瞧笑天是飞盗,轻功向来厉害,他不想让那些人去追孟聪明,故意停了一下,才从另一个方向,朝离蓟州城西边一百里的沙平镇飞奔了过去。

    他要去那里探听一件事。

    孟聪明飞速跑着。

    这里高大的落叶乔木林立,他却在树间灵活的穿行,突然他发现前边有些异样,便放慢了脚步,待走到跟前,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

    那个马车夫,头破血流地倒在那里。

    他愣住了,蹲下看着尸体,是被人一掌拍在前胸,震碎心脉而死。

    他倏地站起。

    如果玉怜珠在附近,他未必能……

    玉怜珠不是那些杀手,她显然十几年都在这一带,这人死在这树林中,就说明她对周围很熟悉。

    但是,孟聪明并不害怕,他本来就是要找玉怜珠,只有找到她,离真相才能更进一步。至于如何与她武功对决,就要临机应变了。

    他向周围看着,但只有一片静寂,除了树叶被风吹出的哗啦哗啦的响声,什么也没有。

    小乖儿!小乖儿!

    他马上想到小乖儿,玉怜珠不在这里,小乖儿就更有危险。

第十七章 小偷被伤

    他这下真的要施展他并不出众的轻功了。

    好在黄山莲花峰是个险峻的所在。黄山派弟子武学纯厚正宗,原本不以轻功为主,但上山下山,有时也要凌空穿壁,轻功说起来比柯云这种马上将领还是要好很多的。

    他急忙施起轻功,一路向回飞奔,却警觉着周围的异动。

    那些杀手团,看起来在未来是不会安静的。

    他气喘吁吁奔回刚才马车被袭的地方时,却只有一辆空马车在那里。

    他顿时浑身冰凉,头上却急出汗珠。他左右看了一下,朝城门方向施展轻功奔去。走了三四里地,却看到小乖儿在太阳下奋力拎着一堆包裹走得哩啦歪斜。

    孟聪明停在她身边,却一时不知道怎么开口,只好道:“马车呢?”

    明明他刚才看到马车孤零零扔在那里。

    小乖儿瞪大眼睛,恨恨地说:“什么马车!那个车夫跑啦,把我扔在这里!”

    “还有公子你!也跑啦!”

    孟聪明这才发现,周围空空旷旷,小乖儿拎着东西红头涨脸,大概走了有三里地,离城门望眼一搭还有十来里地。

    孟聪明苦笑不迭,急忙上前接过东西,更不敢提车夫死在树林里的事,既然是做局和刺杀都遇上了,什么情况不会有?

    他很体贴地道:“小乖儿,累坏了吧?刚才朋友在跟我开玩笑。”

    小乖儿气得瞪大眼睛:“哪有这么开玩笑的,把我拐到兔子不拉屎的地方,还差点把我摔扁!”

    孟聪明帮她拎着所有东西,初春中午的太阳也很厉害,两个人走了老远,走到官府的驿站旁边,才又叫到一辆敞篷马车。孟聪明觉得现在对那种封闭的环境有些天然抵触,再则这样也可以随时观察那些杀手会不会再出现。他将东西放到马车上,又讨好地将小乖儿扶上车。

    小乖儿累得脸红朴朴的,脸上渗出细细的汗珠,还是一副不高兴的样子。孟聪明忙道:“你不要生我朋友的气,他就是这样没轻没重。不然这样吧,我回头请你吃大餐?”小乖儿再也装不出生气的样子,脸笑成一朵花儿,况且这意外跑到城外十多里的地方,又可以和阳光帅气的孟公子长久接触啦。她脸红红地道:“孟公子,你要个敞篷马车,是要避嫌疑么?”

    孟聪明啼笑皆非,心说真是做什么都能让人误会。

    车夫一甩响鞭,马儿迈开四蹄,马车缓缓启动了。弱柳迎风,竟有着春的温馨。孟聪明和小乖儿瞎聊:“一般有出府的机会,你都去哪里玩啊?”

    小乖儿道:“我十天才能出一次府,有自己的半天时间,就逛逛街啊,买些喜欢的玩意儿,也给小姐买东西。”

    她想了想,又道:“其实平时很少有机会上街,基本只有大公子回来才会带小姐出府。可大公子常年在外征战,这次不知为什么,大人要他回来,呆了有一个多月了,而且似乎没有再出去的意思。”

    孟聪明点点头。

    看蓟州的情形,也是有大异动的前兆。

    自己拿回刻铁石,只是对某件绝密大事的一个保证,是这件绝密大事的极小的一个部分而已。

    “哎,孟公子,你在想什么?”

    小乖儿清脆的声音将他唤醒,腮边一对红玛瑙坠子摇晃着,醒目又好看。

    这是这个小姑娘爱美的唯一体现了,她一定非常珍爱这对耳坠。

    两人一起坐在车里,空间很窄,差不多快贴在一起了。孟聪明听着小乖儿细细的喘气声,有些不好意思,但一转身就碰到马车帮上,转头回来嘴唇又触到她的发丝,好在是敞篷车,他把头扯远点,不敢再动。

    小乖儿脸红红的,不由就靠得离孟聪明近了一些,孟聪明都听到了她清晰的心跳声。他也有些不能自持,这个可爱善解人意的女孩,还真是招人喜欢呢!

    不一时到了总管府门口。孟聪明酒已经醒了,但脸还是红的,他让小乖儿先下车,自己下了车将所有东西都提着。看门的家仆急忙一溜烟跑过来接过去,一面喊人帮着拿。小乖儿像是才醒过来,脸竟然也像喝了酒,红红的。

    她拿起一个红纸包的点心,用细麻绳捆着系着精致的蝴蝶结,拎着绳结交给孟聪明,甜甜地一笑:“这是蓟州最有名的点心麻姑糕,拿回屋吃啊!”

    说完朝孟聪明手里一塞,一跑一颠地朝后园而去。孟聪明看着她窈窕娇小的身影,暂时抛却一肚子心思,有一点开心地笑了。

    孟聪明没想到的是,瞧笑天竟然被那些杀手追击,并且受了伤!

    好在他侥幸逃脱,躲了起来,给孟聪明发了暗信,告知他藏身在一百里外的沙平镇。

    沙平镇已不是柯家军的管辖范围,因为离蓟州太近,所以韦都特别安排了亲信带军驻守,管理日常事物的文官官吏也是他的人。

    孟聪明飞马过去,迅速将瞧笑天接到了蓟州城里的一座客栈。

    “我陪你在这里住吧。”

    “拉倒,”瞧笑天右肋中了一剑,伤口很是不浅,吸气提气用力都受影响。

    “少废话,你不能进总管府,只有我出来。”

    瞧笑天丝丝吸着气:“他们追得我燕不下蛋!”

    孟聪明忙安慰:“到这里就安全了,你可以放心下蛋。”

    瞧笑天狂笑起来,随即捂着肋骨痛得眼泪都出来了:“小白脸你没好心眼儿,知道我不能笑还逗我……”

    孟聪明急忙做双手投降状:“好了好了我错了,我什么都不说了。”

    他随即又奇怪上了:“真真奇怪,他们的目标应该是我呀。”

    瞧笑天吸着气:“仇恨的是我……”

    孟聪明莫名:“为什么?”

    瞧笑天翻个白眼:“不告诉你。”

    孟聪明叫伙计:“去趟总管府,把我的铺盖拿来。”

    伙计刚要走,孟聪明又道:“去厨房把补品扫荡一圈,不必客气,就说我要的。”

    瞧笑天忍着痛道:“这还差不多……不过,我件事要告诉你。”

    孟聪明将止痛汤药端给他。

    瞧笑天将药碗推开:“这个等等,喝了就迷糊了,我先讲完再喝。”

    孟聪明有些不忍,但还是将药碗放下。

    “大概有五六年前,那时我因事在江南行走(行窃吧),我走的自然是旁人不走的路,有一天突然遇到一个快死的年轻女子,她没有易容,身中很重的剑伤。我急忙拿内服药给她吃,又要给她简单包扎。却被她拒绝了,说有几句话要告诉我。”

    瞧笑天一口气说了这些,不由用手一直捂着肋下,孟聪明已经被吸引住了,凝神听着。

    瞧笑天一说话就牵动伤口,他微微喘着接着道:“她说她快死了,要我不要救她,说她是个孤儿,自小被人收买,在一处隐秘场所练习剑术和内力。她有一个师父,但师父只和她住一两天,就让她自己练习,然后就一走十天半月。她每天只有习练武功一件事,但剑术和内息,都是很速成的练法,然后不停地与师父练习配合。师父定期会派她出去,指定人要她去杀,必须一剑封喉,不留痕迹,全身而退。如果做得不干净利落,就要被残酷的惩罚。有时,也会让她用肉掌震断对手心脉。但师父只是教她练功,师父自己听命于谁,她从来不知道。她也是很聪明的,隐隐感觉到师父也在同时训练其他一些人。也知道师父培养他们,是让他们服从于一个叫“空圣”的人,这才是他们所有人的主人。有一天,她实在受不了艰苦、苛刻尤其孤独的生活,还有那些可怕的惩罚,便跑了出来。开始两天还好,随后她就开始遇到追杀,武功路子和她完全一样。这些人她以前从未见过,却显然是她的师兄弟,师姐妹。也许是有些怜悯,她遇到一个强悍的杀手,却没有杀死她,只让她受了很重的伤。看她趴在地上装死,便故意以为她死了。而且假装低头查验时,偷偷告诉她,再也不要出现在他们面前。”

    孟聪明惊道:“她知道你是谁吗?”

    瞧笑天摇头:“但她知道我有功夫,是江湖上的人。我要将她带走,她说她走不动了,告诉我不要让别人知道见过她,不然那些人会一直追杀到杀死我。这时,有人从山角另一侧过来,她让我快走,我拖起她要一起走。她突然发出很强的内息,我猝不及防,被她崩开,一瞬间我被崩得滚下山坡卡在两棵树间动弹不得,然后就听到沉闷的噗的一声。”

    孟聪明惊骇地:“她死了?”

    瞧笑天点点头。

    半晌,他又徐徐道,“死了,连尸体也没有留下,一并带走了。”

    孟聪明:“他们追到沙平镇,难道是因为……但当时他们并没有看到你,以为已经灭口了。”

    瞧笑天有气无力地道:“他们到沙平镇追杀我,不是因为这个原因。这件事,你是知道的第一个人。”

    孟聪明眨眨眼:“你一直没和任何人说过这件事。”

    瞧笑天的伤不轻,勉强撑着:“我在江湖是讨吃喝的,哪里还主动去惹这些人?”

    孟聪明道:“可你还是惹上了他们。”

    他一直就觉得瞧笑天对他是有所隐瞒的。但他无法去要求一个江湖小偷。

    瞧笑天道:“把药给我喝了吧,疼得厉害。”

    孟聪明赶紧将药碗端过来,瞧笑天接过碗喝下去,孟聪明直道:“慢一点。”

    他是肋下受伤,喝快了必然牵动伤口。

    瞧笑天喝下药,又道:“呵呵,马上要睡过去了。再告诉你一点吧,”他看着孟聪明,“他们今天追杀我,是想逼问玉怜珠的行踪。”

    孟聪明大吃一惊,他早就觉得瞧笑天和玉怜珠有瓜葛,急忙追问:“他们和玉怜珠有什么关系?”

    瞧笑天却已经睡过去了。

    孟聪明放下药碗:“什么药啊?药效这么良好?”

    他看着睡过去的瞧笑天,轻轻替他盖上被子。

    虽然是春天,客栈里没有火,夜里便非常的冷。

    他坐在瞧笑天床边,陪着他。

    这些杀手,按理不应该在这么敏感的地方大开杀戒,若是被柯搏虎盯上,这些江湖杀手,面临的局面也会很凶险。

    只有一个可能,他们背后,有势力强大的人。

    但,这个人显然不是韦都。

    他一边想着,一边决定从总管府搬出来,陪着这个不是江湖兄弟的兄弟。

第十八章 谁要来蓟州

    已经发生了这么多事情,柯搏虎却没有向孟聪明交待除了刻铁石和孤鸣鹤之外,其他任何一点哪怕微小的信息。

    因为,一个江湖探子就应该做探子该做的,国家大事与他无关。

    遏制孤鸣鹤,需要的是武功。拿到盟约,需要的是智慧。

    这是完全孤立的两件事。

    柯搏虎的意思很明白,你做好这两件事就完成了任务,立了大功。国朝大事与你无关。

    但做这两件事,先不要说能否成功,随时可能性命就没有了。

    所以,其他的事你想管也管不了。

    但成王妃来蓟州这件事,却不得不和孟聪明说。

    正是这件事,引起了孟聪明的怀疑。

    柯搏虎并未觉察孟聪明的怀疑。他是个军人,尤其还是蓟州的最高军政首脑,他安排的都是大事,很难去顾及孟聪明微小的心理变化。

    “蓟州的公款,你可随意征用。”

    柯搏虎将一块铜制虎头牌抛给孟聪明。

    孟聪明自然是一伸手就抄住了。

    柯搏虎笑了:“小子,身手还好!”

    孟聪明却开始关心不该他关心的事情。

    成王也要来蓟州了?

    如果只是成王妃来蓟州,根本没有任何必要,因为成王妃什么都不代表。在眼下气氛空前紧张的形势下,姐姐会为了来看自己到蓟州吗?还要冒着违反国朝法典的危险。

    虽然自己是那样决绝地不顾姐姐的眼泪,断然离开了成王府。

    或者应该这样设想,成王妃来蓟州是秘密的,只有柯搏虎和少数亲信知道。

    但在成王妃驾临的秘密之上,必定有一个更秘密千百倍的秘密。

    那就是,成王必定也会亲临蓟州,与柯搏虎共同图谋国朝大事。

    事实上,图谋也可以不是最主要的。一定是,柯搏虎需要成王当面给他一个承诺。

    再大的谋划秘议,都可以用密使秘密传递。

    以柯搏虎的能力与决断,任何大事都可以独立做出谋划与决断。他需要的,是成王的承诺,而不是其他。

    只有承诺,才必须两人面对面地谈。

    常理,以河东亲王之尊,离开封地必须皇上亲准。

    并且也只能在河东与京城两地间往转。

    私去第三地,就是谋逆之罪。

    但是成王却要冒这个风险,与柯搏虎亲自相见并许下承诺,那绝对不是普通的大事。

    那会是什么?

    必须,

    是牵涉到用兵。

    合谋。

    联兵。

    孟聪明浑身凛了一下。

    虽然他胆大到不知道自己胆子有多大,

    但用兵逆上,这岂不是任何人都会觉得胆寒的?

    柯搏虎下这个决心。显然也是被逼到了不得不行动的时刻。

    起因和原因又在哪里呢?

    京城。

    韦都。

    孟聪明突然内心焦虑起来。

    盟约必须赶紧从玉怜珠手里拿到。否则,一旦起兵,玉怜珠不知是否能控制,再有那可怕的杀手团。他们虽然单兵力量并不可怕,但如果以集团出现的话,以多对一,杀死玉怜珠抢走刻铁石的实力是没有问题的。一旦刻铁石失控,有人引入北燕军队,柯家军就会腹背受敌,整个战局就会逆转。目前的情形,成王和蓟州的合兵联盟,只对抗韦都会十分凶险,毕竟韦都控制着整个国朝的兵权,若是北燕再介入,后果不可想象。

    但是,玉怜珠到底在哪里呢?

    他来蓟州前几天,四处找她,半点踪影也没有。

    而最近这两天,却频繁相遇,惊心动魄。

    显然,她就住在蓟州。不能想象,虽然她轻功高超,却连续两天,长途施展轻功飘飘飘飘来找他,飘飘飘飘又回去,第二天飘飘飘飘又来。

    来无影,去无踪,只有武侠小说里有。

    可这里,却是弥漫着大战前紧张气息的边关。

    他腾地坐起来,又徐徐躺倒在床上。

    他直觉,柯灵也不会知道玉怜珠的藏身之处。

    玉怜珠在遇到危险的时候,可能会去找柯灵求助。但她现在已经暴露,就不会让柯灵知道她的行踪。柯灵背后的柯搏虎,那是她惹不起的。

    瞧笑天也是能和玉怜珠联系上的,但他不知道刻铁石的事情,孟聪明也无法让他招出来。江湖人讲的就是道义。玉怜珠和瞧笑天虽然是互有所求,但也存在着江湖人特有的惺惺相惜。或许他们不会共享秘密,但瞧笑天肯定不会泄露她的藏身之处。玉怜珠找孟聪明,也并没有求助于瞧笑天,也是独自行动。他们虽都是江湖飞盗,却保持着君子的如水之交。所以,瞧笑天也不会告诉孟聪明玉怜珠在哪里。

    但玉怜珠对他的态度十分奇怪,说他不该姓孟,又说十四年前在国相府就饶了他的命。

    而这两次,她都没有真的害他。

    他突然心剧跳起来,十几年前,玉怜珠盗走刻铁石,是不是预见到了有今天?

    他蹭地坐起来。

    玉怜珠对国朝内幕了解的,一定比他想象的要多。

    这是一个如此重大的事情。

    而他是如此重要的一环。

    这个任务确实是他下黄山之后,真正的江湖人生开始之际,最刺激的事。

    但是,玉怜珠到底在哪里,又如何能克制她呢?

    他再一次自问,却无法自答。

    孟聪明坐在城中心最有名的清心茶馆。

    他现在可没法清心。

    第二天一早醒来,瞧笑天已经不在了,却给他留个纸条,告诉他三日之后清心茶馆见。

    孟聪明明白,江湖人最怕的是磨磨叽叽。瞧笑天不愿意和孟聪明在一个小客栈里共同生活好多天,跟过日子似的。

    便索性不辞而别,而不管他肋下的剑伤还十分严重。

    此刻,孟聪明喝了两壶茶,瞧笑天仍然未到。

    他担心中又有几丝恼火,哼,我孟聪明何曾苦等过什么人?

    但现在看起来,整个蓟州;

    不,整个江湖,似乎也只有这个看不出心里想什么的江湖小偷能让他有点期待。

    他在蓟州,也只认得这一个江湖中人。

    但那个在蓟州城内从玉怜珠手下救出他的人,他直觉不可能是瞧笑天。瞧笑天和那人的武功相比还是有相当大差距的。

    他心中突然莫名恼火起来:“伙计!”

    穿着蓝色裤褂的小二将毛巾利索地搭在肩上,一溜小跑过来:“客官,是了你哪,有什么吩咐?”

    孟聪明瞟了他一眼:“还能什么吩咐,你这水不开!”

    小二没明白:“公子,这茶色都沏出来了,怎么不开呀?”

    茶杯里澄碧的茶水汪汪的,孟聪明冷冷道:“水都冷了,怎么会开?”

    小二这才明白:“哎哎公子,您半天没喝可不是就冷了么,咱给您沏新的去。”

    他和各色顾客打交道久了十分机灵,看孟聪明话茬不对,才不会去愚蠢地分辨,急忙端着杯子,拎起茶壶跑到柜上。

    孟聪明又垂下头,看着木头桌面上的木纹发呆。

    桌子年头不小了,纹理深刻,包浆都出来了。

    他的瞳仁一会聚一会散,那木纹便一会儿清楚一会儿模糊。

    “哎,等多久了啊,这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瞧笑天说着,一屁股坐在孟聪明对面,突然噢噢噢地捂着肋部。

    孟聪明看着他好笑,却也不能不真心关心地问:“伤好了?还真是生命力旺盛呀。没好就多养养,我不介意给你当丫环,虽然你不接受我。”

    孟聪明知道,他的伤不轻,但这几天瞧笑天一定有自己的事情。

    瞧笑天哼了一眼,斜眼瞟着他。江湖舔血为生的人,受伤简直不是事儿,何况只是没有伤筋动骨的外伤。

    瞧笑天故意夸张地揉了揉肋下,突然高喉大嗓:“快给爷上新茶!就要蓟州出了名的那个土茶!叫什么……不知道叫什么名总之快沏上来!”

    说罢,他笑嘻嘻地看着孟聪明:“少假惺惺的,这么急着见我我小偷,都不让人家好好休息,”说到这里,他怪爱娇地看着孟聪明,“快说什么事情?”

    孟聪明浑身一阵麻:“有话好好说中,不要这样肉麻兮兮。”

    瞧笑天凑近他:“话说你最近一直和蓟州高层混,以为忘了瞧某这个江湖小偷哩。”

    孟聪明没好气地:“滚!是谁搬出来陪你睡小破客栈?没良心!”

    瞧笑天耸耸肩:“哟,果然是接触高层的人,脾气还见长……”

    孟聪明眉毛立起来了,扑到瞧笑天耳边,压低声音却字字清楚地道:“你偷白玉杯,柯大人放了你,别告诉我柯大人会放了小偷,再耍滑头,我捏死你!”

    瞧笑天急忙:“别别别别……动作太快回头还得后悔。”

    他抓住孟聪明的手推了回去:“哎哎我没否认柯大人放了我呀,这不一直都紧着帮你。从玉怜珠和杀手团手里救下你,连个谢都没有,竟然想捏死我。”

    孟聪明道:“杀手团是什么组织?是你给起的名字吗?”

    瞧笑天眼睛一翻:“提醒你,不要随便污人清白。我小偷也是有节操的!”

    这时小二端上茶,看到他俩的火药味,吓得放下茶壶茶杯赶紧跑了。孟聪明端起就喝了一口,被烫得呲牙咧嘴。瞧笑天哈哈大笑顿时伤口抽痛,赶紧停住:“你慢着点呀倒是,沉下心来,好享受我对神探的惟命是从。”

    孟聪明扇着舌头:“惟什么命是从,我只是突然发现你应该是我的属下,听命于我。柯大人付了你报酬的。”

第十九章 巧遇

    瞧笑天哎哎两声,压低声音道:“是的是的,小偷也是有道义的。为了那个白玉龙凤杯,我也得拼了命的卖力。不然给主顾怎么交待。”

    孟聪明突然明白了什么:“你陷进了圈套?”

    瞧笑天垂头丧气:“你才发现?我只有替柯大人帮了你,才能拿到杯;拿到杯,才能给那个主顾交待。必须给那个主顾交待,我才一能拿到银子,二保住神偷的名声。但,”

    他更加愁眉苦脸:“然后我才发现,柯大人和那个主顾本来就认识,他俩!”

    他一直压低用腹语和孟聪明说话,此刻突然提高声音,恨恨道:“他俩勾结,做局害我!欺负老实人!”

    他声音陡大,小二和老板娘都吓得一哆嗦,心说今天这个小矮瘦子和这个柯大人的亲戚,怎么都一惊一诈的。

    孟聪明陡地心里一宽,自己背后真的是有支持的,而且是这么强的支持。他看着委屈得不得了的瞧笑天,快要笑趴了:“好啦好啦,你好好帮我,不仅杯能到手,到时我再付你一份报酬。”

    瞧笑天哼了一声:“我这些日子不都是在替你办事嘛。”

    孟聪明嗯了一声,沉吟道:“可玉怜珠好像又消失了。”

    瞧笑天脸上现出神秘:“她和我是同类,既是江湖中人,最敏感的就是各种风声。官府不一定知道的,我们这样的人就先知道了。”他得意地直晃脑袋。“她一定是嗅到蓟州城要发生什么,不想让自己有危险。”

    孟聪明盯着他:“蓟州城要发生什么?”

    瞧笑天没有马上回答,一脸躲避的样子。

    孟聪明追问:“和玉怜珠有关?”

    瞧笑天期期艾艾地:“也可能是预感到你在查她吧。”

    孟聪明猛地踩他一脚,瞧笑天大叫起来,周围茶客都往这边看。孟聪明小声道:“不要再跟我弯弯绕,赶紧说!”

    瞧笑天抱住脚丫,快快地说道:“我找到通晓百毒的荡肠生,他说钢针用毒煨过,是一种花草里提炼出来的,但他也不知道哪种花草。是慢毒。”

    孟聪明眨眨眼:“慢毒?”

    瞧笑天道:“反正不会马上就死。他每天扎狗一针,那狗现在还啃骨头呢。”

    孟聪明眼睛一瞪:“说什么哪?”

    瞧笑天急忙摆手:“好好好,就当我什么也没说。”

    “玉怜珠想让我慢性中毒?”他看着瞧笑天,“她并不知道我来蓟州做什么,为什么会盯上我?尤其,她已经很久不出现在江湖了,惟恐被仇人发现她的踪迹。蓟州是柯家军的地盘,她突然在蓟州找我麻烦,就更蹊跷。

    他拿起一粒黄豆,放到空茶碗里:“玉怜珠在蓟州。”

    又拿起第二粒黄豆,放进去:“她在北燕躲了十几年。”

    他拿起第三粒黄豆:“她突然出现袭击我。”

    瞧笑天瞪大眼睛看着他。

    孟聪明拿起第四粒黄豆:“她用的毒荡胜生不认识。”

    他又向茶杯中投出第五粒黄豆,叮当一声:“玉怜珠最近突然不出现了。”

    他抬起头:“发生了什么?她不出现了?”

    瞧笑天也看着他,半晌才愣愣道:“我刚才好像说了,她感觉到了危险,躲起来了。”

    孟聪明皱着眉头:“她连柯大人都不怕了,说明有多想阻止我;她突然又躲起来了,说明她遇到的危险有多么可怕。而且是新的危险。”

    他抬起头,看着瞧笑天:“是不?”

    瞧笑天也看着他:“我哪知道,我只拿白玉杯一份收入,操不了那么多心。”

    孟聪明盯着茶碗中的五粒黄豆,这件事看来自己是做定了。

    等做完这件大事,

    他呆了一下。

    或许查明父亲去世的真相,然后,

    回黄山当个真道士吧!

    那个女孩清丽的面庞在他面前一闪。

    但是,过了这么多年,她却不是他熟悉的,十四年前的那个女孩。

    可是,他还是放不下她。

    他的心一阵纠痛,他把茶杯用力往桌上一墩,瞧笑天吓了一跳。

    却不想同时,酒馆门一响。

    “无量天尊!”

    一位穿蓝布长衫的老道推开门踱步进了酒馆,后边跟着一个眉清目秀的道童,背着行囊。

    孟聪明蹭地站了起来。

    却不容他说话,

    瞧笑天更像个猴子似的蹦了起来。

    老道身量高大,干净的蓝布道袍罩在身上,长眉朗目,五绺长髯,别有一番道骨仙风。

    他眼睛看着孟聪明,嘴里却道:“这位公子,我和你旁边这位义士说句话。”

    孟聪明竟然一改往日的懒散与不羁,眼中有一丝激动,但随即勉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瞧笑天大叫道:“别别别别别……”他话都说不利落了。

    那眉清目秀的小道童忍不住噗地笑了。

    这小道童猛一看,竟然和孟聪明的气质有些像,眉目清秀却又透着可爱顽皮,显见是个小一号的孟聪明。

    老道嗯了一声,这才转过来看着瞧笑天:“义士在江湖上颇有义名,贫道才将重要事情相托,希望义士不让贫道失望。”

    看着瞧笑天滑稽的样子,怎么也和义士二字联系不起来,小道童一直捂着嘴才忍住没笑出来。

    瞧笑天一边朝酒馆门口退,一边作揖道:“道长容谅呀,在下正在徐徐取得,徐徐……”他已经退到门口,又道,“在下会爱惜羽毛,道长……放心……”说着已退到酒馆门外,随即一个纵身飞了十七八丈远,然后几个起落就不见了。

    小道童不以为然道:“这位摘星手真好笑,以为施展轻功就能逃出师父手心了。”

    随即他又笑嘻嘻地给孟聪明施礼道:“师兄,下黄山好几个月了,可顺利呀?”

    孟聪明顾不得回答小道童的话,急忙向老道行礼,刚口称师父,却被老道拦住了:“哎,你师父是苦松居士,以后不要再叫错了。”

    他转头道:“明心,你也记住,不许乱叫。”

    小道童吐吐舌头。

    孟聪明咬咬嘴唇,不情愿地道:“道长,聪明记住了。道长这些日子可好?”

    老道笑道:“贫道一直是好得很,等着那位义士的白玉龙凤杯呢,”他瞟了桌上的茶壶茶碗一眼,“怎么,请出家人喝杯茶吧?”

    孟聪明忙道:“小二,上壶新茶!”

    道长笑微微道:“拿两个茶杯就好,这刚沏好的茶还热着,不可浪费。”

    孟聪明请老道和明心坐下,小二已经麻利地拿来两个茶杯,斟满了茶。

    老道喝下一口,赞道:“果然是蓟州的茶,喝着酣劲淋漓,畅快过瘾。”

    明心显然也渴了,一下就将茶杯里的茶喝光了,孟聪明要给他续上,他笑嘻嘻地拿起茶壶:“公子和师父好好说话,我来。”

    孟聪明心中怅惘,从此,师父只是别人的师父了。

    老道脸上的笑容依然淡然:“公子是有些困惑,对吧。”

    孟聪明眼一热,低下头。

    老道心里暗道:“总是初出茅庐的孩子,虽然聪明胆大,却还是太嫩了。”

    老道徐徐啜着茶:“蓟州的茶,果然如它所处的地界,酣劲朴实,喝着畅快。”他含笑看着孟聪明:“贫道算不上是个出世的人,却努力做个出世的人。但人间烦恼多,有时也不能免俗。”

    孟聪明了解过去的师父,他和苦松一样,都不是脾气暴虐的严师,但是一旦决定了什么,做徒弟的是万难更改,只有顺从。

    老道继续道:“也是出于对苦松的信任,我接了你这个官家子弟,破了自己的规矩。”

    孟聪明终于忍不住了:“道长,聪明的父亲虽在国朝为官,品行却是有口皆碑。况且,聪明只愿身属江湖,一辈子浪迹天涯,做个彻底的江湖人。”

    老道放下茶杯,微微一笑:“那你就忘了那句话么,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你既有这样的志向,又为什么来到蓟州,和这里的军政长官过从甚密?”

    孟聪明呐呐:“聪明本是以探案行立江湖,此次来蓟州……”

    老道又笑了,那看透一切的眼睛。

    孟聪明不敢再说下去。

    老道继续含笑道:“是的,其实你无从选择。办了这两件事,你会知道,或许还有更凶险的事等着你去面对,而且是独立面对。”

    孟聪明吃惊地看着老道,老道继续道:“贫道都不能免俗,又何况你呢?贫道一生不愿与官家打交道,我们只能就此别过过去的一切。”

    孟聪明站了起来:“道长,您预见到聪明的未来是吗?您早就知道有今天是吗?”

    老道稳稳坐在方凳上:“贫道不能左右你的人生,是你自己的内心,让贫道预见了你的未来。贫道只是了解你罢了。”

    孟聪明喃喃道:“道长了解聪明,可了解的结果,就是今日的断绝师徒之情么?”

    老道也站起来,依旧淡然,他不回答孟聪明的话,却道:“公子,昭福寺地处国朝与北燕交界之处,据说香火灵验,声名远播。贫道要去拜访住持难心大师,公子是否介意陪我一起前往?”

    孟聪明愣道:“道长……”他随即明白过来,“谨尊道长之意。”

    孟聪明牵过马,跳上马的同时,却看到柯云和关正枫向他走来,他向他们抱拳。

    老道和明心也上了马,三人往蓟州城外而去。

    关正枫愣愣地看着孟聪明纵马远去,奇怪道:“那道人是谁?”

    柯云淡定地道:“你今天有眼福,那是晴明散人。”

    关正枫张大嘴噢了一声:“和孤鸣鹤、妙常师太齐名的晴明散人?哇,早知道多看两眼了!”

    原来这老道竟然是名贯武林,身负武功绝学的晴明散人。

第二十章 错缘

    柯云笑道:“恐怕还想学个一两招吧。”

    关正枫特别遗憾道:“听说晴明散人从不与官家打交道,所以知道他的人,远不如知道孤鸣鹤和妙常师太的多。”

    柯云又笑道:“那要看什么样的官家,晴明散人是有大智慧的,大胸襟的。你我没有福气让他教授武功,但不等于他不关心国朝安危。”

    关正枫嗯了一声:“是呢,我们这些俗人,能受到的是他的广施恩露,是不是这意思?”

    柯云简直笑喷了,对这个憨厚的将领道:“关大哥,您也是有大智慧的呢!”

    关正枫不好意思起来:“少将军过奖,关某可愧不敢当!”

    柯云小声道:“我们快去州衙,将河东的消息告诉大人吧。”

    关正枫点了点头,两人也疾驰而去。

    柯搏虎并没有先问柯云关于河东的事情,却道:“你还没有让灵儿和聪明接触,告诉他关于孤鸣鹤的事情吗?”

    他脸上的表情一如平时和下属议事时的严肃。

    柯云一时语塞。

    柯搏虎没有再追问,接着道:“说一下河东的事吧。”

    关正枫看柯云一副难言之隐的样子,便先躬身回道:“大人,成王的亲信密使说,成王妃会独自前来。成王说他亲自过来干系太大,成王妃前来也会是秘密进行,并要蓟州对这次行程和驾临保守好秘密。”

    说罢,他又从怀中取出一封信札,把信双手交给柯搏虎:“这是成王的亲笔信札,请大人过目。”

    柯搏虎点了点头,那信封上火漆和成王的印信犹在,显是没有拆过。关正枫跟他时间比柯云还要久许多,一直就是他最信任的心腹手下。

    柯搏虎将信封拆开,取出密信,匆匆阅读了一下,心中一沉。随即,他不动声色地将信放回信封内。

    他抬起头。此刻屋中没有其他人,柯搏虎道:“成王不能前来,很大可能受到了威胁。”

    柯云和关正枫都倒吸一口冷气,柯搏虎道:“你们两个,能分析出威胁来自哪里吗?”

    关正枫沉吟下,小心地答道:“大人,河东周围都是韦都的势力,成王万不会与韦都妥协。依属下分析,应是外族。”

    柯搏虎并没有按照往日习惯再问柯云,他点头道:“西北外族,隔黄河势力最大的就是大夏。但大夏内部派系多,内部斗争激烈,不同族之间势力范围的争斗也很激烈。他们想控制占据河东一隅的成王是必然的。但是,我们与北燕是敌对多于共存,所以和大夏不能贸然闹翻。”

    关正枫道:“属下再派探马去探。只是,”他犹疑着。

    柯搏虎看出他的犹豫,道:“正枫,有什么事便直接说,不妨事的。”

    关正枫道:“奇怪的是,成王一直拖延行期。属下已经多派了探马,却完全探不出成王与外族是否有勾结。而且最奇怪的是,”

    柯搏虎一惊:“有什么话,你尽管说吧,不要有顾虑。”

    关正枫道:“不仅成王与外族勾结的线索丝毫没有,就连与其他国朝文武官员的往来也完全探听不到。感觉整个成王府都被一层看不清的雾笼罩着,但河东封地却治理有序,成王的军队也仍然是训练有素。”

    柯搏虎慢慢道:“我们与成王,本就是联盟的关系。既是结盟,可以与你结,也可以与他结,但我相信成王的为人,大节应该不差。”

    他随即对关正枫道:“你下去吧,加紧探查!”

    关正枫抱拳躬身正要退下,突然又停住。

    他转过身,犹豫地道:“大人……”

    柯搏虎愣了一下。

    他太了解这个下属,战场上如猛虎,平时办事却是老实可靠,极其稳重。

    柯搏虎道:“有什么事,对本爵还不能说吗?”

    关正枫躬身道:“属下刚才说成王府像是被一迷雾笼罩,其实,最直接的感觉,”他犹疑着,柯搏虎却用眼神鼓励他。他心一横,接着说道,“成王府,就像是一座活棺材。”

    柯搏虎阅历多么丰富,又经历过多少凶险,此刻都惊住了。

    他知道关正枫是十分可靠的人,他看着关正枫,半晌才慢慢对他说:“知道了,你下去吧。”

    关正枫二次施礼要走,柯搏虎突然又叫住他:“正枫,刚才那句话,再不要对任何人说。”

    关正枫知道大人是听进去了,急忙道:“大人放心,属下再不会对任何人提此事。”

    待关正枫下去,柯搏虎才对柯云说:“刚才一直没有打扰你,有什么想法?”

    柯云刚才也对关正枫的话吃了一惊。

    此刻听父亲问道,才将心思转回来,他犹豫一下才道:“云儿只是不想灵儿再回忆过去的事情。”

    柯云一向是个干脆简单的人,他回答父亲的话也一向如此,今天却是罕见的犹豫了。

    但柯搏虎却一样罕见地没有怪他,他知道一向诚实的儿子今天说话有所保留。青年男女的内心,怎么能随意示人?

    他是过来人,自然理解。

    沉默了只倾刻,但屋中的空气似乎凝结了。

    柯云感觉到了奇怪,父亲一向和他一样,也是个干脆决断的人,怎么……

    柯搏虎又拿出那封信,他没有把信给柯云,却道:“云儿,这封信里,成王要求先联姻,再结盟。”

    柯云一时没有明白,睁大眼睛看着父亲。柯搏虎接着道:“也就是,成王要求爹爹将灵儿嫁给聪明,双方结成秦晋之盟,才答应结盟合兵。”

    柯云这才明白爹爹刚才一直不问自己话,也不怪罪自己的原因,他的心一下掉进无尽的深洞里。

    柯搏虎看着儿子,这二十二年,柯云在战场上受伤流血,他都没有这么心疼过。

    这回,不是身体上的伤痛,而是戳在心口的伤。

    柯云浑身像泡在冰水中,半晌才逐渐回到现实世界。

    “爹爹,”

    柯云刚一开口,不容他再说,柯搏虎将手按在他肩膀上:“爹爹已经答应了。”

    柯云愣了一下:“爹爹,您不觉得成王提出这样的要求很蹊跷吗?而且,关大哥刚才说……况且儿子自己,是一定要捍卫灵儿幸福的。”

    柯搏虎将手放到柯云肩膀上,让自己宽厚大手的温度传递给儿子,这是他能对柯云做的最温情的表示了。

    “爹能不知道吗?韦都最近追刻铁石追得很紧,你配合关正枫负责探马,了解得很清楚。他和北燕右相多速,勾连很深。韦都是个不择手段的人,为了满足权力**,引外族侵犯国朝他很做得出来。只是北燕内部左相与右相不和,没有刻铁石,多速一人不能决定出兵,这也是韦都最近特别急于拿到刻铁石的原因。”

    柯云是个更纯粹的军人,对于国朝政治并不像父亲那样清楚,更没有浸淫在里面。但是,长年征战,又是为国朝与北燕征战,大是大非他是很清楚的。

    柯搏虎面色很沉重:“当年韦都扶持当今皇上,就是因为皇上为了能登基,甘愿听他摆布。成王年纪虽然小,基本的底线还有,所以韦都一定要将成王压制下去。本来我与朝中是非一致的几位大臣达成一致。但韦都却引了北燕支持,本来站在我和成王阵线的国朝勋臣胆怯了,除了孟大人,其他人都不再支持成王。”

    柯云点头:“属下自然知道,虽然很多人对成王有微辞,大人却始终坚持力挺成王的原因。”

    说起公事,他又开始称呼父亲大人。

    柯搏虎笑了:“你珠儿姐姐在成王府十分不舒心,你能明白为父的想法,也是难得了。”

    柯云已经镇定下来,他能想象未来是一场多么惨烈的大战。

    他感觉到热血在周身奔腾汹涌。

    一旦上战场,他绝不会吝惜自己的性命。或许,他并没有机会看到最后成功的那一天。那又如何去照顾柯灵。他沉默了,却想通了。

    他对父亲道:“好,只要聪明能待她好。”

    昭福寺。

    昭福寺离蓟州城不近,沿着白浪河一直向东走就到了,和北燕之间仅隔着这条终年浪花翻涌的大河。在跨越南北两岸的大石桥上,北面一侧是北燕士兵把守,南面一侧则是柯家军士兵把守。

    蓟州城近郊的昭云寺其实更雄伟壮丽,是蓟州百姓日常祈福的寺庙。昭福寺要远得多,建筑也远不如昭云寺壮丽,却是北燕和国朝的百姓都喜欢来祈福的寺庙。据说昭福寺的香火特别灵验,因此求子,求学,求官,求财,求姻缘特别心切的,往往将昭福寺作为第一选项。因此寺院整日香火缭绕,离庙门几百米空气中就弥漫着燃香的味道,进了寺院更是香火弥漫,还有特别粗大的燃香不时发出的爆裂声音,令人觉得真是到了世外之境

    难心大师端坐在方丈室的蒲团上,微闭双目,低头问心,手捻佛珠念念有词。

    晴明散人一步就跨了进去,哈哈笑着道:“老东西,念经不在嘴上。我牛鼻子老道来看你这老秃驴,方丈是喜欢不喜欢?”

    难心大师眼皮跳了跳,睁开眼:“果然是牛鼻子晴明,不打搅老衲的清修你就不快活是不是?你如此不敬,简直是修炼不够。”

    晴明散人扯了把椅子坐下,明心和孟聪明站在他身后。

    孟聪明既是散人多年弟子,自然随侍姿态摆得极好。

    难心大师从蒲团上站起来,一样的五绺长髯,一样的仙风佛骨(噗),一佛一道对视着。

第二十一章 大师兄弟

    突然两人同时哈哈大笑起来。

    晴明散人笑道:“听说昭福寺香火极盛,没少赚吧?”

    难心连连摇手:“出家人说什么赚,都是身外之物。”

    难心身后的大弟子心明道:“寺庙的香火钱,方丈都布施给贫苦人了。”

    晴明散人道:“果然是嫡传大弟子,和师父很贴心呢。知道,你家方丈从来就把扶危济困当成终身之业。”

    这大弟子也逗,叫心明,而晴明散人身边的小道童却叫明心。

    难心却看出晴明散人的心思,便对心明道:“老衲和晴明散人好不容易相见,要好好叙谈一下,你先退下吧。”

    晴明散人对明心道:“嗯,你也是。”

    明心和心明都退下去了。

    晴明散人这才道:“想到我牛鼻子老道会来这兔子不拉屎的地方吗?”

    难心大师一改那端严肃慎的住持形象,嘻嘻道:“你想我这老秃驴了呗。”

    孟聪明心想,您二老这鸡生蛋,蛋生鸡的,有完没完了呀?

    像是知道孟聪明心里想法,晴明散人站起道:“这是我最投契的小兄弟,也认你老秃驴做你的小弟。”

    难心大师也站起来,仍然嘻嘻道:“看你不让他退下去,自然是另眼看待的。眼光不错嘛。”

    晴明散人笑道:“既然如此,牛鼻子先到旁座喝茶去了。”

    说罢,竟然顾自开门出去了,将孟聪明扔在方丈室内。

    难心大师看着孟聪明,笑嘻嘻地:“小兄弟,”

    孟聪明心说,这都什么画风,不是应该叫小施主么?

    难心大师似是看出他心里的疑问,接着道:“小兄弟,老衲的时间很宝贵的。”他将孟聪明按在椅子上。

    只这一按,孟聪明就知道,他既无武功,也无内力。

    看来是个修心的方丈。

    难心自己也坐下:“小兄弟,你大哥急着找我,是想让我帮你。”

    孟聪明一时适应不过来,什么时候晴明散人就成他的大哥了?他在清心茶馆是还满心伤感师父不认自己,这下陡升了一辈,倒觉得没有被逐出师门的难过了。

    难心看着孟聪明捻着长髯笑嘻嘻地:“我们照福寺,虽是世外之处,解决的却是世俗的**,否则哪里有这么盛的香火。”

    孟聪明心说您说话还真直接。

    难心又道:“小兄弟,你有什么俗世烦恼或者难题要解么?”

    孟聪明摇摇头。

    其实不是没有,而是太多了,问不过来,便一时不知从何说起。况且,这方丈能帮助自己?他十分疑惑。

    难心慈祥地一笑,将手中沉香珠串放在面前的几案上。

    “老衲这多半生见人无数,还没有见过来到昭福寺的人,是没有烦恼的。”

    他对孟聪明一笑:“比如最近有个人,他一生所学,得不到施展,他也有苦闷和烦恼。于是来找佛爷来倾诉。”

    孟聪明惊得差点站起来:“他会过界到蓟州?”

    难心耸耸肩,完全不像个老衲的样子,突然大笑:“他蒙个头巾穿个长衫打量我就不认识了?”

    孟聪明眼珠转了转:“那,大师,您觉得他最大的危险在何处?”

    难心大师将珠串又拿起,在手心转了两圈:“是对于国朝的危险么?大概是,他四处找势力投靠,却永远不会投靠柯搏虎;他四处和人结盟,却永远不会和蓟州结盟。”

    孟聪明点头:“想不到大师竟然如此洞悉寺外的局势。孤鸣鹤不仅有武功,而且有韬略,他辅佐哪一方,哪一方的实力就会大长。但是,一旦当权者将胜利抓在手里,他往往也就被弃用。”

    难心大师叹道:“所以,他有很强的内心困惑,因此常不顾危险渡白浪河向佛求教解法。可是,解法不在人的内心么?”

    孟聪明心说,你终于说了一句大师该说的话。

    难心道:“他乔装来昭福寺解惑,也常向我请教,很是谦逊。但,”他长叹一声,“如果有那一日,恐怕佛保不了他。”

    孟聪明不解道:“大师,您和我讲他,是要帮我么?”

    难心将手里的珠串轻轻在几案上磕打着:“人都有弱处,但是都不愿意承认。可在佛祖面前,便不同了。”

    孟聪明心里亮了一下,孤鸣鹤的弱处在哪里?他向佛祖说了?

    他看了一眼难心,难心微微笑着轻轻磕打着珠串。

    孟聪明有点明白了。

    难心道:“他那个有名的女弟子,想必公子是知道的。”

    孟聪明心里一亮,柯云曾和他说过,孤鸣鹤武功虽高脑子却直,是个不会隐瞒的人。尤其柯灵是他的弟子。所以柯灵逃跑时,才能带着孤鸣鹤心爱的秘笈一起跑,气得他这些年都一提起这事就怒到哇哇怪叫。

    但是,他也感觉到柯云不愿意他与柯灵多接触,可是,柯灵又是整个事件中多么重要的一环,她缺失了,那环便串不起来。

    没有人知道难心接下来与孟聪明说了什么。

    但是过了一会儿,突然外面嘈杂起来,孟聪明腾地站起来,他敏感地觉得似乎声音不对。

    他顾不得与难心大师招呼,一步抢出门外,一下惊呆了。

    方丈院在寺庙藏经楼后面的院子里,非常安静,与旅客、香客完全隔离,也不让闲杂人等进来。

    但此刻,一个穿着灰色粗布长衫,打着绑腿,脚蹬布鞋,身材高大的老者,正怒视着晴明散人。

    晴明散人却如平时一样的淡定。

    难心大师也跟着出来了,他见到那老者,双手合什道:“施主,您如何不在前院等老衲?”

    那人鹰一样的眼睛盯在晴明散人身上,他并不看难心大师,右臂一伸:“大师请了。今日的事情,佛祖解决不了。老夫要和这位道长切磋一下。”

    孟聪明急了,就要上前,却被明心死死拉住,小声道:“师兄不要冲动,师父自有打量。”

    孟聪明急道:“你不知孤鸣鹤的厉害吗?”

    那老者转头看了一眼孟聪明:“小子,一眼认出老夫是谁,有点眼光。等教训了这牛鼻子老道,再与你算帐。”

    明心死死拉住孟聪明,孟聪明并非挣脱不开,他知道明心一定有道理。而难心大师也低声道:“小兄弟稍安勿躁。”

    晴明散人淡淡一笑:“前国师大人,怎样昭福寺也是你的知遇之地,在这里火并不太好吧。我们往兀鹫峰顶,全你的心愿。”

    昭福寺往东十余里,便矗立着陡峭的兀鹫峰。这是蓟州境内方圆五百里的最高峰,峰顶云雾缭绕,苍松翠柏红枫绿杨,景色十分迷人。

    几个人不由分说上到兀鹫峰顶,孤鸣鹤停下脚:“好,在这国朝北燕交界的最高峰,与和妙常大师齐名,神龙不见首尾的晴明散人一战,也算我孤鸣鹤人生难得的际遇。”

    晴明散人不以为然道:“你若是下不了兀鹫峰怎么办?难道前国师大人愿意长眠在北燕之外的土地上吗?”

    孤鸣鹤脸顿时青了。

    他是国朝人,为了为官为宦施展平生所学,才屈就北燕。这是他的耻辱,此刻听到晴明散人这么说,更是目呲欲裂:“老夫的路,是老夫自己选的,不必废话,出招便是。”

    说是如此说,晴明散人并没有出手,而孤鸣鹤也不出手。

    两人都知道,这一场切磋,或许就是生死大战,必须谨之又谨,慎之又慎。

    孟聪明一时呆住,事情的进展,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兀鹫峰顶,一场旷世大战,即将爆发!

    难心大师走得慢,心明比他也好不了多少。

    等他们气喘吁吁,好不容易上到峰顶,哪里还看得到什么决战场面。

    感觉到的只是狂风吹沙般的掌风,袖风和超强的气网,还有被强大的内息摧残倒伏的花花草草和树树。

    难心大师刚一到峰顶,啊的一声就被像被强劲的风力推着一样向后退,差点失脚掉下山。

    他立脚不稳之际,孟聪明已经一跃而起,抓起他跃到安全的地方。而明心也抓着心明跃到一棵大树后面。

    明心一呲牙:“这里最安全。”

    心明也乐了。

    这时,突然两位强人的动作缓了下来,刚才的风啊沙啊网啊,都不存在了。

    只见他们掌掌相交,动作缓慢而清晰。

    “快看!”明心惊叫一声。

    孟聪明也早已看到。

    多宝贵的学习机会。

    在黄山,苦松居士也是触类旁通,虽然不教他们其他门派功夫,却会给他们讲解最厉害的门派最厉害的招数,并不讲如何拆解,只讲那些招数为何是这样的,如何去发力。然后让他们自己想办法拆解,那种长进,却不是一星半点的。

    何况,晴明散人是孟聪明真正的师父!

    此刻,孟聪明瞪大了眼睛。

    师父出招一招一式,都比从前教他时还要清楚与缓慢地展现,一帧一帧,如放皮影一般。

    不知为什么,此刻看起来,竟然比在黄山时又有新的一番领悟。

    他开始以为是师父招数使慢了的原因,但看了一会儿,却发现,根本是这些日子自己下山,有了江湖实战经验,领悟能力便突飞猛进。

    明心还在不停地惊叹,这个那个那个这个……孟聪明打了他头一下。

    而心明却道:“这有什么好看,慢腾腾,看得人都饿了!”

    和尚吃素,心明正年轻,体格又胖大,特别容易饿。

    明心捂着嘴笑。

    孟聪明眼也不眨地盯着看。事实上明心都没有看出来,却只有孟聪明能看出来,师父才是最纯正的黄山派功夫,积淀深厚,却又有很多他自己炼悟出的更高境界的武学心得,灌注到了掌法之中。

    其实晴明散人从不以黄山派自居,所以柯云乍一和孟聪明交手,便发现他不是黄山的功夫。但此刻苦,晴明散人将武学的威力全部发挥出来之后,才看出他最原本的根基,却是最纯正的黄山功夫。

    而孤鸣鹤,孟聪明也惊的张大了嘴巴。

    他完全不拘泥于一门一派。他的招式全部是随身而发,随形而动,招式和人体内部的运息与发力融为一体。他的每一个招式,都能是人武合一,将效果发挥到最极致。

    而他武功发挥到极致的保证,是他浑厚的内力。

    一看就知道,他的内力是多年的沉淀,已经到了随意而发,随心而发的程度。

第二十二章 山顶对决

    两人现在看起来平静得像在打太极,但在孟聪明看起来,掌去来之间,蕴含着无限凶险,每一下如果真施加到人身上,都是摧枯拉朽,让内脏都化为肉泥的强力攻击。

    孟聪明目不转睛看得一动也不动,他霎时觉得,孤鸣鹤大概就是远古时代的一头猛兽,而晴明散人却像天上突然降下的星宿。

    孟联盟知道两个人其实都在大量消耗着内力,尤其是,谁也不可能短时间战胜谁,孟聪明有些害怕了。

    如果最后是两人双双……尽而……

    他突然站起来,明心一把拉住他。

    “师兄,你干什么?上去非成肉泥不可!”

    孟聪明急道:“要让他们赶紧停下来!”

    明心挠挠脸:“师父没想杀他的!”

    他年纪小,对师父的崇拜真如崇拜天神一样,以为师父可以完胜孤鸣鹤,只是想不想而已。

    孟聪明却紧张得捏紧的拳头都是汗,他看到,孤鸣鹤的布鞋已经崩成碎碎缕缕,而晴明散人的绑腿,也崩成无数碎片飞了开去。

    师父现在穿的是喇叭裤。

    孟聪明也知道上去帮忙不仅毫无用处,反而会让两人提前伤到内脏六腑。

    他一时间找不到办法,正急到抓耳挠腮,突然,奇异的事情发生了!

    两人的移动也很缓慢,虽然孤鸣鹤的掌和晴明散人的掌几乎没有真正相交相碰,但真气一点不少消耗,孤鸣鹤竟然微喘起来,晴明散人的额头也沁出汗珠。

    两个人虽然缓慢也移动到一棵巨大的五角枫下,突然,孤鸣鹤向前一栽,差点摔倒,而且晴明散人的掌已经到了他胸前。

    那掌气多强,这意外的一近,掌气直逼孤鸣鹤心脏,孤鸣鹤不由啊了一声。

    对于武学泰斗,这啊的一声,已经是输了。

    晴明散人却发现了孤鸣鹤失足,显然是别有原因,他硬生生收回掌。

    孤鸣鹤虽然遇到意外,却也一掌打出,只是失了力道。

    而晴明散人收了掌,孤鸣鹤没有收,只是击出掌的同时发现了变故,他向前一冲,却在晴明散人收掌的时候立住脚,急忙后退。

    晴明散人看他后退,便欺近一步,想看看孤鸣鹤出了什么事。

    却不想他也啊了一声,身体像是受到一股强烈的气浪,冲得他向后倒去。

    他退了几步才停住,觉得心口有点不好受。那一掌的掌力,远大于孤鸣鹤原本没发上力的掌力。他手一点孤鸣鹤:“停一下!”

    孤鸣鹤也觉得蹊跷。

    两个都是大师,都不会出阴招,所以站稳之后便走到刚才那个地方。

    那一处,先是孤鸣鹤失手。

    而晴明散人站到那里,便是晴明散人失手了。

    晴明散人道:“刚才我往后跌,是因为你打出的那一掌虽然没有力量,但是因为是在这个位置打出的,所以那掌力被加强了数倍。”

    孤鸣鹤瞬间明白了,两个人便在刚才奇怪那处蹲下,仔细查看起来。

    远看去,宛如两个小孩看蚂蚁一下。

    孤鸣鹤站到那处道:“你打我一下的!”

    晴明散人突出一掌,却不想,后退的却是他自己,以他的内力修为,竟然像被崩一样退后数尺。

    一向镇定的晴明散人惊道:“是我自己的掌力,被加了力道崩了回来!”

    两个自动换了位置,孤鸣鹤也向晴明散人发了一掌,也被崩退数尺。

    两个又蹲到那个地方开始看蚂蚁。

    半晌,晴明散人发现有一些的泥土和其他地方不一样,散着黑金般的光:“是了!”

    他撮起一点在手中,孤鸣鹤也凑上去看。

    突然,孤鸣鹤大笑起来。

    晴明散人莫句其妙:“老怪物,你笑什么?莫名其妙的!”

    孤鸣鹤半天才止住笑:“想起来了,这是西方的逆息土,土中带着能逆内息的贵金属。但只是传说中有过,却从未见过。你我战了这半天,只这一处有异,必是外来人在这里洒落的,起不了大作用。”

    晴明散人想想,道:“老混蛋,说的确实是不错。那我们接着来。”

    孤鸣鹤却像陷入沉思,晴明散人道:“贫道一向只靠真本领,莫非你做梦想得到逆息土?”

    孤鸣鹤大怒:“啊呸!你凭什么一直埋汰老夫!”

    晴明散人呵呵笑道:“果然北燕话说得溜啊,哈哈哈哈哈。”

    孟聪明和明心,难心和心明,全都笑得前仰后合,想不到孤鸣鹤这个中原人,竟然将北燕腔调说得十足,由不得人不笑。

    孤鸣鹤脑差成怒:“别以为老夫打不过你!”

    他一掌冲出,带着十足劲力,却不想掌发出他的身体却向后崩了数丈,咚地后背撞在那棵五角枫的树干上,听着声音都疼。

    晴明散人都愣了:难道这山上到处都是逆息土了?

    却听到一个清脆稚嫩的声音:“咦,今天山顶为什么这么多人?”

    所有人都愣了,一眼看过去,竟是一个梳着黑黑双丫髻,穿着小红袄,白嫩的小脸,乌黑大眼睛的可爱小女孩,看上去也就七八岁。

    最让人吃惊的,是拉着她的手上山的,竟然是柯云!

    眼前的阵势,柯云立刻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他的眼睛定在孤鸣鹤身上。

    “国师大人,你越界了!”

    说罢,几乎谁都没有看清楚,他已经拔出冰钢剑。

    孤鸣鹤虽然武功高绝,但他以北燕前国师之尊,非法越界。(还有个丢人的原因,竟是去找佛祖吐槽心事)却是很理亏。

    晴明散人急忙抢在孤鸣鹤前面道:“无量天尊!少将军,孤鸣鹤是来昭福寺祈福,来兀鹫峰顶是应贫道邀约,我们切磋了一下而已。本是民间事,不必用法典,况且孤大师已不是北燕国师了,只是普通老百姓,追究有碍两朝人民团结。”

    孤鸣鹤脸顿时红成朱肝色,简直气得要命。这老不死的晴明,帮他还不忘埋汰他!

    他青赤着脸,一甩手,怒道:“柯云,你家抢我徒弟,就不说啦?师恩如父,况且她是孤儿,我养她快十年,老夫不同意,我看你娶得成!”

    柯云冷笑一声,还未说话,那个小女孩突然叫道:“原来你是灵姑姑的坏师父,你打她骂她,她再也不会认你啦。”

    孤鸣鹤本来也理亏,此刻看到这个小女孩,突然阴冷地笑一声:“好!汪一恺的女儿!你戴的是逆息牌吧?看你也没到懂事的年龄,老夫和你说个……”

    他本来想说说个屁,一看是个小姑娘,最终没好说出口:“今日你是个不懂事的小娃娃,老夫不惹你。日后,”他阴毒地道,“老夫和你父亲,会把所有的帐好好算算!”

    他说完甩手便走,却突然打了个趔趄。

    原来刚才他和晴明散人斗内力,他最不结实的布鞋,早已碎裂成片,此刻光脚走在又是草又是石子的地上,他又不惯打赤脚,堂堂一个武学大师,简直走一步就扎得要嗷一声。晴明散人忍住笑,赶紧看了一眼明心,明心从包袱里拿出一双布鞋,扔给孤鸣鹤。

    孤鸣鹤待要不接,又下不了山,只得接过,臊没搭眼地穿上,灰溜溜下山去了。

    柯云看他下山了,才道:“今日咱们实力强,可惜没办法拿下他。”

    晴明散人笑道:“少将军,凡事有定,一步也差不得。”

    柯云向晴明散人行礼,微笑道:“道长是高人,柯云自当听从。”

    柯云这才看着孟聪明:“聪明,你将灵儿和真真送下山吧,我和道长有话要说。”

    孟聪明大吃一惊,柯灵竟然也在?

    他循着柯云视线看去,柯灵竟然站在一棵五角枫下,静静地,一如她平常的样子。

    好在孤鸣鹤刚才竟然没有看到她,不然又不知生出什么枝节。

    好笑的是,孟聪明竟然也没有看见她。

    他突然发现,她真的是一个非常安静,非常内向的女孩。

    但他终究是感觉灵敏的,他发现,柯云说让他带柯灵下山的时候,表情有些不自然。

    这完全不像平日镇定、自信,决定什么就不管不顾去做的柯云。

    他不愿意在柯云不在的时候和柯灵相处,便有些气道:“道长不是不和官家打交道么?”

    晴明散人和柯云都没想到他一开口会这么说,晴明散人噗地笑了,却马上捂住胸口,他和孤鸣鹤打斗,内气一直在损耗,又被逆息牌呛了一下,此刻一动一笑胸口都疼。他忍住笑,一个手指指着孟聪明:“这吃得什么醋,老弟,我被那孤鸣鹤掌气所伤,胸口不好受,你也不说关心关心。”

    孟聪明这才慌了,他急忙上前,刚想叫师父,又止住了。

    “聪明给道长过一下气吧。”

    晴明散人晃晃肩膀:“哎,不用了,贫道自己调息就可以了。”

    孟聪明道:“可那并不是孤鸣鹤的掌力,是道长自己的掌力。”

    晴明散人眨下眼,噗地笑了,却又马上捂住胸口:“你说得对,”

    他看着柯云:“那逆息牌,是你的吧?贫道就不问你是从哪里得来的了。”

    柯云微微笑着。

    晴明散人又对孟聪明道:“好了好了,贫道未与少将军交往,只是与他谈些要事,你快下山吧。”

    孟聪明简直觉得他后面还有半句话没说,那就是“省得影响我们谈事。”

    他闷闷地带着柯灵和真真下山,话也懒得说。

第二十三章 初试强手

    柯灵本来就不爱说话,尤其和他在一起,就更不讲话。

    只有真真东看西看,一会儿赖在柯灵身上撒娇,一会儿去采野花,一会儿去扑蝴蝶,就看她在那忙活。

    只是两个大人,不,少男少女,一言不发,旁边跟着个欢蹦乱跳的小女孩,这画风还是有些奇怪。

    不一时到了山脚下,孟聪明牵出自己的马,又陪柯灵和真真找到她们的马。

    连真真也有匹漂亮的枣红小马,三人正要上马,突然山脚下树林里一个阴阴的声音道:“以为老夫走了吗?今日你们放了老夫,老夫便不与其他人计较,也不会教训青蒙。”

    一个身穿灰色长衫的高大老人,从树后施施然走了出来。

    他鹰榫般的眼睛盯在柯灵身上,叫着她在北燕的名字:“青蒙,别的帐先不算,武功秘笈还给我。老夫知道你一定会带在身上。”

    柯灵脸白了,但她随即高声道:“你打我骂我,我凭什么还你?”

    孤鸣鹤脸都气青了,他出手如闪电,向柯灵抓去:“我这就抓你回北燕,反正秘笈就在你身上!”

    柯灵叫了一声,往旁边就躲。

    想不到她身形很灵动,一看就是有很好的武功根基。

    但她的武功,不就是孤鸣鹤教的。还能跑得出孤鸣鹤的手心。

    孤鸣鹤眼看就要抓到她,却不想一个人一拳击来,孤鸣鹤吃了一惊,反手抓向那人,那人却另一只手一格!

    格到孤鸣鹤手臂的时候,孟聪明的胳膊一阵酸麻,但他挺住了没有退后,架住孤鸣鹤的手臂。

    孤鸣鹤怔了一下,虽然他刚才没有加内力,但这人的力气真是不可小觑。他退后一步,先撤了手:“小崽子,有几分厉害!”

    他上下打量了几眼孟聪明:“怎么,想保护别人的女朋友?看清楚对手了吗?”

    他鹰一般的眼睛变得阴鸷无比,突然又一掌击出,这一掌便是带着内力了。但从心里,他倒不想打死这个青年。

    显然,这个青年与柯云有着什么关系,他不想在和平的时候打死一个人,以后就没法到国朝境内向佛祖说心事了。虽然他每次来都是乔装,尤其北燕那个半秃的发型,他要用头巾包住,装成国朝人。但这个时候杀了人,他心里,会觉得这样是对佛祖不敬。

    而且,在他的心里,这个佛祖,是国朝的佛祖。

    孟聪明感觉到刀割般的掌气,急忙运肘抵挡,但他脑子转得很快。

    正面抵抗恐怕小命瞬间就没了,他抵挡的同时身体向一边一躲,而这肘也是虚招。

    待孤鸣鹤变换身型,也用肘击他的时候,孟聪明已经闪到了一边。

    孤鸣鹤哈哈大笑,他决心和这个小年轻再切磋一下,他早就看到这人根本就是那个臭晴明的徒弟。因为孟聪明急惶之间,不觉就用了晴明的独特功夫,也顾不得要隐藏功夫,都全力使出来还不一定保得住小命呢。

    孤鸣鹤纵身跃起,用穿着明心给的鞋的脚,向孟聪明扫去,口里说道:“好小子,晴明的功夫学得挺用心,给你打个7分!”

    孟聪明心里又好气又好笑,凭什么你给打分!

    但是,孤鸣鹤看着一腿扫来并不快,力道也并不大,但却是神不知鬼不觉就到了孟聪明的眼前,他眼睁睁就要躲不开,浑身血都凉了!

    却在此时,孤鸣鹤的身体突然歪了一下,虽然马上调整好,孟聪明却被解除了危险。

    就这一瞬间的功夫,孟聪明已经闪身躲开那一腿。

    原来,竟然是柯灵猝不及防地撞向了孤鸣鹤,孤鸣鹤要闪避柯灵,让孟聪明逃得一劫。

    孟聪明刚站稳,突然觉得一只小手捂到自己手上,手心里霎时多了样东西。

    紧接着是那个清脆的童音:“逆息牌,叔叔快戴上!”

    孟聪明急忙将逆息牌挂好,柯灵根本没把孤鸣鹤撞得怎么样,自己倒弹出去了。

    但就孤鸣鹤调整的一瞬,孟聪明已经逃脱,并且戴上了逆息牌。

    这次,他主动发起了攻击。

    他知道打不过孤鸣鹤,但他想要知道孤鸣鹤的武功路数。好在刚才孤鸣鹤和晴明散人的对战,两人表面看着凶险,招招至敌人于死地,其实都知道对方搪得过去。所以,在他两人心中,那是真正的切磋。孟聪明抵挡孤鸣鹤的过程中,也将刚才他们切磋的招式一边抵挡一边在内心拆解,这是个十分困难的过程,但是练十年,恐怕也没有这一刻境界提升得快。

    孟聪明大概知道逆息牌的作用,却并不知道如何使用它,仍然继续勉力拆解孤鸣鹤的招式。孤鸣鹤没有想伤他性命,这并不是合适的时间与合适的地点,更不是合适的伤害对象。

    不错,他猜出了这小崽子是晴明老混蛋的徒弟,但没有绝对理由以强欺弱,说出去也不好听,这又不是在战场上,江湖自有江湖规矩。

    但他随手挥一下衣袖带出的掌气,就已经割的孟聪明面皮生疼。

    孟聪明发现,正面迎击孤鸣鹤的时候,那逆息牌就会起作用,将孤鸣鹤的掌力几倍地弹回去。而孤鸣鹤从侧面进攻时,逆息牌就无法反弹回更大的力量,但却形成一个保护的气网,这层网仍然会卸掉孤鸣鹤的一部分掌力,让他的内息无论怎样加也不够强到能进去气网。

    但气网本身并没有多强的力量,仍然是将孤鸣鹤使出的掌力再织出气网,罩在原来的气网外面,形成一座气墙。

    孤鸣鹤知道,破掉逆息牌其实并不难,逆息牌只能有限保护弱者一方,并不能使弱者反胜,只要找到破绽便可突破保护气网,一举得胜。但一者山顶的人随时会下来,二者他胜之也不武。本来他也只是想拿到柯灵手里的秘笈,然后见好就收。此刻一想,刚才是晴明散人和柯云放过了自己,否则他们两人再加上眼前这个臭小子,自己哪里抵挡得住。罢了,日后再跟柯灵算帐。

    他突然一收手,而孟聪明周围的气网也陡然消失。

    孤鸣鹤哼了一声,突然施起轻功便掠远了。

    他来得突然,走得着急,孟聪明早发现他过招之间,脚上却不甚方便。

    根本就是,明心扔全他的鞋子显然不合适,太小啦!

    穿小鞋打架,自然不方便得很。

    其实,柯云和晴明散人心照不宣,算好这种情况下孤鸣鹤不敢对柯灵怎么样。况且,让孟聪明直面孤鸣鹤,这也是一个绝好的锻炼机会。

    晴明散人这样的武林泰斗和柯云这种战场经验丰富的人,对于敌人心理的把握也可以准确在毫厘之间。

    不过抵得孤鸣鹤这几下,孟聪明已经快喘不过气来,他急喘了几下,才透过气对柯灵道:“我们赶紧走吧,你日后也尽量少一个人出来。”

    柯灵刚才一直搂着真真,淡定地看着他们对战,但撞孤鸣鹤那一下,却撞得恰恰好。

    她一声不吱地将真真抱上枣红马,自己也上了马。

    孟聪明知道她不爱理自己,却还是忍不住道:“你刚才竟然去撞孤鸣鹤,太危险了。他不用出掌,内息就能……”

    他想说打死你,觉得不妥,打伤你,又不够描述程度。

    一向伶牙利齿的他,说了一半话竟然说不下去了。

    柯灵脸色倒是很平静,也没有对孟聪明恶言恶语。

    也许,她只会冷冷的神色,恶言恶语于她根本不会,她淡然地道:“我跟孤鸣鹤学了十年功夫,他要怎样出招,怎么发力还是知道的。”

    孟聪明真是无语。

    心里说,知道的知道的,知道的你就能去撞他啦?我刚才看了半天孤鸣鹤和师父对决,我还知道呢,那我就能打得过孤鸣鹤了?

    但柯灵刚才是冒着性命危险来救他,他一个男人也不能与她口舌相争。

    倒是真真脆脆地说:“聪明叔叔,逆息牌给我的啦,这是云叔叔送我的!”

    孟聪明这才醒悟,急忙将逆息牌摘下来,替真真挂好。

    他心里又一动,柯云果然是十分注重钻研武功。这又不知道他是走到哪里得到的,却给了真真。

    想必,他预料到了蓟州将要面临的凶险,才给这可爱的小女孩一点保护。

    三个人便打马回程,到了一个岔路口,柯灵道:“真真,我们分手啦,你赶紧回家吃饭,不许去别的地方!”

    真真红红的小嘴一咧,露出白白齐齐珍珠般的小牙:“是啦!真真听灵姑姑的话!”

    柯灵笑着和真真招手告别,这是孟聪明第一次看到她开心地笑,简直是明眸皓齿,笑颜如花。

    他一时竟看呆了,忘了也应该和真真道别。

    倒是真真道:“灵姑姑,聪明叔叔,再见!”

    便纵马沿着右手那条路跑下去了。

    孟聪明猛地一惊:“哎,我们是不是该去送送她……”

    柯灵浅浅一笑,仍然动人得很。孟聪明又呆了。

    柯灵悠然道:“汪一恺的女儿,这条路上,谁敢拦她?”

    孟聪明拍拍脑袋:“我真是昏了头啦。”

    柯灵又道:“况且,蓟州是在国朝自治,而和义庄又是在蓟州自治,爹爹要去和义庄,都要先下帖子的,否则从不踏入和义庄范围一步。咱们最多只能送到这个路口,走吧!”

    说罢,她拨马向左边那条路跑下去。

    她的小红马,是柯云从蒙古买来的上千匹战马中,专门为她挑的,虽然娇小漂亮,跑起来脚力却硬的很,真正是一匹千里马。

    孟聪明愣了一下,他认识汪一恺,在蓟州住过不少时间,真真小时候他也是记得的。和义庄的重要性,他一向就知道。但这次,他身负任务而来,却没有把和义庄和蓟州未来将发生的大事联系在一起。看来,蓟州的事情,他还是要多多熟悉才是。

    他看柯灵跑远了,急忙打马跟了上去。

第二十四章 秘密驾临

    两人再上大路,朝蓟州城门跑了没有多远,却发现了蹊跷。

    他们已经上了直通往蓟州的官道,这条平日里最宽阔的一条大道,此刻悄悄增加了卫士和巡逻的士兵,普通老百姓看不出来,孟聪明却一眼就发现了。

    他并不和柯灵说什么,两人也实没什么可说的,沉默中飞马到了总管府门口。孟聪明和柯灵下了马,将缰绳扔给门人。

    却发现门口平静如常,但气氛却无形中紧张肃穆了许多。

    大黑门紧闭着,金色的狮子门环似乎都一脸严肃。

    门人上前将大门推开,招呼仆人拉马去喂,只道:“孟公子,大小姐,台阶小心些。”

    他心里奇怪,怎么大小姐没和大公子在一起呢?

    平日大公子带大小姐出去,两人都是寸步不离的。虽然和孟公子情如兄弟吧,也不该将大小姐交给个不熟识的男子呀。

    孟聪明一直进到后花园。柯灵竟然先开了口:“我也回不去我的小院儿了。”

    孟聪明惊诧地看着她,差点倒吸一口冷气。

    她是知道的。

    柯灵道:“灵儿不耽误公子的大事,先告辞。你直接进小院儿即可,母亲一定在的。”

    说罢,竟不如往常冷冷的样子,向孟聪明福了一下,便顾自走了。

    小乖儿已经迎上她:“哎,大小姐,您走的时间太长啦,大公子怎么没和您一起回来?”

    孟聪明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他径直进了原本柯灵住的那个小院儿。

    那个时间段,柯搏虎和成王妃在总管府前院的密谈已经结束一会儿了。

    有成功,双方达成了一致。

    有不成功,因为权力与切身利益的冲突,成王妃作为晚辈感觉到与柯伯父的感情受到了严重影响。她现在是个密使,代表的是成王和河东的利益。

    最主要的,是成王严重失信了,竟然没有来!

    这对于讲信义的柯搏虎来说,是个非常严重的大忌。

    但成王妃虽然温柔和顺,却不是没有担当的女子。她明白这个时候她代表的就是丈夫,她要为了那个感情并不甜蜜的丈夫和自己唯一的骨肉欢儿,和柯伯父一件事一件事的交涉。而且是在成王失信不肯面见柯搏虎的不利处境下。

    她成功了。

    她不仅是成王妃,不仅是国朝的第一美人。

    她还是国朝的第一才女,十分的明礼和顺,但也十分坚决与坚强。

    不论怎么样,一致达成了,联盟结成了,计划谈定了。

    酸甜冷暖,便各人自知了。

    成王妃是秘密而来,柯夫人便在柯灵的小院里陪她进膳,安排她歇息,也陪成王妃叙了一会儿话。

    柯夫人向来不参与政务,柯搏虎也不告诉夫人发生了什么。柯夫人一如平时的贤惠和蔼,与她一直就很喜欢的孟离珠缓缓叙着家常。待柯夫人告退,成王妃终于微微叹了一口气。

    她虽然才能出众,但遇到这样关乎国朝命运和自身安危的大事,对她却是一个严峻的挑战。但她也只是微微地,淡然地轻叹了一声,仍然是那样安静而娴雅。

    她的脑子却不能平静,想到刚才在蓟州的议事大厅,和柯伯虎密谈时的情景。

    成王妃忐忑地道:“成王本十分想来与伯父见面共计大事,只是王爷多年受压,心怀忐忑……”

    柯搏虎冷冷一笑:“还多疑罢。”

    孟离珠觉得如一根利剑刺入身体一般,她忍不住身体皱缩了一下。

    这是父亲如兄弟般的密友,也是自己的长辈。在面对韦都强权的巨大压力之下,力挺父亲,才使自己能如愿嫁给成王。

    想当年,因为父亲不是韦都一派,成王失去太子之位后,惧于韦都的威势,拖了两年不敢正式迎娶,以免给韦都他与孟噩和柯搏虎结盟的印象。是柯搏虎在朝贺来到京城之时,当面与韦都据理力争,才使得她终于在半年后的八月十六吉日,正式与成王大婚成为成王正妃。

    成王妃沉思着,回忆着过去,担忧着未来。

    柯灵的房间小而别致,设计得精巧,布置得舒适,因此并不觉得窄小。成王妃独自靠在桌案边,思前想后,不由微微垂泪。那紫檀雕花的大桌,却是因为她的驾临,临时搬进这还算宽敞的厅中的。

    又是一个明朗的日子。

    小院里嫣花怒放着,开得十分茂盛,团团簇簇,宛如花海,又蓝得如碧,浓得似云。

    成王妃坐在含嫣花丛中,默默地抚着琴。

    宫女和太监知道王妃此刻心思很重,便用上好的薄胎白瓷盏上了一盏茶,便无声地退下了。

    自然不是蓟州那有名的土茶,即便王妃想喝,也是不能给她喝的,那就失礼了。

    因为成王妃最后要住到相对隐蔽的柯灵住处,柯夫人又让花匠将后花园的含嫣花,整体移到了柯灵住处的游廊下。

    这个小小的院落,与总管府其他地方严密隔离,成为王妃的行宫。为了给王妃腾地方,柯灵搬去和柯夫人住了,这令她惶惑又紧张。

    现在要进小院都要有王妃诏命才可以,甚至后花园看管也非常严密。任何时间任何人要去见成王妃,都要经过重重查验。那还得是非常近的人。一般柯府里的仆人,都不知道这里住的是谁,还以为是哪位重要而尊贵的柯家亲眷。

    柯云将自己的剑抽出来,凝视着锋利的剑刃。

    他拿出一块布,细细地擦拭这把已经雪亮而毫光四射的宝剑。

    直到从窗外射进的阳光照射下,映着雪亮光茫的剑刃,已无一丝尘埃,他才徐徐将剑收回鞘中,放在桌上。

    一会儿,他要去见成王妃,那是他从小喜欢,依赖,也是他心中最美的女子-珠儿姐姐。

    一个相貌清秀,仪态端庄的宫女领他走进后花园,穿过小桥,沿着小径进到那座小院。

    这是他自己的家,再熟悉不过,如今却要被人引着走,皇家规矩,就是这般。

    小院里一只悠扬的曲子传来,那是古琴奏出的,音色干净纯美,曲调委婉,却不断在舒缓中有节奏地跳跃,击中人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以前他来这里,也常听到乐曲声。那是他最心爱的姑娘,为等他吹奏的曲子。

    每当他忙完事情,匆匆向小院走去的时候,还没有见到柯灵,听到萧声,他的心底便微笑了,那是甜蜜的微笑。

    现在,他听到的仍是他最熟悉的曲子。

    童年的时候,美丽的珠儿姐姐,在教他习读诗书累了的时候,便会弹一会儿琴。

    和柯灵不同,灵儿吹箫的时候,总带着一些心底的忧郁。而珠儿姐姐虽然身经坎坷,琴声中却是宁静淡然中带着大气若定。

    奇怪,他对音乐半点不通,也不喜欢,但与他有着特殊感情的这两位女子,却都有很好的音乐造诣,他和她们相知,很大程度也是因为这美妙的曲声。

    “珠儿姐姐,你为什么总弹这一只曲子呢?”小时候的柯云好奇地问。

    “这是一支只有知音才懂的曲子呀!”

    孟离珠对柯云浅浅一笑,眼中都是疼爱。

    不出意外,这个时候顽皮的孟聪明早不知道淘到哪里爬树掏鸟蛋去了。

    孟离珠轻轻揽着小柯云的肩膀:“其实呢,它的名字就叫知音曲,和那首有名的高山流水差不多,只是很早就散佚了。这是我师父妙常师太云游间无意得到的古谱,便教会了我,还起了这个名字。”

    她莞尔一笑,柔美的眼睛看着柯云:“好听不好听?”

    柯云点点头:“嗯,好听。”

    他一直就是个听话懂事的孩子。

    和孟聪明完全不同,他小小年纪就很沉稳。不仅练剑痴迷,也很喜欢读书。在所有人眼里,他都是个有为和懂事的孩子,未来前途不可限量。而事实也证明正是如此。

    珠儿姐姐笑了,笑得好美:“早就发现你特别注意这首曲子,来,姐姐教你弹。”

    柯云对于音律并不精通,也没有特别大的兴趣。但他就是执着地喜欢听姐姐弹奏这首曲子,而且跟着孟离珠学会了,弹得还很不错。孟离珠说他弹的这支曲子,有自己的想法和味道。而对于柯云呢,学会这首曲子,也许是珠儿姐姐太美太温柔了,也许是这首曲子特别能打动他。

    此刻,他走到那片含嫣花海旁,成王妃仍在全神贯注地弹着。只是,柯云似乎从那乐曲中,听出了从前不曾有过的一种情绪。

    柯云默默地站在一株长得很出挑的含嫣花旁,那长长的枝子上摇曳着淡蓝晶莹的花朵,美得和珠儿姐姐一样。

    他痴痴地听着,完全入了神。连他白色长袍的一角,被春天的微风轻轻吹起,衣角飘扬起来,他都没有觉得。

    似乎又回到了小时候,那是个没有烦恼的童年。而现在,一向性格坚定从不怀疑的他,竟然感觉到了内心的痛苦,锥心的痛苦。

    一曲终了,余音似乎还在花园清香的空气中袅袅未绝。

    宫女上前俯身轻声道:“王妃,少将军来了。”

    成王妃的热泪已经含在眼眶中,曲毕便滚落下来。听到宫女的启奏,她急忙拭去眼角的泪水,站起身来。

    她乌黑的青丝挽了个整洁简单的发髻,淡蓝的衫裙和身旁怒放的含嫣花相得益彰,并没有王妃的华贵,却有仙子的绰约。即使青春韶华已逝,她仍然亭亭玉立,简单的一个起身都那么优雅,仍然是柯云记忆中最美的珠儿姐姐。

第二十五章 可怕的武功

    柯云上前躬身参拜:“柯云见过王妃。”

    成王妃急忙将柯云搀起来,宫女给柯云也献上茶,便退下了。

    孟离珠一开口却哽噎了:“云儿,你恨姐姐了吧?”

    柯云无语,他将手放在琴弦上,轻轻一抹。琴音如流水般从他指尖淌过。

    那是拿惯剑的手,却让音符在他指间有了灵性。

    已接近傍晚,太阳没有了中午的温暖,渐渐向西坠下,小院中透出清冷的气质,气温似乎也低了下来。

    柯云心中的难过与痛苦,并没有表现在脸上。他微微一笑:“身为国朝臣子,既然无法选择命运,便做好自己的事罢了。”

    成王妃柔婉地道:“云儿,姐姐知道你是个放得下的人,但如此姐姐就更难过了。”

    柯云仍然淡淡一笑:“姐姐不必担心我,或许该想想怎么去说服聪明。”

    成王妃一时语塞。

    当年成王迫于韦都和皇上的威压,想取消和孟家的婚约。那时柯云还是个小男孩,听到却十分气愤。那个年代,如果哪个女子被男方毁了婚约,便再难嫁出去,而且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柯云很气愤也很童稚地说,如果成王毁了婚约,他就娶了珠儿姐姐。这句孩童之语,让柯搏虎和柯夫人笑了好久,在柯云长大后还经常取笑他,搞得已经成年的柯云面红耳赤。成王妃知道后却十分感动,两人的感情也自然非比寻常的深厚。

    如今,柯云已成长为一个英俊沉稳的青年,不会再像小时候一样天真,但珠儿姐姐永远是他心中最美的形象。想到自己亲手破坏了待她一片赤诚的柯云终身的幸福,成王妃也觉得无法解释。

    柯云坐到琴凳上,抬起一只手放到琴弦上,他也弹起那首《知音曲》,竟然曲调娴熟,如行云流水一般,却比成王妃弹的别有一种意境,似湍急的河水,昴扬而汹涌。

    成王妃渐渐听得呆住了,泪水凝结在她长长的睫毛上。

    一曲弹毕,柯云起身。

    天色更暗,风起了。

    花园中高大的北方乔木,叶子被吹得哗哗直响,那丛含嫣花,也像要被风吹得倒伏下去。

    柯云平静地说:“北方的风,就是这样粗砺。姐姐尽可放心聪明,他永远不缺善良、勇敢和正义,他在北方的风里能找到自己的方向。”

    柯云离开了。成王妃居住在小院这段时间,他是再也不想来了。

    孟聪明自顾走出茶馆。突然听到街边有人闲聊:“听说没有,柯大人已经让媒人去苏家替少将军求亲了!”

    另一个道:“是找的南城有名的喜三姑呢!说是婚约订下,选个好日子很快就办正事。”

    第一个人道:“这可不像柯府行事风格,少将军一直不娶亲,多少有女儿的人家想将女儿送进总管府当少夫人,柯大人都淡定的很。怎么突然这样急?”

    第二人又道:“还不是成王小舅子求娶大小姐,柯大人已经允了,婚约都签下了。柯大人也不能委屈了自己儿子呀,放眼蓟州也只有苏家的姑娘配得上少将军了。”

    孟聪明僵住,他咬了咬嘴唇,扭头便走了。

    虽然他聪明开朗,虽然他天赋极高,虽然他事实上有两个极厉害的师父教了他最上乘的武功,虽然他在江湖闯荡几个月就有了一文钱神探的名头,虽然他现在要做的是关乎国朝命运的大事。

    但,他确实还是个很稚气的青年。

    天高旷远,苍鹰振翅。

    柯搏虎在马上挺身,拉满弓,弓弦一响,翱翔的苍鹰身体整个被穿透,跌落在北方坚硬的黄土地上。血几乎一点都没有流出来,苍鹰的眼睛却暗淡了,身体也僵硬不再动。

    他转向孟聪明:“成王同意举事,九月九日重阳节那一天,河东和蓟州同树义旗,成王与柯家军会兵一处,成立护国讨逆军,西进京城。”

    孟聪明深吸一口气:“柯伯父,为什么我感觉不到大义即张的热血澎湃呢?难道我不是个年轻人吗?”

    柯搏虎看着远方灰暗的天空:“人活一世,草木一秋。谁的人生不悲凉?”

    他勒住那匹极其雄俊的坐骑,从身上抽出一本书,递给孟聪明。

    孟聪明接过,翻开一看,竟然是一本武功秘笈。

    他一愣,道:“这是孤鸣鹤的?”

    柯搏虎道:“是的。灵儿逃跑时偷走的那一册。也是孤鸣鹤费尽心机都没有悟出的。”

    孟聪明愣住了,他想说什么,又没有张开口。

    那一纸婚约上,是他亲自签下的名字。

    姐姐已经嫁人,老家的长辈不在身边。

    于是他决定了他自己的命运,也决定了他要参与国朝未来的命运。

    柯搏虎笑了一下:“是灵儿,她亲口主动和我说,让我把它交给你。”

    柯搏虎笑笑:“并没有人告诉灵儿你有特殊任务,但她真的太聪明了。不枉孤鸣鹤一眼看中她。”

    他长长吐出一口气:“她也真当得起我柯搏虎的女儿。”

    他心里想的却是,如此出众的一个女孩,真可怜了自己的儿子,付出全部心意,却……。

    不过柯搏虎不会让孟聪明看出他的内心想法。他看着平日乐天,眼下却分明心事重重的孟聪明:“伯父知道你的好意,但成王没有那么傻,云儿必须很快娶苏家小姐,你要明白。”

    孟聪明呆了一下:“是的,聪明对成王的认识,又深了一层。真但愿这个人和我没有任何的关系。”

    他看着那只死去的苍鹰,对柯搏虎道:“伯父,您呢,真的认可他是值得结盟的朋友吗?”

    柯搏虎笑了,他对孟聪明的直爽一向就很喜欢:“你到了我这个年纪,就知道人其实是很复杂的。”

    柯搏虎抽出刀,他的一把刀,威震边关几十年。

    他的武功,甚至是柯云远比不了的。

    毕竟柯云还是稚嫩,柯搏虎的武功,是战场催出来的,是鲜血迸出来的。

    他就像他的名字,猛如虎,更能搏虎,从不给敌人半点机会。

    “聪明,你的兵器呢?什么?你在黄山学会了用袖子当兵器?那好,我们来较量一下吧。”

    孟聪明一掌击出的时候,才算感受到了柯搏虎的威力。

    事实上,从小到大,柯搏虎虽然在蓟州,在总管府,在家中,都有着绝对不可侵犯的威严,但他在孟聪明面前,流露的总都是慈爱。

    在孟聪明的记忆中,柯搏虎也从来没有和柯云交手比试过,只是吩咐儿子做这做那。

    而对他,既然柯夫人已经充分表现了慈爱,柯伯父就只好调侃逗笑了。

    当柯搏虎一刀如秋风扫落叶般带着催枯拉朽的气势搂头盖脸砸下来,孟聪明的掌不仅完全施不出去,掌风都被压制回来了。

    不错,和柯搏虎的交手,就是两个字:压制。

    孟聪明觉得呼吸都不能自如,胸口如大石压住,喘不上气来。他的掌完全被封住,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躲闪,躲避。

    即使孤鸣鹤和晴明散人交手,也没有柯搏虎的刀这么吓人。

    确实,他的刀法里,功的成份少,速度和力量还有横扫千钧的气势才是关键的灵魂。

    这是战场上的武功,是杀人的武功,更是战胜敌人的凛然和气势。

    难怪柯家军数代威震边关。

    难怪柯云的剑也是勇不可挡。

    孟聪明完全受制,在刀风下不要说还击,甚至无从逃匿。

    他心里气的,他东躲西逃,感觉自己像个丧家之犬。

    打不过就打不过,被打得这么难看。

    幸好柯搏虎不会伤他,但刀气已经让孟聪明衣服破了若干处。

    要说孤鸣鹤和晴明散人,人家是互相震碎了对方的衣服好不好?

    柯大总管现在衣服完好整齐,孟聪明衣服快要衣不蔽体了。

    这时孟聪明才感觉到师父的厉害,他突然发现晴明散人在教他武功的时候,其实处处在暗示。孟聪明在高度的压制下很快调整了自己,在强烈如秋风扫落叶的刀风压制下,渐渐找到了闪避的方法。

    他调整了一下气息,尤其调整了一下身形,顺利躲过了几刀,不再那么狼狈了,孟聪明开始寻找反击的机会。

    是的,他就是这么贪婪而胆大。

    但是,他一露出反击的形迹,柯搏虎手上的刀,力量便更摧出几分,刀势更快,孟聪明简直觉得自己周身处处都是刀影。不仅衣服破了,脸上和手上裸露的部分都被刀气割的生疼。

    他知道自己没有生命危险,甚至,柯伯父连让他受伤都不会。

    但是,他从内心感觉到了恐惧,不是死亡的恐惧。而是面对气势千钧的强大对手的恐惧。

    他再次开始闪避各种刀势带来的死亡危险,这时,他对师父,不,晴明散人更更佩服起来。

    他在闪避之中却渐渐将原有的武功招式融会贯通了,那些分明是学过用过多遍的招式,竟然在此刻催生了新的效果。

    他有点不相信自己,便尝试自如如游龙般的使用自己那原本熟悉,却焕发出新的威力的招式,又是二十招避过,他又开始尝想要反击。

    却不想柯搏虎哈哈大笑起来:“小子,你可真贪!”

    说罢,他突然再次加强了刀风,一阵排山刀海的刀风袭来,孟聪明立刻像被巨浪冲击的石子,被冲得气都喘不上来,他连连后退,一口气憋在胸口,一时间他甚至觉得死亡临近了他。不是被刀砍死,而是被刀风憋死。

    就在他被憋到视线都开始模糊,张大嘴也喘不上气的时候,柯搏虎突然雷霆般,不是攻击,而是收刀。

    他高大的身形一掠而起。

    他第一次施展出了轻功。

第二十六章 树林后的眼睛

    孟聪明喘上了一口气,眼睛这才能看清东西。

    柯搏虎掠到空中,身式转换之际响雷般喝了一声:“接刀!”

    话音同时,手里的刀已抛向了孟聪明。

    孟聪明霎时明白了,他出手接刀,一个上步,刀已经横着向柯搏虎袭去。

    柯搏虎又喝一声:“好身手!”

    孟聪明被夸,像顿时被增添了巨大力量,刀带着全部内力,而内力竟然不知觉间倾刻间灌注在刀尖,刀尖弹出吓人的铮铮声,也一样雷霆万钧地横扫向柯搏虎。

    柯搏虎来不及转换招式,只能快速闪避,堪堪避开,啊了一声,孟聪吓坏了,急忙收刀。

    柯搏虎身形未稳却抬腿一脚,踢在孟聪明手腕上,刀飞了!

    孟聪明呆了,呆呆地看着柯搏虎

    柯搏虎高大魁梧的身体晃了两下,孟聪明吓坏了,急忙跑上去扶住他:“伯父……”

    话音未落,柯搏虎再次飞起一脚将孟聪明踢飞,落到五六丈开外的坚硬土地上。

    孟聪明现在,和那只被柯搏虎射下来的苍鹰光辉形象差不多。

    他这一下摔的,七佛出世,八佛升天,半天才顺过气来,看到柯搏虎已经站在他面前:“臭小子,没得胜就对敌人发善心?战场上你小命就没了!”

    孟聪明看着柯搏虎,眼中竟然湿了。

    柯搏虎这才将他拉起来:“战场上,不是要制住敌人,是要杀死敌人。那是个你死我活的战场。是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所在。”

    孟聪明低低的声音道:“聪明知道了。”

    柯搏虎噗地笑了,他听出孟聪明虽然这么说,心里还是藏着无限委屈。

    真的还是个孩子。

    必须是战争,用鲜血,才能让他成长。

    柯搏虎拾起刀:“你刚才将内力摧到了刀上。”

    孟聪明点点头:“以前是不能的,这次是被激发出来了。”

    柯搏虎微微笑道:“你师父是个不世出的高人,你是他最好的弟子。”

    孟聪明更委屈地道:“师父已经不要我做徒弟了。”

    柯搏虎怔了一下,哈哈笑道:“因为他已经将全部都教给你了,是你还没有完全激发出来。看,今天伯父就激发出来一部分吗?你叫我师伯吧。”

    孟聪明哭笑不得,这都是什么师父,什么伯父,个个完全不顾人家的感受!

    傍晚,到了吃饭时分。

    小乖儿着急地跑到柯云房间:“大公子,不好啦,小姐不见了!”

    柯云一惊:“怎么不快去找?”

    小乖儿急得快哭了:“我不敢让大人和夫人知道,府里都找遍了!小姐会武功,要是出了府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说着小乖儿急的哭出了声。

    柯云一呆。

    他和蓟州第一美女,也是第一才女,西巷苏家小姐的婚约确实已订下,重阳之前,是必须完婚的。

    竟然两对年轻人的命运,迅速就被定下了。

    苏家小姐叫苏绮云,正是饭桌上柯搏虎调侃夫人时提到的那一位。

    蓟州地处北方边关,民风淳朴,但远离繁华,地方偏僻,书香之气很是缺乏。苏家在蓟州是难得的学问之家,苏小姐才貌双全,更是温柔娴雅,在蓟州颇有声名。

    本来四年前,柯云十八岁的时候,柯夫人觉得他到了成亲年龄,正好在昭云寺巧遇苏绮云,交谈了几句。早就知道苏家小姐的声名,今日一见,更是十分喜欢这个十七岁的秀美女子,心中真是十分满意。看当时柯夫人欣喜的样子,随侍的丫环都猜到了夫人的想法。苏小姐虽然很是羞涩,但这样一门亲事,她心里也是不想拒绝的。

    没想到,几乎同时,柯云救下了柯灵,很快两个人就如漆似胶,颠覆了柯夫人最圆满的期待。更不想到了今天,情节突然另辟蹊径,苏小姐再次进入柯府的视线。

    婚约已成,孟聪明原来设计挺好的想法碎了一地。他肯签下婚约,只是为了这场战事是他不能左右的。

    放下笔,他对柯云说,将来有一天,他会亲手再签下退婚书。

    当时,柯云就缓缓而坚决地摇了摇头。

    他一时没有明白。

    现在他才知道,老狐狸总是棋高一招。尤其,是在做害人的事情的时候。

    孟聪明生气地说:“反正我是要退婚的,你两个都娶了更好!”

    看孟聪明气得要跳起来,柯云怔了一下也是无语。

    此刻听说柯灵不见了,柯云着了急。

    虽然他不能在这个敏感的时候总和柯灵接触。但柯灵的倔强他是知道的,如果不在府里,真不知道会干出什么。

    他对小乖儿道:“你在这里等,不要让别人知道!”

    小乖儿惶惑地点头。

    柯云出了府,接过仆从递过来的缰绳,跳上马,直奔蓟州城外。

    天色渐暗,柯云的眼力很好,已经远远看到了那片小树林。

    那是他们两人才知道的地方。

    柯云心急火燎,又加鞭打马。

    眼睛始终紧盯着那片渐渐接近的树林。

    果然,在林木叶隙间,在眼看要坠下的夕阳映照下,分明有红色的衣衫一角闪了一下,随即就不见了。

    他的心跳得更快了,似乎已经要蹦出来堵住他的喉咙,他想要喊却一时喊不出声音。

    他猛地加了一鞭。

    平日,柯灵是从不自己出府的。

    只有自己出征回来的短暂时间里,柯灵才会笑颜顿开,两个人一起走出总管府,在街里巷间闲逛,喝茶,享用各种好吃的美食。柯云会将柯灵喜欢的所有东西都买下来。等柯云再出征的时候,柯灵就会将这些东西都拿出来,一样一样地数着看。只有这个时候,她才会笑颜如花,腮边那两个红点更鲜艳,更添娇媚。

    这是蓟州城外很少有人知道的地方,却是最美的地方。

    尤其夕阳西下,晚霞在树冠上晒下一片红云的时候。这是他们两个人的世界,说什么都不怕有人知道,除了鸟儿呢喃。柯灵常常觉得,和柯云永远这样呆在这片美丽的林子里才好。这是她的童话世界,也是她的幸福世界。

    这些情景在极短的时间内在柯云脑子里闪过,坐下白色骏马一声嘶鸣,原来已经到了山坡下面。柯云勒住坐骑,双脚一蹬,人已经从马背上掠起。他一袭白色长袍,展动身形在傍晚的昏暗中急速闪过,如一只白色的大鸟飘飘飞起,又飘然而落,无声无息地落在了葱笼的山坡上。

    山坡上,树木中间的空地上。柯灵跪在草地上,地上是那个小包袱,几件绸缎小衣服摊在包袱皮上。

    这是她所知也仅知的过去。

    她以为可以不要这过去,有他就够了。

    可是,他竟然竟然,突然间就不是她的了!

    两行泪水顺着她秀丽的脸颊淌了下来。

    她本来就有一种凄清忧郁的美,此刻流泪的她,更是美得凄楚。

    他是她唯一最亲的人,也是她未来所有幸福的保证。

    现在,突然间一切都没有了。

    她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她又想了自己的身世。

    人人都有的亲生父母呢,为什么就不要她了?

    这些小衣服多小啊,曾经包裹在一个多小的娃娃身上。他们知道她这些年经受的苦,心里的痛么?

    月亮渐升,清冷的月光从树枝和叶子的间隙投射下来,在草地上形成斑驳的光圈,错杂跳动。

    她呜咽着,从腰间取下从不离身的紫竹箫。

    那是给她起名字的宁修道人送给她的,教会了她很多欢快的曲子。

    现在,她的欢乐,再也没有了。

    她拿着箫,开始挖起草地上松软的泥土,眼看着草地上出现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坑。

    她将竹箫放在一边,将包袱系好,小衣服不见了,只有一个端端正正的小包袱。

    她拿起包袱,迟疑了一下,泪水又滴落下来,她随即不再犹豫,将包袱放进坑里,又拿起箫,将泥土向坑中推去。

    她做这一切的时候,完全没有注意到,树后有一双阴鸷的眼睛在盯着她。那人显然功力深厚,柯灵完全没有感到半点异常。

    她刚推下第一缕泥土,那个身材高大,目光阴鸷的人从树林深处走了出来。

    靴子踩在草地上的声音在静夜中格外可怖,柯灵瞬间停了下来,不禁啊了一声。

    “青蒙,你在干什么?”

    阴森森的声音一响,柯灵吓得跳了起来,浑身打战。

    那个穿着灰色长衫,身材高大的人!

    花白的头发,刀刻般的皱纹,眼睛如鹰般锐利。

    他稳稳地站在那里。

    柯灵吓得退后了几步,后背撞到一棵大树上。

    她浑身都在打颤,用颤抖地声音道:“师父......”

    那人冷冷地盯着柯灵:“青蒙,你终于认得师父了。”

    柯灵脸色煞白:“师父……我……”

    那人闪电般出手,柯灵完全没有任何反应就被捏住了肩膀:“青蒙,怎么,你的养父养母让你不开心了吗?你的大哥又在哪里?”

    柯灵抖成一团,却突然倔强地小声道:“爹和娘对我很好,我再也不叫青蒙。”

    那人的瞳孔猛一收缩,用力一捏柯灵的肩膀,只听到骨头都咯吱咯吱地响,柯灵惨叫了一声。

    这人,果然就是北燕的前国师,柯灵的师父孤鸣鹤。

    他前次遇到绝好的机会,却无功而返,越想越窝火。

    心中的憋屈压抑不住,便破了一向的原则,冒险再次进入国朝境内,而且深入到了蓟州城外,一定要想办法将秘笈夺回去。

    他的眼睛喷出怒火:“你敢不承认自己叫青蒙,简直忘恩负义,别人说你脑后长了反骨,老夫不肯信收你做了弟子。今天才知道果然不假。”

    他又一捏柯灵的肩膀,柯灵痛得脸都白了,却咬紧牙,再也不肯叫出声。

    “你个忘恩负义的小崽子,我孤鸣鹤不杀徒弟,交出我的秘笈,从此滚到老夫看不见的地方!”

    柯灵脸色惨白,冷汗直冒,却仍然倔强地:“没有了!我扔了!烧了!怎么样!”

第二十七章 双龙搅鬼

    柯灵脸色惨白,冷汗直冒,却仍然倔强地:“没有了!我扔了!烧了!怎么样!”

    孤鸣鹤气得脸色铁青,柯灵之前做徒弟的时候就因为倔强无数次挨孤鸣鹤的揍:“好,你不仁休怪老夫不义了!你这个混帐种子,留在世上也是遗害人间!”

    他杀人还要给自己找个理由。

    孤鸣鹤虽然品行不端,一向为江湖和朝堂的正人君子所不齿,但他毕竟是和妙常大师齐名的一南一北两大武林颠峰人物,怎么也不能无故杀人。

    他找好杀人理由就付诸行动,抬起掌就朝柯灵脑袋击下,却故意慢了半拍。他知道柯灵的倔强与不屈服,但还留着一线希望,想着这小不是东西能一害怕把秘笈交出来,那是自己多不容易才得来的!

    就是慢这半拍救了柯灵。

    柯云正从坡下掠上山坡,他听到了孤鸣鹤和柯灵在说话,也看到孤鸣鹤出掌。

    他来不及拔剑,纵身掠起,双掌击出袭向孤鸣鹤。

    柯云剑法好,却不擅长内力,而且徒手对招更不是他擅长,可面对的却是如此可怕的敌人!

    但他顾不得这些了。

    孤鸣鹤本来还抱着一线希望,毕竟杀死柯灵容易,可秘笈就断了线索,那是他多少年的心血,还没悟出就让这小不是东西偷走了,简直岂有此理。

    他掌已击出,却瞬间发现有人在袭击他。

    孤鸣鹤果然不愧一代宗师,大吼一声,空中一个转身,单掌迎上柯云的双掌,另一只手却同时抓住柯灵一提,带着柯灵跃到空中!

    只听石破天惊、震耳欲聋的一声巨响,柯云被击得向后飞出去几丈远,重重地跌落在地上,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柯灵也被扔了出去。

    孤鸣鹤大怒,他不顾柯灵,瞪眼要看是谁搅了他的局。

    柯云挣扎起来,要去扶柯灵,孤鸣鹤却已经抢先飞掠到他面前,一双眼睛凌厉地盯着他:“呵呵,少将军。你白在柯家军呆了十几年,连点正常的判断力都没有,怎么不拔剑?”

    柯云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孤鸣鹤,你越界滋事,想要做什么?”

    孤鸣鹤气得简直要大笑:“我徒弟偷了我的秘笈,凭什么说我越界滋事?”孤鸣鹤武功虽高,脑子却跟不上。要不也不会在北燕当了一阵国师,就被人算计下野。

    柯云却趁他说话的功夫,将剑拔了出来:“好,孤鸣鹤,你给了我时间拔剑,我们再来。”

    孤鸣鹤顿时明白上当了,气得胡子都翘起来。但他知道柯云的伤很重,就是有剑,也无需担心。

    刚才他本来只用了三成力,觉察到有人袭击转瞬间便加成十成力。此刻柯云内伤绝对轻不了,况且他本身武功就不如自己,既然受了重伤,就算有剑又能如何。

    他一生自负得很,这会儿将柯云杀死了,柯搏虎就顿失臂膀。柯云在战场上的作用岂是一个普通武林高手可比的。此刻解决,省了日后多少麻烦。

    不过他还是太自负,竟然算计得刚刚好,他大吼一声,却只用了五成力双掌再次击出!

    想不到,迎面却是一股强劲的掌风,双掌互击,孤鸣鹤后退了好几步,心口一甜,暗叫不好。

    他不相信似的瞪大了眼睛。

    眼前哪是柯云,竟然是一个圆圆脸,白净面皮,眉清目秀的青年,看上去也就不到二十岁。

    青年也被震动不小,退后好几步,咳嗽起来。

    孤鸣鹤胸口难受,甚至很想揉揉。

    但他没忘了自己是北燕前国师,天下闻名的武学泰斗。

    他稳住身形,怒目对那青年道:“你是谁?缘何暗算老夫?”

    此时,柯灵已经爬起来,踉踉跄跄奔到柯云身边,哭着道:“大哥,你怎么样?”

    刚才柯云也强撑着出了手帮助孟聪明,他知道孟聪明绝对敌不过孤鸣鹤,哪怕他自己重伤在身,已经发不出多少力量,也拼了命的击出那一掌。但他的力量只是孟聪明的一两成,已经完全是强弩之末了。他早就知道孟聪明来了,虽然了解聪明天生的力大,但哪里放心他单独对付孤鸣鹤,所以拼着最后一丝力气,一起出手,再次被孤鸣鹤的掌力震动,内气翻滚,又口吐鲜血。

    柯灵吓坏了,扶起柯云,只惊叫着大哥,根本顾不上孟聪明和孤鸣鹤还在对峙。

    本来孤鸣鹤对付一个孟聪明也不成问题,但刚才和柯云对掌他就是临时转向加力,所以力气不能用到圆满,因为角度关系柯云又拼了命,所以内息也有些乱。不想随即又被柯云和孟聪明夹击,他只提了三分内力,用了五成掌力,结果被两个人一合击,再次震动内息,也是十分不好受。

    想不到以他一个盛名之下的武学大师,竟然被两个后生小子给了个下马威。

    但他老奸巨滑的很,知道必须赶紧离开此地,回去得好好调理一阵。

    不过这青年力气如此之大,让他十分惊诧。

    月亮被云彩遮住了,树林里刹时昏暗起来。

    孟聪明心说,这就不记得我了?不会吧……

    “小子,你力气大,可内力差得远着呢。”

    他果然好像完全不记得和孟聪明曾经在兀鹫峰见过,还在山脚下交过手。

    孟聪明哼了一声,其实他心里也十分不好过,比孤鸣鹤只重不轻,只是拼命忍着没吐血。

    他知道一但吐了血,就给孤鸣鹤知道了底牌,三个人都有危险。

    “你管我内力好坏,反正你现在打不了我了。”

    孤鸣鹤气得七窍生烟:“黄山派的功夫,别以为我看不出来。这个德性就出师了,苦松真是越来越没节操。”

    孟聪明突然有点明白

    他此刻用的是正宗黄山派功夫,没有用自己师父的功夫,大概这位大师是只认功夫不认脸的。

    孟聪明知道他在激自己发火,冷笑道:“这个德性还能打你呢,不行再来。”

    他心里其实已经上下乱跳了,这个时候,如果孤鸣鹤跑过来再给他一下子,他就被拍成泥了。

    孤鸣鹤一向虽然有韬略,却不会使心计,口拙语笨还十分多疑。听了孟聪明的话,反而有了顾虑。他一生武功少有人超过,今天吃了亏顿时胆小起来。

    于是立刻萌生去意,却故意恶言恶语道:“成王的小舅子吧,听说你和我徒弟订了婚约,怎么她只关心别的男人呢。”

    孟聪明脸立刻涨得通红,拳头也握紧了。

    孤鸣鹤心说:“骂晕这小子我赶紧走,留久了我也难讨公道。”

    他仰天大笑三声,结果触动内息,胸口剧痛,最后一声笑十分短促。他急忙双足用力,纵起身形,施了轻功便走。嘴里还道:“徒弟,师父等你大婚之日来喝杯喜酒,记得准备好你偷走的东西。老夫倒要看看,你到底嫁的是哪一个?”

    说话间,人已经掠走很远,却哈哈大笑着,但声音却越来越小。

    孟聪明无语,他愣了一下也走到柯云身边。柯云胸前的白衫已被染满鲜血,孟聪明跺脚:“柯云,你干嘛不拔剑,这有多危险!”

    柯云无力地道:“来不及了,我若不出手,他一带走灵儿,我轻功不行,就追不上了。我怎么能让他把灵儿抓走。”

    说话间,孟聪明也感觉到胸口疼痛,他按住胸口,走过去将坑里还没来得及掩埋的小包袱拿了出来。

    柯云心疼地问柯灵:“孤鸣鹤有没有伤了你?”

    柯灵哭得言不得语不得:“没有。大哥你伤成这样,干什么还问我?”

    柯云抬手将她散乱的黑发理好:“放心,只要大哥在,没有人能伤害你。”

    柯灵哭着说:“大哥,灵儿错了,以后再不乱跑给你添麻烦了。”

    柯云微笑地嗯了一声:“灵儿,我们赶紧回府吧。”

    柯灵将柯云扶起来在前面走。孟聪明胸口也痛得难受,却只看到他俩一通磨叽,自己还要拎着那个小包袱跟在后面。

    一时他心里顿生凄凉。

    柯云关心着柯灵,柯灵关心着柯云。

    自己关心着他们俩,可却没人理睬。

    柯灵已经知道与孟聪明订婚的事情。对于婚姻,她很明白自己没有发言权。但是,她以往都是完全相信大哥的,没想到这可怕的一天就这么来了,像晴天霹雳一样。

    连大哥都不能保护她!

    她的世界霎时就黑暗了,但她就是这么倔强。

    这件事情竟然没有击倒她,她用沉默来表示抗议,却对柯云说只要他好就可以。

    柯云心里想,我怎么可能好?

    但这个时候,他却不能再和她说心里话。这件事情,本身就是关乎战局的,他首要保证的,是不能影响大局。

    回去的路上,柯灵继续用沉默表示她的倔强,用倔强表示她对孟聪明的不接受,用她的不接受表示对孟聪明的冷淡,用她的冷淡表示她的心永远不会朝向他。

    孟聪明心里更是甜酸苦辣都搅在一起,他的胸口一阵阵的刺痛,他知道内伤也绝不轻。但他虽然平日随和乐天,遇到事情却只比柯灵更倔,就更不说话。

    只是一路看到柯灵对柯云无微不致,孟聪明还得拎着包袱,简直这回府的路是他一生中走过的最长最难捱的路。

    进了后花园,柯灵要送柯云回屋,孟聪明将包袱交给柯云,招呼都懒得打,转身就走。

    柯灵道:“孟公子,请等等。”

第二十八章 柯灵的身世

    孟聪明不能不站住脚,他转回身,却并不说话。

    柯灵看着他道:“孤鸣鹤没有认出你,是因为你没有用上次和他对招的武功。他这个人,永远只记得武功,不记得人。”

    孟聪明倒吸了一口冷气,果然如此!

    他只是大胆臆想,却不料竟是事实。

    只这一吸气,却牵得胸口又痛起来,他不由就捂住胸口。

    柯灵看到了,却假装没看到,继续道:“但他一眼就认出你用的是黄山派功夫,孤鸣鹤就是这样。”

    说罢,她不再和孟聪明说话,对闻声而来的丫环采月道:“快去煮调息汤,送到大公子和孟公子屋中。还有补血丸。”

    她随即柔声对柯云道:“大哥,我扶你回房间,喝了药赶紧休息吧。”

    孟聪明怔怔地看他们走远,心想,好吧,吃药还算没有把我忘记。这时小菊过来道:“孟公子,大小姐让我照顾您回房。”

    孟聪明吓了一跳:“不用,我腿还是好的!”

    说罢气气地走了。

    第二天,柯云已经好多了。孟聪明过来看他,闷闷地道:“我们打乱了孤鸣鹤的意图。他除了要秘笈,其实同时在试图寻找刻铁石,但是用寻找秘笈掩盖他真正的目的。这也说明北燕不是没有防备。”

    柯云嗯了一声:“你果然思维敏捷-不会向我也收一文钱吧?”

    孟聪明哼了一声:“你根本不是一文钱序列里的,你是要抬高价格杀富济贫序列里的。”

    柯云笑了一下:“我哪有那么有钱,我挣的是工薪。”

    他从桌上拿起那个小包袱交给他:“不说笑了,这是她和亲生父母的最后一点联系,有机会你帮她。”

    孟聪明接过:“她昨天对我说孤鸣鹤的事情,是批评我对孤鸣鹤了解的太少,功课做得不够吧。”

    柯云的伤不轻,好在他年轻体质好,服了药好得很快:“哎,以前怪我有意无意不让你们多接触。”

    孟聪明又笑了一下:“如果只是为了了解孤鸣鹤,你又为什么会阻止我们接触?”

    柯云也笑了,他拍了孟聪明后背一下。

    孟聪明被拍得咳嗽起来,半晌才停下道:“我也内力受损了好不好。”

    柯云嗯了一声:“我明白。”

    他停了一下,看着屋顶突然悠出一口气:“十四年前成王大婚那天,我趁宫中防备不严,偷偷进入清心阁。当时,已经触到了刻铁石……”

    “什么?”孟聪明惊叫了起来,“分明……”

    柯云道:“不错,那只是装着刻铁石的盒子。我一拿就知道是空的,知道不好,赶紧要退后。却不想一个黑影向我压过来。”

    孟聪明眨眨眼:“难道不是袭过来吗?压过来是怎么回事?”

    柯云想笑,可一咧嘴胸口痛得要命,他急忙忍住:“确实是压过来,我只有九岁呀,个子小。清心阁只有一盏长明灯,灯光微弱。那个人的影子映到墙壁上简直是个巨人。我立刻拨出短刀,他却一手攥住我的手腕,另一只手抄住我的腰带,将我扔到了宫墙外。”

    孟聪明嘴巴张成o型:“你的武功这么不济啊?”

    柯云又要笑,勉强忍住,指住孟聪明:“还想不想听?想听就闭上嘴。”

    孟聪明赶紧闭嘴。

    柯云又道:“我当时也是这样想的,觉得是自己太小,武功不济。”

    “后来这些年,我的记忆总是不停闪回,其实不是我不济,是那人的武功真是高的可怕。他扔我的时候,还同时下了我的短刀,插在我的腰带上,一气呵成。他根本完成没有将我当成一个可以对抗的敌人。”

    孟聪明也想到那天晚上,自己同一时间正在国相府,也遇到一个可怕的人玉怜珠。

    听到柯云讲起,冥冥中,他觉得这同时出现在皇宫和国相府的两个人,似乎有点什么联系。

    如果从他的推断来讲,玉怜珠在柯云进清心阁之前已经得手,拿着刻铁石赶到了国相府了。那么在柯云之后来取刻铁石的人,是谁呢?

    但是,显然就是这个扔柯云的人,杀了所有在场的侍卫,伤了甄受商。

    恐怕甄受商是目前唯一见过这人真正武功,而且还活着的人。如果不算柯云的话。

    突然,孟聪明像想起什么看着柯云:“咦,你虽然当年只有九岁。但这些年,你一有时间就走遍名山大川寻访各种武功,对这个人的武功,没有一点更多的了解么?”

    柯云道:“果然是你,这些年我寻访武功,就是想知道这人是什么来路。当年没有感觉,现在回想,他用的不是他本人的武功,他的内力极强,但不是正宗武学的发力方法。应该,”

    他停了一下:“是一种邪功。”

    孟聪明啊一下,这真比武侠小说还玄幻:“其实,我感觉玉怜珠的武功,也并不很正。是和孤鸣鹤的正宗武功相反的一种。”

    柯云看着孟聪明:“所以你说,他们两人间,似乎有一定的关系?”

    孟聪明嗯了一声:“玉怜珠抢在那人之前拿走刻铁石,动机我一直没有找到。现在觉得,玉怜珠冒死留着这个东西,其实也让那些想靠刻铁石做文章的人,那份贪欲之心被遏制了。”

    柯云轻轻哦了一声,随即笑道:“你果然脑子很够使。如果玉怜珠如你所说,那扔我的人,也就是对刻铁石有私欲的人,我们不知道他是谁,玉怜珠知道。但也有另一种可能,就是玉怜珠是坏人,那就不能以此来度那个抢盟约的人了。”

    孟聪明道:“他一刀就杀了所有侍卫,已非良善之辈。”

    柯云点点头:“还是你脑子反应快。”

    孟聪明又道:“我还有很多事要做。有些事情,结果出得晚了,也一样会有不可挽回的后果。”

    他长出一口气:“你休息好了,我先走了。”

    他拿起那个包袱,正想走,突然像想起什么,将包袱放在桌上,打开。

    里面,是一件粉色缎子的小花衫和小裤子,刺绣精致,因为一直都珍藏,竟然也没有变旧,还像新衣服一样。

    孟聪明的心跳了一下。

    柯云道:“这是柯灵和她的身世的最后一点联系。也是她迄今能找到的最早穿过的衣服,看起来也就是两三岁小孩穿的。”

    孟聪明点头:“你要我查她的来历吗?”

    柯云摇摇头,却又点点头:“其实我很早就查过,这是十几年前京城最流行的式样。而且不是普通店里能买到的,是在一家叫丽锦行的专供皇家和权贵穿用的绸缎庄专门定制的。但当时的制衣师父和绣娘都已经不在了,帐本也散失了,所以不知道是给谁家做的。”

    孟聪明骇然:“柯云,你这不是等于知道她的身世了吗,为什么不索性查到是谁?分明不难。”

    柯云低下头:“到了那一步,我突然退缩了。我不想知道她是谁。你知道,如今朝中,基本都站在韦都一边,惟一对爹爹肝胆相照的,就是孟叔叔,却又故去十几年了。我知道爹爹这些年在朝中有多么孤掌难鸣,幸好还有成王。所以不论怎么样,爹爹都不愿意将成王往坏处想。”

    孟聪明呆了一下:“我明白,”

    孟聪明明白,柯云是担心柯灵的父母如果是柯伯父的敌人……显然当离结果很近的时候,柯云断然停止了,他决定自己全力照顾好柯灵的一生,做守护她的那个人。

    想到成王,孟聪明突然理解了柯搏虎的难处,姐姐的难处。

    但他仍然不想接受,难道这些不是成王应该做的吗?要不是柯搏虎和父亲当年全力支持,以韦都的独断与残暴,成王的命能不能有都不一定。

    成王现在磨磨叽叽,无非一是觉得成功了未必推他登基罢了,二是以现在的实力对比,很大结果是不能成功,那就小命都堪忧了。

    当然这是各方讳莫如深的,但以柯家军数代对国朝的忠诚,即使成功,柯搏虎基本不可能将现在的皇上处置掉。所以成王才更不起劲吧。

    柯云看他似乎神思又飞了,便注目看着他。

    孟聪明猛醒,冲柯云笑了笑:“我知道了,你放心。”

    他拿好了包袱,出了屋。

    柯云心里笑了一下,他从不提醒这个突然陷入遐想的小兄弟,他对他,就是大哥对小兄弟的关爱。虽然孟聪明从不肯叫他一声大哥。

    孟聪明挟着包袱朝自己的小屋走,心里却在想:“我才不会告诉你她的父母是谁,永远都不会告诉你。”

    柯夫人的房内,陈设典雅稳重。

    铺设都是精致的绣花绫罗,但颜色庄重沉稳;桌上的瓷器摆设,也很精美端庄。虽然不奢华,却一看就是大户人家。

    她给柯灵梳好整齐的发髻,又仔细梳了两条细细的长辫子,柯灵看起来顿时秀丽中又带着灵秀。

    柯夫人不由发自内心地笑了一下,这个养女,眉目如画,秀丽天成,一双眼睛亮得像天上的星星,确实美得能打动人心。

    可就是脾气怎么那么犟呢?

第二十九章 黄昏约会

    她让柯灵起身,又将她永远挂在胸前的那块晶莹润泽的羊脂玉平安牌摆摆正。这才对孟聪明道:“你们都订婚啦,又是武将人家,没有那么多讲究。既然伯父派了任务,就好好去做。灵儿是个聪明的孩子,还熟谙北燕的文字和风俗,她最能帮上你。”

    说罢柯夫人从头上拔下一枝镶嵌着一颗莹白的大珍珠,做工精致却式样朴素大方的金钗。这枝嵌珠金钗虽然不奢华,却是柯夫人平日最喜欢的,也和柯灵的平安牌一样,从不摘下。这是当年柯搏虎送给年轻妻子的礼物。虽然柯家军在蓟州掌军政大权,但对年轻的后代子弟管教很严,不许奢华也没有很多钱。当年柯搏虎也是用了自己的积蓄买了这枝钗送给年轻的妻子,所以柯夫人特别珍视,自从嫁到柯家就钗不离身。此刻,她替柯灵正正地将钗插在发间,顿时给她秀丽的脸添了几分富丽和生动:“小小年纪的女孩子,老这么素净。如今有了人家,也要稍微打扮一下才好。”

    柯灵心里难过,知道这是养母将她就这样交给这位年轻人了。她不能说什么,只能顺从地行礼谢过。

    孟聪明陪着柯灵一起出了柯夫人房间:“柯姑娘,玉怜珠将秘笈放到你身上,从此你们再没有见过吗?”

    柯灵垂下眼睛:“我一直当她是亲人一样,不知道她叫什么玉怜珠。”

    孟聪明觉得和她说话,简直比和玉怜珠本人说话还困难:“可你现在知道了啊。她将秘笈放在你身上,又将嵌珠绿缎鞋换给你,根本是为了能逃跑在陷害你。”

    柯灵一脸的不耐烦:“是啊,她变成坏人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她了,如何告诉你?我轻功不如她,武功不如她,易容不如她,去哪里把她变给你看?”

    “易容?”孟聪明猛地震了一下:“你说她易容?你看到过吗?”

    柯灵竟然丝毫不紧张:“当然,她最后是易了容才从孤鸣鹤手里逃脱的。否则以师父的武功,怎么会让她跑掉?”

    孟聪明下意识地:“她易成了什么?”

    柯灵明显不耐烦了,大声道:“她将绿缎鞋给我穿上,就消失了。但孤鸣鹤手下的人全都认识她,她不易容怎么可能跑得出去。我这样分析不对吗?”

    孟聪明被她吓住了,不由退后了两步,像不认识似的看着柯灵(其实他本来也确实不了解她)。这真的不是个一般的女孩,他对她了解得太少了。在这样的近乎争执之中,她竟然能回答得滴水不露。

    柯搏虎告诉过孟聪明,当初柯灵就是因为太聪明才被孤鸣鹤视为可造之才,收为关门弟子。但柯灵倔得像根棍子,死也不肯好好学。而孤鸣鹤倔得像个驴子,气起来就打她,打得非常狠。后来柯搏虎收养了柯灵,也一样喜欢她的聪明,专门请老师教她读书。结果她又让柯府上下大跌眼镜,不仅不肯好好学,先生批评一下,竟然仗着会些武功将先生撂个大跟头。后来就没得人能教她了,也因此柯夫人不很喜欢她,总觉得女孩子怎么能没个女孩子的温柔样子。倒是柯云出征归来,教教她读书写字,也教她些武功。也奇怪,柯灵就只听这个大哥的,只要和柯云在一起,就乖乖的。时间长了,少男少女,情愫顿生,柯云经常出征在外,在家时间短,又太惯着柯灵。结果是书没教多少,武功也没学出来,两个人倒是迅速投入爱河了。

    孟聪明长长地出了口气。

    他暗暗地道:“玉怜珠。其实她一直是孤鸣鹤的目标,只是忌惮柯搏虎和柯家军,孤鸣鹤并不敢太轻易进入国朝境内。玉怜珠多年不在江湖现身,是不是还要躲什么其他凶恶可怕的人?但她为什么又要突然现身,冒险袭击自己呢?”

    以在无比凶险的情形下,玉怜珠和他交谈的仅有的几句话,他明白是自己的身世令玉怜珠对他有恨意。但又因为他的身世,尤其是父亲的原因,玉怜珠又放过了他。到底,他和她,有着怎样的过节呢?

    孟聪明筋疲力尽地回到房间,现在他和姐姐离得十分近。但他仍然很生气,完全不想去见姐姐。

    成王妃很是惦念弟弟,常亲自做些点心让宫女送过来,但孟聪明仍然不去见她,叫也叫不过去。她暗自道:“别人不理解姐姐,难道聪明你也不知道姐姐有多为难么?为什么就不能懂一点事呢?”

    孟聪明将成王妃送来的精美点心放到一边,拿出那本秘笈。翻开之后。还是那些小人儿,那些招式,和那些不认识的北燕文字。

    他呆了一下,还是到总管府前院去找柯云,至少先有人帮他把这些北燕文字翻译出来吧。

    没想到,快走到前院时,正遇上小乖儿。

    最近这段时间,小乖儿似乎对他正经起来。他觉得是因为与柯灵订婚的事情,小乖儿觉得没有指望了,受了打击,便对他再没有从前那种暗含情意的样子了。

    但他没有细想,毕竟她对他,也只是一个多说过几句话的少女。

    “小乖儿,你这是要去哪里?”

    小乖儿停下来,干干地说:“去取大小姐的汤药啊,天气快热了,药减了些份量,但还是每天都要吃。”

    孟聪明道:“小乖儿,我有事想和你说。”

    小乖儿有点吃惊,又似乎有点不情愿:“公子有什么事?”

    孟聪明道:“吃过晚饭后,你有空没有?”

    小乖儿眼睛睁大了,这问话,确实能让人有多种理解和想象。但她随即抹搭下眼皮:“噢,我们做丫环的,哪有空不空的。小姐什么时候叫我,就什么时候马上服侍。就算小姐睡了,要水喝,要……”

    她本来想说要起夜,但又觉得实在不雅,“要加被子,减褥子,换枕头,开窗,关窗,挂帐子,掀帐子,我都得马上应答呀。”

    孟聪明哦了一声,心说您真繁忙,这还真是有情绪了,便道:“大小姐对你那么好,你吃过晚饭请会假,她总不会不答应吧。府里那么多丫环的。”

    小乖儿眨眨眼:“那要看公子是有什么事情了,小乖儿十天才有半天假,可以出一下府。请假,对小乖儿也是大事的。”

    “哦,”孟聪明有点尴尬,又觉得有点好笑,“反正,我是想问你些事情,不方便在府里哦。”

    小乖儿想到八成是大小姐的事吧。但她是个情窦初开的女孩,并不想拒绝和孟聪明谈些微妙的话题。

    她想了想:“好吧,那就答应公子。”

    孟聪明很高兴,不由露出腮边一对好看的酒窝,“那就城外那个有棵大槐树的山坡。就大槐树下好了。”

    小乖儿又噢了一声,孟聪明摇摇手:“一会儿见!”

    他快走到通往前院的月亮门了,突然像想起什么,停下脚步,回头对小乖儿道,“路很远,叫个马车去吧,回头我付车钱。”

    小乖儿这才露出点笑容。

    她一笑很好看,真是个清秀可爱的娇小女孩。

    那棵大槐树是蓟州有名的地标植物。

    出了东城门,放眼望去,一个秃秃的山坡上,一棵特立独行的大槐树巍然而立。

    确实巍然,因为太高大了,据说柯云的爷爷的爷爷镇守蓟州的时候,大槐树就已经矗立在那里了。

    小乖儿坐在大槐树下的草地上,淡黄色的上衫,湖色的绸裙。

    女孩都是爱美的,晚上的天气很冷,她却穿得单薄。

    她坐在山坡上,伸直双腿,薄薄软软的绸裙勾勒出她双腿优美的曲线。

    她个子不高,身材娇小,但身材比例很好,很是匀称优美。

    小乖儿不自觉地笑了一下,然后略有焦急地东张西望。

    孟聪明还没有到,她在想,怎么突然大小姐就会和孟公子订亲了呢?哎!

    她向蓟州城的方向看过去,两个红玛瑙耳坠轻碰着她的两腮。

    幕色中的大道笔直伸向远方。

    这是一条偏僻的大道,一到傍晚便一个人也没有。

    “小乖儿,你在看什么?”

    小乖儿下意识地抬头,一看是孟聪明,高兴地笑起来:“孟公子。”

    孟聪明的脸色却似乎罩了一层霜。

    这让他平日随和平易的样子,陡地添上了些冷峻,竟然比平日更有几分魅力。

    小乖儿睁大了眼睛,有些羞搭搭的样子。

    这个地方,这个时间,傍晚的太阳正坠下去,城外的风光,神秘而又浪漫。

    确实容易让人产生许多美好的联想。

    “你最好不要动。”

    小乖儿脸色顿时变了。

    她还没反应过来,孟聪明已经出手捉住了她纤巧的手腕。

    “玉怜珠,你作妖还不够吗?刻铁石在哪里?”

    小乖儿的脸色骤然变得青白,她想动,孟聪明却攥她手腕攥得很紧。

    他知道玉怜珠的武功,或许无法和孤鸣鹤相比,却是很毒辣的招式。

    但他还是低估了玉怜珠。

    那次遇到踩高跷的玉怜珠有惊无险,或多或少影响了他的判断力。

    小乖儿,不,玉怜珠的神色顿时变了,再也不是那个清秀可爱的女孩。她咯咯冷笑一声,笑的同时翻腕,孟聪明顿时觉得一股阴湿的劲儿不可阻挡地袭来。

第三十章 可怕黑影

    他心叫坏了!因为他快攥不住她了。

    是呢,为什么要独自一个人挑战玉怜珠?

    “你真的不要动才好。”

    一个声音从玉怜珠背后响起。

    她立刻知道自己的后颈大动脉被人拿住了。

    “你在我家住了这么久,竟然没有发现你的本来面目,真是灵儿太善良了。”

    玉怜珠冷笑一声:“柯云,你家国朝官员当久了,就是这么目中无人。你发现我做什么?我可做过什么坏事?”

    柯云低喝一声:“你陷害灵儿,就该死!”

    玉怜珠哈哈大笑,声音尖利吓人,将树上停的乌鸦都吓跑了,呱呱地飞远。

    “若不是我养育她,她早就冻饿而死了。难道不该报答我吗?”

    她又斜睨了孟聪明一眼:“你们两个人就想制得住我?先看看自己几斤几两吧!”

    她暗自提气,突然娇小的身体又一缩,柯云顿时觉得自己的手快要拿不住她后颈的大穴,而孟聪明用力攥着的她的手腕,也像要脱手而出。

    柯云和孟聪明不约而同“啊”了一声,这一惊非同小可。想不到他们两个联手拿住她却仍然无法控制住她。她竟然能在被拿要穴的时候缩身脱离。孤鸣鹤的功夫是刚猛明正一类,而玉怜珠就是阴险毒辣的邪功典范。

    柯云和孟聪明也同时提气,将力量和气息都灌在手腕上,打算加力控制住她。

    玉怜珠咯咯一声冷笑,身子一缩又一扩,这下柯云和孟聪明都掌控不住,两人不由自主站立不稳,向两边跌倒过去。

    就在玉怜珠堪堪要脱手的一瞬间,突然又一个声音道:“你真的真的最好不要动!”

    同时玉怜珠感觉自己的头顶大穴也被拿住,这下她真的不敢动了。柯云和孟聪明也赶紧重新控制住她,两个人都出了一身冷汗。

    瞧笑天哈哈大笑起来,一手按在玉怜珠的头顶上:“看看,我老瞧才是决胜因素嘛。否则你们两个现在很危险哟。”

    孟聪明低声道:“玉怜珠,刻铁石在哪里?”

    玉怜珠突然放声大笑,声音极其可怖:“凭你们几个,也想要传说中的刻铁石,”她脖颈不能动,却露出不屑的神色,“你们杀了老娘便是!”

    柯云冷冷道:“当时,以你的武功,盗取刻铁石怎么可能有把握。你是赶在所有人之前,潜进宫中先拿到了盟约,对不对?之后的几股势力,互相斗杀,却不知刻铁石早已没有了。”

    玉怜珠哼了一声:“这算我玉怜珠的得意之作又怎么地!任什么皇宫大内,老娘也是来去自如。”

    说罢,她大笑起来,笑过之后冷冷地看着孟聪明:“姓孟的小子,我玉怜珠活到今天,也活够了。刻铁石?对不起没有。你们争抢刻铁石,为的是什么?还不是对北燕抱有幻想。告诉你孟聪明,你……”

    她还没有说出来。

    但孟聪明已经想到之前玉怜珠对他的数次威胁,甚至还想暗害自己。他知道关键的时刻到了,急道:“你想说什么?”

    玉怜珠冷笑一声:“知道你心里转什么主意,我现在就告诉你……”

    孟聪明紧张到了极点,而柯云和瞧笑天也手腕加力,按紧了玉怜珠。

    眼看玉怜珠就要说出来,突然暗夜中远处传来一声轻微的脆响。

    因为夜晚寂静,那声音虽然轻微却格外清晰。

    玉怜珠的脸色一下就变了。

    随即传来几声蜂鸣。仍然是微弱而清晰,十分可怖,甚至让人联想到远古洪荒时代的静灭。

    一个黑影扑地飞掠而起,似乎将月亮都遮住了。

    随即黑影飘忽地从夜空中划过,旋即消失。

    如果不是亲眼看到,简直好像这个黑影从来没有出现过。

    柯云和孟聪明对视了一声,汗毛都竖了起来。

    玉怜珠突然身体一挣,凄声大叫,声音十分凄惨,像要劈裂了一般:“不!不……!”

    就在同时,她像被什么打中了,人向后倒去,身上的衣衫片片碎裂,如蝴蝶般纷纷飘洒到夜色中。

    而柯云、聪明和瞧笑天三个人也被震开。三个人都跌出七八尺远,急忙止住脚步跑回来看玉怜珠。

    几个人顿时傻了,只见她身上寸缕不着,已是完全赤身露体,口中一股一股吐着鲜血,却一时不知道她伤在哪里。

    孟聪明惊惶之际,突然想到玉怜珠若死,刻铁石的线索便断了。他急忙问道:“刻铁石在哪?是谁害的你?”

    玉怜珠抽搐着,眼睛已经突出,半句话似乎也说不出。

    这时,突然一个愤怒带着哭腔的的声音道:“你这坏人!你为何逼她?”

    孟聪明一下愣住了,却没想到竟是柯灵。

    柯灵奔到玉怜珠旁边,眼泪一下掉下来,她脱下自己的斗篷盖在她身上:“你不要着急,我带你回去治伤。”

    玉怜珠喘息越发急促,她勉强抬头看了一眼柯灵,眼中全是恐惧。

    柯灵伸手扶住她:“小乖儿,你别怕呀,有我……”

    玉怜珠喘作一团,三个男人竟然也都手足无措。

    想不到玉怜珠静默颤抖一阵,却突然间发力,人纵身跃起,裹紧了柯灵给她的斗篷,跌跌撞撞掠走了。

    柯灵被撞得向后倒去,柯云急忙扶住她。三个人大吃一惊,待拔脚去追,却发现玉怜珠虽然重伤,轻功却还是比他们强得多。刚才她抽搐之间,显然也是在积聚内力。

    三个人中瞧笑天有神偷之名,轻功最好,他不甘心,飞身掠过去,却发现仍然和玉怜珠的距离越来越远。

    孟聪明急道:“快回来,追上你也打不过她!”

    此刻他还想到,那个伤了玉怜珠的人更可怕,他出手分明是在阻止玉怜珠说出真相,必然和他们是对立势力,至少不是友军。

    瞧笑天恨恨地掠回:“眼看就要……真是!”

    孟聪明拍拍他:“事情比我们想的可怕多了,这次注定得不到结果的。”

    瞧笑天突然道:“杀他的人,是不是你来蓟州路上,杀死平民女子威胁你的人?”

    孟聪明道:“不可能!那些人连玉怜珠的武功也比不上!”

    瞧笑天挠挠脑袋:“的一伙的人。”

    孟聪明给气的:“你一次说完不好么,真是岂有此理。”

    玉怜珠走了,肯定再不会以小乖儿的面目出现在总管府。

    而且她显然被伤到内脏,是否能活命也不好说。

    一向淡定的柯云都不淡定了,他也变了脸色:“除了灵儿,就我和她接触的多,竟然完全没有怀疑过。”

    柯灵道:“她不会伤害我!”

    柯云怔了一下,拉住柯灵的手。

    孟聪明只好当作没看见。

    将柯灵送回总管府,三个人不能不再聚在一起。

    他们三人,身份不同,却在面对同一个难解的谜。

    瞧笑天哎了一声,对柯云道:“少将军,幸会啊!能和少将军联手出击,瞧某盗生中又添浓重的一笔啊。”

    柯云忙抱拳道:“在下多谢瞧大侠,不过,”柯云笑道,“从前是瞧大侠总不肯给柯云面子的,今日是在下很荣幸。”

    瞧笑天浑身抽了抽:“千万别!我是小偷你是官家,瞧某明白自己的身份。但是说到玉怜珠,你一个只会战场刀兵相见的正经少将军,怎么会了解江湖上插圈弄套的事情,认不出玉怜珠很正常。但有一件事情很奇怪,”瞧笑天摸摸头,“她确实不是一个成年女子的身材,看上去总觉得小了些。”

    孟聪明皱眉道:“这个恐怕要问柯姑娘。”

    瞧笑天哦了一声:“你现在越问,她好像会越讨厌你哦?”

    他提醒孟聪明,却也不敢说让柯云去问。总之他们三个人之间的关系现在太拧巴。

    孟聪明搔搔头皮:“玉怜珠关联着很多人和事,她一旦失踪,好多线索就完全断掉了。”

    柯云道:“玉怜珠其实说得不错,她除了生命危急的时候陷害过灵儿,其他时间从来没有暴露过江湖身份,也没有见她做过坏事。她隐藏的太好了。”

    孟聪明叫起来:“她怎么没做过坏事?她将毒针扎到我腰上,幸好我的腰带厚好不好?”

    瞧笑天挠挠脑袋:“我白天刚去荡肠生那里看了看,那狗还没死呢。好像还挺能吃。”

    孟聪明气得一脚踢过去。

    瞧笑天又道:“原来那日,我看到绿鞋一闪,就是小乖儿。她一直在故意和你接近。”

    柯云道:“玉怜珠为什么要和聪明故意接近?”

    瞧笑天道:“对呀,她为什么要和你故意接近?冒着暴露的危险?”

    静默了一刻,孟聪明突然叫起来:“你们别都看着我呀?我怎么知道的说?”

    一早上,孟聪明就被柯搏虎叫去了,此刻这位柯大总管还没有开始议事,连柯云都没来呢。

    孟聪明一进议事厅,除了柯搏虎,就只看到一个人。

    柯灵。

    她身穿紧身习武装,绛红丝绦束出纤细的腰枝,窈窕又健美,别有一种风致。

    孟聪明一下就晕了。他心跳起来。

    她为什么就这么好看得动人。

    另外,柯大人简直像钻到他心里的虫一样,随时知道他想看到什么。

    他上身抱拳躬身施礼:“聪明见过柯大人。”

    柯灵也站起来。

    这位毕竟是她的法定未婚夫。

    但她既不需施礼,也不需开口说话,站起来在那里亭亭地便好。

    柯搏虎简短地道:“玉怜珠既然失踪了,我们现在又只有这一条线索,就让灵儿帮你。”

    孟聪明躬身答是,然后等着柯搏虎继续说。

    柯搏虎却道:“还不快去怎的?我马上要议事了,给你的时间已经用完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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