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刘成家暴跳如雷
刘伟鸿果真没有令朱校长失望。
次日,工贸学校的李校长亲自带队,率领一帮子篮球队员,“趾高气扬”地来到了农业学校。一见朱建国的面就揶揄他,说他是“打不死”,“伤疤还没好就忘了痛”。
朱校长只是冷笑。
刘伟鸿一回来,他就有信心了。
这小伙子的体力、技术以及组织才能,那都是没说的,一等一。
农校篮球队有了他,那才叫篮球队,不然就是一群“乌合之众”。
说是“友谊赛”,却几乎牵动了所有农校师生的心。球赛安排在下午四点举行,所有班级都早早放学,全部师生赶到球场周围观看比赛。
篮球场就在刘伟鸿他们住的那栋老宿舍的对面,二楼三楼的走廊上都站满了人,一个个露出期待的神情。唐秋叶则站在篮球场边上,一手拿毛巾一手拿茶水,兴奋得了不得。
她就是喜欢看刘伟鸿打篮球,那矫健的身姿,简直令人着迷,刘伟鸿每一次起跳投篮,都能让唐秋叶情不自禁地发出叫喊之声。
见了这个架势,工贸学校的队员们都有点发憷。
不管怎么样,他们前几天可是把人家的校长给撞了,撞得四脚朝天,狼狈不堪。而且他们跟刘伟鸿打过球,知道他的厉害。
现如今整个农校篮球队,都憋着一口气呢。
为了这次篮球比赛,刘伟鸿今天上午召集了所有队员,仔细研究一番,制定了详细的方案,分工十分明确,要求大家全力以赴,志在必胜。
让人家欺上门来,把自家“老大”生生撞伤了腰,此仇焉能不报!
所以这场球赛一开始,农校队便打得气势如虹,队员们以刘伟鸿为中心,全线出击,死死压住工贸学校队打,一口气进了三个球,工贸学校队还是零蛋。
农校的师生们便欢呼起来,唐秋叶更是挥舞着毛巾叫喊,活像八零后九零后的追星族。
上半场的前十分钟,刘伟鸿的战略运用得十分成功,工贸学校队一直被压得死死的,比分逐渐拉开,与朱校长一起坐在球场边上正中位置看球的李校长,脸上如同刮了一层漆,乌黑乌黑的。朱校长却裂开大嘴,笑个不停。
等工贸学校队的教练第一次叫暂停时,双方比分已经拉开了十六分之多。
工贸学校队的教练意识到刘伟鸿才是关键,如果不能防住他,这场比赛的结果已经可以预知了。教练布置了两个身高力大的球员,专门防守刘伟鸿,要牢牢看住他,不让他有投篮的机会。
这一点,早就在刘伟鸿的意料之中,也早就做好了应对准备。
刘伟鸿利用自己娴熟的控球技术,牢牢将对方的两名主力球员吸引在自己身边,采取长传快跑的战术,充分发挥其他四名队员的能力,消耗对方的体力。
这个战术比较耗时。毕竟工贸学校队上场的队员,也都是年轻小伙子,体力是很好的,想要拖垮他们,一时半会见不到成效。相反的,由于刘伟鸿不能顺利抢到篮板之下,农校队进球的数量少了起来,比分又一点一点拉近。
李校长笑逐颜开,朱校长又黑了脸,双眉皱得紧紧的。要是这次再输了,朱校长这张脸就真的不知道往哪搁了。
上半场结束,比分是四十比三十四,差距缩小到六分。
场内场外的气氛,骤然紧张起来。
朱校长不顾腰伤,挣扎着站起来,走到一边,召集队员们开会分析,唐秋叶也凑上来,忙不迭地给刘伟鸿递水递毛巾,弄得很多人都眼睁睁地瞧着她。
唐秋叶毫不在乎。
刘伟鸿一分配到农校,唐秋叶就在“照顾”他。
对于他们这种“特别”的关系,农校的教职员工谁也不以为意。他俩完全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刘伟鸿年轻,大学生,首都人,在这种小地方的人看来,注定是前途无量的,在农校呆不长,以后一定会通过关系调走的。唐秋叶只有初中文化,粗花大叶,虽然也算好看,却上不得台面,还嫁了人,整个一个乡下农妇,貌似年龄也比刘伟鸿大。这样两个人,是绝对不可能粘到一块去的。
“伟鸿啊,这样打下去不行啊,有麻烦……”
朱校长忧心忡忡地说道,双眉紧蹙。
“校长放心,没事。下半场他们就难看了!”
刘伟鸿一边擦汗一边笑着说道,语气很是笃定。
他心中有数。
消耗体力的战术已经逐渐见成效了,而且对方的一名主力球员在防守他时五次犯规,被罚了下去。工贸学校队气势上不行了,对于赢得这场球赛,刘伟鸿信心十足。
果然,下半场一开始,农校队再次全线出击。对方罚下去一名主力队员,再也不能抽出精锐来防守刘伟鸿。下半场的二十多分钟,几乎成了刘伟鸿的表演赛。
球场四周的叫好声如同雷鸣一般。
终场哨声吹响,农业学校以八十六比六十四的大比分,完胜工贸学校队。
“怎么样啊,老李?服不服气?不服气明天再来?”
朱校长扬眉吐气,笑吟吟地对李校长说道。
李校长死死盯着刘伟鸿看了一阵,冷笑道:“老朱,你也别得意,要是没有十一号,我看啊,你们农业学校就是一坨烂泥巴,扶不上墙!”
朱校长也不生气,哈哈大笑:“可惜啊,你们连烂泥巴都不如!”
“哼!”
李校长不顾风度,拂袖而去。
谁也不去理他,只顾欢呼。
朱校长一手扶腰,蹒跚着走到刘伟鸿身边,拍着他湿漉漉的肩膀,笑着说道:“伟鸿,好好干,下个月月初,就要举行全地区文教系统的篮球大赛,咱们农校队,就全看你的了。要是能拿回这个冠军,我让你当动物教研组的组长!”
刘伟鸿吃了一惊,忙即说道:“不是吧,校长?打篮球和教学研究,不是一回事!”
“一回事一回事,你能把球队组织得这么好,可见你的组织能力是很不错的。”
朱校长肯定地说道。
刘伟鸿有文凭,年轻,各方面条件都具备了,再通过篮球赛,在学校建立起威望,当个教研组长,就顺理成章了。
不过刘伟鸿的心思,可不在一个小小的教研组长上头。他在意的是朱校长对他的好感。这个人,将来要当县委书记的。虽然只要成功回到首都那个家族之中,刘伟鸿会获得来自高层的强力支持,但基层的关系和人脉,还要靠他自己去经营。
“**”这个大招牌,固然能给他带来很多意想不到的好处,也有副作用。家族培养的痕迹太明显,会引起其他人的严重不满。
他得靠自己的能力爬上去,至少在别人眼里看来,得是这样才行。
而且,鉴于未来的不确定性,刘伟鸿也必须做好自己奋斗的心理准备。
……
四月十八日,刘伟鸿收到了邮递员送来的《号角》杂志。
《号角》是半月刊,每个月一号,十六号出刊。杂志社在楚南省没有印刷厂,杂志必须从首都运到大宁市,再分发到各个地州市。
两天之后刘伟鸿就能收到这本杂志,要算是很快的了。
刘伟鸿迫不及待地打开《号角》,想要看看那篇文章是否已经刊登出来了。以他的分析,贺竞强一定会千方百计将文章在《号角》之上发出来的。
这种严重与现行政策不对路的文章,居然出自老刘家的嫡系子弟之手,必定要引起一场不小的震动。
老贺家与老刘家可没有什么深厚的交情。
刘伟鸿的大伯刘成胜与贺竞强的老子贺太平在政治理念上一贯尿不到一个壶里。这样好的机会,贺竞强焉能放过?
果然,刘伟鸿在《号角》上看到了《旗帜鲜明地反对资产阶级自由化》(上)。
文章很长,有两万字,《号角》这样的刊物,不可能一次性发出来,得分两次发。还加了“编者按”,说明这篇文章是出自一个基层教师之手,观点很新颖,言辞很犀利。作者一栏内,刘伟鸿的大名用的黑体字,格外醒目。
看到这里,刘伟鸿嘴角浮起了一丝笑容。
贺竞强果然没有让他失望。
尽管这上面没有点明他是老刘家的嫡孙,但这篇文章必定要引起一场风波的,到时候自然大家都会知道“刘伟鸿”到底是什么人。
正当刘伟鸿在备课室里阅看《号角》之时,教研组的老梁急匆匆地走了过来。
“小刘老师,你的电话……长途,首都打来的!”
刘伟鸿略略蹙了一下眉头。
这么快就有了反应?
当时手机还没影呢,就算是那种比砖头还沉的“大哥大”,也还没上市。在这偏远的农业学校,固定电话也远未做到每个办公室都安装一部。
刘伟鸿谢过了老梁,起身前往教研室。
“你好!”
刘伟鸿抓起话筒,很沉静地说道。
“刘伟鸿,你想干什么?啊!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电话里,传来刘成家的咆哮声,声音之大,差点震破了刘伟鸿的耳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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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惊涛骇浪(一)
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刘伟鸿脸不改色心不跳。甚至还带着微笑,瞥了一眼教研室内的几名同事。刘成家在电话里的咆哮,大家都听到了一点声音,尽管不知道说些什么,但这么大声,肯定不是什么好事。老梁第一个站起来,笑着说道:“我该去上课了。”
其实他这个时候没课。不过在这里听着刘伟鸿和别人吵架,是不大好。老梁这一起身,其他两名老师也相继离去,还不往给刘伟鸿投来关注的目光。
刘伟鸿分配到农校之后,从不跟人吵架,也不摆大城市人的架子,同事们的关系相处得很融洽。大家这是对他表示关心。
刘伟鸿微笑点头,表达自己的感谢之意。
最后一个离开教研室的老师,带上了门。
“爸,稍安勿躁。”
刘伟鸿的语调很轻松。
“稍安勿躁?你都要把咱们害死了,还稍安勿躁?”
刘成家的声音更大了,可以想见,在电话那头,刘部长气成了什么样子。本来刘伟鸿上次回家,变化喜人,刘成家也暗自高兴。甚至已经按照儿子的思路,在起草一个有关“军事改革”的探讨性报告。刘成家嘴里不说什么,对儿子提出来的“信息化改革”、“合成数字部队建设”、“装备部门单列”等等军事改革的意见,深感震惊。震惊之余,静下心来仔细想想,越想越觉得儿子说得有道理,一贯冷静的刘部长也被激起了满怀豪情壮志,正准备摩拳擦掌的大干一场,不料这个不肯消停的“小祖宗”就惹出这么大祸事来。
“一篇文章而已,没有那么严重。”
刘伟鸿还是很冷静,声音出奇的镇定。
“一篇文章而已?你说得倒是轻巧!你知道这篇文章,在京城引起多大的动静吗?你大伯亲自找上门来了!”
刘成家气呼呼的。
刘伟鸿笑了一声,虽然很轻,听在刘成家耳朵里,却犹如炸雷一般,将本来略略平复了一点的火气,又激得呼呼地窜了上来。
“你……你还笑?你不知道问题多严重啊?这是政治路线问题,以为是你们小孩子过家家呢!”
刘成家快要被儿子气死了,如果现在面对面,他说不定就要老大耳刮子扇过来了。
刘伟鸿又是微微一笑,说道:“爸,我知道这是政治路线问题。关键是,谁的路线是正确的。”
“难道你还是正确的?”
刘成家咆哮道。
“就算我的不正确,大伯也未必正确,月华同志也未必正确!”
刘伟鸿非常平静地将最高核心领导同志的名字报了出来,就好像在谈论一个邻家大伯,语调轻松,没有丝毫紧张之意。
“你……你想要气死我是不是?月华同志也是你能议论的?”
刘成家不但是气,还有点怕了。倒不是刘成家胆魄不够,实在月华同志地位太高,刘成家身在京师,而且是世家子弟,焉能不知道其中的要紧之处?
刘伟鸿说道:“爸,如果您打这个电话,只是想骂我一顿,那我就不说了。您只管骂,我听着,绝不还口!”
“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我敢写这篇文章,而且敢让贺竞强帮我在《号角》上面发出来,由此可能引起的诸般后果,我早就考虑清楚了。没那么严重,真的,您多虑了。”
刘伟鸿也严肃起来,语调还是比较平静。
刘成家愣怔了一下。
这个电话,他是在盛怒之下打的,之前压根就没考虑刘伟鸿会有什么反应。但刘伟鸿的反应却大大出乎他的意料。在刘成家想来,刘伟鸿要不就是耍二杆子脾气,直接挂他的电话,要不就在电话那边强词夺理,和他争论不休。
这两种方式,刘伟鸿以前经常使用。
刘成家唯独没有想到的是,刘伟鸿如此冷静,比他这个正师级的大军区作战部长冷静多了。
“那你告诉我,这篇文章,是不是贺竞强指使你写的?”
刘成家沉默了一下,迫使自己冷静下来。
《旗帜鲜明地反对资产阶级自由化思想》这篇文章,在《号角》上一刊出来,随即就引起了京城理论界的轰动。
《号角》杂志,还很少刊登过这样“大块头”的文章,尤其是在月华同志一再强调搁置思想领域的争议,全力以赴发展经济的大环境下,这样的文章发出来,简直就是专一和月华同志唱对台戏。
想不引起轰动都难。
而作者“刘伟鸿”却名不见经传,首都理论界的大腕,都不知道这位刘伟鸿是何方神圣。
这样的事情,是瞒不住的。很快,刘伟鸿是刘老嫡孙的这一惊人的消息,便不胫而走。理论界的大腕们更是震惊莫名。原本摩拳擦掌想要好好驳斥一番的几位知名理论家,一齐偃旗息鼓。
大家都在考虑一个问题:刘老为什么要写这样的文章?
没有人认为这篇文章真是出自刘伟鸿之手。
刘伟鸿是谁啊?
一个二十二岁的小年轻,楚南省青峰地区农业中等专科学校的一名小小教师,刚刚参加工作没多久。不要说他肯定写不出这样功底深厚的纯理论性文章,就算他有这个水平,也没人敢帮他在《号角》杂志上刊登出来。
京城理论界的几名超级大腕,要在《号角》上发表这样一篇文章,也很不容易。
问题出在刘伟鸿的出身之上。
刘老爷子的嫡孙!
这个身份非同小可。
大家都毫不犹豫地认定,这是老爷子属意的。至少也是刘成胜首肯的。
这就是个问题了,在这种时候,老刘家公然发表这样的政见,与月华同志唱对台戏,到底是什么意思?须知以老爷子的身份地位,足以掀起一场路线之争了!
难道,老人们对月华同志现行的政策不满意了?
一时之间,各种各样的猜测和小道消息,迅速传遍了整个京师。所有高层人物几乎全被惊动了。
刘成胜看到这篇文章之后,简直目瞪口呆,眼神死死盯在作者栏“刘伟鸿”这三个字上,足足有一分钟没有移动过分毫。
和外间纷纷猜测的那样,刘成胜很清楚,在大家搞清楚刘伟鸿的真实身份之后,所有人都会认定这篇文章是老爷子或者是他属意的。但刘成胜更清楚,他没有属意。
老爷子肯定也不知情。
如此大动作,老爷子事先不可能不和他商议。老爷子不是不清楚月华同志对刘成胜的器重。三年之后,十四大召开,刘成胜极有可能进中委,外放省委书记。尽管月华同志没有明言,但在谈话的时候,这个意思已经表达得很清楚了。
在全国政局一片平稳的情势之下,老爷子绝没有理由搞这么一出戏来。而且就算是老爷子要掀起“路线之争”,那也绝不应该是刘伟鸿打头阵。
他哪里够格?
最起码也该是刘伟东出马!
随后,刘成胜马上约见了刘成家,将这篇文章摆在了弟弟面前。
刘成家一样被惊得目瞪口呆。
他在部队工作,政治敏感性自然不如中组部副部长刘成胜。如果不是刘成胜将《号角》给他看,他还不知道自家小子已经闯下了这么大的祸事。
刘成胜铁青的脸色让刘成家至今尚有余悸。
现在,刘伟鸿的话提醒了他。这文章,刘伟鸿写不出,更加发不出。那就只能是贺竞强在捣鬼,是老贺家在捣鬼。
刘老爷子与贺老爷子在战争年代就相处得不是很和睦。
军队的山头是最多的。
建国之后,两人都脱下军装,转入政界,政治理念也一直不同,有很大的分歧。这种情形,京师的世家豪门在所多有。刘贺两家,从来都是面和心不和。
现在,不排除是贺竞强利用了刘伟鸿的年幼无知,想要借此整垮老刘家。就算整不跨,“离间”老刘家与月华同志的关系,也是好的。
毕竟老爷子们都老了,月华同志相对而言,比较年富力强,又是中央核心领导同志。
刘伟鸿微微一笑,说道:“爸,您多虑了。不是贺竞强,他也指使不了我。这都是我自己的主意,文章也是我一个人写的,没有与任何人商量过。”
“你……那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就这么恨我们刘家?”
刘成家又气坏了。
刘伟鸿诧异地道:“爸,何出此言?刘家不但是你的,也是我的。我也姓刘!”
“你还知道你也姓刘?那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对你有什么好处?”
“因为我觉得有必要这么做。只要是正确的东西,就应该坚持!”
刘成家简直气得没法了,吼道:“你马上回来!马上!当面向你大伯说清楚!”
刘伟鸿淡然说道:“对不起,爸,我不会回去的,至少现在不会回去。我也没必要向大伯解释什么。他如果连这点政治敏感性都没有,咱们老刘家将来交到他手里,不见得是好事。”
“你……你狂妄!”
“爸,别太着急。等着吧,看老爷子怎么说就知道了。老刘家的事,眼下还得老爷子拿主意。”
刘成家气得“咣当”一声砸了电话。
面对着嘟嘟作响的话筒,刘伟鸿嘴角浮起一丝淡淡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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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惊涛骇浪(二)
**裳的电话是在三天后才打过来的。
这几天,除了上课,刘伟鸿一直呆在教研室,并且就坐在电话机旁边。整个“动物科学教研组”,就一个教研室,也一台电话。以前刘伟鸿一般都不坐到这里来的,一个人在教室旁边的小房子里备课,清静。
但是现在不行。
刘伟鸿知道还会有人找他。老是叫人家叫他听电话,也不是很好。
对于刘伟鸿出现在教研室,大家都不觉得意外。
朱校长那天不是在篮球场上说过了,只要刘伟鸿率领农校篮球队获得了文教系统篮球比赛的冠军,就让他做动物教研组的组长。
在大家看来,要拿到这个冠军对于刘伟鸿来说,难度并不大。
最强的工贸学校队都被打垮了,还有谁是刘伟鸿的对手?
也就是说,这个嘴上没毛的年轻小娃娃,说不定很快就是大家的“上级”了。虽然这个所谓的教研组长并不是个官,却表示着一种“待遇”。非官方的,朱校长个人给刘伟鸿的“待遇”。只要刘伟鸿能够一直得到朱校长的器重,今后前程无量。
电话铃急促地响起来。
“你好!”
刘伟鸿拿起话筒,以标准的普通话说道。
“卫红?”
那边立即就听出了他的声音。
自然,刘伟鸿也听出了**裳的声音,脸上立即浮现出笑容:“姐,是我!”
“你胡闹什么?你知不知道你闯多大祸了?”
**裳立即嚷嚷起来,声音都有点变调了。可见她是真的着急。她没想到刘伟鸿这样不知轻重。
“姐,不要紧,没事。”
刘伟鸿很轻松地说道。
“还说没事?你是不知道,这几天首都城里都闹翻天了。大家都在谈论着这篇文章,听说连最高首长和董老都惊动了……大家都在说,是不是要变天了……”
说到后面这两句的时候,**裳的声音压低了几分,显得很是谨慎。
刘伟鸿也略略吃了一惊。他也没想到此事竟然会惊动最高首长和董老这两位泰山北斗。看来自己虽然重生了,对眼下的政治格局,还是了解不是那么透彻。纯粹以后世的眼光来看待这个问题了。尤其是**裳说的那句“变天”,更令刘伟鸿不安。
他知道会变天。
但却不会是由老刘家“挑起事端”。
可不要因为他的意外介入,蝴蝶翅膀扇呀扇的,把历史大势都扇歪了轨迹,那可就糟糕了。他现在做的一切,都是建立在即将出现的政治风暴这个基础之上。这个基础一旦不存在或者变了样,此事最终会演变成什么样子,还真是不好拿。
但他别无选择。
文章已经发了!
而且,就算他不扇动蝴蝶翅膀,依照原来的历史走势,老刘家数年之后也会糟糕,一样的“万劫不复”。真要是历史大势因此而改变,至不济也还是“万劫不复”。只不过导致老刘家没落的“罪人”就不是刘成胜和刘伟东父子,而是他刘伟鸿了。
首都那个家门,他今后是再也休想迈进去半步!
“呵呵,连你都知道了,看来是真的闹得比较沸沸扬扬了。”
刘伟鸿继续以非常轻松的语气说道。
这个话带着点调侃,却也是事实。**裳尽管是老云家的嫡系子弟,本身也在国家部委上班,和一般人比起来,政治敏感度自然很高,但和刘伟东、贺竞强等红三代杰出子弟自然毫无可比性。在首都这个对政治最敏感的环境内,**裳都能听到议论了,可见此事传扬的范围已经不局限于高层和理论界。
“哎呀,你这人真是的……你还有心思开玩笑……”
**裳也被刘伟鸿气得没法子了。她知道刘伟鸿喜欢胡闹,但这样的事情,是能胡闹的吗?
“你知不知道,月华同志已经对此事表态了!”
接下来这句话,就真的让刘伟鸿大吃了一惊。
“哦?他怎么说的?”
刘伟鸿紧着问了一句。教研室还有其他老师在,刘伟鸿就不方便提起月华同志的名字,免得同事们大惊小怪。
但刘伟鸿确实很想知道,月华同志在此事上的态度。不过想必月华同志不会公然对此事进行评论吧?
“……月华同志前天参加了中组部的一个会议,在会议上,不点名的批评了你大伯!”
**裳犹豫了一下,再次压低声音说道。
“是吗?那太好了!”
刘伟鸿几乎是欢呼起来。
“你……刘卫红,你竟然是这种人?你就那么恨你大伯?”
**裳是真的生气了,在电话那边很不高兴地说道。她自幼看着刘伟鸿长大,算得是青梅竹马了。也一直以大姐姐自居,对刘伟鸿许多胡闹的行为,都能宽容,甚至总是带着三分溺爱之情。但刘伟鸿如今的表现,超出了她的底线。
她也知道刘伟鸿和他大伯以及大哥不太对路,老刘家不待见纨绔子弟,**裳是清楚的。刘伟鸿以前不止一次在她面前抱怨过大伯和大哥对他的蔑视。
然而这都是家事。
刘伟鸿因此叛逆,“离家出走”,**裳都能理解。但刘伟鸿以这种方式“陷害”刘成胜,以至于影响到了刘成胜的政治前途,那就完全不是一个概念了。
这是典型小人的做法,而且“陷害”对象还是自己的亲大伯。
**裳绝对想不到刘伟鸿竟然是这种人!
刘伟鸿知道她误会了,连忙解释道:“不是的,姐,你误会了,不是那个意思。我不恨我大伯,相反,我是想帮他……我就是在帮他!”
“哼!你这种帮,恕我不能理解!”
**裳可不容易被说服,怒气冲冲地说道。
“姐,政治上的很多事情,你不明白的。”
刘伟鸿在电话里不好说得太多,只能这么点一句。
“好啊,我是政治白痴,你是政治天才!那就请你指点一下吧,你怎么就是在帮你大伯了?你知道有多少人在幸灾乐祸吗?”
**裳怒道。
刘伟鸿在自家老子面前都镇定自若,没有多余的解释,但在**裳面前,他不能这么“拽”,也不知道什么原因,他特别在意**裳的感受。如果**裳就此认定他是一个阴险卑鄙的小人,那可就糟糕了。这样的结局,是刘伟鸿不能接受的。
刘伟鸿移动了一下屁股,说道:“姐,我可以给你解释。但你要先回答我一个问题,你这个消息,是从何得来的,可靠吗?”
这一点也很重要。
说白了,刘伟鸿绞尽脑汁炮制出这样一篇长文,目的就是“离间”刘成胜和月华同志的关系,让大家都知道,老刘家和月华同志的观念是不一致的。在即将发生的政治风暴之中,刘成胜乃至整个老刘家,都能因此从漩涡中解脱出来。
所以刘伟鸿必须确定**裳告知他的这个消息是否真实可靠。
电话那边沉默下去,显然**裳在考虑,要不要向刘伟鸿进一步说明情况。
刘伟鸿很有耐心地等待着,甚至还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水。
“是我爸说的!我在家里无意中听到的。”
稍顷,**裳才有些不情不愿地答道。
**裳的老子,也是副部级官员,年纪和刘成胜相当,略小一两岁,算得是老云家二代子弟的“旗手”。他在家里无意间说出来的这个消息,应该是可靠的。
这也比较符合月华同志的性格。
根据刘伟鸿对月华同志的了解,这位核心领导同志的性格是很直爽的,以“大胆敢言”著称,曾经一度被外媒誉为共和国开明政治的先驱者。
得知老刘家抛出了这么一篇文章,故意和自己唱对台戏,月华同志要是没有一点反应,反倒有些奇怪了。在中组部的会议上,借其他问题敲打敲打刘成胜,是完全可能的。
这还是碍着刘老爷子在,不然的话,可没有如此平和。
“这就好,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刘伟鸿长长舒了口气。
“哼!”
**裳冷哼了一声。
“姐,这个事情吧,他确实很复杂,一两句话解释不清楚……这样说吧,万一月华同志是错的呢?他的路线是错的呢?”
刘伟鸿很隐晦地提了一句。说到“月华同志”四个字的时候,刻意压低了声音。
“什么?”
**裳深感震惊。
她万万没想到,刘伟鸿竟敢怀疑月华同志。这简直是不可想象的。刘伟鸿把自己当做什么人了?一个小屁孩,竟然就敢做这样的假设!
“我只能说这么多了。你想想,万一他是错的,我大伯这么跟着他走下去,岂不是也要犯错误?姐,你也知道,这不是开玩笑的。咱们老刘家,犯不起这样的错误!”
刘伟鸿笃定地说道。
岂但老刘家,整个共和国只怕也没人犯得起这样的错误。
“你……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裳吃吃地问道,觉得不可思议。在她心目中,刘伟鸿就是个孩子。
“姐,有些事情,现在说不清楚的,但是过一段,你就明白了。我绝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小人。再说了,毁了老刘家,对我没有半点好处。”
刘伟鸿低沉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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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惊涛骇浪(三)
五月一号,青峰地区文教系统篮球比赛正式拉开帷幕。
青峰地区下辖一市八县,每个县市选拔三支球队,加上地区直属的机关,学校组织的球队,参赛队伍一共超过三十五支。算是近年来青峰地区少有的体育盛事了。
因为今年是国庆四十周年,地委和行署对这个比赛还是比较重视的。
行署专员陆大勇亲自出席了开幕式,发表了热情洋溢的讲话。刘伟鸿发现,朱校长也在主席台上就坐,并且安排的位置还比较靠中央。
不管怎么说,朱校长是县团级级别,在一个地区的文教系统,这个级别是很高的了,该享受此种待遇。不过刘伟鸿还发现,工贸学校的李校长也在主席台上就坐,位置比朱校长的还要靠近陆专员。
这是一个信号。
朱校长和李校长都是县团级干部,工贸学校组建在农校之后,而且李校长提拔的时间也远比朱校长晚,主办方却这样安排位置,在一个凡事讲究论资排辈的官本位国家,如此安排位置,其中是有特别含义的。刘伟鸿估计,在出任地区教委主任的竞争中,李校长取得了先机。文教系统那些机关官员们,在这个方面的消息是十分灵通的,肯定是听到了某种风声,而且是比较可靠的消息,才会如此安排两位校长的位置。
这也是一个拍马屁的机会啊。
李校长只要坐上了教委主任的宝座,转眼就要成为教委机关干部的顶头上司。
专员陆大勇也是五十岁上下年纪,长相比较文静秀气,像知识分子多过像官员。讲话还算是有水平,尽管是官话套话,也还是能听出水平高低来的。
能把官话套话讲得声情并茂,亦是一种本事。
对这个比赛,刘伟鸿的准备比较充分。
他在意这次比赛。
当然,刘伟鸿在意的不是那个冠军的奖状和象征性的一点奖金,他在意的是朱校长的感受。老朱可是很想拿到这个篮球比赛的冠军。尤其是在和李校长竞争教委主任可能失利的情形之下,篮球比赛冠军的荣誉对爱面子的朱校长尤为重要。
既然上级重视这个事情,就必须全力以赴。
这是官场的基本规则。
四十几年的人生经验以及首都官场的风风雨雨告诉刘伟鸿,要想在体制内出人头地,有所作为,靠山背景固然重要,个人能力和智慧固然重要,守规矩也同样重要。
在哪个圈子里就要遵守哪个圈子的规矩。
不然,所有的同僚都会排斥你,哪怕你背景再硬,本事再大,也难以施展。如果你不能融入“主流圈子”,不受欢迎,不要说上级,就算是同级甚至下属要刁难你,和你阳奉阴违,都有的是办法。
刘伟鸿见过太多背景硬扎的“红三代”在官场折戟沉沙的故事了。
开幕式之后,正式比赛开始。
先是小组赛。
这个没什么悬念。虽然不是十分正规的比赛,但也分了种子队与非种子队,农校篮球队一直大名鼎鼎,自然被列入种子队,没有和工贸学校队这样的强队分在一个小组。
小组赛中,农校队横扫所有对手,无惊无险地以小组第一名的身份出线。
唐秋叶跟着到了市里的赛场,就像在学校一样,拿着毛巾和茶水,挤进人群的最前列,只要一暂停,唐秋叶便跑过来给刘伟鸿递毛巾递茶水,忙个不亦乐乎。
“你怎么来了?”
刘伟鸿有些奇怪。
“嘻嘻,五一节,放假嘛……”
唐秋叶开心地笑着,显得毫无机心。如此壮观的一个大号性感美女出现在篮球场,也引来许多男人火辣辣的目光。
刘伟鸿恍然。不过他的心思,马上就飞到了首都。根据《号角》发行的惯例,五月一日要出版新的一期杂志了,在这期杂志上,肯定能看到《旗帜鲜明地反对资产阶级自由化思想》(下)。
贺竞强既然给他发了(上),这个(下)一定不会漏掉的。这么大的事情,贺竞强绝不会独做独为,肯定和家里长辈商量过,算是老贺家的“集体决策”吧!
老刘家和月华同志渐行渐远,正是老贺家喜闻乐见的。
篮球比赛进行到第四天。
这一天正好农校队轮空,难得有一天休息,刘伟鸿就和队友们一起,坐在看台上看其他队比赛。小组赛昨天已经结束了,选出了六支球队进入决赛。刘伟鸿要仔细研究一下其他强队的战术。
唐秋叶居然还是坐在刘伟鸿身边。
这女人请了假,下定决心要看完全部比赛,看到刘伟鸿登上冠军领奖台的辉煌一刻。
对她的这份情意,刘伟鸿心里也很感动。
既然一切都重新来过了,那就改变吧!
所以刘伟鸿并没有回避什么,和身边的唐秋叶有说有笑,还不时指点一下篮球场,给她解释篮球的各种规则,分析其他队的主力队员有些什么技术特点。
唐秋叶一直笑得很开心,不过始终和刘伟鸿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这一点,让刘伟鸿特别欣赏。
唐秋叶也是个“懂规矩”的人。纵算在心里喜欢刘伟鸿,却小心翼翼地避免给他造成大麻烦。或许,爱到极致,都是这种专一为爱人考虑的表现。
“二哥!”
忽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刘伟鸿身后响起,一只手拍到了刘伟鸿的肩膀上。
刘伟鸿吃了一惊,忙即扭头去看,脸上露出十分惊诧的神情。
“小辉?你怎么来了?”
站在刘伟鸿身后的,也是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长相比较文静秀气,身材适中,正是刘伟鸿在京城纨绔圈子里的死党之一,名叫程辉。上次在别墅里与贺为强起冲突,程辉也在场。别看长得斯文,打架可也不含糊,当时一手一个啤酒瓶,做好了大干一场的准备。
但是刘伟鸿绝对没有想到,程辉竟然会出现在青峰市。
当时交通可不发达,不像后世,飞机、高铁什么的,多得不得了,从首都到青峰市,也就十来个小时的事情,甚至直飞大宁,转高速到青峰市,还要不到十个小时,时间掐得准,安排到位的话,三四个小时足矣。**年那会,可不轻松,坐火车足足二十五六个小时。
程辉咧嘴一笑,有点尴尬的样子,犹豫着说道:“二哥,说出来,你别生气……”
刘伟鸿那帮发小,在二十来岁的时候,都比较怕他。刘伟鸿在首都纨绔圈子里的威名,是打出来的。后来老刘家失势,大家年纪也大了几岁,见的世面多了,自然也就不再有这种畏惧心理。
刘伟鸿心里一沉,摆了摆手,说道:“走,一边去说话。这里人多。”
程辉忽然出现在青峰市,本来就很不正常,再是这么个神情,明显有些事情不对头了。刘伟鸿不想让农校的同事们听到一些不该听到的东西。
“小老师……”
见刘伟鸿要走,唐秋叶急了,站起来叫道。
“我有事,朋友来了。晚点跟你说。”
刘伟鸿扭头吩咐了一句,就急急和程辉走到一边去了。
“二哥,对不起啊,不是我想来烦你,是我家老头子吩咐的,叫我给人带个路。”
程辉搔了搔头,讪讪地说道。
“给什么人带路?”
刘伟鸿警惕起来。
“呶……”
程辉朝另一个方向扬了扬下巴。
刘伟鸿顺着这个方向看过去,就见到了两名三四十岁的中年男子,都穿着西装,衣冠楚楚,气度沉稳,一看就知道来头非小。见刘伟鸿望过来,这两名男子便露出笑容,其中一个还举起手给刘伟鸿打了个招呼。
“谁啊?”
刘伟鸿蹙眉问道。
程辉很诚恳地说道:“我也不认识。我家老头子吩咐,让我跟他俩来青峰一趟,专程找你。而且声明这事不能惊动地方上的同志,就说是朋友之间见个面聊天说话。”
程辉不像是作伪。
刘伟鸿的双眉皱得更紧了。
程辉所言的“老头子”,其实并不老,就是程辉的父亲程九凌,不过四十几岁年纪,和刘成家年龄相当。但程九凌却是在最高首长办公室工作的,这个身份非同小可。
程家老爷子,是最高首长的老部下,在大革命中被迫害致死。最高首长念旧,对程家的后人特别关照。所以程家老爷子虽然不在世了,老程家在京师也算是豪门。
程九凌专程吩咐程辉带着两个陌生人远赴青峰市来找他,还不让地方上的同志知道,搞得神神秘秘的,事情必非寻常。
无疑,他们是冲着那篇文章来的。
不公开身份,是有所顾忌。
当然不是顾忌刘伟鸿,而是顾忌刘老爷子。
就算是最高首长,对刘老爷子也是尊重的。他们是老战友。
这两个人多半是来了解真实情况的,但是不是奉了最高首长的指令,那就难说了。京城的政治圈子,历来十分复杂。
刘伟鸿尚未考虑得十分停当,那两名中年男子已经走了过来。脸上始终带着和气的微笑,丝毫也看不出来他们身负特殊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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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惊涛骇浪(四)
两名男子对刘伟鸿很客气,主动向他伸出手,做了自我介绍。
为首的那人,自称李开怀,年纪略轻的男子叫张轶群,并且毫不避讳,说是程辉的老子程九凌的同事,一个办公室工作的。
他们相信以刘伟鸿与程辉的关系,必定知道程九凌是在哪个办公室上班的。京城这般纨绔,胡闹起来比街头混混还要过分,但有一点是街头混混永远都比不上的。那就是对于各自家庭的事情,门清!
而一些街头混混,也许一起玩了十几年,到老也不知道兄弟们家里是个什么状况。
没必要去关心,都是普通家庭。
纨绔不一样,首先就得有一个显赫的家庭,这是成为纨绔的基础。
刘伟鸿明白,在这一点上,李开怀和张轶群不会撒谎,也不敢撒谎。他们能让程辉带路,前来青峰市找他,就已经说明了很多的问题。
那会,可没人敢冒充最高首长办公室的工作人员。
刘伟鸿很礼貌地和他们握手,并未露出丝毫的惊慌之色,表现出世家子良好的气度。
李开怀没有急着开口说明来意,抬腕看了看手表,说道:“刘伟鸿同志,刚好到了饭点,一起去吃个饭吧。吃完饭,如果你方便的话,我们一起聊聊?”
说话的语气很客气,完全是平等的和刘伟鸿商量。
这也是必须的。
他们是最高首长办公室的工作人员没错,但刘伟鸿是刘老爷子的嫡孙!
刘伟鸿微笑点头,说道:“好啊,我和小辉也有段时间没见面了,正想一起好好说说话。两位远来是客,该当我做东,请吧!”
李开怀和张轶群对视一眼,都点了点头。
从对方的目光之中,他们均读到了一丝讶异。
实话说,他们这一回来青峰市,确实是奉命行事。但如何与刘伟鸿接触,却很费思量。他们职位不是很高,不过在最高首长办公室工作,对政治的敏感性是很高的,对全国政局尤其是高层政局的了解,远不是同级干部能够比拟的。刘老爷子在党内的身份地位和威望,以及老爷子是个什么样的政治立场,他们一清二楚。
既然这一回,老刘家的嫡孙唱了这么一出,要他们不将此事与刘老爷子联系起来,几乎绝无可能。
来之前,他们仔细商讨了一下,又请教了程九凌,最终定下来这么一个策略。
此事绝对不能大张旗鼓地调查,必须很小心地和刘伟鸿接触,不能引起他的强烈反弹。对于这位四九城里有名的“纨绔”,李开怀和张轶群均抱着深深的戒备之意。这种叛逆性格的年轻人,一般都是吃软不吃硬的,要是给他摆开公事公办的架势,没准他理都不理。
又不能给他来硬的。
他连刘老爷子都敢忤逆,难道还会怕强权机关的工作人员?
而且也没有强制他的理由。
难道在《号角》上发表了一篇文章,就要把人抓起来?如果这样,先得把《号角》的编辑人员抓起来才合道理。
带了程辉过来,就有了缓冲的余地。
万一事有不谐,程辉能从中做做工作,不至于搞得太尴尬。
但刘伟鸿表现出来的镇定,却大大出乎他们的意料。原本以为,这就是个被人“指使”的纨绔,少不更事。
至于老刘家的长辈为什么要指使刘伟鸿出马,也很好理解。刘伟鸿年轻,身份殊不足道。事情如果一直按照老刘家的预料在发展,那就最好。万一出了偏差,超出了掌控的范围,也可以全部推在刘伟鸿头上。反正他就是个“纨绔”,也没打算在体制内发展。
“牺牲”这么一个无足轻重的小字辈,对于老刘家来说,不当大事。只要老刘家不倒,风头一过,自然会给刘伟鸿一些补偿。
也不怪他们这么想,整个京城高层,就没有一个人相信,那篇文章是刘伟鸿自己写的,更不会相信如此大动作,全都是刘伟鸿一个人鼓捣出来的。
刘伟鸿领着他们向体育场外走去,时光倒流之前,他在青峰市生活了很多年,对青峰市的布局还是很熟悉的,知道哪里的饭店厨师手艺比较好。
“小辉,上班了?”
刘伟鸿一边领路,一边和程辉聊天。
程辉笑着点头:“是啊,前几天报的到,现在还是实习。”
程辉的年纪,和刘伟鸿大致相当,小些月份。在首都一所著名大学上学,今年七月份才能正式毕业,不过大四的下学期,基本就是实习了。刘伟鸿知道他在中央办公厅上班。上辈子,在他们这一群“发小”之中,程辉是个人物,职务虽然不是最高,权力很大。
老程家一直受到最高首长一脉的余荫庇佑,在中办系统内,颇有权势,四九城里玩得转。不然的话,程辉一个尚未正式毕业的大学生,能分配到中办去实习?
这也是程九凌会派儿子和李开怀张轶群一起来青峰市的原因。
程辉有了这个实习人员的身份,出差就是名正言顺的了,否则还真不好安排。
“二哥,你那篇文章……”
程辉左右看了一眼,李开怀和张轶群似乎并未十分的注意他们,便压低声音说道,似乎是想要给刘伟鸿提个醒。
刘伟鸿随即伸手止住了他,淡然说道:“小辉,你现在上班了,身份不一样了,该说的说,不该说的就不能说。这是纪律,别随意违反。”
程辉一怔,脸上露出佩服的神情,点了点头。
二哥就是不一样,不但打架“猛”,见识也高人一等,难怪能写出那样厉害的文章。在当时,他们那一批小字辈的几个人,对刘伟鸿是十分佩服的。
李开怀与张轶群又对视了一眼。
看上去他们并未十分注意刘伟鸿与程辉,事实上时时刻刻都在关注他们的一举一动。刘伟鸿表现出来的沉稳镇定,当真大大出乎他们的意料。
青峰市是青峰地区机关驻在地,不过和当时所有的内地小城一样,规模不大。整个城区只有几条像样的街道。计程车这样的交通工具,当时还没有。真正的出租车是两轮摩托车和后三轮摩托车。
刘伟鸿径直将三位首都来的客人领到了“五香饭店”,笑着介绍道:“李叔、张叔,这是一家个体饭店,在青峰市算得比较有名气的,尤其是五香牛肉,做得很地道,是青峰市的特产。几位远道而来,尝尝地道的本地风味吧?”
李开怀和张轶群都有三十几将近四十岁的样子,比刘成家小不了几岁,刘伟鸿便给了尊称。
“好,好,就是要尝尝本地风味。”
李开怀笑眯眯的,连连点头。
说是饭口,其实还只有十一点多,客人不多。刘伟鸿要了个包厢。
包厢里只有风扇,空调是肯定没有的。就算地委书记办公室,那会也没有空调。好在只是阳历五月初,天气还不热,有风扇就已经足够了。
因为参加篮球赛,刘伟鸿这几天一直都穿着球服,尽管今天轮空,也一样穿着球服。原本打算下午组织一场训练赛的。除了他,李开怀张轶群和程辉都是衣冠楚楚,连程辉都一身合体的灰西装。这样的装扮,在当时的青峰市还是很引人注目的。
饭店的老板认定这几位客人来头不小,亲自进来包厢,向大家问好,手里拿着菜谱,充当点菜员。
刘伟鸿微笑说道:“李叔、张叔,你们远来是客,你们点吧。”
李开怀连忙摆了摆手,说道:“正因为远来是客,所以我们都不知道本地的风味特色,还是你点吧。”
“也好。”
刘伟鸿也不再客气。
“老板,五香牛肉来一份,其他的,你看着配菜,都要最地道的本地风味……嗯,配四个热菜,两个凉菜,一个汤就可以了。记住,不能太辣,我的朋友都是北方来的,不大能吃辣。”
老板一迭声地答应。
李开怀笑着说道:“伟鸿啊,想不到你这么细心。我还好,以前在隔壁的益东省工作过一段时间,能吃得辣,老张和小程就差点了。”
一开始的时候,他叫得很正规,“刘伟鸿同志”。如今刘伟鸿开口李叔闭口张叔,他们自然也不能再板着了。人家一个小字辈都有这种气度,两位高级干部可不能叫刘伟鸿比了下去。而且,他们此番前来,就是了解最真实的情况,与刘伟鸿将关系搞好了,拉近一些,十分有助于他们完成任务。
“重油重盐重辣,是楚南菜的特色,吃起来酣畅淋漓,满头大汗,很过瘾。”
刘伟鸿笑着说道。
“是啊,主席就曾经说过,吃得了辣椒的人,革命立场才坚定嘛。”
李开怀开起了玩笑。
张轶群也笑了起来:“老李,你这个话我可不苟同啊,这么说,我和小程的革命立场就不坚定了?”
包厢里响起一阵笑声,气氛活跃了不少。
刘伟鸿笑道:“楚南菜太辣,也未必见得全是好处。有时候,辣味太重反倒把菜肴的本来味道遮掩住了,不是那么鲜。就好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吃茄子没有茄子的味道了。北方菜系在保持菜肴的原色原味上,做得比楚南菜好。”
“对,是这个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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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惊涛骇浪(五)
饭店的老板知道来了贵客,让厨师打叠精神,做的几个菜色香味俱全,辣椒的份量也把握得恰到好处。一顿饭吃得大家都很满意。
尤其是五香牛肉,李开怀和张轶群吃得赞不绝口,说是要带点回去,给家里人尝尝。刘伟鸿就吩咐老板弄了三大碗,以塑料袋密封起来,每人一碗,算是礼物。
临了,刘伟鸿主动会的账。
李开怀要争着会账,说是不好意思,怎么能叫刘伟鸿掏腰包?他们回去可以报销的。
刘伟鸿笑着说道:“不要紧,就是十几二十块钱的事情。两位领导大老远的过来,怎么也该让我尽尽地主之谊。等我回了首都,两位再请我吧。”
李开怀和张轶群便连声说好。
张轶群脸上略有尴尬之色。
刘伟鸿看在眼里,就知道张轶群比李开怀面嫩。他们大约觉得,刘伟鸿这一回算是犯了严重的政治错误,虽然有老刘家的大牌子罩着,大事是不会有的。但刘伟鸿背了这么个名声,等他回到首都,张轶群自问,绝不会再和刘伟鸿有什么交集的。
彼此的身份都太敏感了。
自始至终,程辉都不怎么说话。别看他年轻,自幼受家庭熏陶,等级观念是很严格的,知道在中央机关工作,论资排辈的风气很严重。既然有李开怀张轶群在,就轮不到他说话。
吃完饭,李开怀沉吟了一下,说道:“伟鸿,你中午有时间吗?如果方便,一起去宾馆坐坐,有些事情,我们交流一下情况?”
刘伟鸿笑着点头。
于是一行四人离开饭店,去了青峰宾馆。
这个宾馆以前就是青峰地委招待所,前两年才改名为宾馆的,算是紧跟时代潮流。青峰地区的经济发展固然缓慢一点,改革开放的春风,还是吹了进来,人民的观念逐渐在转变之中。
李开怀三人此番前来青峰地区,低调异常,并没有泄露自己的真实身份,用的是首都某个企业单位的介绍信和工作证,住的也是普通的单间,不是青峰宾馆的高干房。
说起来,青峰宾馆是当时整个青峰地区档次最高的宾馆了,条件也是有限得很,还不如后世小县城一个普通的招待所。
但八十年代末期,全国绝大部分内陆城市的服务行业,都是这么个水平,也挑剔不了。
“小程啊,你辛苦了,先去休息吧。”
一来到李开怀的房间,李开怀便即吩咐程辉道。
程辉此番过来,就是个“灭火器”的身份,现在刘伟鸿态度这么好,料必这个灭火器是用不上了,李开怀便将他支使开了。虽然是老程家的子弟,正式身份毕竟只是实习生,有些事情,还是没有资格参与的。
程辉一离开,张轶群便亲自为刘伟鸿沏了茶水,然后坐在床上,在膝盖上摊开了笔记本,做好了记录的准备。青峰宾馆的条件太简陋,书桌还是有的,不过两人并未拉开“讯问”的架势,免得气氛搞僵了,刘伟鸿犯起浑来,不好收场。
李开怀缓缓从公事包里拿出两本杂志,一看就知道是《号角》。
五月一日出刊的那期杂志,刘伟鸿昨天收到了,如他所料,《旗帜鲜明地反对资产阶级自由化思想》(下)也已经在《号角》上刊登出来。
老贺家还是很“配合”的。
“刘伟鸿同志,我和张轶群同志这次过来,是想就一些问题,找你了解一下真实的情况,请你配合我们的工作。”
李开怀坐直了身子,比较严肃地说道。
既然谈到了公事,自然要换一个样子了,太客气了肯定不行。
“我明白。”
刘伟鸿平静地点了点头。
“这是我们的工作证。”
李开怀按照标准的程序,和张轶群一起,向刘伟鸿出示了各自的工作证。
李开怀的工作证显示,他的正式身份是中央办公厅某局的副局长;而张轶群则是在中组部某局工作。无疑,这都是挂名,他们的真实工作,是在最高首长办公室。
这也很正常。
刘老爷子身边的工作人员,除了卫士隶属于中央警卫局,其他人也都有类似的身份。
“李局好,张局好。”
刘伟鸿礼貌地和两人再次打了招呼。
“伟鸿同志,实话说,你的表现让我们有点吃惊。”
李开怀脸上浮现出一种笑容,语调也不是那么严肃了。
刘伟鸿笑道:“两位来之前,肯定也了解过我的一些情况……呵呵,刘伟鸿就是一个喜欢胡闹的小年轻,性格很叛逆,是吧?”
李开怀哈哈一笑,说道:“看来传言不可信。实事求是地说,你比大多数同龄人都要成熟稳重,也非常礼貌,有教养,不愧是刘老的孙子,果然是家教渊源。难怪文章也写得这么精彩了。”
这句话,就有些意思了。
李开怀嘴里说着奉承的话,但内里的意思,却绝不简单,尤其是最后加上的那一句,明显带有“诱导”之意在内。
他和张轶群都是最高首长身边的工作人员这不假,但这不代表着,他们的政治理念就是完全一致的。李开怀做梦也没有想到,他此刻面对的,并非是一个真正的二十岁青年,这个年轻的躯体内,包裹着一个饱经沧桑的灵魂。
这个李开怀,在刘伟鸿的记忆之中,后来成为了一个大人物,官居政治局委员。而他的政治立场,就与老贺家比较靠近,甚至被传是老贺家的中坚干将。老贺家在即将到来的政治风暴之中,站队正确,获得了巨大的回报,后来更是成长为共和国一等一的豪门大族,自成体系,成为共和国高层政坛一股举足轻重的力量。
老贺家与老刘家不对路,刘伟鸿是知道的。
这位李开怀,固然不敢故意弯曲事实,向最高首长汇报他们和刘伟鸿的谈话内容,但在谈话的过程中,故意引诱刘伟鸿说一些“不当”的言辞,却是完全可以的。只要是刘伟鸿说的,他都能如实向最高首长汇报,不用担任何风险。
在现阶段来说,老贺家无疑是非常愿意看到老刘家与月华同志“闹翻”的。而现在,大家都认为,月华同志是最高首长认定的接班人。
只要老刘家与月华同志彻底决裂,在最高首长那里,肯定也不会留下什么好印象。
“李局过奖了,尊重长辈是我国的优良传统。”
刘伟鸿不动声色。
李开怀点点头,装出很坦诚的样子说道:“伟鸿同志,说说你写的这篇文章吧……这篇文章是你独立完成的吗?有没有查阅过什么资料或者请教过什么人指点?”
李开怀说着,打开了两本《号角》杂志,轻轻递到了刘伟鸿面前。
刘伟鸿接过来,但没看。昨天他就已经仔细看过了。
“这文章是我写的。怎么,李局,这篇文章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还是我说错什么话了?”
刘伟鸿有些奇怪地反问道。
李开怀不防刘伟鸿会这样反问。在他想来,自己正式向刘伟鸿亮明了身份,必定能给刘伟鸿造成很大的心理压力。再是老刘家的嫡孙,上下尊卑观念还是有的。如此一来,李开怀就能掌握谈话的主动权。谁知第一句话,刘伟鸿就开始反客为主了。
“啊,没有没有,单纯就文章来说,文字功底很深厚,理论基础也很扎实……伟鸿同志,听说你在楚南农业大学学的动物科学?”
李开怀沉吟稍顷,说道。
“是的,我的专业就是动物科学。”
“这个可真是难得,一个学动物科学的农大学生,写出了这样扎实的纯理论文章,就算是政研室那些笔杆子,恐怕还写不出这样的水平。果然是家教渊源。成胜部长以前就是中组部有名的笔杆子……”
李开怀看似无意,却千方百计想要将话题引到刘成胜身上去。
刘伟鸿就笑了,说道:“是啊,大伯的理论性文章,确实是写得很精彩的,我拜读过他的许多文章,从中学到了不少的东西。”
一抹惊喜的笑意在李开怀脸上一闪即逝。
虽然刘伟鸿没有直接承认这篇文章是刘成胜属意的,有了这句话,也很不错了。
张轶群忽然说道:“伟鸿同志,这么说,这篇文章你在投稿前,曾经给成胜部长看过?”
李开怀顿时扭过头,很严厉地瞪了张轶群一眼,似乎在责怪他不懂规矩。刘伟鸿再年轻,这么明显的“诱供”,他能看不出来?
只这一句话,刘伟鸿便断定,张轶群心里是向着老刘家的。难怪同为最高首长办公室的工作人员,李开怀后来官运亨通,张轶群却默默无闻。看来张轶群必定在几年后也受到了老刘家没落的牵连,一起沉下去了。
刘伟鸿微微一笑,并不直接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说道:“纯理论性的文章,我还要多向我大伯学习。”
不能直接承认,但更不能否认。
刘伟鸿的目的,就是要让大家都猜测,这篇文章是刘成胜属意的,是老刘家的“集体决定”。
李开怀脸上的笑容更明显了,张轶群却板着脸,神情很是不悦。
到底谁会笑到最后,现在可还难说。
望着李开怀那张笑脸,刘伟鸿在心里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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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惊涛骇浪(六)
“那些人是干什么的?”
刘伟鸿回到体育场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多,不料唐秋叶还站在体育场那等他,一见他过来,便即迎上前来,关心地问道。
刘伟鸿心中很是感动,摇了摇头,说道:“是朋友,首都来的。”
“朋友?我看不像,他们好像不怀好意……”
唐秋叶立即连连摇头,不相信刘伟鸿的话。
刘伟鸿吃了一惊,脱口而出道:“你怎么知道的?”
“看得出来啊,朋友不是这样的。”
唐秋叶笃定地说道。
都说女人的直觉很厉害,刘伟鸿今天算是领教了。唐秋叶尽管不懂政治,却能凭直觉感到李开怀他们对他不怀好意。
“没事,不要紧的。”
刘伟鸿再次摇了摇头,淡然说道,似乎不想多谈论这个话题。
“你一直在这里啊?”
“是啊,我等你嘛……”
唐秋叶说道,似乎一切均是理所当然的。
刘伟鸿忽然想起上辈子,他正儿八经交的第一个女朋友,就是因为某次约会,他迟到了十几分钟,从此不再理他,一拍两散。
两相对照,刘伟鸿不由好一阵感慨,见唐秋叶刘海上沾了点泥土,便自然而然地伸手给她拿掉了,微笑着说道:“你明天还是回去上班吧,球赛还要两天呢,请假太久了不好。”
“不,我都已经请好假了,我一定要看你得冠军!”
唐秋叶立即坚定地说道。
刘伟鸿就笑了,说道:“傻丫头,万一没有得冠军呢,怎么办?”
“你……你叫我什么?”
唐秋叶顿时瞪大了眼睛,像是绝不相信似的望着刘伟鸿。
“傻丫头啊……”
刘伟鸿话一出口也知道不大对,尽管已经重生回来一个多月了,自己的心态,似乎依旧停留在时光倒流之前,那时节,刘伟鸿已经四十几岁,面对唐秋叶这样二十岁出头的女孩子,叫声“傻丫头”十分正常。
“你才是傻小子!”
唐秋叶鼓起了嘴巴,心里头却像喝了蜜一样的甜,两只大眼睛水汪汪的,一瞥一瞥,灵动异常,脸上不自禁的泛起红晕,露出了小女儿的娇羞之态。
刘伟鸿哈哈一笑,将自己的失态掩饰了过去。
大庭广众之下,他还真担心唐秋叶做出什么出格的动作来。眼下可是非常时期,不知道远在万里之外的首都城里,是如何的风云变幻,又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在暗中盯着自己的一举一动。有些麻烦,现在是绝对不能惹的。
唐秋叶是有夫之妇。
尽管她老公是个傻子,只有几岁的智商。但大家都认可,他们是两口子。
“那好吧,你留下来,要是万一没拿到冠军,你也好安慰我一下。”
“不会的不会的,你一定得冠军的,没人是你的对手!”
唐秋叶便露出极度崇拜的神情。
刘伟鸿心里又是一荡。可能唐秋叶自己都不知道,女人这种极度崇拜的目光,对男人的杀伤力是何等巨大。女人的崇拜可以激起男人的万丈雄心,而女人的颤抖则会激起男人的无边兽性。
下午,刘伟鸿照常组织了队里的训练赛。
京城已经乱成一团了,他知道无论自己怎么说,这笔账最终会记在老刘家头上,具体就是记在他大伯刘成胜的头上。事情已经做了,后续如何发展,不是他能掌控的,索性就不去多想。
现在要做的,只是静静地等待。
等待他记忆中那一场巨大的**如期爆发。
农业学校篮球队不出意料的杀入了决赛,在决赛中遇到的还是工贸学校队。为了这个,朱校长专程召集了篮球队员开会。
“这个冠军一定要拿到!”
朱校长咬着牙齿,“恶狠狠”地说道。
他已经得到了确切的消息,地区教委主任的乌纱帽,见落在工贸学校李校长的头上。等篮球赛一结束,地委就要宣布任命了。
朱建国气得要命。
要说朱建国对这个教委主任的位置不动心,那绝对是假的。哪怕到教委做个副主任,只要有职有权,也比这破农业学校的校长强多了。如今社会活了,大伙的心思也活了,农业学校待遇不怎的,关键是地理位置太偏,一部分年轻教师就动开了心思,只想往外走。朱建国这两年一直都在不断地给大伙做工作,挽留他们留下来。
老李那头,是晚晚送礼的人不断,到了他这里,却是天天给人做工作。
同是校长,差别怎么如此之大?
如今老李这小子,竟然又跑到了他前头,正儿八经是个官身了。
原本这事,朱建国是找过陆大勇的。陆大勇跟他是同学,关系很不错。教委是行署直管的,教委主任这顶乌纱帽戴在谁的头上,陆大勇说了算。陆大勇也答应了半句话。尽管讲得不是那么肯定,却也没有推三阻四。
朱建国相信陆大勇不会敷衍他。
但最终的结果,却是老李上去,他被刷掉了。
简直岂有此理!
根据小道消息,老李走的是地委书记的门路。
这就没办法了,青峰地委现任的蔡书记,那不是一般的地委书记可以比拟的,乃是青峰地区的土霸王。在青峰地委担任主要领导的时间,超过了十年。老蔡做地委书记的时候,陆大勇还是下面一个县的县委书记呢,这些年,在蔡书记的关照下,步步高升,做到了行署专员。所以,陆大勇和蔡书记的关系,不是搭档,而是上下级。蔡书记表了态,陆大勇绝不敢违拗。
朱建国生气的同时,也有些奇怪,这个老李,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的,怎么关键时刻这么来得,一下子就搭上了蔡书记的线。
不管怎么样,这个事情已经定下来,不可更改了。
朱建国一口恶气没处出,只能出在篮球场上了。
“给我下狠劲搞那帮小子。只要这回搞赢了,大伙都是我农业学校的功臣,我请客,青峰宾馆搞一顿好的,奖金也全部归你们,学校不拿一分!”
朱校长叉着腰,开始做战前动员。
此言一出,队员们都嗷嗷叫!
冠军的奖金有一千块呢,篮球队十来个人,平均摊下来,差不多每人能得一百块,相当于一个多月的工资了,还能在青峰宾馆狠撮一顿,何等美事!
眼见得这帮臭小子一个个劲头百倍,朱校长话锋一转,“威胁”道:“不过你们也给我记住了,要是拿了个第二名,奖金全部充公,一分都别想到手!刘伟鸿,你那个教研组长,也不用指望了!”
朱建国知道夺冠的关键,在刘伟鸿身上,特意给他加了一记警钟。
刘伟鸿微微一笑,说道:“校长放心,我们一定全力以赴!”
“不是全力以赴,是一定要赢。要是赢不了,我会气死的!”
朱校长哼哼着说道。
刘伟鸿往篮球场另一边乜了一眼,工贸学校队的李校长也在做战前动员,不过看上去,工贸学校队的队员们,好像不是那么起劲,有点焉头巴脑的。
刘伟鸿心中不由有些奇怪。
不知道李校长说了些什么话,让队员们如此泄气!
这可是兵家大忌。
但不管怎么说,这是个好事,对手士气不振,岂非正是他们的机会?不过,也有可能是李校长故布疑阵,想要忽悠农校队。
比赛正式开始,两边的啦啦队都整齐地呼喊起来。
今天正好是星期天,两个学校都组织了阵容庞大的啦啦队,各有上百人之多。分管教科文卫的副专员也到了,坐在看台的正中位置。
唐秋叶依旧拿着毛巾和茶水,和板凳队员们坐在一起,眼睛只盯在刘伟鸿身上,脸颊涨得通红,兴奋无比。
比赛一开始,农校队就打得十分顺畅,就像前不久在农校举行的那场比赛一样,一面倒。一上来,农校就连进了几个球,将比分拉开一大截。
刘伟鸿一直高度戒备,不知道对方到底埋伏了何种后手。甚至比赛之前,还有一种传言,说工贸学校队预备了一个身高体胖的大个子,打算在关键时刻派上用场,不惜严重犯规,直接将刘伟鸿撞倒,让他和朱校长一样,直接退出比赛。
只要刘伟鸿一倒下,农校队必定军心大乱,便不足为虑了。
虽然只是传言,也不可不防。
因为刘伟鸿确实在工贸学校队的替补队员之中,看到了那个身高体胖的大个子,那身板,估计至少比刘伟鸿重二三十斤,要是全力冲撞过来,刘伟鸿还真的不一定吃得消。
不过那个胖大队员,却一直不曾上场。
比赛结果毫无悬念,农校队以十几分的优势夺冠,刘伟鸿一人独得三十二分。
比赛结束之后,李校长笑眯眯地上前,与朱校长握手,祝贺农校队夺冠,没有丝毫的不悦之处。朱校长一时之间,有点莫名其妙。
望着李校长的笑脸,刘伟鸿忽然明白了。李校长这是知道自己就要做教委主任,特意给了朱建国一个面子,省得朱建国心中憋得太狠,总是不服。再说,领导就要有领导的风度,老是在这些小事上和下属计较,那就没意思了。
果然深得上位者的真谛。
刘伟鸿深感佩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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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惊涛骇浪(七)
篮球比赛结束,举行了隆重的现场颁奖仪式。副专员亲自给获得冠军的农校队颁发了奖杯、奖状和一个大大的红包。搁在几年前,这样的友谊赛只发奖状或者锦旗,不会有现金奖励的。荣誉主要是精神层面的,一沾上钱就俗了。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嘛,全民下海,全民经商,中央都在大力提倡发展经济,堂堂地区的篮球冠军,不奖点钱,怎么也说不过去。以后大家都没干劲了。
“小伙子,球打得不错,都有点专业运动员的架势了,不错不错,继续努力!”
副专员似乎对刘伟鸿也很感兴趣,握着他的手,笑呵呵地夸奖了几句。
朱校长便在旁边介绍了一下刘伟鸿的基本情况,颇有赞誉之词。不管怎么说,刘伟鸿着实给他挣了面子,在领导面前美言一番,留下个好印象,也是该的。
颁奖过后,朱校长安排啦啦队员们先回去,自己带着篮球队员们,直赴青峰宾馆。朱建国是个说话算数的人,答应了话,决不食言。
其实在刘伟鸿看来,青峰宾馆只是名气大,真要说好吃,还不如五香饭店。不过朱校长兴致勃勃,刘伟鸿自也不会去扫他的兴。重生回到二十二岁,刘伟鸿发现自己的胃口也变了,变得和从前一样的好。无论吃什么,都津津有味。不像四十几岁的时候,吃什么都没有胃口。
这具年轻的躯体,需要大量的营养补充。
朱校长虽然许诺请客,出手也并不大方,十几个人围着一张大桌子,点了十来个菜,不算很贵。
“对不起啊,各位,学校经费紧张,不能敞开了吃,将就一下吧。”朱校长也觉得有点对不住人,红着脸解释了一句,又感叹地说道:“咱们农校穷啊,不能跟人家好单位比!”
“校长,这就很好了……”
大家便都开口“安慰”。
“校长,你向上面争取点经费嘛……你看人家工贸学校,就在城区,每天吃香的喝辣的,凭什么我们就窝在山旮旯里头,吃糠咽菜?”
也有人不服气,说怪话。
“别提他们,气死人!”
朱校长似乎很不愿意提到工贸学校这个话题,大手一挥,厌恶地说道。
到底是工贸学校待遇好气死人,还是李校长即将出任教委主任气死人,那就不好说了,或许二者兼而有之。
关于朱校长和李校长竞争教委主任之事,农校的多数教职员工都听说过了。当然,小道消息大家也基本都清楚。便都很识趣,果然不再提起这茬。
虽然菜肴不是十分丰盛,这顿饭还是吃得比较满意,关键是得了冠军,心情好,饭桌上气氛就好。朱校长当场将那笔奖金分了,队员们顿时欢呼起来。
一共十二个队员,朱校长的意思,是分作十三份,刘伟鸿作为队长和组织者,得双份。其他队员也没有意见。农校能够夺冠,刘伟鸿占了一多半的功劳,多分一份完全应该。刘伟鸿自己,坚决拒绝了,不过也没有将这份钱再均摊,而是奉给了朱校长。
朱校长可是农校篮球队的领队,也算是篮球队的一员。
“伟鸿啊,心意我领了。这个可都是你们流血流汗挣来的,我什么都没干,怎能分奖金呢?”
朱校长哈哈一笑,推了开去。
刘伟鸿笑道:“校长,你是领队,没有你的全力支持,我们再也能耐,也拿不到这个冠军。领导的作用是不可忽视的,你要是不收这笔奖金,我们大伙心里也不安啊!”
“哈哈,伟鸿,你越来越油滑了啊。去年刚分到我们学校的时候,就跟个小姑娘似的,腼腆得很,一年不到,变得这样油嘴滑舌了?”
朱校长半开玩笑地说道。
“校长,人都是会变的嘛。你要是不收,咱们大伙拿得也不踏实,怕你秋后算账啊,是不是?”
刘伟鸿似乎兴致很高,索性调侃起朱校长来。
朱校长哈哈大笑,说道:“好,既然这样,那我收下……服务员,再加几个菜……到时,多出来的,就用这笔奖金会账……”
餐桌上又是一片欢声笑语。
吃完饭,一行人兴高采烈地走出青峰宾馆。为了今天的比赛,朱校长特意租了两台中巴车接送队员和啦啦队,一台中巴车就在宾馆等着。
朱建国这个正县团级的校长,也只能坐一台二手的军用吉普车。
刚走出青峰宾馆的餐厅,刘伟鸿的笑容忽然僵在了脸上。
一名腰身笔挺的三十余岁男子,快步走了过来,和他打了个招呼:“伟鸿,你好!”
这名男子,刘伟鸿却是认识的,乃是老爷子的副卫士长谢光荣。见到谢光荣,刘伟鸿的第一反应就是,莫非老爷子到青峰市了?
自然,这个推论随即被他自己否了。
绝无可能。
老爷子何等身份,岂能偷偷摸摸到基层来!
就算是大伯,似乎也没有可能。
中组部副部长,那也是非同小可的。
朱校长已经有了几分酒意,瞥了一眼谢光荣,笑着问道:“伟鸿,来了朋友?”
刘伟鸿很快回过神来,微笑答道:“是啊,校长,我老家的一个朋友,到这里来出差的吧。谢哥,是不是出差?”
谢光荣点了点头,脸上不见丝毫笑意。
他自来就是这么个性子,不苟言笑。
所有人,包括朱校长在内,心里都觉得有点怪怪的,似乎这个首都来客身上,带着一股十分特殊的气息,令人情不自禁的有些畏惧。
“校长,要不,你们先回吧,我和朋友说说话。”
朱校长再次打量了一下谢光荣,点了点头,走了。
自始至终,谢光荣不曾拿正眼瞧过朱校长和其他人一眼,只是看着刘伟鸿,似乎生怕一不小心,刘伟鸿就会溜掉了。
“谢哥,是不是我大哥来了?”
待朱校长他们离去之后,刘伟鸿淡然问道。
通常老爷子的副卫士长是不会轻易离开老爷子身边的。刘成胜若是下地方公干,自有保卫人员和秘书人员随行,也不会动用老爷子的贴身卫士。那就只有可能是刘伟东到了。刘伟东本身只是一个副处级干部,和谢光荣职务相当,是没有资格配卫士的。不过作为老刘家明定的“接班人”,老爷子和大伯对刘伟东的安全均格外关注,刘伟东来青峰地区,派谢光荣陪同,很是合理。
“是的,刘处长在三零二号房间等你,请跟我来吧。”
谢光荣语调平淡,没有丝毫的情绪波动。
老爷子的卫士长和副卫士长,都是和老刘家大有渊源的。谢光荣的父亲,就曾是老爷子最忠心耿耿的老部下,随着老爷子南征北战多年。老爷子也从未将谢光荣当做外人。
类似这种情形,四九城里并不鲜见。
很多老一辈革命元勋都喜欢用老部下的后代做卫士,第一是安全,第二也有栽培的意思。在身边带几年,如果才堪大用,就放出去外任。
所谓世家派系,就是这样逐渐形成的。
刘伟鸿轻轻摇了摇头,随着谢光荣向宾馆主楼走去,嘴角浮起一丝淡淡的笑容。
刘伟东、贺竞强均被誉为最杰出的红三代子弟,但两人的性格完全不同。贺竞强低调务实,凡事忍让,城府甚深。刘伟东却比较高调,喜欢讲排场。就算此番前来青峰地区,是专程为了找刘伟鸿,也不自己出面,叫谢光荣“召唤”他,大哥和领导的架子,端得十足。
这一点,倒是和大伯刘成胜一脉相承。若非如此,就算后来站错了队,别人也不至于赶尽杀绝,非要把老刘家彻底整垮。
这个习惯,看来不是那么好改了。
当然了,以前的刘伟鸿,在大伙眼中,远比刘伟东还要张扬得多。
但纨绔的张扬和官员的张扬,是不能相提并论的。被认定是纨绔,别人就能容忍你的张扬,不会和你一般见识,没的自**份。官员就不一样了,官场有官场的规则。太高调太张扬的性格,会让每个同僚都感到不安,难以接受。
在刘伟鸿的记忆之中,有太多高调的官员出事了。
青峰宾馆的硬件设施很一般,但内部环境非常不错,院子里随处可见合抱粗的大树,枝繁叶茂,生机盎然,行走其中,令人胸怀大畅。
虽然是地委招待所,青峰地区最高档的宾馆,也只有一栋主楼,五层楼,离餐厅所在位置不远,步行一两分钟也就到了。
走廊上铺着厚厚的红地毯,走在上面,寂静无声。
三零二的房门是关着的。
谢光荣走到门边,敲了敲门,说道:“刘处,伟鸿到了。”
“请进!”
房间里,传来刘伟东威严的声音。
不过刘伟鸿总觉得,刘伟东有点故作威严了。一个二十六七岁的年轻官员,就算职务已经到了副处级,那种威严的气度,较之浸淫官场半辈子的中老年官员,还是有几分差距的。
就算在嫡亲的堂兄弟面前,刘伟东也不打算放下架子,不要说出门迎接,甚至连房门都不愿意事先打开来。
或许,刘伟东是想以这种方式,进一步巩固自己在老刘家的核心地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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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惊涛骇浪(八)
“大哥!”
刘伟鸿走进房间,平静地叫了一声,并没有咋见亲人的惊喜之意。
应该说,刘伟鸿很小的时候,刘伟东对他还是很友爱的。当时刘伟东的年纪也不大,尚未被世俗影响太多。加之那时正是大革命时期,老爷子受到冲击,家里的日子不大好过,一大家子人都紧密团结在一起,相互关心,相互爱护。
艰苦的日子,总是更能激发人性中美好的一面。
自从刘伟东大学毕业,步入官场之后,兄弟俩的交往就少了,感情自也日益疏远。而且,那时刘伟东已经有了“竞争意识”,希望老刘家所有的力气,都花在他一个人身上。虽然老爷子威望卓著,老刘家堪称顶级豪门,资源也毕竟不是无限的。在基层刚起步的时候,还没什么,足够分配。但刘伟东志不在此,他满怀雄心壮志,力争在政坛大放异彩。那么,有限的资源,就要集中使用,多一个人来分,都会造成很大的影响。
“幸好”刘伟鸿自己不争气,上了初中就开始露出叛逆的苗头,到高中之后,更是明显。几年前的“离家出走”,更是被彻底打入另册,刘伟东完全可以高枕无忧了。
不料这个刘伟鸿,却在此时忽然冒出来,把天捅了个窟窿。
“伟鸿来了……请坐吧!”
刘伟东笑着起身,习惯性地向刘伟鸿伸出右手,刘伟鸿笑了笑,和他搭了一下手。
谢光荣给刘伟鸿沏了茶水。
“伟鸿啊,篮球打得不错,我刚看了你们的比赛,很精彩,是你一个人的表演赛啊。看来你当初的努力没有白费,终于大放异彩了。”
刘伟东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只是怎么看都有点职业化,还带着高高在上的意味。
刘伟鸿微微一笑,说道:“小地方,没有什么职业球员。山中无老虎吧!”
“呵呵,你学会谦虚了。好,好啊,有进步!”
刘伟东嘴里表扬着,却不知不觉就用上了领导的口吻。撇开他们嫡亲堂兄弟的关系不论,中央机关的一个副处长相对地区农校的一名教师,确实也算得是领导了。
不过刘伟东看了篮球赛,证明他不是刚刚到,对刘伟鸿的行踪也了如指掌。这也不奇怪。虽然眼下没有移动电话,刘伟东此番前来青峰地区也是保密身份,但刘伟鸿有名有姓,有工作单位,要查到他的行踪,毫不为难。
刘伟东先看了篮球赛,不急着见面,等自己吃了饭,再叫谢光荣前来“召唤”。一念及此,刘伟鸿心里不由有些腻歪。这人不能当官啊,一当官就变了性子。
不过刘伟鸿接下来又觉得暗暗好笑,自己可不是下定决心要进入官场吗?
看来自己终有一天,也会变的,说不定变得和刘伟东一样,甚至犹有过之。大环境会改变很多东西,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
面对大哥的“表扬”,刘伟鸿笑了笑,没吭声。
也确实不好说什么。
谢光荣给刘伟鸿沏了茶水,便走了出去,带上了房门。
刘伟东的神情,随即变得严肃起来,双眉紧锁,似乎在考虑十分重大的问题。
“大哥,是不是为那篇文章来的?”
刘伟鸿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不待刘伟东开口,自己先就提起了话头。
“嗯。”
刘伟东情不自禁地点了点头,随即便意识到有些不妥。怎么能让刘伟鸿先问自己呢?谈话的主动权可不能拱手相让。刘伟东是那种极其要强的性格,加上这些年在体制内顺风顺水,早已养成了“万事我做主”的习惯。
“伟鸿,你实话跟我说,这篇文章,谁让你写的?”
刘伟东开门见山地问道,双眼直视着刘伟鸿,炯炯有神,甚至闪过一抹十分凌厉的神色。
别人都以为这是刘成胜父子指使的,或者文章压根就出自刘成胜父子之手,只是借助刘伟鸿使了个障眼法。但刘伟东明白,这绝不是老刘家的“集体决定”。不过有一点,刘成胜父子的意见和其他人是一致的,那就是刘伟鸿必定受人指使,他自己,绝对写不出这样的文章,也没有这么大的胆子。
刘伟鸿再混蛋,毕竟是老刘家走出去的人,这点政治敏感性还是有的。但此人一贯没有头脑,被人忽悠犯下大错,倒是极有可能。
刘伟鸿也蹙起眉头,有点不高兴地说道:“大哥,为什么这么问?就不能是我自己写的?”
刘伟东嘴角浮起一丝讥讽的笑容,随即隐敛,沉声说道:“伟鸿,你听着,现在我不是在跟你开玩笑。这件事情,已经演变成一个严肃的政治问题,我们刘家,被搞得十分被动。许多人以此大做文章。月华同志已经在中组部的会议上,不点名批评了我爸。老爷子对此事非常生气。所以,你必须实话实话,这个非常重要。你不要一错再错!”
“老爷子非常生气?”
刘伟鸿反问了一句,语调还是很平静。
“怎么,你不相信吗?”
刘伟东的语气益发不悦了。
刘伟鸿不说话,但脸上的神情明明白白显示了自己的“不相信”。
刘伟东心里打了一个突。
非常生气的人是有的,但不是老爷子,而是刘成胜。老爷子迄今没有对此事有过任何明确的态度,甚至都很少提到,好像这个事情压根就没发生过。这是一种十分奇特的情形。在这样的大事情上头,老爷子出乎意料的沉默了。刘伟东之所以抬出老爷子的招牌,只是为了压一压刘伟鸿。
他很清楚,无论自己还是刘成胜,在这个堂弟眼中,其实并没有太重的份量。倒不是说刘成胜不够厉害,而是刘伟鸿太叛逆。
但现在,刘伟鸿却一下子就猜到了老爷子的真实态度。
这让刘伟东有些吃惊。
刘伟鸿是怎么猜到的?
刘伟东可不相信刘伟鸿能够将老爷子的脾性摸得这样透彻。
“不管怎么样,伟鸿,你应该明白,这个问题已经很严重了,完全上升到了政治事件的程度。一个应对不当,就会出大事。对你,对我们整个家族,都是很危险的。”
刘伟东严肃地说道。
“月华同志除了上回在中组部会议上不点名批评了大伯,还有没有其他的动作?”
刘伟鸿压根就不去回答刘伟东的问题,反倒问起了月华同志的反应。
“你什么意思?”
刘伟东怫然不悦,双眉拧成了一个川字。
刘伟鸿很认真地说道:“大哥,你这次来,不是为了审问我的吧?你是想找到解决问题的方法对不对?既然如此,我们兄弟之间,就必须坦诚相见。如果总是你在审问我,想要得到你自己需要的东西,你不觉得有些一厢情愿吗?没有人指使我,写这样一篇文章,我也无须去向谁请教。”
刘伟东呆住了。
倒不是说刘伟鸿没有顶撞过他,刘伟鸿经常干这样的事情,就连刘成家他也敢顶,更不用说刘伟东了。刘伟东吃惊的是刘伟鸿这话的逻辑性如此严谨,而且咄咄逼人的气势没有丝毫的隐敛。刘伟鸿毫不客气的将自己摆在了和他这个大哥完全对等的位置。
一时之间,刘伟东产生了错觉,以为自己是在和一个老奸巨猾的政治对手打交道,而不是面对一个二十二岁都不到的堂兄弟。
“伟鸿,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我想要得到需要的东西?我要得到什么?”
刘伟东有点恼羞成怒,语调益发的严厉起来。
刘伟鸿又端起茶杯喝了两口,刚刚打完球赛,吃完饭,他确实是有点口渴了。
“李开怀他们想要从我嘴里得到老刘家指使的证据,你和大伯,刚好相反,想要得到我被其他人指使的证据,是这样吧?”
“李开怀?”刘伟东大吃一惊,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望着刘伟鸿,急急问道:“李开怀来找过你了?什么时候?”
“就在前两天!”
“糟糕!”刘伟东有些失态了,急急问道:“你怎么说的?”
“我告诉他,这篇文章是我自己写的,自己交到中宣部去的。当然,他也提到大伯,说大伯的理论水平很高,问我是不是受了大伯的影响……”
刘伟鸿很平静地说道。
刘伟东深深吸了一口气,死死地盯着刘伟鸿,声音都变了调:“你怎么回答的?”
“我说是这样,我确实拜读过大伯的很多理论文章。”
“你……”
刘伟东伸出右手,指着刘伟鸿,气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你怎么能这样说呢?你知不知道,李开怀是什么身份?”
“知道!”
刘伟鸿笑了笑。
“虽然他出示的是中组部的证件,但我知道他是最高首长办公室的工作人员,据说与老贺家的关系也挺好的。”
刘伟东双眼大瞪,完全气结!
这人,到底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
说他真糊涂,他不但知道李开怀的身份,甚至还知道李开怀与老贺家关系不一般;说他假糊涂,他却在李开怀面前承认自己受了刘成胜的影响。
“我明白了,刘伟鸿,你是在报复我们!你恨我,恨我爸,恨我们老刘家的每一个人,是不是?”
刘伟东盯着刘伟鸿,看了好一阵,才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语气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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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惊涛骇浪(九)
刘伟鸿就笑了。是那种很平常的笑容,既不表示欢愉,也绝不带半点讥讽之意,就是一个十分正常的表情,或许是一种礼貌。
“大哥,我想有件事情你一定忘记了,老刘家不是你一个人的,是我们大家的,我也姓刘。”
刘伟鸿的语气平静而坚定。
其实刘伟东的失态只是瞬间之事,他实在是气糊涂了,而且也不将刘伟鸿当做一个平等的对象,既不是平等的敌手,也不是地位相当的朋友,就是老刘家一个不争气的纨绔。所以有那么一瞬间,他撕下了自己的面具,露出了本来面目。
刘伟鸿出人意料的镇定,让刘伟东冷静下来。
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不能被刘伟鸿比了下去。
哪怕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不怕被传扬出去。这不是人多人少的问题,而是一种心理上的问题,他必须在刘伟鸿面前保持他的优越感,保持他老刘家接班人的尊严。
刘伟东没有急于说话。他知道,必须重新评估面前这位堂弟了。刘伟鸿的表现,完全出乎他的意料。如果急急忙忙说话,无论是生气还是语重心长地教育,都不一定能起到作用。
刘伟东拿起桌面上的黄熊猫来,抽出一支点上。
刘伟鸿笑了笑,也拿了一支叼在嘴上,刘伟东瞥了他一眼,没有吭声,反倒主动给他点了火,脸上还露出了一丝笑容。
刚才还剑拔弩张的气氛,立即缓和了下来。
不管怎么说,他俩是嫡亲的堂兄弟,同一个爷爷,同一个奶奶。
“伟鸿,这段时间,你不在首都,你不知道,局势已经何等的严重了……”
抽了几口烟,刘伟东缓缓说道,语气很是诚挚。至少听上去是这样。
“我知道。”
刘伟鸿淡淡地答道,抽得有滋有味。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抽过这种特供的黄熊猫了,味道就是不一样。
“你知道?还有人和你通过消息吗?”
刘伟东反问道。
刘伟鸿答道:“这个不需要有人和我通消息,只要分析一下就明白了。那篇文章,本来就比较敏感,肯定会惹得月华同志不高兴。而且,李开怀亲自到青峰地区,现在又是你来了……这些都足以说明问题!”
刘伟东瞥了他一眼,心里的诧异越来越重。如果说,上次刘伟鸿回家给老爷子祝寿,那个转变还没怎么让刘伟东放在心上,如今却不能不引起重视了。这样的话,不是谁都能脱口而出的。刘伟鸿的表现,完全像是一个老于官场的高手。
问题是,刘伟鸿这样的变化,从何而来?
不过,现在不是探讨这个问题的时候,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解决。
“是啊,你分析得没错,这个事情,月华同志确实非常生气。你可能不明白,这不仅仅是思想领域一个简单的争论,而是一种态度。越是领导同志,越是在意这个态度的问题。”
刘伟东逐渐恢复了正常的思维,又开始在语气中表露那种高高在上的意味。
“老贺家什么反应?”
刘伟鸿不动声色地问道,倒也并没有打算刻意去打击刘伟东的自信。每个人的性格都不相同,刘伟东是这种性格,强行去改变是不可取的。贺竞强的低调是一种向上的手段,刘伟东的傲气,未尝不是手段。每一种性格,都有欣赏的人,也有发展的空间。
“老贺家?”
刘伟东冷笑了一声。
“他们当然是推波助澜了。这个事情,原本就是他们一手策划的,自然是希望闹得越大越好。老贺家已经在组织人手,准备反驳你的观点。连社科院和中央政研室的几位老夫子都准备出手了。”
说这话的时候,刘伟东不断地望向刘伟鸿。
他到现在也还是认为,刘伟鸿是受了老贺家的指使。他不相信刘伟鸿真能写出这样高水平的理论文章,更不相信刘伟鸿会想到要在《号角》上发表这篇文章。
这不是一个纨绔,或者说不是一个乡下农校老师应该有的思维和行事方式。
刘伟鸿双眉一扬,问道:“这个消息确切吗?”
刘伟东“哼”了一声,想了想,还是说道:“当初贺竞强把你这篇文章在《号角》上发出来,只怕就想好了这招后手!”
“这么说,这是老贺家自己的主意,不是月华同志的意见?”
刘伟鸿丝毫也不在意刘伟东的嘲讽,紧着问了一句。
“分得清吗?谁的意见不重要,关键是月华同志是怎么想的。”
刘伟鸿就笑了,夹杂着一点点得意的神情。
这种得意刺激到刘伟东了,心里的火苗又呼呼的窜了上来。你小子把事情搞得如此糟糕,竟然还这样得意?刘伟东不大相信刘伟鸿是故意要报复老刘家,虽然他刚才这样说了,也只是气头上的话。如同刘伟鸿所言,他也姓刘,与老刘家并未结下不可解的“死仇”。但毫无疑问,刘伟鸿是被老贺家忽悠利用了,成了人家手里的一杆枪。
但是刘伟鸿又是怎样被人家利用的呢?老贺家与老刘家不对路,这个刘伟鸿也是清楚的,他怎能当真那样没脑子?
这中间,一定还有一根线,一根看不见的线!
莫非是**裳?
刘伟鸿在纨绔聚会上打了贺为强,这个事情,没多久刘伟东就知道了。他们不参加这样的聚会,但不代表着他们完全不关心这些事情。不管怎么说,这些纨绔不是一般的纨绔,都是位高权重的世家后代。纨绔之间闹些小别扭无伤大雅,但要是闹大了,也有可能影响到世家豪门之间的关系。
据说刘伟鸿与贺为强打架,就是为了**裳。
而**裳是贺竞强的未婚妻,这一点是大家都知道的。
刘成胜曾经也有过这个想法,想要与老云家结亲,把**裳娶回来给刘伟东做妻子。但刘伟东自己不愿意,他看上了另外一个世家女子。
刘成胜也不勉强。婚姻的事情勉强不来的。
**裳既然是贺竞强的未婚妻,就有了帮着老贺家的动机。而**裳与刘伟鸿自幼一起长大,青梅竹马的交情,刘伟东也很清楚。如果**裳帮着贺竞强忽悠刘伟鸿,刘伟鸿百分之百上钩!
“这么说,老贺家想要重新站队?”
刘伟鸿忽然问道。
这句话令得刘伟东浑身一震,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今天是怎么啦?
刘伟鸿总是从很高的层次看问题,而自己却陷入了“琐事”之中,完全颠倒过来了。谈话的主动权,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易手了。这个可不好,刘伟东一点都不喜欢这种情形。
“重新站队倒是不至于,但是贺太平与贺竞强也许真有这个想法,至少可以向月华同志表示一种态度……”
一时之间,扳不回谈话的主动权,刘伟东便顺着刘伟鸿的思路回答了一句。
刘伟鸿脸上又浮现起笑容,得意之色更加明显了。
“伟鸿,你实话实说,这个事情,到底是不是贺竞强在后面捣鬼?”
刘伟东径直问道,原本想要提一下**裳的,最终决定还是不要刺激刘伟鸿的好。万一刘伟鸿觉得自己上了一个女人的当,面子上挂不住,拂袖而去,事情就比较糟糕了。
刘伟鸿笑了笑,避开了这个问题,反问道:“大哥,你想要我怎么做?”
刘伟东沉吟起来,良久才说道:“这个事情还真是难办。我爸和二叔的意思,是想要你回去一趟,当面向老爷子说明白,老贺家到底是怎样陷害你的!”
刘伟鸿摇了摇头,脸上露出失望的神情,缓缓说道:“大哥,你觉得这样有用吗?”
“伟鸿,你到底什么意思?”
“没什么,就算我说了,是老贺家指使我做的,你认为有用吗?谁会相信?月华同志会相信?有些事情,影响一旦造成了,就再也难以挽回来。”
刘伟东又被气着了,冷冷说道:“原来一切后果你都很清楚嘛,那你当初为什么那么糊涂?”
“我糊涂?”
刘伟鸿又摇了摇头。
“大哥,你仔细想一想吧,为什么到现在,老爷子都没有表态?恐怕不止咱家老爷子,所有的老爷子,包括最高首长和董老,都保持沉默了吧?”
刘伟东顿时怔住了。
这确实是个问题,他们也曾经想过,但没有得出个合理的结论。
老爷子们的态度,当真出乎意料。
他们想不透,不代表着老爷子们心中没有想法。
“那你的意思是……”
刘伟东沉吟着,语气之中甚至带了一点迷惘。
难道这样的问题,刘伟鸿也能有自己的思路?
“大哥,很多事情,不能只看眼前,要往前面看。现在看上去十分正确的东西,也许要不了多久,就证明是错误的。实话说吧,思想领域的问题,或者说路线的问题,到底谁说了算?”
“你是说,最高首长……”
刘伟东惊疑不定,脸色也变得很是紧张。
“老爷子现在还不表态,最高首长也不表态,这中间到底是为什么,需要好好想一想。”
刘伟鸿又点起一支黄熊猫,不徐不疾地说道,看上去,似乎成竹在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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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官太小,看不上!
刘伟东回去之后,忽然变得风平浪静了,再也没有人来找过刘伟鸿,甚至连电话都没有一个。刘伟鸿只在稍后的报纸上看到了几篇驳斥的文章。
如同刘伟东所言,驳斥他的,都是全国著名的理论家,社科院与中央政研室的老夫子。驳斥的文章,也发在全国著名的大报之上,影响力之大,甚至还要胜过《号角》。
但是到此为止了。
五月中旬以后,就再也没有见到驳斥的文章见诸报端。
刘伟鸿很清楚,并不是这件事情平息了,而是因为,更加重大的事情发生了。全国都进入了一种比较紧张的氛围。
刘伟鸿这里,反倒清静了。
刘伟东回首都不久,刘伟鸿收到了来自江口市的信函。
是季小川寄来的。
他家老子上个月月底从国家部委外放,担任了江口市副市长,不入常委的。季小川的老子季瑞林相对而言十分年轻,刚刚四十出头,以前在国家部委担任司局级干部。老季家与老刘家的关系,一贯是很不错的,季瑞林和刘成家还曾经是战友,当然刘成家入伍比季瑞林早,两人在一个部队,刘成家很关照季瑞林。而季小川,打小就是刘伟鸿的跟屁虫。
刘伟鸿吩咐他到了江口市之后,给自己写信,季小川自然不敢忘记,刚在江口市安顿下来,便赶紧的给他写了这封信。
看得出来,季小川有几分惊喜。原来江口市并不如他所想象的那样,是一个小渔村,而是一个现代化程度比较高的大都市了,至少是有了大都市的雏形。季小川在首都呆久了,总觉得全国所有其他城市都是乡下。如今江口市的情形出人意料,他小孩心性,自然就高兴了。
季小川告诉刘伟鸿,他已经征得他父母的同意,就报考华南大学,不回首都上学了,不出意外的话,下半年就会去华南大学上课。
季小川的成绩还是可以的,加上有这样的厚实的背景,上华南大学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看来季瑞林考虑到自己一旦外放,可能要在地方上工作好些年头,儿子就近上大学也好,省得挂念。江口市与华南大学的所在地南方市,也不过是两百来公里的路程,一两个小时就能往返。
关键是季瑞林有点不大放心这个儿子,调皮捣蛋,要是单独留在首都,没有父母管束,天知道他会闯出什么祸来。
刘伟鸿随即给季小川写了一封信,叫他接下来的一两个月,乖乖在家里呆着,千万别去凑热闹。有些热闹能凑,有些热闹是万万不能凑的。敏感时期,若是沾上了,就算他是老季家的嫡系子弟,到时也脱不了关系。
同样的信,刘伟鸿还写了好几封,都是给他那帮子“发小”的,这些家伙,大都还在上大学,可不要一个冲动,就凑热闹去了。
寄完这些信,刘伟鸿长长舒了口气,似乎完成了一件十分重要的工作,一下子轻松了许多。
接下来,他确实就用不着做什么了,只需要静静地等待。
这一天,学校办公室打了电话过来,让刘伟鸿去校长办公室,朱校长要找他谈话。刘伟鸿笑了笑,没有急着去办公室,而是回了一趟宿舍,拿了两包黄熊猫揣在口袋里。
这两包黄熊猫,是刘伟鸿硬从刘伟东那里“克扣”下来的。这是专供副国级以上领导干部的香烟,老爷子有供应,但老爷子年纪大了,抽烟量保健医生控制得很严,就便宜了刘伟东。至于刘成胜,虽然职务没有到那个坎上,却自有来路,无须到老爷子这里揩油。
刘伟鸿上辈子烟瘾不小,重生之后,也没有戒断,不过抽得不多。
他知道朱校长要找他谈什么。
农校的办公楼,是新建的,比较气派,可以说是这附近方圆二十里之内最气派的大楼了,一共四层,钢筋水泥建筑,新崭崭的,威风得紧。
来到朱校长办公室,刘伟鸿气定神闲,并未一溜小跑。
“哈哈,伟鸿来了,来来,过来坐!”
朱建国打着哈哈,招呼刘伟鸿,却没有站起身来,就这么坐在椅子里,很是随意。领导都是这样的,越是在领导心目中亲近的人,领导越是不跟你讲客气。
朱建国年纪比刘伟鸿大了一倍都不止,这么做很是正常。
朱建国的办公室比较宽敞,当然只是一间,并没有和后世的领导办公室一样,搞成个套房。
“校长,给你抽个新鲜!”
刘伟鸿走到朱建国办公桌前,也不客气,一屁股在椅子里坐了,从兜里拿出那两包黄熊猫,放到朱建国面前。
刘伟鸿这倒不是傲气,而是见什么人说什么话。
朱建国有部队经历,身上还保留着当过兵的痕迹,不是那种老奸巨猾的性格,喜欢个性开朗的人。
“什么好东西?”
朱建国立即就被那两包黄熊猫吸引住了。
“黄熊猫,特供烟。专门供应中央大首长的,上回我那个朋友过来,给我带了两包,他有点门路。”
刘伟鸿随口解释道,神态和语气都很是随意。
“啊呀,这个可真是好东西……呵呵,我不能都拿了,拿一包尝尝鲜吧。”
朱建国笑起来,很惊奇地拿起一包烟,仔细打量着,嘴里啧啧有声。
“校长,你都拿去吧。你也知道,我抽烟就是抽着好玩的,这么好的烟,我抽就浪费了。”
见刘伟鸿说得诚挚,朱建国也就不再客气,笑呵呵地将两包烟都收了起来,很宝贝的样子,随即说道:“伟鸿啊,今天请你来,算是组织上正式找你谈话吧。我之前就答应过你,只要你拿了篮球比赛的冠军,动物组的组长,就是你的。我老朱说话算话,决不食言。明天就让教务处公布这个任命。”
“谢谢校长!”
刘伟鸿微笑着说道。
朱建国马上就看出不对来,双眉一蹙,问道:“怎么,伟鸿,你好像不乐意啊?”
“校长,不是不乐意。我个人的想法呢,这个教研组长,还是请老梁来当吧。他年纪大,资格老,经验也丰富,他做这个教研组长更合适。”
刘伟鸿也不多所犹豫,径直将自己的意见说了。
朱建国便忍不住上下打量起他来:“哈呀,小刘啊,我还真是没看出来啊,你小子风格还蛮高。”
刘伟鸿笑道:“我本来风格就高。”
“嘿嘿,你别跟我胡说八道。说吧,是不是嫌这个教研组长太小了,不想当?”
朱建国可也不是那么好蒙的,虽然脸上还带着笑,眼神却有点严肃起来。尽管只是一个小小的教研组长,算不得是个什么官,但也代表着组织上对你刘伟鸿的信任和栽培,你就这么看不上眼?
年轻人,眼界太高了不好呢,还得脚踏实地,一步一个脚印地来。
“校长,问你个事。”
刘伟鸿掏出烟来,敬给朱建国一支。
朱建国接过去,刘伟鸿给他点上了,朱建国抽了两口,似笑非笑地望着他,说道:“好啊,今天全颠倒了,到底是组织找你谈话,还是你找组织谈话?你还有问题啊?”
刘伟鸿笑着说道:“校长,要是你去当教委主任,你打不打算带我过去?”
朱建国的脸色马上就变得不好看了。
前不久地区已经宣布任命,工贸学校老李如愿以偿坐上了地区教委主任的宝座,这个事情是老朱的一块心病,刘伟鸿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校长,你也别生气,我这里有个想法,向你汇报汇报,你要是觉得没道理,尽管批评!”
刘伟鸿丝毫也不怯场,继续微笑着说道。
“好,你说,我听着。”
“校长,要我说,这个教委主任,咱还真的看不上眼……”
刘伟鸿一开口,便语出惊人。
朱建国顿时瞪大了眼睛,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点着刘伟鸿的鼻子,笑骂道:“好啊,你口气不小。怎么,教委主任你还看不上眼,你想当什么?专员还是书记?”
“专员书记,咱不敢想。可是,以你朱校长的资历,水平和为人,捞个什么农业局长、县长之类的官,我看没什么大问题。”
“嘿嘿,原来你是专程来安慰我了?小刘啊,我知道你是一番好意。我也不是真的看上了这个教委主任,就是输给老李,心里有点生气。凭什么啊?他凭什么跑到我前头去了?”
朱校长嘴里说不用刘伟鸿安慰,一提到这个事情,却还是忍不住气呼呼的,脸色也黑了几分。此事着实成了朱校长的一块心病。
刘伟鸿就笑了,看了看朱校长面前的茶杯,便起身去给他续满了茶水,也老实不客气,给自己也倒了一杯,继续在朱校长办公桌对面好整以暇地坐了下来。
“校长,我听说,李校长搭上了地委蔡书记的线,是不是这样的?”
“小刘,这些事情,你听谁说的?”
朱校长很警惕地看了刘伟鸿一眼,认真地问道,脸上也带了一点点好奇之意。
这个年轻人,还真是不一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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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军师
“这事吧,学校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了,至少是所有老师都知道了。当时大家都说你要走,心里头很着急。你对大家好,大家都记着。这要是走了,换一个新校长过来,谁知道怎么样呢?肯定不如你。”
刘伟鸿随口说道,拍马屁不着痕迹。
真正的马屁高手,不是将拍马屁的话说出口来,而是创造一种浓厚的“马屁氛围”,让被拍者不知不觉间就跟着你的思路去想问题了。
这需要很高的技巧。
刘伟鸿尚未到炉火纯青的地步,不过用来对付朱建国这样性格比较直爽的上级,那是绰绰有余。
不以恶小而为之,不以善小而不为。
老祖宗教导的这句话,用在官场上其实也是一样的灵验。不要以为拍马屁一定要对大官,关键要看对方和自己,都处在一个什么位置之上。
刘伟鸿若不想借助家族的力量,迅速在基层扎稳脚跟,眼前的朱校长,就是他第一个“投资”的对象!
因为他知道朱校长以后要主政一县的。
果然,朱校长对刘伟鸿的马屁轻轻受落,点了点头,说道:“这倒是实在的,我老朱别的不敢夸口,对同事们可是真心诚意,想要为大伙办点实事。”
“这就是啊。所以大家都很矛盾。像你这样关心大家的校长,大家都不愿意看着你走。可是又盼着你能升官,好人有好报。”
刘伟鸿继续发挥。
“嘿嘿,伟鸿啊,多谢你给我说这些,得到同志们的肯定,我心里还是很高兴的。”
朱校长咧开大嘴笑了。
从他对刘伟鸿的称呼之中,能够看得出来,他对刘伟鸿的印象是越来越好了。刘伟鸿拒绝当教研组长,反倒变成了小事一桩。
别人对他说这些话,朱校长不一定能完全听进去,但刘伟鸿年轻,看上去说的都是真话。
“校长,咱们分析一下吧。你是陆专员的大学同学,陆专员肯定是向着你的。但是咱们青峰地区的事情,尤其是干部使用,还得是蔡书记说了算。老李就是看中了这一条,所以才能抢在你前面,做了教委主任。实话实说,校长,你输给他不算冤。因为就算你事先知道了老李的打算,你也阻止不了他。你也不能走蔡书记那条线。”
刘伟鸿循序渐进,一点一点将事情在朱建国面前展开来。
也许朱建国能想到这一层,也许想不到,但都不要紧。关键是他刘伟鸿必须把这些话在朱建国面前说出来。单单靠篮球打得好,是不够的。
“为什么?”
朱建国盯着刘伟鸿,目光烁烁,完全被刘伟鸿的话题吸引住了。他败给老李,心里头早已将这事转悠了无数次,也得出了结论,但他还是想听听刘伟鸿的意见。
刘伟鸿笑了笑,说道:“因为你是陆专员的同学。”
是啊,因为他是陆专员的同学,所以不能去走蔡书记的路子。不然,先就得罪了陆专员。到时候,蔡书记的线没搭上,现成的同学也疏远了,两头都不靠。
“所以,不是你输给了李校长,是陆专员输给了蔡书记!”
刘伟鸿下了结论。
“哎呀,这也是没办法啊。谁叫大勇资历浅呢,他是蔡书记的老部下,这种事情,是不能和蔡书记争的……”
朱校长叹了口气,深有同感。
刘伟鸿嘴角浮起一丝笑意。
从老朱这句感慨之中,他最少听明白了两件事。第一件,朱建国确实和陆大勇关系很好,刚才那句“大勇”是脱口而出,没有经过掩饰。第二个,那就是朱建国还没有完全融入官场。否则,这样的话是绝不会在他面前说出来的。
他刘伟鸿暂时还算不上是朱建国的亲信。
这是个好事,越是这样,朱建国越是需要一个“军师”。
没有时光倒流,刘伟鸿自然不够资格做这样的军师,但现在一切都变了。他不但有先知先觉,还多出二十年的人生阅历。这两样,都是很了不得的资本。
“伟鸿,你还有什么想法,说,接着说,咱们今天好好聊聊!”
朱建国饶有兴趣地望着刘伟鸿,催促道。
这个年轻人,当真与众不同,是个好苗子。
“其实,这也未必就是坏事。这个事情,陆专员心里是有点歉疚的,觉得对不起老同学。呵呵,只要他有这个想法就好……校长,你应该听说过了,咱们青峰地区,马上就要拆开来了,是不是?”
刘伟鸿继续不徐不疾地说道。
这也是青峰地区的一件大事。省里不久前传出了风声,打算要将青峰地区一拆为二,再从附近的峡口地区划出两三个县来,成立一个新的地区。
刘伟鸿很清楚,这个不是空穴来风,在他的上辈子,新的浩阳地区就是在不久之后成立的。而浩阳地区的新书记,就是陆大勇。
“咦,这样的事情你也听说了?”朱校长更加来劲了,说道:“没错,是有这么个传闻,说是省里打算将两个地区盛产煤炭和其他矿产的几个县,集中起来,成立一个新的地区,专门统管这些矿产资源,作为省里的资源基地,统一管理。”
“这就对了。新的地区成立,就要重新组建几套完整的班子,地委、行署、人大、政协四大家,所有的直属机构,一个都不能少。呵呵,校长,你说,这需要多少干部去补充?光是正县处级的一把手,怕就要好几十个吧!”
朱建国笑了起来:“伟鸿啊,你还真是不简单啊,年纪轻轻,分析起这些事情来,竟然条条是道!”
刘伟鸿笑道:“校长,我这也是班门弄斧。我以前在首都读的的高中,很多同学现在还留在首都读书,上班,我也经常听他们说起这些政治上的事情,一来二往的,多少也懂得一点了。”
“不止一点,不止一点……”
朱校长连声说道。
“新的地区是以青峰地区分出去的几个县为主的,原则上,新地区的主要领导,应该从青峰地区调过去。蔡书记肯定不会动了,他年龄也快到线了,这个时候不会愿意跑到新地区去的,工作任务太重,他的身体也未必吃得消。所以,陆专员是最有可能调过去做一把手的。陆专员年轻,有文凭,精力充沛,干劲十足,他调过去做新地区的一把手,最为合适,新地区能够很快就运作起来。我想省里的领导,也一定会从有利于工作开展的角度考虑这个问题的。”
刘伟鸿很认真地说道。
朱建国就朝他伸出了大拇指。
确实,前不久他和陆大勇在一起喝酒,陆大勇也是这么分析的。只是话没有说得如此透彻。毕竟陆大勇和刘伟鸿的身份地位不一样,又是说到了陆大勇自己,自然要注意一下措辞。但意思却是明明白白,和刘伟鸿分析的基本一致。
朱建国暗暗吃惊。
陆大勇能分析出这些,那是毫不奇怪。终归人家行署专员的身份摆在那呢,不是玩的。但刘伟鸿不过二十岁出头,刚从学校毕业不足一年,竟然也有这样的见识,可了不起。
“所以说吧,这个教委主任的位置,您还真看不上眼。别看李校长现在风光,等蔡书记退休了,新书记上任,还不知道他怎样呢。你要是跟着陆专员去了新的地区,呵呵,至少三五年之内,完全不用担心这个问题。”
刘伟鸿说出了自己的结论。
朱建国哈哈大笑起来。
果然是这样,他与陆大勇年岁相当,陆大勇退休的时候,他也退休了。因此只要陆大勇不倒台,他就没有忧虑,只要和陆大勇搞好关系就行了。
“不错,不错!伟鸿,想不到你还是文武双全啊,咱们农校,竟然有你这样的千里马,了不起!”
朱建国再次伸出了大拇指。
刘伟鸿谦虚地说道:“校长,我这也是胡乱猜的,做不得准。你是长辈,平时对我又那么关心,我就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说错了,你千万不要见怪。”
这个谦虚也是必要的,不加上这么一句,人家朱校长就要说他骄傲自满了。进言前要高调,进言后要谦虚,这个道理,刘伟鸿很明白。
“很不错,很不错……”
“校长,那个教研组长,就请老梁当吧。我还年轻,不好这样高调。而且,万一哪天您高升了,新来的校长怎么样,还得两说呢,可不见得也会像您这样对我关心!”
刘伟鸿笑着说道。
“不要紧,伟鸿啊,不要担心。”
朱校长大手一挥,很不在意地说道。
“这个教研组长,还是你去当!真要是哪一天,我离开了,只要不是退休,我去到哪里都会带上你的,你可以放心,我老朱说话算话!”
朱校长说这话的时候,神情很是诚恳。
刘伟鸿就笑起来。
“谢谢校长!”
是不是当教研组长,刘伟鸿不在乎。他今天的目的已经完全达到了。今后的路应该怎么走,他也大致有了个规划。
现在就看首都那边,是个什么结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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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风云变幻
时间进入六月份,学校的气氛变得十分紧张。尤其是学校的领导们,整天一个个板着脸,神情严肃。
刘伟鸿照例上课,业余时间看书,打篮球,给唐秋叶说故事,看上去十分的镇静。其实心里翻江倒海。上辈子曾经经历过的那场巨大的政治风暴,重演了。
老刘家的命运,是不是能改变,就看这一下了。
能做的,他都做了。
如今只能等结果。
这一天,刘伟鸿打算组织农校的学生到配种站去看配种。学农的,都要看这个,不论男女。不知道配种是怎么回事,能叫农校学生?
刘伟鸿年纪轻轻,就被任命为动物学教研组长,在学校里引起了不小的反响。有史以来,农校就不曾出过这么年轻的教研组长。有人说,这都是沾了篮球的光。看来有一技之长,就是有好处。
只有唐秋叶兴高采烈。
在她看来,这就叫本事。说刘伟鸿怪话的那些人,都是嫉妒。
你们有能耐,怎么没见你们得冠军?怎么没见你们当上教研组长?
刘伟鸿不是很在意这些怪话。上辈子,他在农科院,什么没见过?机关里头的复杂程度,远不是农业学校能比的,经历过那样的环境,农校这点怪话,简直可以当做歌声来听了。
不过在动物组,倒是没什么人说怪话。
刘伟鸿的理论基础,就是扎实,硬邦邦的。这可不是楚南农大四年能学出来的,刘伟鸿在楚南省农科院呆了那么多年,凭本事评上的副研究员。
回到二十二年前,鼓捣个破农校的教研组,算个什么事?
加上刘伟鸿很会为人处事,待人彬彬有礼,很快就在教研组树立起了威望,那些四五十岁的老教师,都对他很客气。
农校没有大客车,只有一台吉普车,是朱校长和其他几位校领导的专车。刘伟鸿带学生去配种站,只能坐公共汽车,而且要事先向计财科申请经费。凡是要钱的报告,不管多少钱,都得经过朱校长批。农业学校可不是什么有钱的单位,经费是很紧张的。
朱校长见了这个报告,眉头一蹙,一个电话打了过去,叫刘伟鸿马上去他办公室一趟。
刘伟鸿有点摸不着头脑,带着几分疑惑去了校长办公室。难道去看个配种,还有问题?
“伟鸿啊,来,坐!”
朱校长对他还是十分热情,笑呵呵地打招呼。
刘伟鸿走过去,径直在朱校长办公桌对面落座,顺手敬给朱校长一支烟。当然不可能是黄熊猫,但也是好烟。他知道朱校长烟瘾大。朱校长随手接了过去,刘伟鸿又给他点上了火。整个“流程”十分顺畅,似乎在他们之间,已经达成了某种默契。
刘伟鸿深知,这是非常重要的一步。你是不是能走进领导心里,成为领导的心腹,从这些小动作之中就能判断出来。大事情,往往领导会很谨慎,在公开场合,都要讲究个形象,也就是戴上了假面具。唯独在这些日常生活之中,领导的面具偶尔会摘下来。不管怎么样,领导也是人,也有正常人的习惯和需要,整天这样板着,累!
朱校长抽着烟,随手拿起了那个报告,说道:“伟鸿,看配种的事,缓一缓,不急!”
“为什么?”
刘伟鸿有些奇怪。
朱校长瞥了他一眼,说道:“亏你还是首都人,不看新闻的?眼下,这种集体活动,都得停下来。”
刘伟鸿恍然大悟,不由暗暗责备自己的迟钝。
这是怎么了?
自己不是一天到晚在关注着京城的局势吗?怎么到了自己眼皮底下了,反倒失去了警惕性?说起来也不奇怪,这些天刘伟鸿的脑海里,翻腾着的都是最高层的风云变幻,猜测着自己那篇文章,到底在关键时刻是不是能够管用。青峰地区一直风平浪静,他便有些麻痹大意了。
朱建国尽管没有先知先觉,不清楚高层的变化,却有着基层干部对政治天生的敏感性。从一件小事上就能体现出来。
刘伟鸿忽然觉得,自己尽管出身于政治世家,有着先知二十年的巨大优势,却不见得就懂了基层政治的操作手法。看来这一课还得下苦功补上。他再有背景,老刘家再给他多大的支持,这些基层的经验,那也是教不了的,得靠他自己一点一点去摸索。
而基层这一关,官场上任何一位有所作为的大人物,都跳不过去,必须要经历的。
“校长言之有理,是我疏忽了。”
刘伟鸿欠了欠身子,很恭谨地说道。
朱建国点了点头,对刘伟鸿的表现很满意。这个年轻人,有才华,有文凭,关键是一点就透,还谦虚谨慎,没有一点骄傲之气。
在这个日渐浮躁的世界,这一点十分难得了。
是个可造之材!
“伟鸿啊,这段时间,和你首都的那些同学通过电话吗?”
朱校长像是很随意地问道,脸上却闪过一抹好奇的神色。局势如此扑朔迷离,朱校长也想得到一点“小道消息”。
刘伟鸿摇了摇头,说道:“校长,电话是通过,但他们什么都不敢说。他们对我讲,我这个时候在乡下,是最安全的。多的让我不要乱问!”
朱校长倏然而惊,连连点头。
刘伟鸿的同学让刘伟鸿不要乱问,他朱建国就能乱问了?那种台面上,他朱建国这个县团级干部,和普通老百姓全无分别。甚至还不如。最少普通老百姓就不会被关注。这样的事情,还是不要随便打听的好。刚刚教导过刘伟鸿,转眼之间,自己也犯同样的错误。
刘伟鸿会不会是故意这样说的,给自己提个醒?
朱校长又瞥了刘伟鸿几眼,心中对这个年轻人益发的产生了神秘的感觉。
……
不久之后,农业学校宣布提前放暑假,让学生们都回家去帮助家里干些农活。不但农业学校是这样,工贸学校、卫校等中等专业学校都提前放假了。
刘伟鸿和唐秋叶留了下来,他们的任务是守学校。不让附近的村民跑进来顺手牵羊把学校的财产拿回家去。
放暑假的日子,是很清闲的。刘伟鸿每天坚持早起锻炼。这是在首都武术队养成的习惯,这么多年了,一直坚持下来,没有放弃。
等他锻炼完,唐秋叶早就做好了早餐,叫他一起去吃。
一般是煮面条,加一个荷包蛋。
唐秋叶的手艺很不错,刘伟鸿吃得很满意。
“走,去巡逻了!”
吃完早餐,唐秋叶收拾一下,大约九点钟左右,就从隔壁的宿舍里走了出来,说道。
唐秋叶是很有责任心的。那时节有责任心的人不在少数。不像到了二十一世纪,想找一个有责任心的人,比找火星人还难。今后二十余年,时代剧烈变更,随着拜金主义的盛行,信仰缺失也就是必然的。
刘伟鸿情不自禁地抬头望了一眼,尽管还是早晨**点,太阳已经像一轮火球般挂在了天上,发出炽烈的光和热!
倒过去二十二年,也就是刘伟鸿重生之前,让他顶着这样火辣辣的太阳去巡逻,那简直是难以想象的。四十几岁的中年光棍,人生早就颓废得一塌糊涂了。
现在当然不一样了,刘伟鸿没有丝毫犹豫,笑着点了点头。
既然重生了,就要调整心态,好好融入到“新”的生活当中去。刚分配到农业学校那会,刘伟鸿虽然谈不上是热血青年,最起码不会偷懒,也不怕太阳晒。
当时不觉得,然而回过头来,刘伟鸿无比怀念在农校与唐秋叶呆在一起的日子。多年之后,经历了好几次感情上的失败和挫折,刘伟鸿这种念头就特别的强烈。
但在当时,他和唐秋叶之间这种朦朦胧胧的感情纠葛是完全不被世人接受的,包括刘伟鸿自己。尽管刘伟鸿知道,唐秋叶的婚姻,一点都不幸福。
她丈夫是个低能儿,按照通俗的说话,就是傻子,唐秋叶怎么能幸福得起来?
所以,暑假期间,唐秋叶其实是不必留守学校的,她有家庭,有丈夫,有很充足的理由不留校。是她自己主动要求留下来的。学校的领导也就答应了。
谁都知道她丈夫是弱智,也很同情她。
刘伟鸿走在前面,唐秋叶略略落后他一个身子。
这女人很守规矩,是那种典型的“男尊女卑”的规矩,明明她和刘伟鸿年岁相当,平日里更是将刘伟鸿当做小弟弟般来照顾,但一到大面上,从不越雷池半步,总是很自觉地将刘伟鸿“礼让在前”。
不过刘伟鸿印象之中,唐秋叶就是对他一个人将这个“上下尊卑”的规矩,在其他人面前,她很泼辣,很少有人能欺负她。
刘伟鸿当年不理解这种心态,经过了二十几年的社会磨砺,如今自然是懂了。唐秋叶喜欢他,才事事处处照顾他,让着他,给足他男人的脸面。在其他人面前的泼辣,则是做出来给大家看的。无论如何,她属于包办婚姻的受害者,摊上那样一个丈夫,没有那个女人当真能硬气得起来。唐秋叶越是在别人面前表现得像个刺猬,越是证明她内心的脆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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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看都给你看完了
上辈子颓废了四十几年,刘伟鸿别的没学会,对人的心理分析得还是很到位的。他平时没事就琢磨这个,或者说,除了琢磨这个,他也没有其他事情值得去琢磨。
楚南省农科院的一个小干部,所谓的副研究员,在二十一世纪,还真没多少正经事可干。
两个人就这么默默地走着。
其实这个留守的差事,很轻松,基本上也没有太大的必要。附近的村落,虽然民风强悍,相对来说,也还比较淳朴,偷东西的事情不大做。农校里面,也没有多少值得他们来偷的东西。
虽然说是农业学校,连个配种站都没有。要是有的话,还有几头牲口值得一偷。
“哎,你说话啊……”
走了一段路之后,唐秋叶忽然开口说道。
“啊?说什么?”
刘伟鸿只顾默默地想着自己的心思。虽然说重生也有两三个月了,大致的目标定了下来,也开始实施了,但一时半会想要把思路完全理顺,那是不可能的。光是前世经历的那些荒唐事情,都足够刘伟鸿回想好些日子了。这些荒唐事情,正是刘伟鸿为之后悔不已的,一直都没有机会补救。
时光倒流,机会就来了!
“讲故事!讲你们大城市的故事给我听。”
唐秋叶有点不高兴了。以往没事的时候,刘伟鸿都会讲一些新鲜事,听得她津津有味。大城市的事情,哪怕是鸡毛蒜皮,那也是很有趣的。今天怎么懵懵懂懂的,好像中了邪。
刘伟鸿恍然。
在尘封了许多年的记忆之中,确实是有这么一个“项目”的。
他分配到农校上班之后,唐秋叶无微不至地照顾他。他除了付出“吃饭”的劳动,还要付出另外一个劳动——讲故事!
唐秋叶特别爱听他讲大城市的新鲜事,也爱听他“讲古”。这个男人,懂得的就是多,还好脾气,脸上总是带着微笑。那种微笑,唐秋叶不知道该如何形容。如果她的文化程度再高一点,她或许能找到一个比较好的形容词,譬如说“玩世不恭”。唐秋叶只是觉得,刘伟鸿笑起来特别好看,特别有味道。
这一点,倒是和刘伟鸿对她的观感十分一致。
考虑到两人之间各方面相差太悬殊,绝对不可能粘到一块去。所以让他们俩留下来守学校,领导们都很放心。
当然,学校里也还有其他老师在的。这么大一个学校,也不能仅仅依靠他们俩来守。不过是以他们为主,真有什么状况,就叫其他的老师帮忙。
晚上唐秋叶偶尔也会回家去住,住校和住家的天数,算是一半一半吧。
刘伟鸿一边往前走,一边给唐秋叶讲故事。他讲的是自己的事,不过主角的名字肯定换了。也许是因为这个突如其来的重生,让刘伟鸿心情激荡,急于要找人诉说自己的心事。
这就好比一个穷人忽然中了五百万大奖,不大喊大叫一番,无论如何都不足以宣泄自己的激动和眩晕。
刘伟鸿讲自己的叛逆,讲家庭的矛盾,讲自己的恋爱经历。当然这个恋爱经历是上辈子发生的,这辈子,还没开始。但他刻意模糊了时间,唐秋叶也听不出来,刘伟鸿其实是在跟她讲“未来世界”。
这个故事一开篇就将唐秋叶吸引住了,听得津津有味,情不自禁地紧紧挨住了刘伟鸿,不住向他追问:“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你快说……”
唐秋叶只能算半个好听众。真正的好听众,通常都是默不作声,只有在关键时刻才露出焦急的神情,追问后来怎么样。唐秋叶做不到前者,但能做到后者,不住追问,让讲故事的人有激情讲下去。
两个人挨得近了,唐秋叶丰满的身躯不时会触碰到刘伟鸿的胳膊和其他部位。那种惊人的弹性和腾腾的热气,令得刘伟鸿几次差点讲岔了。
刘伟鸿很自觉地拉开了一点距离。
虽然学校里没什么人,毕竟是光天化日之下,该注意的还是要注意一下的。
不知不觉间,天色变得阴沉下来,起了风。
“呀,要下雨了。我们回去吧,回去讲!”
唐秋叶抬头望了一眼天际的乌云,说道。
“好!”
刘伟鸿忽然一阵心悸。
他记得很清楚,上辈子也是这么一天,两人去巡逻,然后下雨了,就跑回了唐秋叶的宿舍,继续聊天说话。后来就发生一些事情,令得刘伟鸿后悔了二十几年。
历史似乎又在重演了。
如果不加干涉,还是会依照以前的轨迹运行,刘伟鸿还是会后悔二十几年。
但是现在的刘伟鸿,还是以前那个刘伟鸿么?
一个活了四十几岁,经历了二十一世纪那个喧嚣浮躁的时代,遭受了许多磨砺的刘伟鸿,回到二十二年前,一切还会和当初一模一样吗?
两个人加快步子,回到了宿舍楼。
宿舍楼一共五层,他们住在二楼,靠最西边的两间。
刘伟鸿去了唐秋叶房子里。这也是习惯,唐秋叶的房间比他的房间干净整洁多了。未婚的单身男青年,宿舍能整洁到哪里去?
唐秋叶先给他倒了一杯茶水,凉凉的,然后大大咧咧地在刘伟鸿对面的藤椅上坐了下来,说道:“你继续讲,我喜欢听……”
刘伟鸿就笑了,微笑着说道:“我讲了那么久,口都干了。休息一会,你讲吧。”
“我讲?我有什么好讲的?”
唐秋叶瞪大了眼睛,似乎觉得刘伟鸿这个提议很古怪。这个女人瞪起眼睛时,和她笑的时候一样,尤其耐看,很天真的样子,特别有味道。
“随便讲,我喜欢听。”
刘伟鸿继续笑,露出了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那个时候,他还不怎么抽烟,也不怎么喝酒,牙齿很白。
唐秋叶一下子就被这种笑容迷得有些晕乎乎的,于是就讲起来。这女人其实并不寡言,和一堆大姑娘小媳妇在一起的时候,有说有笑的,还特别大胆,敢说一些荤段子。别看是农校的大姑娘小媳妇,说起来也是在乡下,说到“性”这种事情的时候,并没有多少忌讳。尤其是一些结了婚生了小孩的媳妇,更是说得出口。
唐秋叶可不想被人看扁了。
说着说着,唐秋叶就说到了她那不幸的婚姻,那眼泪就哗哗的下来了,一只脚也抬了起来,踩在藤椅下方的横杠上,碎花白裙缩到了大腿上。她坐的这个藤椅,比刘伟鸿坐的那个凳子要高,如此一来,她洁白的大腿和裙子底下的风光,刘伟鸿几乎就一览无余了。
多年以前,也是在这间宿舍里,也是下雨天,唐秋叶就摆出了这样的姿势,和刘伟鸿谈她的不幸,眼泪一把把的。
当时刘伟鸿什么都听不进去,一双眼睛不知道该往哪里瞅,故作镇定地望着唐秋叶的脸,眼睛的余光却总是不自觉地瞥了下去。
唐秋叶的内裤,并不是当时农村妇女常穿的那种粗布大裤衩子,而是比较新潮的三角内裤。这种内裤是很窄小的,没办法将某些关键部位全部遮住。刘伟鸿能够看得十分清楚。
现在,唐秋叶再一次将自己最神秘的地方,半遮半掩地呈现在他的眼前。
唐秋叶自己,似乎并没有察觉到。
讲了差不多二十几分钟,唐秋叶已经成了花脸猫,脸上泪痕一道道的。记得很多年前,刘伟鸿就是慌慌张张地起身去给她拿毛巾擦脸,唐秋叶不接,直接将脸凑了过来,示意他给她擦。
刘伟鸿当时脸涨得通红,期期艾艾的,似乎是说了一句“不太好”之类的话。
唐秋叶就很鄙视地望着他,说道:“怎么不太好?看都给你看完了!”
刘伟鸿站起身,拿了一块毛巾,来到唐秋叶身边,递了过去。
唐秋叶不哭了,瞪大一双圆圆的眼睛,望着刘伟鸿。看得出来,她其实挺紧张的,硕大的胸部起伏得十分急骤,只是在故作镇定。
然后,无数次萦绕在刘伟鸿记忆中的“经典”一幕再现了。
唐秋叶将脸凑了过来,示意刘伟鸿给她擦脸。
鬼使神差的,刘伟鸿说了一句:“不太好吧……”
和刘伟鸿记忆中一样,唐秋叶眼里露出鄙视的神情,还夹杂着一丝惊恐与羞怒,恶狠狠地说道:“怎么不太好?看都给你看完了!”
上辈子,事情在这里出现了完全的转折。刘伟鸿将毛巾往她怀里一扔,想个受惊的小兔子一般,跑掉了。跑回自己的房间,“哐”地一声将破板门关了起来,躺在床上喘了很久的粗气,才算是平静下来。
他不是对唐秋叶没有好感,但那时他才是一个二十二岁的大男孩,刚刚大学毕业没多久,对男女之间的事情,还充满着神秘感。而且,最重要的是,唐秋叶是有夫之妇。
尽管她的丈夫是个低能,但这不是重点。
刘伟鸿自由接受的家庭教育,决定他不可能和唐秋叶有进一步的发展。他尽可以叛逆,尽可以“离家出走”,尽可以多年不回那个放在全国都威风显赫的大家庭,但一些最基本的底线,他必须要恪守。
从那以后,唐秋叶就不再搭理他了,看见他,就好像老鼠见了猫一样,躲着走,尽可能不和他打照面。没过多久,唐秋叶就调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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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要,还是不要?
刘伟鸿估计,是唐秋叶让她那个农业局长老公公帮忙调动单位的,为的是不再和他一起呆在农校,不再看见他。或许唐秋叶没有多少文化,也没见过多少世面,但女性的自尊和矜持,让她无法面对。又或者,明知无望,唐秋叶就不想时时刻刻折磨自己。
她以那种方式来“诱惑”刘伟鸿或者说向他示爱,几乎已经逾越了她的道德底线,也不知道她暗地里下了多大的决心才决定这样做。
有点孤注一掷的意思了。
因为按照世俗的观点来看,她想要和刘伟鸿好,无论如何都有点“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意思在内。她凭哪一点能配得上刘伟鸿?
只是男女之间的事情,是很难说得清楚的。
再往后,刘伟鸿就失去了唐秋叶的消息。多年以后,才在一次农校的师生聚会上,偶尔听到了一鳞半爪的传闻。据说唐秋叶过得很不好,几次要和她的弱智丈夫离婚,不知道什么原因,都没有离成。后来她老公公得了中风,死了。其他的兄弟姐妹分走了大部分财产,只给他们留了一点点。更多的消息,别人也说不清楚。据见过她的人说,唐秋叶很憔悴,三十几岁的人,能看四十几岁。早已不复当初辣妹子的风采。而且也一直没有生育,也不知是不是还和弱智丈夫守在一起。
听了这个话,当时刘伟鸿心里很不是滋味。
在他的生命历程之中,唐秋叶是第一个让他动心的女子。因为世俗的规则,他“逃跑”了。在日后的岁月里,无数次的反思自己当初的决定。尤其听说唐秋叶生活得很不好,刘伟鸿更是隐隐有后悔之意。
而现在,一切都重新来过,唐秋叶再一次在他面前,说出了那句“经典”话语。
刘伟鸿嘴角浮起了一丝笑容,很淡,如果不是唐秋叶与他近在咫尺,只怕也察觉不了。
这一丝笑容,立即让唐秋叶紧张的心情放松下来,但接下来,却是更加的紧张,双手不自禁的握成了拳头,等待着刘伟鸿的下一个反应。
那张布满泪痕的脸,宛如雨打梨花一般,显得特别的楚楚可怜。
刘伟鸿心中其实已经有了决定。
他走过去,伸出手,搂住了唐秋叶的脖子,让她的脑袋就这样靠在自己的臂弯里,然后拿着毛巾,很细心地给她抹拭脸上的泪水。
这一刻,唐秋叶完全迷糊了,浑身僵硬,呆呆的让他擦着,大大的眼睛里一片茫然之色。
和刘伟鸿好!
这个念头不知道在唐秋叶心里转了多少回。如今忽然就变成了现实,或者说已经到了变成现实的边缘,唐秋叶反倒吓住了,手足无措。
刘伟鸿擦得很细心,脸上带着爱怜横溢的神情。
这种神态是装不出来的,他心里要是没有唐秋叶,眼睛里就只会有肉欲,不会有爱意。根据刘伟鸿多年的经验,一眼就能看得出来,唐秋叶比普通女人大了一号,谈不上精致,但绝对是最上等的尤物。这种性格和身材的女人,到了床上,是会要男人命的。她不会太主动,只要咬着嘴唇羞羞地一笑,就能刺激得男人忘乎所以。
不过现在,是唐秋叶被刘伟鸿爱怜的神情刺激得浑身滚烫,情不自禁地抖个不停,也不知从哪里来的一股力气,忽然从藤椅上跳了起来,使劲抱住了刘伟鸿,抱得紧紧的,壮硕无比的胸脯,压得刘伟鸿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她就这样紧紧抱着,一动不动,似乎是有些不知道该怎样进行下去。
这一瞬间,刘伟鸿心中产生了一点疑惑。
唐秋叶不是结婚四年了吗?
难道还不清楚“流程”?
唐秋叶看上去,是真的不清楚“流程”,喘得很急,她的嘴就贴在刘伟鸿的耳朵边上,呼吸剧烈得像是扯风箱。胸口每一次起伏,都让刘伟鸿有要“晕船”的感觉!
波澜壮阔!
是真的波澜壮阔!
刘伟鸿很清楚,这个时候,无论他要干什么,唐秋叶都绝不会拒绝,一定会乖乖配合他,予取予求的。她是那么喜欢他!
不过刘伟鸿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现在还不是时候。
时机太敏感了,他不能行差踏错半步。
如果搁在时光倒流之前,无所谓,只要刘伟鸿能克服自己所谓的“道德底线”,早在二十多年前,唐秋叶就是他的了。没有人会在意的,就算是京城政治斗争最激烈的时候,也不会有人想到他。他只是挂了个老刘家嫡孙的牌子,谁也不把他当回事。楚南省青峰地区农业学校一个小老师,无论如何都上不得那样的大台盘。
上辈子,老刘家彻底垮台之后,也没人找他谈过话,似乎谁都忘记了老刘家还有这么一个嫡系后人存在。只要刘伟鸿安分守己,不想着当官,不想着发大财,就不会有人理他。
他也确实很让上面那些大佬安心。
这样一个人,刘老爷子在世的时候,都没人把他当回事,老爷子西去,刘成胜与刘伟东父子双双倒台,更加不能有什么作为了。
但一切推倒重来,刘伟鸿就不再是那么无足轻重了。
单是在《号角》上发表的那篇文章,就已经彰显出了他的重要性。虽然目前京城那边没有任何消息,刘伟鸿也没有主动去打听,但他坚信,这么重要的一颗砝码,在关键时刻,不可能不起作用。至于到底能起到多大的作用,就取决于老爷子的政治智慧以及这段时间,刘成胜刘伟东爷俩的具体表现了。
无论如何,他已经为他们准备好了最有力的武器。
所以,刘伟鸿得小心,万一有人要朝他出手,那也是有可能的。
“秋叶……”
刘伟鸿轻轻拍打着唐秋叶的脊背,声音很柔和。
这女人,连脊背都给人极度厚实的感觉。
“嗯……”
唐秋叶在他耳边呻吟般答应了一声。
刘伟鸿轻轻挣脱了唐秋叶的拥抱,双手捧住她滚烫的脸颊,两个人的眼睛、鼻子、嘴巴之间的距离,不超过三公分。
“喜欢我吗?”
刘伟鸿低声问道。
“嗯……”
唐秋叶连连点头,幅度很大,似乎不如此就不足以表达她心中的喜爱之情。
“我也一样。”
刘伟鸿脸上再次浮现起那种温柔的神情。
唐秋叶又像是惊呼又像是呻吟般的叫了一声,踮起脚尖,将嘴凑了上来。尽管唐秋叶在女人之中算是身材高大的,但比刘伟鸿还是矮了半个脑袋,需要踮起脚尖才能亲吻得到。
过了最初的慌乱期,她终于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了。
唐秋叶的嘴唇有点干干的,滚烫,这是过于激动造成的。
四唇相接的时候,胸腹部位感受到那种惊人的柔软和澎湃的热力,刘伟鸿自然而然有了正常的生理反应。他这个生理年龄段,正是需求最旺盛之时,刘伟鸿几乎就要控制不住了。
四十岁的心理年龄配上二十岁的健壮躯体,是会让人混乱的。
唐秋叶吻得很投入,无师自通的将舌头伸入了刘伟鸿嘴里,死命搅动,似乎要将刘伟鸿的心肝脾胃都要吸出去。她也感受到了刘伟鸿身体上的变化,先是本能般略略往后撅了一下屁股,随即便紧紧贴了上来。自胸至腹,没有一丝一毫的空隙。
刘伟鸿的手情不自禁地向着敏感的部委游移过去。他的手一寸一寸的移动,唐秋叶就一点一点地软瘫,整个人都挂在他的脖子上了。
“秋叶!”
刘伟鸿忽然叫了一声,猛地退开了两步。
泪水一下子涌出了唐秋叶的眼眶。
她站在那里,浑身颤抖着,死死望着刘伟鸿,嘴唇咬了又咬,从牙缝里蹦出声音来:“你……你看不起我……我,我是干净的,没……没人碰过……”
刘伟鸿顿时有点晕乎。
“他……他是傻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唐秋叶几乎叫嚷起来。
一股汹涌的柔情不可遏制地在刘伟鸿心中泛滥开来,他脸上的神色更加温柔了,说道:“秋叶,你别激动,我没有看不起你,一点都没有!”
“你就是看不起我!你要是看得起我,为什么……为什么不要我……”唐秋叶的情绪十分激动,一边说一边开始去解衬衣的纽扣:“我……我让你看看,我是不是干净的……”
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
刘伟鸿知道,自己必须要阻止她。任由事态发展下去,自己原本就脆弱无比的堤防,立即就会崩溃。
不是每个人都会有重生机会的。
尤其对于他刘伟鸿来说,他不能再浪费这个机会了!
他浪费不起!
为了他自己,也为了整个刘家,他现在不能走错半步。
“秋叶,你听我说……”
“我不听我不听……”
唐秋叶拼命摇头,头发乱甩,手上的动作加快了些。她现在不是被情爱刺激了,而是憋着十二分的委屈,一定要以事实向这个男人证明,自己是干净的,没有一点污垢!
她不能让他瞧不起!
衬衣最上面的两个纽扣已经解开来,露出了一大片雪白的肌肤和一道深渊似的幽沟。虽然只是冰山一角,却也已壮观无比,晃得刘伟鸿头晕眼花。PS:求推荐啊求推荐,有木有啊有木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