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一一 神君一来疫鬼却(六)
“你来作甚!”施心笙怒视左守义,但总算还记得压住声音。
左守义一脸严肃,同样低声答道:“别露出马脚来。等会听我说。”
说话间,被惊动的千总已经迎了出来。
此时正是绿营新建,军制还是沿用大明边军制度。这千总领着一个司两三百人驻守这里,就是奉命督建粮台,为大军进攻盂县积存粮草。听说有真满洲大兵来传报紧急军情,他哪里还敢怠慢。
左守义见了那千总,也不下马,劈头盖脸道:“主子派了大兵来镇守粮台,你可知道了?”
那千总不知道这真夷的身份,见他如此嚣张跋扈,自己就先弱了一头,连忙拱手道:“卑职已经接到了传报,不过……说是有六人。”他打量着这镶红旗的真夷,有扫视坐在马上的两个“绿营兵”,颇有些诡异的感觉。
只不过满汉刚刚合流,谁知道满人军中是怎么个规矩章程?如今人家是主子,还不是想到一出是一出?谁要是敢用明军的经验招搬,未必不会有人套个“怨望今上,怀念前朝”的罪名。
“主子就在后面!”左守义知道自己是冒充不了鞑子军官的,首先自己带着两个绿营兵就说不过去。他道:“估摸着明日就到!我是先行打点的。”
那千总也看到左守义没有剃发,不是满洲真夷。不过露出的小辫子说明他是蒙古人,地位还是高于汉人。有道是阎王好过,小鬼难缠。同为小鬼的千总哪里会不知道好好巴结?当即好言好语请左守义三人去军帐里休息,又命人宰羊造饭,招待蒙古大人。
骑马也是一桩很累人的事。在奔驰了大半日之后,左守义三人终于吃饱喝足。呲牙咧嘴地对那千总道:“你很好。我们先去查验一下粮台。该改的就改改,别等明日主子来了抽你鞭子。”
那千总听了千恩万谢,暗喜这顿招待总算没有喂狗。
清军制度基本是从辽军那里搬过去的,谁让老酋努尔哈赤十几岁就跟了李成梁呢。不过这二三十年分道扬镳,明军中早已不存在当年的辽镇制度。清军制度也一改再改,变得似是而非了。这种情况下。有明白人肯指点一番,的确不失为大恩情。
在千总的带领下,左守义三人骑着马在这块圈定的粮台周行一遍,看到四五个正在修建的粮仓。还有许多粮草跺堆积在空地上。在牲口的牧草上,盖着秸秆。人吃的口粮上,用了关内不多见的毛毡。关外的蒙古人倒是常用它来做蒙古包,可以防水。
“怎么才这么点!”左守义口吻不善问道。
“回主子,”那千总生怕触怒左守义,也不管称谓合适与否。连忙应道:“这两日还送了五百石去峪儿口。”
“那里才多少人,吃得了五百石!”左守义诈道。
按照明军最理想化的状态,每个士兵口粮是每天一升五合,大约在两斤上下。若是出征打仗,吃的是“飨饭”,量还要适当从宽。照此算来,每百人每天一石米是个常数。五百石可以让五千人吃十天。
这只是理想状态,事实上大明的军官不可能给士卒按照这个配给量吃饭。满洲人更不会给汉兵和包衣阿哈吃饱的机会。免得他们造反。所以在伙食定量这个问题上,双方都认为士卒只要不饿死就是最佳状态。
峪儿口是前线要塞。不是粮台,随时都有被攻陷或是弃用的可能,绝不会存超过十日的粮食,否则还要李虎坪干嘛?
“主子,”那千总叫道,“真是送了五百石去。听说这回要调集上万大军先打下盂县……主子不知道?”
左守义三人心中齐齐一震。
是啊,作为主子,怎么会不知道呢!
“妄议军机者斩!”左守义翻身下马,腰间顺刀入手,一转眼就顶在了那千总的脖子上。
千总吓得瘫倒在地上。不一会儿,屁股底下沁开一滩水印。
左守义哈哈大笑,收起刀,道:“我大清军中,哪怕是自己人也不敢泄露军机的,一旦被拿住,哼哼,枭首示众!”
“小、小的明白……谢、谢主子提点。”千总打着哆嗦,想努力站起来,却发现腿已经软了。
“那些坛子里是什么?醋么?”左守义收起刀,走了过去,掀开一看,里面黑黝黝一缸,却不是酸味,而是一股浓烈得令人窒息的臭味。
——猛火油!
左守义心中惊喜。
“主、主子,这是大同运来的猛火油。”那千总追了上来,连忙解释道。
“这东西放这儿干嘛?万一烧起来岂是好玩的!还不快送去峪儿口?”左守义道。
“是是,”那千总应道:“这两日只顾着运粮食,车还没空下。”
左守义一扫,道:“那不是有辆空车么?先装上!明日一早就运走。”
“是是。”千总连声应诺,命人将这三缸猛火油装车待运。
左守义这才满意笑了笑,道:“你看,这样主子来了也高兴不是!”
“是是是。”千总额头上的冷汗都下来。
三人将整个李虎坪粮台走完,也将各处地形、建筑都牢牢记在了脑子里。有过前一夜的杀人经历之后,施心笙甚至觉得就算将这里的两百守军杀完也不是问题。
何况还有纵火神器猛火油。
严格来说,这些黑黝黝的猛火油只是原油,并非明军使用的猛火油。这种被沈括命名为石油的液体,在经过蒸馏之后,能够得到着火点更低,火力更猛的提取液,那才是明军使用的猛火油。
孙传庭在陕西所造“火车”,一部分是车载小弗朗机炮,另一部分就是猛火油机,所以左守义一见之下颇有几分故友重逢的味道。
“真是天助我也!”左守义回到帐篷里,兴奋地直搓手:“两位兄弟。今天这粮草什么的都看到了吧?若是不放他一把火,真是对不起这天公作美!”
施心笙和李二三只是听着,却仍旧倔强地不理他。
左守义不由冒出一阵邪火,刚才的热情顿时烟消云散,换了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道:“今晚行动,你俩听我的准保没错。”见二人还是不理不睬。左守义往铺上一倒,自言自语道:“爷爷我先睡会儿呦,晚上好有精神!”
施心笙和李二三没有左守义那么大的心,抱着腰刀休息,却也一句话都没有说。过了没多久,左守义竟然真的冒出了扯风箱一般的呼噜声,显然是睡熟了。两人对视一眼,虽然与他不对付,却也难免佩服这老兵痞的没心没肺。
左守义睡了足足两个时辰。醒来时只觉得浑身舒爽。他伸了个懒腰,坐起身,看到施心笙和李二三斜靠着也睡着了。
“我先去尿一泡,然后咱们动手。”左守义走过两人身边的时候,将他们惊醒了。
“夜令是烤羊。”施心笙跟了上去,提醒道。
不用说,肯定是那千总来过了。
左守义点了点头,低唱着蒙古小调。跑到军帐之后,大咧咧地对着营墙解带放水。刺啦啦的水声惊动了巡夜的士兵。点着火把训了过来,见是蒙古主子,进退两难。其中一个激灵的,硬是扯开一副笑容:“主子爷好体魄,好体魄。”
左守义哈哈一笑,要了支火把。说要巡夜。那两人哪里敢不给,点头哈腰一番就跑了。
三人取了马,大模大样在李虎坪“巡视”起来。那些大同兵见了心中不屑,暗道:这分明是信不过我们。不过也由得你去,这种苦力活谁爱干谁干!
其实。信不过大同兵的职业素养也是情有可原的……看守猛火油的大同兵守夜时竟然睡着了,也算运气好,毫无痛苦地离开了人世。
左守义坐在了御手座上,道:“施兄弟泼油,李小弟用火箭点火。”
“上哪去找火箭?”李二三道。
“你娘的!今晚要放火,你跟我说没有做火箭?”左守义怒骂起来:“你还算是探马?”
李二三一时气馁,怯怯道:“你之前又不说……”
“那我没教你吃饭你咋知道用嘴吃?给你羊肉给你屎,你咋知道吃肉不吃屎!”左守义的唾沫星子全都喷在了李二三脸上。
施心笙干咳一声,也觉得这是自己和小李没有经验闹的乌龙,插嘴打断道:“现在咋办?”
“弓箭总有吧!”左守义看似余怒未消,其实心中暗爽,这一路上吃的瘪算是全都找回来了,队伍中的隔阂也暂时消弭了。他放缓口气道:“把布撕成条子,裹在箭上,沾上油点上火,不就是火箭了?脑子里真是一坨屎!”
李二三被骂得没了脾气,只是心中忿忿:这么简单,你咋不早说?就知道欺负新人。
想到这里,李二三又想起以前给人看马都没受过这般羞辱,不由鼻根泛酸。
“火德星君爷爷下凡喽!”左守义一振缰绳,驱动马车,沿着脑中的路线跑去。他要在不走回头路的情况下,将整个李虎坪送进火海,无论是粮草还是那些粮仓、兵营,都难逃此劫。
施心笙拿了个大海碗,也不顾猛火油粘在手上火辣辣的疼,一碗碗泼向堆积的粮草、帐篷、木材、粮仓……
李二三的箭术也仅限于点火,有几次还没射中施心笙泼洒的地方,使得施心笙索性跟他换了顺序,等火箭射出去再泼猛火油。
横冲直撞的马车很快就点燃了整个李虎坪。
烈火勾动晚风,更是将整个天空都映得通红。(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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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一二 神君一来疫鬼却(七)
虽然清军绿营在峪儿口当道扎营,但左守义三人打着火把,从营寨之侧高举清军大旗,呼啸而过,让守营兵卒莫名其妙,不敢遽然放箭。再看看西南方向火光滔天,更是不知道发生了事,守在营中不敢动弹。
孟乔芳等人得到李虎坪被焚的消息时,左守义与施心笙、李二三已经骑着马过了西烟镇。
“杀人放火者,大明左守义……爷爷!”
字是用猛火油写在地上,然后点火一烧,黑漆漆地刷也刷不掉。孟乔芳亲自到了李虎坪,看到了地上的留言,面不兴波,心中却是惊涛骇浪,难以抑制。
大明竟然还有这等勇悍之人!
他本以为关辽铁骑是大明最后的强兵,可现在却突然发现关内军在作战上丝毫不逊于关辽军,甚至还大大胜出。光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探马,竟然也有夜烧粮台的胆量和气魄。他审讯了那个不幸未死的千总之后,更是确定,这人深悉九边军事,而且手段狠辣。
这样的人才在明军中只是一个探马,是明军人才济济,还是明将不识人?
孟乔芳叹了口气,道:“派人请广宁、恭顺二王尽快入晋,恐怕再不来,晋南也难保了。”
……
崇祯十七年十月初八,系舟山脉中的群山沟壑中,雨后春笋一般冒出一座座军堡。这些军堡周长不过三五十步,都建有粮仓、兵营、火药库,有的还安置了匠户,可以就近打造、修理兵器。
其中最西面的一座军堡,周长一里,是所有这些新堡中最大的一座。此堡只看了西面一个门。整个西墙都呈内凹的弧形。可以想见,只要清兵冲到墙下,就如同进了明军的口袋,势必死伤惨重。
此堡的墙上足堪跑马,放了三门十七式营属火炮,火力惊人。
当地人将这里叫做“管头”。故而此堡也就有了个管头堡的名号。虽然是座小堡,但其扼守系舟山脉中两条孔道,与盂县东北的藏山堡呼应,确保盂县固若金汤。
在管头堡西门外是一片平地,曾有过开垦的遗迹,若是能够重新开荒,又是五百多亩食田,足以安置十余户人家。不过现在这里还是排兵布阵的战场。
左光先站在管头堡的城墙上,看着外面平地上临时画出来的球场。两支人马身穿铁甲,高声呼喝,玩得热火朝天。从未见过这种游戏的百姓,开始还以为是明军内讧,后来才知道只是球戏。
在这个娱乐基本靠手的地方,能有戏看总是好的。明军玩球百姓看戏的模式很快就在周围村落传开,甚至有人赶几十里山路专程来看。
最好的观赏席就是左光先所站的堡墙上,若是配支千里镜。更是绝佳。
站在左光先身侧的年轻人,此时就沉浸在千里镜看球的乐趣之中。
“这球戏还是很刺激的嘛。”年轻人终于放下千里镜。长出一口气,脸上带着十一抹潮红。
“殿下,”左光先道,“此番儿郎们真是好心办了错事。”
年轻人正是皇明太子朱慈烺。他身穿一套寻常皮甲,站在身穿山文甲的左光先身侧,倒像是个裨将。
朱慈烺笑道:“无妨。能得虎贲若此,这点损失我认了。”
“就怕清军不肯进来了。”左光先叹道,余光飘到了自己肩上的校官银徽颇为无奈。
近卫三营组建以来还没有机会参与大战,营官单宁也只是上校,硬生生被一营、二营压了一头。单宁以下各千总部的千总自然跟着被压。只有中校军衔。左光先、牛成虎都曾是独当一面的总兵官,哪里肯受这样的委屈,这才有了藁城之战的欲速而不达。
这回近卫三营被分为三部驻守。单宁和惠显坐镇真定,左光先领兵在盂县,牛成虎南下取潞安府,显然是没有营级别会战的可能性。然而牛成虎一路“追逐残敌”,光复了潞安府,追到泽州(今晋城),这让困居盂县的左光先更为焦躁。
于是左光先日思夜想,终于想到了一个不错的计划。
他故意留着西烟镇不打,暗中派出探马侦察寿阳境内,埋伏甲兵在山中缓行。只等清军入驻西烟,左光先手下战兵就会从太行山和系舟山之间的交汇孔道北上,截断清军退路,以大火力猛攻西烟镇外的清军营垒,最终达到封锁西烟的战术目的。
由于西烟的地理位置特殊,清军如果要强攻盂县,只有将大军粮草屯在西烟。到那时,这些粮草和守粮清军,自然都是左光先的战绩。所以左守义烧了李虎坪,看似成功拖延了清军攻打盂县的进度,实际却是给左光先添堵。
“如果真要打,倒也不是骗不进来。”朱慈烺伸出手指,女墙上画了个简图:“看,现在牛成虎已经占领了泽州,只要让他南下洛阳,造出声势,好像我军大部要收复河南。李自成肯定不敢轻易渡河,山西清军在西面的压力一轻,自然会先拔盂县这个钉子。”
左光先眉头紧蹙,道:“如此一来,全局就乱了。”
朱慈烺闻言暗笑。用会议统一思想的确行之有效,开过几次全局战略会议之后,各营、部主官都有了一定的全局意识,知道一口可以吃成胖子,但结果恐怕更糟。
一旦某一个点被人击破,吃进去的也得吐出来,甚至还得搭上肠胃。
李自成这个反面教材算也是做得十分到位。
“而且牛成虎部很有可能被潼关、南阳之敌围攻。”左光先心中暗暗补了一句:那真是白白给牛成虎送功勋去的。
“我也不建议如此。”朱慈烺不是个攻城略地的军阀,占领一地就必须巩固一地,反复拉锯只会给朝廷原本就脆弱的信誉造成更大的损害。
“实在不行,咱们就先去把西烟占了吧。”左光先只得忍痛道:“只是如此却浪费了这一路的军堡之费。”
眼下修建一个管头堡这样的军堡,大约要花七百两银子、六百石粮食。如果直扑西烟镇,在西烟设防,管头堡其实就没什么大用了。若是在万历年间,这点银粮就算是扔水里,将领们都不会在意,但经历了持续二十多年的经济衰退之后,这笔银子就不是小数目了。
“先等等。”朱慈烺道:“我这回来,倒不是因为这事。”
左光先恭敬肃立,暗道:自然不会是因为这事。这种小仗若是都要皇太子亲临前线,岂不是显得将佐无能?
“是因为左守义。”
左光先心中一颤,道:“不知殿下的意思是……”
“意外碰上的三匹探马,他就能够领着杀东虏、烧粮草,若是给他三十精兵,由他操练,配以各种精工器械,能做多大的事?”朱慈烺说着自己都有些激动。他心中想打造的是一支用纪律和操典武装的铁军,然而左守义的横空出世,如同黑夜里的一颗明星,虽然不能带来光热,但却给以后战略部署带来了极大的灵活性。
“所以,我想跟他聊聊。”朱慈烺明确道,“如果他是堪用之才,我就给他一个营的编制。”
左光先心中如同猫挠一般痒痒。
一个营啊!
拼命搏杀这么多年,如今在东宫体系也不过是个千总部千总……人人都在一步登天,自己却是越活越倒回去了。
朱慈烺看到左光先突变的脸色,笑着安抚道:“我再拨给你两个司,你也别死扣着人才不放。”
“卑职岂敢!”左光先连忙拜倒,对这凭空得来的两个司倒也算是心满意足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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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一三 神君一来疫鬼却(八)
左守义被传召的时候心中很忐忑。他已经拿到了军法官送来的勋章,那是一面黄铜圆牌,上面有代表皇家的金龙朝日图形。在铜牌背面,是凸起的阳文,写着:特此表彰左君守义于李虎坪之战中的英勇无畏。
军法官说这不是功勋章,因为功勋章必须由总参谋部审核之后,由兵部下发。这是一枚纪念章,由大都督府下发,不拘人数。
左守义只知道兵部是管兵的,对大都督府完全没有概念。不过看到扛着少校军衔的军法官召集了整个司的弟兄,当着众人的面给他戴上这枚纪念章,也的确是桩风光无限的快事。
不过那军法官又说,因为这种孤胆豪侠的做法不合东宫军中对纪律、团结、阵型的要求,恐怕不会给出特别高的勋章。左守义虽然有些遗憾,但并不觉得算是个很大的事,只要有勋章就够了。
哪怕是最低一阶的奋勇勋章,也代表着退伍之后名下五亩地的免税资格。
左守义心中乱糟糟地想着未来的人生,不自不觉已经走到了官厅门口。
现在,那个缔造了这支天下强军的皇太子,就坐在里面。
“卑职左守义,奉命觐见皇太子殿下!”左守义按照训导官临时交代的规矩,中气十足地在门口报道。
“传~左守义觐见!”里面很快传出中官大通传声。
左守义身穿崭新的铁甲,大步进去,行礼如仪。他的目光宛如一只羞涩的小兔,在殿下脸上一触即闪,投向了皇太子身后的墙壁上。
“赐座。”朱慈烺柔和道。
左守义行礼谢过,沾着椅子边缘坐了下去。
朱慈烺满意地看了一眼这个曾经的左家家丁。笑道:“听说将军们都是要用一百个兵的兵饷,才能养一个家丁?”
坐在朱慈烺下首的左光先有些尴尬,道:“军中情弊,的确如此。说是家丁,其实都是兄弟相称,非如此军中就少了脊骨。”
左光先这话倒是没有错。家丁虽然名义上奴仆家人。但在军中侍卫将领左右,绝大部分人都被将领称为兄弟,或是索性收为义子。
朱慈烺笑了笑,打量着左守义,道:“守义,我看了你们的战报之后,总有个念头,说来与你听听,绝非军令。你可明白?”
“卑职明白!”
“很好,”朱慈烺道,“从战报上看,你们当时人数过少,难以组成有效的攻击力量。更是缺乏配合,若是东虏没有大意,你等恐怕就无法得手了。”
“是!”左守义斩钉截铁道。
探马的战报很难核实,所以印证是最重要的。一旦被查出有人谎报,惩罚力度也远远高于其他兵种的“战报不实”。严重的甚至可能被处以极刑。
“其次,在无名村的时候,你们想过放火,但是缺乏引火物。”
“是!”
“再次,因为人少战力不足,你曾想避开峪儿口。”
“确实如此!”
朱慈烺点了点头。道:“又因为不会满语,所以不敢去峪儿口劫营,是否?”
“是。”左光先点头道:“若是能冒充满洲真夷,卑职就敢去峪儿口调兵!如今大同兵刚改编为绿营,令出多门。非但东虏设立在山西的伪督可以调派,姜瓖可以调派,就是随便哪个满洲真夷调动他们,他们也不敢不应。”
现在光是现在投降的宣府、大同、唐通等部的兵员,加起来就有近十万,如果加上从京畿等地拉壮丁组成的辅兵,汉人兵数迫近二十万。如此之大数量已经超过了满洲人的消化能力,若是将他们打入各旗,就要分出真满洲大兵去统领,一旦汉儿反目,弹压都压不住。
所以只能设立单独的营头,让满人为长官,以八旗大军在侧监督,营中上下都还是汉人,也就是所谓的绿营。
满洲人固然想用绿营来个“以汉攻汉”,但又信不过这些汉兵,所以多加掣肘,结果使得绿营兵成了谁都能管的仆从兵。
朱慈烺知道历史上的满洲兵在入关之后迅速腐化,绿营的作用越来越重要,乃至于到了康熙朝以后,大仗、硬仗基本都是绿营打的。
“现在绿营还是只狗崽子,等以后东虏放开锁链,恐怕就要成狼崽子了。”朱慈烺道:“既然有如此好的机会,咱们也不要跟他们客气。抓紧时间,利用绿营与八旗之间的磨合不顺,趁虚而入,开展破袭战!”
破坏敌人进攻袭击准备的战斗,是为破袭战。
左守义脑中转得飞快,心中暗道:皇太子殿下这是品到了甜头,要我照葫芦画瓢再干它几次啊!
“我想成立一个小营头,名为特别侦察营。”朱慈烺朝闵子若招了招。
闵子若当即递上一包黄皮纸包裹的文件。
朱慈烺将这文件推到左守义面前,道:“这里是我让总参谋部从全军三万人中挑选出的三百人的资料。这些人或是从小在山中长大、或是精通满、蒙、朝语……或是善搏击,或是能攀援。至于弓马娴熟,更是基础中的基础。我希望你在这三百人中挑三十人出来,潜入敌后,杀其大将,焚其军资,使其后方不宁,日夜不安。能做到否?”
左守义听得热血澎湃,道:“卑职愿效死力!”
三万人中选出三百人,三百人中再选出三十人,这就是千里挑一了!
有这样的精锐,不说掀起腥风血雨,让他们寝食不安却不是不可能!
“我以养一个营的财力来养你们一个局。”朱慈烺笑道:“所以还是给你营的编制,各种教官、参谋也都会给你配齐。你若有什么要求,随时可以提。”
“卑职没有要求!”左守义想了想,道:“殿下,其实我军之中颇有些家丁,只要将他们召集起来,选出三十人,不用训练也足够杀得东虏吃不香睡不着了。”
朱慈烺微微摇头:“三十个家丁或许的确不容小觑,但我要的特侦营却不止如此。”他说罢,随手沾了茶水,在桌上画了一座城池简图,道:“若是我要你在这座县城里斩杀敌将。只给你三十人,物资要什么有什么,你怎么做?”
左守义瞬间明白过来。若是特侦营要以小博大,以四两拨千斤,那就不光是个人敢杀能杀的问题,还有个“阵法”的问题。
三十人要入城斩杀敌将,开路、行刺、接应,三个大块,不知凡几的小环节,都必须衔接无碍,这就要求这三十人各尽其用,各施所长。以善于攀援者开路,百步穿杨者行刺,能做陷阱者接应、殿后……真正能够拼杀的反而不需要很多。
杀人如此,放火也是一样!之前李虎坪上若是分工明确的熟手,非但能烧毁粮草军资,那两百个绿营兵也都别想跑掉!
左守义扪心自问,自己的弓马绝对是不怯的,但只论手底下的真功夫,未必能抵得上杀手队的那些长刀手。
“卑职明白了。”左守义重重垂首,并没有回答朱慈烺的问题。
朱慈烺也不是要他纸上谈兵,见他悟性颇高,欣慰道:“特侦营训练科目必然繁杂,必须要优中选优。不过眼下也没机会给你在后方练兵,所以你们还是得寓练于战。我也不妨直说,古今行此奇兵者,我只见过孟尝君过秦关,也就是借那两个鸡鸣狗盗之徒逃出秦国的故事。你们这特侦营,还是军史上的头一遭,恐怕得用鲜血换教训了。”
“卑职不怕死!我特侦营,断然也没有怕死之徒!”左守义慷慨应道。(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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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一四 客路风霜梦里家(一)
或许是因为对手曾经夺过自己的大纛。
也或许是因为不得不放弃北京而失去了称霸天下的自信。
李自成比朱慈烺想象得要胆小得多。
自从牛成虎部占领泽州,控制了南下河南的峡谷通道,李自成就停止了对山西的用兵。他甚至责令李过退回榆林,坚守陕北,放弃了全歼唐通的机会,更是放弃了在山西扎下桥头堡的机会。
面对李自成的蜷缩,清廷也一样表露出了和解的意思。他们首先不再大张旗鼓地叫嚷着为大明讨贼,同时也收缩晋西的兵力,只在黄河沿岸布置路墩,摆明车马要集中力量打击盘踞晋东的明军。
这种态势到了十七年十月中旬,终于变得越发加明了。
广宁王吴三桂带着六万关辽军,率先进驻定襄,紧随其后的是恭顺王孔有德,带了三万正红旗汉军。到了这一步,清军在山西兵力达到了十万以上。令人觉得可悲的并不是十万大军这一数量上的压力,而是如此规模的战争,死的都是汉家子弟。
不得不承认,在这个乱世里,往往人的名声与自身实力有着密切关系。
孟乔芳被任命为山西巡抚之后,迅速组建了自己的抚标营,从姜瓖身上狠狠剜了块肉去。他也很清楚该让专业的人干专业的事,在战略安排上完全依靠吴三桂,对叶臣、姜瓖等人多加压制。
吴三桂恐怕是这个时代最会审时度势的人了,该跑的时候跑,该打的时候也不会怯。后世人只记住了他引狼入室,却常常忘了他曾带着二十八骑家丁闯进三千建奴的营寨,救出了他爹吴襄。当时人们称他“勇冠三军,孝闻九边”。绝非溢美之辞。
“盂县是打不过去的。”吴三桂亲自查看了地形,甚至换了便装冒充商旅去管头堡看了一场枣核球戏。最终他得出的结论是,明军只要在这里设下五百兵,东虏就得拿五万兵去填。而管头堡只是盂县的第一道防线,后面还有大南沟、小南沟、路家峪口,都是一炮在手。万夫糜烂的险要地形。
孟乔芳微微拱手,道:“王爷以为该如何打?”
从爵位上来说,吴三桂是王爷,孟乔芳只是个梅勒额真,简直是天壤云泥之别。不过从职务上来说,吴三桂这个广宁王眼下也不过是一镇总兵,而孟乔芳却是统领一省的最高文官。最重要的是,吴三桂是汉人,孟乔芳却是旗人。
“留一万人马紧锁峪儿口。不使盂县之敌西进足矣。”吴三桂在地图上指了指道:“大军南下,从太岳山狭道打辽州(今左权县)、沁州(今沁县),先取潞安府。”
孟乔芳心中一算清军在山西的兵力,也觉得这样安排是最效率。他笑道:“还要劳顿王爷,先行南下攻取辽州。”
吴三桂直起腰,良久方才道:“我吴家受大明国恩,不忍一矢相加。我军先屯驻太原府,待你们取了泽州。打通南下豫省之路,本王自带兵去取潼关。杀闯逆。”
孟乔芳脸色微变。他早就听闻吴三桂称明朝为“我朝”,称大清为“贵国”,显然是身降心不降。不过就算吴三桂的关辽军用不上,还有孔有德的汉军旗。这回孔有德还带了五门红衣大炮,要轰开明军的关卡未必是桩难事。
“无妨,想来恭顺王是愿意取这份大功的。”孟乔芳语气温和。还了吴三桂一句。
——庸才,北直那边不打,山西打得再热闹也是事倍功半。
吴三桂冷笑一声:“到时还请通报一声。”
孟乔芳端起茶盏。
吴三桂不等小厮喊出“送客”,已经起身朝外走去。
看着吴三桂的背影,孟乔芳身后侍立的小厮久久不能拔出目光。直到吴三桂似有感应地驻足回首,他方才将目光投在地上,紧盯着砖缝里爬出的一只小蚂蚁。
这个聪明伶俐的小厮是孟乔芳在京中分到的包衣,因为他善拳脚能识字,便带在了身边,倒是颇为得力。
当然,觉得这小厮得力的人不止孟乔芳一个,徐惇拿着源源不断从山西巡抚部院传来的情报,也觉得这个代号“一枝梅”的情报员十分得力。
现在北京有宋弘业盯着,清军在华北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皇太子的眼睛,所以锦衣卫的工作重心就要转移到山西这边。一口气在孟乔芳身边埋下了三颗钉子之后,徐惇开始布置大同到太原的情报网络,深感人手不足,英才难得。
就在这么紧张的情况下,徐惇又得到命令,非但要在各府治所设立耳目,还要在太原府各乡间准备好“孤岛”,为大明潜入的探马提供掩护和补给。这可真是遂了徐惇“实现自我价值”“超越自我极限”的心意。
一个屯堡可不是一间商铺那么简单。
要在敌占区中设立能够补给的屯堡,非但要摆平官面上的关系,还得有足够多的可靠人手。
徐惇很快又从蛛丝马迹中发现了皇太子对这些“探马”的特别青睐。
皇太子从锦衣卫里调了些老手,给这些探马传授严刑逼供的手段。抓舌头拷问敌情乃是探马的老本行,何必从锦衣卫里学?那岂不是拿着牛刀杀鸡?旋即他又听说东宫调用了青衫医、账房、樵夫、猎户,乃至和尚、道士……各种各样的人去给这些探马授课。
这可不是寻常的探马。
朱慈烺只负责将任务布置下去,而且确保任务不要超过属下的执行能力就行了。剩下的事就自有下属办妥,他只管验收成果,赏功罚罪。
在将事权交给了左守义之后,朱慈烺就离开了盂县,前往泽州视察牛成虎的三营第二千总部。
泽州西面有太岳山,南面是王屋山和太行山,东面也都是太行山环绕,境内有沁水和丹水两条河流,在干涸的山西而言简直是鱼米之地。可惜沁水和丹水水流量不够大,不能广泛开展水力作坊和航运,不过用来灌溉农田是没问题的。
这里非但要种地,还要挖矿。泽州是煤铁之乡,尤其是煤层厚、质量好、埋藏浅、易开采的资源宝地。至于铁矿利用则要多费些力气,绕过局势纷乱的河南,先北上再南下,送往徐州。
泽州府驻军官厅里,硕大的沙盘上表明了整个泽州盆地的山脉、甬道、河流、关卡,以及驻军分布情况。作为重要武器的火炮,也标志其上。这间房间等闲是不让人进来,门口守卫森严,只有校级军官才能拿着牛成虎的批文进入其中。
朱慈烺被一干参谋围在中间,听着近卫三营第二千总部的汇报。
牛成虎昂首挺胸,站在朱慈烺身边,一言不发。
二总的参谋长何兴梦曾是个生员,在乡间做蒙学先生,好“屠龙之术”,常与人讨论天下得失。若是在四、五百年之后,他的爱好和精力可以在互联网各种论坛上得以满足和发泄。在眼下,他只能背井离乡,弃笔投戎,成为了一名参谋。
编制越小的参谋,所管的事越繁杂,缺乏战略眼光。像何兴梦这样精通《三国》的人才,若在努尔哈赤、黄台吉手里,简直可以被委任为内院大学士了,牛成虎自然也会将这么一个耀眼的读书人拉入二总部的参谋司。
“殿下,只要能允许我部扩四个司,无论是东出平阳府(今临汾),还是南下怀庆府(今河南沁阳)、河南府(今洛阳),绝对是所向披靡!”这位参谋长说得口沫横飞:“只要独立营西进,取得归德府(商丘)、开封府,生铁便能源源不断送往徐州。”(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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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一五 客路风霜梦里家(二)
朱慈烺面无表情道:“扩四个司,不就是想升为营级么?”
牛成虎颇有些不好意思,解释道:“殿下……”
“我也是这么想的。”朱慈烺突然道:“之前在左光先那里,我答应给他扩两个司。”
“殿下!”牛成虎急道:“左光先只守一个盂县,卑职这里可是更缺兵啊!”
朱慈烺笑道:“你这边我打算扩四个千总部。”
在场所有人顿时鸦雀无声。四个千总部,加上自己本部,那就是五个千总部,这样的大营头在之前足以开镇一方了。牛成虎虽然以前是总兵官,但头上总是有个婆婆,如今能够独领一军,自然是梦寐以求的事。
从地形上来说,左光先占足了地利优势,只要后方不乱,敌军就算百倍来攻也未必能攻下来。而牛成虎这里的隘口就显得多了,整个千总部要分兵把守九个重要通道,其中北面的辽州隔着太岳山与太原府清兵对峙,有马陵关等三处关隘要守。
单宁因此还借了一个司给牛成虎,可在兵力上仍旧捉襟见肘,只能大量使用辅兵和民役。而东宫现在的作战模式已经不适合大量使用农民兵了,与主战部队无法形成战术配合的部队,哪怕再多都没用,徒然浪费粮食。
因为制定了使用大方阵战术的策略,所以新兵训练时间缩短到了两个月。第一个月加强纪律训练和队列训练,提高战士体能。第二个月强化单一的武器攻击训练。
在水碓技术的进一步推广之后,除了枪管,东宫在板式胸背甲的制造上也进入了快车道。
看似减去了保护大腿的裙甲,但其实从每次战斗的总结上来看,大腿并不是一个容易受伤部位。而且腿部大动脉在大腿内侧,不容易形成致命伤。这样节约下来的材料和时间,能够制造更多的胸背甲。
配装这种简易板甲的步兵,在整个新兵集训过程中学习的武器也只有一种:长枪。
而战术动作更是简化为:预备、刺击、拔出、归位。
在尤世威等老式将领眼中,这才是真正的回归正道。若是国家用兵之前所有新兵都要培训三个月,岂不是误事?但在朱慈烺眼中。这实在是日益发展的战争形态与兵力不足之间产生的矛盾。而且他不认为之前的强化新兵训练是在做无用功,事实证明经过三个月训练下旗队的鸳鸯阵新兵,无论是在战斗意志上还是战术技巧上,都明显比两个月的方阵兵要强。
“到了十一月初,会有五个营的新兵下旗队。”朱慈烺爆了一个猛料,整个作战室里都不禁发出一声欢快的呼声。
朱慈烺本人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值得欢呼的。降低训练强度,无疑是降低了战斗力,使得战损数据上升。然而中国实在太大了,满清的病毒式发展又太具破坏力。如果自己不跑快些,日后就算收复了国土,恢复元气也要大量的时间。
目今之时,华夏已经失去了在世界上的领先地位,每耽误一年都是对整个民族的犯罪。
新兵营不存在参谋和后勤辎重等辅助兵种,所以每个新兵营五千人是足额的战兵,下放旗队之后,实际编制是要超过五个营的。
这其中有两个营要与近卫第一营扩建为近卫第一师。剩下的三个营。一个给近卫二营,一个给近卫三营。最后一个是作为种子部队。留在教导营编练成五个教导部,然后分别发往山东、河南,建立新兵训练营。
如此每过两个月,就会有更多的平民转为正式战兵。
“现在我需要的是士官和军官。”朱慈烺道:“等新兵来了,就要立刻组建起新的战斗序列。这方面,我的想法是各部多增加副职。军衔可以不不忙着给。”
将有能力的士兵安放在副手的位置上,让他更清楚地看到作为长官该如何工作,这样等他自己带兵也就不会手忙脚乱。
对于老行伍来说,士兵敢打能打,提拔为士官、军官都是理所当然的事。这点上并不意外。
不过对于朱慈烺而言,他却更相信专业训练过的士官和军官,而现在有考核无教育这样的现实,让他也有些力不从心。总参谋部的事务越来越繁忙,而尤世威更不愿意去当“教书匠”,这使得讲武堂颇有些后娘养的感觉。
“职部会在局以上各级设立两个副职。”牛成虎信心满满道:“请殿下放心!断然不会出现有兵无官之事。”
朱慈烺点了点头,心中在所有记得的军官中寻找能够出任军官学校和士官学校掌门人的人选。原本他是希望孙传庭出任这一职位,但既然给兵部增加了工作量,也就不能再让这位兵部尚书、阁老去兼任校长。
朱慈烺又从后世的经验上寻常方案,却发现后世共和国成立之后,军校校长是由军功显赫的元帅出任。现在手下军官平均年龄不到三十岁,显然无法复制。
……
“王翊!”军法官高声叫道。
王翊猛然惊醒,迅速站了起来,朗声道:“到!”
门外传来铁链碰撞的声音,沉重的铁门发出一令人牙酸的吱呀声,缓缓打开。过道上的火把将光投进了门里,刺得王翊微微眯了眯眼睛。
扎实的牛皮长筒靴踩着湿漉漉的石砖,踏进牢房。
王翊的目光沿着这双硬实的靴子往上移动,看到了黑色军裤两旁的金线,心中已经站在眼前的是位将军。只是他背着光,看不清容貌。
“临阵僭越军职,发布伪令,是你干的?”那位将军的声音平和,但是充满了威严。
王翊心中暗道:这都已经审了几遍了,还问……不过还是老实答道:“回将军,是在下做的。”
“你当时是怎么想的?不知道这是要可以当场斩杀的重罪么!”
“在下知道。”王翊被关了不知多少天,已经没了中气,有气无力答道:“只是当时若不变阵,放任敌军溃退,很可能给敌军留下重新整队的机会。变成大三才阵横扫过去,可以避免这种可能性。”
“你怎么确定敌人不是佯败?”那将军再次问出了一个王翊被人问了几百遍的问题。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王翊已经没力气说话了,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回以八个字,不再解释。
这本来就是一种感觉。
在那个时间,那个地点,看到那样的状况,产生一个自己坚信的念头……这是会发生在每个人身上的常事,如果要打破沙锅问到底,谁能解释得了?
那位将军朝前走了一步,微微俯身看着矮了他一头的王翊,道:“你是乙等文凭,想过做参谋么?”
“回将军,”王翊摇头道,“我想上阵杀敌,出人头地,建功立业。”
“藁城之战,杀得敌人么?”那将军问道。
“回将军,杀得三个首级!”王翊突然来了精神,不知为何,心跳也快了许多。
“跟我走。”将军一甩身后猩红的披风,转身而去。
王翊没有丝毫停留,当即跟了出去,脚下虽然有些踉跄虚浮,心中却是亮堂堂的。随着脚下石阶到了尽头,上面的铁门被狱卒左右拉开,王翊看到那位将军站在阳光之下,浑身上下像是罩了一层金甲。
“从现在开始,”那位将军转过身,“咱们就是真正的一家人了,王翊军士。”将军在阳光下微笑道。
“军士?”王翊口中喃喃道:“我……怎么就成军士了?”
“你小子赶上好时候了,军士。”一个黑塔般高大的巨人走到将军身侧,庞大的影子几乎将王翊笼罩其中。
双翼飞虎红旗,在风中猎猎作响。(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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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一六 客路风霜梦里家(三)
军士是介于军官和普通士兵之间的阶级,一共分为七级。最下为下士,往上是中士、上士。上士之上就是四级士官长,最高等级的士官为一级士官长。
在军队之中,军士主要是区别于义务兵的职业军人,他们没有明确的退伍年限,只要努力完成自己的工作任务就能得到续聘,就如同一个企业里的老员工。
同时他们也是军中的技术兵种,具有一定的不可替代性,譬如炮手、探马、医护、兽医、会计、厨师。
在近卫一营这样的主力营头,伍长一般都是下士,队长是中士。到了旗队这个阶级,才有了真正的军官和士官的分野。每个旗除了担任旗队长的少尉军官,还有一个上士或多个上士,带领战士们的训练,辅助训练参谋完成训练大纲,辅助军法官维持队伍秩序,辅助会计进行物资清点造册……
在朱慈烺的理解中,士官这个阶层更像是学生干部,仍旧是士兵,却具有管理其他士兵的授权。
王翊被授予了上士军衔,同时还成为了一名副旗队长。
萧陌对王翊的另一重兴趣是因为这小子不按常理,第一次上阵就能说出“自己不打算死,而是要让敌人去死”之类的豪言壮语,让人觉得颇有些意思。所以他特意在德州缓了一步,将王翊从军事监狱接了出来。在接了王翊之后,萧陌又留了一个火兵给他带路回驻地,便和刘肆带着人马继续往济南大都督府赶去。
王翊看着来去匆匆的双翼飞虎红旗,还愣在当场,直到那火兵道:“王哥,咱们回去不?”
王翊有些吃惊;“你认识我?”
“还有谁不认识你?自打建军以来,你还是头一个敢僭越指挥权的。”那火兵笑道:“王哥。走,这边有去深州的马车,一人五个大钱,今天算兄弟我请客。”
王翊点了点头,虽然感谢他的好意,心中却对自己被扣了“僭越”的帽子感到委屈。
作为一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自从进了新兵营也是一路顺风顺水。因为手底下功夫硬,教官见了他也都算客气给面子,这让他对于教官的“兵权”十分缺乏敬畏。在王翊看来,只有那些真正带兵上阵、杀敌无算的军官才有“指挥权”可言。
而且当时那一嗓子……还不是杀得上头了么……王翊怎么都不承认有过半分“僭越”的念头。
“王哥,你当时是咋想到下令的?”那火兵紧跟在王翊身后,不依不饶地问道。
“杀上头了。”王翊本来不想理他,但想想才下旗队,没必要跟才认识的兄弟们搞得太僵,这才敷衍一句。
那火兵笑道:“听说是皇太子殿下当时夸说这个阵变得时机好。结果没想到是个新兵乱喊的。王哥,所以说你这运气是来了挡都挡不住啊。”
“刚才那是萧将军吧?”王翊硬生生岔开话题。自己的伤疤被人当做光彩一样传说,总是一桩十分痛苦的事。要是时间倒流,王翊死都不会喊那么一嗓子。他自己也知道所谓溃兵重新集结反攻只是一个借口,回头仔细想想,以汉军旗的战斗意志也不可能有这个能力。
“除了萧将军还有谁?”那火兵笑道:“王哥不会这会儿了还没搞清楚吧?双翼飞虎旗是咱们坦克司的军旗,千总是刘肆刘四哥。咱们可是第一近卫营的拳头。”火兵握着拳头扬了扬:“就算这回咱们损失那么大,也只是从其他部、司调兵补充。真正从新兵营补充进来的,满打满算不到一百人。大多是火兵、辅兵。军士可就王哥您独一份!”
“你是坦克司老兵了?”王翊问道:“兄弟怎么称呼?”
“嘿嘿,小弟胡二,其实是从第二千总部调过来的。”胡二有些不好意思,转而亢奋道:“我本是要升战兵的,但听说能调进坦克司,再让我当一年火兵也行啊!实不相瞒。小弟也不是寻常人。”胡二说着停了嘴,想卖个关子等王翊问一声:敢问兄弟如何不寻常啊?然后他便继续往下说,方才是挣足了面子。
谁知王翊并不相问,只是心中暗道:你这饶舌聒噪的本事,的确非比寻常。
见王翊不搭腔。胡二方才继续道:“兄弟我不只是个火兵,也曾放过火铳,还曾学过医护,日后上了战场,王哥就知道兄弟我不是个吃白饭的了。”
王翊咧嘴笑了笑,也没多说。他虽然年纪不大,见识却不浅。刚进新兵营的时候,也有人来劝他去火器司,说得是天花乱坠,不过他一门心思要上阵杀敌立功,不愿意躲在后面放枪放炮,这才没去。不过这也看得出,火器司选人是挺讲究的,哪里是谁都要?
再说,那医护兵都要乙等以上文凭,一下旗队就是分在局里,最次也是四级士官长,看这胡二也不像啊。
“就是我脑子不好,老是记不住那些动作的顺序,最后给淘下来了。”胡二继续道:“你不知道,那火铳看着放起来方便,其实难伺候得紧!错了一步都不行,说不定还会搞得炸膛。”
“那你怎么不当医护了?”
“唉,放个火铳都记不牢靠,何况救人呢?什么伤口绑什么样的绷带,绕几圈绕多紧都有讲究……后来兄弟我实在是没那耐性去学,便下了旗队,当了个火兵。”胡二说得时候呲牙咧嘴,好像自己受了多大罪似的。
王翊颇有些好奇,问道:“你啥文凭?咋学了这么多?”
“我大字识不得几个,能有啥文凭?唉,就是对不住那个来教我的训导官。那小子都跪在地上求我了,可我能咋办?只能跟他好好说:不是兄弟我不愿学,是实在学不会。你想,种田耕地都不是说一学就能学会的,何况读书识字呢?结果那训导官就因为我拖了后腿,被罚进宫里端尿盆去了。唉,哭得那个惨呦……”胡二摇头晃脑道:“说起来,若不是我这脑子不好使,现在还不得是个把总!”
王翊站住脚步,问道:“你啥时候入的伍?”
“去年在京师。那时候我们还住过王府哩!”胡二说道豪华的东宫外邸,更是一阵口沫横飞,指手画脚,从朱墙铜门说到雕廊画栋,丝毫没有注意到王翊越发惨白的脸色。
——这人是萧将军留下磨砺我的吧?
王翊终于看到了高高挂起的车马行招牌。
——在这里坐车就能够去驻地了吧。
王翊颇有些解脱的感觉。
“你站这儿等我,我去买了票就来。”胡二说着跑去买票了。
王翊等在原地,想起胡二也是要一起回去的,之前的解脱感顿时消散得无影无踪。若不是他实在摸不出分文,真是恨不得自己买票逃走,不要跟胡二坐一辆车。
王翊的目光在车马行的马车上扫过,发现这些车都是四匹马拉的大车,车厢下面还有四个轮子。这种车他曾经见过,正是所谓的太平车,但似乎并不能跑远路。
因为拉得太重,车轴容易坏,而且碰上路不好的地方,这车颠簸起来更是特别受罪。在乡下,这种车都是用来短途拉货的,很多人宁可走路也不坐这车。
不一时,胡二拿着两根竹签过来,递给王翊一支,道:“喏,这是咱们的车票,到地方给车夫就是了。”
王翊接过竹签道:“坐这车怕是要遭罪吧?咱们不如走回去算了,德州到深州也不过两百里路。”
“二百四十里呢!”胡二显然不肯走,已经上前让力工将他挑着的担子放到车顶去。
王翊见状,知道是不得不上车了。
一旁的车夫也帮腔似地喊着:“壮马新车喽~去束鹿的快两步喽~人满就走喽~”
胡二放好了行李,径自踏上了车,钻进了车厢里,招呼道:“快上来!外面风尘大!”
王翊只要硬着头皮上了车,只觉得车身一沉,差点吓得他又跳了下去。(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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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一七 客路风霜梦里家(四)
四轮车是交通运输发展的必然阶段,欧罗巴作为世界上最平整的大洲,自然有发展四轮车技术的先天优势。然而多了一倍的轮子,自然也多了一倍的颠簸,所以在古代欧洲,他们的战车仍旧跟华夏一样是两轮车。
华夏多山多丘陵,去点四轮车的科技树显然不符合古人的需要,所以四轮车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只是诸侯们死后的灵车。后来太平车被用来拉货,与灵车一样不用考虑舒适性的问题,所以在转向和防颠簸上一直没有特别大的进展。
在朱慈烺对这个世界施加影响之后,西方的转向、避震技术也由汤若望在大明推广开来。
在能够顺利转向,并且有了弓形簧片避震之后,山东的四轮大车很快就被民间接受。加之有足够数量的高质量韧性钢材,外加骡马配种的精细化管理,山东的运输业已经有了长足的进步。
王翊坐在马车里,小心翼翼地将屁股放在草包上,抬头望着竹竿搭建出来的顶棚。顶棚上的行李随着马车的颠簸,压得竹竿吱呀叫唤,好像随时都会将竹竿压断,砸在下面乘客的头上。
不过车上其他人却都没有这种担忧,一个个或是发呆或是小憩,显得十分从容。每人的屁股下面都坐了一个草包。这草包并非车家照顾乘客放在那里的,而是随行的货物,从感觉上来看似乎是皮草之类不怕压的软物。
王翊还是头一次坐这种车,在短暂的惊讶之后,又泛起了一丝不解:车里的乘客一共是十四人,按照每人五个大钱算,那就是六十钱。从德州到深州路上要走两天,这些钱在支付了牲口的料钱和车夫的工钱之后。怕是剩不下几个了。
“车马行不会亏本么?”王翊忍不住问胡二。
“不会,要是跑空车才亏本呢。”胡二显然对这些事十分清楚:“这些马车都是去束鹿拉货的。这里过去搭点人和货,本就是赚点草料钱,真正的大钱是从束鹿把皮具拉出来。”
王翊哦了一声,顿时明白过来。反正顺路,挣一个是一个。等于有人给解决了过去时候的料钱。这些商人还真是聪明。他一边感叹,一边又暗道:我从家去新兵营,到现在也不到三个月,却像是与世隔绝三百年一样!上回跟在流寇大军中路过这里,还是盗贼成群,满地饿殍,现在竟然又有了生意人。
想到自己曾经和父亲两人栖身的流寇大军,王翊心中泛起一丝笑意。他已经知道了那支大军后来投降了皇太子,摇身一变成了大明官军。还得了独立游击营的番号。联想到之前自己在游击营时候的所见所闻,恐怕罗玉昆很早就已经跟皇太子殿下暗通曲款了。
——罗玉昆也真是忠心耿耿,连孔圣人家都抄了,难怪皇太子殿下信他。
王翊心中暗道。不过他很快又怀疑罗玉昆是否知道衍圣公府的来头和地位,所以这份钦佩旋即消弭在马车的颠簸之中。
马车在中途驿站和村庄都有停留,还换了两次马。
车夫半公开的卖私货给沿途的村民,赚些小钱。
也有村民搭马车从这个村子去附近的村子,车费却是一把料草、一把豆子、一碗米汤……最贵的是一个鸡蛋。——那人足足坐了大半天的车。这些东西自然全都落入了车夫的口袋。不用与车马行抽成。
王翊跟外边的人换了位置,那人如愿以偿坐到了不吹风的好位子。嘴角都咧到了耳根。
王翊背对车厢,看着外面缓缓移过的秋日风光,远处冒出了袅袅人烟,地里的庄稼看起来都比他以往见过的要精神许多!
恍惚间,王翊突然想起新兵营训导官说过的话:人都要吃粮,粮从哪里来?地里种出来的!只有保住了咱们的土地咱们的老百姓。大家才能过上想吃啥吃啥的好日子!咱拼了命去打仗杀敌,不就是为了自己能吃饱,爹娘能吃饱,兄弟姐妹子子孙孙能吃饱么?
——家里的地够爹吃用的了,我来当兵却还要帮黄先生赎罪。
王翊心中提醒自己。
不知怎么地。天上的云彩就像是神仙手里的面团,变啊变的就变成了黄师姐的容貌。
他曾写信给黄先生,看似礼节性地问候了师母和师姐,但一直没有收到先生的回信,也不知道家里如何了。
——黄先生家是犯官,听说日子过得很苦。不过师姐既然当了女官,家中应该也不至于困顿得揭不开锅。
王翊心中纷乱,只是呆呆抬头望着天,很快就发现身边多了个人。
胡二换到了王翊身边,仰着头看了半天,终于忍不住问道:“天上有啥啊?”
王翊朝他笑了笑:“这蓝天白云还不够啊?”
胡二嘟囔一声,便要再换进去,谁知那个跟他换位置的货郎硬是装着睡着了,无论是马车的颠簸还是胡二的推搡,都唤不醒他。胡二无奈,只好跟王翊一起当起了门神。到了天光渐敛,风凉飕飕地吹过来,激得胡二打了好几个喷嚏,不住地向王翊抱怨。
好不容到了晚上的落脚点,车夫用一车人的屎尿换到了免费入住的待遇,其他人则蜷在马车里、柴棚里凑合过夜。
“大娘,我跟兄弟两个没处过夜,能行个方便不?”王翊找了一家看似殷实的村民,敲开门,露出自己人畜无害的微笑:“俺们明早一定起来给您打水砍柴。”
那大娘看着这两个壮小伙,心中胆怯。她不介意帮人一把,反正家里就她与老伴两个人,不缺地方打个铺。
可是这年头太不安稳,若是碰上贼人……
“大娘,俺们都是皇太子的兵,您看这牌子!”胡二挤开王翊,掏出挂在脖子上的兵牌:“看,大娘,这上头还有我的号数。”
东宫军穿州过县,凡是买东西非但要给钱,还得给兵牌,让卖家将兵号记录下来,万一有纠纷可以直接去营里找到人。这看上去是约束军纪的法令,同时也给东宫军打下了好名声。像这种位于交通要道旁的村落,都知道只要看到兵牌就是皇太子的人马,绝不会做坏事。
果不其然,大娘额头上的皱纹迅速舒展开来,请两个壮小伙进屋,张罗着翻出被褥给两人用。王翊没想到当兵竟然还有这样的待遇,对比曾经做流寇的日子,简直是天壤之别。那时候若是不小心落单,不被村民打死就算运气了,哪里会有人请他进屋过夜?
“家里也实在张罗不出吃食了……”大娘遗憾道:“还有小半碗小米,要不给你们熬点粥?”
王翊和胡二连忙道谢,却没有了答应大娘的款待,从包袱里取出备下的干粮自己啃了起来。
“大娘,那你家里没米,往后的日子……”王翊喝着大娘端来的水,将干粮吞咽下去,不由担忧道。
大娘却不担心,爽朗笑道:“凭户口就可以去村老那里领口粮,这真是拖了太微星君的福。原本眼瞅着就要饿死了的,好在太微星君来了!如今村里白养着我们,我家老头还会些木匠活,日子也能过下去。”
“呦?大爷还会木匠活?”胡二听了眼睛放光:“大爷,您会做枣核球不?”
已经上了床的大爷良久方才出声道:“听说过,没见过。”
胡二来劲了,上前道:“大爷,我给你尺寸,你给我做两个呗?一个两文钱!” 枣核球是用木质疏松的柴木,削出个枣核形状的胚子,打磨到不扎手就行。一个木匠只要工具材料齐备,三下五除二就能做一个,就算是没学过木工活的人,要想做也不难。
两文钱可以在县城里买个大肉包子!
老大爷自然不会拒绝这送上门来的生意。
天亮之后,王翊和胡二履行诺言给老人家挑满了水,劈足了柴。老大爷也做了三个枣核球,胡二喜不胜收地给了七枚大钱。因为两人还喝了大娘煮的小米粥。
“这枣核球到底是干嘛的?”
车上,王翊问胡二道。
胡二一拍脑门:“对!那时候你该是已经被关起来了。”
王翊嘴角一抽。
胡二毫无知觉,兴奋地给王翊讲起了这个皇太子新近发明的球戏。从规则讲到战术,又讲到了林林总总的战例,说得是口沫横飞。王翊听得津津有味,第一次发现这胡二也不算特别唠叨,有时候说话还是挺有意思的。
不止王翊听得有趣,同车的人也有见识过枣核球赛的,纷纷凑过来一起讨论。顿时整个车厢里瞬间就热闹起来,颇有相见恨晚的感觉。
王翊从未见过这种球戏,只是听个热闹,看到众人如此热衷,更是激起了好奇之心,打定主意到了驻地就去见识一下这球戏。
“这球戏多久一次?”王翊问道。
“正规的是十天一次,”胡二笑道,“打着玩的天天都有。”
天天都有?近卫一营的兵就天天玩球戏,也不用操练么?王翊心中更加疑惑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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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一八 客路风霜梦里家(五)
马车在深州城外停下,车上的人大半都下了车,各自赶路。剩下的人都是去束鹿县的行商,看着同路的旅伴散去,颇有些寂寞的感觉。
后世的人们完全不能想象这个时代的闭塞。一个看似走南闯北的行商,恐怕一辈子都无法获得一个宅男在家看一天新闻所接收的信息量。同样的,他们一生所碰到的陌生人,恐怕也没有后世人一周所碰到的人多。
甚至连见过“大世面”的王翊,在看着马车远去的时候都有些郁郁寡欢,直到前往驻地带来的兴奋将这种莫名的不舍彻底冲淡。
胡二带着王翊到了营地,先去营部给王翊登记注册,签字画押,然后拿着军需官开出的单子去仓库取单兵装备。
王翊虽然是上士,但仍旧属于士兵阶级。在大明这个阶级分明的社会,他领到了一顶装饰有鲜红缨络的明盔,两套本色麻织中衣,两套大红胖袄,一副内里缀着铁片的棉甲,一条鞓带,一个椰瓢。
库大使是个三级士官,在发完基本装备之后,机械性地关照道:“明盔上的三枝枪小心别掉了,否则要罚半个月军饷。鞓带半年一换,别用得太费。椰瓢坏了就来领,这个不要钱。你用啥兵器?”
“枪。”王翊简单明了道。
库大使的目光在王翊肩上一扫,从一堆长枪里抽取了一支老竹竿棍身的长枪,递给王翊,道:“看看枪头有破损没,没的话就签收。会用弓不?”
“不会。”王翊一边答着话,一边将这一丈四尺长的枪放低,检查枪头是否锋锐、有无卷刃。他看到库里还有木头棍身的长枪。对于自己能分到这柄枪十分满意。在同样粗细的情况下,老竹棍身的枪更坚实耐用,韧性更好,而且分量极轻。
“不会就不给了。”库大使在“合力弓一张”、“弦二条”、“大箭三十枝”、“弓插”、“箭插”后面都画了叉。
“你的军职是……副旗队长?”库大使看了看单子前面的领取人资料,无奈地撇了撇嘴,道:“在这等着。”他放下单子。往库房里面去了,不一时就听到他大声与里面的人说:“副职要是比照正职配装,那腰刀配不配啊?”里面的人低声回答了什么,就见库大使板着脸快步出来,嘴里嘟囔着:“配刀不配旗,配刀不配旗……”
王翊看着一堆六尺五寸(约2.1米)的长刀,脸上抽搐,道:“我是长枪手,也用这么长的刀?”
“后面后面。”库大使不耐烦道:“这是给长刀手和火铳手用的。”
王翊越过长刀。才看到后面有四尺长的腰刀,总算是松了口气。虽然他不会用刀,但知道军中的腰刀是身份象征,旗队长以上的军事主官才有,到了营官便改成宝剑。
“先去洗澡再换装,免得三两天就坏了。”库大使见王翊配齐了,递上武器单:“签收。”
王翊乖乖签了名字,跟胡二出来。低声问道:“又没得罪他,干嘛给我甩脸子。”
“还好没得罪他。”胡二也小声道:“以后领兵器啥的都要跟他打交道。走这边,咱们去澡堂子洗澡。”
每个司有一个自己的浴室,每个局都有自己的厕所,不能混用。因为是军营驻地,所以民夫不能进来,打水挑粪一应事体都由辅兵做。
王翊总觉得在厕所上写了自家番号有些别扭。但不得不承认如此一来的确容易分辨,不会走错。
等到了浴室,却让王翊又有了一番土包子进城的感叹。
这里的浴室非但有新兵营那样联排的水龙头,而且还有一个个小屋子。是全松木搭成,结合处糊了水泥。密不透风。地上是木板铺成的地板,从间隙中能够看到暗红的火光,那是旁边有烧煤的窑室。在窑室正上方,是一块微微发红的铁板。
“这是干嘛的?”王翊说着就想往里进。
胡二一把拉住王翊:“这里是洗蒸浴地方,只有军官和枣核球队的人才能用。咱们不能进。”
王翊哦了一声,却还是对蒸浴十分感兴趣。他站在水龙头下,任由温水冲刷,心里却还想着蒸浴是怎么个洗法,又是何等滋味。
不一时,一队壮汉呼啦啦闯了进来,各个都比王翊高出一个头,身形是王翊的两个大。胡二在旁边低声道:“这就是枣核球队的。”
王翊看着这些壮汉三五成群进了蒸浴室,不一时里面就传来了嘶啦作响的水汽声。很快,没有关严的门缝里,钻出了丝丝缕缕的水蒸气。
“这不会蒸死人么?”王翊问道。
“没蒸过,”胡二也颇为失落地摇了摇头,“听说是皇太子殿下弄出来的,反正看那些人似乎都很舒坦。唉,啥时候我也能当军官就好了。”
“士官就不行?”
“士官当到了顶也还是兵。”胡二叹道:“不过你看我,训练不比你们少,津贴还比你们少呢。”
火兵最早是跟辅兵一样阶级,后来辅兵扩招,比之老侍卫营中被淘汰下来作为火兵的人还要弱,所以火兵自然水涨船高,归入战兵之列。虽然本色、饷银跟战兵拿得一样,但战兵还有津贴,比如藤牌手的津贴最高,其次是各伍伍长、再次是长枪手、镗钯手,乃至于旗鼓司号也有补贴,但是火兵的补贴几乎可以省略。
“好好干,以后升了正经的战兵就好了。”王翊安慰道,随口叹道:“要是能快点升军官就好了。”
……
“各级副职官全转军官,根据实际军职分授军衔,连夜去新兵营挑兵!”
济南府大都督官厅中的一间偏室里,萧陌终于拿到了全套批文,可以进入营扩师的最后一步:挑兵。
作为第一支扩编大部队,当然要趁着这个好机会,把新兵中的好苗子都挑走。这时候可不是讲战友情的时候,主力部队若是松一松,以后可就是万劫不复,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给降成巡检司了。
说起巡检司,这个机构在大明武装力量序列中实在是个小透明。
这个机构始建于洪武元年之前,开始时非但是地方武装力量,同时还有行政权,类似后世职能扩大化的武警部队。从弘治年间又开始大规模裁撤,最终稳定成为归属府县统领,且没有行政权力的武装力量。
这些巡检司往往设在要津、关卡,一县一个,或是一县数个。兵员都是当地乡人,组成弓兵,负责捉拿强盗、逃军,有时候还要镇压地方上的骚动叛乱。
随着东宫战略向山西、河南偏转,原本驻扎在胶东半岛的部队都要移防鲁西地区。如此就让胶东的武装力量出现了真空,必须在不影响战斗力的情况下进行填补。
所以朱慈烺想到了巡检司。
新的巡检司仍旧归于府县领导,优先以退伍士兵担任其中各级职务。
如今只有因伤退伍的士兵、军官,人数不多,所以要想严格操练,将这支地方武装搭建起来,自然不是一蹴而就的事。
巡检司的兵员却不再用当地人,而是现役士兵。
那些在新兵营被淘汰下来的士兵,如果不愿意去当辅兵,便可以申请转入巡检司。他们虽然不足以作为强兵上阵杀敌,但在稳定的后方剿灭残存盗匪却足够了。
随之而来的县一级衙门职权变更,也让崇祯十七年十月的山东大地热闹起来。曾经阴郁压抑一成不变的日子似乎逐渐远去,一个新的世界缓缓展开了帷幕。(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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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一九 此时愁煞桓司马(一)
“开炮!”
轰!
“开炮!开炮!”
轰轰!
……
这里是太岳山东北口的一处山道,两侧山体连绵,中间山谷东西最大宽度只有四十四丈,也就是马陵关所在地。
在通往辽州的三条山道之中,只有这里设立了关隘。由此可见,另外两条路已经险峻到了不修关卡也足以确保大军不能通过的程度。
吴三桂站在远处的高地上,眯起眼睛看着眼前近乎一边倒的屠杀。
守军甚至都没有步出营寨,只是以六尊交错放置的红衣大炮就击退了孔有德的汉八旗精兵。
这六尊火炮并非守军仅有的大炮,吴三桂已经看到三次,明军将发热的火炮在战斗间隙推下去,换上备用炮。他不知道营帐里到底藏了多少炮,但这六个炮位之下,必然有更多的火炮作为支撑,使得明军可以随时用大炮将冲锋上前的清兵轰杀下去。
随着炮声结束,吴三桂哀叹地看着面无血色的孔有德,知道这一次的进攻已经彻底失败了。清军已经彻底被轰掉了胆气,甚至无法推进到昨天的位置就全队溃散,就连真夷巴牙喇用大刀都阻止不了士兵的溃逃。
“收尸。”孔有德几乎是咬着牙说道。
被强征来的民夫胆战心惊地上前收拢尸体,拉到后面去烧掉,否则会引发瘟疫。
明军并没有进攻那些被赶上来收拾的民夫,而是抓紧时间替换火炮,准备弹药和火药。
孔有德之前曾误读了明军的这种态度,以为明军不会对汉家百姓开炮,故而驱动大量民夫冲在前面,让甲兵紧随其后。只要百姓冲过了火炮。明军炮阵自然就破了。这是当年女真人和蒙古人发明的攻城战术,心慈手软的宋人经常上当。
然后孔有德忽略了守兵镇守马陵关的决心,虽然民夫的确冲进了清兵从未推进到的位置,但只要满清甲兵踏过了炮击线,明军火炮便会毫不犹豫地发出怒吼。
“这里打不过去的。”吴三桂对一旁气急败坏的孔有德道:“明军的火炮打得比你的远,而且打得准。”
孔有德怒视吴三桂。却不能反驳。他带来的五门火炮还没有推进到炮击位置,就迎来了明军轰击,其中有三门被跳弹击中,炮体受损,没人再敢用。这样的准确率,实在是让人惊惧。即便是全盛时候的乌真超哈,对炮手的最高要求也不过是:把炮弹打出去。
“我就不信,他们有那么多的炮药!”孔有德怒道。
炮药比寻常火药更加难以配比和保存,只要用的硫、硝质量差一些。便不能做出合格的炮药。不过他们却不知道,在严格质量监控和最大程度追求精密配比的火药厂,炮药的生产已经上了轨道,由最富经验的老工匠层层把关,确保炮药、铳药、引火药、爆破药各种类别的火药能够发挥最大效用。
辽州虽然地处山地,交通不便,但是它本身足以囤积十五天的粮食、火药,而且每天都有邯郸运来的军资。从未断绝过。如果要拼消耗,显然是孔有德这边的成本更高。
“打不下来的。”吴三桂摇头道,“这才是一个马陵关,后面有什么营寨谁都不知道。”
“王爷,你就真的只在一旁看着么?”孔有德将怒气迁到了吴三桂头上。
“本王已经上启摄政王,请他准我渡河攻打榆林。”吴三桂淡淡道:“当日本王说得很清楚,降清只是为了救明。对面这明军大旗一日不倒。本王就一日不会从这儿过去。”
孔有德好像听到了自己后槽牙磨动的声音,心中怒骂:你这当了婊子还要立牌坊的小人!现在想回头么?且去问问南边那些文臣肯不肯放过你吧!
吴三桂没有理会孔有德的怒火,心中却是遗憾:当日没有想到明朝竟然能迸发出这样的战斗力,早知道何必降清?坐船去山东保护圣驾才是正理!只看藁城之战,还以为明军是回光返照。但现在再看辽州的部署,这简直是逆天改命啊!
崇祯朝一共十七年,总共铸炮不过五十门,为何一个辽州竟然就能放十余门?其他地方的火炮都调到马陵关了么?吴三桂心中不解,但也想不出有谁能够为他解惑。
投降满清已经是实打实的污点了,而且听说大明对满清的仇视甚至比对闯逆还高出一线,乃至于满清大喊着“替明讨贼”的旗号,都被无情地打了耳光。那么要想日后再保有一条退路,只有西征闯逆,适时反清,才是能够将功补过。
想到这里,吴三桂又有些发愁,自己手里这六万关辽军已经元气大伤,许多都是入关之后补充的新兵,连兵器都没有,用的还是农具。要靠这样六万人独立讨闯肯定是不行的,但若要清兵一起去,自己却要受到监视和牵制……唉,不管怎么样,先讨要点兵器马匹总不会错。
……
“又是要兵马铁甲!”多尔衮重重一拍书案:“这孟乔芳真是无能至极!”
因为顺治到了北京,入住明宫,多尔衮只能从紫禁城搬到了午门外的王府大街。他听说了故明皇太子的故事,也知道民间颇有供奉“太微星君”者,便特意选了朱慈烺曾经的家,崇祯帝的潜邸,作为自己的王府。
在原历史剧本中,多尔衮是住在与大内(紫禁城)、西内(西苑三海)并称的皇宫“三大内”的南内,小南城。因为进军不顺,屡战屡败,使得多尔衮在朝堂上颇受指责。这处象征地位和威严的南宫,也成了济尔哈朗的王府。
苏克萨哈上前道:“王爷,奴才听说……”他抬头看了一眼武拜,方才继续道:“太后问:到底在不在燕京过冬了。”
“王爷,”武拜也上前道,“王爷还是见见那些人吧,否则人心一散,就不好用了。”
在发生了晕倒事件之后,多尔衮已经很少上朝处理朝政了,只在自己的王府召见一些重要的属下。其中苏克萨哈和武拜一文一武,正是他日益宠信的手下。至于其他人,多尔衮却是没有足够的脸面去安抚,以至于已经有人逃到了两黄旗门下。
多尔衮铁青着脸,骂道:“还要怎么见他们?求着他们不成!爱来来,不来滚!让他们都转认两黄旗主子去!”
苏克萨哈瞪了一眼武拜,暗道:你真是不会说话!给你使眼色也看不懂!现在是提这事的时候么?
“主子,”苏克萨哈柔声劝道,“奴才思想着,这北京其实不要也罢。”
“苏克萨哈!你胡说!”武拜怒道:“入关打下北京城,这是咱们主子的不世功绩!先帝都没做到的事,咱主子给打下来了!这是能弃的么!”
苏克萨哈顶着多尔衮严厉的目光,道:“主子,奴才的意思是,主子将这先帝都没打下来的燕京给打下来了,已经是不世之功了。剩下的事,也该济尔哈朗和那般两黄旗的人去操心了。主子这些天劳累国事,实在是该歇歇了。”
“你这是在向两黄旗屈膝么!”武拜双目外凸,怒喝苏克萨哈。
多尔衮抬了抬手,止住武拜,微微偏过头:“苏克萨哈说得有点道理……”
如今运河被截断,光靠京畿自身的生产以及库存,根本不足以十万大军过冬。要么带着人口财帛退回关外,继续经营自己的小天地;要么就得攻占更多的土地,掠夺更多的粮食。否则八旗子弟就只能饿着肚子过冬!
从当前的状况来看,要想大举进军,恐怕不是想象中的那么容易。逃回的觉罗巴哈纳把明军说成了与满洲兵野战不怯的强军,孟乔芳传回的消息也说明军火炮格外厉害,数量极多,大军甚至不能冲到明军阵前。
由此看来,若是明廷自己不乱,要想一口气吞下这两京十三省天下,绝非易事。
既然开拓不成,就只有守城了。然而没有大运河输血,海路又被明军水师封锁,拿什么守城?
如此棘手的状况,与其自己硬担着,不如扔给济尔哈朗和两黄旗。他们若是坚持下来了,那自己的奠基之功一分也少不了;他们若是坚持不下来,那就是他们辜负了自己,辜负了入关肇基的大好局面!
“这才是:退一步海阔天空啊!”多尔衮站起身,微笑着走到苏克萨哈身边:“你这主意好,但我就怕一旦退了,将来还能否回来。这回济尔哈朗给豪格恢复了爵位,显然是要与本王一争长短。”
苏克萨哈悠悠道,“主子,现在两黄旗跟济尔哈朗走得近,无非就是因为他们知道济尔哈朗不可能当皇帝。若是主子也表明姿态不当那个皇帝,他们还有什么说法来跟主子为难?”
“苏克萨哈,你……”武拜真是恨不得扑上去咬死苏克萨哈了。
“不当皇帝,可以当太上皇啊。”苏克萨哈脸上浮现出一抹诡异的笑容,继续道:“照咱们满人的老习俗,先帝驾崩之后,王爷本来就可以娶先帝的妃子啊。”
多尔衮一个激灵,想起那位身材高挑貌美如花的“圣母皇太后”,心中颇有些被挠到了痒处。
说起来,当个太上皇也不错啊,何况皇帝这么小。(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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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二零 此时愁煞桓司马(二)
圣母皇太后坐在慈宁宫软榻上,手里紧紧攥着一方丝帕,嘴角抿得紧紧的。在他座下,年方六岁的顺治瞪着黑溜溜的眼睛,目光茫然地在母亲脸上扫过,并不能理解这种突如其来的压抑到底是什么缘故。
“苏茉儿,”皇太后终于开口道,“你觉得这多尔衮是什么意思?”
此时尚未改满名苏麻喇、并且也不被人尊称为“姑”的苏茉儿,只是个蒙古牧民的女儿。直到进了紫金城,她才相信这个世界上果然有如此雄伟壮阔的宫殿。然而天然含有狼性的血液,让她对自己的头狼忠心耿耿,对外人则充满了侵略的敌意。
“主子,多尔衮是什么意思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主子怎么想的。”苏茉儿上前一步,柔声道:“主子您身后可是站着偌大的科尔沁蒙古呢。”
圣母皇太后紧抿着的嘴唇微微翕张,呼吸也快了许多。是啊,她背后是蒙古的一众台吉,是满洲最坚实的盟友,无论多尔衮还是两黄旗,谁都不能忽视这股力量。不得不承认,现年二十八岁的圣母皇太后,无论是权势还是美色,都有让人倾慕的资本。
“就你会说话。”皇太后颇为高兴,她就是喜欢这个永远为自己鼓劲的侍女。她想了想又迟疑道:“如今皇帝还小,多尔衮若是能安分地做个叔父摄政王也就罢了,若是他不安分起来,还得靠豪格和两黄旗来压制他。若是真嫁了他,恐怕不美。”
“主子,”苏茉儿道,“若是主子下嫁多尔衮,那他自然就不能再夺圣上的位置了,也就是在太庙里放块牌位的事。何况。多尔衮自己又没有儿子,还能掀起多大的风浪?”
皇太后点了点头,觉得这么说也有道理。只有老子把家产传给儿子的,哪有儿子的家产给老子夺去的?满洲不是大明,父亲若是将财产给了儿子,那这笔财产就只能在儿子和儿子的兄弟子裔之间转移。绝不可能收回去。
黄台吉一辈子都想打破这种部落联盟式的民主制度,想将努尔哈赤分给多尔衮、多铎的牛录收归自己手里。但即便以他这种如同开了外挂的不世枭雄,最终也没能成功,最多只能算是撬松了根基而已。
“主子,”苏茉儿继续道,“下嫁多尔衮还有个好处。”
“什么好处?”皇太后望向苏茉儿。
“借多尔衮之手,将豪格除去。”苏茉儿眼中闪烁着嗜血的光芒:“济尔哈朗想与豪格相互巩固,只要除去了豪格,济尔哈朗也只能乖乖缩着脖子过日子。两黄旗那些文武大臣们。也只有全心全意效忠圣上。”
多尔衮恨豪格与他争位,后宫诸妃又何尝不忌惮这个长子?身为黄台吉的长子,豪格在两黄旗里的影响力也是十分大的。皇太后永远不会忘记,当日两黄旗大臣佩剑上朝,说的是“不立先帝之皇子,就要血洒当场”,重点在“先帝”的儿子,而不是自己的儿子福临。
福临能坐上这个皇位。更像是狮虎相争一块肥肉,结果让狐狸偷走了。
“多尔衮入关之后就没打过胜仗。让济尔哈朗和豪格又出了头。”苏茉儿道:“只要主子把这大势借给多尔衮,他必然能取胜的。”
皇太后微微点头,眼角间已经浮出了一层笑意。
……
作为一个被各种信息轰炸而不能抵御的后世人,朱慈烺自然也曾被满屏幕的辫子戏冲刷过。在那些满族编剧、导演的作品中,康熙是千古一帝的圣祖明君,孝庄太后也是女中豪杰。名留青史的女性政治家。
朱慈烺前世对于这种意识形态上的宣传并不敏感,作为一个职业经理人,他没空闲关注这些社会上的边角余料。作为一个现实主义者,他更不会在所谓的民族情怀上浪费精力。然而当他来到这个世界,因为出身而位居大明帝国的高层。就不得不关注这股能够左右未来走向的清廷势力。
崇祯十七年的十一月初,顺治还没有在北京举行登极大典。究其本意,肯定是不愿意步李自成后尘,刚刚登极便被赶回关外去。
圣母皇太后要下嫁叔父摄政王多尔衮的消息也被故意放出了风声,试探旗中贵人和朝中大臣的反应。
朱慈烺因此得到了密报。
不过这条消息并不被宋弘业重视,甚至以为是金鳞会在暗中故意抹黑。
对当代的明人而言,一国国母竟然要下嫁,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但凡能过得下去的人家,都不会让媳妇改嫁。更何况竟然还是改嫁自己的小叔子,这非但是伤风败俗,简直就是悖逆乱伦了。
殊不闻,长兄如父,长嫂如母?寡嫂应当像母亲一样供养起来!
在德王府东边的小院里,草木已经开始凋零,但并不算扫兴。朱慈烺与吴甡、孙传庭围坐在院中的石台旁,观赏小院秋景,看似闲淡,实则却仍旧离不开天下大事这一主题。
在朱慈烺的推动之下,关于满清的习俗、规则,渐渐在朝臣中普及开来,所以吴甡等人听说皇太后要下嫁摄政王的事,也只是淡淡点头:蛮夷禽兽固然如此,没什么好惊讶的。
“从此之后,多尔衮的势力恐怕就要凌驾其他东虏权贵之上了。”吴甡一边摩挲着自己的腰带上的玉坠,一边道:“只要他再一放手,让两黄旗打两个败仗,日后就是真正的一言九鼎。”
孙传庭也道:“如今虏廷内外交困,想不打败仗也不容易。臣派人收罗了万历时候的老档,仔细研读之下方才发现,若是老酋努尔哈赤不死,这建奴之乱恐怕早就平息下去了。正是黄台吉继位及时,改弦易张,推行汉制,建奴才有了如今的声势。”
对于这点上,朱慈烺也是深有同感。努尔哈赤完全就是个野蛮人,唯一擅长的就是杀人。辽东数百万汉人,最终被他杀得只剩下三十万,他却没想过,汉人都死光了,谁还种地?建奴岂不是得从城市退回山林之中,渔猎度日么?
不过也亏得努尔哈赤将手下最强大的牛录给了多尔衮兄弟,并表示要让多尔衮继承汗位。算是临死前给黄台吉设了一道门槛,也为今日的清廷内斗埋下了种子。
“多尔衮一向以狡诈闻名……”
“是聪明,”朱慈烺笑着纠正孙传庭,“墨尔根代青是‘聪明王’。”
诋毁敌人是常态,但只有正视敌人,才能战胜敌人。
孙传庭无奈地笑了笑,没有跟朱慈烺较真,继续道:“若是让他统合东虏,恐怕又是个黄台吉。”
“他不如黄台吉那样会打仗,所以注定声望不会高。”吴甡道:“但是他知道自己的弱处,推行汉化,用汉人在意的‘正统’来维护自身,不得不承认是一招妙手。只是,他走错了路子,怕是没哪个汉人能接受娶太后来获得正统地位这等骇人听闻的事。”
“别说我们汉人,他们若是在汉地待个十几年,自己也不肯承认有这种事。”朱慈烺笑了笑,又道:“听了二位先生的话,我倒是有个主意。”
吴甡和孙传庭笑吟吟看着皇太子,颇为期待皇太子再弄出个“天马行空”的主意。
“散播消息,就说豪格和多尔衮争着要娶黄台吉的庄妃。”朱慈烺笑道:“这样豪格为了自己的名声,也不可能坐视多尔衮得逞。”
吴甡与孙传庭对视一笑,果然是个的借刀杀人的好计策。
按照满洲人和蒙古人的习俗,只要不是生母就可以娶,所以在习俗上并不禁止豪格娶庄妃。若是豪格仍旧放任多尔衮娶了庄妃,那么无疑是在向多尔衮示弱。
如果是面对原历史上那个铁骑践踏了大半个中国的多尔衮,豪格忍气吞声是理所当然的。但现在谁都知道多尔衮虚弱窘况,在政争中越发落入下风,若是豪格再向他示弱,恐怕黄台吉也会气得从坟墓里跳出来。(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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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二一 此时愁煞桓司马(三)
在德王府小院里三人会谈,很快就被总结为指导精神,传达到《皇明通报》的编辑部。
作为皇明的口舌,这份初生的报刊非但有转刊圣旨的权力,也是当今朝堂的风向标。因为有李邦华这样的老臣把舵,即便东宫系官员一声不吭,在外人看来,东林南党也是处于被压制的下风。
朝堂上可没有人会同情弱者,只要你稳稳站在上风口,就会有足够多人的来投效。正所谓锦上添花人人有,雪中送炭世间无。
崇祯原本以为《皇明通报》是儿子从通政司手里夺权,占据言路。想想自己原本就近乎被架空,连六部都沦陷了,何况一个通政司?索性便默认了。后来见了《都察院请立<皇明刊行法>疏》,才意识到这种报纸并非邸报那种传递消息的文牍,还是一种争夺天下言论的利器。
有了这样的认识,崇祯自然不能放任不问,当下召见李邦华敲了警钟,同时也命内侍呈进《皇明通报》。后来听说江南也有人取得了报业刊行资格,便一并让内侍送来。如今常在御案的报纸,有《皇明通报》、《留都周报》、《曲苑杂谭》这三种。
相比《留都周报》的小家子气,崇祯还是觉得《皇明通报》最和胃口,甚至因此对李邦华心生愧疚,遗憾自己没有早日将这位能臣召入内阁。
至于《曲苑杂谭》,里面并没有国家大事,只有市井故事、新曲鲜词,纯粹是看着解闷的。
“荒唐!这等事怎么能堂而皇之出现在国家邸报之上!”
十七年十一月初六,崇祯帝一边用着早膳,一边翻看今日刊行的《皇明通报》。顿时雷霆大怒。
今日一起用膳的周皇后,也放下了手中的《曲苑杂谭》,从案几上取过《皇明通报》,想看看到底有什么大逆不道的事,让皇帝如此震怒。
粗黑的标题一下子就跳进了周后的视野中,分明印着:《东虏蛮俗不改。叔侄争娶黄台吉遗孀》。在这则标题之左,是更大更粗的标题:《大明正告尔蛮,人伦纲常岂容悖逆!》
这则头版通讯稿中,将多尔衮和豪格争相要娶黄台吉伪庄妃的故事写了个大概,同时表明立场:作为天下道德伦理的表率,奴儿干都司的法理统治者,大明朝廷绝不承认这种乱伦悖逆,伤风害俗的行径。强烈要求多尔衮和豪格,反省自身。断绝这畜生念头。
这篇稿子是朱慈烺亲自审过的,甚至亲自执笔润色,添加了不少清廷故事:比如代善与富察氏私通,给他老子努尔哈赤戴绿帽子;又比如豪格与多尔衮他妈阿巴亥私通,给他老子黄台吉戴绿帽子。
这些事在建奴内部并不算秘密,只是汉人不知道罢了。朱慈烺虽然知之不详,还有些很可能是后世所杜撰的艳情故事,但舆论战原本就不是以“真实”作为武器的。
如此一篇让卫道士不能直视的通讯稿。自然会让文青气息严重的崇祯皇帝大为恼怒。
尤其是他将《皇明通报》视作是邸报的变体,堂而皇之地出现这种文字。简直是有辱国体。
不符合礼法的东西,看都不能看,听都不能听,何况是说出来加以议论,公诸于众?
“传李邦……等等,传皇太子来!”崇祯怒气未消。
周后也是不忍卒读。扫了两眼便扔在一边,颇有些大受打击。
朱慈烺在早上问安之前就已经吃过了早饭,都处理了许多政事,听闻皇父传召,权当休息散步。去了起居殿。
崇祯也不废话,直言道:“这等文字,焉能录于此间!”
周后也埋怨道:“多少人家早起就要看报的,就是后宫里也有人看,你让人登了这些东西,岂不是令人腻心反胃!”
“父皇,”朱慈烺颇为无奈,“东虏在关外行这等禽兽事也就罢了,在我神京旧都还要乱来,儿臣如何能坐视不理?若是不将他们这等禽兽之行昭告天下,表明愤慨,日后我朝也会被后人视作放纵的。”
虽然明知皇太子总是有道理,颇能无理狡三分,但帝后的不满还是降了不少。
“此事当真?”崇祯问道。
“这事是从京师传到江南,从江南又传到山东,满天下都知道了。”朱慈烺混淆了传播顺序,一脸无辜道:“与其任由天下人乱说,不如由国家昭告四方,以正人伦。”
“朕听说,要下嫁的那妇人只是清虏伪帝福临的生母,而非黄台吉正宫,那个伪正宫太后莫非就能坐视?”崇祯对法统是十分注重的,因为涉及称谓的复杂性,所以往日并不多说,此刻接受了这样的信息轰炸,难免有些失常。
“伪清正宫太后是这个要嫁人的伪太后的姑母,”朱慈烺直截了当道,“姑侄同事一夫都能做出来,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
周皇后别过脸去,一手轻轻抚着胸口,颇有些反胃。
崇祯闻言也是大惊,脸上露出悲戚之色:“这等悖伦野种,竟然占据了我祖宗之地,朕、朕、朕还有何面目去见二祖列宗!”
“父皇,”朱慈烺也觉得自己用药过猛,连忙劝道,“神京洗尽腥膻之后,仍不失华族圣地,这不正是当年太祖高皇帝行过的事么?”
崇祯知道儿子这是在安慰他。太祖是从蒙古人的铁蹄底下恢复了中华,而自己却是丢了宗庙的逃亡之君,岂能并论?不过这种伤疤他是不愿意自己去揭开的,顺带着转了话题,道:“如今前线战事如何?凛冬将至,将士们的寒衣可准备好了?”
朱慈烺应道:“上月就已经发下出去了。”
小冰河期时代的十一月,若是再不穿寒衣,即便身在广东也会冻死人的。
“等到开春,恐怕又有一场大战。”崇祯做着战略预言,也是提醒儿子不能大意。
“不会。”朱慈烺摇头道:“等到开春,要忙着春耕,是没空打仗的。”
崇祯正要为自己的论点摆出论据,只听朱慈烺继续道:“儿臣下个月就要发兵讨伐他们,打完过年。”
整个大殿上,一片寂静。
周后见父子两人讨论到了军国大事,下意识地想要回避。但是这些日子皇帝权威渐渐消散,她也多了一份想了解天下大事的心念,便硬是坐着没走。
“下个月黄河就要冻实了,”朱慈烺道,“百姓手里的存粮也会渐渐不支。照道理是无法打仗的。”他先堵上了皇帝的嘴,以免文青皇帝再次暴露出战略上的无知。
“但是我军有后勤支援,不用当地征粮,所以行军上有闯逆清虏都不能比拟的优势。”朱慈烺道:“而且冬天打仗,拼的就是补给后勤,否则很容易造成非战斗减员——也就是战士们冻饿而死。再加之天寒地冻,干旱无雨,正是我军火器大兴的好时机。”
“如此天时、人和皆在我手,若不乘着冬天狠狠打他们一顿,开春之后只会影响春耕。”朱慈烺总结道。
发动冬季攻势是总参谋部率先提出来的,算是说到了朱慈烺的心坎里。
如今火炮产量已经达到了震惊当世的日产十门,一次合格率达到了匪夷所思的百分之九十。燧发火铳的日产能也达到了一百二十支,每月可以稳定提供三千支装配部队。反倒是肖土庚的火器部队编制太小,人员训练有些跟不上了。
只是大明的一个半省,爆发出来的战争潜力就足以让人为之战栗,更何况如今有了朱慈烺掌舵,整个华北都已经踏上了战争的高速通道。(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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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二二 北风卷地白草折(一)
陈六斤躲在街道的拐角处,紧紧贴着冰冷的墙壁,憋着气,胸膛就像是火烧一样。终于,他忍不住重重呼吸起来,口中喷出的白雾升腾起来,形成了一朵小云,笼罩在他头上。
“在这里!别跑!”有人看到了这朵白云,大声呼喝起来。
“抄过去!”又有人喊道。
陈六斤惊恐地瞪大了眼睛,挣扎着站了起来,耳畔传来尖锐刺耳的竹哨声。
三个身穿长袄,外套竹甲的巡检司官兵冲了上来。他们每个都是一手持着木盾,另一手挚着五尺长的木杖,头上戴着皮帽,凶神恶煞一般。
这身装备,让市井平民根本无从抵抗。一旦巡检们结成厉害的军阵,甚至能够以十战百。
在巡检司官兵身后,是附近几个街坊的百姓,手里拿着锤子木杵,显然是听到哨声赶来支援的良民。而那些吹响竹哨的人,已经奔向了旁边的两条巷子,彻底将陈六斤围在中间。
陈六斤的眼中很快就充满了绝望。他看到了那些吹着竹哨的人,胸前胸后都贴着字号,手里拿着三尺长的铁尺。
这些人以前是县里的衙役、白役、做公的……现在朝廷将这些人拉出来,设了一个叫“警察局”的衙门,以前的捕头也成了正九品的警察局长。这些警察都是本地人,地形熟悉,人头也认得准,一旦被他们盯住,想逃就难了。
眼看着两边的人都冲了过来,陈六斤识时务地抱头蹲地,高声喊道:“我是良家子,我没犯事!”
木杖重重打在陈六斤肩头,将他打得仆倒在地。
一个警察坐在陈六斤背上。拿住陈六斤的关节,朝后一扳,飞快地用绳索将他双手绑缚起来。
“我是良家子……”陈六斤哭道。
“良家子?户口簿呢!”一个年纪稍大的警察上前,厉声喝问道:“姓甚名谁,家住哪里,家里有几口人。做何营生,说!”
“我是外地来的,还没上户口……”陈六斤还没说完,也来不及讨饶,一块石头便被塞进了他嘴里,还带着河泥的腥气。坐他背上的那警察扯出一尺多长的草绳,麻利地往陈六斤嘴上一勒,使得他吐不出石头,叫不出声。
那个年纪大的警察拿着朱印往陈六斤额头重重一敲。登时多了一方朱红印记,上面是“流民”两字。
其他警察将陈六斤拉扯起来,飞快地拍遍了他全身,摇头道:“啥都没有。”
“带走。”老警察大手一挥。
陈六斤说不出话来,只能哽咽流泪。他知道这些警察根本不在乎你是本地人还是外来的,只要没上户口就要被抓走服苦役。
在他之前落脚的一个城隍庙里,三五十个叫花子就被警察和巡检司团团为住,检查户口。这些叫花子哪里肯去上户口?自然都要被带去服苦役。其中有几个壮实些的不肯认命。想往外跑,结果被巡检司的弓兵当场射杀。
幸好城隍庙的墙突然倒了。陈六斤方才跟着几个机灵的叫花子逃了出去。谁知在这个县城里没有户口举步维艰,本想讨口饭吃,谁知人家见了他就跑,还大喊大叫,结果把警察招来了。
原本县里的地牢已经改成了地窖,朝廷在城外又起了高墙牢狱。专门关人。陈六斤很快就被扔了进去,双手和嘴巴上的草绳却都没给解开。他原本还以为会有人来提审他,那他就可以跪地痛哭,求着上官给落个户口,哪怕挨板子也不能去当苦役呀。
谁知事与愿违。根本没有人来提审。到了午间时分,来了两个巡检司模样的人,将牢里的人犯用麻绳串联起来,像赶牲口似地跟赶着往外走。
这条绳子上串了大约十几个人,只要有人走得慢了,那两个巡检兵就用杖头捅肩胛骨,又酸又痛,却不妨碍赶路。
一直赶路赶到天色将暗,那两个巡检兵方才在一处驿站门口停下。、其中一人高声道:“今晚就在驿站过夜,但凡有人敢大声说话的,敢吵吵哭泣的,敢阴谋逃跑的,杀无赦!”说罢,那巡检兵带着人到了后面的马棚,依次解开了众人嘴上的草绳,让人吐出石头。旋即又将众人捆缚的双手解开,用了个套头索,像牲口一样拴在马槽旁。
虽然被人当牲口对待,但不得不承认,这样舒服了许多,甚至还能躺下睡觉,只是得小心别被套索缠死。
陈六斤本已绝望的心中又泛起了希望,如此简陋的套索,很容易就能从头上取下来。到时候趁着天黑,自然能够逃跑!不过往东是不可能的,听说比这边更严厉。那就只有往西,回河南去,哪里可没有巡检司和警察。
他正琢磨着,突然身子一轻,竟是被那个不说话的巡检兵单手拉了过去。那巡检兵哐啷啷取出铁链,将陈六斤捆在马棚对面的屋檐下,还上了一把巨大的锁头。
陈六斤再次坠入绝望之中,难道这些巡检兵竟然会读心术?知道自己要逃跑?
那巡检兵又从人堆中拉出几个年轻力壮的,一样用铁链锁好。
“你们两边都给老子紧紧盯好!”之前说话那巡检兵大声道:“马棚里的走了一个,屋檐下的就全都砍头!屋檐下的人要是跑一个,马棚里的就全都砍头!听懂了没?”
一干流民被吓坏了,诺诺不敢出声。
那巡检兵又取出一个炊饼,放在院子当中的一张木凳上:“若是有人想逃跑,第一个喊出来的有炊饼吃!第二个跟着喊的,可以免罚!喊得晚的就跟逃跑者一起吃鞭子。懂了没!”
众人只盯着那雪白的炊饼看,放肆吞咽着口水,仍旧没人敢出声。
两个巡检兵又查看了一遍,方才搓着手进屋烤火吃饭去了。
过了一会儿,一个瘦脱了形的人影从屋里出来,费力地提着一个木桶,桶里传来晃荡的水声。
“开饭喽。”嘶哑而诡异的声音在夜空里让人不寒而栗。他用一个木碗从桶里舀出汤水,挨个喂给这些被发配苦役的人。在喝完了汤之后,他会从木桶旁边一个不起眼的小布袋里掏出两个苜蓿窝头,塞在这些人手里。
轮到陈六斤的时候,陈六斤几乎又要哭了出来。他已经两天都没吃东西了,没想到一脚踏进鬼门关的时候,终于有人给水给窝头。
光凭这两个窝头,他就打消了逃跑的念头。
“你是陈小子?”那如同鬼魅的老头突然对陈六斤道。
陈六斤努力吞咽下嘴里窝头渣,瞪大了眼睛:“你是……”
“洪老七。”那老头缓缓问道:“你犯了啥事?”
“没上户口……”陈六斤记得这个跟他一起在城隍庙里混日子的老乞丐,疑惑道:“你咋在这儿?”
“我去上了户口,被分配在这儿干活。”洪老七用干渣渣的声音笑了两声:“没人打没人骂,就扫扫地,牵牵马,做做杂活,一日两顿饭。”
陈六斤的嘴不自觉地张开了,像是听到了什么匪夷所思的事。他怎么都不相信,这世上竟然还有这种事。扫地、牵马就能吃饱饭,这简直是胡言乱语啊!
“当初叫你跟我一起上户口你不肯,”洪老七嘴里啧啧作响,“照你这年纪,这身量,说不定还能分去营里当民夫,一日三顿,隔几天就能开个荤呢!啧啧啧,可惜喽。”他说着话,继续做自己的差事了。
陈六斤根本不怀疑洪老七在撒谎。
但凡有一丁点虚言,这老头子就不可能活到现在。(未完待续。。)
ps: 这一章是解释一下主角如何压榨战争潜力,充分动用人力资源的。虽然看着的确很不人道,不讲人/权,但是在那个环境下,不采取雷霆手段,只能眼看着满洲铁蹄肆虐了。更何况主角也不可能光环发动,所有大明的执法人员就自觉地文明执法了……以今度古,应该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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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二三 北风卷地白草折(二)
在鲁西地区还在进行城市人口梳理的时候,鲁东三府已经培养出了第一批五百人的行政专员队伍。
这些人大多是原本没有出头机会的生员,或是给人诉讼谋生,或是靠廪食度日。按照大明优待读书人的传统,生员也有两石粮的免税额度,但是在大量农民投靠举人、进士家族的社会环境下,这个额度也未必能卖出钱。
从鲁东三府直辖之后,重新分配了土地,朝廷将田税牢牢控制在了自己手中,所有官绅要么乖乖一体纳粮,要么就被扣上各种帽子倾家荡产,秀才的免税额度自然更是用不上了。
好在还可以考试,而且考完之后直接收纳为吏,甚至为官,这可谓是天上掉馅饼的大好事。
在缺乏明确行政法规的时代,这些读四书五经出身的官吏有着不可替代的作用。因为读的书就那么几本,所以思想层面相类,价值观相同——或者说在公开的价值观上相同。这就保证了他们能够做出近乎一致的价值判断。
通过严密的考成法约束,这种一致判断很快就会形成惯例,进而维持社会秩序,保证社会机能良好运行。
只有这部分生员还不足以担负起乙级区域的庶务,所以作为助手,东宫还有大批原本的书吏。这些人是属于整肃吏治的重点对象。东三府偶尔还有几个清官通过整肃,直接被委任乃至升职。但三府的吏员体系却几乎是连根拔起,非但大量的吏员充苦役、教书、甚至不得不杀鸡儆猴。
长达半年的教育之后,还活着的吏员终于被驯服,接受了新规矩,根据表现得以去村学教书,或是在衙门做些文书工作。这回对整肃区派遣官吏。也给了这些人能够戴罪立功的名额,只从争夺的激烈程度上看,他们改造得还算彻底。
大明以“官”为第一流,“吏”是民间所谓的“小官人”,也是属于很了不起的人物,自然善于抓住机会。
崇祯十七年十一月十二日。朱慈烺在济南召开了高层军政会议。
文官方面,吴甡、孙传庭自然是要到会的。同时还有河南布政、提刑二使司的主官、河南八府一州的内定官员一共十一人。周应期终于名正言顺地转任河南巡抚兼布政使,不用再顶着天津巡抚的名头做着山东参政的事了。
武将方面,大都督府四总部的都督们原本就在济南。地方上独当一面的武将,自然也都得到齐。近卫一营在接受了两个营的新兵之后,组成了三个营编制的近卫第一师,满编为一万三千人,成为东宫系统最强大的武装力量。
萧陌因此当之无愧地站在了武将之首,脸面上维持着谦逊低调的美德。心里却颇有功成名就的满足感。
排在萧陌身侧的并不是萧东楼,而是罗玉昆。
罗玉昆一直有身为“客兵”的觉悟。他知道三大近卫营都是东宫老人,就算是萧东楼这样的前山贼,也有天雄军做备注,而且还曾在汝阳之战中抓到了牛金星。而独立游击营说穿了就是一群拿钱卖命的川兵,在以北直人为主的东宫武力中属于另类。
而且名义上还是闯贼余部。
此刻罗玉昆站在萧陌身边,穿着同样的军装,佩着金子打的星徽。受到众人瞩目,突然想到了陈崇一直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士为知己者死。
“本次冬季攻势。与其说是军事行动,不如说是行政行动。”朱慈烺坐在高座,为本次会议定下了基调。
朱慈烺环视一周,道:“之所以要召开这个军政会议,主要是防止之后在光复区产生文武纠纷。首先,我还是要强调一点。文武官员隶属各有不同,文臣不要干预军事,免得彼此尴尬。”
大明从承平之后,文臣就压过了武将,到了万历之后更是近乎病态。以李成梁那样的辽东土皇帝。也要对文臣俯首帖耳。更别说手持尚方宝剑、统率一镇的正一品大都督毛文龙,尽然被袁崇焕直接斩杀。
在座文官们并没有什么反应。并不是每个文官都有一颗“将首”之心,只是因为他们肩负守土之责,危机关头难免会病急乱投医,干涉军事。如今朱慈烺将守土职责放在了军队身上,声明文官在事态危机之时可以弃城而走,不受追责。他们自然也就没有必要去干涉军事。
“其次,光复一地,统治一地。前三天是军在政先,由布政使司官员统计地方豪绅从贼、通匪名单,军队实行抓捕,再由提刑使司定罪量刑。为了平复地方治安,文官可以请求保护,军队也可以自行镇压逆匪。三天之后,组建巡检司、警察局,各营主战部队回归建制,地方安靖交予行政官处理。”
“再次,劳工营的组建。”朱慈烺望向军队系统的陈德,又看了看周应期,道:“布政使司要尽快在通衢之地设立劳工营,征调、购买劳动工具,由陈德、赵应元、谢迁分配统领,建筑工事,修缮城防。”
被点到名的三人纷纷应诺。
陈德以前好歹也是个游击将军,看看身边这两人颇有些不平。赵应元本是闯逆的旗鼓,李自成败退之后,他领了一支人马,在豫东打家劫舍,最后扩充到了五万余人。
藁城之战传开之后,他率部投降了萧陌。甄别之后,大部分人分到了土地和农具,重新成为农民。另有一部分工匠划拨到了技工学校的附属手工作坊,成为工匠。最后还剩下了一万多人,抽了一千人编练成工兵,其他人则转为劳工。
赵应元因此成了第二工兵营营官。
至于谢迁,那更是原本的山贼,在青州一代纠集了三万余众。实在抵抗不住东宫剿匪的压力,只得带着手下人马投靠了东宫。他原本还心存了一丝侥幸,想着寻摸时机再次占山为王。谁知道东宫体系有着超乎他想象的消化能力,让他这三万乌合之众在一日之间便土崩瓦解,分散各地。
如今谢迁是第三工兵营营官,手下除了一个训导官是就相识,其他已经全都是换进来的新人,再也不可能有独立易帜的机会了。
与这样两个人并列,自然让性子高傲的陈德心中不甘。不过这些日子的磨练多少起到了作用,陈德并没有在面容上有丝毫表露。当然,这也与自己父亲投降变节有很大关系。虽然皇太子几番安慰,甚至连陈永福本人也被授予上校军衔,主持鲁东三府的乡勇编练,但陈德还是背负了巨大的心理压力。
——我是会打仗的人啊!
陈德心中总是忍不住呐喊。
不过让他觉得失望的事,近卫第一师已经整合完毕,三个营官都是原来一营的老人,也都是当年东宫侍卫营出身,根本不是外人能够插进去的。接下去要扩充成师的编制已经有了风声,是萧东楼的近卫第二营,可以想见,未来北线作战肯定是第一师攻打保定,第二师打天津,单宁的第三营很可能会进攻太原牵制西面敌军。
罗玉昆这次的排位只在萧陌之下,更是因为冬季攻势的目标是西抵潼关,南下荆门、随州,已经是彻底包括了河南一省,而且切入湖广。
考虑到在武昌的左良玉很可能会有所反应,所以独立营扩编成师的风声也吹得十分紧,甚至听说会在近卫二营之前扩编成师。
看着别人总有仗打,而且一打就赢,赢了就扩编升职,陈德更是心中焦虑,以至于连后面皇太子说了些什么都没注意。
当然,这并不重要,反正会议记录会下发到与会文武手上的。
“最后,”朱慈烺站起身,“有一项新的人事任命:大都督府总训导部都督,从今日起将由提督汉土官兵、挂镇东将军印、中军都督府左都督秦良玉出任。”(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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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二四 北风卷地白草折(三)
秦良玉是中国历史上唯一一个以战功封侯的女将军。从万历二十七年平定播州之乱,至如今整整四十五年,期间经历了丧夫、丧子等人生大变故,七十高龄仍旧抗贼守土。在得知皇帝行在之后,她立即带兵勤王,对大明是赤胆忠心。
其所练白杆兵,更是在平播、平奢、援辽、抗清、勤王、剿匪诸役中获得赫赫功勋,是名副其实的天下强军。
作为硕果仅存的名将,秦良玉的待遇自然也很高。朱慈烺不敢让这位七十一岁的老将再出入战阵,但也不能将之闲置,否则会给人一种不用老成之将的错觉。如此想来,总训导部这个位置倒是不错。
首先从品秩上来说,大都督府四总部都是挂的都督衔,与秦良玉故官一致。因为秦良玉的战功显赫,资历过人,授以上将军衔,位在诸将之上,没人敢有不服。
在这个时代,忠诚、牺牲还是主流思想,就算人心涣散,甚至有人认为朱明已经失去了天眷,但谁都不敢对这种主流思想进行否定。让秦良玉这个道德标杆作为士兵的思想引领者,的确要比太监强多了。更何况秦良玉的丈夫马千乘就是被宦官构陷,冤死狱中,这份任命也算是对中官出身的训导官加以鞭策。
“大都督府拜将授印大典在后日举行。”朱慈烺宣布之后,示意散会。
在场的武将们很快就得到了消息,这次的拜将授印大典并不是为秦良玉一人准备,而是借秦良玉在崇祯皇帝心目中的地位,彻底让皇帝承认东宫军制,所有已受将军军衔的将领都要登坛受印。
这消息很快就得到了礼部的确认。
即便条件再艰苦,皇帝亲自主持的典礼也不能马虎。所有将军都要到礼部学习进退礼仪。排演无碍方才能散去。
朱慈烺最头痛这种类似宗教仪式的典礼,所以亲自参与了授衔典礼的制备工作,确保这个新创的典礼庄严肃穆、简洁大方。
其中“简洁”是最重要的。
“殿下,”吴甡作为礼部尚书,这事自然是他的任务,“敢问:是按照军衔序列登坛。还是按照职属?”
朱慈烺停下手中的事:“按照军衔高低顺序授衔。”
“那是四总部在前,还是各镇主官在前?”
“四总部在前。”
“那赐宴是用九奏还是五奏?是按洪武制定曲目还是永乐曲目?授衔拜将之后,是否要加入大阅,礼成之后是奏《武成之曲》或是改成《永皇图之曲》?”吴甡连珠问道。
这些问题都是礼部诸臣争论不下的问题,无论用哪种,都有人能以各种理由进行批判。朱慈烺的确在帝国典章上下过功夫,但是礼乐这种高端领域,他还真是没有涉猎过。
在宫中生活了十五年,每天吃饭时奏的曲目歌舞他至今都没认全过。
“这个。都由吴先生说了算吧。”朱慈烺道:“我是绝对支持先生的。嗯,那个,我先去都督府开会,先生保重身体。”
吴甡还要说话,朱慈烺已经打着哈哈传人更衣了。
如今虽然改了五军都督府为大都督府,却没有明确设立大都督一职。这个职位过于重要,必须在军中有极高声望。朱慈烺本人倒是有这个能力,就怕自己一旦担任了这个职位。按照传统来说,以后大都督就只能由储君担任了。
朱慈烺并不乐于见到如此重要的军职成为花瓶摆设。甚至可能长时间空缺。只能不挂头衔,做个实际掌门人罢了。
今天大都督府开会的议题就是确定冬季攻势的战略实施方案。
“虽然我军以光复一地,巩固一地为宗旨,但是此番冬季攻势实乃火中取栗,所谓可一不可再者。若是拘泥巩固,恐怕日后许多地方光复起来更加麻烦。”尤世威等明军老将。很不愿意看到兵力足以横扫,却因为行政力量跟不上而作罢。
在他们看来,先势如破竹地收复失地,然后再慢慢整治,这样显然能够更好更快地平定天下。然而他们没有意识到。朱慈烺所提出的巩固地方的举措,并非单纯地安定好地方治安,而是借着光复、甄别、整肃的机会,推倒旧建筑,建立新秩序。
这种工作借着兵势所之可以轻易完成,一旦错过了机会,行政上面再要进行改动就要花数倍的力气。
不过……
朱慈烺看着眼前的皇明坤舆,心中也颇为踟蹰。从山西的战报上来看,牛成虎和左光先彻底守住了晋东南和太行陉道,清军完全无法南下。从北线来看,清军的确龟缩在保定天津一线,偶有南下的企图也会遭到迎头痛击。
整个河南都在土贼手里,传檄而定的可能性更大。
如果真的不管不顾往前冲,无论是李自成还是左良玉,总能解决一个。
“成大事者,还是不能为小利所诱惑!”朱慈烺终于下定了决心:“冬季攻势还是以既定目标为准,西抵潼关。西南攻取荆门、随州。元旦之前必须攻取襄阳。今日主要还是安排后勤和装备。”
继王世钦出任总装备部左都督之后,李昌龄也找了个机会,成为了总后勤部左都督,为大军督调粮草。
这位老将已经年过六十,虽然本人有心杀贼,但朱慈烺不舍得让他再披挂上阵。他在讲武堂与后勤部之间,终于还是选择了后勤部,因为后勤部下属的民夫、辅兵为数不少,还能让他感觉自己仍然是领兵之将。
“臣已在山东收罗独轮太平车,调发河南,以供军需。”李昌龄道:“如今正是农闲时候,我军有足够的民夫可以征调运粮。”
王世钦也通报了这些月来收集调配的各类火药、燧发火铳与火炮。
其中火炮是重中之重,在米尼弹出现之前,火铳的射程满打满算只有百步远,也就是一百六十米。如果论破甲距离,那就只有七十步。在这种射程限制之下,能打到五百米远的火炮,自然是战场主角。
限制火炮大量使用的瓶颈,主要是制造成本。
徐光启在天启元年委托朋友从澳门购买的三千六百斤红衣大炮,每门价格一千两白银。然而按照两分银子一斤好铁来算,五千斤铁也就一百两,再加上人工和技术等附加值,此炮成本算到三百两也就差不多了。
是葡萄牙人心黑手辣么?
其实不然。这个价格绝对可以证明耶稣会对大明的诚意。
事实情况是,泥范铸炮的废品率实在太高。
在欧洲,如果一次合格率达到百分之二、三十,就足以称作铸炮大师了。所以英国人卖炮的售价,一般都是成本的五倍。
东宫炮厂在这方面却是有着极大的优势。以现在炮厂使用铁模、内冷技术,一次合格率已经达到了百分之九十,如果能够进一步将内部水冷进行规范化,合格率还会更高,所以火炮成本基本只有材料、人工两项。
而且东宫并没有铸造行动不便的重炮,而是以一七式和一七改为主的四磅炮,自重在千斤上下。这种火炮成本估算下来只有五十两,可谓物美价廉。
王世钦道:“一七改大量使用铁体铜芯,性能比之一七式远有过之,分量却是更轻,只是铜料储备有所不足。而且自从用水碓锻造铳管之后,火铳产量大增,苏钢供应却渐渐力不从心。”
中国的铁矿富含硫、磷等杂质。这回从长治那边挖出来的铁矿就全都是硫铁矿,而山东的优质铁矿开采却因为技术有限,也只能细水长流。这种技术问题是朱慈烺无法解决的,他甚至连钢材到底是加炭还是去炭都搞不清。
“扩大铁厂规模。”朱慈烺用了最笨,也是最有效的办法。
“另外,让水师从日本买铜。”朱慈烺道:“就算贵点也只能认了,造炮决不能停!”(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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