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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美味罗宋汤     金鳞开txt下载     金鳞开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六零七 倚剑东冥势独雄(8)

    就在大明朝野认为朝鲜的事已经尘埃落定的时候,陈德却再次做出了一桩让人惊讶的事。

    他在所有人都没有防备的时候,用收罗来的商船,运载了三百明军,由茅适率领,登陆济州岛。

    济州岛是一个长方形的大岛,南北宽七十里,东西宽一百五十里,为朝鲜第一大岛。朱慈烺前世陪客户去过一次,那时候已经是世界知名的旅游胜地了。此时的济州岛却还是个海外荒岛,主要用途是流放罪人,以及养马、采珠。

    济州岛有三处李朝的行政中心,其一是济州城,另外两处是大静县和旌义县。在这三座城池之外,还有九个浦作为屯戍点。在李朝的标准设置上,济州岛作为对抗倭寇的第一线,非但有三个司的正兵,还有十个水战所和二十五个烽火台、三十八个烟台。

    朝鲜一个司也是五百人,三个司就有一千五百人的战兵。然而从丙子胡乱至今,济州岛上的防御近乎废弃,三个司能有二百堪战的牙兵就了不得了。就算按照一千五百人满额来算,要分散这么多个防御点,想固守一千八百四十六平方公里的面积,简直是痴人说梦。

    若不是德川幕府的闭关锁国政策,济州岛恐怕早就被倭寇占据了。

    陈德敢以茅适率领三百明军登陆济州岛,当然不是军力上的优势。

    而是带路党。

    李朝与大明几乎同时立国,都是从蒙元统治下解脱出来的苦孩子。看看大明在崇祯十七年前的状态已经十分苦逼了,李朝比之大明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天灾人祸之下,百姓苦不堪言,商人也是不甘于自己的利益被官僚侵吞。

    党争,官商。国产流失,兵力衰弱……李朝的一切问题与大明并没有两样。

    西浦金家正是其中之一。

    他们并不算朝鲜三大商帮中的主力,如果勉强算来,与京商尚带些香火。在崇祯初年,金家家主金万镒在济州岛养马,开创了家业。如今他的子侄仍旧经营着济州岛的十个马场。是朝鲜重要的马源。

    同样的马匹卖给不同的客户价格也是不同的,后世商人喜爱的国家采购在如今这个世界并不讨喜。金氏知道大明的马价几乎是李朝收购的两至三倍,当然更乐于将马卖给大明。唯一的障碍就是李朝在济州岛的牧使,因为严格来说,无论是马还是马场,都应该是国家的。

    为了获取更大的利益,更明目张胆地将国有资产私吞,金氏没有什么纠结就做了晋商当年做过的事。

    卖国。

    金氏摸透了济州岛的布防,并收买官吏。只要陈德肯出兵占据济州岛,金氏可以买通李朝朝臣对此视而不见,保证将岛上良马都卖给大明。此外还愿意献金十万两,作为明军的军费。至于前往济州岛的商船,自然也是金氏帮忙联络。

    陈德和赵启明等人都觉得这是开疆拓土的好机会,更何况一开始不用打出大明的旗号,对外只说是海寇。如果朝廷震怒,将岛一扔。撤兵回来,权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李朝就算知道真相。难道还敢向大明讨要个说法么?

    充其量就是弹劾陈德罢了。

    陈德如今是死猪不怕开水烫,麾下兵员跟个把总一样,就算被弹劾又能怎么样?大不了再回大明修路去。

    等朱慈烺拿到朝鲜方面的密报,并通知内阁的时候,茅适已经占据济州岛全境快一个月了。

    吴甡召开了内阁会议,直到会前五分钟还没有看到陆素瑶过来。知道皇太子并不打算旁听,不知觉中心情轻松了许多。

    作为一个传统士大夫,吴甡自知不是杨慎那样仗义死节的烈臣,也明白自己不可能成为张居正那样的能吏,更不可能去做夏言那样的权相。想来想去。自己恐怕只能成为张四维、申时行这样的成稳之相,帮大明度过由内而外的转型期。

    能够清楚认识到这点,吴甡也就知道自己该如何做了:紧跟皇太子的步伐,让大明从内稳,转向为外扩。

    在一干阁臣之中,比他走得更远的是孙传庭。到底是曾经督师上阵的猛人,也曾劫富养军,虽然与皇太子之间平淡如水,暗地里却是情投意合。

    与孙传庭有类似经验的蔡懋德看似个苦行头陀,身为一国宰辅,家中竟然也不蓄养歌姬美婢,简直是清官的楷模。谁能想象,他在内阁也是个主战派。大约是因为丢土之耻,蔡懋德对于扩张领土的欲望丝毫不逊于皇太子。

    另一方面,蒋德璟蒋阁老和袁继咸袁阁老则是治内派的旗帜。

    虽然蒋阁老一度赞成开拓南洋,袁阁老也因为江西瓷器出口的获利支持南洋公司,但本质上两人都更偏重于将国库银花在内政治理,改善民生上。黄淮工程可是个无底洞,用再多的银子都不够。

    周应期周阁老从未表态过站在哪一边,属于和稀泥的中间派。不过他现在主要负责民部工作,在为太子殿下开拓四野的大志努力研究大规模的人口迁徙方案。从这点上说,一个辽东已经让他精疲力竭了,恐怕不乐见再多出来一个朝鲜。

    吴甡作为首辅,又是众人皆知的皇太子心腹,自然不能轻易表态,只能徐徐诱导。

    “济州岛距离倭国这般近,肯定要受倭寇骚扰吧,让朝鲜人自己抵御便是了,何必惹出这等事来。该治这陈德‘擅起边衅’之罪!”蒋德璟是敢跟崇祯皇帝当面顶嘴的人,众阁老刚刚落座,他便大声说起了占领济州的不是。

    孙传庭身为次辅,不便与排名第三的阁老赤膊上阵,只是干咳一声。老好人蔡懋德适时而上,道:“济州岛大小足为一府,而且岛上有良马、弓矢之产,如今国内畜力奇缺,正是一个补充啊。”

    袁继咸摇头道:“上周湖广才来消息,彻底剿灭了最后一支楚镇乱兵,如今正是要安顿百姓的时候,几次三番拓地千里之外,非社稷之福。”

    孙传庭见吴甡看他,清了清喉咙,道:“武功有七,丰财正在其中。占领济州之后,开设市舶司,截取朝日海贸,正是丰财之道。若是不开源而谈安民,国库有再多银子都经不住这般用度。”

    他看了看蒋德璟,又道:“去年黄淮治理已经花了三百万两,成效如何且不说,今年工部提报的预算更大,恐怕光是一个济州还不够呢。”

    蒋德璟回道:“成效为何不说?去年黄淮水患得以控制,沿河百姓数以千万都免遭水厄,三百万两难道不值?”

    孙传庭本就是虚晃一枪,当下道:“所以今年的银子从哪里来?”

    “济州不够,那是否还要连同日本一起打下来?”蒋德璟反问。

    孙传庭正要说“未尝不可”,吴甡已经轻轻敲了敲桌案,停止了内阁阁臣之间的争执。

    相比国变之前,阁臣之间的关系似乎越发差了。想当年吴甡跟周延儒在内阁几乎撕破脸皮,却也没有这般针锋相对过。最多就是在崇祯皇帝面前各说各话,阴一下政敌罢了。但也不可否认,这种在会议上的争执要比以前一团和气的政争强许多。起码大家都互相认可是君子,是大明的忠臣,而非陈演、魏德藻那样的乱臣。

    说起陈演和魏德藻这对辅臣,听说有京师士子将他们比之宋时四奸,请求铸成铁像跪在忠烈庙前,遗臭万年。

    吴甡又看了看坐在蔡懋德上首的周应期,见周阁老没有开口的意思,便道:“诸位,与其讨论该不该占据济州,不如想想如今出了这事,该如何善后。”

    “治陈德擅起边衅之罪,撤回兵马。”蒋德璟重复了自己的看法。

    吴甡微微摇头:“军中司法自有格局,此事还要看大都督府的意思。”

    “若是大都督府不点头,我等莫非还要看他们脸色?”蒋德璟颇有些激动:“如今莫非已经是的晚唐时候,武夫当国!”

    孙传庭干咳一声,道:“慎言。”

    “索性等大都督府的都督们来了再议算了。”蒋德璟余气未消,又指向吴、孙二人:“阁臣岂能一味事上,置国家安危于不顾?”

    “有兵部钳制,恐怕也难有藩镇之祸。”孙传庭道:“反倒是放权都督府,正是吸取国变的教训。我煌煌大明,难道需要提防武将,乃至于步弱宋后尘么!”

    历史积累越多,就会发现可摆的事实越多,怎么听都是有道理。这点从周应期的反应上就能看出来了。在蒋德璟说话时,周应期一脸忧患,好像有切身之痛。换了孙传庭反驳,他又面色凝重地颌首不止,看似十分支持。

    至于具体可行的方案,还要等几位阁老将不满的怨气都发泄完了,最终达成统一的基调,然后才能下交部议,制定可行方案,呈交预览。这个过程说起来简单,但要达成合意,却是个水磨功夫,有时候一桩事体讨论个数日都是正常的。

    如今每日里报到内阁的国家大事,少时三五件,多时十余件,由此可知阁臣们的工作量有多大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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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零八 倚剑东冥势独雄(9)

    金鹏图原本已经做好了在大明经商一辈子的打算,却因为济州岛的风云突变,让他的人生走向了另一条道路。他恐怕一辈子都忘不了京师六月的闷热中,一位来自朝鲜的亲戚带来的消息。

    “希望你能通过大明的科举,成为外派济州的官员,为家中做些贡献。”那位亲戚自然也是姓金,同时也带来了五千金,作为金鹏图在京师运作的资用。

    金鹏图对金氏实在谈不上感情,因为他是庶出子。在朝鲜儿子随父姓,却随母亲的社会阶层。譬如父亲身为两班贵族,如果母亲只是个贱民,则孩子仍旧是贱民。

    这点上金鹏图十分向往大明没有阶层的社会,而且据他所知,贵族家的庶子,无论母亲地位如何,都不影响自己的地位。就连大明皇帝的母亲出身都不怎么高贵,仍旧不妨碍他们统治这个伟大的国家。

    不过,金鹏图对“金”很有感情,所以他很高兴能够被抛弃他的金家认可,并且快乐地收下了这五千金。

    崇祯二十二年七月,经过一个月的苦练汉语,金鹏图终于取得了大明甲等文凭考试,这也是以他的能力可取得的最高文凭。

    如果说仅仅凭着几个妓女的教育就考中生员,那金鹏图也实在有些逆天,更何况大明的正牌科举虽然没有禁止外国人报考,但需要的户籍和保人实在是迈不过去的门槛。

    有了甲等文凭之后,金鹏图还需要通过四夷馆的汉语口语考试。皇太子十分看重翻译工作,所以除了京师的四夷馆,还在各地设有分支机构,一样称为四夷馆,但归于鸿胪寺直管。

    各地四夷馆主持的汉语口语考试。说是内容一致,实际上却是大相径庭。比如杭州四夷馆是以江南官话考核,福建的四夷馆考的是闽南官话,广州的四夷馆考白话……只有京师四夷馆才考京师官话。

    金鹏图只会说京师官话,也是毫无选择余地。他很担心各种敬称是否会因为男女不同而有别,更担心地位低下的妓女是否有独有的语言习惯。让自己不经意间在考官面前丢脸。

    七月初十,丁卯日。

    金鹏图一早起来,洗漱完毕就坐在亭子里“养神”。直到仆人前来报时,他才最后检查了一下衣裳,确定没有失礼的地方,方才踱步出门。

    他用五千金在东江米巷的会同馆附近买下一套两进的小宅院,方便与住在会同馆的朝鲜使节往来。仆人倒是金家从朝鲜带来送给他的,不用他花一分钱,那人看起来也颇为老实可靠。

    现在金鹏图唯一缺少的就是娇妾美婢。这一个月里流连花街柳巷也的确让他有些腻味了,打算通过考试之后就去采买两个。

    金鹏图脑子里一边胡思乱想,一边走过了上林苑监。一路上绿树成荫,排列得笔直。这在早年间的大明也不多见,乃皇太子掌政之后推行的新政,要将自然景色引入城中。据说是因为他笃信道教,又是天尊下凡,要打造人间仙境。

    相比之下朝鲜的城市实在憋屈干涩。又脏乱不堪,完全不能跟大明并论。

    一念及此。金鹏图很担心自己的未来。如果真的去了济州为官,岂不是再看不到大明的人间仙境?而且济州那是流放罪官之地,谁愿意去那里为官!

    ——或者就找个机会留在大明?反正金氏与我没有什么亲缘。

    金鹏图心中暗暗下了决心。

    “你是何人,就这般往里硬闯?”门房拦住了金鹏图,两侧宛如天兵天将的卫士也倾斜长枪,怒目而视。

    金鹏图连忙收摄神魂。一揖到底:“罪过罪过,小生是来参加考试的士子。”

    “士子?”门房轻蔑地看了他一眼:“凭证呢?”

    金鹏图连忙取出准考凭证,递了上去。门房检查完毕,这才让开一条路,让他从中门旁的小门进去。

    金鹏图进去之后才发现自己竟然算是迟到的。

    早有诸多各国学子聚在前照到正堂之间的小院里。以各自口音找人说话,也算是临阵磨枪不快也光。金鹏图发现这些学子中有安南人,有琉球人,还有南洋诸夷,最罕见的是竟然有个穿着蒙古服饰的大汉夹杂其间。

    其他身着汉服的外国学子,很自觉地抵触了他,没人与他说话。

    此时,距离开考时间还有半个时辰。

    金鹏图不敢乱走,只是拿眼打量周遭。

    四夷馆东西两厢前搭出了一排竹子隔开的考棚,前后贯通,顶上铺着苇席,室内只有一张矮几,地上也是席子。看来无论是考官还是参试的考生,都得席地而坐。这种坐法在大明是正坐,出席高端的礼仪场合仍旧遵循这种上古的习俗,所以坐姿也是考核内容之一。

    这对于习惯了箕坐的朝鲜男人而言,真不是一个好消息。

    又过了些许时候,几个老军开始在院子里布置帷幕,并且来得早的考官也出现在了廊檐之下。他们都是年不过弱冠的年轻人,腰杆挺得笔直,微微昂着头,相互间品评着这次的考生,颇有些居高临下的味道。

    当然,今日他们是考官,比之考生自然是高的。

    三声钟响,一个老军站在正堂之前,放开喉咙喊道:“时辰到!凡诸考生,各备身凭,闻号以进!”

    下面的各国考生顿时鸦雀无声,静静听着老军叫号,生怕错过。

    金鹏图也颇为紧张。他听说口语考试大约是十中取三,这里五十余人,算来只能取十五个,竞争压力还是有些大。

    随着帷幕之后人影晃动,十二个考官入座。

    不一时,老军大声喊出了一个个号码和姓名字号,其中不少都是标准的汉人名字。金鹏图知道这是在朝鲜经商的汉人子弟,先以朝鲜话骗取签证,然后再以外国人的身份考学入仕,可说是一条捷径。

    ——大明也不管管!

    真正的外国人看着这些浑水摸鱼之辈,眼中喷火,心中不爽。

    大明却是没办法管。

    市舶司的签证官不可能进行细致有效的背景调查,所有文件都是朝鲜官方出具的身份证明。而这种证明在朝鲜是明码标价,反正对地方官又没有坏处。

    反过来说,这种行为对大明朝廷的损害也不大。因为分配给外籍官吏的职位都是低级的吏目岗位,上升空间不大,主要是一种同化手段。考满合格的话,更多还是派往台湾、辽东、朝鲜任职,至于其实际是明人还是朝人,并无分别。

    而且按比例录取只是考生中流传的谣言,是对礼部公布录取比例统计的误读。每个考官手里都有一份口语问答题库,随机抽取,并且有严格的标准化评分,只要评分合格自然就能通过,不存在优中选优的事。

    当然,具体规则也没必要跟他们说那么清楚。

    在漫长的等待之后,金鹏图终于听到了自己的号码和名字,连忙上前行礼,跟着导引老军穿过幔帐,进了一间考棚。因为走得快,金鹏图还能看到前面考生离去的背影。

    他的考官是二十上下的年轻人,嘴上刚刚开始蓄须,显出几分稚气。考官比了个请坐的手势,木板在手,盯着金鹏图正坐的仪态身姿,开始评分了。

    金鹏图小心翼翼地收束神情,行礼如仪。不过他一时紧张,双膝一软,几乎是噗通跪倒在考官面前,不由心头一抽。

    考官却没有笑意。

    这种双膝同时落地叫做“跪”,不是“坐”,是要扣分的。

    “君且自陈。”考官悠悠然道。

    金鹏图没想到口语考试非但是考口音,还要讲究吐辞,心中更加紧张了,结结巴巴道:“在下姓金,名鹏图,表字、字、适南,本籍朝鲜国全罗左道……”

    考官侧耳听着,手中炭笔已经在薄薄的木板上画了一个叉叉,表示他在陈述中已经出现了一个用语不合于惯例或是失礼的地方。

    ——不过他的字倒是起的不错,是从《逍遥游》里取的吧。

    考虑到这点,考官又在一旁重重点了点一点,算是加分。

    金鹏图还在努力收罗言辞,浑然不知自己花了五十文制钱找街头算命者起的字已经为他增加了一个分数点。

    在自陈之后,考官又考了一些当今大明的社会知识,以及他对大明的认识、看法,完成了第二阶段的考核。

    第三阶段是由金鹏图从纸盒中拈取一张纸片,根据上面的言语进行分析阐述。这些纸片上有唐诗宋词,有四书五经,还有杂曲话本……不管说得对错,只看是否能够自圆其说。

    这是最容易落下分,也是最容易博取考官好感的环节。金鹏图挖空脑袋回忆成语和典故,终于看到了考官脸上露出笑吟吟地表情,轻松不少。

    考官的笑容却未必是因为用词用得漂亮,有时候单纯是因为一些成语错得离谱。

    从考棚里出来,金鹏图顿时重重松了口气,看到侧门外有人懊恼不已的样子,故意装得云淡风轻,好像刚刚经历了一桩不值一提的小事。

    其实无论考得如何,都只能静待结果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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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零九 倚剑东冥势独雄(10)

    “上面的意思是,凡参加了四夷馆试的外邦学子,只给三等考评,尽皆录用。”黄睿雪坐在主座上,召开司内会议。现在文教清吏司的管辖权越来越大,只要关于考试和学校的事就能送到她手上来。

    吴甡作为首辅,当然不可能每天来礼部坐堂,整个部务都落在了黄睿雪肩头。

    司里职权大了,人手自然也需要扩张,以至于一个司开会就得借大堂,即便如此还坐得满满登登。

    “黄主事,咱们这边好说话,但如果日后吏部给出‘才不堪用’的评语,咱们的考成也要拉下去的。”一个操着南方口音的文吏语带幽怨,暗道女官都太好说话,上头说什么就是什么,丝毫不知道为自己的权益争取一番。

    这的确是女官的通病,更体谅大局而不介意牺牲自己。

    不过这次却是某些人多虑了。

    “这回不出分数。”黄睿雪道:“只分优等,合格,尚需努力三类。正是吏部那边的要求,有备案的。尚需努力那一类的外邦考生,日后出现问题不算咱们的过失。”

    底下抱怨的声音这才杜绝。

    吏部这么做当然是有其原因的。非但京师四夷馆的考试如此,浙江、福建、两广等地的四夷馆一样拿到了吏部的文移。主要原因是济州、台湾、辽东三地的官吏实在难以凑齐。吏部铨选名单几乎都空了,却还是不够用。

    反正都是抄抄写写的工作,让琉球人去台湾、朝鲜人去辽东,异地治理,既可以培养人力,又无关大局痛痒。

    惟独济州岛上汉官的比例最重。

    为了巩固统治。岛上朝鲜人连书吏都不能担当,最多做做工头和翻译。从官员到吏员,统统从大明本土调派。因为同样是化外之地,又地处孤岛,面对倭寇,济州官员的在正常薪俸之外还有额外的“海岛津贴”。日后也可能推广到台湾和海南等岛屿。

    金鹏图拿到了“尚需努力”的考试凭证。听说是最后一等,大约是明人婉约的说法。他反倒因此松了口气,以为自己可以安然地居住在北京了。谁知吏部很快就追了一份委任状来,委任他去辽东海州县城担任书吏。

    这还不如去济州岛呢!

    金鹏图很想逃避不去,但在大明这个官本位社会,官吏非但是一个特权阶级,同时也是一种对国家的服务。凡是不理会吏部征辟的人,要么有本事在家当一辈子的宅男,若是被抓到逃避服务。仍旧还是去那些地方,但就不是当官了。

    至于济州岛上的三位民政主官,却是从一个地方选出来的。

    苏州。

    首先济州岛正对江浙,所以直接选派南官比较方便。

    其次,苏州昆山县的吴荪菖因为粮仓一案,表现出了忠贞和廉洁的优秀品格,应当受到嘉奖。但吏部反对尚未考满就直接升迁,这不是用人之道。正好济州需要一个知州。对于吴荪菖而言是连升三级,只是在海外罢了。

    济州可不是散州。而是与府并行的直隶州,下辖大静和旌义两个县,知州为从五品品秩,考满回来便可以直接去布政使司任职了。

    吴荪菖原本官瘾并不大,但经历了济留仓一案之后,才发现在大明做官。品秩太低实在太危险。而且适逢明主,正是一展抱负的时代,何妨拼搏一番,看看能走多远。于是他硬是忍着晕船的痛苦,也接下了济州知州的委任。

    充当他手下两个县官的也不是外人。正是当日与他同舟共济的鲁玮、杨祥。这两人年不足弱冠,已经当上了从七品的一县正堂,可谓春风得意。

    更让吴荪菖得意的是,前往济州的海船是浙江水师远航日本的大号福船。船大在海面上自然平稳,使得吴荪菖的晕船病都轻了许多。而且从崇明出海到济州,航程比天津到崇明还短,受的苦也就少得多了。

    随行而去的还有浙江水师的三十艘战船,以及海军大学学员操纵的二十艘教学船,看上去也是浩浩荡荡。三十艘战船上还有一千新兵,五百讲武堂出身的士官生,以及一百名武备大学的新军官。

    他们将归属于都陈德麾下,成为组建朝鲜师的骨干。

    朝鲜国王李淏则收到了一封斥责文书,责怪朝鲜国内不修兵备,导致海寇霸占岛屿,祸乱沿海。如今大明提起大军,替朝鲜扫清了抢占济州岛的海寇,但是为了避免一而再再而三地发生这种劳民伤财之事,济州岛以及朝鲜海域的其他外岛防御,还是交给大明来处理。

    李淏莫名其妙丢了一干海岛,心中自然很不高兴。他想起光海君时代对大明的抵触,以及他哥哥昭显世子曾经对大明的不屑,认为朝鲜可以成为一个独立于明、清两国的第三方势力……

    理想虽然是好的,但实际操作起来却根本不可能。

    根据辽东朝鲜人传回来的消息,大明灭满清只动用了数万人而已,当年势不可挡的东虏胡兵在大明的火铳火炮之下不堪一击,最终逃到了海西之地,摇尾乞怜。

    要想与大明对抗,那不是在自寻死路么?

    李淏又想到了近在眼前的江华岛,现在看看让给大明驻军似乎并不是一个好主意。尤其是岛上还有自己的侄子,昭显世子的嫡子,别说军力上是否能够跟大明对抗,就是在法统上也弱了一筹啊。

    因为金氏在朝中的活动,朝鲜官僚都一致认为大明这样做对朝鲜有利,何况大明也没说不能继续流放犯人去济州岛,这等于替朝鲜承担了不小的负担。至于关键的马匹问题却没有人提及,反正自己家里不缺马就行了。

    被白白打了一记耳光的李淏只好借酒消愁,索性将政务交给了亲信大臣,自己过着醉生梦死的昏君生活,以此来麻醉丧权辱国带来的隐痛。他好像回到了沈阳,只是这回整个朝鲜都像是一座牢笼。

    ……

    崇祯二十二年八月初一,吴荪菖到达济州,看着济州城一丈多高的城墙,良久无语。

    “这是城墙?”同行的杨祥惊讶道。

    “这连围墙都不算吧。”鲁玮也不住摇头。

    如果济州城都是这等样子,那么属下的大静和旌义两县就更加可想而知了。

    “墙不在高,”吴荪菖摆出老大哥的姿态,“关键是咱们要信得过驻留岛上的一千虎贲!”

    想到军纪严明的军队,杨祥、鲁玮两人都有了一丝底气。

    吴荪菖自己却是中气不足,因为三人之中只有他知道这“一千虎贲”的真相。

    他们是大明第一批试行征召的义务兵,只接受了三个月的军训,还从未见过敌人的血。

    不管怎么说,反正从这一天开始,大明正式恢复了对济州的统治,隶属于山东布政使司。

    ……

    大明以文教立国,并不是一个尚武的朝代。

    这点上其实从文人的配饰和消费上也能看出来。

    先秦两汉直到魏晋,士人必佩刀剑。到了唐宋,文人也还有佩剑佩刀的习惯,北宋时一柄好倭刀价值千金。而到了明代中期之后,折扇的价格一路走高,街上尽是拿着扇子调戏小娘子的小白脸,佩剑在不知不觉中就消失了。

    人民没有了尚武精神,又见军户就连乞丐都不如,自然不愿意涉足行伍。如今通过募兵制度能够招募的兵员已经越来越显得枯涸,尤其是国土沦陷时还可以用大义来招募勇士,而现在更多的人不认为有从军的必要。

    从崇祯二十年的时候内阁其实就在讨论这个问题,又担心过早实行义务兵役制度会导致百姓对户籍制度的排斥,再次出现“逃民”,这才一拖再拖。一直到二十二年年初,才最终确定在统治基础最好的山东东三府试行。

    即便如此谨慎,还是出现了乡民自残逃避军队征召的现象,这无疑让内阁伤透了脑筋。

    不过在另一方面,因为受教育程度的提高,自觉履行兵役的士兵大多受过蒙学教育,比之最早的东宫侍卫有更强的文化基础,不用在训练之余还被训导官拉着补课。少数乡学毕业的士兵还被报送进了武备大学,从此走上了另一条出路。

    虽然百姓不愿意当兵,但对于当军官却不排斥,谁不知道军官的待遇已经超过了文官,真正是一人为军官,满门有荣光。

    “职部等希望进行一次全国巡查,主要针对各州县征兵工作推广查证。”身佩上尉军衔的训导官抱着厚厚一摞文案,内中是各州府需要的选派的人员,经费预算等具体细节问题。

    秦良玉从接手征兵工作之后就没有好好睡着过,也知道地方上推广义务兵役制度很有难度。但皇太子殿下为此特别召开了御前会议,内阁六位阁老和大都督府四总部都督同聚武英殿,在崇祯面前展开讨论,做出决议。复国之后,这样高规格的会议还是第一次出现,足见其重要性不可小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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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百十 弓箭行人各在腰(1)

    张二狗从船上跳了下来,刚走出码头就看到一个硕大的牌子,上面写着“公车站”,还画了个大大的箭头。他在心中琢磨了一下“公车站”的意思,大约就是可以坐车吧。

    在他投军之前还从未见过这事物。

    五年了。

    从崇祯十七年背着家里拿了户口出去投军,五年来他没日没夜地想念家中父母,以及那个颇受偏心的小狗子。五年来,他也经历了许多战阵,亲手割过战场上东虏的脑袋,看过种种残虐的场面。现在终于活着踏上了山东大地,心中感慨万千,却又有些害怕。

    这便是训导官说的近乡情怯吧。

    张二狗按着腰刀,身穿摘取了肩章的军装,走进了公车站。

    十七年从军而退伍的老兵数量并不多。

    很多人运气不好,没过多久就阵殁了。还有些人运气略好些,只是伤残,也就早早安置回乡当个教官,或者识字的话还能当个县尉。至于那些运气好的老兵,或是苦心读书升了军官,或是操训成绩优异转了士官,都在军中混得如鱼得水,谁也不肯退役。

    大都督府也不舍得让他们退役,皇太子殿下提出一年扩一个军,这些人正是军中骨干,焉能放走?

    张二狗却属于不上不下的罕见人物,全军跟张二狗相似的人也没多少。其中一部分选择留在了辽东,取了分配的土地过上地主的生活,以至于真正回到山东的人极少。此时此刻,张二狗走在公车站里,一身红色军装醒目非常,称得上是万褐丛中一点红。

    登州港主要是军港,公车站里的车不多。通往各个城市的车次也都十分有限。张二狗转了一圈,都是些陌生的地名,不禁有些迟疑,寻思着找人问问。他这挠头的模样正好被一旁的车老大看到,那车老大老家真定,曾被东虏逼着剃过头。所以对兵士颇为感念。他叫道:“小哥,去哪儿?”

    张二狗一偏头看到了那车老大,如获救星,道:“我要回潍县家中,只不知该怎么走。”

    车老大道:“这儿没有去潍县的车。从这儿最近的就是去平度,等到了州城,再找车去平度。”他说着将手中马鞭朝伙计手里一塞,跳下车辕,道:“走。我带你去。”

    张二狗也毫不疑心,喜滋滋地跟着车老大快步从马车中穿梭而过,很快便走到了车站出头。车老大也不敢站在车道上,放过了两辆车后,终于朝一辆缓缓驶来的双马马车叫道:“秦二哥,有事求你!”

    那马车上的车夫朝车老大招了招手,大声道:“甚事?”

    “带这小兄弟去平度,他刚退伍回来。路不熟。”车老大把张二狗往前一推。

    张二狗略带尴尬,不知道是不是也该叫一声“二哥”。

    “上车。”那车夫已经近了。用马鞭敲了敲后面的车厢。

    张二狗好歹也是受过军训的人,并不需要这行驶缓慢的马车停下,先将行李扔了上去,旋即自己一撑挡板也跳上了车。这车厢里并不是客人,而是一疋疋绑好的棉布,上面还写了“松江”二字。

    “多谢老哥!”张二狗从车厢里朝那车老大行了个礼。却是下意识地军礼。

    那车老大原本多豪迈的人,登时手足无措起来,期期艾艾喊了一声“走好”,惹得周围人看了纷纷笑了起来。

    秦家二哥的车在过门的时候停了一下,填了一张表。两个胸前别着的名牌的稽查还上车检查了一下,做了记录便抬起了横杆,放马车过去。张二狗原本还有些紧张,等见到这样吃公粮的才彻底放下心来。

    “小兄弟,来喝两口不?”秦二哥用马鞭敲了敲车厢,大声喊道。

    张二狗正独自坐着无聊发呆,索性爬了过去,身形麻利地的攀上了左侧的副驾位置,叫了声“哥”,接过酒葫芦就喝了一口。

    “到底是当过兵的人,身手不错啊。”秦家哥哥眯眼笑道。

    张二狗见他一脸横肉,还带着一条疤,笑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缝,怎么看都不像是好人。不过内心中却又兴不起对他的警惕和排斥,只能归结为自己多心了。更何况这哥哥说的话让张二狗颇为自豪,浑然忘了自己在营中只是个辅兵。

    “我以前做贼时伤了腿,否则也去当兵吃粮了。”秦哥爽快地报了自己家底。

    “做贼?”张二狗只是意外,并不介意。他知道很多人都做过“贼”,王翊王辅臣不也是流贼出身么?其实说穿了就是被裹胁的流民,算得了什么?

    “是呐。我还是谢将军的亲兵,跟他投了皇太子。就是最后一仗伤了腿,又修不了路,管不了人,种不了地,当时恨不得死了算求。还是一个太监过来,说是腿伤了可以赶车啊,这才学的车把式。”

    张二狗一听,忍不住道:“你跟官军打过仗?只伤一条腿算是运气了。”

    “哪敢是官军!”秦哥吓了一跳:“是其他的贼寇。那是好几年前的事了,你知道鲁西剿匪的事吧?”

    “好像听说过。”

    “那时候山里都是贼寇土匪,谁都不服谁。”秦家哥哥喝了口酒,吐气笑道:“结果皇太子天兵一来,都乖乖归顺了。当时想着还心有不甘呢。如今看看却是三生有幸,能过上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安稳日子。”

    “秦哥成亲了?”张二狗问完就觉得有些失礼。这秦家哥哥看起来都四十开外了,若是在没成亲,岂不是骂人家老光棍?

    秦家哥哥果然撇了撇嘴道:“嘿,你这话听的,我都说了有老婆孩子,还问这儿!”

    张二狗脸上一红,道:“小弟不会聊天。”

    “哈哈哈,当兵当的吧。”秦家哥哥大笑起来,又问道:“你呢,家里给说媳妇没?”

    “还没。”张二狗又苦恼起来了。如果不当兵,恐怕孩子都会到处跑了吧。

    “不急不急。”秦家哥哥道:“现在谁家不赶着把女儿嫁给当兵的?听说你们在辽东打过仗的,都有一块地?”

    “我是一军的,去的晚,只有一百五十亩。”张二狗说得有些心虚。一百亩的基础地,五十亩的服役年数地,他等于拿的是最低一档。当了五年兵,竟然连个士官都没有混上,张二狗对自己也有些不满。

    那秦家哥哥却是惊叹道:“这么许多!啧啧,你咋不留在辽东呢?”

    “爹娘都在老家,反正辽东那地就算不种也有地息。”张二狗优越感油然而生,将辽东农垦公司帮着种地的事说了。

    “啧啧,难怪现在人都说到了辽宁饿不着。原来都是在帮你们种地啊。”秦家哥哥叹道。

    张二狗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呵呵笑了笑,又问道:“去辽东的人多么?”

    “多!怎么不多!有地有饭吃哪里不去?”秦家哥哥道:“我小舅子一家去年把山东的地卖了。就几亩山地的钱,在辽东买了三百亩的好地!那土都能捏出油来!”

    张二狗自从拿了辽东的地之后,特意去研究过的土地,比在家时候还要上心。他知道虽然辽东的土地看起来比别的地方发黑发油,但真正上好的黑土却在沈阳还要往北一二百里,几乎就在海西了。

    因为东虏逃到了海西,所以那片地方并不太平,是重点的屯戍区,地价低得几乎白送。

    “那小子也是个狠人儿。”秦家哥哥感叹道。

    “辽东也就冬天冷点,其他也都还行。”张二狗安慰道。

    秦家哥哥没有说话,显然是陷入了沉思。

    张二狗又问起了赶车的营生,想着日后自己若是吃不了下田的苦,大可以也买辆车给人送货。非但可以到处跑,还饿不了饭。

    “这活计的确可以做。”秦家哥哥说起赶车的生活,却也一腔感慨:“尤其是路修得好的地方,那走起来叫个舒坦。不过也挣不着大钱。人家大商号都有自己的车马行,不用公车。这车这马养起来都是开销。万一路上再坏了,那可就赔大了。”

    “公家抽头么?”张二狗又问。

    “倒是不抽,不过若是不小心运了违禁品给查出来,这饭碗可就砸了。”秦家哥哥指了指后面:“所以我都只接公家的活,好处是不怕查。坏处就是没人押车,不管饭。哈哈。”

    张二狗听了,心中暗道:看来哪一行都有个门道,这活计未必自己就能干得了。唉,日日盼着退伍回家,可回家之后又能干什么呢?难道真的得下地干活?自己也吃不惯地头的苦啊!

    再说了,家里的地有父母料理已经足够了。自己参合进去也是打打下手,过几年等小狗子长大了,家里父子三人三个壮劳力,那地也不够吃啊。唉,早知道还不如留在辽东呢。海西那边虽然更冷些,但是地好,有便宜,该换过去。

    张二狗心中暗暗后悔。

    “这一路的饭我管了。”

    张二狗决定还是多问问如今乡间的情形,感觉这五年间家乡的变化实在太大了。

    秦家哥哥也不推辞,赶车的动力越发足了,话篓子一开,侃得张二狗头晕目眩,眼花缭乱。(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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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一一 弓箭行人各在腰(2)

    从东往西走了半日,路上的行人和车马也多了起来。两旁时不时就能看到民家开的饭肆、宿处。还有些靠路边的民居上挂着牌子,上书“食宿”两字,已经显出一副太平景象。

    不过秦家哥哥对此嗤之以鼻,并不停留,而是到了一家驿站方才勒马下车,叫伙计过来清点车上的货物,然后用驿站的大锁将车厢门锁了,车入库,马则牵到后院洗刷吃料。

    “这里以前是官家的地方,干净,量足,虽说贵些,却安心舒心,出门在外最省不得这几个钱。”秦家哥哥对张二狗解释道。

    驿站改革也是皇太子新政中的一部分,但是两极分化实在太过严重。在繁华商路上的驿站被人挣破了头,往偏远僻静地方的驿站却半死不活,入不敷出,只能靠朝廷拨款度日。

    朱慈烺原本想以皇家资本经营驿站,打造大明的经济型连锁酒店,其实并不是最上策。

    站在大明皇室的高度,有限的资金肯定要投入事关国计民生的根本资源领域。经营酒店实在是在无人接盘的情况下而准备的下策,既然有人愿意经营驿站,那么正好让朝廷从这里收取行会费,贴补亏损地区的驿站。

    张二狗跟着秦老二进了驿站,回想起当日自己投军时住的客栈,心中不免觉得反差极大。这里窗明几静,五七伙客商各据一桌,安静地用餐。小二笑脸迎人,掌柜的在柜台里拨打算盘。清算账目。

    “两位只是用餐?”小二上前见了张二狗的军装,又补道:“鄙店能划账。”

    张二狗离开辽东的时候觉得异地取款太不靠谱,更不知道自己家乡是否有银行营业所,早就将这五年的积蓄都取了出来,换成钞票带在身上。此刻他终于可以大大方方道:“我会现钞。快挑些新鲜蔬菜并肉、鱼各来一份。要打理干净。”

    那小二最喜欢做军士的生意,知道他们军饷丰厚,非但舍得用钱,打赏起来也是大手笔,当即低眉顺眼地下去准备饭菜了。

    秦二选了一张靠窗小桌,正好方便两人用餐。道:“生受兄弟的了。”

    “一餐饭值得什么。”张二狗豪气道:“哥哥赶车辛苦。等会走时再叫打壶酒。”

    “那忒好了!”秦二的一双小眼睛又眯了起来,见张二狗不住打量这驿站,就连房梁都不放过,又问道:“兄弟在看什么?”

    “这梁上连蛛网都没有。店家还真是下力气。”张二狗道。

    秦二挑了一双筷子递给张二狗。道:“朝廷有个衙门叫卫生总署。专管这些事,一旦被抓住了不合格,轻则整改。重则罚款。上头这般着力,下面哪里敢偷懒。”

    “这倒是。”张二狗道:“不知道盘这么个店要花多少银子。”

    “这可不是小户人家的买卖。”秦二猜张二狗就算有钱,也不过是几年当兵的饷额积蓄,家中难免逃不脱小户人家。否则哪里还需要搭便车,早就有人等着接了。

    正巧小二过来倒茶,也低声道:“钱财还是小事,朝廷查得忒紧!厨子的指甲长一些都要罚钱。尊客们都说要弄干净些,殊不知就算他们想要脏的,俺们也做不出来啊。”

    张二狗想想自己家中都没这般干净,看来这行当也做不成。

    驿站的菜炒得快,不一时就送了四菜一汤上来。张二狗多年不曾吃到这般地道的家乡风味,胃口大开。秦老二力气大,食量也大。两人就着这四盘菜足足吃了三四斤米,这才混了个肚圆。

    小二和掌柜的见惯了南来北往客,却罕见这般的大肚汉,心中暗道:听说湖广那边驿站不收米钱,只要菜钱,若是碰上五七个这样的大肚汉,岂不是吃一家倒一家?

    就这般吃用,张二狗会钞时也就三钱银子,可见米价果然是实打实地被压了下来。

    “比辽东贵了不少。”张二狗剃着牙,让小二给秦家哥哥打酒。

    秦二大惊:“还比辽东贵?”

    物以稀为贵,产米的地方米价低,产布地方布价低,这都是常识。如果辽东比山东还便宜,那岂不是说明辽东物产比山东还丰富么。

    张二狗没想那么深,只是道:“我们五七个同袍去酒肆喝个半饱,要半片鹿,野菜不要钱,最多吃个五钱银子,匀下来一人一钱都不到。”

    秦二听着羡慕。山东这边的肉价可不便宜,肉食仍旧是以蓄养为主。寻常人家要想每周开荤倒也不是不可能,但只能吃兔子。至于鹿肉,那一听就是高端大气上档次的玩意啊。

    两人休息了一会儿,等马刷好喂好,秦二看着伙计开了车厢,清点无误,这才继续往平度赶路。

    晚上二人仍旧是住在驿站,虽然老板不同,但整个驿站的布局却大同小异。秦二也不好意思让张二狗破费,到底人家那是拿命换来的银子。他让张二狗开个上房,自己还是睡通铺。

    张二狗与世隔绝几乎五年,听他讲外面的故事听得上瘾,哪里肯自己去睡上房?又不是什么娇贵人家。于是两人都住了通铺。

    这通铺只是习惯叫法。实际上现在的驿站已经没有一张大炕挤十几个老爷们的事了。贴着火墙有一排高低床。床床都有帘子,拉起来便是自成一统。床上铺着略有些泛黄的白色床单,一尘不染,被子也是白色被套,里面的棉胎还有股太阳晒过的香味。

    店里加五个制钱就能买一桶热水,正好让旅客烫脚解乏。所有出远门的人都知道,赶长路必须每天泡脚,但不能洗脸。

    张二狗泡了脚,与秦二睡了两张下铺,本还想听他讲讲这些年家乡的变化,可惜头刚挨着软乎乎的枕头,人就已经昏沉睡了过去。秦二其实也早就讲乏了,正好解脱出来,心中却道:他们看起来风光,被关在营中好几年,就像是山上刚下来的……

    想着想着,通铺里便响起了两人的鼾声。

    从登州到平度本是整整三天的路程。因为吃得好,休息得好,马匹也似乎格外卖力,张二狗只两天半就看了平度州城。秦家老二要在这里去送布入库,然后硬要做东回请张二狗一顿。张二狗看天色已经暗了,也没车回潍县,只能住一晚再走。

    二人在城里找了家客栈,虽然没有一路上落脚的驿站大,但也一样干净,可见卫生总署的确颇有威慑力。

    从平度州城到潍县还有一百六十里,不过这里有了客车。一样也是四轮马车,路也修得精致了。中途还是要过一夜,一共两天路程。张二狗到了县城才想着给父母弟弟买了礼物,然后迈开大步往家里走去。

    从县城到村子的路也已经变成了砂石路,两旁还有排水沟。张二狗认识这条路,但没想到差点认不出村子了。原本有一层围墙的村子如今暴露在平地上,家家户户都只是用竹篱笆围个院子,颇有些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的味道。

    张二狗回想起自己从小在这儿长大,又想起了当年跟王翊、大妮上学放学的嬉笑玩乐,鼻根处不由发酸,眼泪已经忍不住淌了下来。他一边拎着礼物,一边用掌根擦泪,连连被糕点包打了几下脸。

    “那不是张家二狗子么!”地里有人认出了张二狗,大声喊道。

    张二狗抬眼一看,果然是自家七舅姥爷,忙笑着打招呼。

    七舅姥爷放下手头的活,乐呵呵随张二狗一同往家去。这也是乡村的习俗,但凡亲戚来了,总要找各种由头热闹一番。这一路上越来越多的亲戚故旧加入了欢迎张二狗的行列,倒是比当日王翊回来还要热闹些。这与身份无关,纯粹是几代人沾亲带故积累下来的人缘。

    张家父母终于盼回了儿子,张家妈更是紧抱着儿子嚎啕大哭,说些谁也听不懂的话。张二狗却是听懂了,已经生了白发的老娘是在说当年吃鸡蛋糕的事。他自己都已经忘了,老娘却还记得。只说那是小狗子病了才弄的,家里怕小儿子夭折,心情不好,这才打骂了他。

    其实现在回头看看,张二狗很是想不通自己怎么会因为被爹娘骂了几句就负气出走,还吃小狗子的醋。

    张家热闹了一下午,张二狗又见到了已经面生了的小狗子。当年他走的时候小狗子才是个十岁的娃娃,现在已经是个半大小子了,上完了蒙学之后,留在村里木匠家当学徒。

    张二狗掏出军饷给爹娘,自己留了五两私房钱。他爹连忙东家买鸡,西家买蛋地张罗晚上聚餐。农村的聚餐属于不请不拒,只要关系好,自己端着碗来吃便是了。主家笑脸相迎,绝对不会拒之门外。就算红白喜事也都如此,罕见有人发请柬的。

    张二狗他娘却对二狗道:“旁人不请也就罢了,王家伯伯你得亲自去请来。”

    “是,这些年若不是辅臣在军中照顾我,怕是见不到爹娘了。”张二狗连忙应承下来。

    二狗娘脸上一红,终究没说自己去王家闹事的话。这还是上回王翊回来送礼,话中有话地说起当年投军的内幕,才让她知道原来是自己儿子撺掇人家小王先生离家出走的。(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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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一二 弓箭行人各在腰(3)

    从阶级而论,王翊是大明最年轻的将军——内定,张二狗只是个退役辅兵,两人简直是天壤之别。然而在本村范围内,张二狗的影响力却比王翊更大。因为他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王翊一家只是外来户。

    在接连的热闹结束之后,张二狗面临着人生最大的抉择,该怎样才能谋条生路呢?总不能在家坐吃山空吧。

    他首先否定了下地干活。跟着父亲去地里转了一圈,他就知道自己不是拿锄头的人,根本吃不了那份劳苦。军中虽然也累,却没这般高强度的持续劳作。尤其是军中干活的时候总是充满了精神,下地却枯燥乏味。

    其次,他又否定了去县城做工。修路、扛包、挖矿这些苦力活都是俘虏做的,他好歹是曾经的大明军人,怎能做这等有失身份的事?

    在无所事事闲逛了十来天后,登门的媒婆越来越少,就是村里人见了他,脸上也渐渐消失了热情。无论哪朝哪代,人们对于不事劳作的人总看不上眼。

    “二狗啊,”老娘终于也看不下去了,“咱当了兵回来固然不假,但也不能心气太高啊。”

    “娘,实在是没合适的活计,且容我想想。”张二狗靠在柱子上,看着天上的白云,随手一捏,发现腰上已经有了赘肉。这些天在家里没有下力气,吃的又不少,竟然长肉了。

    “要不你去县城看看郑先生?以前咱们村的教官,如今都高升县尉了。”他老娘试探问道,生怕伤了二狗的自尊心。

    张二狗对这个问题上倒是看得很淡,对他来说抱大腿不算什么,何况郑教官的确带过他们的体育课。既然有师生之谊,人家现在又是县尉。去拜访一下总在情理之中。他应承老娘道:“娘,我明日就去县上。”

    “家中新摘的瓜果蔬菜带些去,人家现在想必啥都不缺了,不过总要表表咱们的心意。”张家妈关照道。

    军营也是个小社会,张二狗早就懂了这些人情世故,当然知道不能空手过去。

    翌日一早。张二狗被老娘叫醒,看看天色还是蒙蒙亮,只得半梦半醒地洗漱妥当,背了沉甸甸的背篓,再往县城走去。直走出大半路程,天色才亮了起来,他的精神头总算能够提起来了。

    村里的郑教官名为郑直,是崇祯十六年山西入伍的兵。他运气不好,同一年就负了伤。一到山东就转入村学当个教官。那时候政改还没推进,各地的乡勇、巡检司都还是纸面上的东西,县尉也是文官出任。

    后来上头改革计划敲定,各县县尉改文职武官,管巡检司和乡勇一摊,归属于大都督府总训导部。如此一来,各县都需要能够识文断字的“武将”,郑直在军中启蒙读书。后来自学也还算读写无碍,这才选为了潍县尉。

    这些年来他在任上也的确算是尽职尽力。为人正直,颇得乡人好评。

    张二狗走到县城才发现自己犯了二。今天不是休息日,郑直肯定在县里当班,这一大背篓的土产总不能直接送到县衙去吧。自己又不认识的郑教官家住哪里,该如何是好呢?

    正思量着,张二狗突然看到一队身穿藤甲。举着枪盾的巡检司迎面而来,连忙让开一边,放下背篓,整理了一下身上的大红军装,直挺挺站在路边。

    巡检司只有褐衣穿。早就羡慕主力部队的大红军装了,不由偷偷侧目,就是带队的军官都忍不住看了两眼。

    “兄弟,找你打听个事。”张二狗这才上前对那队官道:“郑县尉家怎么走?”

    郑直是直管巡检司和乡勇的,所以张二狗觉得这队官应该知道。

    那队官却是真不知道。

    以他的地位,还不足以认县尉家的大门呢。

    “不过县尉也不在县上,”那队官却知道内情,“他昨日就去苟家庄征兵去了,你去那儿大概能找到他。”

    张二狗知道苟家庄,却不能背着这么重的背篓赶路,索性捡了一根稻草,往背篓上一插,将这些礼物尽数卖了,旋即轻松上路,赶往苟家庄去了。

    郑直现在最为头疼的就是征兵。

    当初朝廷为了笼络人心,宣布废除秋班、徭役。现在坐稳了天下,又要开兵役,而且一走就是五年。这如何能不让老百姓骂娘?他们不愿相信这是皇太子殿下的令旨,只说狗官糊弄了太微星君,必遭天谴。

    “兵役跟徭役怎么会一样呢?”郑直解释得喉咙都冒烟了:“兵役是去当兵打仗的, 徭役那是给人当苦力。一人参军,全家光荣;保家卫国,福泽子孙。这是天大的好事啊!”

    尽管村中到处能看到这样的字样,但是“好男不当兵”的思想还是根植于老人的脑袋里。那些读完蒙学的半大小子倒是愿意去当兵出力,他们之中很多本就是少先队员,接受过军训,对营伍并不排斥。

    可惜这些小子也正是不敢脱离父母羽翼的年龄。而且刚刚蒙学毕业的孩子只有十三四岁,对于当兵而言也太小了点。若是到了十八九岁,却都已经成了家中脊梁骨,要承担很大部分的劳动,家境好些的甚至都成亲生子了,更是不能说走就走。

    张二狗赶到苟家庄的时候,天色还早,一进村口就看到郑教官站在大槐树底下的石台上,对着一干围观相亲宣讲安家费多少、军饷多少、退伍之后的待遇如何。

    郑教官突然看到一抹鲜红闯进来,为了证明自己所言不虚,当即叫道:“那谁谁,你是现役么?”

    张二狗见郑教官望过来,挺胸抬头,道:“报告!我才退役回乡。”

    乡人让出一条路,好奇地打量着张二狗身上的军装,有几个还想伸手摸一把料子如何,终究还是忍住了。

    “你上来。”郑直摸了摸喉咙,实在说不动了。“你跟乡亲们说说营伍中的生活,我先喝口水。”郑直对张二狗道。

    张二狗上了郑直刚才站的位置,看着下面数十个面带迷茫、质疑地面孔,支吾半晌,方才道:“我是十七年投军,在营中其实也没混着个官,就是个打杂的。碰上打仗的时候就跟着跑,扛扛辎重啥的。战兵的要求高着呢,哪有那么容易当上?

    “若说营里日子,那倒真是比家里过得好。战友们除了姓不一样,其他也都跟亲兄弟没啥区别。早上出操,下午打枣核球,晚上看书、看戏都有。五年日子一晃就过去了。

    “吃的也好。我这样的辅兵还得配粗粮,人家战兵顿顿见油见肉,吃的都还是精粮。我当兵五年,从山东跑到辽东,反正是没饿过一顿饭。

    “穿的就是我这身军装,我们辅兵干活的时候也会换褐衣,人家战兵操练的时候都穿得这么挺括。若是当了军官,那就更了不得,那身战袍一穿,各个像天兵天将一样。”

    张二狗打开了话头,当兵的优越感又上来了,将军营之中的生活说得花好稻好。他浑然忘了当日在营中盼着退伍的日子,现在只是一心想回到那个单纯、没有生活压力的时光。

    到底是现身说法,五年中经历过的事信手拈来。张二狗没有战斗英雄那样的光辉事迹,只有一个平庸的小兵生活。他讲了枣核球,讲了上百个老爷们脱光了一起沐浴,讲了晚上熄灯后的偷偷聊天。

    就连郑直听了都又生出了重回军营的念头,他下意识握了握已经无力的左手,心中一片凄凉。

    乡亲们就像是在听说书一般,时不时跟着张二狗的故事发出阵阵哄笑。

    “虽说当兵上阵是天经地义的事,也有人说为了大明抛头颅洒热血可以进忠烈祠,名字可以刻在碑上千百年不朽。还有人说只要英勇战死,就能跟着皇太子回天上当天兵天将……不过咱觉得能不死还是不死的好。”

    张二狗此言一出,郑教官气得牙都疼了。

    一众乡亲再不顾忌地哈哈大笑起来。

    对兵役最为抵触的事,无疑就是不可回避的“阵殁”二字。这也是安家银能够支撑家中度日,但老百姓仍旧不愿子弟参军的主要原因。

    “不过其实我军的阵殁的人并不多。”张二狗话头一转道:“这我真不骗人,其实大部分的仗,只要咱们的火铳一开,东虏啥的就都逃了。现在东虏都逃到海西去了,蒙古鞑子也不敢南下。南面倒可能用兵,但听说那边的土人用的都是棒槌,连刀剑都没有。我觉得吧,真要战死也挺不容易的……”

    辅兵不会站在最前线,他们身边的人也不可能像战兵一样突然倒下。打扫战场的时候,见了数倍于自己人的尸体,对于自家的战损也就不会觉得高了。所以说张二狗并没有故意误导别人,而是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感受。

    若是让一个参加过历次血战的战兵来说,肯定是截然不同的感悟。

    不过如此一说,乡亲们倒是信了许多。

    这里的人们原本就十分淳朴,不会预先站在质疑的立场上听张二狗的现身说法。而且听着张二狗的乡音,人也看着憨厚,更没有质疑的必要,此刻心中多少都有些松动。(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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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一三 弓箭行人各在腰(4)

    “我那时候是募兵,还是回来之后才知道改了义务兵。”张二狗道:“我觉着吧,这义务兵役其实也没啥,就算你不想当,还有人想当当不了的呢。先是说登记之后的体检吧,身体差的人,营伍肯定不要。

    “过了体检关,还要进新兵营。新兵营里表现不够好的,成绩不够格的,只能当我这样的辅兵,想上阵杀敌都没机会。权当出外打了五年工呗?包吃包住,工钱还给得高。

    “真要想上阵杀敌,立功受赏的人多得去了,哪怕拼了命都未必能得到。还有啥好担心的?”

    张二狗总结道:“我现在就后悔自己只是个辅兵了。我要是战兵,服役五年下来肯定是个士官,辽东那边还能多拿几亩地。军官拿得更多,真是给子孙留下福田了。”

    乡亲们一听兵里面还有这么多门道,竟然还有个想当当不上的问题,对兵役登记的排斥越发小了。

    郑直一直在看众乡亲的表情,终于看到众人对义务兵役的抵触渐渐消融。他暗中松了口气,又看了一眼台上那个看似有些呆笨的辅兵,这回还真是他给帮了大忙。只要有大部分人登记、体检,肯定会有人跟风。剩下的一小部分冥顽不灵的,就可以用大明律来治他了。

    如果所有人都抵触,那是万万不可动用暴力的,否则容易激起民变。

    县尉属下的文吏们趁热打铁,纷纷上阵劝适龄百姓登记。领取体检表。张二狗也终于得以下了台,在回答了一干“当兵五年到底挣了多少”的问题之后,他站在了郑教官面前。毕恭毕敬叫了一声:“先生。”

    郑直离开教官的岗位多年,听他这么一叫,倒觉得此人眉目间颇有些眼熟:“你是……”

    “我是张二狗,您以前的学生。”张二狗见郑直还是一脸茫然,又道:“跟王翊一个班的。”

    “哦哦哦!”郑直对王翊印象十分深刻,到底少年之中有那样的拳脚功夫极其罕见。

    “你就是一直跟王翊在一起的那个。”郑直还是想不起张二狗的名字,只好含糊道:“你不是苟家庄人吧?怎么来这儿了?”

    “来找您指路的。”张二狗压低了声音。不让周围的乡亲听见,道:“先生,我退伍回来。地也有了,银子也有了,就是没有活计……”

    “你个夯货!”郑教官打断了张二狗,笑骂道:“退伍前训导官没跟你说么?回家之后先到本县县尉处登记。自然会给你们安排职司!”

    张二狗一愣。道:“辅兵也有?”

    训导官工作也是很繁重的,而且更关心战兵的精神状态,时不时要去战兵营区给战士们盖被子送温暖,哪有空关心辅兵?一般有事也是跟辅兵营的几个士官说一声,让他们转达。这些士官的确能做到完整转达,但许多言下之意却被省略了。

    所以张二狗只知道回家之后要去县里登记,却不知道还有这种待遇。

    “都有。”郑直想了想,道:“你如今还没活计就再好不过了。先跟我把县北的几个村子跑完。等回了县城,我给你补个编制。日后就在县里任事就是了。”

    “那做些什么呢?”张二狗一听自己竟然能进县衙,大喜过望。

    “就做兵役登记的事。”郑直总算是大大松了口气:“听说辽东就没这种事,唉,这边人难弄。”

    张二狗傻笑,没有接话。他是知道辽东真相的人,在那儿根本没有 “义务兵役”这个说法,都是军官到各个村子直接把人聚起来体检。合格的带走,不合格的留下。虽然入营之后待遇一样,但在此之前却从没给过好脸。

    辽东汉民都给满清压迫得逆来顺受了,哪怕东虏拉丁他们都不反抗,更何况大明王师还给安家银,也不需要他们自备干粮,这已经是好到天上去了。

    不得不承认,张二狗一身军装往人前一站,然后以自己为典型讲述军旅生活,对于百姓的冲击力更大于总训导部花钱请戏班子唱戏。因为戏文里多是明军英勇血战的故事,有些还挺悲情的,观众看看则已,要让他们亲自成为这光荣的一份子却有些困难。

    到底这个世界更多人接受了平凡安宁的生活,而慷慨壮士终究是少数。

    张二狗的现身说法固然会被壮士们鄙夷,认为他丢了第一军王牌军的脸,却能迎合更多乡亲们得过且过,以及本小利大的心理。诚如他每次都要说的:权当出去做工,收入还更高呢。

    潍县的义务兵役登记,正式靠这种乡愿似的平庸说辞打开了局面。从乡亲们的角度来看,张二狗是个实诚人,的确有人在体检关被刷了下来,回头看看乡里乡亲的同龄人带了大红花投军去,想想还有些小失落,好像自己是残次品一般。

    至于原本冲着“做工”入伍的人,自然会有训导官和教官们给他们矫正思想,让他们知道真正的男儿该是勇烈之士,而不是伺候骡马当个苦工。在军营这个封闭的环境下,充满了阳刚之气,这种思想教育工作并不困难。

    崇祯二十二年,新的征兵方法从潍县普及开来,终于上达总训导部。

    虽然意志坚定的训导官们不喜欢这套说辞,但又不能否认这种小人物、小滑头、小志向的宣传效果的确比慷慨激昂的大道理管用。于是只能从这个角度下手,培训更专业的“演员”,去其他地方进行测试。

    张二狗作为“二狗方法”的创始人,在县里也越来越受到重用。因为征兵工作也是县里的重要考成,所以张二狗不仅是县尉老爷的得意门生,还是知县老父母的红人。县里专门给他配了一匹马,好方便他在全县各个乡镇村堡奔走,推进义务兵登记。

    张二狗也时常在闲暇时骑着高头大马回到村子里,接受村中乡亲热辣辣的目光。来他家的媒婆又多了起来,说的姑娘也越来越上档次。其中有一个甚至还是邻村老生员的女儿,据说知书达理,美若天仙,让张二狗好不期盼。

    “征兵有什么难的,学里先生早就说过了,如今‘天子重英豪,刀枪教尔曹’,要想出人头地就得去当兵。”小狗子一边扒饭,一边嘟囔道:“我是年龄不够,等我到了十六岁,也要当兵去。”

    狗子娘走过小狗子身边,干咳一声,没说什么。张老汉却拍下了筷子,道:“你个干啥啥不成,吃啥啥不剩的货!能有你哥一半出息我就安心了!少说些这等眼红犯浑的话!”

    小狗子不说啥了,却还是有些不服气。他从蒙学就想像哥哥一样去当兵,简直将二狗子当成了自己的偶像——他并不知道哥哥是因为偷吃了自己的鸡蛋糕被父母斥骂才赌气投军的。

    谁知偶像回来之后竟然变成了懦弱的小人,到处讲些丢人现眼的话,竟然还自得其乐!这让血气未定的小狗子颇受打击,感觉整个人生都黯淡无光,对他那个哥哥更是爱理不理。

    在小狗子看来,他哥给张家抹的黑,只有靠自己的英勇奋战才能洗清了。所以他已经打定了主意,一旦满了十六岁,就学他哥的样子,偷了户口本去辽东,然后找王家哥哥,一样要进第一军第一师,让人好生看看张家好儿郎到底是怎样的人!

    ……

    “为何国难时文官多能尽节?正是因为有文天祥、谢枋得等人可以效仿。殿下曾经说过,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在今年的工作中,树立各种榜样就是我们必须要做好的事。”秦良玉身着戎装,坐在主座,声若洪钟。

    “总部的训导要深入部队,挖掘各种榜样。从不拿百姓一针一线,到浴血奋战死不旋踵,都要收罗到,都要树立起来!这是我军的军魂,要代代相传!”秦良玉说完,环视在座:“关于征兵宣传的问题,皇太子殿下已经有了定论:先让人走进来,然后再改造他们。但更重要的是从根源培养。”

    众训导官闻言纷纷坐正,期待那个风传已久的消息被秦都督证实。

    “训导官培训部正式改制为皇明训导官学堂,专门培养全军训导官。”秦良玉终于不负众望,宣布了这个消息。

    这代表着训导官更受朝廷重视,受皇太子重视,日后能够在军中发挥更大的作用。

    “教员名单会随后公布,我先宣读京师及十七省的招生组组长名单。”秦良玉翻开自己的工作笔记本,上面写了一页的人名。

    与会的训导官都是校官,各个都有机会成为分派各地招生的组长,不由提胸抬头,竖起耳朵等待自己的名字。

    这可是一个稀释中官派的大好机会!

    秦良玉很快就读完了名单,然后宣布散会。只是她并没有立刻离去,所以其他人也都不敢擅动。

    “照我看啊,那个张二狗连女人都不如。”秦良玉果然是要说不能记入会议记录的话。她又摇头道:“然而我朝百姓不知武勇之可贵也是没奈何的事。你们若是不愿看到军中尽是胆怯懦弱之辈,日后出门在外就将佩剑都给我佩起来!”(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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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中秋节前的话(更新变更的通知)

    还是从群里听说一位写手朋友日更万字过劳猝死,虽然素不相识,却难免物伤其类。作为一个同样扑街的写手,都怀有一样的大神梦。有的是为了光环照耀的虚荣,有的是实打实的生活压力,然而一旦成了生前事,钟鸣鼎食烟柳繁华皆是空幻。

    小汤虽然在《金鳞开》中塑造了一个工作狂式的主角,但本人其实是个很专心生活的人。从小到大学习工作的时间一直被我控制得很好,然而现在却发现网文这碗饭越发不容易混了,日更万字是常态,拿全勤是应该的,小汤也有种层层加码的感觉,真担心不知道什么时候这根线就崩断了。

    所以小汤突发奇想,想实行五天工作制,每日五千字,双休日看书的朋友不多,正好一起休息。跟朋友说了之后,被告知某大神早有珠玉在前。小汤大喜,这岂不正是狗尾在后的好机会?

    朋友冷笑:没有大神的命,还得大神的病。

    好吧,小汤的确没有大神命,但并不意味着小汤不珍惜自己的生命。

    从写《金鳞开》至今整一年,小汤去钓鱼的次数屈指可数;难得去一回古玩市场竟然还迷路了;家里的兰草缺乏关爱死了两盆;朋友送的木如意至今没有上包浆;身形越发向花和尚进军;心肺功能严重退化;脾气变得古怪,不愿跟人交往……

    最早听说写手猝死,觉得离自己很遥远,现在听说却是心有余悸,恐非祥兆啊。

    《金鳞开》是小汤写得最长的一本书,全靠诸位书友的打赏、订阅支持,为了能够更好地完成这本书,也希望能有命写出下一本书,继续吃这碗饭,小汤还是宁可饿饭也要保命。

    虽然十分猥琐,还请大家见谅一二。

    从九月开始,正常更新为每个工作日两更共六千字,周末如果万一假如更新,请视作加更。法定节假日如果有事,小汤临时请假,如何?想必大家通情达理关爱小汤,应该是能理解的吧。

    最后无耻地说一句:推荐票和月票还是请投给小汤吧。(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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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一四 弓箭行人各在腰(5)

    移风易俗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别说在资讯手段落后的大明,即便是改革开放之初的十余年间,人们也不能立刻转变思路,一切向“钱”看。

    国朝初立时,因为乱世的关系,武将地位远高于文官,英宗时还有外戚走后门求着转武职。然而现在要鼓励百姓尚武,却十分不容易。

    总训导部的训导官们除了想尽办法为士兵谋取更高的社会地位,还要与兵部争夺基层兵员的控制权。

    尤其是在“县尉”这个职务的设定上,兵部认为应该由文官担任。当初启用武官,是为了方便地方安靖和剿匪。如今各地呼啸山林的大股匪患已经平息,调用乡勇和巡检司的权力就该收回兵部。

    大都督府中只有总训最为坚定反对,因为这个职位是安顿退役老兵和士官的重要岗位,只嫌少不嫌多,焉能让给兵部?更何况这也是提高军人社会地位最直接的表现。当人们发现当兵也是一条出仕途径时,自然会对未来可能出仕的士兵高看一眼。

    ……

    江渊正坐席上,身边放着一柄鸡翅木鞘的宝剑,剑柄包铜,这是训导部新订造的一批军官佩剑。

    作为汉社的发起人,江渊在一群二十出头的小伙子中占了年纪的优势。

    他已经四十有余了。

    作为一个典型的大明读书人,江渊在三十岁前都在为一个生员名额而努力,结果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三十岁之后的四年里,他一度以为自己认命了。在乡中社学任教,给孩子们启蒙。从老师的水平就可想而知,这些家里缩衣节食送来的孩子未来也并不光明。他们之中最有出息的人,或许是在踏上社会之后十年二十年。成为一家商号的小小管事。

    虽然残酷,却是大明社会的现实。

    直到皇太子殿下异军突起,江渊以“读书人”的身份进入了军中。相比那些弃笔投戎的生员、举子,江渊没有读过任何兵书战册,对打仗没有半分概念,甚至闻到硫磺、硝石的味道就想吐……所以他进了训导部。继续当教书先生,继而成为了训导官。

    可以说,他切身经历了“训导官”等于“老妈子”的时期,也格外珍惜如今总训导部成为四总部支柱之一的荣耀。

    既然与兵阵天生相克,江渊将自己有限的精力和时间投入到了无限的人心揣摩上,一门心思提高思想教育工作水平。人常说“人同此心,心同此理”,思想政治工作也是有套路的。小到掖被子,大到忆苦思甜会。手段万千,运乎一心。

    江渊肯琢磨,又有人生阅历,自然比刚出茅庐的毛头小伙子强许多,渐渐成了一个小团队的核心。既然有了团队,就要有凝聚力,力往一处使。江渊以恢复大汉尚武之气为纲领, 团结了更多年轻的读书人。

    这些读书人在内部视宦籍训导官为耻。对外则代表武官向文官争权。有这两重压力,“汉社”日益有凝聚力。影响也渐渐扩大,乃至于传到秦良玉的耳中。

    至于朱慈烺,更是早就从十人团处拿到了每个汉社成员的名单和履历,只是因为他们的存在有助于工作更高效的推广,也因为他们对皇太子、皇室的忠诚,所以采取了放任发展的态度。

    此时坐在这间仿汉式的雅间里一共有三个人。除了首脑江渊。还有两个年轻人,都已经蓄了胡须,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老成许多。

    其中一位是大明开国第三功臣,岐阳王李文忠之后,谱中录名邦发。论辈分比当代临淮侯还要高一辈。

    相对于社会底层的江渊,李邦发这样的世家子弟更加重视“清名”。而且因为从小所受的教育和看问题的角度,他们更容易接纳“民族国家”的概念。“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正是此等士子从小要背的功课。

    而且在原文中,这句话之后就是“楚虽大,非吾族也”。

    想想那时候连楚人都是外族,而现在湖广之地却是大明粮仓,可见开疆拓土正是华夏自古以来的精髓。

    “这步子还是走得太慢。光靠咱们便服佩剑就想改变风气?难啊!”李邦发叹道:“目今百姓又不是魏晋时候,风流名士干什么,他们也跟风做什么。无利不早起呐。”

    “今日与二位贤弟会聚此间,正为此事。”江渊道:“我大明不缺汉唐疆土,缺的是汉唐开疆拓土的斗志!阉人胆怯,做做老妈子尚可,要想用他们激励将士英勇善战,这岂非缘木求鱼?故而我等之中定要有一人入训导官学堂主事,亲手抓紧后辈教育。”

    李邦发点头道:“石潭兄所言甚是。不过我却有个打算。”

    “愿闻其详。”

    李邦发看了看在座两人,抱起剑,道:“我那堂侄与吏部堂上官私教尚可,我欲退役得除一方太守。”

    江渊望向李邦发,半问半劝道:“君以功名之身投军,如今得除少校职衔,前途广大,何必执着于文官品秩?”

    “我岂是要他一个补子?”李邦发振声道:“我是想以文职之身进阶部堂官。他们兵部想抢我总训在州县之兵权,我们又如何不能抄了他们的老巢?咱们总训又不是没有进士出身的军官,总参也有好几个进士。一旦我们转入文职,相互扶持,数年间未必不能入兵部。只要假以时日,兵部到底算是文官还是武官,还得好好思量。”

    大都督府掌兵,兵部掌调兵之权,这正是太祖高皇帝时候定下的制衡之术。

    前者有兵调不得,后者可调兵却又无兵,如此皇帝才能睡得安稳。如果让这伙人同流一处,有兵且又能调兵,万一日后有人行操莽霍光之事,大明岂非要变色了?

    江渊知道上面不会让这种异想天开的事发生,但如果军官退役之后能够在地方上掌理民政,这本就是军人地位提高的表征。

    如今地方亲民官数量不足,举人、生员为知县、知州者曾出不穷,可见科举出身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行政学院”毕业这一条。

    无论之前功名有多低,只要读了行政学院并且毕业,州县官唾手可得。

    反之也是一样,即便是进士出身,要想得授实缺,也得去行政学院再学一遭。

    李邦发这样的世家子弟,要考行政学院简直是三只手捏螺丝,手到擒来。更何况其家中有关系,有背景,凭着军中资历混个知府未必不能够。

    到时候飞禽补服虽然穿在身,但我心是走兽之心,谁又能说什么?

    江渊想通了这关节,不由为李邦发的独辟蹊径击节叫好。

    他又将目光转向了另一个寡言少语的青年。

    那青年肤色略有些偏黑,此时见会首看他,清了清喉咙道:“我欲去水师。”

    水师比之陆军更有乡党的问题。

    别说此时水师中以浙、闽、粤三地之人为主,就是朱慈烺前世的共和国海军也是闽粤人为主干。正是因为乡党和出身,大明虽然在水师也将训导官设到了各舰,但效果并不像陆军那般成为气候。

    水师将领既没有在大都督府管事之人,自然没有人替他们争取军费,全靠皇太子盯着。他们也懒得介入这种纠纷,只是奉命行事,没有陆军那般开拓疆域的雄心壮志。总训导部早就有心改革,却是力不从心。

    “我是粤人,正好去南洋水师,最好是在水师中建立起以我汉社为主干的训导官团队。”那年轻人道。

    江渊精神一振,道:“如此甚好!殿下倡言《海权》之论,而水师之暮气却是积重难返。若是仲卿能够一改旧观,此功实不逊于霍骠骑之在广漠!”

    这两个年轻人又望向长了他们十余岁的江渊,道:“那训导官学堂之事……”

    江渊直了直腰,哈哈笑道:“既然二位贤弟早有打算,那只有愚兄重作冯妇,去当个教书匠了。你我三人,共策共力,定要再振华夏雄心,使我大明赤帜,席卷汉唐旧域!”

    “愿共证此誓!”

    三人满脸肃穆地举起酒盏,一饮而尽。

    ……

    在三人刚刚离去之后,这间雅间的门又被拉开了。一前一后进来两个嘴上无须的宦官,都是寻常袍服,让人看不出深浅。

    这雅间里只有三张矮几,靠墙边有一排矮柜。矮柜上架设着装饰用的环首刀,以及汉代的标识:红黑两色的漆器。屋角摆着青铜灯奴,香炉,靠门处才有一张小屏风。对于明人的审美而言实在有些太过简单。

    其中为首的那个宦官穿着袜子,在桐油刷了数遍的地板上跺了跺脚,发出咚咚声响。他走到主座后面的矮几上,看了一眼蒲草编织的软席,屈膝正坐,屁股刚挨到脚跟,就皱着眉头地改成了箕坐。

    “这便是汉风布置啊。”那宦官道:“还是椅子坐着舒服些。”

    另一个宦官在他面前正坐,显然也不舒服,只是碍于上下尊卑不得已而为之。(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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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一五 弓箭行人各在腰(6)

    坐在上首的宦官正是破获南京朝鲜谍案的杨帆。他本来是王之心名下的随侍太监,王之心被发配南海子之后,他却被留在了东厂,调回京师继续做他的老本行。

    会英楼作为一处高消费场所,即便五品官也要掂量一下自己的俸禄承受能力。平日主要是商人之间在这里应酬。若是舍人科拿到了优惠价,也会在这里安排集体相亲。

    至于外国人来这里的却是极少。

    所以会英楼一向是都察院的蹲点位置,锦衣卫偶尔会用,东厂则几乎不在这里现身。杨帆之所以出现在这里,却是因为最近发现大明的奉教乡绅也开始在会英楼招待泰西传教士了。

    鉴于《耶教管理办法》的实行,泰西传教士只能在教录司审定的宗教场所传教,否则会被送去辽东服苦役。同时又因为教会成员必须公开,接受朝廷监管,所以各奉教乡绅的宅邸也是重点监视区域。

    因为教录司没有这方面的能力,所以就归于东厂,从大类上说,也是防止有人泄露国家秘密给泰西教士。

    教堂不够,有些人又心存忌讳不敢去,奉教乡绅肯定要为泰西传教士寻找新的传教场所,好打擦边球。当初在奉教乡绅家中传教,打的都是宴饮聚会的幌子,顺着这个思路,理所当然就会选择酒楼。

    而且必须是大酒楼。

    京师人多虚荣,一听会英楼的名头,就算对耶教毫无好感,也会来坐一坐,感受一下为啥这里如此之贵。

    等人来了之后,发现在座的有一个蓝眼睛大鼻子的泰西清客。也不好当即就拂袖离开。

    “杨公公,这汉社的事,咱们可要报上去?”那正坐的役长小心问道。

    杨帆摇了摇头,道:“军中的事自然有五军都察院管着,咱们捞过界可是要受挂落的。”

    会英楼以典雅、隔音闻名在外,却不知道暗中另有铜管。方便都察院、锦衣卫、东厂的人监听。重点的雅间还有夹墙、顶棚,都是可以藏人监视监听的地方。

    役长是东厂直接负责侦缉事务的领头人,下属番子人数不定。这役长只负责会英楼听记,所以手下只有两个小役。

    杨帆今日是来视察工作的,正巧碰上了汉社三巨头的私会。

    “这间雅间不是由汤若望定的么?怎么来了这三个啊?”杨帆拖长了声音。

    “公公,小猴子已经去找掌柜的问了。”役长道。

    杨帆轻轻点了点头,觉得箕坐还是太累,索性侧卧下来,竖臂屈腕撑着头。架起腿轻轻摇晃,发出一声愉悦的吟声:“舒坦!古人说这样没形状,却知古人都是要跟舒坦对着干的。唉,今人也是一样。好好的儒释道放着不信,去信什么耶教?真是吃饱了撑的!”

    “嘿,公公说的是呐。”役长附和道。

    “咱家早就说过,这世上的祸事啊,无非就是两个引子。一个是没饭吃闹的。如闯逆献贼那般;还有一个便是吃饱了没事干撑的,如这帮子奉教乡绅。”杨帆翻了翻白眼。望向大门。

    他躺在地板上,已经感觉到了有人上楼的震动。

    果不其然,很快就有人在门外求见。

    役长去开了门,放那人进来。那人果然是瘦瘦小小一副猴子模样,不负猴子之名。所以说天下有起错的名字,没有起错的绰号。群众的眼睛果然是雪亮的。

    那小猴子口齿也伶俐,先给大佬行礼,又给上司见好,麻利道:“掌柜的说了,汤若望是晌午时候派人来的。说有事走不开。掌柜的就顺势将这雅间让给了总训导部,他们有总训的文移,是总训照磨所结账会钞。”

    杨帆嗤之以鼻:“口口声声要为了大明好,来这等奢华的地方竟然还用公款。这事咱们不管,却也不能让这几个崽子挖了朝廷的墙角,写个匿名信寄去五军都察院。”

    役长连忙称是。

    杨帆扭动了一下微胖的身躯,站了起来,头一时有些晕。他道:“今日就这样吧,好生盯着,只要查出来一桩大案就是飞黄腾达的时候了。”他知道蹲点听记的枯燥乏味,为了鼓励这役长,又若有似无道:“咱还要去刘老公那里聆听教诲,先走了。”

    “恭送公公。”役长果然精神一振,送杨帆出去。

    杨帆就是靠朝鲜谍案一下子出人头地,非但没有跟着王之心倒霉,更是攀上了刘若愚的高枝。现在谁不知道刘若愚是真正的“内相”,东厂提督都是他的干儿子。

    ……

    东厂创自成祖时候,开始只是效仿宋之皇城司,从贴刑官、掌班、领班、司房乃至下面的番子、干事都是从锦衣卫划拨的。由此也可以知道他们与锦衣卫的关系何其亲密。只是东厂提督乃天子私奴,与锦衣卫这等国家干城不同,更受皇帝信赖,所以东厂往往凌驾于锦衣卫之上。

    到了魏忠贤出任东厂提督的时候,锦衣卫都指挥使田尔耕是他的干儿子,更形象地展现了两者的关系。

    如今皇太子英明神武,将东厂和锦衣卫彻底分开,一主外,一主内,人事关系上也各自为政,不再有锦衣卫借调东厂的事了。一旦停止供血之后,东厂瞬间就发现了自己人才储备不足,除了挖锦衣卫的墙角,只有自己从市面上找人。

    虽然用都是同一套流程、手册,但徐惇显然比丁奥更能干。东厂至今都无法组建起一个可靠的外围组织,而锦衣卫的金鳞会都已经开始洗白进入编制了。

    丁奥对此十分着急,更急的则是刘若愚。

    刘若愚为此特意拉下老脸,替丁奥求了皇太子,获得了前往锦衣卫调研的机会。虽然锦衣卫遮遮掩掩,但也让东厂看到了两者之间的差距。

    “锦衣卫原本就根深蒂固,所以他们的组建金鳞会是信手拈来。”丁奥在调研之后,发现东厂迟迟不能跟锦衣卫均势,关键在于人手的问题上。

    “金鳞会的组织模式往往以街坊为单位,领头者称老大,彼此兄弟相称。这些人往往都是闲汉,对市井流言最是清楚。其下又有各种小人物为之收罗消息,一日三五条,汇聚起来却是极大的消息量。

    “这些金鳞会的闲汉,因为地面人头熟悉,经过考验之后就会给个锦衣卫或者是顺天府警察的编制,量才而用。这是如今锦衣卫最大的人手扩充途径,保证每个进入卫所的新人都能做事。”

    “另一方面却还有一个谍报班。”丁奥汇报道:“徐惇早年间就收罗年龄不等的可靠人,汇聚一班,找人传授各种技法,又让他们在各行当磨砺。这些人资质极佳,忠心远胜市井闲汉,手段又高明,所以是锦衣卫派往各地开枝散叶的主力。”

    刘若愚闭目颌首,不知道是在听还是睡着了。

    花厅中冷场片刻,只听刘若愚出声道:“既然如此,咱们也照着做便是了。”

    丁奥有些尴尬,道:“爹,就怕咱们没这能耐。”

    “唉,你这孩子就是死心眼啊。”刘若愚摇头道:“咱家说从谍报选人才,可说了自己去办谍报班?你将考察调研的东西整理一份出来,咱们名正言顺地向皇太子求人。那谍报班是大明的,又不是锦衣卫一家的。”

    丁奥恍然大悟。

    这是要明抢啊!

    且不说徐惇肯不肯,皇太子能答应么?

    丁奥到底是刘若愚挑选出来的衣钵传人,很快就想明白了其中关节:皇太子一定是会答应的。

    如果进了谍报班就等于进了锦衣卫,日后这里就是个小山头。如果让学生在毕业之前不知道自己的归属,他们在校期间的归属就只有一个:大明。

    而且锦衣卫一家独大岂是天家乐见的?否则成祖为何要设东厂呢?

    只有让东厂和锦衣卫均分,互相监督,天家才能得到更全面的消息。尤其是锦衣卫已经出现了两次吃里扒外的恶性事件,第二次更是直接变节叛逃,最后都由锦衣卫自己处理了,显然不能让人释疑。

    ——不过,如果东厂也能有一个自己的谍报班,那就更好了。

    丁奥心中暗道。

    ……

    “殿下,第一批达到里斯本的锦衣卫已经传回了消息。因为人种不同,工作进展并不顺畅,只找到三个商人成为外线交通员,并且承诺他们日后可以到大明经商、定居。”

    徐惇在东虏殄灭之后有了更多的时间呆在京师,对蒙古方面进行布局,同时也不忘在南洋和泰西开展工作。

    从这点上来说,总参军情司就显得志大才疏了。他们固然有与锦衣卫一争长短的想法, 却缺少眼光和魄力。许多事都要上头的命令,而朱慈烺的位置和压力是不可能顾及到每个角落的。

    比如在泰西布点,在朱慈烺的行程规划中属于既不重要也不紧急的事。这类事想起来了会说一声,更多情况是想不起来的。但对于大明的谍报工作而言,这事就属于重要,但不紧急,所以徐惇不可能为此专门来征询皇太子的意见,全靠他自己做出工作决策。

    朱慈烺需要的正是徐惇这样的干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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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一六 弓箭行人各在腰(7)

    然而徐惇这样的人物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华夏经历了许多个选才阶段。

    三代时候以名望选才,选出了尧舜禹汤;先秦时以门阀贵族举荐制度,商鞅、张仪等人皆是由此步入君侯厅堂;两汉以举孝廉选才能之士,其实也是名望和门阀举荐的集合体;后来的九品中正制、科举制,无不是为了一个的目的:选出国士为我用。

    可惜任何一种选才方式都有其优越性和局限性。照大明选择圣人的科举方式,能够选出孙承宗、熊廷弼、卢象升等文武全才,可谓奇迹接连上演。

    朱慈烺是不相信奇迹的人,即便自己转世重生,他也只认为是一种罕见的自然现象。所以他更偏向于培养合适的“螺丝钉”,而不是指望凭空掉下个天才救世主。

    “东厂给了我一份调查表。”朱慈烺将目光投到了桌上的一卷文案上,略带遗憾地说道:“是关于谍报学校的教材。”

    徐惇脸上没有任何异常,但他知道事情恐怕并不简单,否则皇太子殿下不会一句褒扬都没有,硬生生地转入另一桩事件。

    朱慈烺看着徐惇,道:“教材是你主笔,我审核之后确定的,但现在发现了问题。”

    徐惇动了动喉结,还是镇定地听着。

    “教材中有十六处提到了忠于大明,忠于大明皇帝。”朱慈烺也用低沉得近乎冷漠的声音道:“另外还有四十二处提到了忠于锦衣卫,不得背叛锦衣卫。同时关于忠于大明和帝室的内容只有陈述宣教,没有任何案例。而忠于锦衣卫、不得背叛锦衣卫的内容之下则有八个不同案例,从正反两方面进行了解读。”

    ——这的确是个大问题,大到足以让我人头落地。

    徐惇心中暗道,身体反倒放松了。如果皇太子相信自己有不臣之心。此刻就不是与皇太子两人在书房说话了。

    东厂也有自己的拘留所。

    诚如朱慈烺自己说,谍报学院的教材是徐惇主笔,他亲自审核。当然,审核重点放在了技术上,思想政治方面只是一扫而过。这主要是因为朱慈烺本人并不是个政治敏感的人,也缺乏大兴文字狱的天赋。

    同样。东厂整理出来的数据看起来骇人听闻,但将十六、四十二、八等数字融入三十万言的“巨著”之中,其中还有大量图画、案例,就像是沙漠里沙子,很容易被人忽略。

    “殿下,是微臣的过失。”徐惇当然不愿意承认这是犯罪,而且他本来就没有任何贰心。

    “也是我的过失。”朱慈烺道:“这件事不可能简单一句改教材就结束的。”

    “臣愿一力承担。”徐惇道:“不过臣希望能够流放辽东。主要是臣实在受不了潮热的天气。”

    朱慈烺扯动嘴角,道:“锦衣卫与东厂只有业务监督和权力制衡,不存在个人恩怨。”

    听到这个定性。徐惇放下了心:起码死不了了。

    “他们这么做的目的,说穿了只是眼热谍报班。”朱慈烺起身踱步,道:“你怎么说。”

    “与东厂往来增多之后,臣也发现东厂业务能力低下,原本就有共享谍报班的打算。”徐惇在退步时仍然不忘坑一把东厂,真是将“蛇蝎心肠”演绎到了极处。

    朱慈烺点了点头,却见徐惇继续道:“不过当时臣想单独开班帮助东厂培养人才,既然这教材不妥。此事自然不该如此操作。”

    “说来听听。”

    “殿下,”徐惇脑中运转如飞。“如今收罗情报的衙门在大明共有四家。我锦衣卫、东缉事厂、总参军情司、兵部职方司。虽然各有偏重,但许多基本知识却可以共通,而且个别特长在四衙门都有用处。臣以为,可以谍报班为骨干,建立一所大学堂,专门培养各种人才。然后由四家各自选拔,各取所需。”

    “教材也是由四家共同出人力编写,教员就从四家抽调。”徐惇道。

    朱慈烺闻言一听,也不由佩服徐惇的反应和果决。

    如此一来,锦衣卫看似失去了一个固定的人力宝库。实际上却将影响力扩张到了四个情报部门。无论怎么说,谍报班仍旧是骨干,而教员肯定也都是锦衣卫出身——东厂如果能有足够的教员,也不用眼红锦衣卫了。

    从名声上看,兵部职方司和总参军情司都胜于锦衣卫和东厂,但兵部职方司更需要地图绘制方面的人才,军情司需要情报分析方面的人才,与锦衣卫、东厂需要的谍报人才基本不重叠。

    只比较锦衣卫和东厂的话,恐怕更多人愿意选择天子亲军的锦衣卫。

    徐惇这招退避三舍之中,还蕴藏着以退为进的意思。

    朱慈烺没有理由扼杀内部竞争。只要能够拿出成绩说话,无论他们谁赢谁输,都是大明获益。

    朱慈烺装作没有看透徐惇的心思,道:“你能如此息事宁人,正是我所乐见。”

    徐惇微微躬身,道:“若是能够因此弥补累臣之过,臣也安心了。”

    朱慈烺点了点头。

    这所学校因为性质问题,并不能像武备大学那样明目张胆地喊出“谍报”两字。在朱慈烺前世,人们常用“无线电报培训班”或者“速成班”之类的名字打掩护,而现在肯定是不能用的。

    “校名就叫:皇明国安大学吧。”朱慈烺道:“我过些日子会题写好校训送去锦衣卫。”

    校训就是:卫国安民。

    “谢殿下。”徐惇谢道。

    朱慈烺看了看座钟,客气地端茶送客。

    的确一如属下们对他的评价,对事严厉得乃至严苛,对人却温柔地乃至于溺爱。

    ……

    崇祯二十二年,天下越发安定了,但战时制度的后遗症却越来越多地浮现出来。

    对人类社会而言,任何制度都像是一种新的病毒。这种“病毒”如果能够适用。就会成为疫苗,帮助维持更健康的文明状态。一旦失控,就可能对整个社会造成毁灭性的打击。

    历史上的改革家都可以算是医生,有些人成功了,比如制定周礼的周公,坚定推广郡县制的李斯。也有些人失败了。结果就是给整个文明留下了或深或浅的疤痕。

    朱慈烺在崇祯皇帝、在周后、在无数属下、臣民眼中戴着层层光环,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的斤两。作为一个在后世勉强可算作成功人士,朱慈烺并没有伟人们的高瞻远瞩和奇思异想,更没有毁掉一代人的人生也要付诸实践的魄力。

    他只是个学习者。

    所有推行的政策制度就像是有实验数据的配方,唯一需要的就是根据“体质”控制剂量。

    即便如此,社会调整期引发的治安案件,思想变革引起的伦理争议,后国变时代引起的刑事问题,都牵涉了朱慈烺大量的精力。在很多时候。朱慈烺只能作为一个观察者静静看着,似乎什么事都没做,但实际上却是绷紧了精神,紧跟实验进度。

    报纸就是他的显微镜,都察院就是他的手术刀。

    ……

    目送徐惇离开了书房,朱慈烺查了一下日程表,终于安心地回钟粹宫去了。

    又到了与长子一起游戏的时间。在孩子三天大一圈的时候,这种游戏不能间断。

    段氏本以为这是个培养孩子艺术审美的游戏。因为钟粹宫的一间偏殿了摆满了宫中收藏的画作。还有泰西传教士进贡的西洋画。

    听说那都是用鸡蛋黄调出来的色彩,所以叫做蛋彩画。

    不过具体的游戏内容却与艺术无关。

    朱慈烺弯腰牵着小秋官的手。走到一副泰西蛋彩画前,道:“仔细看哦,五分钟后爹爹要提问。”

    小秋官看了一旁宦官抬着的座钟,略有些紧张地盯着画作,一动不动。

    当宦官提示到了五分钟,朱慈烺便命人将画作转过去。

    “画上有几只鸟?”朱慈烺问道。

    段氏吓了一跳。她压根没有看到画上有鸟。

    这明明是一副少女和朋友在河边散步的画。

    “三只。”秋官奶声奶气说道。

    “在什么位置?”朱慈烺又问道。

    “一只在树上,还有两只在湖上。”秋官咬字已经清晰了,但还带着幼儿说话的气促。

    “那只鸟停在哪棵树上?”

    “在第二……、三!这边第三棵树。”秋官伸出肉噗噗的左手,在空中摇了摇。

    “那颗树有叶子么?”

    “有。”

    “几片叶子?”

    “……”秋官看着父亲,眼中蒙上了一层水汽。

    “让你看仔细的。”朱慈烺道:“不要扫一眼就过去。要记忆、思考!好了,换个简单点的,湖上有几条船?”

    看着父子两人的游戏,段氏觉得很受打击。她也看了五分钟,但一个问题都答不上来。不过换个角度想,这点上似乎能说明孩子的确遗传了父亲的天资,说不定年纪再大点,也是个神童似的人物。

    不过既然如此,为何皇太子拒绝了父皇册立秋官为皇太孙呢?

    按照大明的传统,皇太子的嫡长子在周岁之后就会被册立为皇太孙。神庙时候因为有国本之争,所以皇太孙的册立也拖延了。前些日子崇祯提出在年内册立太孙,却被朱慈烺婉拒了。

    ——是因为皇太子对这个神童儿子还不满意?嫌他不够神?可这世上又有几人能够像他那样生而知之呢?

    段氏已经忘了游戏,沉浸在自己的忧虑之中。(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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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一七 弓箭行人各在腰(8)

    因为皇太子反对册立皇太孙,引起了朝野普遍忧虑。大明是个重视传统的国家,嫡庶有别,长幼有分,嫡长子必然是皇位的继承人。现在皇太子有虚席以待的苗头,是否会造成第二次国本之争?

    朱慈烺给出的理由很简单:遽然给予厚位,恐怕不寿。

    这个理由虽然牵强,但小孩子要贱养才能平安长大却是民间普遍认知,拿到这个解释也能聊以安慰。

    很快帝室和百官就从册立皇太孙的问题上转移了注意力。

    因为永王慈炤要去京师讲武堂读书了。

    别说皇室,但凡家中有些财力的人家都会延请西席,在家中教授子弟读书。之所以有些人家进士辈出,正是源于这样的优质教育。在士人眼中,只有家境一般的人家才会去义塾、社学,自然是不可能成材的。

    皇室子弟的读书进学更加复杂一些。首先从教材而言,虽然也是理学的一套,但历史和古文教育比寻常士子读的更多。而且不用学习时文制艺,对书法绘画等艺术领域的学习反而更重要些。在完成了基础文化教育之后,就是各种治国方面的教育,包括大明典制之类。

    朱慈炤要去讲武堂读书,可以说是皇室迈向民间的重要信号,也可以认为是对皇室传统教育的破坏。

    如果没有朱慈烺一力支持,崇祯和周后都不肯放他出宫。

    讲武堂虽然属于乡学,但入学便计算军龄,为大明现役军人。毕业之后分配入各旗队,根据成绩不等授予士官衔职。如果成绩十分优秀,还可以保送进入武备大学,优等毕业生可以直接授予上尉军衔。

    从这个角度而言。朱慈炤非但是入学读书,更是参军入伍了。

    “如果有皇室宗亲入伍,那对于提高武人地位是很有帮助的。”朱慈烺对段氏道:“想当年祖宗也是披坚持锐打的天下,我也曾亲临战阵,有什么丢脸的?太祖高皇帝还当过和尚和乞丐呢,相比之下入伍岂不是上档次得多了?”

    段氏看着乳母牵着的小秋官。道:“大人还是希望自家孩子能够读书上进。”

    朱慈烺笑了:“上进?他再进一步就是我这个位子了。”

    段氏瞬间回过神来,分说道:“并非只有地位上往上走才是上进呀。从蒙昧无知到通达明理,这岂不也是上进?”

    “这般说来也对。”朱慈烺道:“军队里更容易学得通达明理。对了,明日我亲自送慈炤去讲武堂,有些事顺路交代一下。”

    朱慈烺乐见慈炤能够开这个头,但也要顾虑到永王这个身份对的教学秩序的破坏。在操场上,教官是否敢对慈炤下令乃至下手?周围同学得知他的身份,是否会故意溜须奉迎?一旦出宫,慈炤的权力就会大得令人仰视。是否会对十六岁的花季年龄产生不良影响?

    朱慈烺要交代的,便是这些事,比之崇祯、周后更担心永王是否能吃好穿好,是否能承受得住高强度的体能训练,是否会堕了皇家威仪……朱慈烺显然更重视弟弟的成长。

    朱慈炤也已经到了分辨是非好坏的年龄,从父母的叮咛中他感受到了疼爱,从兄长的忧虑中他也感受到了关爱。

    “皇兄,我深以为宗室贤良袭封之论是天下最好的道理!”朱慈炤的声音还有些稚嫩。但听得出其中的坚定。他道:“我本想以母姓入学,不让旁人知道我的身份。不过父皇那边……”

    姓氏是一种烙印。绝非简单的符号。

    朱慈烺笑了笑,表示理解。

    “不过我还是希望入学之后能够改名,掩饰亲王身份,好叫教官对我一视同仁。”朱慈炤道:“若是因为王爵而得高分,我却不能受此侮辱。”

    在这个年纪的青少年总是希望能够社会和周遭的人正视他们本身,也算是青春期特有的心理状态。反倒是成年之后。人们更喜欢用社会身份、财富地位来介绍自己。

    “我也是这般想的。”朱慈烺道朝车厢后座的陆素瑶伸了伸手。

    陆素瑶连忙递上一个信封。

    朱慈烺接过随手递给了朱慈炤。

    朱慈炤看了哥哥一眼,见他示意立刻就看,当下打开信封,取出里面的一张薄纸。纸上是一份新的入学通知书,显然是朱慈烺命人连夜制作的。这份通知书上。朱慈炤的姓名已经改成了“朱勇”。

    一个普通得近乎俗套的名字。

    因为是单名,甚至暗示着这个名字的主人身份不高。

    “‘勇’借‘永’之音,为兄愿你在军中奋勇前行,不负‘永王’之号。”朱慈烺道。

    “多谢皇兄!”朱勇大喜,恨不得给朱慈烺见大礼。

    “皇父皇母都赐了你财帛金银,为兄若要再送这些,恐怕你也不喜。”朱慈烺说着,陆素瑶又从后面递上了一个三尺余长的木质剑盒。

    “这是……”朱慈炤颇有些意外。

    “着朝服时的佩剑。”朱慈烺道:“军、士的佩剑由大都督府总训导部授予。不过朝服正装的佩剑可以用各家的私剑,这柄剑就是送给你的。”

    剑所承载的信息量太大,朱慈炤大喜过望,道:“多谢皇兄。”

    “可以打开看一下。”朱慈烺道。

    朱慈炤道了一声“失礼”,迫不及待地打开盒子,双手捧出盒中静静躺着的宝剑。这剑的红丝剑穂已经明显陈旧了,带着一层灰蒙蒙的时光质感。因为缺乏主人的抚玩,鸡翅木的剑鞘也显得有些干涩。

    朱慈炤摸着这柄旧剑,却怔怔出神。

    “这柄剑我见过……”朱慈炤低声道。

    朱慈烺一愣,旋即明白过来,道:“对,皇父也曾用过一段时间。”

    朱慈炤却还记得那是五年前甲申国变时,父皇正是用这柄剑杀死了一个近侍,淋了满脸的血,可怖至极。

    “这其实是成祖赐给的宣宗的随身佩剑。”朱慈烺道:“你虽然隐瞒了王爵,到底是我的弟弟,不能在外被人小觑。”

    朱慈炤回想起童年时候的惨事,心中有些沉重,收起宝剑道:“皇兄如此待我,我真是不知如何报答皇兄才好。”

    “亲亲之情是不需要报答的。”朱慈烺又想到了自己的嫡亲弟弟定王,那位实在有些不够懂事。

    朱慈炤点了点头,心中暗道:话虽如此,但点滴之恩当涌泉相报!皇兄且待我长成,定要为皇兄马前驱驰,开疆拓土!

    朱慈烺此番用的马车是从大都督府征调的,上面有大都督府牌号。他远远让人停下了车,对慈炤道:“此处笔直过去就是讲武堂,剩下的路你就自己走吧。”

    朱慈炤知道皇兄的周全之心,当即下车,行礼告辞,等马车走了方才直起身,循着道路前行。过了两个街口,越来越多的学生出现在了这条主干道上。都是孤身一人,略带紧张和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同龄人。

    他们的行李早在开学之初就有人送到了各自的宿舍,只等他们去了之后再做收拾,此时大多双手空空,也有个别几人手中提着刀剑,和朱慈炤相仿。

    朱慈炤好奇地打量着街道两旁的店铺,将卖吃食和裁缝店牢牢记在脑中。他以前听总参的那些参谋说过,军营之中一日三餐都能吃饱,但因为消耗太大,所以常常到了夜晚就会肚子饿。这个时候就要翻墙出去买吃的,所以提前掌握食品补给点的位置就格外重要了。

    至于裁缝铺子,则是因为作训服太容易磨损,总得找人缝补吧?

    边走边看,朱慈炤已经到了道路尽头,正是一个高达三丈的牌坊,上书“精忠报国”四个字。精忠报国牌坊之后是一面白泽照壁,照壁前有师生模样的人在检查录取通知书,核对名册,发给兵牌,然后让众人凭着各自的兵牌前往照壁背后的告示板上查找各自宿舍。

    朱慈炤在递出“朱勇”的录取通知书时还有些忐忑,发现接待他的教官没有任何变色,只是从名单中找到他的号码,将兵牌拍在他的掌心,便大叫道:“下一个。”

    见顺利过关,朱慈炤总算放心大胆地往里走去,再不担心自己的西贝身份会被人揭穿。

    为了保证秘密级别,朱慈烺特意让闵子若去的大都督府,从上到下近十个关节的负责人被从家中叫了出来,就是为解决“朱勇”的入学问题。他们都是知道分寸的人,自然不会透露给京师讲武堂的人知道。

    即便是京师讲武堂的祭酒也只以为朱勇是个手眼通天的势家子弟,断没想到是永王殿下。

    朱慈炤的宿舍在洪字楼二楼最底间,虽然上楼之后走的路多些,但没有人从他宿舍门口走过,更加清静。讲武堂的宿舍都是四人一间,每栋楼楼下都有公共卫生间和浴室,条件并不算太好。

    许多将门子弟在家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进了宿舍之后纷纷掩住口鼻,面露嫌恶之情。

    ——灰是有点大,还带着一股霉味,不知道多久没有通风了。

    朱慈炤径直走到玻璃窗前,推开了的窗,一股清风旋即涌了进来,从大门带走了霉味。不过房间里的灰却更大了,在光束下快乐地翻腾着。(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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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一八 弓箭行人各在腰(9)

    “别开窗!风大,吹得灰尘到处都是!”一个突兀的声音让朱慈炤从清风的陶醉中醒来,望向自己下铺的室友。

    那室友不知什么时候到的,已经换了朝服,正襟端坐在床沿。不知道他家人出于什么考虑,竟然给他准备了大红色的被褥,而朝服也是红色的,使得他完美地与自己的床铺融为一体。

    朱慈炤刚才只顾着看自己的宿舍,没注意到他,此刻见他说话好不客气,心中自然更是不喜。如果他还是永王,自然可以摆出威仪呵斥他,但现在他只是个无名小卒朱勇,该如何应对?

    此时此刻,朱慈炤才知道自己若是真的没有了王爵,竟然连跟人说话都不会。

    “这么久了也没见你擦。”对面上铺上也竟然也睡了人,此刻从床帘中探出头来,露出光溜溜地锁骨,显然连小衣都没穿。

    “哼!”那红铺盖从鼻中哼了一声:“我不会。”

    “哈。”那裸睡的男子,索性一把扯开了床帘,跳了下来,果然上身精赤,下身倒是穿着白绸缎裤。他打量了朱慈炤一眼,道:“你是朱勇?你的行李在第四个柜子里。”

    “多谢。”朱慈炤对他印象顿时好了起来,从“放荡无礼”改为了“不拘小节”。他从柜子里取出自己的铺盖,对两个箱子视若无睹,因为他知道箱子里是自己的衣服,现在换朝服显然太早。

    至于铺盖……有铺有盖,但是到底哪个是铺的,哪个是盖的呢?

    朱慈炤陷入了入学以来的第一个难题。

    在他的犯难的时候,宿舍里最后一位室友也到了。只从外观上看,这位室友的家境似乎并不很好,自己挑着行李风尘仆仆。他进来扫了一眼。见自己的名牌挂在下铺,但有人站在他床边盯着铺盖,不知道在想什么。

    宿舍里还有一个正在穿衣服的精壮小生,以及一个像是新娘子似的朝服男。

    怎么看都有些诡异啊。

    “这位兄台,”新室友走到朱慈炤身边:“这是我的床位吧。”

    “甄兄有礼了。”朱慈炤扫了一眼那人的名牌:甄国栋。

    “好说,可有什么需要小弟效劳的?”甄国栋不知道这位同学到底在磨蹭什么。占着他的铺位不走。

    “是这样,”朱慈炤努力摆出一个微笑,“在下姓朱名勇,一时有些麻烦。敢请教……”

    “请说。”甄国栋已经有点不耐烦了。

    “这个,”朱慈炤指着铺盖,“哪个是铺在下面的?”

    甄国栋心中大笑:你是在逗我吧?连褥子和被子都分不清么!他利索地低下头,手一摸到铺盖,心头一凉:为啥都是绸缎的面料?他家里人给他准备了两床被子?这绸子的一面贴在身上能舒服么?若是直接铺在床板上,磨坏了不会要我赔吧?

    “唉。无用!”那个从不拘小节再次变为放荡无礼的室友两步上来,随手拉过一条,直接就往床板上铺:“这等小事都要纠缠,有这功夫敌军都杀过来了。”他三两下将朱慈炤的问题解决了,大方道:“某家姓单名连田,字芳树,不用谢了。”

    甄国栋也自我介绍道:“在下甄国栋,字实德。”

    那个朝服男子总算站了起来。懒洋洋道:“我姓郑,名崇元。字大子。”

    三人一时望向朱慈炤,朱慈炤心中暗道:这么早就有字了么?我的字是什么?

    谁听说过皇帝家的孩子有字的?就算你起了,人家也不敢叫啊!

    “朱勇……”朱慈炤心中努力想着,终于给自己编了个还算好听的字。

    “字季昭。”

    四人通报了姓名表字,也就算是认识了。因为年纪相近的关系,总有一争长短的冲动。好在中午是开学典礼。要穿朝服出席,换衣服也是个十分困难的事,尤其是对朱慈炤而言。

    他是上周才突击学习该如何自己穿衣服的。

    甄国栋是烈士的过继子,虽然靠着烈士的抚恤金足以让他生活无忧,但朝服却不是他能置办得起的。好在学校里并非只有他做不起朝服。所以可以花点小钱租用旧朝服,反正一年用不了几回。

    甄国栋去租朝服之后,朱慈炤和单连田也开始更衣。单连田毫不介意地穿着中衣晃荡,倒是朱慈炤对此极不习惯,奈何宿舍就这么大,四个人转身都困难,哪里还能避开?

    “你这剑也够旧的了,家里就买不起柄新的么?”郑崇元看到朱慈炤取出佩剑,忍不住出声嘲讽。他一边又将自己的剑往前送了送,露出黄花梨的剑鞘,闪亮的包铜剑柄,殷红的剑穗,剑柄上还嵌着一枚夺目的红宝石。

    朱慈炤一恼,暗道:我又不曾惹你,怎么尽针对我?我这剑可是成祖传下来了,有什么新剑能跟它比!然而这话却只能憋在心里吐不出去,更像是火上添油,心中郁闷。

    “哈哈哈,买的,竟然是买的。”单连田却也取出一柄陈旧的旧剑,扬声笑道。

    郑崇元也早已看单连田不顺眼,瓮声道:“买的有何不妥?我这剑是江南名家周氏所铸,千金难求!”

    “俗,俗不可耐!”单连田一手横剑,顿时换了个人似的,正色道:“我这剑乃是家祖一战格杀蒙鞑十三名,负创六处而英勇不退,由弘治天子钦赐!你把那个周氏叫来,看他铸得出铸不出!”

    郑崇元登时气势一挫,脸上骄傲自得之色尽数收敛。

    单连田面沉如水,收了剑,系在带上,一手扶住,颇有武将之风。

    “好样的!”朱慈炤本想心中叫声好便罢了,谁知一时兴奋,竟然叫出声来。

    “献丑献丑了。”单连田顿时显露原形,又是那副嬉皮笑脸放荡不羁的面孔。

    武学的生源其实很窄。

    孤儿之中只有资质好的能过继给烈士,在读完陆军小学之后升入讲武堂,如甄国栋便是如此。其他学生大多是锦衣卫和各地将领的子侄辈,而且都是家中公认不良于读书,只有走武学一路,继承家风,有朝一日成为武官。

    勋戚子弟则会在家中接受文化教育,若有必要表忠心,则报考武备大学或者海军大学,直接踏上军官的道路。所以朱慈炤这样迫不及待来读讲武堂的勋戚几乎没有,而像郑崇元这样的富家子弟更是稀有动物。

    被单连田教育之后,郑崇元也总算收起了轻慢之心。知道那些将门世家的底蕴也十分深厚,自己没必要招惹他们。他记得父亲送自己入学时候的交代:仗义疏财,广结朋友,莫与人争执。不过少年天性仍旧让他在第一天就成了寝室中最不受人待见的一个。

    朱慈炤因为单连田是功臣之后,自是觉得非常亲近,不知觉地走得就近了。单连田大大咧咧,也没分寸,两人竟如故友重逢一般。郑崇元见两个将家子已经打成了一片,越发觉得自己受到了排挤,沉默寡言,反倒不像开始那般惹人讨厌了。

    ……

    “听说永王殿下本来是要这里读书的。”有教员低声与同事交流消息。

    “名册上倒是没他的名字,看来是没来。”有人道。

    “听说换了名字,怕教官们不能一视同仁。”又有人道。

    讲武堂祭酒第一个猜到的就是“朱勇”。因为名字能改,姓氏却不能变,而且这个朱勇的能量也实在大了点。不过即便猜到了,他也不打算告诉别人。还是当做不知道为上,这样日后也好有转圜的余地。

    讲武堂可不是武备大学。

    这里的操练可是实打实的新兵操典要求。许多成年人都吃不消,遑论这些半大孩子。想到这点,祭酒又有些担忧,最终只能让食堂将饭菜准备得更加充足些,同时还要多加些肉、鱼之类的大菜。

    ……

    朱慈炤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已经被人窥破,更不知道学校伙食因为他而有所改善,犹自揣着激动的心情准备参加开学典礼。在他身边的是单连田,以及甄国栋,三个人的小团体组成得近乎玩笑——他只是无心地替甄国栋付了朝服和佩剑的租金,甄国栋便视他为知己好友了。

    郑崇元很快意识到了自己在宿舍的不利局面,展现出了商人子弟的家教和天赋,准备在典礼之后请宿舍室友一同下馆子,喝花酒,好改善关系。在他看来,甄国栋毕业之后下旗队的可能性极大。至于朱勇和单连田两人,却很有可能进入武备大学,成为真正的军官。

    他还没想过自己的未来,如果考不上武备大学,去军营里呆个一两年拓宽些人脉也就可以回家了。而家里最大的期待,就是成为军属,能够涉入一些军属公司的经营领域。

    皇太子麾下的军队不允许干涉的民政,不允许经营商业活动,但为了解决军属的生活问题,以及整体提高军人家属的社会地位,皇太子将食盐买卖和大宗茶叶运输都交给了那些由军属合股设立的公司。

    这些公司所展现出的垄断意图以及实力,实在令许多原来这一行当的商人畏惧。唯一能做的也只能是将子弟送入军中,同样以军属身份参与利益分配。(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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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一九 弓箭行人各在腰(10)

    永王投军的消息很快从京师传播到了全国文教通畅之地。

    既然成了一桩公众事件,毁誉参半则是最正常的。有人对此嗤之以鼻,认为这是天家威仪的堕落。也有人对此鼓掌叫好,认为是重拾“天子守国门”的盟约。

    这两种人都还算是正统的读书人,更有研究屠龙术、腹黑学的偏门文人,从中“分析”出了天家不合,皇太子借刀杀弟,或是永王怀有异心,欲图在军中结党。

    不论世人如何评说,朱慈炤却在京师讲武堂里适应了下来,并且时常饶有兴致地听同学们讨论谁是永王本尊。唯一让他气恼的是,同学都在“朱家子”中选择,而他这个“朱勇”却是最先就被排除的。

    “你一副小娘气概,就是套上龙袍也不像亲王呀。”单连田直言不讳道。

    郑崇元恶意满满地点头附和。甄国栋则呵呵傻笑,不肯得罪金主。

    这也是朱慈炤最为伤神的事。他本质上是个温和缺心眼的小男生,不同于皇长兄的霸气四射,也不同于二哥定王的目中无人,他更像是崇祯和田妃的集合体。在容貌上遗传了田妃的甜美,性格上则遗传了崇祯的小文青。

    “有种跟我去跑几圈?”朱慈炤只能以此来挣回面子。

    在新生之中,朱慈炤的体能算是拔尖的,战术动作也有底子。他尤其擅长兵法课,因为在同学们对沙盘表示惊诧的时候,他早已对此熟悉得不能再熟了。

    这都是以前跟参谋们混在一起积累下来的本钱。

    三人知道又揭了室友的伤疤,哈哈笑着结束了这场讨论。

    无论如何,在总训导部的有心推动之下,永王投军——其实是就读军校。被拔高到了新的高度。京师大街小巷都讨论着与亲王成为同窗的可能性,也的确有人真的付诸实施。

    其实对于寻常小康之家而言,送次子或者庶子去读军校是最好的选择,既减轻了家里的负担,又能获得教育,毕业之后就能入仕。简直是国子监的待遇。

    当永王从军的热议渐渐平息,深秋的气息也渐渐来到了京师上空。就在人们在庆祝收获的时候,新的舆论炸弹爆炸了。

    原大都督府总训导部少校训导官李邦发自愿退役,被委任为顺天府府丞。

    李邦发原本只是希望借助家族势力取得一个地方知府的职位,好让他在本府推动“汉社”理念。谁知道这件事惊动了皇太子殿下,亲自关照吏部,实授顺天府府丞。

    虽然从一把手变成了佐贰官,但顺天府本身的地位与外省的参政一级。全国各府的长官都称为知府,惟独顺天府长官官称府尹。其他各府的佐贰官为同知。顺天府的佐贰官为府丞,由此可见一般。

    “一个少校竟然可以转正四品的文职!这还有体统可言么?这让天下读书人何其心寒!”

    这种论调并非某个人的一家之言,而是代表了从京中到地方的许多人。

    试想一个仕途顺畅的读书人二十五岁释褐——这已经十分不易了,如果没有选为庶吉士,则要观政一年,然后授予实职。一般而言实职是在七品,三年一考,三考考满能做到一府黄堂。也就是四品上下。也就是说起码要经历十年宦海风波,且异常通达。没有任何波折,才有资格成为顺天府丞。

    李邦发才从军几年?

    这不是捷径又是什么?

    世上最不公平的事并非捷径的存在,而是别人有捷径,自己却没有。

    当这个声音越来越大的时候,自然会有人发出怨言:天子如此轻视读书人,那咱们都去当兵好了!

    怨言就是如此。缺乏理智,错误的评估自己。

    首先,并非人人都能当兵,还需要体检合格才行。

    其次,读书人已经不稀奇了。

    “朝廷去年在教育上花了岁入的百分之二十。每收上来五两银子。就要拿一两花在教化百姓上。又在各县、村、镇设有蒙学,在府有乡学,在省有学堂,在全国则有大学。优渥尊师,厚币奉道,如此天下谁人不是读书人?

    “如今国家法令日严,人人皆要登记服役,保家卫国。此令之下,人人皆是武人,又何以别目视之?”

    崇祯帝已经吃完了早膳,摊开《京师日报》,第一眼就看到了登在头版的社论。标题便是《驳腐儒之武卑于文》。他看完了全文,见两个儿子也停下了筷子,便将报纸交给了身边的王承恩,命他读这一段。

    朱慈烺听了微微侧首,道:“这话说得有见识。”

    崇祯道:“这事倒让朕有些看不透了。你就不担心武将介入朝政,日后有臣强主弱之祸?”

    “父皇,”朱慈烺答道,“诚如此人所言,日后我大明绝大部分的百姓都有服兵役的经历。而且从年龄、经济条件而言,会有很多人在读完乡学之后进入军队,积攒读大学的学费。如此一来读书人本就是武人,武人要进入朝堂也是以读书人的身份,不会再有前朝那班泾渭分明了。”

    读书人对武人最大的诬蔑就是武人不读书,不明理,逼得一代军神戚继光都要扮演“诗家”的角色。

    “儿臣一直以为,故宋尊文抑武是极蠢的。”朱慈烺笑道:“要是担心武将不明理,那么就像教育读书人一般教育武将不就行了?”

    崇祯微微颌首。儿子实行的义务教育和义务兵役,直接打破了传统的文武分界。假以时日,天下没有不学之徒,也没有不服兵役之人,就只有在官职上有所区别,而本质上却都是能文能武,亦文亦武,可文可武,谁还能歧视谁?

    “人皆有专长,使千里之驹行猎狗之事,终究不堪。”崇祯心中仍旧存疑。

    “父皇,天下有多少千里之驹?”朱慈烺反问,又道:“我朝立国三百年来也就出过一个王阳明,而读书人却有多少?义务兵役制度或许会让一个天纵之才战死沙场,但其损失与国家获得的收益相比,却好比灰尘之于泰山。”

    “而且天下兴衰若是寄希望于一人,绝非明智。”朱慈烺道。

    崇祯知道在这点上儿子与自己是“道不同不相为谋”的。他相信人人皆可为尧舜,但儿子却相信定名止分。如果没有国变在前,他大可以耐心地教育皇太子,让他“成熟”起来。然而国变以来,父子关系变得诡异非常,两人之中反倒是皇太子经常扮演者“教育者”的角色。

    从现在的结果而言,皇太子的确有这个资格来教育他。

    他执政十七年中,没有一年的岁入达到崇祯二十一年的高度。而国库开销除了军费就是军费,根本没有办法为百姓谋福利。现在皇太子秉政,却将该做的都做了,而且做到了空前的高度。

    就算是号称华夏文明之极的两宋,他们能保证治下文教如此普及么?

    “朕想出去走走。”崇祯在沉默之后突然道。

    朱慈烺并不意外,他早就听母后说过皇帝是个喜欢“微服私访”的人,很关切百姓的生活。

    “儿臣请与父皇一起去吧。”朱慈烺道。

    崇祯抬了抬手,道:“不,你要留守京师监国,朕带定王去。”

    定王暗暗叫苦:我一句话都没说,怎么也把我拖上了?外面有什么好看的?万一再碰上个劫道的,岂不是冤枉?慢着,皇兄不会乘机登极吧?唔……应该不会,他要是想篡位也不用等到现在。

    崇祯当年登极的时候也不是太太平平,在宫中第一夜的时候,抱着宝剑不敢入睡,甚至连宫中饮食、清水都不敢取用,只吃周后亲手烙的饼。这样一个小心谨慎的人,焉能想不到定王所想。

    只是崇祯现在对皇位已经彻底失去了兴趣,甚至因为自己十七年来苦心孤诣没有回报而感到悲凉。如果皇太子真的愿意接手这个位置,他随时可以禀告太庙,禅位皇太子。然而现在的情况却是皇太子也不愿意登极。

    朱慈烺很清楚自己的权限已经与皇帝一样了。既然如此何必一定要坐上皇位呢?当了皇帝之后,除了继续当前的工作,还要花大量时间在各种国家典礼上。这可是皇帝的重要职能,推脱不得,哪里像皇太子还可以找借口缺席。

    而且无论是否皇帝本人愿意禅位,民众都会有不好的猜测。

    “不过父皇,白龙鱼服……”朱慈烺还是劝了一句。

    崇祯忍不住笑道:“什么白龙鱼服!朕这把年纪还会做那等少年轻狂之事么?朕是在宫里待的闷了,出去散散心,正好内帑里也有点银子了,可以与你母后去江南看看。”崇祯转而叹了口气:“你母后常常怀念姑苏美景,朕当年不知肩上日月的分量,还轻诺于她。”

    “江南的确别有风情。”朱慈烺笑道:“此事就交予儿臣安排吧。”

    崇祯点了点头,嘴唇蠕动了一下,道:“以后内帑也交给你管吧。”

    “儿臣不敢!请父皇收回成命!”朱慈烺连忙拒绝。(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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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二零 白日风尘驰驿骑(1)

    朱慈烺可以大大方方霸占国家大权,却不能接手内帑。无论如何,父子天伦是不容破坏的。只要家长健在,家中经济大权就是父母掌管。后世推卸赡养责任只是“钱”的事,在大明却是可以判处流放三千里外充军的重罪。

    在家教严明的士大夫家庭,子弟非但不能干涉家中经济收支,其本身所获取的收入也必须交给父母,并且被视作天经地义。五四之后传统被打破,乃至于华夏的新生代分不清父权和族权,以为所有收入归于宗族,那也是另一番风景。

    朱慈烺不相信自己的思想能够被大部分大明人接受,又不愿意统治一个没有亲情伦理,只有法律规则的冰冷社会,所以他并不想去抵触现行的社会规则,只能加以顺应。而且他也没有需要用钱的地方,母后将宫中生活打理得十分妥当,所以并没有对内帑动过任何念头。

    现在皇室投资处于初级阶段,基本都是空手套白狼,他说要占多少股份就是占多少,或是直接走账目,或是干股,并不需要从内帑支钱。而且可以预见,恐怕在未来数十年乃至百年间,大明皇室都仍将继续这种资本占有模式。

    难怪马氏说资本来到这个世界,每个毛孔都滴着血污……谁都不能颠覆“拳头大,资本足”这一真理。

    “只是负责此番南巡之事。”崇祯知道自己说得有些孟浪,哪有老子在世,家中大权就交给儿子的道理?这又不是国家政权,说让就让了。

    “此事儿臣自会安排,父皇无须劳心。”朱慈烺道。

    崇祯摇头道:“列祖列宗都未曾有千里冶游之事,武庙幸宣府尚且为朝臣诟病。朕幸江南,不愿花国家一钱。”真正离开紫禁城远行过的皇帝只有世庙嘉靖,不过他是回去修缮陵寝,不算游玩。

    朱慈烺知道父亲的文青病又犯了,道:“儿臣不知内帑所积银钱几何。”

    崇祯一滞,道:“朕也不知。且问了你母后再做计划。”

    朱慈烺只得应诺。

    得知要去江南游玩,周皇后当然很是高兴。然而作为天家的掌家人,她也清楚皇家内帑的根底。

    光复神京以来,皇店大多都被裁撤,只留下了宝和店。皇庄则被长子分给了各学校为学田校产,或是被女儿讨去捐给了养济院,仅剩下的田地大多在南海子,供宫中日常吃用都有些勉强。

    不过宝和店看似什么都不经营,每年收来的红利却越来越多。

    从崇祯十九年的十万余两。一直攀升到今年的百万两,而且还有继续上扬的迹象。这是因为最初只有火药、钢铁等与军工产业的收入,随着路况改善,马车收益日增,而且平板玻璃、铅笔等商品的市场越来越大,获利自然也就多了。

    当然,大头还是来源于南洋公司的分红。

    荷兰人将台湾视作商业中转站,朱慈烺却知道台湾的甘蔗种植才是真正的经济大杀器。原历史时空中。荷兰人要再过三年才能领悟的事,被朱慈烺提前上演。从福建移民去的汉人大量开垦甘蔗园。制造砂糖。而且榨过甘蔗汁的甘蔗渣可用来酿酒、造纸,都是大明迫切需要的商品。

    这其中朱慈烺还提出了用炭过滤糖水脱色设想,制造品质上乘的白砂糖,这无疑为打开东南亚和日本市场做出了巨大贡献。而且从东南亚获得的印度香料,也为甘蔗酒精的再加工找到了新路:制造香水。

    因为甘蔗酒(朗姆酒)的口味实在不为明人接受,所以目前甘蔗酒精大多被蒸馏成医用酒精。从收益上而言比香水的利润低得多。无论是国内市场还是国外市场,肯定是一个明显的利润增长点。

    “现在内帑存银一百三十万两有奇,总不能为了出去玩一趟就全部花完。”周后在统计了南幸所耗费用之后,略有遗憾道。

    国变之前,李明睿劝皇帝南幸南京。却因为花不起钱而作罢。那时候崇祯再不顾面子,光是随行人员的伙食他都承担不起。

    朱慈烺看了母后统计的表单,道:“护卫这一项需要二十万两,这是可以省下来的。”

    “人吃马嚼,两千余里,怎么省?”周后疑惑道:“难道不带护卫?”

    “调两个师长途拉练,地方巡检司沿途接受大阅便是了。”朱慈烺道:“这银子在军费里已经花过了,总不成再花一遍。”

    军费里本就有将士的生活费用以及作训费用,如果从军中将士的角度来看,无论是在军营中训练,还是搞长途奔袭拉练,都是一样的,自然不可能问朝廷要双薪和补助。

    周后是个聪明人,抿嘴笑道:“你这不是占国家的便宜么?”

    “母后,虽说天家要公私分明,但圣天子终究是国家神魂所在。”朱慈烺道:“父皇到时候难免要去南京祭拜孝陵,所以这也不算是公器私用。”

    周皇后听着觉得奇怪,好像有些跟不上儿子的思路。

    什么叫祭拜孝陵就不算公器私用了?

    从公羊儒喊出“天子一爵”之后,将皇帝视作一种职业的人,恐怕也只有朱慈烺了。

    既然是一门职业,那么就有职有权。皇帝的权力在如今自不消说,而职责除了经营国家之外,更重要的是履行各种礼仪活动,为大明树立道德榜样,与天地神祇沟通,作百姓的精神依靠。

    所以崇祯如果到了南京祭拜孝陵,并非是朱氏自家事,同时也是天下伦理纲常的教材,是帝室对儒教的尊重和广告。

    从这个角度来说,旅游也就成了出差。

    朱慈烺却没意识到自己与母后的思想脱节,继续道:“这些中官也是多余的。出门在外,用不着带这么多东西,许多都可以在当地采买。”

    非但皇室出行,哪怕是大户人家出远门,也是大包小包一车又一车。小到手炉、尿壶,大到书桌、椅子,什么寝具被褥、什么餐具食材,竟然全都要带。

    这哪里是出游?简直是搬家!

    带的东西越多,跟随的人手也就越多,要携带的粮草也就更多,继而成为恶性循环。

    这也是周后计算出来的开支大头,跑一趟苏州起码得花五六十万两。

    “这项开支可以彻底省掉。”朱慈烺心中已经有了主意。

    省掉大量“物流成本”之后,整个南幸开销就不到二十万两了。

    “净道的钱也没必要。”朱慈烺道。

    皇家出巡,要清水扫洒,黄土垫地。一座城里还可以接受,一旦远行上千里,途径数十个府县,对于人力物力而言都十分繁重。

    尤其皇帝又说了:不用国家一钱。

    “当地官府方便么?”周后担忧道:“听说你的考成法管得极其严格。”

    “方便,如果他们不方便,儿臣会让他们方便的。”朱慈烺笑道:“儿臣早在十七年时就给各州县制定过城池规划。按照道路标准,非但城里的道路要干净整洁,就是城外的官道都必须打整过。”

    “至于黄土,入城时象征性地弄个仪式便是了。”朱慈烺补充道。

    ——这样又能省一笔。

    周后点了点头。

    “说不定还可以赚点回来。”

    朱慈烺轻轻点了点自己的下颌,脑中估算整个流程。

    作为一个企业扭亏大王,朱慈烺的水平并不止在制度建设和精密管理上,同时也有对市场的敏锐嗅觉。皇帝出游本就是一桩国家级别的大事,从随行官员到贴身侍卫都要严格选择。既然这回说清楚了是要去游玩,想必愿意去的人应该不少吧。

    ……

    刘若愚虽然年纪已经大了,脑子却是十分清楚。这回他被皇太子招进宫中,正是询问随驾人员的资格问题。

    不止是大明一朝,任何一个皇权时代,能够跟在皇帝身边都是一种荣幸和政治资本,代表了一个人的人脉和交游圈子。

    既然是一种资本,自然就可以变卖。

    朱慈烺让刘若愚首先拟定中官随从的人选,这是负责照顾皇帝、皇后、懿安皇后、袁妃、定王等天家人起居的,不能假借外手。其次便是外围的护卫,这些人是切身保护皇帝安全的,必须有本事,有忠心,所以朱慈烺连闵子若都算了进去。

    再然后就是随驾的勋戚了,诸如驸马巩永固,那是皇帝的妹婿,一直忠心耿耿追随帝驾,所以肯定是要随行的。为了沿途解闷凑趣、附庸风雅,翰林院的词臣也要随行圣驾。

    再然后嘛,为何不能卖点名额给民间的富贾豪绅呢?

    虽然顺天府经历了满清的洗劫,但是光复以来也有了些许起色,民间应该还是有一些资本的。这些商人为了分点政治光环,未必不肯出钱跟着圣驾走一程。若是再订造一批“随驾南幸”的瓷器作为纪念品,或许肯花这银子的人就更多了。

    “至于安全问题倒不成问题,”朱慈烺道,“到时候圣驾居中,每一层中间都有军士隔开,这些富商豪绅恐怕得排到二三里之外了。关键是‘由头’。”(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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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鳞开介绍:
一个成熟的职业经理人,重生为皇明末代太子朱慈烺。从不接受失败的灵魂,因此掀起了复兴大明的风暴。
从这一刻起——
让别的民族瓜分大地和海洋的时代已经一去不返,皇皇大明也需要更多的土地来阵列自己的大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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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万之世,驰钱禁、开海贸、一条鞭,资本主义再次冒出了小小的萌芽,大明一步步走向皇朝的制高点。
这是个政商一体,亦儒亦商的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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