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六七 洪炉照破夜沉沉(六)
“什么法子?”
“把可疑人都弄进慎刑司,让他们互相抓奸细,看谁有异状。”宋弘业口干舌燥,舔了一圈嘴唇却没半点湿意:“然后再跟每人都说一条不同的军情,到时候殿下那边一动……就知道这里是谁传出去的了。”
娘子眼睛瞪得老大,喃喃道:“你连这个都能想到?我是真服了你了。难怪殿下肯信你,让你当这个眼睛。你说你都这么聪明了,还怕玩不过个野人?”
宋弘业突然醒悟了一般,笑道:“对对!差点忘了!我背后可是有殿下在呢!还有那个圆明,最近不曾有他消息,着实让人担心。”
——我不是一个人啊!
宋弘业顿时觉得心中松泛了不少。
“担心也没用,来,我帮你把头发铰了!”
宋弘业长叹一声,伸手摸了摸头发,心中仍旧有些舍不得。他现在突然知道为什么皇太子不愿看到满清入关了。命人剃头,这实在是往汉人的心口上扎了一刀啊!
宋弘业下了床,面向老家,跪地磕了三个响头,哽咽道:“爹,娘!自古忠孝不能两全!儿子要尽忠,只有做个不孝子了……”
小娘子不等宋弘业说完,已经取了剪刀,喀嚓两下就将宋弘业头顶的发髻铰了。宋弘业见脚边落下一缕缕青丝,后面的话也说不出口了,长叹一声,闭上了眼睛。
……
多尔衮的确怀疑军机消息走漏。他怀疑过宫中的太监,这些阉人都是故明的家仆,难保没有人暗中窥视,给故主报信的。他也怀疑过索尼那干正黄旗老人,怀疑他们故意放出了风声,让明军有所准备。坏了自己的大事,好拖延到济尔哈朗和福临入京。
不过,多尔衮并没想过迟钝的明廷会安插奸细在自己这边。
到了七月十四日,觉罗巴哈纳和石廷柱传回消息,报说明军占了广平府、德州卫,请示方略。到底打不打。多尔衮越想越气闷,就像是自己刚刚抬起腿,却被人踢在了膝盖上。
四千大军雄赳赳气昂昂出了北京城,连北直隶都没出,就被人挡住了去路。明廷之前不是什么动作都没有么?不是还有个叫史可法的兵部尚书写信来说感谢满洲大军来驱逐闯逆么?为何会在如此精准的时机,挡在如此精准的位置上?
难道让那四千大军再回来?那入晋的叶臣部如何是好?太行八陉,邯郸正是扼守滏口陉的入口,只要明军乐意,随时可以入晋北上。在大同攻击叶臣。唔,这里还有个问题,明军到底是多少人马!
“猪一样的巴哈纳!猪一样的石廷柱!无能!废物!这都还需要来问本王么!”多尔衮将怒气都发泄到了两位前线统帅身上。
多尔衮发泄过后,缓缓垂下头,看着跪在地上的宋弘业。此人是故明的小官,明帝弃都的时候他没有跟随。闯逆入京,他升了官。闯逆逃走的时候,他降了清。如今为了获得重用。他更是剃了头。看得出,这人就是个一心为己的小人。胸中毫无忠义。若是日后大清要走,他也绝不会跟着。
多尔衮突然之间觉得有些厌恶这样的小人,转过头看了看窗户,旋即又转了过来,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用汉语友善地说道:“你就是爱星阿家的包衣?”
“奴才正是。”宋弘业听说满洲人把“奴才”当作是爱称。表示亲近,虽然不明白怎么会有人如此自甘下贱,就连以前宫里的阉人有了点地位之后也不肯称“奴”……不过寄人篱下,也只好从俗。
“哈哈哈,”多尔衮笑道。“是新近投充的吧。”
“是……王爷慧眼如炬。”宋弘业应道。
“本王免了你的奴籍,”多尔衮说道:“抬你进正白旗,你可懂了?”
“懂了,以后王爷就是我的主子!”宋弘业心中暗道:不是说只有上三旗的人才能进内务府么?
宋弘业当然不知道,多尔衮早就有心将正蓝旗从上三旗里降下去,把自己的正白旗补进去。只要自己大权在握,豪格就算心中忿恨又能如何?何况现在他还是戴罪之身呢。
“本王想让你去内务府,爱星阿与你说了么?”多尔衮问道。
宋弘业毫不迟疑道:“回主子,说了,是慎刑司。”
多尔衮暗骂一声:这爱星阿果然嘴里把不住话!日后不能轻言。
“这府里的杂务不用你管,你专心办好自己的事。”多尔衮道:“要人要银子,尽管来与本王说。”
“是。”宋弘业应道。
多尔衮对他挥了挥手,就算是结束了召见,宋弘业却跪着不肯走。在多尔衮疑惑的目光中,他道:“主子,奴才敢请主子授权,派出密探前往山东,为主子打探军情。”
多尔衮有些意外,不过眼下正是用人之际,此人能有这般心思也属于难得,当即命人赐银赐帛,算是嘉奖。
宋弘业也不多说,谢过了多尔衮便退出宫中,这才发现背后衣服已经湿透了。
……
德州城。
“两天赶了四百六十里路,八旗铁骑的速度还真不慢啊。”朱慈丽站在德州城墙,看着下面忙着修筑工事的劳工,随口感叹一声。
七月十四日,探马探得满洲正蓝旗大军与正白旗汉军进入沧州城,并停止进军。
等这两支人马在沧州驻扎,探马和沧州城内的内应很快就送来了军队人数的情报:正蓝旗满洲和汉军正白旗各有两千战兵,若是算上沿路拉来的民夫和包衣厮卒,人数总体在一万人以上【注1】。
朱慈烺很快又收到了关于八旗军制的说明:固山额真最初是一旗的统领,手握军民政事大权。后来黄台吉削弱旗权加强皇权,固山额真就成了介于领主和军官之间的一个称呼。到如今,固山额真与旗主彻底已经分离,只是个掌握马甲兵的中级将领。
按照东虏制度,兵民一体。直到黄台吉时候才形成了三大主力营作为常备兵。其中最为精锐的自然是巴牙喇营,每牛录只选十七人,每一旗少者二三百,最多也不过六七百。这支部队在战场上也不轻易冲杀,只是作为主帅的亲卫和督战队。
固山额真统领的阿里超哈营从字面上看是马甲营,其实未必全都是骑兵。只是表明等级,其中战斗力构成是马步兵混编。作为仅次于巴牙喇营的东虏主力部队,这支部队所代表的是东虏正常战斗力。
至于石廷柱的正白旗汉军,属于满洲人的重火力部队,配备有红夷炮和鸟铳。这回石廷柱就带了两门红夷炮,据说其中有一门还是在辽东铸造的。
“觉罗巴哈纳是镶白旗人,带了正蓝旗的人马,正蓝旗旗主豪格却在削爵闲住。”朱慈烺将这份东虏内情的情报转给尤世威和萧陌传看,道:“可见他们后方不稳。未必会下死力打过来。”
在场的将校看完,各自思量片刻。
尤世威起身报道:“殿下,若是我军围攻沧州,兵力似有不足。”
近卫一营四千三百人,兵力上与东虏南路军相近。但是守城方有战术优势,沧州并不是僻远小城,也有护城河和高达两丈多的城墙。这样的城池要攻略起来,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而东虏大队人马就在京畿。其中又多骑兵,必定会驰援沧州。
“殿下。”萧陌道:“只要我军扼守此间一日,京师就一日不得南粮。末将建议,在邯郸、德州、无棣一线修筑堡寨。只要再有一条乐夏防线立起来,东虏就算十万大军尽下,也未必能讨到好处。”
朱慈烺沉吟不语,良久方才道:“乐夏防线是我们倾山东全省之力。外加江南工匠方才打造出来。我担心再难支撑起这么一条防线了。”
在乐夏奇迹的背后,光是铺路的民役和采石劳工就动用了近二十万人。为了有效监管这二十万人,还有不定额的监工队、负责弹压和威慑的预备兵。另外还有八千多读书人作为管理者,都是丙等以上文凭的稀有资源。
现在乐夏以东,非工则农。非农则兵,大家豪族近乎被连根拔除,商业活动近乎停顿。
能够将这么广大一块区域和众多人口绑上战车,非但要有足够的银两和粮食,更重要的是:他们逃不出去。三面环海,剩下的一面也是大军把守的要塞线,一旦逃亡就会被送入劳工营开矿采石。这才保证了山东半岛的人力资源没能外移。
如果在济南、东昌、兖州这么搞,已经不习惯被朝廷管理的百姓很快就会逃去南、北直隶或是河南等地。
“殿下,卑职请求发言。”军官队中站出一个年轻的上尉,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岁,目光炯炯地望向朱慈烺。
在一干杀气腾腾的战将之中,这位文弱的上尉看上去更像是个书生。他上前一步,再次道:“卑职近卫一营后勤参谋管平洲,请求发言。”
朱慈烺望向萧陌,见他没有异议,便点了点头。
“殿下,”管平洲道,“卑职以为,当下之计,可命第三营取顺德府。若是东虏仍旧按兵不动,则继续北上攻取真定府。再往上还可以取保定府!保定距离京师不过二百五十里,东虏不得不动。只要东虏南军一动,我部出德州,正好与三营形成南北夹击之势。”
朱慈烺在脑中画出了一副地图,微微摇头:“我想先问一句,为何不在参谋会议上提出来?”(未完待续。。)
ps: 注1:本文并没有开金大腿故意缩减东虏南路军的数量。原时空中,东虏就是将主要敌人设定为李自成,对畿南和山东更多的是剿匪和招降。两千人马是固山额真(都统)的领兵上限,再往上就需要将军节制了。至于西面只派叶臣一个固山额真,那是因为李自成主力已经撤出了山西,而且大同总兵姜瓖已经联络满清投降了……呃,不好意思,剧透了……那,就这样吧,请大家继续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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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八 洪炉照破夜沉沉(七)
管平洲早就做好了被质问的准备,挺胸昂首,目视皇太子身后的红底金龙旗,道:“卑职在参谋部会议中提出了,只是被否决了。”
“他们否决这项提议的原因是什么?”朱慈烺问道。
“是卑职太过年轻。”管平洲显然不服气。
朱慈烺笑了。
萧陌也笑了。
东宫军队设立参谋,最早就是从萧陌开始的。那时候是萧陌家里长辈怕他毫无掌军经验,光读了两本书就去打仗会贻笑大方,所以特意从家人中选出曾经打过仗的老军人随行,由此开创了参谋制度。
这些人后来自然成为近卫一营的参谋骨干,下级参谋中也大多受他们培养传授,所以整体而言,一营的参谋团队是最为成熟和保守的。显然,成熟和保守的大多数,并不喜欢少数激进的年轻人。
“这个理由可不好。”朱慈烺对萧陌笑道。
“末将在参谋会议摘要里没看到有这条建议。”萧陌也是面带笑容。
“卑职刚刚提出来,参谋长就指斥卑职年轻无知,轻言浪对。”管平洲略有激动道。
“每个人的性格不同,对晚辈的照顾也不同。”朱慈烺淡淡安抚一句:“那位参谋长……”
萧陌下手一个配着上校军衔,发鬓花白的老军人面如蜡塑,毫无表情地矗立原地。
“他是不想你留下污点,所以没有记入会议摘要之中。”朱慈烺道:“你这招引蛇出洞,有个致命伤。”
“卑职有信心解释。”管平洲仍旧不服。
朱慈烺质问道:“东虏为什么一定要动南路军,而不是再从北京发一支大军,与南路军夹击三营?东虏是骑兵,一营是步兵营。北京到真定一日足矣,而一营肯定追不上巴哈纳的马甲营。你现在还觉得让三营孤军深入是好事么?”
管平洲信心全消,一时语塞。
“能看到友军是好事,但目光不能只局限在这个小战场上。”朱慈烺朝他点了点头,又对萧陌道:“朝气是有,还是要沉下心磨练。”
萧陌称是。示意管平洲归队。
管平洲刚挪动一步,又道:“殿下,京畿以南诸府人口更胜山东,若是我军人力不足,为何不从当地征召兵员?仅以我部军官,即便扩军十倍也并非不能够。”
京畿以南顺德、广平、真定、保定、河间诸府,人口稠密,各府人口均在三十万以上,多的甚至逼近五十万。有大量挣扎在温饱线上的人可以纳入军队。别说扩军十倍。就是二十倍也未必不可能。
“你是新来的吧?”朱慈烺皱眉道。
“是,卑职是上月下派到一营的。”管平洲道。
“知道一营的战史么?原来的侍卫营,成军四个月就击败了刘宗敏所领的闯逆亲卫,你觉得凭的是什么?”朱慈烺问道。
“严格的操练,配合默契的阵型,精良的装备。”管平洲显然也考虑过这个问题。
“这些闯逆的中权亲卫也有,他们还有老道的厮杀经验。”朱慈烺道:“关键点你没找到,那就是兵心士气!只有知道为何而战的战士。才会知道如何去战。这就是我军能有大量轻伤不下战阵的勇士,而就算是敌军精锐。在战损超过两成时也会崩溃。”
“临时征召来的民兵,他们能做到么?你说出这等话来,也表明自己不知道我军设立训导官的缘故,不知道他们为作战做出的贡献。”朱慈烺眉头已经皱了起来,转而对诸位将校道:“最初有人把训导官看做是监军,后来发现是自己看错了。但是又有人走到了另一个极端。那就是不起训导官。我必须说,这也是错的。给你们一群土偶,你们能打仗么?跟你们踏上沙场的,是活生生的人!是人就有人心,人心需要沟通安抚鼓舞。这些事不都是训导官们在做么?”
朱慈烺训完话,轻轻扶额,道:“好了,别的问题我就先不说了。当前还是先积极修筑工事,进行备战。主动权还在我们手里。”
“殿下,”萧陌上前道,“末将请殿下发预备营为佐兵,虽不用其效死里,却可以早日熟悉沙场。”
朱慈烺点了点头:“你找闵展炼商量一下,练兵方面既然交给他了,就要尊重他的意见。”
萧陌应声而退。
尤世威等老人却有些好奇,军中事从来都是将帅一言以决,这位殿下却时常表现出专断和避让两种性格,还真是让人有些不习惯。他们自然不知道,朱慈烺的专断是在决策上,这种跨部门协调问题,他从来不愿意过多干涉。
日后编制大了,各军各部都会有摩擦,难道全靠他一个人去调和决断?
……
“再加把劲!三段的进度上去了,炊饼都搬过去了!”一个手持铁皮喇叭的男人大声喊着。
一群身体健壮的民夫,打着赤膊,果然看到有人将路边一筐筐的白面炊饼搬走,心中焦急,越发卖力地挥洒汗水,齐声呼号,拉动手臂粗的麻绳,将巨大的碾石高高拉起,旋即重重砸下。
厚重的碾石在势能的加持下,狠狠砸在堆起的土上,再次被人拉了起来。
一旁体弱的老少男子,在碾石拉起之后,迅速地将飞溅开的砂土再次培了上去,等碾石夯实。等铺完了这层,后面的人会再铺一层别样的土质,保证这条土路能够更好的排水,却不扬灰溅泥。
妇孺们抬来盐水,招呼着自己男人和认识的邻居休息。但是在工程进度奖励——那一筐筐白面炊饼——的刺激之下,鲜有人停下手里的活,仍旧拼命干着。
目力所及之处,一辆辆独轮车飞快奔走,运来处理好的土料。
整条土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前延伸。
黄德素身穿短衣,头戴斗笠,带了一个书吏,记录着各段的进度。在这忙碌和疲惫中,他几乎忘了自己只是个戴罪立功,随时会被剥夺权力的罪官。东宫高效的劳力分配,鼓舞人心的物质奖励,都让他大开眼界——原来民夫干活也能干得如此热火朝天。
“黄先生,那边好像是个大官来了。”书吏突然指向不远处道。
黄德素眺望过去,果然是有一群人簇拥着个年轻人过来。他想了想,听说当今主事的东宫也是年纪极轻,喜欢微服私访,大约就是皇太子?
“过去迎迎。”黄德素道了一声,迎上前去。
就在两厢靠近的时候,那年轻男子身边的侍卫拦住了黄德素:“来者何人?”
“下官德州知州,黄德素。”黄德素连忙抱拳行礼。
那年轻男子分开侍卫,上前道:“黄知州。这一片的工程进度是你在管?”
——多半就是皇太子殿下了!
黄德素努力保持着镇定,道:“正是下官。”
“进度慢了,这些都是土路,铺得还是太慢了。”那人不满道。
“殿……”黄德素突然被日光之下一团银色晃了眼,这才发现这年轻人肩上有三朵银花,在日光下闪烁。
这是东宫军队的军衔,黄德素认了出来,原来不是皇太子!
“垫土夯实看起来简单,也着实要耗些功夫的。”黄德素立刻改了口。
那军官眯着眼睛看了看,道:“我再给你配几架夯土车来,速度得加快些。那边炮车在土路上都跑坏了好几部。”
夯土车是两辆带有丈许高的支柱的四轮车,分别停在要修道路的两边,用石头顶住轮子就可以固定不动。再用带有可移动的滑轮的横柱架在支柱上,下面的人拉起碾石,夯实松土。从制式上看,就像是龙门吊的小模型,能够极大加快夯土效率。(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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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九 洪炉照破夜沉沉(八)
这年轻军官便是东宫最大的劳工头子,陈德。他接手工兵营之后,颇有不甘,总想调回战兵部队。谁知道近卫三营没他的份,反倒是越来越多的囚徒、“刁民”、散兵、苦役发配到了他手下。
如今陈德工兵营里几乎没有战兵,却有高达五万人的苦力。不得已之下,他只能用身家清白的劳工管理苦力,几乎每个有一技之长的匠人都要带几十个徒弟。好在陈德还有一些信得过的家丁,乐夏以东到处都有屯兵,所以还没发生什么悲剧。
随着时间的推移,陈德自己也渐渐定下了心,不再奢望一朝出任战兵将领。现在,他将这些松散的劳工治以军法,营伍间禁止喧哗,逐渐灌输纪律概念,请皇太子委任训导官,还真有了兵营的样子。
渐渐提高的工作效率,以及被严格控制的死亡率,劳工营在各项任务中表现都十分出色。陈德自己也很清楚哪里该用最好的材料,取得最好的效果,哪里又可以省下人力,满足各方面的需要。他一接到命令,要尽快修筑到济南的道路,就知道这是为打仗做准备,道路质量未必要极好,但必须尽快满足骑兵、步兵、炮兵的调动需要。
如今技工学院还没有完成水力碎石机的研发工作,水泥路只能用在脸面上,主要还是夯土路。而且如今山东雨少,这种夯土路的使用寿命还算长久。加上平原地貌,更不用担心山洪冲毁道路的事发生。
“这位将军怎么称呼?”黄德素问道。
“工兵营营官,陈德上校。”陈德淡淡道:“州里就调不出更多的民夫了?以前的卫所军户呢?”
“连女人都上工了。”黄德素摇了摇头,远远一指,果然是有两个粗衣女子在用筛网筛土。
陈德无奈。他手下虽然人多,但用人的地方更多。所以总还是用从地方州县征调民夫配合使用。
随着工程经验的累积,越来越多的专用工具被改造出来。效率提高的同时,民夫也必须有人指导才能使用,真正能够掌握也要三五天时间。这使得营造工程更像是战场,陈德手下的工匠、工人就是职业战兵,苦役是缺乏作战技巧的辅兵。民夫就是劳动力补充。
陈德正要说话,突然听到一声钟响。
“警钟!东虏来了!”黄德素面如土灰,失声叫道。
“整队!”陈德大声喊道:“我的马!”
黄德素拉住陈德:“将军,下官怎么办!”
“稳住百姓,听从军令。”陈德随口说完,翻身上了亲卫牵来的马匹。
工兵营近些日子来的队列操练有了成效,各处的劳工很快聚集起来,面带惧意地列成一个个方阵。
相形之下,百姓就没这么服从命令了。他们很快就散乱一团。往城门涌去。
黄德素看了几乎昏阙过去,勉强振奋精神,大声喊道:“不要跑!带上工具!”
跑动的百姓很快就停了下来,继而反向逃跑。
城门洞里,一个局的士兵踩着整齐的步子,小跑而出,将散乱的百姓驱赶到一块,让他们鱼贯入城。在这些恐怖的秩序维持者面前。百姓很快进了曾经的卫城。
陈德骑马过去,叫住那个局的百总:“敌兵是哪个方向来的?还有多远?”
那百总看了一眼陈德的肩膀。敬礼道:“报告上校,是从北面来的东虏二百余骑。还有半日路程就要到德州城下了,我营第一千总部已经奉命出击。”
“是萧陌啊。”陈德不免羡慕嫉妒恨,转身回到自己的指挥位置,下令道:“全部都有,收拾工具。撤入城内。工事部留守,准备支援。”
工事部都是擅长土木工程的老兵,要他们上阵拼杀肯定不如战兵弟兄,但专心修筑工事之后,反倒能起更大的作用。
东宫将校在德州考虑如何将东虏引出来攻城。东虏自然不会在沧州城里坐着发呆。因为一路都打着“扫灭逆闯,归迎明皇”的长幅,缺乏政治思维的巴哈纳对于是否要进攻德州心存疑惑,所以才传书回去请示方略。
久经沙场的石廷柱对于攻打德州倒不甚热心。他更希望能够获得一个独当一面的机会,而不是一直跟着满洲额真们行动,这样的结果就是力没少出,功勋不彰。以他的政治嗅觉,并不看好叶臣的西北之行,如果能够调去西北,直接与李闯开战才是捞取功劳的大好机会。
“先扎一个寨子总是没错的。”石廷柱对巴哈纳的建议表示认同。虽然他本人的地位与巴哈纳仿佛,但汉军旗终究要低满洲旗一等。
巴哈纳道:“要扎就得近一些,若是不小心打了下来,王爷不能怪罪我们。”
两位主帅达成合意,遣了麾下二百骑为先锋,在这支人马之后,还有三百步甲带着五六百包衣厮卒,前往德州城外五里扎营。只要扎好了大营,汉军旗也会随之移驻,只等摄政王多尔衮的命令。
从沧州到德州这一路上,早已经布满了第一营的探马,消息及时传报回德州。
正是这情报的及时送达,萧陌才能从容布阵,选择利于自己的战场进行休整,用营属工兵营进行简单的战斗工事修建。从这方面来说,东宫军从成军以来都是秉持着“不打无准备之战”。
陈德命令工兵营整队,独自进城请求觐见皇太子。
朱慈烺却已经随一营第一千总部出城,巡视战场布置。等陈德追到的时候,朱慈烺已经选择了一个小小的高地,准备迎接这支真满洲大兵了。
“卑职请求加入战斗!”陈德精神抖擞地行了个军礼:“工兵营第一工事部已经做好整装待命!”
朱慈烺看着这个充满朝气的年轻上校,笑道:“准。让我们看看,这些日子工兵营有什么变化。”
“是!”陈德兴奋地再次行礼,转身传令亲卫去调工兵营进入战场,进行紧急战斗前布置。
尤世威站在朱慈烺身侧,道:“殿下,臣闻狮虎相搏需用全力,狮虎搏兔亦用全力。虽然只是二百骑,何不以雷霆手段将之彻底剪灭?”
“尤将军,现在战场指挥官是萧将军,还没到我需要夺权指挥的程度。”朱慈烺微笑道。
尤世威听了不知是该感动还是遗憾。能够亲临战阵却如此尊重将帅的上位者实在少之又少,别说皇太子这样的身份,就是那些文官督师都恨不得什么都由他一人说了算。然而萧陌在尤世威眼中却是个缺少经验的将军,有这么好的机会只能白白浪费掉了。
若是此战能够杀退东虏骑兵,就算只有十几个首级,也是振奋人心的大好事。
“萧将军悍勇敢战,但是部署上却还是有些保守了些。”尤世威忍不住道:“第一千总部在德州,第二千总部放在陵县,这都是题中之义。然而第三千总部放在平原县,我就不知其所以然了。难道是德县失守之后的接应之兵?”
朱慈烺笑了笑,道:“我也想知道。这样,等此战之后,尤将军问过萧将军之后,记得抄录一份给我。不过现在已经过了制定军议的时候,战场上的事,还是交给萧将军吧。”
尤世威这才不甘心地端起千里镜,看下面进行战前准备的兵士。
出了德州往北便是北直隶的河间府。广袤的华北平原,用文士的话说,那是茫茫大地,任凭驰骋。然而大军行进,从来没有在两点之间走直线的道理,必然要寻着路走。由此也可以推断出未来的战场方向:吴桥。(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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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零 洪炉照破夜沉沉(九)
从吴桥到德州只有四十里,如果只是为了形成威慑和封锁,巴哈纳和石廷柱更应该将部曲驻扎在吴桥。这样非但有城池作为依托,还能有最大的回旋余地。
然而作为进攻型将领,两人肯定会选择城下五里扎营,既能摆出一副我是老大我要打你的姿态,同时又在安全距离,不用担心德州有能轰五里的神威大炮。而且从入关以来明军、顺军的战斗意志上看,说不定满洲大兵出现在德州城外五里这件事,足以让守城官员弃城而走。
正蓝旗的骑兵到达吴桥之后,当地乡绅果然大开城门,告知大顺伪官已经潜逃。看到白幡上写着“归迎明皇”的字样,县里矜绅纷纷恸哭,好像当日降闯是有天大苦衷一般。
既然见人心可用,满洲大兵自然毫不客气地就地征粮。如此一来,又是一波新的难民潮朝山东涌去,其中绝大多数人都涌向了南面的德州,因为听说那里已经被大明的官兵光复了。但还有一些人对官兵的畏惧程度更甚闯逆,所以往西迁徙。
这支满洲先锋是不带粮草辎重的,见形势有变,当即拔刀自己收取。吴桥大户们这才各家取出一些囤积的粮草,尽量安抚。
这么一场小小的风波,也给了萧陌从容布置战场的时间。河上之战以后,近卫一营亲眼见到了地雷的优势,故而很喜欢使用,申请了大量火药,自己专门成立了一个地雷队,负责制造、填埋地雷。
虽然没有复原出戚继光的钢轮击火踏发雷,但是常规的人工引爆雷已经是很娴熟了。只要在工事前埋入三五十枚,在战斗中就足以影响对方骑兵的冲锋势头和阵型。——虽然还没人见过满洲骑兵冲锋时是什么样的阵型。
一堵堵胸墙很快并列排开,在胸墙之间布设着一门门火炮。这回及时调运火炮的工作十分成功。就连二营都大方地将自己的营属一七炮送到了德州,然后从胶州铸炮厂重新领取新炮。
如今限制火炮大规模配装的瓶颈不再是火炮产量,而是运输能力和炮兵。能够测距、背出各种射击数据的士兵到底还是太少,而且每门火炮需要的驮马、辅兵、后勤也十分巨大。从理论上计算,一门火炮必须在战场上开炮五次,所造成杀伤才能与它的成本持平。
当然。如果考虑到对敌人士气的打击,说不定五门炮一轮齐射敌人就崩溃了。
在朱慈烺紧急调炮调兵之下,萧陌手中能够使用的火炮数量达到了惊人的二十六门。只是除了五门本营的属炮可以由他做主布置,其他火炮布置都必须听取火器司的炮兵意见,寻找合适他们认为合适的炮兵阵地。
“把本营的五门炮也交给他们安排。”萧陌大度道。
“将军,这……”
是讽刺么?
“人家到底是天天打炮的。”萧陌很认真道:“而且你看,他们一样把火炮放在阵前,但是更讲究间距。好好学着点吧。”
一营火炮局的炮兵同样是火器司培训出来的,此番带队前来的炮兵中校曾经还担任过他们的教官。自然毫无抵触。而且这回火器司非但带来了火炮,还带来了炮术。
在东宫高效的人力挖掘之下,在登州一代找到了十余名老炮兵。这些炮兵是当年徐光启雇佣葡萄牙炮兵培训出来的第一批两百名明朝炮兵的残余。当时葡萄牙雇佣军领队公沙的西劳,带了两百名葡萄牙籍士兵,一百随从,来到山东登州担任教官,并且参与作战,最终战死。其节操甚至要比很多大明士人更让人敬仰。
孔有德在山东作乱之后。逃亡后金,带去了大海船、火炮。以及炮手和工匠。黄台吉为此与他行拥抱礼,几乎能够让人想象到他在背地里欢欣雀跃的模样。
后金战斗方式因此迈进了两个世代不止。
这些老炮兵都是巡抚孙元化的亲信,自然不愿跟孔有德走。孙元化死后,他们也不想浪死沙场。于是隐姓埋名分散各地,最终是因为不堪承受朝廷“人尽其才”的工作分配,报出自己的老底。方才从普通劳动力中解脱出来,成为技术军人。
在获得了这些经过系统培训的炮手之后,火器司改进了火炮操作的动作规范,最终定位在十一个分解动作,同时也完善了火炮瞄准所需要的器具。
“这个是铳规。”中校召集了一营二营没能及时接受培训的炮手。进行战场集训。他高举着一长一短两把铜尺钉成直角状的量具,有个四分之一圆弧尺连接其间,上面刻着草码刻度。
“这条带坠子的线叫做权线,像这样把长柄插进炮口,权线就会与弧尺上的刻度重叠,这个刻度就是身管的仰角。”中校将铳规插进炮口,让这些炮手一个个过来看,果然都能简单清楚地报出读数。
“这个角度是干嘛的?”中校自问自答道:“你们看炮车上悬挂的铭牌。那上面是个表格。”
众人挤了过去,果然见到炮车下悬挂了表格,上面罗列出此炮在定装炮药和标准弹丸的情况下,各种仰角下的射程。原本这活是战前准备阵地的时候,试射之后才知道的,与其说是火炮,更像是定向地雷。
现在火器司在每门炮出厂的时候就拿去打一遍标靶,测量好距离和仰角之间的关系,定制射表。等于给每门炮都多了一张身份证,也让营属炮兵可以拿来就用,免去了战场前的试射。
炮兵们都是一脸兴奋,用这种法子明显比当初画地图,傻乎乎地满地轰一遍要便捷得多。甚至到了没有准备的战场,也可以来之即战,明显有了更大的存在感。
“因为跳眼法误差还是太大,所以条件允许的时候丈量战场,用白或者其他东西标记距离,更加稳便。”中校解释道。
工兵们推着丈量步车,用绳尺量出火炮阵地之前五十丈。在五十丈开外,每十丈标记一处便于观察的标记点,直到一百五十丈为止。
这种丈量步车是万历时候为了丈量田亩发明的,发明人是《算法统宗》的作者,大数学家程大位。从万历开始推广使用,直至今日仍有大量实物,同时还有完整的零件图、总装图、设计说明和改型说明等全套书面资料,所以很容易就能大量制造,满足各类工程需要。【注1】
工兵们标完距离,取出绳尺中间的十字架,转动曲柄,飞快地将地上的绳尺收了回去,与后世卷尺并无二致。
朱慈烺骑在马上,看着炮兵已经准备就绪,胸墙也堆建完成,知道萧陌已经做好了迎头痛击来犯东虏的准备。
陈德安排好工事部进行抢建之后,又调动了爆破部,协助安放地雷。在万历年间就已经普及的火药开矿技术,只需要略一改动就可以当地雷来用。
“殿下,这些东虏要来不来的,实在耽误功夫。”陈德安排好了工兵营的事,策马挤进到了朱慈烺身后的军官圈里。
其他将校虽然不满,但架不住陈德脸皮厚。闵子若又是一早就认识陈德的,也不会出手阻拦。而且马终究是一种文雅的动物,看到同类过来多少会挪步让出身位。这才让陈德如愿以偿地凑上去与皇太子搭讪。
朱慈烺笑道:“工程进度如何?”
“还是有些慢了。”陈德道:“但要更快,恐怕也没办法。用了夯土车之后已经快到了极限。”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你需要什么,多跟技工学院的那些教授们说说。他们有时候并不知道别人缺什么,真要知道的话,说不定很轻松就解决了。”朱慈烺笑道。
“能把那个采石、碎石的东西做出来就好了,能腾出不少人手。”陈德又故作长叹道:“殿下,卑职如今忧虑得彻夜难眠。”(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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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一 洪炉照破夜沉沉(十)
“怎么?”
“工兵营只有短兵配备,”陈德道,“劳工营和苦役越来越多,卑职生怕哪天出个意外,弹压不住便又是一股呼啸山林的反贼。”
“唔,你是要武装工兵营?”朱慈烺问道。
“卑职确有此意。”陈德生怕皇太子见疑,连忙解释道:“工兵营其实在筑路、采石、运输上花的时间不多,即便抽半天出来操练也不会太过妨碍工程进度。而且现在苦役营中有很多剿匪发配来的恶徒,不能不派人监管。卑职以为,只要给工兵营配发藤甲和盾牌,以木槌为武器,既可以压制暴动,又不会造成大量伤亡。”
朱慈烺也觉得数万人被安排强制劳动,如果没有足够暴力镇压,的确容易发生问题。现在时间还早,即便有人串联也未必会爆发出来,以后可就难说了。而且等解决了巴哈纳和石廷柱,鲁西地区也要循序从乙级向甲级过度,势必还会有更多的土贼、刁民、劣绅发配去劳工营。
“可以。”朱慈烺点头道:“等这仗打完,从缴获的兵器里先分你一部分。不过你也别浪费,既然领了兵器,该有的操练还是要有。”
陈德咧嘴一笑:“那请殿下一并配给参谋吧。”
“嗯,”朱慈烺很慷慨道,“医疗队也会给你配下去的。”
陈德大喜过望,激动地马上行了个军礼。
朱慈烺目光投向东北面,就在刚才与陈德说话的功夫,一条黑色的烟柱冉冉腾起,正是报警的狼烟。
千里镜下,马蹄带着尘土高高扬起,等候已久的满洲铁骑终于露出了他们的真容。
泰西钟上的指针稳稳地指向了四点。在这个太阳西斜的时间,第一屁东虏哨骑迎着光,出现在了地平线上。他在一株歪脖子老树前停了下来,远远打量着面前的明军阵地。
在那株老树的树干上,涂抹着浓浓的白和红土,表明那里正是火炮有效射程的终点:一百五十丈。也就是一里地。
经验丰富的东虏哨骑缓缓放纵马匹往前走动,在他身后浮现出更多的骑兵。东虏骑兵铺开并不整齐的阵列,往前压进到了九十六丈的距离上,停下了马步。这个距离正是传统上的两百步安全距离,除了火炮之外没有一种武器能够打到那么远的地方。
及时赶到战场的刘肆,带着自己的坦克司阵列在胸墙之前,保护一字排开的虎蹲炮,与越来越多的东虏骑兵对峙。在他们头顶上是用门板、竹木搭建起来的防箭棚,以此防备敌方的弓箭抛射。
能进这个司的人都是胆气之辈。即便原本胆子并不很大的兵士,在进去之后都会受到同袍的感染,变得胆壮起来。
“殿下,不着甲么?”闵子若上前问道,他自己早已经换上了一身新配发的山文甲。
这套制式山文甲三十多斤,人字形的甲片密密麻麻的连接在一起,比起普通铁鳞甲更轻便,也具有更好的防护力。在闵子若胸口。还有一个圆形的铜质护心镜,腹部一个铜质虎头护腹。两肩有护膊。脚面有卫足,手上有铁臂手,全套穿完之后就是一个闪亮的铁人。
自从东宫推出这款山文甲作为将官和贴身近卫的制式装备,连偏爱皮甲的人都难以不动心。
朱慈烺却不喜欢无端穿这么一身站在战场上,太重太累。而且他的安全很有保证,这个山包在阵地后方。如果东虏已经能够危及到他,那肯定是萧陌战败了,自己也应该早就退回德州城了。
“还不应旗?”尤世威有些不耐烦了。
他话音刚落,萧陌的中军传出了应旗的讯号。一面面旗帜循序升起,整个阵地顿时澎湃而出一股阳刚之气。
远处的东虏骑兵颇为吃惊。带队的甲喇章京更是深感意外。他本人是身经百战的东虏战士,从大凌河一直到如今入关,他还从来没见过敢列阵城外的明军。再细细看来,这支明军的装备和阵容也与之前的明军大为不同,而且还有火炮放在阵前。
“主子,这些明军有些不一样啊!”甲喇章京的侍卫纵马回来:“他们修了一堵墙,看不到墙后面还有多少人。不过露出来的火炮就有十来尊。”
甲喇章京皱着眉头,道:“前面的都是步兵,没看到他们的马兵在哪里。把队伍展开,先试探一下。”
“嗻!”侍卫纵马跑去传令。
东虏骑兵很快向左右翼散开,约有五十余骑,倒像是要包围德州阵地一样。
轰!
土地中冒出了一道火光,东虏左翼的二十余骑登时散乱一团。被引爆的地雷喷射出大量的泥土、石块、铁钉、甲片……在大量火药的推送下,呈圆周状夺取了周围骑兵的性命。
如此之近的距离,东虏马甲的甲胄根本挡不住这些尖锐弹丸,只是一枚就收割了六个骑兵的性命。
随着引线长短和燃烧速度的不同,又有三五个地雷被引爆,顿时让左翼的骑兵纷纷撤退,生怕再踩到什么。
甲喇章京看到自己的人马倒地,颇为肉痛。他啐了一口:“胆小的蛮子!走,咱们上去吓唬吓唬他们。”
他身旁的侍卫舔着嘴唇,狰狞笑道:“奴才让他们开开眼。”
一队十余骑东虏铁骑排成一列,催动战马,朝明军阵前冲了过来。稳稳停在了八十步上,纷纷取弓漫射。一般明军在这个时候就会放铳,而实际上八十步的时候鸟铳还很难穿透甲兵的铁甲。
漫射的轻箭杀伤力并不高,被防箭棚挡住了一部分,另一部分即便落入阵中,也被铁甲拦了下来。如果是大队人马的集体漫射,或许还能造成数十人的伤亡,但只是十余骑,实在太没意义了。
这些骑兵很快冲进了五十步距离,这是明军火铳的有效杀伤范围。他们很清楚在这个距离上,身上的铁甲也保护不了他们。但是他们更清楚,明军的火铳没有准头,未必能命中他们这些疏散站位的骑兵。
有两个胆子大的东虏骑兵,索性翻身下马,换了步弓,张弓平射。
明军还是没有放铳。
“他们不会是没有铳吧?”甲喇章京心中疑惑。他正要下令让那些侍卫回来,突然听到明军阵中爆发出一阵大笑。
笑声中,一个东虏甲兵落马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是明军阵中的神射手在对射。
从大凌河至今,还没有任何一支明军胆敢如此挑衅满洲大兵!
甲喇章京心头腾起一股怒火,用满语高声喝道:“右翼冲锋!”
东虏大队骑兵冲向了右面,只是没有想到,右面也是地雷的。这回东虏没有退却,被蔑视侮辱让他们存心要杀光眼前这批明军。他们冒着此起彼伏的地雷,在付出了十余骑死伤之后,冲进了八十步的马弓漫射区域。
不等他们开弓射箭,调整好了射击角度的一七式营属火炮,终于发出了一轮强力的射击。
一枚炮弹正好击穿骑兵队列,撕烂了十余人之后落在地上,又跳起砸在一匹战马的胸膛,明显看它的胸肋深陷下去,发出一声嘶鸣。马上的东虏倒在地上,腿已经被压断了。
萧陌在千里镜中看着这血腥的一幕,并无甚波澜。经历过死里求生的鏖战之后,他已经对生死看得极淡了。现在让他焦虑的是,第二千总部是否运动到了堵截位置。手里没有足够机动力量的骑兵,很容易就会让这些东虏前锋逃走,如果不能堵住他们的退路,贸然投入战兵近战只是徒劳浪费战斗力。(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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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二 洪炉照破夜沉沉(十一)
一道明亮的白光带着青色的尾烟在东北面腾空而起,发出尖锐呼啸声。
这个窜天猴是第二千总部发来的信号,表示自己已经运动到位,可以进入战斗。
萧陌等的就是这一刻。
“一个都不要让他们跑了!”萧陌的指挥刀高高举起,发出了全军冲锋的号令。
随着尖锐的唢呐声响彻战场,刘老四终于等来了冲锋的时刻。他高举方牌,第一个冲出了阵列。在他身后的长枪兵和镗钯手,也跟着爆发出战斗的呐喊,追了上去。
正蓝旗的甲喇额真呼喝着部下,下令集结,朝冲上来的明军发动冲锋。在最近的二十年里,数百满洲骑兵追逐数屠杀千上万的明军已经是双方战场上的常态。然而今天,这个常态已经被打破了。
明人传统的八十步,等于三十八丈另四尺,也就是朱慈烺更为熟悉的一百二十八米。
在这个距离上,东宫的体能训练标准是二十秒及格,但是冲锋时间必须按照盾牌手全负重的冲锋速度来算,整个阵型迎上东虏的时间应该是在三十至四十秒之间。
如果东虏的骑兵站着不动的话。
正蓝旗的甲喇额对于明军竟然敢冲击自己的马甲兵简直是惊诧得无以名状。或许老一代的东虏还见识过孙承宗时代关宁军的野战冲锋,但是他绝不相信现在的南蛮子竟然敢以步甲向马甲冲锋。
“冲过去,杀光他们!”甲喇额真举起手中大刀,高声喊着。
“弓箭!射!”冲锋中的刘肆同样高声喊道。
短刀杀手队早已经挚出弓箭,在跑动中完成了弓步前冲,上仰角抛射的战术动作。
箭羽破空,落在慢步跑来的东虏骑兵头上。
这轮箭雨只让十来骑落马。还有的箭矢插在了东虏甲胄上,却没有伤到人。
当骑兵进入了二十步相对距离的时候,甲喇额真高声呼喊,催动马匹全力冲锋。他仿佛已经看到了步卒们转身逃跑的景象,发出嘶哑而诡异的吼声,像是回到了白山黑水之间的猎场。
“集结!枪阵!”刘肆昂然无惧。在跑动中已经抬起了盾牌。
坦克司的中军旗挥出集结的信号,跑动中的竖阵纷纷靠拢,一面面盾牌几乎拼成了一堵墙,在最后数十步的距离上调整水平线。
刘肆已经看到了与自己对阵的东虏骑兵。那是个上牙槽暴露在外的野人,皮肤蜡黄,眼睛小得几乎像是没有睁开。他的鼻孔和耳朵上都打着环,就像是城隍庙里塑着的小鬼。
那东虏骑兵也盯住了高大的刘肆,狞笑着挥动大刀朝他头上砍去。
刘肆斜举盾牌,大刀无力地落在盾牌上。被他顺势卸力,从身边滑过。
东虏马甲满脸狰狞,缓缓垂头看着自己肋下插着的两杆长枪。
长枪同时一绞,一扎一扯,撕裂皮肉,又收了回去,仿佛是彼此的镜像,分毫不差。长久以来反复操练。终于展现出残酷的艺术性。在与东虏骑兵相接的刹那,一丈四尺的长枪从盾牌的间隙中刺了出来。将冲在最前面的东虏骑兵刺得人仰马翻。
“虎!”刘肆高呼一声,带头冲进了骑兵阵列。
“虎!”所有人都跟着发出暴喝,向前冲去。
东虏骑兵阵列只有松散两排,在精锐的长枪兵和勇悍的盾牌手双重冲击之下,只是呼吸之间便被撕裂。
正蓝旗的甲喇额真发出了撤退的呼号,东虏骑兵纷纷转过马头。逃离战场。
步兵,尤其是在重甲的情况下,是不可能追上骑兵的,但是从这里到一百五十丈标记点,都是火炮的有效轰击范围。即便逃出两里之外,也仍旧有可能被跳弹击中。炮兵们将刚才被抑制的激情尽数发泄出来,一发发炮弹追杀着撤逃东虏骑兵。
东虏催动马力,不遗余力地想逃离这个死亡地带。虽然真正被火炮轰杀的只有两骑,但是这种心理压力却让他们连头都不敢回地逃命。
当东虏人马经历了一番苦斗奔袭而精疲力竭之后,迎接他们的是北面包抄而来的第二千总部。
……
“还是有人逃出去了。”尤世威失望道。
“逃了十二匹马,九个人。”萧陌并不乐意听到有人在这个时候泼第一营的冷水:“歼敌二百零六,俘虏八人。我营阵殁七十六人,伤六十人,已经在救治了。”
战损集中在第一营第一千总部,在面对骑兵冲锋中,靠人体的力量对抗还是十分困难。就算长枪是对抗骑兵的不二兵种,但并不能避免自身的伤亡。事实上,能够在野战中有这样低于敌人的战损,已经是十分巨大的成就了。
“虽然未克全功,但也是个不错的开始。”朱慈烺对于能够摸清东虏的战斗力,已经满足了。而且士兵们都很高兴,因为今晚的加餐里会多一些马肉。
“殿下,”萧陌继续报告道,“现在第二、三部在吴桥收拢难民南迁,尽量保证在东虏后队赶到时完成坚壁清野之策。”
以德州为圆心,四十里为半径,所有百姓必须迁离,以免成为东虏的民役。虽然即将要进入第二季的夏收,但是面对满洲人这样病毒似的民族,只要留下一个人就是给他们增添了一分力量。两害相权取其轻,不得不放弃这一季的收获,乃至于今年的播种。
“要保证宣传力度,”朱慈烺道:“到底是我大明子民,不要太过粗暴。”
萧陌点头称是。
尤世威看到了陈德,突然想起他手下还有一支劳工营,道:“殿下,如果人手不足,是否可以调派劳工营去辅兵?百姓看到人多,自然畏惧,也就不会做傻事了。”
朱慈烺望向陈德:“能做到么?”
“当木头人?”陈德不屑道:“殿下,我部完全可以完成命令!如果派工兵营的话……”
“工兵营还要留下完成城防。”朱慈烺摇头道:“挑选可靠的劳工,前往帮助维持秩序。城防工程不能松懈。”
陈德行礼遵命。
朱慈烺的目光在众将校身上滑过,落在一个生面孔上。那人挂着中校军衔,但从年龄上看却是有些偏大,不像是东宫侍卫营出身。
“你是火器司的?”朱慈烺问道。
那中校站了出来,行礼如仪,朗声答道:“卑职火器司红夷炮教导部中校参谋龙福才,参见殿下。”
“你不是老侍卫营出身吧?”
“回殿下,卑职祖籍江西,戍籍登州,崇祯六年被逆贼孔有德裹胁渡海,今年三月浮海逃回为沈督所救。”龙福才道。
“那怎么会去了火器司?”朱慈烺有些意外。火器司的人员编制是卡得最紧的,而且是十人团重点任务区域,怎么会让一个才从东虏那边逃回来的人担任如此高的岗位?更奇怪的是,自己竟然没有特别印象,可见武长春给出的升职授衔报告里,并没有提出任何异议。
“卑职曾跟随公沙的西劳学习炮术,在乌真超哈为炮手,后来又归于正白旗汉军。”龙福才似乎知道了朱慈烺要问什么。从他上岸以后,总是有各种各样的人通过各种各样的问题来挖掘他的过往,似乎对他格外好奇。
“东虏能过下去么?”
会打炮的人,哪怕在东宫也是紧缺人才,何况他还是老炮手。
“卑职的老婆孩子死了,卑职不想再呆在那儿给东虏卖命。”龙福才说着,眼中闪出一点水光。
朱慈烺点了点头,换了话题:“肖土庚怎么没来?”
“肖把总要亲自押送新炮,恐怕是路上耽搁了。”龙福才应道。
朱慈烺又望向尤世威,如果参谋长没有什么特别的建议,这次的军议可以告一段落了。
“报~”令兵拖长了音出现在门口:“殿下!有人自称天使,说是来传旨的。”(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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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三 洪炉照破夜沉沉(十二)
“朕还是这大明的皇帝!朕要去哪儿难道都做不了主么!”崇祯怒气冲天,以至于在后院的周后都听不下去了。
七月十日,大明皇帝的圣驾到了泰安州,入住泰山脚下的东宫别馆之后,再也不肯南行了。
此时此刻,吴甡、孙传庭与一干朝臣分立皇帝两侧,看着已经三十四岁的天子大发雷霆。
从到了青石关,崇祯就有些不对劲,试探性地提出想去德州。负责接手保卫工作的萧东楼倒是很高兴,但是朝臣却没一个赞同的。他们用最坚定的语气、最完美的逻辑、最丰富的例证,要打消皇帝御驾亲征的幻想。
“陛下,天下动荡,正是陛下早日还朝,安定人心的时候,焉能亲身犯险?”姜曰广成功地迎了皇帝南下,每往南走一天,地位就要高一分,当然不肯让皇帝往北走。而且好不容易离开了皇太子的“掌控”,再去德州岂不是又要成为傀儡?
“朕只是想亲眼看看将士们如何英勇奋战,这有什么不可以的!”崇祯叫道。他甩开散乱的头发,望向了门外的侍卫,大声叫道:“萧东楼!”
“末将在!”萧东楼大步上前,身上铁甲沙沙作响。
“朕命你,命你即日率部,护卫朕北上德州!”崇祯被气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陛下,”萧东楼抬起一只眼睛,“末将不能擅离信地。”
“你是怕死!”崇祯重重一甩手,两步冲出门去:“这大明天下,可还有忠义之士,肯随朕去北面的!”
院子里的第二营卫士,昂首挺立,岿然不动。仿佛什么都没有听见。
“就没有一个勇士么!”崇祯重重一跺脚。
孙传庭与吴甡对望一眼,只得上前道:“陛下,即便萧将军一心愿意北上杀敌,恐怕也带不走一兵一卒。”
“胡说!”崇祯猛地转身,盯着孙传庭:“不就是兵部文移么?你给他!”
孙传庭垂下头,掩饰自己的苦笑。兵部文移有什么用?东宫侍卫营里的军法官、训导官难道会看着一个将领在没有军令的情况下乱来么?就算他们全都乱来。兵部可能在没有太子军令的情况下给粮草辎重么?
“是要殿下的手令吧。”姜曰广不放过任何一个机会,总要让皇帝认识到自己其实被太子囚禁了,皇权早已经被践踏到了土里。而自己,以及背后所代表的江南诸臣,才是真正捍卫皇权,捍卫皇帝的忠臣!
除非是打算鱼死网破,否则臣子是不可能弹劾皇太子的。不过,若是皇帝本人对皇太子不满意,提出要换储……文官们只要样子上过得去就可以了。大明虽然还没有被废的皇太子。但大明之前的历史中可有不少典故。
吴甡微微垂了垂眼帘,出班奏道:“陛下,皇太子殿下以自己的亲卫保护圣驾,拳拳孝心可为世人典范。若是陛下不肯领情,恐怕让殿下寒心。”
“呵呵,”姜曰广笑道,“吴先生所言极是。陛下,臣以为。当调凤阳总督马士英前来护驾南幸。殿下的侍卫都是百战之师,可以调去北面御敌奋战。光复失地。只要到了徐州地界,仍旧是太平天下。”
罗玉昆占据了徐州,设立煤铁厂,这在东宫系统里已经是广为人知的公开消息了,然而对于消息闭塞的姜曰广而言却是闻所未闻。而且高杰之死也被说成营中哗变,死于乱兵之手。如果不是罗玉昆,恐怕徐州城头早就不再有大明红旗了。
吴甡对此哂然一笑,暗道:有徐州的罗玉昆在,马士英想来也带不了多少兵。殿下让皇帝去兖州,是想改善皇室的处境。可没有让皇帝脱离控制的想法。如今皇帝这么闹着,正是天大的好事。
“陛下,臣以为可传旨皇太子殿下,令其派兵前往济南府,驻跸德王府。”倪元璐出班道:“或是即日起驾兖州,驻跸鲁王府。圣天子焉能以九五之尊久居草莽之中?”
吴甡暗暗高兴,这水搅得越来越浑了。
“朕这就下旨!”崇祯声调不减,气势却已经不在了。
……
七月十五日,圣旨赶到了德州行营。
朱慈烺没有排香案接旨,只是以前线军情紧张为由,直接取了就看。见皇帝一门心思要来德州,他倒不是不舍得,而且身为皇帝,见见这些为他拼死卖命的义勇之士,可以矫正一些错误的观念。只是战阵上的事,谁都说不好,飞矢、流弹总是喜欢开一些历史玩笑。
如果皇帝在德州有个三长两短,大明南方的几个省恐怕旬日之内就会大变。那些军阀们肯定也早就准备好了藩王,一个个冒出来监国。
王之心去了南京之后,好歹江南的粮草和正税还是能收来一部分的。
“让战士们好生休养。”朱慈烺宣布散会,“尤将军、李将军,你们随我去巡营之后再歇息吧。”
尤世威和李昌龄当即领命。
各将校返回自己的驻地防区,朱慈烺带着总参谋部的老将们在各营中穿梭巡视,探望医院中的伤病,进行安抚。这套工作完成之后,夜色也已经深了。
“诸位将军早些歇息吧,前面的仗还有得打。”朱慈烺自己有些困了,但看看这些老将仍旧是满脸红光,丝毫不见倦色,不由佩服。
“殿下,”尤世威道,“末将有一言,存于胸中良久,不吐不快。”
朱慈烺振作精神,道:“将军司掌谏言之事,焉能不说?”
“殿下,”尤世威道,“那日一营参谋管平洲所言,并非全是稚童之言。”他看了看皇太子的脸色,又道:“我军历来是以精兵为重,其实却有些太精了。若是能够缩短新兵训练时日,以满月为期,扩大规模,当能有更大战果。”
“殿下,”李昌龄也进言道,“我军兵士日操夜练,一月之训已经当得以往的三月光阴,足以应战了。”
朱慈烺微微点了点头,在漫天星斗之下踱了两步,道:“两位将军,如果只训练一个月,胆气尚未壮,能够经得住今日这般战阵否?”
“殿下,能够硬捍铁骑而不退之兵,当今天下恐怕也独此一家了。”李昌龄脾气大,平时不怎么说话,一但开口就是咬住不松。
“所以说,若是训出一群看到骑兵不敢硬抗,转头就怕的兵士,再多两个营都没用处。非但浪费一个月的兵粮,而且还误了大事。”朱慈烺道:“我刚出京援孙督的时候,侍卫营也试过用两个月的战兵出战,战损明显比现在大,仔细算下来,还是亏了。”
“殿下,我军现在人数太少,经不起耗啊。”尤世威苦口婆心道。
“是这,”朱慈烺摇头道,“假设我军兵士训练一个月,其战力是一;训练两个月,战力再加一是为二;训练三个月,战力是三么?不是,是四!若是为了省工夫,是不是亏了?两位将军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尤世威和李昌龄都精研过训练大纲,知道新兵第一个月的训练重点在队列、体能和纪律,其他训练只是点缀。第二个月在此基础上偏向行军、宿营训练。第三个月才会加重各种战技和变阵对敌的实战训练。没有前两个月的基础,第三阶段训练无法实行。没有第三阶段的强化训练,这些新兵就不足以完成从农民兵向职业兵的转型。
“两位将军也不要着急,”朱慈烺安抚道:“等我军火枪普遍配装之后,训练速度能够加快许多。我军战斗力大约也就能够恢复到戚家军时候的程度。”(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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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四 洪炉照破夜沉沉(十三)
明朝第一个重视火器的将领,可以上溯到太祖朝的沐英。他的贡献不单单是发明了三段射这种低含量的战术,而是将火器集中使用,以高密度弥补火枪性能缺陷这种先进的军事思想。成祖时设立神机营,开创了大军团火器使用的先河。
到了嘉靖朝,各种西洋火器传入国内,国内的士大夫并没有加以排斥,反而进行了充分的学习、仿制,最终让传教士们心悦诚服地赞叹:这山寨货比原装的强多了。
一代军神戚继光也说,火器必然大兴天下。李如松平定朝鲜倭乱时,更是用三眼铳、弗朗机、红夷炮吹响了火药战争的号角。
就算朱慈烺是个土生土长的明朝人,只要有些见识,也会知道火器的重要性。东宫侍卫营从成立之初,就设立了火器局,希望能够摸索出一条集中使用火器的战术路线,然而技术上的缺陷让这一设想无法施行。
首先是鸟铳的操作复杂,训练时间长,枪支安全性差,碰到大风、小雨都没法使用;其次是一旦近身肉搏,火铳手就必须及时退出战斗,否则就是一边倒的虐杀。
如果有一到两年的安全发展时间,朱慈烺相信自己也能克服这些问题,起码不会让火器化程度逊于戚家军。然而现在他最缺的就是时间,为了节约时间,最大限度的发挥东宫防御优势,集中力量放在近战肉搏上,取得的收益才是最大的。
不过今日一战,也让朱慈烺清楚看到了东宫在远程打击和机动性上的劣势。而且满洲骑兵对步兵造成的杀伤力,也让朱慈烺对兵员补充产生了危机感。
“这样,主力部队还是同营补充。”朱慈烺终于咬牙道:“非主力部队可以从辅兵中挑选考核合格的转为战兵,但是他们只能享受战兵八成的待遇。只有完成全部新兵考核之后才能转正。”
各营对于辅兵的录用都是比较宽松的,优秀的民役在教导队里呆二十天,掌握了各种基本军令就可以转为辅兵,这已经算是开了一个大口子了。
“殿下,鲁西也当设立一个预备营,方便就近补充兵员。”李昌龄道。
“参谋部跟闵展炼沟通一下。看他那边能不能分出人手。”朱慈烺道:“各地的乡勇的操练必须要常规化、固定化。还有就是要贯彻自愿为主,免得百姓们说我们前面才免了徭役、秋班,现在又巧立名目抓丁。”
“真要抓丁,他们就算不当乡勇也能抓。”李昌龄道:“这道理不是傻子都懂,就怕有人在暗处煽风点火。”
朱慈烺笑了笑,心中暗道:这个我倒是不怕。
虽然明面上东宫恢复了太祖时候的三老制度,但实际上却是借尸还魂。
太祖高皇帝建三老,一是沿袭秦汉旧制,二是为了避免县官下乡。祸害乡里。这种“皇权不下乡”的思想,固然在恢复时期做到了与民休息,村民自立自治,但是也导致国家动员能力下降,资源失去控制。
如今官府任命的三老,已经算是最基层的政府组织了。不管有没有人意识到,每个村的三老中,村老和农老是对县衙门报备工作。接收指令。教官是直接受县尉的命令,属于兵部那条线。这三者结合起来。正是将皇权带进了乡村。
至于因此带来的村中大族对外来者的排斥,也客观造成了各县拆村并寨的急迫性,更快地打破了宗法社会的基石。要想从基层吹出邪风,可谓是撞在了刀口上。
……
“快跑!跑!跑起来!”教官挥动着柳条鞭,在空中打得啪啪直响。
张二狗跑得气喘如牛,恨不得趴在地上死了算了。然而每当他慢了一步。想偷偷喘口气,教官的鞭子总能在第一时间抽到他身上。柳条鞭一抽便是一条红印子,针扎一样地痛,却又不会将人抽坏,想偷懒都找不到借口。
王翊已经抓出张二狗一圈了。他跑到张二狗身后时。伸手推住张二狗的后背:“一二三,呼;一二三,吸。”
张二狗吞咽着不受控制的口水,勉力调动呼吸节奏,总算在王翊的帮助下冲过了极限,脚步再次稳当起来。
啪!
鞭子抽到了王翊身上,教官吼道:“快跑!这是体能训练!不用你帮战友!”
张二狗怨念地扫了一眼跑场中间的台子,上面的沙漏还有一小半才能漏完。在规定的时间里尽量多地跑步,记录每次跑下来的长度,进步者有赏,退步者还要加练。这就是让人痛恨的长跑训练。
当沙漏终于漏完之后,所有人都解开鞓带扔在地上,标明自己跑的距离。
“走起来!走动起来!”教官挥舞着柳条鞭,赶着刚刚跑完的新兵慢走恢复。一旁的教导兵迅速上前,翻过鞓带,按照上面的编号将每个人跑的丈数记录下来。
“我干不了了,我要死了……”张二狗靠在王翊的肩头,眼泪鼻涕糊了满脸。他哭道:“我要回家,我不当兵了。”
“现在要回去可是得赔五十两银子的,你家拿啥陪呀。”王翊很快调整好呼吸,显得游刃有余。他看到前面的傻大个跑得累成狗,心中还是有些庆幸。
当初刚下新兵旗队之后的几次跑操,谁都不知道有人在暗中记录数据,跑得十分恣意。像傻大个那样爱出风头想当伍长乃至队长的人,无不是拼了命往前冲。王翊那几天刚好因为吃不惯油腥拉肚子,发挥极差。等到教导队收集够了数据,开始玩“赏进罚退”这一套,当初玩命跑的人全都哭了。
“等真正去了战营就走不了了,”二狗重重喘息着,“敢退就是杀头……我错了,辅臣,翊哥儿,咱们走吧。”
“赔不起银子就只能去苦役营了,那可比这里还苦。”王翊拉着二狗走了几步,让他缓过劲,道:“我是不敢去的。再说,还是你拉我来的,你要走了我怎么办?”
二狗刚想说话,忍不住腹内翻腾,又跑去路边吐清水了。
王翊无奈地摇了摇头,暗道这二狗也有些太不经操练了。
很快,教官看了体能成绩,吹哨集合。那些动作慢的人,如张二狗,又挨了一顿鞭子,身上火辣辣地疼。
教官宣布完了罚跑名单之后,又报出了达到奖赏标准的人,只是读到“王翊”这个名字后,教官道:“王翊故意保存体力,在有余力的情况下不跑,革除奖励!”
奖励是十分实惠的两张鸡蛋票,每票可以领一个煮鸡蛋。这在预备营甚至成了硬通货,新兵们休息时也拿它当筹码。
张二狗垂下头,觉得自己坑苦了王翊。
王翊却大大方方仍旧站得笔直,没有丝毫怨念。
教官满意地看了一眼王翊,又宣布道:“后天开始进行第一阶段验收考核,考核通过者进入第二阶段的训练。考核不通过的,只能发往各营成为辅兵。辅兵是啥不用我多说了吧?你们那些体能差的,抓紧时间补补。否则就好好读书,考个高点的文凭转参谋队去。”教官说着,又扫了一眼队里吊尾的那几个家伙,其中自然有张二狗。
张二狗顿时像是被霜打了一般。
辅兵是啥?听说他们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吃得比猪差、干得比牛苦,拿的饷银还只有战兵的一半。进了辅兵营,家里田税只能免三成,又比战兵少两成。同样受伤,医疗队有先抢救战兵的潜规则。好在阵殁抚恤银是一样的,但那时候自己肯定用不上了。
“我不要去辅兵营……”张二狗哭道。
王翊无奈道:“那就晚上来加练呗,可惜了那两个鸡蛋。”(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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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五 洪炉照破夜沉沉(十四)
“该死!巴哈纳该死!石廷柱该死!”多尔衮站在武英殿上,放声咆哮道。下面站着的都是他的人,他不用有所掩饰顾忌。若是索尼、鳌拜那些人在场,他是绝对不肯暴露出自己的虚弱。
两百满洲兵的死讯很快传回了北京,这对于刚刚入关的清军是极大的打击。
满洲人的社会体系虽然简陋,但不可否认他们也勉强可以算是一个国家。诸申(满洲平民)被抽去打仗,全家欣喜,那是因为抢西边带来的高回报而近乎无风险。若是出去十个只能回来五个,一样不会有人愿意去了。
这回讣告传来,正蓝旗里哭声一片,可说是二十年来不曾有过的悲惨之状。加上诸申之间的婚配、姻亲,整个入关八旗中都有噩耗传播。
随之而来的“惩治尼堪,发兵报仇”的呼声几乎震聋了多尔衮的耳朵。
索尼等两黄旗的老人固然不乐见,生怕多尔衮借此机会大兵南下,成就霸业,实力大增,抢了福临的帝位。多尔衮本人也不想看到这样的情形。
他的战略重点可是在西北!
原明、顺两朝大同总兵姜瓖,已经杀了闯逆制将军张天琳,接受清廷调度,与叶臣部合兵一处,准备南下攻打太原。从北京到大同一路平川,经济重镇张家口顺势归附,蒙古各部入关的隘口也都打通,正是大展兵马,吞并西北的大好时机。
“将那逃回的甲喇章京斩首!家人发与披甲人为奴!”多尔衮余怒未消。
“王爷,是否发兵把这支明兵打掉?”谭泰作为新近投靠的正黄旗人,十分渴望有一场战功奠定自己在朝堂上的地位。听说那支明兵只有数千人,又有挫败满洲大兵的战绩,拿来垫脚实在是再合适不过了。
“打!打!打什么打!”多尔衮怒道:“闯逆还有数十万大军在陕西,我八旗兵不过十万!再分兵南下。难道看着李闯再打回来!”
如果仅仅因为死了两百马甲就调大军南下,万一西面数十万闯逆大军乘机来攻打京师,岂不是被前后夹击!
谭泰连忙收声不语,生怕触怒这位王爷。
洪承畴本来不想说话,不过现在汉官中只有他一个,可见多尔衮是把他引为亲信的。他发现多尔衮几次瞟他。显然是让他自觉地站出来说话,否则下场就跟那个站错队的范文程一样了。
“王爷,”洪承畴只得上前道,“不得山东,于我大清根本无害。然则若是丢了山西,入关所获可就亏了大半。若是想一统天下,那秦晋之地更是不可拱手他人。”他下了定论,又引了历史上辽、金这样的少数民族与汉人争天下例子来,说得那一干满洲将领无不迷糊。
“王爷。我大清将士能征善战,可终究只有十万众。要平这十五省天下,只有接纳吴三桂、姜瓖这等故明降将,变明为清,用明将攻略明地,用明兵占据明土。这也是我朝借口为朱家复国的缘故啊!
“九边是故明屯兵重镇。先平定西北,正有蓄兵之意。而取山东、河南,却能聚得多少兵马?再者上。将山陕纳入我手,南下岂非朝发夕至之易事?反之。若是大军取山东,北有李闯威胁,难有残明相抗,实在犯了兵家大忌。”
洪承畴说完,缓缓退后,眼睛只盯着脚下石砖。面无表情。
“王爷,莫不如先发大兵一万,与石廷柱、巴哈纳一起将那支明军剿灭,然后再回来打李闯。”爱星阿上前道。
多尔衮沉吟不语。
山东虽然可有可无,但是京畿南面却不能轻易放弃。否则北京就是剥了衣服的姐儿。谁都可以从下面上来。而且洪承畴说得十分有道理,如今有占据天下之势,却无占据天下之兵,实在是令人遗憾。先走西北,若是能多几个姜瓖这样的降将,那兵和势也就都有了!
“王爷,”众亲信中站出一人,道:“以残明的兵力,断然不敢对抗我大清王师,恐怕是这回巴哈纳等人太过冒进,引来此祸。不如先在天津、保定一线设防,待平了西北闯逆,再起大军南下。”
多尔衮看了他一眼,长吐一口气:“也只能如此,苏克萨哈,我命你为天保巡抚,遏制南路明军。”
苏克萨哈跪倒在地,磕头道:“奴才遵命。”
多尔衮让他起来,又道:“叶臣前日也报说姜瓖出兵不出力,战心不切。两黄旗又死活不肯出兵,要等福临来了再议。既然南路不跟他打,我便将巴哈纳和石廷柱调往山西,尔等以为如何?”
洪承畴内中觉得实在有些冒险,南路的明军虽然人少,但是敢于对抗两百骑兵实在让人匪夷所思。这时候最好是按兵不动,若是再抽空兵力实在太过冒险。
“洪先生,”多尔衮叫道,“听说这回明军有红夷火炮二三十尊,以先生之见,此言是真是假?”
洪承畴笑道:“不过是障眼法罢了。此处开一炮,换一处再开一炮,便让人以为处处有炮。嘉靖一朝,朝廷买澳夷炮三十尊,万历、天启、崇祯三朝铸得可用之炮不过五十尊,大多在北京、关辽,作为守城利器。这支残明军不过数千人,哪里来这么多炮?唔,抑或是逃兵将虎蹲炮说成红夷炮,以掩饰罪责。”
多尔衮闻言笑道:“如此说来,本王就放心了。不过也不能就此生咽了这个亏,本王要派王鳌永去山东,好好质问明朝皇帝,为何我大清来帮他平贼,他反倒还打我!”
洪承畴被多尔衮这么一打岔,也忘了刚才的担忧,只是对派遣文官去送死这事并不赞成。他本想出言劝阻,再转念一想,王鳌永与他并无什么关系,死活又关他什么事?换个角度来看,若是他被残明入罪,那些心不定的降清汉官也该定心了。
……
“目前最急者,莫逾于办寇矣!然以我全力用之寇,而从旁有牵我者,则我之力分;以寇之全力用之我,而从旁有助我者,则寇之势弱。近辽镇吴三桂杀贼十余万,追至晋境而还。或云假虏以破贼,或云借虏以成功,音信杳然,未审孰是?然以理筹度,此时畿辅之间必为虏有。但虏既能杀贼,即是为我复国。借兵力之强,而尽歼丑类,亦今日不得不然之者。……”
崇祯皇帝放下南京兵部尚书史可法的奏疏,环顾四周,三位阁老站在班首,下面是随行而来的诸大臣,为了撑足场面,就连勋戚如巩永固、刘文炳都随朝待用了。
“诸先生以为史司马所奏,是否可议?”崇祯问道。
姜曰广当即出班道:“史司马所言正切中时弊。如今东虏既然有心帮我恢复神京,正可顺势而为,为何要引火烧身?”
吴甡迈步出班,道:“臣启陛下,东虏者,狼子也。其野心昭昭,焉能使凶兽踏我大明之土?闯逆固然可恶可杀,然则终究是我大明之贼,该当以大明法杀之,焉能假手东虏!”
“臣以为,吴甡此言迂腐!”姜曰广道:“古人有驱虎吞狼之计,只要能肃清寰宇,用大明法杀之,与用东虏杀之,何异也?”
“陛下,臣劾姜曰广圣前浪对!”文官之中走出一七品服色者,胸中补服非禽非兽,乃是神兽獬豸。
姜曰广认不得他,却也不用认得他。只看这补服就知道此人乃是御史中人,一旦御史出来咬人,绝不是单枪匹马,而是成群结队,就如狼群一般。所以不需要认识某个御史,只需要知道他们背后站着是谁便行了。从现在看来,无非就是那位尚在冲龄的皇太子。
——尚在冲龄已经如此了得,日后又当如何?恐非我皇明之福。
姜曰广心中暗叹一声。
“先是,姜曰广谏言皇上调派东宫侍卫营萧东楼部北上抗敌,光复故土。今日又以借虏平寇,不可引火烧身入对,前后抵牾,岂非浪对!”御史朗声数落姜曰广之罪。
如今朝中小官大多是东宫侍从室出来,能干实事的都分派了各地亲民官。口舌犀利的,也都分配到了台垣言路。有一人跳出来为吴甡代言,自然会有第二个、第三个,姜曰广顿时成了众矢之的,被数落得一言难发。
姜曰广乃是朝中老臣,对崇祯皇帝的性格脾气也早就摸透了。他站在原地,一语不发,既不辩解也不认罪,只是暗道:你们这些人终究还是太年轻,不知道皇帝最忌讳结党。你们跳出来的人越多,就说明结的党越大,我这孤臣也就越安全。呵呵,原来至今还有人不知道温体仁的绝技!
“够了!”崇祯怒拍御案,惊觉自己失态,方才干咳一声,又道:“东虏和闯逆都是一丘之貉。不过史司马所言,也有道理。”说着,崇祯话锋一转,又问道:“史司马如此忠于国事,他所领的勤王兵到底走到哪里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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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六 向来枉费推移力(一)
史可法还深陷南京的政治漩涡之中,难以自拔。
北都沦陷之后,作为备用首都的南京本应该立刻进入状态,承担起国家行政职权,招募勤王兵,筹备粮饷,北上勤王。然而从甲申三月至今,足足四个月多月的时间里,南京仍旧是一团乱麻。
若不是王之心取代了韩赞周,就连今年的夏税恐怕都收不起来。至于当下的提督南京军务勋臣忻城伯赵之龙,更是感慨时运不济,几家勋臣轮流坐庄,轮到他的时候竟然发生了这等事。
“公公切切体谅则个,”赵之龙对上座的王之心颇为有礼,“臣虽然提督南京军务,但是南京戎政早已溃烂不堪,哪里来的兵士勤王?目今只有大司马调集楚镇左良玉,或是庐镇黄得功北上山东,勤王护驾。”
南京作为备用首都,一切仿照北都,自然也有一个“京营”交给勋臣统领。只是赵之龙已经把话说得那么明白了,“京营溃烂不堪”,那还怎么调?
王之心刚到任就收了南京勋臣们的分润,自然不打算为难赵之龙,他望向了史可法。
“司马公,圣天子蒙尘数月,南都竟然迟迟没有勤王之兵,岂非贻笑史册?”王之心翘着兰花指,新留的指甲轻轻在白胖光滑的下巴上刮过,阴恻恻地望向史可法。
“神京沦陷,北都殉节之臣寥寥,南都勤王之臣寥寥,此乃我大明国耻。”史可法阴沉着脸:“然而国家体制如此,若是京营派不出兵来,某也无能为力。故而不是我等大臣不愿,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凤督手下不是还有十万人马么?”王之心幽幽道:“还有楚镇,领着一百零八万两的兵饷。就不能分个三五万来勤王?”
“楚镇左良玉一共只有五万兵额。”史可法道。
王之心被小小的噎了一下,心情顿时变得极坏。他轻轻拍了拍座椅扶手,道:“京营六万兵额,既然溃烂不堪用,为何还领着一百二十万的兵饷!”
赵之龙心中暗骂史可法:你得罪这阉货,却要我来受气。哪有这种道理!他也冷了脸,道:“自古皆讲究居重驭轻,这一百二十万两兵饷正是为了恢复京营所急需。”
史可法也道:“凤督手下也没十万人马,原本拟设江北四镇,锁上游,控江北。谁知徐州有变,高杰身死乱兵之中。后东宫麾下罗玉昆贼性不改,擅击刘泽清部,占据淮安。刘泽清孤身得免。如今江北只有刘良佐、黄得功两部……”
“那正好!”王之心一拍扶手。起身道:“正好将高、刘两部的兵饷腾出来!原本四镇要给多少饷银?”
“每镇六十万,共计二百四十万……”
“本色呢?”
“一百万。”
王之心长舒一口气,上前拉住史可法的手道:“好好,这回总算可以向皇上交差了。大司马,这一百二十万两饷银并五十万本色,可是不能拖啊!”
“公公,某恐怕无能为力。”史可法推开王之心:“江督、安抚、芜抚、文武操江、郑鸿逵、郑彩、黄斌卿、黄蜚、卜从善等八镇,共兵十二万。计饷二百四十万。合之有七百余万两,而川、楚、东、豫的督、抚、镇尚未算进去。”
“咱家不认识这么许多人!”王之心大怒。挥袖斥道:“要兵的时候影子都不见,要银子粮草的时候就都冒出来了!咱家不管,这一百二十万两饷银和五十万本色,一丝一毫都不能少!否则咱家只能奏明圣上,仰听圣裁了!”
这正是守备太监的最大杀手锏。一般来说,皇帝对于这三千里外亲臣格外信任。真要有这么一份弹章到了御前,多半是问大司马的罪过。更何况刚才王之心已经抓住了漏洞,只是取高杰、刘泽清部的粮饷,并非另立新项,实在没有道理不给。
忻城伯赵之龙见史可法硬顶着不给。王之心又死咬着不松口,只好出来圆场,道:“二位都是为朝廷、圣上办事,何至于此呢?”他笑道:“一百二十万饷银倒是未必从国库出,南直、浙江多豪富之家,劝募一些又何妨?我家可认捐一千两!”说着,他有望向王之心,希望他能退一步。
王之心刚拿了人家一万两纹银的见面礼,不能这么快就翻脸,只是坐回上座玩弄指甲。
史可法长吸一口气道:“国家大事,岂能私相授受?史某另有要务,先告辞!”
王之心阴森道:“好走,不送!”
史可法被气得胸闷,也不管赵之龙,起身便走。南京以他三人为重臣,王之心有皇室为后盾,赵之龙代表的是南都所有留守勋臣,而南京官员不过是吏隐之辈,可咨询而不能参与决策。
史可法想到这上,不由生出孤独之感。
……
“司马老爷在上,小的是户书高老爷家人。”有人叫住了史可法的官轿,大声报道。
史可法让人落了轿,问道:“何事?”
那下人上前拜道:“我家老爷请司马公过府一叙,有我家老爷手书在此。”
史可法让人接了手书,展开过目,不过寥寥数语,颇有弦外之音。他道:“老夫这就前去拜访。”那下人叩首告退,先行回转去了。
史可法先回府中更换便服,临要出门,又有些迟疑,对仆从道:“去叫姚先生来,我在书房等他。”他说完便赚取书房,只觉得江南七月天颇为憋闷,满屋子的书册连翻也不想翻。
好在姚先生没让他久等,不一时书房门开,走进来一个年近古稀的老人,白发皓首,清瘦露骨,行走时翩翩然颇有文气,倒是个老宗师样的人物。
“姚先生。”史可法起身相迎,并不托大。
“东翁急召,不知何事?”姚先生躬身一礼,款款落座。
“是这,”史可法与姚先生对坐,“高司徒手书相召,似乎别有意味,特请先生帮着参详一二。”
姚先生微微颌首,道:“不知可否一观?”
史可法从袖中取出手书,递给姚先生。
姚先生接过,细细读了两遍,抬头道:“东翁是问高弘图所谓的‘临机大事’到底何谓?”
“正要先生指教。”
姚先生起身踱步,眉头微微解开,朗声诵道:“今将军遭难得之运,蹈易解之机,而践运不抚,临机不发,将何以享大名乎?”
史可法口中喃喃重复道:“临机不发……将何以享大名……”
姚先生呵呵笑道:“此乃阎忠劝皇甫嵩效仿韩信,背汉自立之言。”
“先生博学,我已经是丢了书本良久了。”史可法有些羞愧,旋即又道:“然则司徒公恐怕不是此意。当时皇甫嵩有剿灭黄巾之兵威,而汉皇势弱……”
“敢请教东翁,”姚先生摇头道,“当今时局,还有何事可算是大事?”
“自然是迎圣天子还朝。”史可法道:“此乃天下第一紧要事。”
姚先生笑道:“此事对东翁而言是理所当然,对某些人来说却是未必然。故而他们要与东翁商议商议,看临此机会,如何成大事。”
“高弘图素来忠义,岂会有如此不臣之心!”史可法大惊失色:“再者,当今谁有皇甫嵩那般的武功?”
“要移神器于己家,未必只能靠兵势。”姚先生轻轻弹了弹衣服上的浮灰,缓缓道:“宗室也可以。”
史可法沉默不语,良久方才道:“此乱国之兆也!我去与高公分说。”
姚先生微微摇头,道:“东翁,人心叵测,天命难违啊。”他起身一躬,自顾自出去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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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七 向来枉费推移力(二)
七月的南京沉闷得没有一丝风,天上也不曾见有云彩飘过,整个天地都像是凝滞了一般。南京户部尚书高弘图坐在凉亭里,只是闭目养神。亭中其他人也都各自发呆,并没有议论。
史可法在高弘图家人的引领下,足下生风,快步进了凉亭。凉亭中众人不乏白发苍苍者,见史可法进来,也都纷纷起身见礼。
史可法先与迎出来的高弘图见了礼。又见人群中有满头银发的张慎言,史可法连忙上前,道:“不料藐山先生在此间。”张慎言是东林党魁赵南星的举荐人,史可法又是东林左光斗的学生,自然不敢以官位相见。而且张慎言位居南京吏部尚书,掌右都御使事,在名义上也不逊于史可法。
张慎言微微一笑,旋即落座。
史可法又见吕大器在场,上前揖礼相见,然后才与其他几个陪客拱手作礼。
这一个过场走完,史可法暗道姚先生这回失算了,这里在座的都是东林君子,岂会有那些不臣之论?
“道邻,”高弘图对史可法道,“今日见王太监与忻城伯,可有何言论?”
“王太监只是一味要钱,忻城伯只会圆场,能有何言论?”史可法苦笑一声,旋即又道:“诸公在此可寻得救国之策?”
高弘图看了一眼张慎言,道:“遑论救国,还是先救圣上吧。”
“圣上如今驻跸泰安州,指日南幸,有何要救的?”史可法皱眉问道。
吕大器直言道:“司马公,莱州至南京不过千四百余里,为何从三月走到七月还不曾到?反倒是几番传出圣旨,轻易督、镇。甚至有封异姓王此等骇人听闻之事!司马公不以为怪么?”
“先自,”史可法对吕大器好言道,“捕风捉影之事岂可浪言?姜燕及(姜曰广号燕及)随驾南幸,时时有信来,也说是因为北面军情紧急,分不出兵来护卫圣驾。若是南都有兵。自然可以早日归迎皇上还朝。”
吕大器冷笑一声,道:“若是真有肃宗灵武之事,姜燕及恐怕也只能言不由衷。”
高弘图见两人语气过于激烈,插进来道:“无论东宫是否有灵武之心,圣驾久久不能归朝问政却是实实在在的。国不可一日无君,如今又正值兵凶战危之际,岂能虚耗光阴?”
史可法心中一顿,暗道:难道还真让姚先生说中了?高弘图怎会有这等妄想!
“南臣中有人议论,要以福王监国。”张慎言谨慎道。
史可法猛然站起:“此何言哉!此何言哉!圣天子在途。而我南都众臣竟擅议立监国?此何言哉!”
“道邻且勿焦躁。”高弘图道:“此论并非我等所倡。”
史可法刚才热血灌顶,这时方才冷静下来,浑身寒栗,道:“是何人所论!可杀!竟出此不臣之言!”他说着,望向吕大器。
吕大器知道刚才自己冒失了,让史可法误会,只得跟着骂道:“果然是不臣之论!不当人子!不过,司马公。物议汹汹,皆谓圣天子受人挟持。而之前东宫确有枭雄之姿……”
“咳咳,”张慎言轻咳一声,“诸公切莫混淆本末。如今要务,是圣上一日不还朝,便一日无人主持大局。无论北面情况如何,立个监国固结人心也是应有之议。”
史可法知道张慎言的意思。如果太子是挟天子以令诸侯,那么用监国的确可以破除这份野心,使他只能送皇帝归朝。
“然则,东宫若的确是纯孝之人呢?”史可法道:“擅立监国,岂不是与谋逆等罪!”
“谁敢擅立?自然是要具奏天子圣裁。”吕大器道:“只是有人要立福王。这是我等无论如何不能认同的。”
史可法眉头更紧道:“监国首以太子,其次有定王、永王,哪里轮得到福藩?”
“呵呵,”吕大器干笑一声,跳过了太子,道,“定王、永王都随圣驾,自然也是来不了的。”
史可法终于明白了,有人就是想借立监国之论行打草惊蛇之事。
因为这个“福王”实在太敏感了。
如今的福王朱由崧是崇祯帝的堂兄,其父老福王就是当初国本之争中的另一个主角,郑贵妃之子朱常洵。东林党人为了保住光庙老爷的皇太子之位,与神宗皇帝进行了长达数十年的持久战,期间发生了妖书案、梃击案,乃至光宗继位之后的红丸案、移宫案,可谓是对光宗这一支死心塌地。
若是福王那一支回南京监国,翻起旧账如何是好?而且到时候肯定有小人会依附福藩,岂不是留下了极大隐患?
“此事颇为蹊跷。”史可法皱眉道:“为何有人要冒天下之大不韪,鼓动此事?”
“因为他们担心圣天子当真南幸。”张慎言低声道。
“藐山先生的意思是……”史可法还没能反应过来。
“此间在座诸公,司马公可看出什么端倪?”吕大器问道。
——都是东林旧人。
史可法暗道,却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看出来。
吕大器呵呵一笑:“世人皆以为我等是东林,然则吕某是四川遂宁人,司马公您是河南祥符人,高公是山东胶州人,藐山先生是山西阳城人。其他诸公也多是北人南来,虽名东林,实非南人。大司马可明白了?”
——原来玄机在这里!难怪钱牧斋不在这里!
东林党以东林书院闻名,在万历朝登上了历史舞台。姑且不论此党功过,只说他们对政敌的残酷,对盟友的背弃速度,在有明一朝都是十分罕见的。这也是为何许多人投向了魏忠贤,而宣党、昆党、齐党、楚党、浙党也都宁愿与阉党结盟。
崇祯继位之后,首先铲除阉党,并非出于他的文青本质,而是因为客氏和魏忠贤的的确确威胁到了他的生命安全。加之天启帝落水一事,透着悬疑,让崇祯心存芥蒂。这等情况下,魏忠贤自是非死不可,而阉党也只能与之同亡。崇祯帝在这上面可是雷厉风行斩草除根,没有半点妇人之仁。
阉党倒台之后,崇祯励精图治,但在用人上其实很慎重。尤其对待东林党徒,并非一概不用,但也只是用在言路,绝不让其掌握实政。周延儒最终让崇祯大发雷霆,感觉被背叛了,不仅仅是他谎报军情,外廷上下为他隐瞒。而是因为他竟然与“东林”勾结在了一起,这才是真正的死因。
故而在崇祯一朝,东林已经名存实亡,不复万历时代的政治影响力了。
但是在江南,东林仍旧是士子心目中的真君子,著名的复社就是借着东林的旗号起来的,这也使得江南大臣多少有些东林背景,即便不算党人,也是同情者。其中更有钱谦益钱牧斋,号称东林党魁,在江南声望极高。
“若是陛下南幸,南籍大臣必然充斥朝堂,对他们来说岂非幸事?”史可法迟疑道。
“首先一人,钱谦益就不会得以录用。”吕大器道:“再者上,江南大臣哪个不是田连阡陌,广厦豪宅?皇上在京中劝募,东宫在各地搜刮,就连高公在崂山的别墅都被抄没了……司马公以为,朝堂虚职与万贯家财,何者为重?何者为轻?”
史可法望向高弘图:“这……怎会抄没硁斋先生别墅?”
高弘图摆了摆手,道:“也是误会所致,无须多提。只说眼前事。”
吕大器继续道:“因有此事,故而请司马公一同参议,看我等如何应对。吕某以为,若是监国势不可免,潞藩总强过福藩。”(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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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八 向来枉费推移力(三)
朱慈烺得到了南臣请立监国的奏疏抄本,听说把皇父皇母气得不轻。
这也难怪,原本那些人就都是北京政斗的失败者,在南京养老。皇帝一看钱谦益、刘宗周这些名字就生气,何况还是妄论监国这等涉及皇权的敏感问题。
兹事体大,吴甡亲自带着二三长随连夜自泰安州赶到德州,将抄本交给皇太子。
“呦,南都众臣是把我看做瓦剌人么?”朱慈烺笑道。
当年瓦剌入侵,英宗皇帝亲征,兵败被俘,是为土木堡之变。当时瓦剌首领也先胁裹了英宗皇帝进逼北京,本以为明朝会因此而放软,谁知道明朝大臣另立了郕王为皇帝,尊英宗为太上皇,坚守北京,最终打退了也先的进犯。
当时主持此役的兵部侍郎——后进尚书——于谦,也因此成为有大功于朝廷的名臣。
现在南都众臣不肯奉旨到山东行在听用,反而要在南京立监国,这不是明摆着将皇太子视作挟持皇帝的奸臣么?
吴甡道:“此事必然另有玄机。南都众臣请立潞藩监国,可潞王是神庙的侄子,当今圣上的族叔,以长临下不合规制。臣以为,他们是被人当了枪使。”
“哦?是何人?”
“是想立福王为监国者。”吴甡道:“福藩比潞藩血脉更近,若是有人提立潞藩,肯定有人会以血脉为由反对此议,如此一来,议论重点就不是是否立监国,而是立哪一藩为监国了。”
朱慈烺笑了。后世很多小段子都揭露了这个心理小把戏。卖鸡蛋饼的人若是问“加不加蛋”,很多人会说不加。但改成“加一个蛋还是两个蛋”,更多的人会在蛋的数量上进行选择。而忽略了自己是否真的需要加蛋。
这回为了给南臣们造成更大的心理暗示,肯定还有不少关于抹黑东宫的流言,让人有种不立监国就是对皇帝不忠的认识。
“这都是以前党争的小手段,上不得台面,如今竟然还能大行其道。”吴甡感慨道。
“人过四十岁,就别指望改变他们的思维方式了。”朱慈烺倒是不以为然:“他们这边要立藩王监国。皇父还能去南京么?”
“怎么敢?”吴甡道:“连选立监国这等事都敢擅议,如何保证其中没人存了操莽之心?南京不比北京,京营和守陵兵都是靠得住的大臣在镇抚。”
“先生这么一说,我倒觉得他们这是一石二鸟之计。”朱慈烺道:“既不让皇父南下,又有机会选立傀儡,左右朝堂。二者能得其一,便是大赚特赚了。看来也是我恶名昭著,怕我过去收地收钱。哈哈。”
吴甡内心中并不赞同皇太子在山东搞的那一套,总觉得是法家遗毒。不过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又没有征到他头上,姑且顺其自然。如果圣驾南幸,那么他家作为兴化豪族,势必也要受到影响,不过想来太子还是肯保全他的。
“不过这样也好,”朱慈烺道,“让父皇认清这帮南臣的面孔,若是皇父真要南下。我还有些不放心。”
“殿下,此事非同小可啊。”吴甡却没朱慈烺这般乐观。他道:“为何太祖定制,以皇太子监国?为何成祖亲征,以世子监国?这本身就是为天下立法统之举。一旦有藩王监国,势必会在其周围形成一党。就算藩王本身无心尊位,但这些人为了定策、从龙之功,也会行那黄袍加身之事!此为祸国之兆啊!”
“吴先生。”朱慈烺也不隐瞒,“我立足山东,宁可看着治下百姓饿死,也没想过要依靠江南——当然,这三十万石漕粮的确帮了大忙。我也松了口气。我说这话的意思是,随便他们在江南闹腾,等我在北面站稳了脚,教出更多的行政官,自然会步步为营收复南面。有没有监国与我何干?我是皇明太子,皇父行在也已经通告天下,这些人敢说我们是假的么?他们就算敢说我父子是假的,敢说东宫精兵是假的么?”
——江南果然就是个添头,能有一分用都是白捡来的。
吴甡苦笑,道:“殿下,欲正天下,终究还是要小心物议,以免遗下恶名于后世。”
朱慈烺微微摇头:“这事没法说,若是我能执掌国政二十年,落个毁誉参半的结果就是很好的了。”
“那绝不至于。”吴甡笑道:“殿下行事固然有法家之嫌,但挽狂澜于既倒也是万众瞩目的。那些腐儒之论,不足为虑。只是要注意小节,小节而已。”
“吴先生,我若说我更喜欢看到百家争鸣,是否有些太过大逆不道?”朱慈烺玩笑问道。
“哈哈,”吴甡笑道,“殿下离经叛道之言,何其多哉,我等早已经习以为常了。不过说起这百家争鸣,殿下不觉得当今天下早就如此了么?心学外儒内禅;泰西天学牵附儒学,实则农、墨之术。至于何心隐之流,更是仿法习墨而自以为儒学。相形之下,殿下在山东总算没有标新立异,只是用了雷霆手段而已。”
“原来你们这么看,”朱慈烺还是第一次与士大夫讨论意识形态问题, “其实我还真不觉得儒学适合治国。在我看来的,法学更适合御民,农、墨之术更适合养民,而儒学嘛,似是而非,总觉得有些鸡肋。”
“殿下,可治过《春秋》?”吴甡问道。
“略通。”
吴甡点头道:“臣科举本经就是《春秋》,对《公羊》也下了些气力。”他见朱慈烺并没有表现出不耐烦来,道:“当其时,汉家以黄老为尊,休养生息。于权贵,则去其贪欲奢华;于百姓,则灭其贪嗔痴毒。故而能愈三百年战国之乱,奠定盛世之基。”
朱慈烺换了姿势,认真听讲。他于传统治学只是浅尝辄止,上回涉及关学,已经发现自己在文化底蕴上的欠缺,只是表面年纪不大,那些大儒并不会有所轻视,反倒很认同皇太子的好学态度。
“汉武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其实独尊的是公羊儒。当其时,汉室三代休养,府库充盈,已经不需要再厉行节俭,恢复民力,而是需要一种同仇敌忾的心念。”吴甡缓缓道,生怕太子还没看到这段史书。
朱慈烺点头道:“这我知道,汉武想找匈奴报仇,而朝中重臣普遍害怕再次遭受白登之围的耻辱,只想和亲避事,多方掣肘。”
“正是,”吴甡对太子的悟性之高也已经习惯了,“《公羊》开篇就说‘大一统’,用今日的话来说,便是要上下同欲、万众一心。这正中汉武帝下怀。”
——统一思想,一个国家只能有一个官方思想。
朱慈烺点了点头,道:“这点确实遗留万世。”
非但华夏如此,欧洲也是如此。西方所谓“文艺复兴”、“思想启蒙”,无非就是用新的统一的思想,推翻旧的统治思想。看似解放思想,究其根本还是推行所谓的“普世价值”,也就是公羊儒所谓的“大一统”。
如果全国、全球的价值观取向一致,自然就能遵循一个游戏规则,就不用担心有人掀桌子了。至于用谁家的游戏规则,那就得看谁家的拳头大了。
“其次便是大复仇。”吴甡道:“儒家重耻,因为重耻,所以重复仇。有问:九世以上的仇还能报复么?公羊儒者答说:只要是国仇,九世算什么?百世都该报复!”
朱慈烺抚掌笑道:“若我是汉武,光这两点好处,就要独尊公羊儒,实在是太妙了!”
“正是,”吴甡笑道,“多少儒生本来反对出兵匈奴,一抬出国耻国仇,只能三缄其口,站在汉武一边。正是如此上下一心,才有了武帝一朝数击匈奴的壮举。”
朱慈烺突然之间颇有些感悟,好像看到了贯彻自己思想的契机。他道:“这些日子,还请先生劳累些,为我讲解《公羊》之义,可否?”
“固所愿,不敢请耳。”吴甡喜出望外,满口答应下来。他转而又道:“殿下,最近军务……”
“也不至于无时无刻都担心军务,”朱慈烺笑道,“何况巴哈纳和石廷柱死期将至,不足虑也。”
吴甡对于军事十分谨慎,他在崇祯一朝还算是“知兵”的,但跟着皇太子在大半个中国转了一圈,发现打仗和御下都不是自己想象得那么简单,更加庆幸当初没有接受皇帝旨意,宁可坐牢也不去督师了。
“殿下,东虏对我朝官兵一向是胜多败少,四千甲兵,恐怕不能轻敌。”吴甡还是劝道。
“这方面先生就请放心吧。”朱慈烺道:“在我麾下,部司各尽其职,只尽其职,故而能‘绝利一源,用师十倍’。”
吴甡知道这是皇太子暗示他不要轻率议论管辖之外的事,再无多言。他也知道朝廷要办的事,很多都被非专业的议论搅黄了,但碰到自己关心的问题,还是难免有这样的恶习。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此用事之道。”吴甡感慨道。(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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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九 秋尽江南草未凋(一)
《阴符经》有云:瞽者善听,聋者善视,绝利一源,用师十倍。
说的正是专心致志这个道理。
朱慈烺坚信,人与人之间的智商差距是极小的,最终的成就只取决于两点:合适的方法,持之以恒的专注。
现在东宫上下使用的工作方法是朱慈烺强制性灌输的。凡是自以为不需要,或是不能接受这套工作方法的人,很快就被淘汰。在事务性工作上,一个不听话的天才,绝对比不上一个听话的蠢材。
朱慈烺前世里,听过许多人质疑国家教育只能教出庸才,对此只能呵呵以对。这些人完全不知道国家需要的正是听话、遵循规矩的庸才。在更早的年代,宣传中充斥着 “螺丝钉”、“砖头”的比喻,已经直白露骨地说明:思想和智商完全不重要,重要的是统一的标准和规格。
在筛选出适用的“螺丝钉”和“砖头”之后,需要的就是专注。
大明的聪明人很多,但败在不专注。入仕之后,想要清廉刚正,却又不能抵御分润孝敬的诱惑;想要做些实事,却又深陷在人情网络之中;想要立点功业,却又瞻前顾后怕赔上仕途。
如此这般,最终自己的本职工作也没做好。尤其到了党争时代,全都跑去吵架口水,工作彻底扔下,国家还怎么运转?
在东宫就有一点好处,各部门间沟通是受到鼓励的,但跨越本职工作对别人指手画脚却是会被狠狠敲打的。譬如各军拿到了不合格的营属火炮,只能拒收,绝对不能去指导铸炮厂如何铸炮,更不能去挖掘铸炮厂里是否有人偷工减料侵吞公款——那是都察院的工作。
许多以前的将领、官员从纷杂险恶的官场环境里解脱出来,只盯着自己的考成项目。一门心思完成任务,效率自然翻了数倍。
在接连收到宋弘业的情报之后,朱慈烺也知道了多尔衮的底线所在。既然他划定了天、保一线,那么吃掉远远越线的巴哈纳、石廷柱,也就是顺理成章的事了。而且照目前建奴的内部纷争来看,打掉这支四千人的部队。绝不会引来大部队南下。
在清国不成熟的政治环境里,战功对个人威望的影响最大,同时也会导致个人实力的变化。在顺治帝没有到北京之前,两黄旗绝不能接受一个实力大增的多尔衮。
而且两黄旗会很高兴看到多尔衮打败仗。
说起来,眼下这情形倒是颇似当年的锦州之战。不过当时是黄台吉坚持要打,而多尔衮连连请求撤军,硬是不肯打,结果受了怯战的处分。
巴哈纳和石廷柱比朱慈烺晚了两天才收到南线收缩避战的命令,同时也收到了革除世职的处罚。他们连忙派兵追回前去德州的甲兵、包衣。据守沧州。虽然京师有消息传来,说摄政王要调他们去山西,但是不知道为何还没有收到正式军令,所以只能等待。
朱慈烺在得知底牌的情况下,当即下令单宁的近卫三营进攻顺德府,收复府治邢台,其他属县纷纷依附反正,打出了大明的红旗。同时又调集闵展炼的预备营到德州作为总预备队。周遇吉的骑兵营到武邑机动,萧东楼的近卫二营出无棣。直指沧州,自己随萧陌的一营占据吴桥。
吴桥原本就是华北要镇,县城之外有十八屯,是当年军屯、民屯的遗留。因为石廷柱和巴哈纳的奉命退缩,吴桥县的百姓又得以回到家乡,下地收粮。
崇祯十七年八月。在吴桥县城外的中军大营里,各营主官汇聚一堂进行军议。
总参谋部之前已经将作战代号和各部的战役目标下发各营参谋部,进行了两轮汇总讨论,最终制定出整套战役预案。
尤世威站在正前方的沙盘旁,手持竹鞭。下面是一干营、部将校。
“此次战役分为三个阶段,”尤世威道:“第一阶段是关门打狗。待巴哈纳、石廷柱发兵西进,骑兵营就要从武邑北上,光复武强县,沿滹沱河运动,断绝东虏北逃之路。”
周遇吉来到山东之后,专心训练骑兵营,摸索骑兵战法,终于有了用武之地,颇感欣慰。
“近卫二营从无棣县插入沧州,交由工兵营建设工事,进行布防。”尤世威继续道:“近卫三营要在东虏占领晋州之前,攻克真定,阻断东虏西逃之路。”
真定府就是后世的石家庄,扼守井陉口,是晋冀往来的重要孔道。
按照清军军律,应援不力是可以斩首的重罪,而叶臣和姜瓖已经从大同南下。李自成也已经从陕、甘、宁夏等地收拢二十万大顺军,以刘宗敏为大将,御驾亲征,兵锋直指山西。石廷柱和巴哈纳要想及时入晋,只能走真定过井陉,否则项上人头不保。
“近卫一营从吴桥西进至束鹿县,防止东虏军南下。”尤世威轻轻点着沙盘。一个年轻的参谋官站在沙盘一边,用长杆将代表各营的小旗插进目的地,同时用弯针和各色棉线,勾勒出各营可以走的行军路线。
这些路线都是各营参谋部提交上来的,所以营官们早就记得了。不过他们只知道自己的行动路线,这回看到了四个营协同并进,只从沙盘上都能感受到肃杀兵威。
“各营运动到位之后,进入战役第二阶段。”尤世威道:“由一营率先向东虏军发起总攻,二营、三营作为主力策应。骑兵营伺机奇袭,力求将之就地歼灭。鉴于敌军战兵四千,连带包衣、余丁有一万余人,我军参战的三个营有一万五千人,骑兵营八百人马,双方总兵力超过两万五千人,所以总参谋部建议选择平阔地界作为主战场,以便我军合围并击。”
尤世威说出“建议”一词,抿了抿嘴,从鼻孔中吐出一股气。他已经做惯了主帅,只有“命令”何曾有过“建议”?
心里虽然有些不顺,尤世威手中竹鞭还是轻车熟路地在藁城、晋州上点了点:“这两处皆是大兵便于展开之地。其中藁城曾为成祖破吴杰部的古战场,最为适合大军展开阵战。不过藁城靠近滹沱河,容易使东虏逃脱,若是选择此地决战,骑兵营必须有效阻断北面逃路。”
“战役第三阶段,”尤世威道,“击破东虏之后,尽量生擒东虏及其辅兵。追击各营、部,最北不可越过无极县。完成追击任务之后,近卫三营驻守真定,二营驻守沧州,一营驻守深州,保护亲民官行政。”
“从沧州到真定,共计四百五十里。深州为其中点,至真定为二百二十里。只要东虏军过了深州,每两个时辰进行一次塘马联络,以免被东虏各个击破。相距百里的两个营,必须在十二个时辰内应援,否则坐失期不至罪,斩无赦!”尤世威厉声道。
只要东虏过了深州,就等于钻进了一个长二百里,宽五十里的大口袋。虽然各部明军在人数上都较之东虏要少,但只论战兵数量却是相差仿佛。从肉搏战而论,恐怕要略逊于正蓝旗的甲兵,但面对石廷柱的正白旗汉军则具有碾压性的优势。
何况肖土庚已经带着新式营属野战炮赶来德州,同时还带了一个全火器的燧发枪局。如果能够赶上此次会战,朱慈烺手里还能多一个燧发枪局作为预备队,虽然百来人的燧发枪局看似没甚影响,却是东宫第一次成建制地使用火器。
“殿下,请为此次会战定名定令。”尤世威转向高坐的朱慈烺道。
“定名:收割会战。”朱慈烺起身道:“以‘秋尽江南草未凋’为令。”(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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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零 秋尽江南草未凋(二)
从最尖端的宋弘业,到遍布各行业的金鳞会,在京师的每个眼线,组成了一张密不透风的情报网。上至多尔衮的心情变化,下至各庄旗丁的调动,无不以最快的速度呈递在朱慈烺的案头。
满洲人虽然在北京驱逐汉民,建立封闭的满城,但大军调动所用的粮草和征用的壮丁却无从保密,这也使得朱慈烺和他的参谋团队能够轻而易举分析出东虏大军的动静行止。
崇祯十七年的八月,李自成在陕西发出了檄牌,昭告天下,号称率领百万大军御驾亲征,要驱逐鞑虏,恢复北京。谁都知道,号称百万,估计是连带辅兵也不过五六十万,若是只说战兵,能有十几二万就很可怕了。
不过多尔衮仍旧受了刺激,不肯放弃到嘴的山西,一心要与李自成隔河对峙,一日三诏督促巴哈纳和石廷柱西进,尽快夺取太原,巩固山西。
巴哈纳和石廷柱当然发现了明军的异动,也探查到无棣县有一支数千人的明军,对沧州虎视眈眈。因为东宫军高度的保密意识,收割行动没有泄露半点风声出去,这让他们以为这支明军只是防备满洲兵南下,绝不相信他们敢主动出击。
八月初三日,巴哈纳和石廷柱终于率兵西进,只在沧州留下数百包衣和辅兵都算不上的杂役。
招讨山东大使、户、工部侍郎王鳌永站在城头,看着渐渐远去的满洲大兵,心中交杂着恐惧和忧虑。从这一刻起,沧州的城防重任就落在他头上了。一旦明军打来,难道就靠这些杂兵守御?失陷守土的罪责放哪里都是砍头的罪啊!
除非……王鳌永很快就想到了个可以保命的办法。
……
八月初六日,东虏军入驻深州的次日。萧东楼所部近卫第二营三个千总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入沧州下辖的庆云、盐山、南皮三县。故明通州巡抚王鳌永派人迎接王师,光复沧州。
陈德的劳工营在当天夜间就展开了城池改建工程,早就准备好的山东行政官员连夜入城,挨家挨户清点人口,订立户口。
天亮之后各县城门紧闭。进入戒严状态,凡是没有户籍簿而敢在街头走动者,一律充入苦役营。只有完成全城户籍编订之后,家人才能去认领,而且还需要里长作保,补入户籍。
萧东楼在占领沧州之后,旋即领兵西向,对东虏紧追不舍。
巴哈纳和石廷柱是在初八日上才知道沧州失守,而早一天。也就是八月初七日,他们已经收到了武强县传来的消息:有明军围困县城,县令毫不迟疑地开城投降。
“撤么?”石廷柱小心翼翼地对巴哈纳道。
巴哈纳磨着后槽牙,道:“撤?你就不怕摄政王砍了你的脑袋,家人发辛者库为奴?”
“我军后路已经断了。”石廷柱坚持道:“沧州六日易手,武强七日沦陷,这支明军显然是要将我军围而击之!若我所料不差,恐怕现在真定也已经沦入明军之手!”
巴哈纳怒视石廷柱。道:“我大清兵所向无敌,明军不过是拣拣便宜罢了!石廷柱。为何你入关之后如此胆怯?你莫非是进了汉军旗,就染上了尼堪的怯懦么!”
石廷柱也怒了,一扯缰绳:“我是因为吃得亏,记得打!你我轻兵冒进,已经是背了罪过,若是此番再有差池。恐怕你我家人都得去辛者库为奴!”
巴哈纳被石廷柱戳中了软处,道:“这回咱们不是轻兵冒进,是奉了摄政王的军令。再者说,若是不走这条路,走哪条路去山西?”
石廷柱也颇为郁闷。从真定走井陉是直插太原城下最近的路。若是绕道就等于又要回北京然后西进。如此一来,绝对无法在攻城之日赶到太原。
“摄政王早就该派驻大军,守住真定了!”石廷柱郁闷道。
巴哈纳咬牙道:“早就该派大兵南下,先剿灭了那支尼堪!哼,飞虎旗,我这辈子也不会忘!以后碰到这支人马,一定要将他们统统杀死!”
石廷柱皱眉道:“咱们要么现在转向北面,走紫荆关入晋。要么就赌一把,看真定是否还没陷落。”
“那还等什么?我率军先走,你速速追来!”巴哈纳急忙道。
八旗汉军是满洲人的重火器部队,非但配有大量的鸟铳,此番还带了一门神威大将军炮,以及其他样式的小红夷炮共十尊。
神威大将军炮是锦州特产,也就是当今世上最先进的铁体铜芯炮。这种炮在崇祯元年开始装备辽镇,满洲人在崇祯十五年占领锦州之后,获得了这种铸炮技术。
神威大将军炮自重三千八百斤,用药五斤,铁子重十斤,配有炮车。如此之重的分量,在未经修筑的土路上,行进速度会有多慢可想而知。巴哈纳早就不耐烦带着这些火炮上路,只是因为这些炮是攻城利器,没了火炮满洲人就不知道怎么攻城,所以才只得带上。
石廷柱对于巴哈纳这种抛弃队友的行径大为不满,道:“你即便冲到了太原城下,没有火炮又有何用?何况尼堪既然占据了武强,孰知不会尾随来击?到时候失落了神威大炮,你我用命去偿么!”
巴哈纳想想也有道理,只得催促道:“那就多征些民夫,尽快赶往真定!”
石廷柱点头赞同。
其实清军已经将沿途所能收拢的壮丁都绑至军中,承担劳役。对于他们而言,这些尼堪是消耗品,根本不用担心他们的死活。累死饿死了再换一批,也无须考虑后勤压力。
如此行径若是在明军之中,定然会被御史评价为“暴虐”,但是在清军中却理所当然。只要不是下令屠城或是放火烧城,这等程度已经可以算是“秋毫无犯”了。
从战略层面而言,清军这么做也造成了随后而来的明军没有民役替用,无从征粮,只能由南面调剂,客观上有拖延了萧东楼行军速度的作用。
在石廷柱与巴哈纳加快行军速度的同时,单宁所部第三近卫营第一千总部,在千总惠显的率领下,入驻真定府,展开防御。真定府在短短半年之内,接连迎来了顺军、清军,如今大明官兵又至,“恭迎王师”的牌子都用得失去了新色。
朱慈烺与萧陌也在同日运动到了束鹿县廉官店,关上了东虏兵南突的大门。
这一天是八月初八,四路兵成功完成了各自的调遣,没有遭遇任何意外。虽然是严格履行了预案,同时有足够的情报支持,但这样的分兵协同在一个没有无线电的时代,全靠尽职的塘马来回跑动,传递消息,仍不失为一桩奇迹。
“报!”塘马冲进第一营大营,直达中军帐前:“火器司把总肖土庚奉命前来,请求觐见。”
朱慈烺颇为意外,对萧陌道:“还真让他赶上了!”他转头道:“传进来。”
不一时,风尘仆仆的肖土庚站在了朱慈烺面前,行了东宫军礼,朗声道:“卑职肖土庚前来报道!新铸铁体铜芯炮三十尊,顺利运抵。”
“不错,还挺精神。”朱慈烺看着这个东宫故人,笑道:“新炮性能如何?”
肖土庚一扫疲惫,绽放出灿烂笑容:“新炮规制一如一七炮,可多放炮药一斤,两百丈距离可击破靶墙。哦,新炮用了殿下说的内冷法,使内芯先行冷却,的确能够有效增强火炮性能。”
朱慈烺知道这个内冷法绝非简单的模具内增加水冷管那么简单,水流速度慢了无法取得最佳效果,速度过快又会导致炮膛内壁破裂,必须通过大量的定速实验来寻找最佳水冷速度。在这个没有温度计、流速表的时代,要做成这样的实验可想而知要付出多大的努力和成本。
朱慈烺满意地拍了拍肖土庚,正要赞扬,只见外面又有塘马来报:“殿下,行在急报!”(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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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一 秋尽江南草未凋(三)
有道是福无双至,既然肖土庚带来了火器方面的好消息,那么行在的急报送来坏消息也就理所当然了。
好在这个消息也并不算坏得彻底,只是一个小小的麻烦:崇祯皇帝下令起驾前往兖州,一如皇太子当日的计划,但在大队人马刚出泰安州之后,这位不肯安分的皇帝陛下就领着一帮内侍夺马北上,径自往束鹿县赶来。
刘若愚第一时间送来了消息,但他也无力阻拦。而东宫系的文官对此也只能四处联络,找人护送,不敢追回,否则落个拘禁天子的罪名谁当得起?再加上姜曰广与一干南方来的官员在一旁煽风点火,算是彻底坐实了皇帝陛下北狩的事实。
“皇父陛下做亲王的时候就常常微服出访,现在做出这等事来,我能有什么好惊讶的。”朱慈烺无奈道。
吴甡也只得道:“殿下,还是派兵接应吧?”
朱慈烺面对一干参谋,问道:“现在大战在即,哪里可以抽兵?”
“火器司可否?”尤世威进言道:“原本这次作战就没有计算火器司之兵。”
“刚来就让他们折返,太伤士气。”朱慈烺摇头道:“而且我还要看看燧发枪在战场上的战术效果。”
“那预备营抽调一个司?”尤世威又道:“虽然都是些没经历战阵的新兵,但只要人数够多,谁也不敢惹他们。”
预备营的编制比寻常营头都要大,除了一个常备教导部,还有三到五个不等的新兵部。这次作为总预备队,主要是让新兵见识一下战场,体验一下气氛,并没有指望他们能够增加多大的战斗力。
“也好。抽调个战兵预备司,权当拉练。”朱慈烺唤过闵子若,让他传令。
五分钟之后,先行联络的塘马从营中奔驰而出。
十五分钟之后,预备营战兵第一司整装完毕,踏着整齐的步伐出了辕门。
朱慈烺很快将皇父前来的消息置诸脑后。与总参谋部、萧陌第一营军官研究方阵战术。之前对付组织性较差,只会打“笨仗”的大顺农民兵,其实与当年戚继光对付倭寇颇有类似之处,主要的战斗目标其实是一小部分战斗素养较高的职业兵。
李自成不过就是比倭寇多了一些流民兵而已。
清军无论是单兵战斗素养还是整体战斗力,都要高过李自成许多。作为一个抢劫为生的渔猎民族,满洲人从小就要学习从恶劣的自然环境或是其他部落手里夺取生活资料,等于是在预备营中学习、实践。成年之后披甲上阵,只要长官下令,就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能够成长为老兵。
这种情况下,戚继光早期的鸳鸯阵就暴露出了力不能及的一面。事实上,戚继光调到蓟州之后,面对蒙古鞑子的骑兵,也对鸳鸯阵做出了整改,除了扩大编制,更着重于车营和大火力的辎重营建设。
朱慈烺也考虑过增强车营,用战车、偏厢组成可以移动的“车城”。同时用大火力进行防御。从戚继光的战绩来看,只要火器配备率达到百分之五十。就足够对敌人进行毁灭性打击。
戚继光的车营火器配备率是百分之四十三点六,步营配备率达百分之四十八,火器配置最高的是辎重营,高达百分之五十八点七,最终做到“炮声不绝,即终日达夜不止。乃为万全”。
现在东宫还属于冷兵器军队,如果除去营属火炮,只有一些虎蹲炮和地雷,以及少量的一窝蜂,火器配备率不足百分之五。
“没有足够的火器。是肯定不能用车城的。”尤世威道:“如戚继光所言,其所凭恃全在火器,火器若废,车何能御?当日孙督的火车营在郏县败绩,也是因为天雨连绵,废了火器。殿下曾说过的长枪方阵,倒是个不错的主意。”
“而且训练更快。”萧陌补充了一句。
只从训练速度而言,鸳鸯阵肯定比长枪阵难练,光是各种变阵就需要士兵有足够的悟性,以及长时间的锻炼。而长枪阵阵型简单,战术动作更少,相互间的战术配合远少于鸳鸯阵。
从欧洲战场上也能看出,在冷热兵器交替的时代,无论是西班牙方阵还是古斯塔夫二世的瑞典方阵,都有着其所属的时代意义。
“这种阵型的话,其实就是以人为城。”朱慈烺当初的确描述过西班牙方阵到莫里斯横列,乃至古斯塔夫二世的瑞典方阵。而且这些并不算是穿越者的特权,因为大明早就有人从荷兰人、葡萄牙人口中了解到了三十年战争的故事——虽然现在这场战场才打了二十六年。
“没有足够的火器配备,还是无法保证对满洲人的打击。”朱慈烺总结道。
“殿下,无论是辽金骑兵,还是如今的东虏骑兵,都有不冲阵列的规矩。”尤世威知道自己的角色,越来越注意看书,也好在宋人对军事记录颇为详实,让他大开眼界。尤其是宋金、宋夏战争,颇有值得借鉴之处。
后人常因为两宋的岁币、求和、天子北狩,以为宋朝的军力衰弱,而称之为“弱宋”。其实仔细算算对外战争的胜率,北宋比大唐甚至还要高一些。
“臣以为,”尤世威道,“效仿宋人以重甲装配步兵,持以长枪,列成方阵,徐徐推进。方阵之间辅以火炮、鸳鸯阵、弓弩手,以及我们自己的骑兵阵列,足以击溃东虏的马步甲兵。”
尤世威提出重装步兵的时候,参谋部里李昌龄、王世钦、王世国等老将也纷纷颌首,看来早就私下讨论过了。
“火器大行之后,即便重甲也没有意义,注定是要淘汰的。”朱慈烺有些迟疑。
“殿下不该这么想。”尤世威认真道:“未来之事谁能确凿知道?如今现状就是东虏注重重甲。以前臣在辽东,见过他们的白甲巴牙喇,乃是东虏中最为勇悍者,常有身着两套重甲的!简直刀枪不入,就是火器也打不穿他。”
那时候明军的鸟铳质量不好,士兵不敢放足量的火药,生怕炸膛,射程和威力自然都要大打折扣。不过满洲人着重甲冲杀,的确给缺乏重甲的明兵造成了极大的阴影。
“我军可以先配上重甲,就算日后没用了,再行裁汰也无非损失点银两。”李昌龄道。
朱慈烺轻轻抿了抿嘴,决策道:“是我小家子气了!就按照参谋部所议,配备重甲长枪兵营!”
“臣请殿下,从预备营中选出一个新兵营,组建方阵营。”尤世威道。
“孤零零一个营,又没有重甲没有火器,恐怕死伤太过惨重。”朱慈烺摇头道:“这回敌方总共不过四千人,也难以测试出方阵的战术效果。这样,我打算新设一部为总装备部,负责调配、筹集一应军资,各位以为谁可出任?”
东宫武装系统原本的装备供应全靠地方征集,然后由财务科造册,分配到各营。在规模小的时候问题并不大,而现在财务科基本并入了户部,履行户部职能,再加上东宫武力越来越强大,姚桃估计也已经精疲力竭了。随着铸炮厂、兵器厂、火药厂的增加,独立的装备部门势在必行。
“臣愿往。”王世钦毛遂自荐道:“臣在辽东时,也督办过兵器。”
总装备部肯定是要填充东宫系统的文职人员,而且还要从火药厂和铸炮厂征调熟练的办事人员。派一员老将出任长官,无非将架子先搭起来,规格定上去。同时若是能给这个新部门带去一些英勇之气,那就更好了。
朱慈烺点了点头,王世钦原本就是总兵衔,又授予了下将军军衔,足以担当此任了。至于能否干好,在严密的监督和严格的考成法面前,总是能看出来的。(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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