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玄幻魔法蔷薇迷宫TXT下载蔷薇迷宫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蔷薇迷宫全文阅读

作者:史槐     蔷薇迷宫txt下载     蔷薇迷宫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章 闹剧

    “我们精灵啊,是卡德在这个宇宙里创造的第一个作品。因此,我们是卡德的长子。我们的心跳声比这山、这海、甚至比这天空都要古老。这宇宙里的每方寸,都因为我们的爱才绽放出光彩来……而卡德教会了长子们爱,就是光彩、是我们的存在。在隐去不见的时候,我们必须奔向他,没有办法遏制的奔向他!无论我们在三千世界创造多么灿烂的烟火,都不能忘记,那些光芒不过是卡德的一丝呼吸而已……三千世界的一切,都不过是通往卡德的阶梯,我们不能止步不前……白船沉没了,但我们还有双手……哪怕一千年,我们也要重新踏上追寻卡德的旅程!”

    第一次听到长者这样说的时候,文菲尔只有7岁,他根本理解不了。他只知道,那位不可置疑的长者宣判了,所有他珍惜的东西都是暂时的,只有卡德是永恒的。他只记得,他跟父母回到家的时候,飞奔着扑到自己的玩具箱上,紧紧抱住自己的宝贝。

    “妈妈……我在卡德和玩具之间只能选择一个吗?”

    他还不知道卡德意味着什么,他只知道,在每个暴雪肆虐的夜里,妈妈都会点起暖橘色的灯笼,唱着温柔的祈祷文哄他入睡。也许那时候,雪粒横飞的窗外会传来黑夜的恸哭、游荡的狼群和不知名的魔兽在荒原上撕咬着彼此的血肉、巨人一般的雪尊者正爬上暗黑色的山崖,对着神秘的星空吞吐着妖异的光芒。但是灯笼里温热的光和母亲口中同样温热的祈祷诗驱散了那一切已知的和未知的恐惧。

    文菲尔也有自己的秘密,他一直相信,温热的光线里有个模模糊糊的身影在守护着自己。

    如果那便是卡德,那么卡德啊,我是如此的爱着你!甚至爱的跟我珍视的玩具一样深沉!

    可是那天,母亲说了什么来着?

    他忘了。

    他们都承认了,人间的烟火是那么耀眼,以至于遮蔽了的太阳。

    为了生!

    翁德塔拉只喊出了一句“薇-艾米”就被银指们死死按住。库拉尔的短刀毫不犹豫的脱鞘而出,锋刃迎着翁德塔拉的喉咙而去。翁德塔拉眼光中反射着刀光,他拼命一甩头躲开要害,刀锋顺着下颚直划过脸颊,直到耳根才带着血沫从他皮肤上滑开。来不及顾及伤势,翁德抽出小腿狠狠踢在一名银指胫骨上,对方一个踉跄失去了平衡,屋檐上瞬间乱成一团。

    翁德塔拉挣脱的手指飞快的伸进了别人的口袋中,干净利落的抓出囊中物。凭一瞬间的指尖接触,他已经知道那是银指们的开锁工具,尖针一般的金属制品,在指间稍作翻转,就死死握在手里。

    开锁器除了开锁还能干什么?

    翁德塔拉一拳向库拉尔打去,对方正以惊人的灵活性收回刀锋再次向自己袭来。然而在交错的一瞬,库拉尔发现翁德的拳头不对劲。

    皮肉的拳头为什么会有一丝反光?来不及了!

    翁德的拳头擦着库拉尔的颧骨错过的时候,他灵活的挪了一下手指,夹在指缝中的开锁器露出了尖锐的一角。

    短刀刺中翁德之前,开锁器猛地从库拉尔眼睛上划了过去。库拉尔本能的一闭眼,短刀在千钧一发间刺空了。

    “妈的翁德!我杀了你这叛徒!”

    库拉尔眼角喷涌着鲜血,怒吼着举起短刀。翁德塔拉的再次被人按住,只能引颈待戮。

    “翁德!闭上眼睛!”

    薇-艾米!是艾米的声音!

    如同在小巷子里那次一样,翁德面对着刀锋,闭上了眼睛。

    艰难地支撑着符文,婉转的咒语启唇而出。

    翁德头顶的空气似乎变得浓厚起来,如同水浪一般的空气在空中凝聚着,肉眼可见的波动起来。随着薇-艾米指尖一翻,空气团在空中剧烈的翻滚,如同一片巨大的棱镜,明亮的阳光透过空气团后立刻被汇聚到一起,如矛一般炽热刺眼的光柱毫不留情的射到那群银指身上。

    “翁德!我没力气了!”薇-艾米嘶哑的喊了一声。可是已经足够了,一瞬间的犹豫已经足够翁德逃走了。

    只有一只手可用!

    浑身是淤青!

    嘴角还带着偷来的食物残渣,他狼狈的像只老鼠!

    但是他成功了!他从简萨拉手上逃走,叫简萨拉照顾艾米。因为他清楚,如果他们之中有谁能给简萨拉造成一点麻烦,这个人只能是薇-艾米。

    可是如果艾米被简萨拉杀掉了怎么办?如果艾米没有因为文菲尔和自己而生气怎么办?如果大家都被抓住了怎么办?

    他在马车上的时候已经来不及想了。

    “我以为你死了!翁德塔拉你这家伙!”

    欧格尼多么希望可以重来一次,他相信这一切不是因为蠢,而是因为运气不好。当然,有可能是没能好好分析就下了决断,如果再仔细一点,是不会出任何问题的!

    都是简萨拉太蠢了!

    简萨拉也是这么想的,欧格尼太蠢了!

    两人争执不下之时,士兵们猛的冲进宅子,打了两人一个措手不及。而同时更多士兵开始向着窗口冲锋。简萨拉不能去控制哈柯,那样会把后背留给敌人,但仅凭他一把长剑又如何顶得住5、6名灰狗的围攻?欧格尼想要去帮忙,却又忌惮窗口爬进来的敌人,情急之下他抄起一把火钳拼死挥舞起来。

    无数双手向哈柯伸来,哈柯甚至分不清他们的脸。

    突然不远处的街道骚动起来,接着一竖光柱闪过,几个人影从房檐上滚落下来。

    “有银指!”翁德塔拉拉起薇-艾米就跑,同时在人群里疯狂大喊:“银指进上城区了!匪徒们造反啦!大家快跑啊!”

    维持秩序的安民官还有看热闹的人群不知高低,纷纷回过头来驻足观看。翁德拉着艾米往马道上乱闯,因为封路而被安民官拦住的马车刚停在那里。而好不容易爬起来的库拉尔手里还捏着短刀,望着翁德塔拉的后背用尽全力扔了出去。然而她状态太差了,十拿九稳的一刀居然歪了几寸,刀刃不偏不倚的刺中了马匹的脖子。马匹吃痛之下发起狂来,将车夫从车上甩了下去。贵族们尖叫起来,街上瞬间失去了秩序。

    “杀人啦!杀人啦!劫匪和银指是一伙的!他们后面还有人!他们要屠城啦!”

    翁德在人群里左嚷右叫,人们见了血,又听见翁德乱喊,纷纷后退。包围别墅的军警开始运动,很快一批警卫冲过来阻拦乱跑的人群。库拉尔一看势头不对,急忙吹了个口哨,所有银指一瞬间消失在人群里,仿佛从没出现过一般。

    听到外面的骚动,简萨拉猛地一挥剑逼退敌人,冲欧格尼大吼一声:“杀出去!跟紧我!”

    欧格尼也顾不上哈柯,调头靠到简萨拉背后。两个人大吼着从房间里冲了出来,疯狂的挥舞着手里的兵器,试图逼退围攻的军警。

    然而,帝国最优秀的精灵射手可以在黑夜中射中麻雀的眼睛,简萨拉应该知道这一点,他还应该知道,军团里的杉木长弓射程早已经超过200大步了。

    就在两人且战且退的时候,欧格尼身体猛地震颤了一下,简萨拉回过头去,却看到他肩头插着一直修长的白羽箭。他飞快的意识到着代表着什么,刹那间他扭过身体,一条黑色的残影已经奔着他射来。简萨拉咬紧牙关猛地一挥长剑,剑锋与箭矢相撞在一起,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那支箭改变了方向,在他的剑上擦出了一串火花,贴着他耳根飞了过去。

    妈的!我今天长得很像靶子是不是!

    欧格尼中了一箭,撕心裂肺的叫着,单手挥舞着火钳,速度下降了不少。

    “扔下我自己跑吧!”欧格尼粗喘着喊道:“你一直这么做,这会就别客气了!”

    “够了!我承认我是个白痴还不行吗!”简萨拉挡开刺向自己的剑,回答道。

    “不行!你给老子大点声道歉!”欧格尼留意到射手的位置,这才堪堪躲过箭矢:“你道歉,老子陪着你死在这!”

    “我的人生和世界!对不起!!”

    简萨拉发出最后一声大吼,等待着最后一击的到来。

    “够了!都给我住手!我是将军!这是命令!住手!”

    本都且萨尔将军身披着盔甲,骑着银色的战马,身后跟着全副武装的牧精灵肃清兵,毫不客气的闯进军警的包围圈。所有警卫立刻收起武器退出战斗圈,灰狗们也本能的停止了攻击,但还是围着简萨拉和欧格尼。

    麦蒂伊诺苦笑了一声,拨过马头向将军跑来,在马背上行了个简礼:

    “大人!灰狗稽查大队向您报道!”

    本都且萨尔瞥了他一眼,没有跟他搭话。他在马背上挥了挥手,士兵们让开了道路。在简萨拉和欧格尼惊讶的眼神下,歌女和科玛留斯互相搀扶着走了过来。科玛留斯还是一脸微笑,可是脸上却多了几道缝合装的伤疤,看起来像个打了补丁的布娃娃。

    “简萨拉!”科玛留斯说道:“带着大家跟将军走,我们麻烦大了!”

    “我现在麻烦还小吗?”简萨拉喘着粗气答道。

    “不!”科玛留斯吞了口口水:“现在这点事,已经不算是麻烦了……”

第三十一章 大敌

    “进去!”

    士兵毫不客气的推了翁德塔拉一把,翁德踉跄了一步闪进牢房里,差点撞到简萨拉身上。士兵用长矛催促着他,翁德只能抱着刚上好夹板的胳膊站到简萨拉身边,靠着墙老老实实站好。

    幸好,这不是上城区的死牢,而是卫戍区的军牢。这里关押的都是要上军事法庭的军官,所以与其说是牢房,倒不如说是条件很烂的地下旅馆。

    可是再烂的旅馆也比牢房强啊。

    简萨拉、欧格尼、科玛留斯、不知名的歌女、薇-艾米,除了文菲尔,大家都在。却都只靠着墙低头看自己的鞋尖,谁也不做声。

    本都切萨尔犹豫了再三,还是把留守的卫兵赶走了,只留下一个一脸憨厚的中年御精灵男人。那男人下巴上留着小胡子,眼睛眯成一条缝,在一边把玩着剑柄。

    还有伊柏林,她坐在房间另一边看着场面上的情况,一脸茫然。

    本都且萨尔有点头痛,他刚才像个废物一样抱着哈柯哇哇痛哭,然而哈柯却一副要吵架的样子。

    “哈柯,好孩子,回家去吧。”

    “为什么你带着六圣徒走了?是你做的吧?伊柏林是你带走的吧!”

    伊柏林确实跟自己在一起,但是伊柏林目睹了叛国,这事要是让哈柯知道了不就麻烦了?

    “你别管了,先回家吧!”

    “伊柏林在哪?”

    哈柯发起大小姐脾气来,切萨尔真拿她没办法了。他哄不来,也不敢凶她,更不舍不得直接叫人捆她回家。女儿这几天没少受委屈,当父亲的怎么忍心再严厉对她?

    可是这事真的难搞啊!那帮六圣徒还知道女儿跟什么漠精灵贵族的丑事……

    “你跟爸爸去卫戍区吧,晚些时候我带你回家。”

    足足调了一个小队的士兵把塔楼团团围住,又像送公主一样把哈柯送进去安顿好,本都且萨尔才翻身回来审这几个所谓的“圣徒”。

    “你们这个队伍还真是种族平等啊~”切萨尔敲着桌子讥讽道:“你看看你们几个,御精灵、牧精灵、漠精灵、沼泽精灵……还有个混血。你们到底去没去过勋爵家?”

    科玛留斯清了清嗓子:“回大人,我们其实……根本不知道世界上有拉米迪亚勋爵这个人。”

    “放屁!”将军拍着桌子:“勋爵是十二白剑,元老院的人,你们敢说不知道?”

    “大人,我们是下城区的人。”科玛留斯还是一脸微笑,充满歉意的回答。

    “那你们来上城区干什么!”

    科玛留斯扫了一眼伊柏林和那个眯着眼睛的中年人,为难的说:“您不是看过信了吗?要不您不可能知道六圣徒这个名号……”

    中年人咂了咂嘴,插话道:“禁卫军就冲我要溜进城的人,并没有告诉我他们要干什么。我们灰狗也是后来才知道勋爵家出事了。”言罢又冲伊柏林问道:“小姐,您能确定您从来没见过这几个人吗?”

    伊柏林一直偷偷盯着翁德塔拉看,听到有人问她,立刻指着翁德叫起来:“你……我是不是见过你?对……就是你,我认识你的眼睛,哈柯有好感的漠精灵少年,就是你对吧!”

    “好啊……”将军气的青筋直蹦:“你们几个,是专门来上城区敲诈我的吧?你这小子先勾引我女儿,然后写勒索信敲诈我!我女儿的项链呢?”

    将军气的用剑鞘对着几个人劈头盖脸的乱打,除了简萨拉所有人都被打的原地跳跃。翁德嗷嗷求饶,从怀里掏出项链聚过头顶:“别打了……误会,我没勾引您女儿,都是误会!”

    切萨尔一把夺过项链,又敲了翁德塔拉几下:“你还有脸说误会!”

    “是的大人,他撒谎!”科玛留斯突然蹦出来认罪:“我们的计划就是想吸引您女儿然后骗一点钱!没别的!”

    大家拼命冲翁德使眼色,这个时候要是直接跟将军说我们其实知道您老人家的丑事,还不被直接打出屎来?

    翁德叹了口气,捂着脑袋点了点头,结果又被打了一顿。

    “真是想不到啊,我居然因为这几个小贼丢了官职。”中年男人眯着眼睛叹了口气:“摄政王直接把他的亲随安排到灰狗了,这下老哥你控制灰狗也不容易了。”

    本都且萨尔咒骂着坐回椅子上,随口劝到:“勒旺啊,这也不全怪你,我觉得摄政王还是看咱俩走的太近了,毕竟咱俩从沼泽到雪原都是一直在一个联队里。虽然他手上有禁卫军,但还是担心因哈泽的军权都在我手上。那几天我也是因为哈柯的事搞的焦头烂额,没顾得上保你。”

    “唉,牧精灵和我们御精灵,有隔阂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谁让你们能打,我们能赚钱呢?”中年男人捋了捋胡子,语气很平静。

    “不管怎么说,拉米迪亚应该是被萨尼加囚禁起来了。这混蛋还骗我说让哈柯当皇后。”切萨尔捏了捏手掌,沉吟着说:“伊柏林说皇储的健康状况也堪忧,现在皇储按在萨尼加手上,篡权对他来说不是什么难事吧?”

    “所以将军您打算让这几个小贼作为摄政王行凶的证据?”中年人沉吟着说:“这样是不是有点冒险?”

    “伊柏林听到了他的计划,而且摄政王指认的凶手并没有参与杀害拉米迪亚一家。所以我们就有把握说服元老院下令调查萨尼加。接着我们派人搜查流银厅,如果拉米迪亚勋爵被救出来,萨尼加就颜面扫地,我们就可以逼他必须退位!”将军一脸狞笑着说:“他萨尼加敢骗我女儿,我饶不了他!”

    中年人还是眉头紧锁:“大哥,我觉得这个事还是不稳妥。主要就是元老院现在基本不参与政务了,十二白剑都是以各自的官职身份在流银厅任职。他们之中有多少人是萨尼加的人?我们没法确定!”

    “勒旺老弟,你的意思呢?”

    中年人的眼睛睁开了,露出了凶狠的光:“大哥你是不是忘了,我们有这个啊……”说着,勒旺搓了搓手上的剑。

    本都切萨尔瞥了一眼,迅速收回视线:“这个再议。”

    伊柏林想起自己的家人,还有身体虚弱的图拉真,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叔叔,为什么我们不联系一下教会?我听说安道尔大人跟摄政王不太和睦……”

    本都且萨尔和勒旺对视了一眼,冷哼了一声,本都且萨尔说道:“白鹿使跟军队也不和,他不会相信我们的。而且孩子你还不知道,今天教会的信誉算是完了。”

    “对啊……”说道教会,欧格尼突然一拍脑袋,突然插嘴道:“文菲尔哪去了?他没被抓到吗?”

    “闭嘴!”将军把剑鞘朝欧格尼一扔,打的欧格尼一蹦。

    “你们那位雪猴子朋友今天可露脸了,不但让冰精灵们抬不起头,安道尔的主张也被狠狠羞臊一顿了。跟冰精灵的和平进程算是完了……”勒旺捻着胡子说道。

    本都且萨尔摇了摇头:“萨尼加想干什么已经很明显了吧……”

    “请明示。”

    “还用说?”切萨尔将军揉了揉额头:“羞辱教会,让教会的和平进程破产。接着想方设法让冰精灵造反,然后说法元老院获得战时皇权,再强征商人的拥军税。要么剥夺商人资产,要么因为抗税而驱逐商人……”

    勒旺咬了咬牙:“可是皇储在位,长公主也在位,元老院不可能给他战时皇权!”

    “皇储的健康已经无法指挥战争了!”本都且萨尔跟伊柏林对视了一眼,伊柏林点了点头。

    “而且……”将军接着说道:“临时皇权可以不给萨尼加,就算给了珍妮长公主,掌权的也是萨尼加本人!如果我不知道皇储的健康状况,我会因为哈柯婚事的原因而彻底支持他打这场仗!”

    伊柏林捂着嘴惊叹道:“叔叔……你居然支持开战?”

    将军叹了口气:“我是牧精灵,我们需要战争才能证明我们的价值……你爸爸应该给你讲过……”

    伊柏林沉默了,在她眼里,牧精灵就等于哈柯。而且哈柯那么漂亮,那么乖巧……

    “现在,你们几个,准备上法庭吧!”本都且萨尔指着六个人吼道:“这里是卫戍区,萨尼加暂时威胁不了你们!等绊倒了萨尼加,我挨个跟你们六只老鼠算账!”

    丢下六圣徒在牢房里,本都且萨尔叫亲随把伊柏林藏到密室里,叮嘱道:“绝不能让哈柯知道伊柏林在这里!”

    “我说大哥啊。”在离开卫戍塔的时候勒旺小声跟本都且萨尔说:“沙漠那个莉迪亚夫人,你们还是断了吧。伊柏林小姐说的清楚,他们现在是萨尼加的人……当断不断,会出事啊大哥!”

    “我懂……”切萨尔一脸不舍的撂下狠话:“战场上断头流血都过来了,这点事还放不下?”

    “那就好,那就好……咱们这个岁数了,你跟嫂子还是好好过……”

    勒旺絮絮叨叨的劝着,本都且萨尔频频点头,脑子里却是莉迪亚夫人那荒漠甘泉一般诱人的肌肤。

    而此刻,文菲尔的灵魂里,荒漠上的风沙肆虐着。

    “四个一是一个十……山羊啃食着石头……因为因果律就是一只白色的鸭子……”

    文菲尔用手指触碰着金属的监狱围栏,带来一阵红色的烟气,围栏无声的在烟气中分解成了碎屑。

    “他已经可以把混乱带到现实里了!”白袍书记抱着圣典和六角晶控制着文菲尔的行动,一边报告着:“拉额法似乎特别偏爱他,化身的速度快的惊人,我们必须驱逐他了!”

    安道尔默念着圣典,坚毅的皱着眉头:“拉额法偏爱他,证明我们更应该跟拉额法正面对抗!圣教的信徒们,坚持住!”

    白袍书记们大吼一声:“以卡德的名义!”

    安道尔高举六角晶:“卡德的使者啊!神圣的公正领主!圣伦奥朗,聆听这世间不公的哭喊吧!”

    殿堂上,圣伦奥朗的塑像稳稳的握住战锤,戒文的低吟萦绕着他的身躯,如此神圣不可侵犯。

第三十二章 笼中鼠

    本都且萨尔一行离开后,牢房中立刻混乱起来。六个人互相指责,可是谁也不能证明只有自己是无辜的。简萨拉没有想跟大家打架的意思,自己坐到墙角一言不发。其余的人见状,也各自找地方休息了。

    真是狼狈啊,像被示众的老鼠。无论科玛留斯将这一次的犯罪描述成怎样合理的正义之举,他们心里都清楚这不过是为了3万金维纳而出良心的恶劣行径。更不要提他们在各种意外频发的情况下展现的丑陋。

    “你们可以把一切都推到我身上!但是即便没有我,你们就能不被抓到吗?”简萨拉别过脸去,扔下这句话,心里却在反复骂自己蠢。

    “别说了大家。”翁德塔拉沮丧的把玩着自己的夹板,拉了拉薇-艾米示意她不要生气:“一个人只有一个命运,就算时间倒流,我们也不会好到哪去。”

    薇-艾米继续在地上涂涂抹抹的乱画:“时间是不可能重来的……发生了就是发生了。但是!”她小声嘀咕着:“我以后不要跟这些人在一起了……我要回家……”

    科玛留斯看起来精神很好,但是他脸上和身上那些缝合的痕迹让他看起来很糟,他挑了挑眉毛:“恐怕我们不可能那么轻易的回家了……”

    欧格尼枕着胳膊,嘴里嘟嘟囔囔的骂,听到科玛留斯的话,他立刻坐起来:“你这白痴,你倒是说说我们为什么回不了家了?计划都是你定的,你跟这绿嘴唇的女人到底怎么回事!”

    科玛留斯眉头皱了皱,刚要发作。歌女却轻轻拉了拉他的袖子,微微摇了摇头。

    “我叫佩蒂希瑞哈迪利狄瑞亚。科玛留斯利用了你们,全是因为我……我的村落在沼泽地因为独树一帜的契约魔法而闻名。”歌女灰色的鬓发在脸颊边飘荡着,平缓而优雅的说着:“我们整个村落,都围绕着我叔父洪德尔哈迪利狄瑞亚的黑色池塘而建成。我的叔父,是这一代中契约魔法的继承人,然而他却没有一个继承人应有的才能,我的父亲曾经试探过他,洪德尔叔叔的确无法跟任何游荡的灵魂沟通,哪怕是最完好的魂魄。更不要谈建立任何契约……”

    薇-艾米好奇的抬起头:“那他怎么是怎么得到这个位置的?”

    歌女微笑着看着薇-艾米:“因为这并不是他的错,而是我祖父的契约……祖父为了在复活诗社中获得他奢求的尊重,就跟数十个死灵签订了契约,这是绝不可允许的行为因为死灵们的债,他根本还不起……”

    欧格尼也来了兴趣:“债?什么意思?怎么还不起?”

    薇-艾米兴奋的拍了拍手:“这个我知道啊!”众人的眼睛瞬间集中到她身上,薇-艾米随即缩了起来:“还是你说吧……”

    歌女笑了笑,继续说道:“灵魂魔法,无论生灵学派还是死灵学派,都将灵魂视为一切魔力的源泉、是人解释世界的原动力。死灵法师们会将亡者的灵魂困在世间,想方设法的榨出灵魂的一切力量。而我的家族,是通过契约与亡者们和平互利的。一旦契约成立,亡者们就会满足法师的需求,但是相应的,法师也必须偿还亡者们的债。通常来说,法师们会根据自己的实力跟亡者签订合适的契约,这些债都是能还清的……”

    “人都死了还要钱?给钱也没用啊!”欧格尼撇了撇嘴。

    “亡者的债不是金钱。”歌女说道:“他们要的是活人的意识。”

    薇-艾米一脸兴奋的用力点头,这些东西她在书上都读到过。

    “灵魂如果没有了意识,就只剩下纯粹的能量,而不再具有人格了……你们没有见过亡者的魂魄,所以你们很难想象亡者对人格有多么大的执念。而一旦他们去了亡者的国度,他们的意识就要被无情的剥离,成为一片无意义的信息,最终彻底消散。所以即便是只能多保有一秒钟的意识,他们也愿意付出一切。”

    为了多活一秒,人总是不惜一切,连死了都是这样吗?翁德塔拉觉得喉咙有点发紧。

    “所以……”歌女继续说着:“我的祖父,为了给哈迪利狄瑞亚争取荣誉,将意识分给了数十个亡灵。父亲告诉,当契约成立的一瞬间,祖父身边凝聚的灵魂魔力将整个村落的夜空都照亮了。他成了我们家族有史以来最强大的巫师,复活诗社对他的才能表示惊诧,甚至将他的名字刻进了‘红城堡’的叹息之墙……但是……即便他将全部的意识都用来还债,却还是不够……”歌女的眼神哀愁起来:“他去世的时候,我还在村子里。我亲眼看着他失去记忆、丧失语言、全身瘫痪……最终连眼球都不再转动……祖父生前,将继承人的位置传给了我的叔父。最开始叔父还以为这是祖父的认可,后来才明白,这是祖父对我父亲的偏爱而牺牲了叔父……因为啊,叔叔要替祖父还剩下的债……”

    “于是……”薇-艾米颤抖着说:“你叔叔也失去了一部分意识……不能再使用魔法了?”

    歌女点了点头:“叔叔为了自救,几乎翻遍了家里存留的每一本书。他对我父亲的恨与日俱增,甚至也开始恨我……但是他忌惮父亲的魔法,只能暗暗的读书。最终他想到了自救的方法……他自愿成为魔神的化身,将意识送给魔神保管……”

    “他给了哪一位魔神?拉额法?”欧格尼插嘴道

    歌女摇了摇头:“不……是路边魔神比丘。”

    “这啥魔神啊,太没排面了!”

    薇-艾米叹了口气:“要是文菲尔在这,一定骂你一顿。比丘的力量不在拉额法之下啊!伦奥朗跟比丘打了好多年都不分胜负!”

    “如果文菲尔在这,也会骂你的,伦奥朗前面必须带个圣字……圣伦奥朗……这样。”翁德塔拉无精打采的说。

    “是的……”歌女说:“不过……比丘的性格太奇怪了,他缺德契约魔法很有趣,居然提出要跟叔父签订契约。祖父因此恢复了所有法力,而代价是我父亲和我的意识。如果他不能让我和父亲交出自己的意识,他将成为比丘的玩具,知道被比丘玩坏为止……”

    “结果呢?”

    歌女深吸了一口气,苦笑了一下:“父亲输了……他没想到成为化身的叔叔那么强大。”

    在场的人无不倒抽一口凉气。

    科玛留斯拍了拍歌女的后背,替她说道:“所以,佩蒂希瑞自己一个人逃到了因哈泽。在剧院里伴舞为生,我们就是在剧院认识的。”

    “科玛留斯肯帮我还债,就算我是个沼泽精灵,在这里被所有人瞧不起……”歌女握着科玛留斯的手,幸福的微笑着:“他想到了打破这一切的方法,但是代价……”

    “啊!拉额法!”薇-艾米惊叫着说:“只有混乱能破坏契约!”

    科玛留斯点了点头:“一切契约的有效性都是依靠公正圣使者圣伦奥朗保障的,由于比丘跟伦奥朗不和睦,因此比丘的契约不在伦奥朗的关照范围内,所以混乱能够轻易的消灭契约的因果关系。我就这样主动成了拉额法的化身,而佩蒂希瑞用契约保存了我的意识。”

    “你们在惹拉额法生气。”简萨拉笑道。

    “是的,但是佩蒂希瑞的契约是圣伦奥朗的领域,他无计可施。他只能在我耳边无休止的怒吼,试图将我逼疯……”

    “那天在广场上……”

    “是的,在广场上,佩蒂希瑞暂时解开了我的契约,拉额法终于如愿以偿将我的意识俘获。但是最后一刻文菲尔驱散了他,他将一切不满都加在了文菲尔身上,而我被拉额法丢掉了。”

    “那你们为什么要钱?”简萨拉眉头紧锁着,质问道。

    “因为我必须去一次暗底山脉,我需要路费。而我因为拉额法的原因,根本没法写作赚钱。”科玛留斯抿着嘴唇说道。

    “为什么要去暗底山?那里根本就是无人之地吧?”

    科玛留斯沉吟了一下:“因为有传说,最后一批掌握古代精灵圣语的祭司,就在暗底山脉的地下深处,大地最深的地方……只有那里,可以消除我和佩蒂希瑞的诅咒,只有那里可以拯救佩蒂希瑞的叔叔,终结这一切……”

    “你说暗精灵?他们是祖先的罪人,是懦夫的儿子,而且已经几千年没人见过暗精灵了。”

    “但是值得试一试不是吗?”科玛留斯笑着说。

    简萨拉盯着科玛留斯看了半天,居然笑了出来:“你啊,为了一个异族女人,这么拼命值得吗?”

    科玛留斯牵着歌女的手笑嘻嘻的反问道:“其实你没谈过恋爱吧?”

    简萨拉尴尬的转过去不回答,大家笑了起来。

    “科玛留斯……”薇-艾米眼眶红红的:“你为什么不跟我们说实话呢?你为什么要装作为了钱才这么做呢?”

    “难道你们会在意别人的苦难吗?”科玛留斯耸了耸肩:“这里是因哈泽,难道你要我相信这里会有人是圣人吗?”

    “你简直就是个白痴!”薇-艾米哭了起来:“为什么不肯让我们为了一件正义的事被关在这里!”

    科玛留斯愣住了。

    翁德塔拉手指点着夹板,嘴里叹道:“就算是我们这些贼,偷窃度日,也要告诉自己是在劫富济贫啊……现在,你骗我们为了钱犯了罪,我们只能告诉自己,我们就是人渣……”

    简萨拉摇了摇头:“我们本来就是人渣,下城区毫无希望的人渣。其实为了钱做这样的事,对我们来说也正常不是吗?”

    “就是因为这点才难受啊!”欧格尼叫到:“证明自己是个人渣……”

    我们什么都不是,只不过是这个世界上千千万万凡人中的一个。哪怕我们是精灵,是卡德的长子,也许每一个会说话的种族都在羡慕我们的文明和富强……但作为个体,我依然是这个群体里最无能的一个。我们还在努力奋斗着,就是因为我们不愿面对我们一无是处的现实……

    骗骗自己是个优秀的人,然后去做最蠢的事,不也挺好吗?

    科玛留斯沉吟了良久,最终咬了咬牙。

    “朋友们,既然已经如此了,我们姑且做一点有意义的事吧。虽然时间不可以倒流,但如果你们还愿意听我说的话,我愿意重来一次。”

    众人看着他,静静地等着。

    “我们,帮助将军把杀害勋爵的凶手绳之以法!”

第三十三章 千刃

    莫德雷雅捏了捏鼻子,瘦长的手指扶到猎鹰的背上。原本桀骜不驯的猎鹰竟然毫无反应,任他抚摸。

    “你知道吗,”莫德雷雅一边搓着鹰坚硬的羽毛一边说道:“这样一只金羽猎鹰,一个熟练的牧精灵耍鹰人要花费整整三年,才能与之建立信任。即便这样,鹰的骄傲也不允许我们精灵轻易触碰他们赖以为生的羽毛。也许要花费十年的时间,耍鹰人才能获得为猎鹰梳理羽毛的‘殊荣’。那么……”莫德雷雅盯着地上瑟瑟发抖的女仆,接着说道:“你知道我跟这只猎鹰认识多久吗?”

    诺瓦身体抖如筛糠,胖脸埋在地毯上,不敢抬头。

    “我刚认识他不到一天。”说着莫德雷雅举起带着防护手套的左手,猎鹰乖巧的从栖木上跳到他左臂上,仅仅抖了抖羽毛就安静下来。

    “魔法,能做很多事,包括让一只不会说话的鸟在我面前俯首称臣,并且一五一十告诉我他看到的一切。”

    莫德雷雅擎着猎鹰站起来,高大的阴影笼罩了诺瓦,猎鹰展开翅膀凄厉长啸着,诺瓦忍不住捂住耳朵。

    “我再问你一次,是谁叫你去温室的?”

    冷冰冰的质问灌入诺瓦的耳朵,诺瓦惊恐的摇摇头:

    “大人……我的好大人……我真的没有去过温室……我什么都不知道……”

    莫德雷雅冷哼了一声。

    “我手上的猎鹰是那些耍鹰人万里挑一选出来的精英,他们能清清楚楚的记住猎物的样子,尤其是那些从他们手上逃脱的,就算过了三年,他们也会一眼就认出同一只兔子!”莫德雷雅恶狠狠的说:“你可以不承认,但是魔法会告诉我一切。”

    瘦长的手指死死捏住猎鹰的后颈,用力往下一扯。随着怪异的金属咔嚓声,整个鸟头部的皮肤连同羽毛如同一层膜一样被莫德雷雅掀过来,露出皮肤背面怪异的鲜红色,而整个过程中猎鹰只是抽搐了几下,却没有做出任何法抗的动作。在诺瓦的惊叫声中,整个鸟头部的骨骼都被切开,大脑裸露着散发着奇怪的紫色光晕,就这么血淋淋的展现在诺瓦眼前。

    那鸟的眼睛还在转!

    “整个伽德雅,只有我能做到!”莫德雷雅阴笑着俯下身去,手掌触碰着地板,一瞬间整个房间的空间开始震颤起来,墙壁、地板、天花板都开始浮现出红色的花纹那是符文?不,诺瓦见过那些法师的符文,但没有一个法师绘制过如此规模、如此精密的符文。那阵列一般的红色纹路仿佛将房间绘成了恶魔的胃肠,自己只不过是其中一块微不足道的食疗……

    “只有我,可以同时使用117个法术!”莫德雷雅的身躯在震颤的空气中不真实起来,那只猎鹰开始剧烈的抽搐,翅膀和身体不自然的僵直着,眼珠也开始向上翻。

    “只有我,敢于解开十二禁忌法阵的第八层!我的法力,足以支撑130的法术!就算不用德鲁伊的技术,我也能看到它脑子里的一切!”莫德雷雅在猎鹰裸露的大脑上虚一抓,接着摊开手掌,大量异色的微尘开始汇聚在他手掌上,接着那些微尘浮起来,开始有规律的汇聚起来。在那微尘中,诺瓦看到了龙鹰的雕像、雕像下宏伟的玻璃穹隆、琉璃大门,还有大门旁的人影……

    那是猎鹰的视角!是猎鹰的记忆!

    “不要!是我做的!是我一个人做的!”诺瓦声嘶力竭的大喊着,可是莫德雷雅不再听她的话了。随着画面逐渐拉近,那人影脸上的五官逐渐清晰起来……

    “不要!!”

    诺瓦惊叫着,她知道如果王储参与这件事的实情被萨尼加知道了,会产生多么严峻的后果!

    然而……

    一阵强光闪过,连莫德雷雅都不禁眯起眼睛,那人影居然张开了大的惊人的金色翅膀,模糊的脸孔被灰铁一般的鸟喙和犄角遮挡,接着画面抖动其来,仿佛猎鹰感到了巨大的恐惧转而更改了飞行轨迹,它翻身向天空飞去了……

    “妈的!”

    啪的一声巨响,微尘构成的影响瞬间崩解,整个房间的红色符文熄灭了。猎鹰的身体剧烈的扭曲了一下,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从莫德雷雅手套上跌倒,粉红色的脑子喷溅了一地……

    诺瓦手脚并用的向后退去,尽可能的把自己缩到墙角,豆大的汗珠顺着额头流淌。

    莫德雷雅喘着粗气站起来,看起来相当愤怒。

    “白痴!蠢鸟!让我看他的脸!脸!”莫德雷雅挫败的大吼着,愤怒的用脚踩着死鹰的尸体,地板上血肉模糊一片,诺瓦急忙捂住眼睛不去看。

    “看起来……鸟的记忆跟现实有点出入啊……”终于莫德雷雅冷静了下来,病态的笑着,大鼻子剧烈的抽动:“它把感受当成了记忆,在它眼里,这个人的存在等同于龙鹰不是吗?”

    诺瓦满脸泪水,疯狂的摇头。

    “阿尔戈特大帝在忏悔之战中被奸人所害,生命垂危,他的姐姐伯瑟琳长公主为他输送了龙鹰血,才保住了他的性命不是吗?”莫德雷雅歪着头笑吟吟的说,而诺瓦只能无力的摇头。

    “只有皇室,血管里才有龙鹰的血!不是吗?”

    而与此同时,在卫戍区的高耸城墙前,红松木的皇家马车静静的躲在阴影中。

    转眼之间已经两天了,本都且萨尔始终找各种借口拒绝参会。他抓到了六圣徒,却突然拒绝向萨尼加献出罪犯。眼下人被扣在卫戍区的高墙后面,几十万全副武装的帝国戍卫军将那六个毛贼团团护住,怎么要人,将军也不给。

    太阳已经落下,城门口开始换岗。衣甲坚实的牧精灵军士挎着宽大的马刀、背着硬弓,喊着呼号大踏步的行军。直到换岗下来的军士队伍消失在军营里,身穿白鹿短袍的流银厅令官才垂头丧气的举着白鹿旗帜从城门里出来。他身后是两个牧精灵武官,那两个武官简单的客套了两句,就扔下令官回去了。

    御前秘书塞留斯坐在皇家马车里,看着令官灰溜溜的跑回来,他料到结局了。

    “报告大人,将军说这几个贼人不仅涉及拉米迪亚勋爵的案件,还可能有其他涉案。他正在依照军法处理,所以暂时押解在卫戍区,等案情查清再移交上城区。”

    塞留斯掏出手帕掸掸衣服上不存在的灰尘,冷笑了一声:“胡扯。”

    马车调转马头往上城区驶去,塞留斯沉吟了半晌,终于开口了。

    “杜马杜克统领,你们有把握吗?”

    车厢的阴影里,脸上有刀疤的男子低声回答道:“我的人已经混进去了,如果你下定决心,我们就做。”

    塞留斯用手帕擦着汗,吞了口口水:“这事太怪了杜马杜克,麦蒂伊诺那边已经十拿九稳拿下那几个人,银指也可以杀掉其余两个。将军居然突然插进来,还带走了所有人犯。而最大问题,是刚好在这个时候伊柏林被人救走了。我担心将军跟这件事有关系啊。”

    “将军没理由跟摄政王为敌。”杜马杜克答道:“摄政王已经内定了他作为国丈,让皇储迎娶哈柯。”

    “所以就是太奇怪了。”塞留斯思索着:“他为什么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而且,有线人汇报,这两天本都且萨尔正在试图接触元老院。”

    “说道元老院……”杜马杜克皱着眉问道:“拉米迪亚怎么办?”

    “元老院一直不表态,但一直在关注勋爵的案子。”塞留斯答道:“现在有点骑虎难下了,勋爵已经宣誓效忠了摄政王,但是现在还不能让他露面,一旦他知道伊柏林不在摄政王手上就不好办了。”

    “不可以杀掉吗?”

    “可以是可以,如果我们不能处理好这件事,就必须除掉勋爵了。”御前秘书摇了摇头:“但是如果最终勋爵还是死了,元老院那边可能会对摄政王很失望。而且还不能在领主大会期间公布勋爵的死讯,否则金希哈泽可能会轻视因哈泽而继续跟冰精灵暗中往来。我们现在尚不能跟金希哈泽闹僵,军力南撤可能会造成因哈泽空虚,冰精灵就可能会失控。”

    “能处理一个是一个吧。”杜马杜克耸了耸肩:“我先派人把那六个老鼠做了,省得出更多岔子,伊柏林的事莫德雷雅在处理。”

    “说起这个莫德雷雅啊……”御前秘书好奇道:“你为什么这么信任他?他不是沙漠精灵吗?”

    “对,但他比任何沙漠精灵都更希望成为御精灵。”杜马杜克说:“帝历141年在雪原,你根本想象不出他杀了多少雪猴子,就为了一个宫廷法师的头衔。”

    “那就好。”御前秘书继续望着车窗外。

    当皇家马车红棕色的车身消失在夜色中的时候,阿伯瑟终于领到了梦寐以求的灰狗披风。

    “御精灵生而高等!金发既是太阳!碧眼凝视银河!”

    与同期两百名新人一起,穿着神气的硬皮甲、挂着灰色猎犬的披风、戴着锃亮的头盔、挎着印花的长剑,阿伯瑟在地下大厅里嘶吼着口号。厅堂里灯火通明,墙壁上高高悬挂着先皇的画像,阿尔戈特握着长剑的身姿在最中间,旁边是美丽神秘的黑色女巫伯瑟琳长公主,接下来是征服者拉宾皇帝,他的功绩将永垂不朽!

    而最下面,这个帝国万人敬仰的传奇皇帝伽德雅三世浴光大帝雅尔德,他的画像被泼上了红色的油漆歪歪扭扭的钉在墙上。而现今依然是法理皇帝的安娜女皇,依然顶着她特有的亲切微笑坐在画框里,脸上涂满了侮辱性的油漆。

    “御精灵,在伽德雅二世征服者拉宾皇帝在位的时候,还叫高等精灵!”面色白净的麦蒂伊诺此时此刻站在讲台上,正用着浑厚的声音口水横飞的演讲着,台下的士兵挺着胸膛静静的听着:

    “而那些现在我们称为同胞的牧精灵、沙漠精灵、冰精灵、檀精灵等等,统统叫做野精灵!他们自己放弃了白船的教诲,忘记了身为精灵骄傲,是一盘散沙!是我们,我们高等精灵让他们统一到一个旗帜下面。他们生来就应该在我们的领导下享受文明的成果,我们也生来就比他们更高等!”

    火光下,台下几百顶头盔闪亮着,而更亮的,是头盔下充满癫狂的碧绿色眼睛和金色的头发。

    “雅尔德那个野种,被牧精灵养大!”麦蒂伊诺抽出长剑啪啪拍打着三世皇帝的画像:“他忘了他的血脉有多高等!他杀害了拉宾皇帝,带着那些棕头发野精灵占领了政府!接着他废除了我们天赋与的高等,让我们改名叫御精灵!何等的侮辱!这是文明的堕落,这是高贵向低贱的妥协!他玷污了神圣的龙鹰血,他玷污了每一个在圣战中流血的高等精灵战士,他玷污了白船!”

    “白船的叛徒!野种!”台下的人们呐喊着,阿伯瑟被这气氛感染者,他扯着脖子用尽自己的全力咒骂着。

    “是谁占据了我们的首都?”

    “野精灵杂种!”

    “是谁在挤占我们的空间?”

    “野精灵杂种!”

    “是谁妄图用愚蠢的法律和誓言让高等精灵蒙羞?”

    “雅尔德和他的走狗女儿安娜!”士兵们喊着,皮靴跺着地板,震天的巨响。

    “士兵们,你们效忠的是谁?”麦蒂伊诺张开双臂,向大厅另一侧的雕塑献礼。

    “摄政王!天命!”

    新兵们集体转过身,对着萨尼加的塑像拔出长剑,高举头顶。

    “灰狗稽查大队第7任统领麦蒂伊诺,带领第46期新兵宣誓,将我们的剑献给伽德雅和三千世界真正的王!愿吾王带领高等精灵,永世荣光!”

    “我之长剑,献给真王,高等精灵,永世荣光!”阿伯瑟跟着大家一起喊着。

    从今夜起,他就是高等精灵的一员了。他的失败,全部都是垃圾政府和野精灵杂种的错。他的种族将成为他成就的保障,他们将凝聚在摄政王的身边,给这个世界带来神圣的洗礼!

    用血!

第三十四章 赤

    流银厅一层的东侧,有一座庞大的石厅,那间房子应该是整个上城区最不华丽的建筑了。

    没有任何装饰,也没有流银厅随处可见的浮雕、壁画、盆栽。甚至连灯光,都是最普通的烛灯台。

    石厅里空旷的让人不安,十二把椅背比人还要高的石头座位彼此遥远的立着,牢牢的镶嵌在地面上,围成了旷大的圆环。除此之外,偌大的空间里就空无一物了。

    然而这座石厅却是雅尔德大帝命人从原址上一凿一凿切下来,动用了上百头牲畜,从夫霍一步一步运来因哈泽的。随后,它被至于流银厅的地基上,整座流银厅才开始围绕着这座简陋的石厅动工修建。

    这也许是唯一令伽德雅御座忌惮三分的所在伽德雅元老院议事堂。

    十二把白剑,十二个家族,从无到有的建立这座横亘整个已知世界的庞大帝国在天堂之外最辉煌的长子家园。伽德雅家族不应该忘记,自己只是这十二个家族中的一员。皇室是一棵郁金香上盛开的最美丽的花,然而他们始终应该铭记,他们不是全部。元老院是平衡王权的中坚,是阿尔戈特大帝和伯瑟琳长公主送给这个帝国的基石。

    然而自从雅尔德大帝率领牧精灵骑士的铁蹄冲入王宫并手刃自己生父的那天起,元老院就名存实亡了。

    也许事实上是御精灵与牧精灵的国家休止争斗、合而为一,而在许多人看来,这不过是高等精灵的国家吸纳了一大群野蛮人。牧精灵大片的国土并入伽德雅帝国的实事他们选择视而不见,因为他们一辈子也不愿意去那些散发着马粪味的草原。

    那些土地跟他们没关系。

    最终,元老院拒绝为弑父夺权、又是私生子的雅尔德加冕,皇冠是教会的白鹿使戴在雅尔德头上的,那年的安道尔才刚刚成为白袍书记。

    没有一个牧精灵喜欢元老院,因为里面没有一个有棕色的头发。后来,因为漠精灵主动要求并入伽德雅帝国,雅尔德大帝因此宣布免除沙漠精灵五年的赋税。元老院表示大为不满,他们希望牧精灵的军队武力征服长蛇沙漠,削弱牧精灵的实力的同时还获取沙漠丰富的矿产。雅尔德很显然失去了耐心,他下令取消元老院的例会。如果没有召唤,元老院不得组织任何会议,元老院成员以国家官员身份进入政府,被分派到了边缘的岗位。身为堂堂十二白剑的拉米迪亚,就算可以随意出入流银厅,爵位却只是个勋爵。

    而元老院这一休会,就一直持续了几十年。直到萨尼加成为摄政王之前,元老院只召开过两次会议,一次是在冰王座投降的时候;另一次,是批准安娜女皇的远航计划,也正是那次会议上,萨尼加获得了执政的资格。

    本都且萨尔跟其他牧精灵一样,对这间房子毫无好感。但他不想动用军队,尤其是这么多异族人在因哈泽的情况下。如果调动军队逼宫救驾,简直就是在所有刚刚驯服的异族人面前展示因哈泽的虚弱。那样的话,沼泽、金希哈泽、沃泽亚,那些早已因为安娜女皇失踪而摩拳擦掌的投机分子们,他们会放过这个机会吗?

    想要不流血的收拾掉萨尼加,就只能依靠元老院了。

    然而如同萨尼加无法要到他手上的六圣徒一样,本都且萨尔也接触不到元老院。

    “校官大人,您的申请不符合律法,必须经过摄政王许可才能召开元老院会议。”秘书处的女孩干脆的回绝了本都且萨尔的校官。

    “我们本都且萨尔将军是国家特级武官,有权申请机要会议!”校官拳头锤着桌面,身后的牧精灵士兵们也是摩拳擦掌,秘书们本能的缩了缩脖子,翻着眼睛向站岗的守卫求助。

    几个牧精灵士兵回头看了看,挑衅道:“看什么看,要打架吗,金毛?”守卫的御精灵卫兵不安的挪了挪身子,装作没看见。

    “那么……您需要提交书面材料到……到武卫部,然后得到皇室批准……”女孩结结巴巴的回答。

    校官眉头皱起来,声音又高了几分:“将军要召开特级会议,你这丫头是说我们将军没这个权限吗?”

    “不是……”女孩快要哭了,其他的工作人员也不敢过来支援,只能尴尬的看着。

    “我的意思是……将军可以召开任何机要会议,只要皇室批准……”

    “我去你的吧!”校官一把将桌子上的书本纸张扫了一地,接待他的女孩终于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其余的牧精灵士兵也要动手,站岗的卫兵们一看躲不过了,纷纷挺着长矛往跟前磨蹭。副官一看情况要乱,急忙过来跟校官耳语几句,校官这才收了手。

    “走,去内务部!”

    牧精灵士兵们呼呼啦啦的离开了秘书处,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然而在内务部那边又闹了一阵,校官还是吃了个闭门羹。内务侍臣直接以皇储因火灾吸入浓烟为名,拒绝了本都且萨尔的求见。

    对于这一切,本都且萨尔必须承认有点出乎意料。

    “如果以改变银月森林的军事部署为名向元老院提交申请呢?”军议厅里,勒旺眯着眼睛望了望不住踱步的本都且萨尔,沉吟着提议道。

    “那样的话,只要元老院受理了,就等于承认跟冰精灵的敌对关系。”本都且萨尔砸了咂嘴:“虽然这是机要会议不会被外人知道,但是元老院不会想给军方这种暗示的。”

    “那么直接找萨尼加摊牌呢?”

    “如果你是萨尼加,你会乖乖投降然后把勋爵交出来吗?他会跟咱们拼个鱼死网破,如果跟他打起来,搞不好我也被判个拥兵自重!”

    “那么我们私下接触十二白剑,只要有几个人支持我们,就可以通过他们召开会议。”勒旺思索着,又提议道。

    “你要我一家一家的宣传我手上有伊柏林吗?而且我们没法确定他们十二白剑的立场,如果走漏的风声怎么收场?”

    勒旺捻这胡子,皱眉道:“看来绕过御座又不引起冲突是不可能的啊……”

    “珍妮长公主那边是什么态度?”本都且萨尔突然问。

    “模糊。”勒旺说:“她在行省会议之前很少在政治场合露面,公开的讲话都是无关痛痒的客套话,不能当真。侍臣说私下的时候她除了就寝很少跟萨尼加在一起。”

    “真是难办啊,丈夫都要篡位了,做妻子的居然不闻不问,这些御精灵在想什么啊?”本都且萨尔忍不住讥讽道,留意到勒旺挑了挑眉毛,本都且萨尔连忙改口:“我是说皇室那些人。”

    “皇室……皇室……等一下……”勒旺跳起来:“伊柏林说过的吧,她把萨尼加的事告诉了图拉真,如果皇储想要自保,他下令召开元老院会议不就可以了吗?”

    本都且萨尔摆了摆手:“皇储还是个孩子,没人辅佐怎么能知道如何举事?我不是没想到他,只是现在萨尼加严格把持着皇储,我们根本没法接触。”

    勒旺斩钉截铁的说道:“只要派人进去给皇储送个信就好了吧?如果皇储看了没有反应,我们就直接去私下接触元老院,这个事拖不得。”

    “派谁去?你已经被撤职了,你手下的灰狗暗探还能听你的吗?”本都且萨尔瘫坐在椅子上:“我手下的侦察兵都在禁卫军那里有备案,如果人被抓到了,供出你我来,该怎么说?”

    两人对视无语。若是论及手下的心腹人,大家倒是都有几个可以信赖的,只不过说敢闯流银厅的,可就不好找了。

    “我说大哥”勒旺搓了搓脸,直言道:“你牢里头,不是还有六个早晚要死的囚徒吗?”

    本都且萨尔瞪着天花板思虑良久,终于微微点了点头。

    此时的浴光神殿里,阳光从镂空的窗子里洒下来,乌黑如墨的地砖上留下了一块亮一块暗的随影。香料焚烧的烟气也从哪些窗子里飘出来,在花园的小径里消散了,混在花的香气中不辨彼此。男女牧守们抱着圣典,在喷泉边和长椅上或阅读、或祈祷,一派和平的美景。

    一名中年牧精灵女性穿着纤尘不染的白袍,站在回廊里看那些早课之后稍事休息的牧守们,脸上却没有任何笑容。

    “白袍书记大人,去南方传教的20名提灯回来了,这次……有3名……牺牲了……您看什么时候举行传灯仪式?”

    “书记大人,我们从下城区雇佣了18名药师,他们表示愿意去削思维克城救治贫民,工资就按照您之前跟他们商定的数额。但我们下城区可能会出现空缺,是不是再举行一次药师技能培训?”

    “啊,禀报大人,流银厅来信了,政府还是拒绝支付修善费……”

    “这样下去,我们仅靠民间捐献,难以维持我们在医疗和食物慈善上的开销啊……”

    看着眼前的青年牧守们,耳朵旁是焦急的汇报,她不禁叹了口气。

    卡德啊,我们本是与您一体的孩子。离开了您,长子二字终究只是一句空谈,世间充斥的依然是只能依靠利益填补的空洞。

    白袍书记收回视线,利落的说到:“培训要做,立刻做。除了药师,我们再开几次免费识字读写课程,尽可能让下城区的孩子都来参加。培训费用先由教会承担,让牧守们拜托一下周围的邻里出出人力,我们自己解决物料,帮忙修善一下神殿。至于传灯仪式,我等一下去找白鹿使大人,先把牺牲的提灯带到圣迹厅,用最高规格……”

    下属们纷纷退下,白袍书记自顾自向深埋地下的赎罪厅走去。身为白袍书记,近百年来她见过太多的魔神,那些恶魔给人间带来无尽的苦恼,却因此让凡人无限的留恋凡间的喜怒哀乐。除了三个圣使者,其余的与魔神有等同力量却不屑于作恶的领主神们,却只因为私人恩怨才与魔神们作对。教会在跟非人的力量打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然而,也许他们已经开始出现败相了。

    赎罪厅附近,空气已经开始出现不正常的波动。那间房间里不断交织的胡言乱语以及拼死维持的祈祷词,白袍书记明显的感到两种不可思议的力量在碰撞、对抗。

    “我之圣教,有三圣使者!正义之圣安尔瓦斯,智慧之圣瓦伦丁,公正之圣伦奥朗!秉卡德恩许,行圣使者伟力!圣伦奥朗在上,我等所行之戒文,名为‘圣骨’,如山之坚!”

    “伦奥朗!我们又见面了!”

    仿佛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的声音,那没来源的吼叫没有震动任何人的鼓膜,却明晰的传入每个人的脑海。

    “拉额法,我已经数不清这是你第几次失败了,希望你这次能有点新花样!”

    威严无比的声音终于在混沌如沸水般的空气里荡出一片澄清,所有牧守为之一振。

    另一个时空的画面里,伦奥朗烂银一般的盔甲上闪耀着复杂的符文,手中无坚不摧的战锤带着劲风山崩海啸一般挥舞起来。眼前的拉额法堆积的血肉和血管高耸如塔,赤红的邪眼盯着与他相比并不算高大的伦奥朗,污浊的触手狂乱的袭来。

    “来吧伦奥朗!你比我更清楚,宇宙的本源是混乱,我们都来自随机!”

    粗壮的触手正面迎上伦奥朗声势骇人的战锤,巨大的回响在神的领域击溃了坚实的大地,只一丝余波流溢出来,就让另一个世界的牧守们东倒西歪。

    “这一点我无法承认,我的老朋友拉额法,时间无法倒流,即便是强大如我们,也必须承认发生过的事情无法挽回。这便是因果,是不可中断的链条!”

    光芒在污泥中闪耀着,触手稍稍退却,却飞快的以更可怕的数量袭来。

    “也许我们都是对的,伦奥朗。但是这一局,决策人不是你我,是他!”

    污泥在光芒面前撕裂了自己的身体,层层血肉之间,露出了文菲尔苍白空洞的脸庞……

    “啊……我……没有意义!没有我!!”

    文菲尔无意义的呢喃着,邪眼发狂的笑着。

第三十五章 蔷薇

    因哈泽的卫戍区,是一座城堡与行营构成的巨大要塞,金红色的龙鹰军旗即使在夜色下仍然猎猎飘扬着。两轮弯月挥洒着水波一样的光辉,却没能让卫戍区染上静谧的银白。哨兵灯塔上耀眼的夜灯还在明亮的闪烁着。帝国大熔炉鲸腹一般庞大的炉膛,还在因鼓风炉的鼓动而燃烧着赤红的火焰。伴随着熔炉叮叮当当的铁锤声,凯旋纪念碑广场上正点起熊熊的篝火,修整的士兵们围坐在篝火前,跳着牧精灵的草原舞蹈。卫戍区不息的火泛着弱红色的微光,驱赶了冷艳的月华,仿佛炉火中的余烬,只要一阵疾风,便能迅速重新燃烧起来,成为帝国的愤怒喷吐着的骇人火舌。

    每一个人都知道,想潜入这座永不休息的城中要塞,无异于老鼠想从猫嘴里抢肉吃。大群值班的、休假的、持械的、空手的士兵在卫戍区往来穿行,每隔五十步就悬挂着警钟。除此之外,更致命的是那些似乎永远处于无聊状态的宪兵队。他们提着笞棍和军刀,提着鼻子四处寻找可能开小差的士兵,仿佛田埂上搜索田鼠的豺狗。那些宪兵乐此不疲的搜索着,仿佛只有抓到什么才能缓解他们深入骨髓的无聊。

    然而对于御座近卫来说,这一切如同不存在一般。

    每一座灯塔、每一支巡逻队交班的路线、每一座建筑前哨兵的位置他们都了如指掌。至于宪兵队,宪兵队是最好的伙伴不是吗?因为所有军人见到宪兵队的第一反应都是回头避开,所以只要混到宪兵队里,就没人能发现他们了。

    就这样,这个似乎很普通的夜里,十个禁卫军刺客已经成功混到了卫戍区军营深处。他们有的伏在屋檐上,有的缩在灯塔正下方的视野死角里,更有的穿着宪兵的制服招摇过市。

    线报已经很清楚了,六圣徒被将军锁在军事法庭的牢里。他们十个中只要有一个成功的进入那座建筑,就能悄无声息的要了六个人的命。

    就像杀勋爵全家那样轻松。

    如同夜风拂过,哨兵不知道为什么打了个冷战。他似乎感受到了什么异样,却怎么也找不到原因,只能不满的裹紧外套。而就在他身后几米的地方,一名禁卫军正飞快的扑向军事法庭大堂。

    另一个禁卫军刺客也从另一座建筑上一跃而起,如同猫一样轻盈的落在法庭大堂屋顶,没有发出一点响声。当宪兵队路过这里的时候,队伍最后的一名宪兵也突然闪进巷子,里伏在窗子下的阴影中。

    如同进自己家的后院一样轻松!

    正当刺客们踌躇满志的准备摸进建筑的时候,大门突然伴随着一声巨响毫无征兆的敞开,接着大群士兵一窝蜂似的从建筑里涌出来。刺客们吓得一缩脖子,借着微弱的火把光,他们看见层层叠得的士兵们簇拥着六个囚徒,们大呼小叫的推搡着向着刑场方向走去。只留下空荡荡的大堂和一个看门的老兵。

    什么情况?

    刺客们面面相觑,急忙从各自的藏身处溜出来,跟着队伍一路走着。那六个囚徒一边呜呜咽咽的哭,一边哀求着不要跟着走。而士兵却没有丝毫客气,连推带打的催促他们。巡逻的队伍看见他们,好奇的迟疑了一下,就被领头的武官轰走。没有丝毫的停留的,队伍就抵达了冷冷清清的绞刑架前。

    偌大的刑场上只停着一辆装尸体的平板车,上面扔了几条麻袋。几个人在旁边不耐烦的等着。刺客们自然认识,那些人中身材魁梧长方脸的军官正是穿了便装的本都且萨尔,其余的都是他的亲随。押送队伍将囚徒押过来,向将军报告。切萨尔不耐烦的挥了挥手,士兵们立刻将已经吓瘫了的六个囚徒从地上扯起来,不由分说就推上了绞刑架。绳子仿佛是迫不及待的套上了六个人的脖子,接着来不及让任何人做出任何反应,刽子手就一木槌砸倒了操纵杆。六个人几乎是同时从翻板上掉了下去,身体像破口袋一样悬在半空中,双腿无助的疯狂乱蹬。本都且萨尔目不转睛的看着,仿佛在欣赏六个人憋得发紫的滑稽脸孔。最后,他们的腿再也不动了,窒息的怪异呻吟越来越弱,直到听不见了。六个人如同秋天晒干串成串的蘑菇,就那么干瘪的挂在墙头。

    切萨尔甩头带着亲随走了。士兵们跑步上去,将尸体从绳子上结下来,劈头盖脸塞进麻袋,随手往平板车上一扔。马夫扬起了鞭子,平板车绝尘而去了。

    刺客们躲在暗处,聚在一起挠头。

    “队长,咱们这算是完成任务了吗?”

    “啧……你,回去请示杜马杜克统领。你们俩,跟着马车看他们怎么处理尸体。其余人就地躲藏待命!”

    刺客得了命令,飞也似的爬上屋檐,顺着来路一路飞檐走壁的跑出了卫戍区,一头扎进了树丛中。

    “什么?处决了?”杜马杜克眯着眼睛盯着报信的刺客:“你看清楚了吗?”

    “回统领,我们已经背诵了六个要犯的画像,跟被处刑者分毫不差。我们亲眼看着本都且萨尔下令执行的处决。”

    一旁的御前秘书凑过来:“统领,我的线人也回来了,他也说六圣徒被处决了。”

    杜马杜克回过头来问道:“理由呢?怎么突然就处决了?”

    “线人说是六圣徒之一有个小伙子,跟将军女儿有些暧昧。他想杀了他们灭口,来个死无对证。”

    杜马杜克呻吟了一下:“所以,就是这样?本都且萨尔把犯人扣下就是怕他们说出认识哈柯小姐的话来?”

    御前秘书皱着眉思考着,咂了咂嘴:“的确说得通……如果哈柯跟这些人有染,那么皇后的位置说什么也保不住了。将军除了尽快将这些人抓到自己手上别无他法。这的确可以解释他最近的反常举动。”

    “那么,他跟伊柏林越狱没关系吗?还有元老院,他为什么要接触元老院?”

    “我不知道……”御前秘书搓着手,尽可能的让自己冷静下来:“莫德雷雅已经传出消息了,释放伊柏林的是皇室成员。这件事事关重大,摄政王暂时不想声张。”

    杜马杜克正要说什么,草丛一阵骚动,又一名刺客跑了进来:“大人,六圣徒的尸体已经被火化了!”

    杜马杜克看了看御前秘书,对方也没什么好说。

    “收队吧,告诉里面的人,撤!”

    又一阵夜风拂过,几条黑影从卫戍区的灯光下遁入黑暗,不见踪影。

    如同卫戍区其他角落燃烧的火焰一样,土坑里的火吐着火舌,红黄的光映照着众人的脸庞。

    勒旺捻这山羊胡子,把玩着剑柄,看着火坑里已经烧焦的麻袋,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后他回头挥了挥手,对六个人说:“行了没事了,上车吧!”

    一辆并不起眼的破马车从草垛后面跑出来,稳稳停在众人面前。大家迟疑着,简萨拉眨了眨眼睛,第一个爬上了马车。科玛留斯知道谁也不想挨着简萨拉,便笑了笑,带着歌女也爬了上去。欧格尼不知道该说什么,转身也上去了。

    翁德塔拉望着燃烧的尸坑,拉了拉薇-艾米:“别看了,走吧。”

    薇-艾米神情复杂的盯着火焰,无力的说:“去哪?”

    勒旺走过来,推着他们上了车,随口回答:“带你们赎罪,放心吧~”

    马车跑了起来,随后几个骑兵也从黑暗中跟上来,不远不近的跟着马车。他们避开了大路,在昏暗的街道上小步跑着。

    “利害关系已经跟你们说过了,你们应该感谢我。”勒旺搓着胡子说着:“将军知道摄政王一定会要你们死,现在你们在禁卫军眼里已经是死人了,没人追杀你们了。”

    简萨拉盯着勒旺,他知道这一切没这么简单:“所以你要我们闯流银厅?”

    “不是你们,是他。”勒旺指了指翁德塔拉:“我刚才说了,你们唯一活下来的希望就是帮我们弹劾萨尼加。而因为一些原因,只有让皇储参与到这件事里我们才能成功。如果你们可以给皇储带个口信,你们就算是给国家立了功。但军方不方便参与,所以我需要你们的银指替我们进入流银厅给皇储送个口信。”

    欧格尼抬起头兴奋的问:“就是说我们会无罪释放?”

    “不仅如此,老弟。”勒旺坏笑着说:“你们甚至会得到奖赏!”

    欧格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以为自己死定了,现在居然还有封赏!皇帝的封赏!

    薇-艾米欲言又止,支支吾吾的不敢说话。科玛留斯眼睛转了转,替她问道:“可是大人,即便翁德塔拉是银指,他也没可能进入流银厅,您有什么特别的计划吗?”

    勒旺呲着黄牙笑了笑:“还是读书人脑子快,我也是读书人,我就喜欢跟有文化的人谈话。”一片尴尬中,科玛留斯挤出了一个微笑,没有打断他。

    “你们知道蔷薇迷宫吗?”勒旺压低声音神神秘秘的说。然而六个人听了,茫然的摇了摇头。

    “这不怪你们,你们太年轻了。这座城市刚修建的时候,你们还没出生。”勒旺一脸得意的继续讲:“你们以为流银厅只是有地上的建筑吗?呵呵,其实并不是这样的。雅尔德大帝曾经秘密命令法师给他在流银厅下面修筑一座巨大的迷宫。。”

    薇-艾米颤着声音说:“可是……流银厅迷宫什么的,不是都市传说吗?如果真的有迷宫,怎么会没人知道呢?”

    勒旺转过头来看着薇-艾米,艾米本能的缩了缩头。

    “原因很简单,因为这座城市是法师们只用三天建造起来的,所以迷宫只用了一个晚上就造好了。根本没几个人知道流银厅地底下有什么。但我,我的父亲曾经是一名法师的侍从,安娜女皇失踪了之后,他也许是唯一知道迷宫存在的人。”

    众人倒吸了一口凉气,有些吃惊。

    勒旺似乎对这一效果很满意,他笑嘻嘻的继续说:“你们知道,伽德雅帝国的开国皇帝阿尔戈特大帝有个姐姐,名字叫伯瑟琳。她是有史以来最强大的女巫,据说她的力量跟魔神不相上下,连教会都不敢对她不敬。而伯瑟琳一直用一朵永不凋谢的蔷薇做头饰。”

    听到女巫的话题,薇-艾米又兴奋了起来:“我知道,那朵蔷薇只是普通的花朵。但是伯瑟琳长公主的法力已经强大到可以控制延缓时间流动,那朵花的时间几乎是凝固的,所以根本不会凋谢!”

    勒旺张着嘴巴,有点尴尬:“这个我倒不知道……不过不重要!总而言之,这座迷宫据说是为伯瑟琳长公主的遗嘱修建的,所以取名就叫蔷薇迷宫。那里面藏了伽德雅帝国的命脉,谁进入迷宫再带着宝藏出来,就能得到足以支配世界的力量!”

    看着勒旺越说越激动,简萨拉面无表情的说:“所以这跟给皇储送信有什么关系?迷宫在地下,而流银厅在地上。”

    勒旺很扫兴,愤愤的摸了摸长剑回答道:“神话当然只是神话,其实真正的地下迷宫非常小,也没什么宝藏。但是不知道当时皇帝是怎么想的,他居然要求修筑一条小路从宫殿直通迷宫入口。那条小路藏在流银厅的墙壁里,绝对不会有人发现。”

    薇-艾米听了多少有点失望,但毕竟神话里的宝藏什么的跟现在活命没关系,他们也就不纠结了。

    勒旺随后看了看一直缩在角落里不肯说话的翁德塔拉:“所以,任务很简单。你去一次密道,给皇储带个口信,再回来。你的朋友就跟你一起戴罪立功,不光无罪还获赏。如何?”

    众人神情复杂的望着翁德塔拉,翁德抿了抿嘴唇,无力的点了点头。

    这个时候,一万个不愿意又能怎样呢?他也不想去看同伴的脸,因为他知道大家的神情。

    即便再担心他、再不想让他以身犯险,可是谁又不想活下去呢?而且冒险的又不是自己……

    无脑点头吧,别想了。

    马车终于停下了,众人从马车上跳下来,发现自己已经在流银厅高耸的外墙下了。月色洒在宫殿特殊的鳞状外墙上,闪烁着神秘的碎光,然而它却是那么高大、那么优雅、那么奢华。六个已经在因哈泽生活多年的人居然像看奇迹一样看着这栋建筑,如同蚂蚁膜拜参天大树。

    勒旺看了看夜色,离天亮还有很久,时间足够了。几名骑兵早已经下了马,在马嘴里塞了东西,让马不会鸣叫。他们有的跑出去警戒,剩下的在勒旺的示意下在外墙下斑驳的砖石上又摸又敲。

    很快,一块跟其他石头毫无差别的石砖被士兵乱按到,伴随着轻微的石头摩擦声,地面塌陷了下去,砖石规整的互相分离,露出一块暗藏的金属翻板。

    勒旺推开士兵,亲自拂去了那金属门板上的灰尘。接着月色,金属板上蔷薇的浮雕静静的绽放着。勒旺得意的笑了笑,看了看众人,抬手抓住翻板的门环奋力往上抬。厚重的门板在士兵们七手八脚的帮助下终于被掀了起来,变成了一个只能容纳一人进入的黑洞。

    “下去吧各位。”

    勒旺自己带头伸腿探入洞口,踩住一截难以注意到的梯子,爬了下去。

    众人面面相觑,还是简萨拉站出来,跟着勒旺踏着锈蚀的梯子消失在洞口,仿佛被那黑洞吞掉了一般。

    既然如此,都下去吧。大家一个一个爬下去,还是薇-艾米殿后。她不是不想见识黑蔷薇女巫伯瑟琳的秘密,只是那个洞口太黑太诡异了。她情不自禁的磨蹭着,等她决定要下去的时候,已经只剩她一个了。

    士兵们盯着她,手握着剑柄似有似无的往外拔。艾米害怕了,不敢看士兵的眼睛,急忙低着头钻进洞口。她的脚触碰到金属梯子的横杠,紧紧踩住,接着小心的挪动着身体往下爬。很快,她的头跟地面平齐了,她只能看到士兵们的靴子。梯子发出了吱嘎的金属扭曲声,似乎禁不住大家的重量。她不敢停留,于是她整个人都浸没在黑暗中,洞口的光照不到她了,连手上抓的梯子都看不到了。艾米靠着触觉往下爬着,抬头看只能看到越来越小的夜空。很快,几个士兵也开始往下爬,洞口的光被彻底挡住。艾米眼前只剩下了一片漆黑,她甚至不能确定自己是否还睁着眼睛。

    不知道爬了多久,艾米的脚终于接触到了地面。她摸索着,辨不清方向。身后的士兵也爬了下来,挤得她往前走。

    刺啦一声,勒旺的火石终于点燃了提灯,昏黄的光芒终于照亮了一小片空间。

    艾米终于看清,他们正站在一个圆形的房间里。背后的天花板上有个黑乎乎的洞,是他们爬进来的入口。前面是一条漆黑的长廊,不知道通往哪里。接着灯火,艾米凑近了长廊的墙壁,费力辨认着墙上的痕迹:

    “卡德之国唯有此路无光随行。”

    薇-艾米感到一阵恶寒,那端端正正的刻字围着一团蔷薇花,大刺刺的刻在左边的墙壁上。而另一边似乎刻着什么画,她却看不清了。

    “好了翁德,就在这里分别了。”勒旺举着提灯招呼着翁德塔拉,微弱的灯光根本照不到长廊的尽头,漆黑的通道又是一个让人不安的黑洞。

    “一直往前走,没有岔路,有个大厅。大厅里左右各有一条路,你走右边的路,不要走左边。左边是小迷宫,里面什么都没有。你从右边可以上一道螺旋楼梯,就可以进入流银厅了。这个是地图。”

    说着,勒旺把一张纸塞到翁德塔拉手里,接着又掏出一瓶药水:“给,夜视药水,喝了吧。”

    翁德塔拉茫然的接过药水,在勒旺的注视下随手拔掉了瓶塞。

    歌女立刻皱了皱鼻子,艾米也正盯着药水的颜色发呆。几乎是同时,两个女孩叫起来:

    “翁德,那不是夜视药水!”

    瓶口刚到唇边,翁德惊得立刻挪开了脑袋。然而勒旺动作更快,他一手箍住翁德的脖子,另一手丢掉了提灯一把抓住翁德手腕。简萨拉和欧格尼刚要冲上去,就被身后的士兵死死按住。提灯的火在地上将众人的影子凌乱的映在墙壁上,如同鬼魅一样。女孩们惊叫着,勒旺压着翁德的手腕硬是把药水往他嘴里塞。翁德挣扎着,但他一只手有伤,根本就脱不开。终究药水还是灌进了翁德的嘴里,不等他吐出来,勒旺狠狠拍了他的嘴。翁德没料到这一手,咕咚一下,吞了下去。

    勒旺笑嘻嘻的扔下翁德,任他跪在地上干呕。科玛留斯吼着:“你这是干什么?佩蒂希瑞,那是什么药?”

    歌女哭着说:“我闻到鸩维花的味道了!”

    “你为什么要给他下毒!”欧格尼被士兵压在墙上,动弹不得,只能嘴里吼着。

    简萨拉喘着粗气,趁压着他的卫兵不注意,一肘怼在他鼻梁上。那士兵惨叫一声松了手,简萨拉飞快抽出了士兵腰间的剑,翻身就向勒旺冲过来。勒旺嘿嘿笑着,唰啦一声长剑出鞘,准确的挡开了简萨拉的刺击。简萨拉并不收招,闪电般一连四剑刺了出去。勒旺身体虽然有些富态,却没有看上去那么迟缓。乒乒乓乓的几剑挡开了攻势,勒旺后退了一步,心里也有几分畏惧简萨拉剑快。然而士兵们趁这个空档也反应过来,长剑也出了鞘。勒旺坏笑了一下,所幸收了手中剑。

    “你们不要忘了,你们还是逃犯!”勒旺冷笑着说:“不过不要担心,我给他下的慢药,药效要发作还需要4个小时。这瓶炼金药水我花了300个金维纳才买到手,解药也在我这里。只要他在4个小时内回到这里,我就给他解药!”

    “你!”简萨拉咬牙切齿,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勒旺掏出另一个瓶子,在手里晃了晃:“如果翁德塔拉敢于向摄政王求助或者借机会逃跑,我就摔了这瓶解药,四个小时后你就等着毒发身亡吧!”

    薇-艾米哭喊着:“我们已经同意帮忙了!为什么还要这样!”

    “因为你们是被迫帮忙的!”勒旺也吼了一声:“你们要我和将军把国家寄托在罪犯身上吗!如果想要活命,翁德塔拉你就赶紧爬起来送信去!”

    说着勒旺狠狠给了跪在地上干呕的翁德塔拉一脚,翁德挣扎了一下,换换爬起来。

    “简萨拉,把剑放下吧。”翁德扶着墙壁站直身体,手里紧紧攥着地图:“我去就是了,没必要打架了。”

    勒旺点了点头:“如果你被禁卫军抓到,我想你知道该怎么做。”

    “知道,自杀。”翁德毫无感情的说。

    “没错,这是为你好。”勒旺说道:“你应该知道他们会怎么处理犯人,我听说有个宫廷法师喜欢把活人脑壳锯开直接从脑子里找情报,你不会想那样的老弟。因为脑子被锯开的时候那个巫师还能保证你没死!”

    众人都打了个冷战,唯独翁德毫无所动的点了点头。

    “还有”勒旺接着说:“如果你来不及自杀怎么办?”

    “我是银指,而且我只是银指。”翁德塔拉静静的看着勒旺,平淡的说:“将一切赖到银指头上,挺过4个小时,就死无对证了。”

    “非常好,你是没白在银指里混!”勒旺笑了起来。

    简萨拉悲叹一声,长剑咣当一声掉在地上。士兵们立刻冲了上来,一拳把简萨拉打翻在地,拳打脚踢起来。

    “我可以出发了吗?”翁德不顾被打的简萨拉和悲叹的同伴,直勾勾的盯着勒旺:“毕竟我时间有限。”

    勒旺点了点头:“去吧,别忘了,右边的门!”

    翁德塔拉最后回头苦笑了一下,就一头扎进长廊尽头的黑暗中。

    薇-艾米爬起来捡起提灯,想要最后给翁德照亮一段路,哪怕只有一步。可是翁德已经消失了。她茫然的举着提灯,呆立在原地。

    这次她终于看清了长廊另一边的壁画:

    微风吹拂的草原上,独眼的狼和秃鹰撕打成一团。而它们脚下,一只兔子的尸体已经开始腐烂,却死不瞑目。

第三十六章 我的眼

    文菲尔后来意识到,他其实获得了某种殊荣。因为圣使者正凑近他的脸,跟他四目相对。然而无论怎样回忆,都不能想起圣伦奥朗的脸孔究竟是什么样子他甚至不知道能不能将他的脸孔描述为“人”。

    也许是拜拉额法所赐,文菲尔的视线似乎可以穿透伦奥朗坚硬的盔甲、直视对方并不能称之为“存在”的肉身。他看不到皮肤、肌肉、血管,甚至看不到可以称之为心脏的东西。只有一大团不知名的灰色物质如同乌云一般纠缠着,遍布发丝一样纤细芜杂的文理,蓝紫色的电光在那团物质里微弱的闪烁着。于是他就在那电光纠缠的物质里清清楚楚的看到了伦奥朗,甚至看到了他鬓角飞洒的汗珠……

    “很神奇,是不是?”

    邪眼说着话,使用的却是文菲尔自己的声带。文菲尔四处寻找着,却怎么也找不到邪眼的位置。回过头,却看到伦奥朗山崩似的锤头毫不留情的向自己袭来。文菲尔来不及思考为生么,只感觉无比的恐惧,他下意识地想徒劳的推开那柄锤子,于是红色的乱码居然拧成了丝线、丝线一瞬间凝聚成了粗壮的触手,在文菲尔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之前弹开了神明的武器。可怕的气浪过后,文菲尔颤抖着睁开眼睛,眼前一片猩红。

    我是你,我是虚无,我是混乱,我是文菲尔,我是拉额法。

    而这,是我的眼!

    文菲尔右眼变成了猩红的邪眼,血肉在他脸上滋生着,他狂笑着吼叫:“来啊,砸死我!你的牧守已经认可了我!用你的秩序否定我啊,连同你的牧守一起否定掉!”

    伦奥朗收回了武器,却没有丝毫气馁。

    “拉额法,我们已经争斗了上千年。你始终坚信世间的一切都是混乱随机的产物,我也曾经质问你,为什么混乱的随机却总是能诞生有型的秩序。你还记得你当时怎么回答的吗?”

    邪眼得意的眯起来,仿佛他已经迎来了最终的胜利:“当然,我告诉你,你所谓的秩序只不过是混乱在时间里留下的痕迹而已。意识,只不过习惯性的将那些痕迹总结成规律,实际上,什么都不存在!”

    “是的……”伦奥朗的战锤嗡嗡的颤动起来,蓝紫色的电流飞速的闪烁移动着:“但是你的混乱,永远解释不了意识为什么总要这么做。你解释不了,他们为什么总能在随机中找到因果的链条!”

    “那是因为他们无知!!”

    文菲尔愤怒的挥动着手臂,整个空间的物质都开始分解成细丝,如同千万条蚯蚓挤在一起,一同向伦奥朗袭来。

    “时间之初也许的确没有秩序,但是很可惜我的朋友,我们谁也不能让时间倒流哪怕一秒!我们需要秩序,才能回答我们是谁!即便是谎言!”

    电流绽开了,闪亮的蓝紫色脉冲沿着那些细丝闪电般的攀爬起来,所到之处蠕动的细丝都变成了凝固的金属质地,不再移动分毫。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那些电光就侵袭了文菲尔的身体,本来被他指挥的丝线如同铁丝一般死死箍住文菲尔,让他动弹不得。

    而文菲尔被困在千万的束缚中,脸孔却露出了笑容:

    “伦奥朗,你终究还是走出了这一步!你输了!你彻底输了!”

    伦奥朗却不为所动,他淡然的挥了挥手,那些束缚开始移动,文菲尔如提线木偶一样被迫运动起来。

    “秩序,是世界的基石,是一种宣称!而在秩序面前,你能选择的只有一个!”

    神明的战锤交到文菲尔手上,不管愿不愿意,文菲尔都被细丝操控着牢牢握住发烫的锤柄,进而高高举过头顶。

    一千种声音,一万种语言,无论是文菲尔的口还是伦奥朗的嘴巴,竟然同时喊出那相同的词语。

    “服从!”

    邪眼正要挣扎,而文菲尔却狠狠砸下了神的锤,电光闪耀的劲风与钢铁瞬间击溃了邪神的化身。那眼睛如同玻璃球一样碎成了粉末,连一滴血都没有流出来。

    腥风、低语、堆砌如山的乱码、休止不停的骰子,一瞬间都消散了。只剩下文菲尔,在一片纯白的空间里紧紧握着神明的锤。身穿铠甲的高大的神俯瞰着他,没有丝毫感情的一句话:“回去吧。”

    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拉扯,文菲尔觉得自己猛地向后飞去。神明离他越来越远,他的身影迅速变大、模糊,直到染满了整个纯白的空间。仿佛凭空出现的微粒宁聚在一起,按照严格的规范拼装、组合……

    等到文菲尔的眼睛终于捕捉到一个他叫得上名字的东西的一瞬间,他发现世界已经回来了。他躺在地板上,冰蓝色的头发被冷汗浸湿的如同水洗。

    那么多纤尘不染的白色衣袍,他们因劳累而苍白,却欢欣鼓舞着。

    “卡德万岁!我们胜利了,拉额法失败了!他再次被驱散了!”

    白袍书记们祈祷着,文菲尔终于攒足了一丝力气爬了起来。

    右眼痒痒的,还有一丝隐痛。可是脑子已经明朗了许多。

    “我有罪!”

    他咕咚一声跪下,试图去抓那些白袍的衣摆:“但是……我没有杀人!我没有信仰邪教!我没有……”

    然而那些白袍书记却没有回答他,只是盯着他的脸皱眉。

    “神圣的伦奥朗啊,这是……这只是后遗症吗?”

    “不,这也许只是充血而已……”

    文菲尔诧异的摸着自己的脸,他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他不可能看到,他的右眼不再是冰精灵特有的苍蓝色了,而是如同鲜血一样鲜红。

    “伦奥朗,你输了。”

    流银厅的地下,翁德塔拉的脑子一直在对自己吼着:你还没输!

    如果回不去或者被人抓到,除了自己要死,所有的同伴都活不了。

    他讨厌这种所有人都把希望压在自己身上的感觉,恶心的要命。

    翁德塔拉至今仍然无法忘记那个把他骗走的男人,那个黑蝎帮的男人。他骑着很大的黑色蝎子,理所当然的被守卫挡在城门外。没有城墙的庇护,也没有泉水的滋润,沙漠的风沙恣意抽打着蝎子的甲壳。男人催促着蝎子躲在孤零零的椰枣树荫下,脸庞被干热的风剐蹭出深入颅骨的皱纹。他就那样咧着嘴盯着来来往往进城出城的人们,那双眼如同戈壁滩上深邃的岩洞也许从时间之初开始,太阳的光芒就始终没能照进那些岩洞一寸。所以,那洞里每一丝意识都不曾怀有光的温度。

    “我喜欢你的眼睛,我的孩子。”

    那黑洞直勾勾的盯着翁德塔拉,仿佛在诱惑他走进那黑漆漆的洞穴,成为那不曾恋慕太阳者的一员。

    翁德的确走进去了,他跟着那男人走了。从那以后记忆中他再没见过太阳。

    他想在盗窃中度过一生,良知的期盼不允许。

    他想在清贫安逸中度过一生,家族的期盼不允许。

    他想在他触不可及的女孩眼中过一生,身份的期盼不允许。

    现在他只想苟活一生,将军和他的同伴都在期盼他,他们不允许。

    他在黑洞中奔跑着,如同在那男人的眼睛中狂奔。

    “我喜欢你的眼睛,因为你看到了我。”

    男人那样说着,将手指指向商人的腰带。翁德只用了一眼,就看到了鼓囊囊的荷包,缩在沙袍之下,如同沙洞里露出脑袋的沙鼠。

    而现在,他举着提灯,却只能看到身体周围一圈的墙壁和地板。前后都是黑洞洞的,看不到未来。

    墙壁上的龙喷吐火炎、船只在天上飞翔。还有一些又矮又胖的怪人,不知道是什么生物。他们留着长长的大胡子,提着大的吓人的斧子,跟一群精灵打在一起。光怪陆离的壁画让翁德觉得莫名的害怕,他开始觉得那些壁画在动、在看他,但他听不见他们说话。

    翁德塔拉脚步不敢怠慢,头回过去,仿佛看到一些模糊的白色的影子在蠕动,它们似乎有长长的头发,提着飘荡的裙摆,像幸福的少女那样轻快的从自己身边跑了过去。它们在笑,可是翁德只能看见,他听不见。

    他仿佛看见了自己的呼吸,那些气体飘飘荡荡的,变成了树和石头的形状。壁画上的大胡子矮子立体起来,龙也从墙壁上浮起来。翁德急促剧烈的喘息着,他知道所有的东西都在他身边窃窃私语,但他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他再次跑起来,没命的跑起来,那些影子被他冲散了,仿佛不曾存在一样。但他不敢停下,脚步声、呼吸声、心跳声交织着,在回廊里回荡着。

    当他停下来的时候,他终于来到了勒旺所说的石厅。

    翁德点燃了墙上挂着蜘蛛网的火把,石厅亮了起来。如勒旺所说,左边是一条向下的路,只能就看到最上面的石阶;右侧是向上的旋转楼梯,那些石阶层层叠叠的,消失在墙壁后面;而石厅的正中,一扇金属制成的大门静静耸立着。门板上青铜雕刻的蔷薇花已经泛起了铜绿,静立在漂浮的灰尘后面。

    等一下!

    不是说只有两条路吗?

    翁德迟疑了一下,揉了揉眼睛,那蔷薇青铜大门依然矗立在那里,纹丝不动。他小心翼翼的靠过去,想伸手去触碰那扇门。

    并没有预期的金属的冷硬,他只摸到了粗糙的石头。

    翁德惊得猛地向后一跳,瞪大眼睛仔细看着,高大的门板依然立在那里,连上面的划痕都清晰可见。

    就在他不知高低的时候,翁德眼角飘过了什么东西那些白色影子追上他了!

    翁德塔拉的恐惧的向右边向上的路靠了过去,他一步一步的后退,颤抖着盯着那些白色的影子在蔷薇大门旁边汇聚,朦朦胧胧的变化成两个女人的影子。她们一左一右的立在大门两侧,没有五官的脸庞向着翁德。只要翁德一动,空气的震荡就会让那两个影子微微抖动起来,如同水中并不存在的倒影。

    她们面向他,虽然没有五官,但翁德知道她们在看他!

    “你们……”

    翁德叫了一句,而发出的声音因为恐惧而被压抑的很滑稽。但是他只说出了这两个字,喉咙就被堵死了,再也发不出一点声音。

    风从回廊里丝丝缠缠的吹进石厅里,空洞的回响着:“你……看到了?”

    翁德再也不敢留在这里,他转身跌跌撞撞的像旋转楼梯跑去。他的耳朵开始蜂鸣,那声音断断续续,模糊不可以辨认……

    “你看到了……你看到了……”

    风声!只是风声!

    翁德连滚带爬的踏着落尘的石阶往上跑,石屑滑落的声音在朦胧灯火中被无限的放大了,那模模糊糊的声音不见了。

    翁德塔拉觉得自己哭了,他连控制的机会都没有,眼泪就夺眶而出。他脑子里空荡荡的,没有心思关心周围的东西,他只想离开这里……活着离开。

    终于,螺旋楼梯不再蔓延,尽头到了。

    翁德塔拉焦急的在墙壁上胡乱摸索着,他知道这附近一定是有机关朵蔷薇花。

    他用力按下去。

    墙壁颤抖了一下,接着轻微的摩擦起来,石头直接向下移动,消失在地板中。在翁德塔拉眼前,露出一座壁炉脏黑的炉口。幸好现在不是冬天,壁炉并没有点燃。翁德小心的钻了进去,直接迈开脚步跨过地面,不让自己的身体跟炉灰有一点接触。这个姿势看起来十分艰难,但翁德做到了。

    如果再壁炉上沾上灰尘,守卫没就会发现自己的脚印。翁德这样想着,居然就这样进入了流银厅。他的脚踩在软软的地板上,鼻子里闻着沁人心脾的花香。

    翁德塔拉,一个蹩脚的银指、通缉犯、将死之人,居然就如此进入了这个世界戒备最森严的成因哈泽流银厅。他应该觉得不真实,但是他没心思感慨了。翁德根本来不顾及自己在哪个房间,他随手摊开地图飞快的看了一眼,就如同猫一样溜出房间。

    皇储的房间离这里不远,可是走廊里却比他想象中的还严密。大量的军人在走廊里游荡,寝宫本层层看守。翁德偷偷看了一眼窗外,感觉时间已经过了不少。巡逻的士兵消耗了他太多时间,这样下去即使他完成了任务只怕也要天亮了。

    他心一横,趁士兵们走过去,就从花坛后面跳起来爬上窗台。来不及迟疑,他翻身从窗子上跳了下去。

    手指死死扣着床沿,翁德一点一点向皇储的寝宫磨蹭过去。他根本不敢向下看,因为夜风正把他的衣服吹得胡乱纷飞,距离地面至少有十余层!

    他的手酸了,而受伤的一只手根本排不上用场,可是他终于摸到皇储的窗台了!

    可是屋里有女人说话的声音!

    “皇储,你胆子越来越大了。”

    “……”

    “你可以不说话,你也可以否定,但是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你这是在宣战。”

    “阿姨……我没有……”

    “你跟你安娜一样……从小就是这样子!你以为我不知道吗?我跟你妈妈从小一起长大的!”

    “……”

    “后果不是你能承担的孩子,不管你知道多少!不用你装沉默!”

    翁德的手已经开始发麻了,脚胡乱的蹬着墙壁,试图稳住身体。他撑不住了,在一会,他就要掉下去了!

    “……我是知道,你恨妈妈……就算她是你的亲妹妹!”

    少年的声音很低沉,他尽力在压着自己的感情。

    那女人沉默了一下,终于说道:“也许吧……”

    少年似乎想说什么,但是终究没有说出来。

    良久,就在汗水流进翁德眼角,让他张不开眼睛又不敢擦的时候,女人终于打破了沉默:“好好养病吧,很快就结束了。”

    接下来,屋里传来了关门声。接着,少年哽咽的哭泣声也顺着窗帘传了出来。翁德顾不得一切了,他就要掉下去了。他几乎是用尽全部力气猛地攀上窗台,狼狈的把自己塞进了房间,咕咚一声摊在地板上。

    皇储听到响动,吓得险些从床上跌下来,要不是他身体病弱,只怕是已经喊叫起来了。

    “你你你你是谁!”图拉真警惕的抄起烛台,作势要砸翁德。翁德尽可能的调整呼吸,他往后退去,示意自己没有恶意。

    “皇……皇储殿下!”望着眼前跟自己年龄相仿的病弱少年,翁德尽可能的稳住声音:“我是……本都且萨尔将军派来的,我们正在试图援助你,但是将军需要您的帮助!”

    咣当一声,烛台掉在了地上。

    翁德塔拉看到了少年的眼眶中翻涌的泪花。

第三十七章 晨钟

    翁德塔拉规规矩矩的站好,眼睛撇着窗外,浑身哆嗦着。他不擅长计算时间,更讨厌被死亡逼迫的感觉。

    然而图拉真从他叙述完来龙去脉之后就一直皱着眉头坐在床上盯着地板,冷静的像一块石头。即便年龄、体态都相仿,但翁德塔拉依然不知道图拉真脑子里在计算着什么,那个装满哲学法理和统计数据的脑袋对他来说是另一个世界的东西。什么权谋斗争王位俸禄之类的狗屁,根本不是翁德塔拉能够想象的,他连帝国有几个大领都不知道!

    快他妈的放我回去!

    “陛下!”翁德从小在商人家长大,也装模作样学过一点贵族礼仪,但他根本不想回忆那些东西,只是很不礼貌的打断了图拉真的思路:“我必须回去了,您给将军的回话是什么?”

    图拉真吃了一惊,他没想到有人会用这样的态度跟他说话。不管萨尼加怎么打压他,所有的侍从和女仆都对他毕恭毕敬百依百顺。即便他提出了出格的要求,那些仆人也只是尽可能的苦苦哀求以困住他,当然,这个时候就会有人偷偷把珍妮阿姨叫来收拾自己。

    他想发火,但是很快他意识到,他不能对这个畏畏缩缩却又有点歇斯底里的漠精灵做任何事诺瓦不在身边,图拉真就是个只有脑子没有身体的残废。

    “我需要想!咳咳……”图拉真肩头起伏着,遏制不住的咳嗽起来,好不容易让情绪缓和下来:“将军的忠诚让我很感动,但是这件事没有他想的那么好操作。我需要先找机会接触内务部,然后才能分批召见十二白剑!而且我必须在一天之内全部召见除拉米迪亚和皇室之外的九个人,他们在九个不同的部门,我需要设计不同的理由!”

    翁德塔拉满脑子都是那些飘飘荡荡的白色影子和那扇看得见摸不到的门,他没法跟着图拉真的思路思考,只能尽可能的低声冷静的礼貌回复:“您说的这些我听不懂……我只是个传话的,您就告诉我需要我跟将军说什么不可以吗?”

    “我……”图拉真急的双手在空气中抓了一把,他真的不知道怎么跟这个不学无术的下城区平民沟通了。

    诺瓦为什么偏偏这个时候不在!!!

    在屋里乱转了两圈,图拉真终于精疲力尽了。他一屁股坐到床上,丝绸参金线的睡衣揉的全是褶皱。

    “这么说吧!”图拉真终于妥协了:“我被摄政王软禁了,我没有办法立刻让书记处开会,我没有办法你懂吗?我接触不到他们!”

    翁德塔拉怔怔的点了点头,表示听懂了:“您做不到,我懂了。我去告诉将军您做不了,再见陛下。”

    说着翁德一条腿已经搭在窗台上了。

    图拉真气得半天说不出话来:“你……你给我站住!卡德在上,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您到底是什么意思?”翁德骑在窗框上,依旧又冰冷又没有耐性的盯着图拉真。

    全都是这样,全都是这样!不耐烦,冷冰冰!虚情假意!

    图拉真突然感到一阵酸楚,得知将军救了伊柏林并准备解救自己的喜悦被消去了一半。将军真的是忠诚吗?他也不过是对我有所求而已吧?

    既然如此……就用自己最厌恶的方式跟他们说话吧!用萨尼加的方式!

    “侠士!”图拉真猛地站起来,下定了决心:“我们来做笔交易吧,既然你可以来到这里,证明您是个高手。帮我救出我的女仆,只要她在,我就可以在一天内召开元老院会议。而你,我会封你贵族称号!还有……”看翁德毫无反应,图拉真又补充一句:“我可以给你封地,甚至一座城!我会让你的名字被长蛇沙漠中每一个人都牢记在心!”

    高手个屁,要不是有密道,凭翁德进的来才有鬼!

    然而图拉真的最后一句话,还是让翁德愣住了,琥珀色的眼睛里满满的不可思议之情……

    “你是说……我可以光明正大的回家?用银指的方式,我也能光明正大的称为城主,然后回家?跟家人拥抱?”

    图拉真简直莫名其妙,但是对方的神情让他不敢怠慢:“是的,我是皇储!我能做到!可是你不做,我就什么也做不了。但我可以保证你和你的同伴一定会被摄政王杀死!”

    “好吧……你的女仆怎么了?”

    “她被禁卫军抓起来了,我听说有个宫廷法师要撬开她的脑壳,我希望你还能赶得上!”

    “臣卜木曹……”

    而此时在地道里,薇-艾米死死的盯着自己的手掌,任凭金发被黏黏的冷汗粘在额头上。

    欧格尼被士兵用剑指着,什么也不能做,只能蹲在薇-艾米旁边看她有什么新奇玩意。而薇-艾米已经盯着手掌发了半天呆了:“你到底在看什么?”

    “时间……”薇-艾米头也不抬,缩着瞳孔继续盯着:“水的燃蚀系属是最稳定的,只要基本魔通量不超过每秒1400苟,它的燃蚀系属就是6,无论什么情况都不能改变这个常量。这也是为什么炼金药品现在依然主要使用水溶液的原因。所以我的汗水完成一次麦克维德燃蚀循环所消耗的时间就一定是12分钟……”

    欧格尼嘴巴张着,听着薇-艾米絮叨,却只能发出“对……是……好……”的附和:“是……是啊……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我就只有一个问题不懂:水为什么会燃烧?水不是灭火的吗?”

    “燃蚀不是燃烧!”薇-艾米没好气的说:“这是炼金术的基础名词……读点书会死啊……”说着艾米翻过身去躲开了欧格尼。

    科玛留斯警觉的四处看着,发现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简萨拉正在死死地盯着勒旺的腰带,腰囊鼓囊囊的,正露出玻璃瓶子的形状。科玛留斯深吸了一口气,故意高声问薇-艾米:“所以,艾米小姐。翁德去了多久了?”

    “1小时42分钟……”薇-艾米哭丧着脸:“他现在最好往回走了……不然……”

    勒旺悠闲地在地道里踱着步,哼着小曲,突然扔出这么一句:

    “流银厅可是很大的哦~”

    是的,流银厅真是太大了!

    而且翁德现在还没往回走,他反而在建筑里越陷越深。

    事情真是越堆越多,他已经快疯掉了,可是不做又能怎么办?难道真的跑回去说自己救不了皇储的亲随所以皇储现在什么也做不了你们自己想办法吧赶紧把解药给我!

    勒旺那老混蛋不直接摔了解药才怪!

    更何况……妈的……他看到了那个女仆在哪!图拉真给他指示的路加上勒旺给他的地图,让他并不费力的就发现了那个鹰钩鼻子法师和嗷嗷喊叫的胖女仆。

    可是事情大条了,他太自信了。

    “这个胖女人没用了,杀掉吧。”鹰钩鼻子法师扔下这句话就走了。卫兵们点了点头,就招呼人准备绳索。

    于是在翁德准备看准机会从墙角闪过去的时候,他踢倒了花瓶。

    翁德并不知道,御精灵贵族有个很奇怪的喜好,就是在宅子的盆景附近摆放各式各样的动物模型。就连花园里也放着各种生物的雕塑。除了能造就一个颇具生趣的微型景观之外,这些易碎的模型也经常绊倒那些梁上君子。大盆的盆景经常被摆在墙角等不会造成障碍的地方,这些地方也是盗贼藏身的好去处。于是翁德塔拉这样缺乏经验的贼,就经常因为藏在盆栽后面而不小心踩到那些装饰品,弄出足以要了他们性命的响声。

    卫兵们立刻被响声吸引过来,翁德倒吸了一口凉气。他简直就像一直被惊扰而歇斯底里的猫,连撕带扯了一阵之后他终于在卫兵赶过来之前爬上了柱子。流银厅的石柱上象牙石制成的兽头凸起救了翁德的命,他在柱子顶端抱住了房梁,接着飞快的缩在吊灯上面。

    “你看到人了吗?”

    “没有,但是花瓶碎了,应该是有人!”

    “有脚印吗?”

    “没发现!”

    翁德趴在吊灯上,暗自庆幸自己从壁炉出来却留了心眼没有踩到炉灰。

    “叫迅鹰师!检查窗户和走廊,暂时封闭这一层!”

    该死的,如果是一般的贵族家里,仆人搜了一遍也就认为是猫而已,接着就各干各的了!

    “把灯点亮!”卫兵喊了一句。

    翁德吓得立刻在房梁上挪动起来。在他堪堪移动到下一个藏身处的时候,吊顶就被仆人们用锁链降下来,点上烛火。

    然而就这么一个小插曲,也就几分钟的空档。翁德刚打算放弃什么营救计划撤回地道,他却猛然听到一声大吼:

    “我才不要死掉,我家皇储还需要我!”

    接着他看到一个胖大的身影嚎叫着挣脱开身边的卫兵,如同下城区的泼妇一般连抓带捶的在卫兵脸上招呼,大胖腿还往卫兵小腿上乱踢。卫兵真没见过这个阵势,一下没遮拦住,被打了个满脸爪印,头盔都被那胖女人一巴掌掀翻了。

    眼看堂堂帝国士兵被个泼妇打了个措手不及,其余搜索翁德的卫兵也急忙赶过来帮忙。他们从走廊另一侧猛跑过来,长矛尖眼看就要把诺瓦刺成刺猬了。

    翁德却猛地从房梁上跳下来,正落在一尊两人高的雕塑肩膀上。这雕塑是个衣冠不整(穿古代布袍)的老头,正举着权杖不知道慷慨激昂的说着什么。然而这雕塑是中空铸造的,翁德落在它身上的冲力已经让它开始摇晃。而翁德直接开始捏住那老头的脖子前后扭动身体时,整个雕塑都失去了平衡。卫兵们很快注意到了翁德,但他们更快注意到了老头慷慨激昂的脑袋正在朝自己砸过来。

    随着一声巨响,雕像直接砸在地板上碎成了四五块,而士兵们四散着后退。翁德灵活的在雕塑跌倒之前跳了下来,刚落地就毫不迟疑的向胖女仆跑去。之前被打飞头盔的士兵刚爬起来,就被翁德顺势一脚踹倒。女仆也被雕像倒下的巨响吓呆了,翁德直接拉起女仆就想跑,但是差点没拉动。

    “你谁啊!”女仆终于反应过来,在卫兵们看是尝试翻过雕塑残骸的时候跑起来。

    “皇储派我来救你!”翁德头也不回的凭着记忆往壁炉那边跑。

    “皇储!皇储还想着我?”诺瓦一脸幸福的红晕,然而翁德塔拉没有心思管她。

    卫兵们怒吼着赶了上来,眼看着两个人在路口拐了一个弯。他们加速跟了上去,然而等士兵们冲过了那个路口,却发现两个人毫无痕迹的消失了。

    “哪去了!”

    士兵们大吼着四处搜索,窗外也掠过猎鹰的身影,接到警报的其他部队立刻封锁了上下三个楼层。在高级官员知道事态之前发生之前,地毯式搜查已经在整个流银厅展开了。

    然而没人知道那个壁炉后面有什么。士兵们也把脑袋伸到壁炉里往烟囱里看,但依旧一无所获那个烟囱很窄,而且顶端有金属隔栏,人是不可能从那里进来的。

    窗外的天空已经不再是一片漆黑,在建筑遮挡的地平线上,微弱的光已经开始擦破天边。大钟楼并不知道这个世界上在发生什么,他们只是按部就班的敲响了晨钟。浑厚的钟声在深灰色的天空下回荡,宣示着时间的权柄不论还有多少遗憾和不甘,新的一天都将开始,他不会给任何一个人多赏赐哪怕一秒钟。

    “3小时40分钟……”薇-艾米带着哭腔说着,她的手心已经开始筛糠似的颤抖:“翁德……”

    科玛留斯再次看了一眼简萨拉,对方急促的呼吸着,眼睛在勒旺腰间和科玛留斯脸上来回切换。

    不能等了!

    歌女拉着科玛留斯的袖子,噙着泪摇了摇头。科玛留斯拍了拍她的手,微笑了一下。然而在歌女没来得及说其他话的时候,科玛留斯猛地跳起来一把扯开袖子露出手臂上丑陋的缝合疤,死死捏着拳头狠狠一用力,那些看起来就很不牢靠的缝合痕迹在缩紧的肌肉挤压下几乎发出了一声令人作呕的撕裂声,啪的一下爆出一大股鲜血。勒旺正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感到一股腥稠的红色液直奔自己的脸飞溅过来!

    “我他妈……啊!去你妈的!”勒旺连忙试图将脸上的血甩下去,科玛留斯紧跟着又把胳膊向后摔,两个士兵本能的躲了一下。简萨拉几乎是从地上弹了起来,眼睛直直的盯着目标如同猎豹一般猛扑向勒旺。两个士兵正要赶上来,欧格尼拦腰抱住一个,歌女和薇-艾米急忙联手撕扯住另一个,几个人打成一团。

    “简萨拉!上啊!”欧格尼和科玛留斯喊着。勒旺勉强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他老练的一剑挥出,却砍了个空。简萨拉漂亮的一拧腰从他腋下穿了过去,错身而过的一刹那,他的手指准确的一把夺过勒旺腰间的腰囊,接着不顾身后的一切飞也似的向黑漆漆的走廊冲去。

    “去救翁德啊!”薇-艾米喊着。

    勒旺擎着剑在后面追简萨拉,这边的士兵终究不是两个女孩能挡住的,他们推开了歌女也追了上去。欧格尼撕扯着一个卫兵,不让他拔剑。歌女跪下来撕开裙子包扎科玛留斯喷着血的手臂,那些血几乎是随着心跳一股一股的往外迸溅!

    “去帮欧格尼他们!”科玛留斯不顾自己在喷血,对着薇-艾米大吼一声:“我们不能再扔下任何一个人!”

    薇-艾米噙着泪水用力点了点头,她冲了上去。

    “欧格尼闪开!”

    薇-艾米对着扔在地上的提灯用尽全力一挥手,提灯里的火从灯头上飞了起来,在半空中扩大成一个火球,流星一般朝扭打在一起的欧格尼和士兵袭来。欧格尼就地一个翻滚,正将那卫兵暴露在火球面前。呼喇一声,火球撞在士兵身上碎成了一片明晃晃的火浪。那士兵立刻痛苦的在地上打滚。

    “啊!我的脸!好烫!”

    欧格尼爬起来捡起那士兵的头盔狠狠砸在他头上,士兵昏了过去。薇-艾米拉着欧格尼站起来,两个顾不上说话,急忙向前赶过去。

    黑漆漆的走廊似乎没有尽头,只有全面不断传来勒旺的咒骂声和脚步声还证明着这个空间是真实的。勒旺和另一个士兵就在前面,欧格尼已经看到了他们时明时暗的身影。欧格尼猛地加速接着跳起来,孤注一掷的扑向落在后面的士兵,死死抓住那士兵的腰带把他扑倒了。而勒旺举着剑,盯着前面跑着简萨拉瞄准,准备一剑掷出去刺穿简萨拉的后心。

    来不及想、来不及准备!薇-艾米从来不擅长快速施法,但她知道她必须做!

    手在脑子没有指挥的情况下,简化符文、构筑通路、吸收魔能场、引导空气汇聚在掌心然后在临界点恰当好处的爆开,一切几乎在一个瞬间完成!

    砰的一声巨响,勒旺感到整个人如同被奔跑的烈马撞了一下,整个人几乎飞了起来,接着重重的扑倒在地,再也挣扎不起。

    而他背后不远处,薇-艾米还咬着苍白的嘴唇,喘着粗气保持着施法的姿势。

    “3小时51分钟!!!”薇-艾米用尽全力在回廊里喊道,除此之外她什么也做不了了。

    简萨拉没有停下,他还在奔跑,但是他感觉自己的嘴角在情不自禁的上扬。他仿佛回到了战场,他还年轻的时候、还有热血的时候,在战友的掩护下毫无顾忌的冲锋。却跟报国杀敌和建功立业毫无关系。

    还有战友在等他!

    终于,翁德塔拉的身影出现在走廊尽头,他身后还跟着一个呼呼带喘的胖女人。

    “要死了要死了要死了!”翁德塔拉鼻涕眼泪都流出来了,脚下一刻不停。简萨拉大叫一声“接着!”,甩手将药瓶子向翁德扔了过去。

    翁德急忙扑上去稳稳接住瓶子,拧开盖子迫不及待的往喉咙里灌。

    “太好了……赶上了……”

    薇-艾米长出一口气,一阵脱力,顺势坐在地上。欧格尼也放开了士兵,那士兵急忙拉扯勒旺站起来。随后回廊后面传来一阵骚动,勒旺留在地面上的几个士兵见下面不对劲,也下到密道里,将科玛留斯和歌女押了起来。他们不由分说,上来就将薇-艾米和欧格尼按住。

    欧格尼趴在地上,双手被反绑着,却咧着嘴笑了:“没关系……翁德塔拉没死就行!”

    “我被发现了,但是皇储说……咳咳……这个女仆有办法帮你们完成任务!”翁德瘫在地上有气无力的说。

    “上边乱了,我们任务完成了,带着女仆先走!”勒旺冷笑了一声,招呼人把一脸迷茫的诺瓦带走。

    士兵们向简萨拉逼过来,简萨拉并没有准备反抗,他瞧着翁德:“怎么样,没事吧?”

    翁德摇了摇头:“我觉得……还是有点……胃里火烧一样……还是不舒服……”

    简萨拉一皱眉:“是不是药效还没生效?”

    “我觉得……不像……咳咳……”翁德脸扭曲了一下,接着捂着肚子干呕起来:“不对……好难受……”

    简萨拉瞳孔骤然抽动了一下,他一把甩开靠近的士兵怒吼一声:“勒旺!你搞什么!”

    勒旺从士兵手里结果手绢擦着脸上的血,冷笑道:“翁德塔拉勾引将军的女儿,你说将军还能让他活着吗?”

    “你骗我们!”欧格尼挣扎起来,但是已经晚了,他们已经被捆起来:“那不是解药!你个老混蛋!老王八蛋!”

    勒旺笑嘻嘻的一脚踢在欧格尼脸上,逼他闭了嘴:“没错,我根本没有给他带解药!因为我根本就不想让他回去。你们应该知道贵族的女儿跟平民来往是多么丢人的丑闻,你们不能怪我们,一开始计划这么干的时候你们就应该想到有这一天!现在,皇储已经下了计划准备联络十二白剑,你们给我老老实实准备上法庭指认摄政王!算是你们老鼠一般恶心的人生里还能发挥点人的价值!”

    士兵们朝简萨拉压了上去,简萨拉大吼一声抬手就是一拳,接着跟士兵们撒打起来。他尽可能的挡住那些士兵不让他们接触翁德,虽然他不知道自己这么做还有什么意义,但是……就如同在雪原上徒劳的阻止那场屠杀……他什么都改变不了,他却必须去做点什么!

    翁德塔拉脑子里嗡嗡作响,他觉得天旋地转。仿佛疼痛已经不重要了,一切都已经无所谓了。他用尽一切努力,还是这样的结局,他每次的苟延残喘仿佛都只为了迎接下一次的生死恐惧。刚刚燃起的希望回家、获得封地、被父亲看得起、跟母亲拥抱、快乐的生活在家乡、从此偿还了过去债……一切已经唾手可得,因为这一次他做的很好!

    但是他还是要死了。

    不能思考了,脑子断线了,颅骨里只剩下白茫茫一片了。简萨拉跟士兵们厮打,同伴们放声痛哭,他都意识不到了。翁德塔拉扶着墙壁站起来,反身向迷宫的方向走去。没人能过来拦住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还要拦住他。

    我想死在黑暗里,让这个世界再也找不到我。我想让这个世界遗忘我,就好像我从来没有来过。

    他一步一步挨到双岔路口,背后的打斗声渐渐消失了。翁德费力的瘫坐在地上,感觉疼痛在侵蚀他的神经,他的每个关节都在呻吟、每一个内脏都在燃烧,他的生命在一丝一丝的溜走。

    岔路口,只有两条路,一条向上去流银厅,一条向下去空荡荡的迷宫。房间的中间只有一堵结结实实的墙,并没有什么青铜大门和白色的女人。

    “所以那只是我的幻觉……”翁德塔拉小声嘀咕着,血丝从嘴角流出来:“啊……没准这一切都是我的幻觉……这个世界都是幻觉……我根本就没有存在过……那该多好……”

    他笑了,他终于明白了文菲尔念叨的那些神学哲学什么的,真理到底是什么都是屁而已!

    黑暗挡住了他的视线,他能感受到的东西越来越少,而他却还在满意的絮叨着:

    “都是屁……我看到的都是屁……骗子……”

    翁德塔拉感到的最后一丝外界的信息,是他耳畔一阵微弱的风,在空屋中悠悠荡荡回响:

    “你看到了,是吗?”

    砖石的墙壁上,青铜的蔷薇大门赫然浮现着。

第三十八章 底牌

    诺瓦听见背后有哭喊声,她本能的回头想看,但是士兵们却告诉她赶快走。

    “女仆小姐快走吧,这里不安全!”

    那些士兵催促她爬出黑漆漆的地道,诺瓦惊讶得发现自己已经在流银厅的围墙外面了。

    “士兵大哥,到底怎么回事?救我出来的人是谁?”

    “我们不知道,我们只管救你。”

    那些牧精灵士兵一问三不知,很快就把诺瓦塞进一辆马车。晨钟还没有敲完之前,马车就已经离开了流银厅范围,毫不起眼的混入了上城区的马车道,消失在车流中。

    诺瓦坐在车上,一动不敢动。她觉得她应该站起来行个礼什么的,但是马车不太宽敞,自己又胖,她根本动不了。

    “将……将军……”诺瓦结结巴巴的问号:“您……您……您好……”

    本都且萨尔正襟危坐,微微点了点头:“您是皇储殿下的近人吧?我听说您对皇储忠心耿耿。”

    “是是……是……”常年在流银厅里混,诺瓦知道这些当官的都不好惹,尤其是他们突然对下人客气的时候肯定没好事。

    这个时候肯定说套话啊!

    “我十三岁看是伺候皇储,我对皇储一直中心不二!”

    将军点了点头,说道:“既然如此,我就直说了。相信你也清楚皇储的情况,我打算救驾。我手里又一些资源,是这样的……”

    当马车行驶到卫戍区的时候,本都且萨尔说完了自己的情况。他严肃的总结道:“所以就是这样,皇储说只有你能帮他召集十二白剑。你知道该怎么做吗?”

    “嗯……”诺瓦摸着下巴上的肥肉装出一副沉思的样子。她太兴奋了,终于有人肯来拯救皇储了!如果不逼着自己保持严肃,她可能就要在马车上跳起来了!

    “我有办法,这个事皇储早就叫我做好准备。您不知道,我家皇储每天都在研究怎么逃离软禁的生活。可是我家皇储身体太差了,老实说,要是没有我啊,他真啥也干不了。唉,您肯救他那真是太好了,我家皇储肯定是个好皇帝啊,就是没有机会。摄政王那个老混蛋啊!”

    切萨尔皱着眉头听这胖女仆唠叨,心里想这样的人怎么能成为皇储唯一信任的人?看来这届皇储也不太聪明的样子。

    “行了!”将军没有耐性了:“你就说怎么办!你一个女仆能做什么?”

    “简单啊~”诺瓦瞪大眼睛认真的说:“我认识上城区所有贵族家的女仆……包括您家的。”

    将军吃惊的嘴里能塞下鹅蛋。

    “那么,我现在就去联络好了。”诺瓦轻描淡写的说:“将军您准备做什么?”

    本都且萨尔将军运了口气,随口说:“我得先去阻止一场战争。”

    于是在太阳再次让流银厅的大门廊变得光辉耀眼的时候,本都且萨尔终于再次出现在会场上了。

    缺席了几天,他也没有什么解释。他就那么大马金刀的往座位上一座,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可是现在终于到了表忠心的好机会了!御精灵和牧精灵已经把冰精灵的嚣张气焰打压掉了一大半,现在就是给他们最后一击!这个时候谁抢到这个补刀的机会,一准成为摄政王眼前的红人!

    莉迪亚夫人和沙漠那批人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会场上沙漠精灵成了冲锋陷阵的打手,檀精灵被沙漠精灵拉着往前冲,沼泽精灵咧着嘴浑水。所有火力倾泻在冰精灵身上,一派热闹的唇枪舌剑。

    萨尼加微笑着看着莉迪亚夫人跟芬里恒辩论,就像看斗鸡一样有趣。沙漠精灵们瞄着摄政王的表情,心里一阵窃喜:这下好了,阿尔萨姆圣城的地位稳了!

    然而本都且萨尔一派死气沉沉,牧精灵们既然也跟着集体沉默。

    “将军!”美貌的莉迪亚夫人终于没有耐性跟冰精灵吵了,她妩媚的冲将军笑了笑,十拿九稳的招呼道:“即便是这样,冰精灵依然不肯裁军,也不肯支付帝国的军费。这让我们这些已经已经上缴了驻军费的帝国公民怎么接受?本都且萨尔将军,您是帝国的英雄,除了摄政王大人,关于军队没人比您更有发言权了。您再说句公道话可好?”

    萨尼加将视线慢慢移到本都且萨尔身上。他也感觉出来了,本都且萨尔已经不对劲了。

    “我这几天考虑了一下。”本都且萨尔清了清嗓子:“也许恒长老说的有一定道理,要求冰精灵裁撤村落武装可能的确不现实。也许时代变了,我们要面临的威胁并不来自彼此。我们的武装应该更多向内发展,来保持国家的稳定。不是吗?至于军费,我觉得撤回一部分军团调往南方,可以有效的减少沃泽亚的压力。”

    全场刹那间寂静下来,莉迪亚夫人瞪着琥珀色的大眼睛难以置信的盯着本都且萨尔,她尴尬的理了理栗色的顺滑长发。

    本都且萨尔你这没良心的混账,老娘白让你睡了!关键时刻发什么昏?你说的还是人话吗?这下肯定要被冰精灵老头嘲笑一番了

    然而芬里恒长老根本顾不上搭理莉迪亚,他也诧异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前天跟自己骂的不可开交、死活逼着自己裁军交钱的不就是他吗?

    而听说军团要调往南方,金希哈泽城的代表顿时浑身激灵了一下。怎么搞的?这几天不是已经跟沃泽亚划清界限倒向因哈泽了吗?怎么还冲我们南方来了?

    会场上刚刚建立的秩序又开始松动了,窃窃私语声又兴起了。

    萨尼加微微抬起头,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他只是死死盯着本都且萨尔,缓缓的吐出一句:“将军,您最近是不是过于劳累了?城区抓贼的事很劳神吧?”

    本都且萨尔冷笑了一声,推着桌子站起来,理了理军装说道:“谢摄政王关心。不过摄政王殿下英明,您说的正是我要说的。根据军方的后勤记录,最近三年,各地滋生的盗匪作案以及黑帮斗殴次数正在逐渐增长。我们相信这是因为我们的经济飞速增长带来的必然结果,所以我说时代变了诸位。军方认为我们应该将精力放在维护帝国已有的经济成果上。因此军方希望将北方军团南撤,加强中部和南方的巩固!”

    “您可以代表军方吗?”萨尼加身体开始绷紧,语气也开始冰冷:“您这番发言能代表军方的意思吗?”

    切萨尔针锋相对的说道:“不仅是军方,我认为和平是全国人民的期盼!”

    冰精灵代表听了,表情开始变得极为复杂这是军方在向我们示好吗?为什么这么突然?牧精灵不是一直嚷着要战争吗?

    然而御精灵贵族这边立刻就炸了锅,大家纷纷蹦起来嚷道:“将军什么意思,我们难道不是在维护和平吗?”

    本都且萨尔和所有牧精灵一语不发,任凭他们嚷。

    眼看场面不对,萨尼加暗暗吸了口气,站起身来说道:“我建议暂时休会,行省会议延期结束。”

    嘴上说着是建议,可是萨尼加径直转身走了。御前秘书和侍从们赶紧小跑着跟了上去,一帮人呼呼啦啦从大门走掉了。

    贵族们面面相觑,也纷纷站起来离了场。芬里恒对德里小声说了句:“把鹰首猿召回来吧,现在情况有变,先不要叫起义军有动作。”德里点了点头,快步跑出大殿。恒长老最后奇怪的看了一眼切萨尔,点了点头,也带着人走了。

    “本都且萨尔你什么意思!”

    流银厅外,莉迪亚夫人皱着柳眉快步追上将军,姣好的肩膀气的直发抖。

    “小点声!”切萨尔急忙四处看了看,让她闭上嘴:“你嚷什么?怕别人不知道咱俩有事是不是!”

    “你还知道咱们有事对不对!”莉迪亚也知道自己有点失态了,她也压低了声音,但是依然嘴里不饶人:“你是不是……是不是穿上衣服就不认账了!不是说好了让我在摄政王面前好好表现,然后我留在因哈泽吗?你是不是反悔了?”

    本都且萨尔咬着牙看着莉迪亚小麦色的肌肤和柔顺的长发,还有水汪汪的琥珀色大眼睛,眉头拧成了个疙瘩……后悔个屁,这样漂亮的女人比家里那个黄脸婆强多少啊,说是放手不跟她来往,这谁办得到啊!

    “总之你安静一段时间吧,会上少说话,对你有好处。”本都且萨尔回避着秋水一般温柔的目光,扔下一句:“你留在因哈泽的事,我会想办法的,现在别坏我的事就行。”

    莉迪亚眼睛飞快的转了转,语气飞快的变得哀怨起来:“你就是不想要我了对吧……我毕竟是个沙漠精灵,不管我们怎么往帝国怀里挤,也始终不是什么帝国右腕。怎么也不如你家里那个牧精灵老婆生的高贵,你们都是安达林的孩子。我们是什么?我们就是一群吃沙子的贱民罢了……”说着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随时随地要往外流。

    “啧……你这女人怎么回事!”切萨尔一看她这就要哭,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这就是流银厅,人来人往的也没办碰她。急的他狠狠叹了口气:“行了!你……这跟你没关系!”

    “那跟谁有关系……”莉迪亚依旧擦着眼睛抽泣着:“今天不说清楚,我这贵族也不当了。我就去流银厅里喊你跟我的丑事,了不起就是咱俩杀头!反正我不要回沙漠吃沙子……死在这还能跟你一起死。活着不能在一起,好歹死了还能一起去亡者之国……呜呜呜……”

    眼泪真是方便,说来就来。转眼间一个正值风华绝代之年的美人就哭了个梨花带雨。

    “啧……”本都且萨尔没办法,只得说了:“你先别哭,我也是为你好。你们离摄政王远点,这几天可能有变动,不要波及你们。具体就别问了,相信我!”

    切萨尔说完这句话,心里一狠,扔下莉迪亚扭头就走。

    望着切萨尔的背影,莉迪亚慵懒的伸出细嫩的手指,随手抹掉脸上的泪水,轻轻一弹。

    “呵呵,谢谢你啊,将军大人。萨尼加这次说什么也会让我留在因哈泽,还有我的族人……至于帝国右腕,就让给我们沙漠精灵吧!”

    于是,就在他们头顶的流银厅里面,御前秘书正在瑟瑟发抖。他从来没见过萨尼加生气,或者说从来没见过他将情绪吐露在脸上。

    现在摄政王一言不发的大踏步往前走,侍从小跑着跟着。前面的侍从不敢稍有怠慢,他们冲到前面,不等摄政王靠近就赶紧给他打开前面的门。一行人从会堂一刻不停的往楼上走,没有人敢往前靠一步。

    珍妮长公主出现在走廊尽头,她神态优雅的站在那里,身后跟着一群同样瑟瑟发抖的女仆。萨尼加跟珍妮交换了一下眼神,脚珍妮压低了眉毛,一脸严肃,挺直的天鹅颈微微点了点头。萨尼加没有减缓脚部,直接从她身边走过去。珍妮立刻跟在他后面,同样快步走了起来。长公主背后的女仆和摄政王身后的侍从们汇成一股,浩浩荡荡的跟着,仿佛一支讨伐逆贼的军队。

    萨尼加一把推开侍从,毫不客气的亲自推开一间卧房的大门。房门咣当一声,吓得屋里的人一激灵。

    图拉真坐在床上,傍边一个教会来的治疗师还有两个侍从,正在给皇储检查肺脏。他们急忙站起来行礼,只有图拉真慢吞吞的坐正身体,然后又慢吞吞的站起来。

    “阿姨、姨夫,图拉真给二位请安,愿卡德保佑你们。”图拉真不卑不亢的鞠了一躬,神态自若。

    “除了塞留斯,都出去。”萨尼加面无表情的盯着图拉真,轻声说了一句。

    仆人和卫兵们稀里哗啦的收拾东西飞也似的逃离这个房间,御前秘书也想跑,可是摄政王却让他留下。等人们都逃走了之后,塞留斯哆哆嗦嗦的关上房门,缩在一边。

    珍妮长公主似乎气的不行,她拉过一把椅子自己坐下,瞪着图拉真不说话。萨尼加背着手在屋里踱步,斟酌着语言。

    “我也许轻视你了。”

    良久,萨尼加终于发话了:“陛下,我应该承认我不是个合格的姨夫,我忽视了您的成长。”

    图拉真跟萨尼加对视的时候,他觉得自己脊梁骨都在发凉。对方比他高大、强壮、有经验……他像只暴露在猞猁面前的松鼠,除了发抖什么也做不了。但是他必须强忍着,必须坚强。他是皇储,他的姓氏就是这个国家的名字,他必须守护妈妈的国家,他不能退缩!

    “您言重了,相比一个好姨夫,图拉真倒希望,您能做一个合格的摄政王!”

    御前秘书一惊,靠在墙角更不敢动了。千担心万担心,这一天还是来了。

    萨尼加笑了,仿佛依然在看一个无知的婴儿:“您言下之意,是我没有做一个好摄政王。如果我们有什么做的不好的地方,您大可以直接训斥我。毕竟您是皇储,我只是辅佐您的。您没有必要联合本都且萨尔将军和拉米迪亚勋爵。我觉得,我们有任何矛盾,还都应该限制在我们的家庭内部。”

    珍妮长公主也附和道:“皇储,您还拿我们当家人吗?为什么要搞的大家都难堪!”

    图拉真沉着脸,摇了摇头:“家人?什么样的家人会害死自己的亲妹妹!”

    珍妮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激动的吼道:“图拉真,我是你阿姨!你说话要讲证据!你每天就在琢磨这些没用的东西吗?安娜失踪了,我们也很着急!她不在的日子里,我拿你当亲儿子一样照顾,你就这样报答我吗!”

    图拉真不说话,肩膀抖动着盯着地板。

    每次都是这样!每次都是这样!除了吼,就是骂我没良心!

    “还有你姨夫!”珍妮继续骂道:“你问问塞留斯,他哪天不是工作到后半夜?你身体不好,年纪又小。你萨尼加姨夫替你料理着政治,你知道他顶着多大的压力吗?你整天躺在寝宫里,这么多下人伺候着,除了玩就是养病,现在就来批判你姨夫、诬陷我!你还敢说!”

    塞留斯听了,连忙点头:“内个……皇储殿下,您可能最近身体不舒服,情绪有点不稳。小人斗胆劝您一句,摄政王真的兢兢业业,为了您的帝国日夜操劳。我们这些当下人的,想给他分忧,他都不放心,一切都要亲力亲为。您这样斥责摄政王大人,虽然是您的天赋皇权我们说不了什么。只是我们看了,心里酸溜溜的……”

    我就说了一句,你们就这样,真是漂亮!

    图拉真盯着萨尼加,不再觉得害怕了,他只觉得愤怒,对自己无能的愤怒。

    “我还是那句话。”萨尼加依然没有感情的说:“不管我付出了多少,我首先是您的臣子。您不满意,希望您直接告诉我。没必要跟将军和勋爵有勾连,这样让人看了,会笑话您。”

    图拉真摇了摇头,胸口起伏着说道:“你们这些话,去跟卡德说吧,经上说的清清楚楚‘无愧于己,无愧于人,方能无愧于造物主!方能无愧于朝阳恩赐!’”

    萨尼加点了点头:“我明白了,您手上不仅有切萨尔、拉米迪亚,还有安道尔对吧。还有,那个什么六圣徒,恐怕也在为您服务。虽然不知道他们是怎样的关系,不过……”萨尼加笑了,无奈的摇摇头:“即便是他们,也要守帝国的法律。”

    “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图拉真说道:“但我会守护妈妈的东西,会守护帝国的尊严。法律是吗?法律自会有公断!”

    “您误会了。”萨尼加和珍妮对视了一眼,笑着说:“我的意思是,只要他们还守着法律,他们就怎么都赢不了。”

第三十九章 赤瞳、白剑、姓名、死骸

    香料的烟气在大殿中飘散开来,金色的烛台上微光闪烁。帷幔上绣着六角形的徽记,讲台上的圣典还翻开着没有合上。男童们捧着面包篮子,女童则提着汤壶,他们被满面红润的老牧守领着,唱着温雅的圣歌走进来。信徒们盘腿坐在六角形的坐垫上,将手中的木碗高高举过头顶,口里颂着:

    “赞美卡德和三圣使,感谢他们恩典每日衣食。”

    老牧守从汤壶里舀出一勺浓浓的蔬菜汤倾在木碗里,又拿过一块面包放在木碗上。

    “赐福给你们,卡德的长子们。”老牧守眯着眼睛颂着,领着童子们往下一个信徒那里去了。

    安道尔引着文菲尔,站在回廊外远远的看着。那些衣着华美的信徒低着头规规矩矩吃着碗里的菜汤和粗麦面包,然后将空碗再次高高举过头顶,让童子收走。

    “赞美卡德。”

    所有人都低声说着。

    这一幕对于文菲尔来说并不新鲜。仅仅在几天前,在下城区那个破败的石头神殿里,给大家盛饭的牧守就是文菲尔自己。而现在,唯一的却别只不过是浴光神殿更大、那些信徒的衣着更华贵而已。

    这里是上城区,他们是贵族,这是理所当然的。

    安道尔微笑着,脸上的表情有点复杂。

    “下城区的孩子们吃了恩典餐食,是怎么样的反应?”老者温和的问文菲尔,就像一位长辈在关心孙子的学业。有那么一瞬间文菲尔忘了自己是个囚徒、是个叛教的罪人。可是老者磷光闪烁的长袍和那些摇曳的烛火让文菲尔立刻意识到自己的卑微。他低下头,拨下一缕头发遮住自己赤红的右眼,之后才敢回答。

    “回白鹿使大人……我所看到的是……每个穷人吃了饭,脸上都是感恩和幸福。”

    老者点点头,但没有看他:“那面对信徒的感恩,你是怎么跟他们说的?”

    “回大人……按照教诲……”文菲尔结结巴巴的说:“受圣教之恩,当念造物主之光明德性,将恩典赠与他人、与人方便,便是还了圣教恩情。”

    “你知道吗孩子。”老者终于转过头来,浑浊的眼睛直视着文菲尔:“你们的价值比我们大多了,卡德应当恩典的是你们。”

    “罪徒不敢当!”文菲尔躲避着,深深鞠了一躬。

    安道尔指了指那些贵族,无奈地说:“你知道他们吃了恩典餐之后,会干什么吗?”

    “我……我不知道……感恩圣教然后……传递圣恩?”文菲尔小心翼翼的回答。

    老人笑着摇摇头:“他们会骂我们,然后坐着马车回家,再吃一顿他们眼里真正的食物!”

    “啊?”文菲尔缩了一下脖子。

    “恩典礼在上城区已经尽可能的简化了。他们不需要这些粗糙的食物,这些贵族每个人都比教会富有。呵呵。”安道尔说的时候没有丝毫不悦:“我们尽可能的提醒他们,人的财富来自这个世界的恩典,而人的德性应该配得上这分恩典。只有这样,人才可能在尘世找到一丝幸福。但是我现在觉得我们这么做是多余的。”

    文菲尔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只能卑微的听着。

    “我们已经在罡泽耽搁了上千年,人民早已忘记了天堂,甚至开始忘记了卡德。”安道尔自顾自的说:“我们追求无限的脚步已经开始停滞了。一碗饭,在延伸大领那里的荒山上,可以救一条性命甚至一个家庭。在因哈泽的下城区,只能勉强换来一点感恩。而在我这里,这样一碗饭只能换来一份怨恨。因为我们的恩点餐耽误他们享用烧鹅和鹿肉的盛宴了……我听说,有些贵族家里把蜂蜜涂和百里香的汁液涂在野鸡身上放进烤箱,然后把鸡翅切下来蘸着褐兰酱吃……那些褐兰是从尼格尔尖走海陆运来的,过了30天就会失去香味。老天,我吃过那鸡翅,真是比圣典里的赞美诗什么的美味上千倍啊……”

    那些贵族放下碗,鞠了一躬就都离开了。文菲尔仿佛能看到他们离开大殿后露出的鄙夷神色。

    “我们已经输给了现实,我的孩子。”老者靠着窗沿坐下,望着正午明亮的太阳眯起眼睛,神态像一只老猫:“也许在不久的将来,人们就会忘记我们。忘记圣教的提灯牧守们给同袍们带去的教育和面包,忘记他们的牺牲。我们的子孙会投身到拉额法的怀抱里,在有限的世界里因为自己的不完善而逃避死亡和良知。”

    “大人……我没有!”文菲尔扑通一声跪下:“我是冰精灵,我有雪花六角晶!但是那是我祖父的遗物而已。我信仰圣教,我……我从没有杀过人……”

    “圣伦奥朗已经有了决断。”老者慈祥的笑了笑:“你不用跟我解释。你需要面对的是那些信仰有限的可怜人。但是孩子,不论怎么说……你心里还有疑虑,不是吗?”

    安道尔伸出手拨开文菲尔眼前的长发,让他赤红的右眼暴露在阳光下。

    “信仰绝不是仪式和典籍,忘了他们吧,我们不需要被迫吃圣餐还心里骂着圣坛的虔诚信徒。信仰是一种意志,更是一种状态!回忆你击溃拉额法的那一刻吧,你见过信仰,只是你不知道。”

    文菲尔看了看自己苍白的手掌,抬起头:“圣人,我该怎么做……”

    老人的眼睛游移着,仿佛多年前冰封塔中枯坐的冰精灵僧侣。

    “我不知道,我不可能知道。但是我可以告诉你,依靠神是无法击败另一位神的。如果你认为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存在能指导你、拯救你,那么你就依然处于拉额法的阴影下,你的心就依然是混乱的。”

    “那么……卡德……”

    文菲尔想起风雪中的灯光,还有火焰中的身影,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老人神秘的笑了笑“卡德已经不在了,但是他又无处不在。甚至在这里……”说着他指了指文菲尔的赤瞳:

    “卡德也在这里,而且一直在这里。”

    在两人看不到的神殿外门,贵族们皱着眉掏出手绢擦着嘴巴,小声抱怨着。

    “卡德在上,为什么每周都要吃这些垃圾,还要做出一副好吃的样子!”

    “唉……因为我们虔诚嘛。”

    “虔诚?说实话我尊敬的子爵先生,您与我之间,谁担得起虔诚这两个字?”

    “我对丝菜熬冬沫鱼片绝对称得上虔诚,我正值的男爵先生。我听内人说安佩斯卡娅运来的冬沫鱼已经运到了我家。这肯定是今年第一批回游的鲜鱼,送到因哈泽的时候还是活的。怎么样我的朋友,肯不肯赏光去我家享用一点美味的鱼汤?”

    “如果不麻烦的话那再好不过了,我敢肯定,就算是卡德本人也难以拒绝新鲜的冬沫鱼汤!”

    于是贵族们立刻忘记了浴光神殿中发生的不愉快,跳上马车恨不得飞回家去用香浓的鱼汤洗牙。

    可是当他们有说有笑的喝着饮料等上菜的时候,女仆却悄悄在点心旁放了一张小纸片。子爵先生百无聊赖的掀开纸片,拉耸着眼皮读了一句,差点把饮料喷出来。

    上面工工整整的写着:

    亲爱的子爵大人:

    我怀孕了。我感到十分幸福,因此我决定去龙桥区请一位饱学的牧守给我们的孩子取一个好听的名字。我感到现在什么都不能扼杀我的幸福,我相信不能伺候您用午餐您也会原谅我的。毕竟我们的孩子将像您一样英俊!您最心爱的女仆,您知道我是谁。

    去尼玛的鱼汤吧!

    子爵抓起大衣疯了似的往外跑,留下男爵先生还端着茶杯一脸迷茫。

    马车在街道上狂奔起来,子爵用手绢没完没了擦着冷汗。心里咒骂个不停:“你要钱你可以直接说嘛!为什么要去龙桥区,这是要我的命是不是!”

    车窗外终于出现了悬浮在半空中的高塔,那神秘的紫光将高耸的建筑举得高高的,遥遥的对着流银厅和浴光神殿。子爵先生没等车子停稳就跳出车子,却发现文苑的们居然是关着的。

    那丫头哪去了?

    然而就在他环顾四周的时候,居然发现自己不是唯一一个赶来龙桥区的贵族。

    秃脑门的老头德拉图斯勋爵、尖耳朵开始下垂的杜立德伯爵、大长腿的罗尔斯男爵……足足九个贵族在各自的下人伺候下出现在文苑门口,大家都一脸疑惑。

    等一下,加上我,就是十个。再加上拉米迪亚和珍妮长公主的话……这不就是……

    十二白剑?!

    “你们怎么在这里?”子爵小跑过去,拉住挠头的德拉图斯先生,对方似乎也在找什么人。

    “他们来干什么我不知道,我是来找我离家出走的儿子的。我家女仆说在这看见过他。”老头失望的说。

    罗尔斯先生也凑过来:“我家女仆告诉我文苑在举行赛诗会,我的诗要被文苑评为优秀奖,我还好奇为什么之前没听说。原来是她骗我!”

    “我也是被女仆骗来的!”

    “这么巧?我也是啊!”

    就在贵族们震惊于女仆的集体叛变、准备回去用鞭子抽死这些不怕死的贱丫头的时候,文苑的大门突然打开了。本都且萨尔将军、勒旺还有诺瓦,笑嘻嘻的从大门里走出来。

    “各位先生女士稍安勿躁!”将军发话了:“相请不如偶遇,既然大家聚在这里了,不如进屋来喝杯茶如何?如果没吃午餐,我们这里有新烤的冬沫鱼!”

    贵族们面面相觑,杜立德伯爵率先说话了:“将军,我们这几个人如果不聚在一起倒是没什么了不起。但是你要知道,我们合起来就要改个名字叫元老院!你骗我们来这里,我可以告你戏耍元老院,对帝国政府不尊重!”

    将军背着手沉声说道:“我出此下策,就是要拯救帝国政府!各位,我们进去谈吧!”

    龙桥文苑的大门砰然关闭,浮空的塔在建筑上漂浮着,似乎与这个世界上的一切无关。

    遥远的卫戍区里,哈柯望着提上小小的浮空塔,感觉那塔就像个茶杯似的。一点也不好看。

    “我想见伊柏林,我想知道她没事……”

    哈柯噙着泪冲校官耍赖,但是校官接到了命令,打死不能让哈柯见到伊柏林。

    “小姐,将军说了……这里没有伊柏林小姐,他还在想办法解救……”五大三粗的校官在敢在流银厅掀书记处的办公桌,却不敢跟小姐大声说话。他甚至要半蹲下去好不让自己有俯视小姐的嫌疑。

    “你骗我!”哈柯开始在军营外面躲着小脚生气了:“我都知道了!我爸爸做了见不得人的事,你用不着骗我!他想干什么我不管,我就想见见伊柏林而已,伊柏林明明不是坏女孩!”

    “小姐,别闹了,我们回去吧……”校官苦苦哀求。这大庭广众的,哪怕周围的兵都是牧精灵,要是出去乱说自己也兜不住啊。

    然而哈柯不肯,她硬要去看可能藏人的房间。哈柯早就算准了将军跟勒旺出去了,一时半会肯定不会回卫戍区。至于母亲派来接她回家的女仆,让她一顿眼泪吓回去了。这一次哈柯说什么也要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回事!

    就在哈柯跟校官争执不下的时候,押运犯人的马车回来了。

    马车径直跑到军事法庭那里,在后门前停下。赶车的士兵似乎在着急着什么事,车子刚停稳就把车门扯开,用马刀逼着里面的人下来。几个哭哭啼啼的犯人从车门里走下来,嘴里还在咒骂着什么。

    他们根本没注意到,哈柯就在旁边看着。

    “你们这些坏蛋!”哈柯终于看出来这几个人是谁了,这不就是前几天绑架她的坏人吗?欺负她单纯就把她困在椅子上,还逼她给人换衣服!

    哈柯跑过去捡起石头就扔了过去,精巧的脸蛋憋得通红:“就是你们!你们把伊柏林藏在哪啦!你们骗我,你们没有好下场!”

    从小接受贵族的教育的哈柯,此时此刻才知道自己知识的贫乏她居然连一句解气的脏话都不会说!

    几个人看到哈柯,居然站住不走了,只是低着头流泪。士兵们推着他们,他们就往前蹭一步,仿佛就在恳求哈柯骂他们一样。

    校官也拉着哈柯,但是哈柯不肯走。她从来没有被人欺负过,不让睡床、不让吃饭还被捆起来。最可恶的是,自己着迷的人居然他们中的一员!

    虽然那家伙直到跳车都没对自己做过任何一点不合礼仪的事……这么想一想他跟自己的委屈没啥关系啊……不对!欺骗哈克的感情就不行!

    “你们那个沙漠精灵骗子在哪!”哈柯插着腰训斥着,同时往马车里张望。却没见到那双漂亮的琥珀色眼睛。

    “喂,回答我啊!”哈柯不耐烦了。

    听到“沙漠精灵”几个字,薇-艾米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吓得哈柯一激灵。

    “他死了!”欧格尼压着泪水吼着:“因为喜欢你!他就因为爱上你这些王八蛋贵族,他死了!而你连他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

    哈柯脑子里嗡的一声,记忆力那双琥珀色的、有点羞怯的纯洁双眼啪的一声碎掉了。

    我可以知道您的名字吗?

    当然……

    “翁德塔拉……”哈柯双唇呢喃着,吐出了这个名字。

    然而他听不见了。

    应该说,他什么也听不见了。世界失去了一切声音、温度、味道、质感……他的五感消失了。

    可是他,居然还能看到世界的颜色!

    他看到自己的血管,血液如同浓粥一样缓缓的流淌。神经上的信号像虫子一样一节一节的沿着脊髓爬。胃肠里的食物如同掉在饮料里的糖块,一点一点的分解、融化、渗进血液,然后缓缓的、像浓粥一样,慢慢的流动。

    他感觉不到自己的心跳,他将视线移了过去,却看到心脏在收缩。心脏的肌肉在迟缓的往里收紧,那时间足以让他看清每一根肌肉纤维的动作。仿佛过了一个小时,又仿佛过了一个世纪,心脏收缩到了极限。接着它开始舒张,那些肌肉纤维开始向相反的方向运动,于是,一个世纪又过去了。

    他看着自己,少年躺在地上,身体已经开始僵硬。他眼睛瞪得大大的,却没有一丝光彩。他又回过头,看着墙壁。青铜大门敞开着,里面除了一片死一般的漆黑,就只有一些红色的东西在游动,仿佛泥土中穿行的蚯蚓。

    他没有腿了,或者说腿已经瘫在地上了。那么他还能移动吗?

    他想着,想向着那扇门走过去,但是他却纹丝没动。

    他只剩下眼睛了,他只能看了。

    “我看到了!”

    他喊着,可是却发不出声音。

    白色的雾气在他眼前凝聚,没有五官的女人立在大门的前面。红色的东西在她背后无声的流动着,女人摊开双手,那些红色边凝聚起来,变成了墙壁。

    女人抬起脸,空白的脸上裂开了一道口子那是嘴巴,她笑了!

    没有听到任何声音,可是他却知道那女人在说什么!

    “你来的太早了,你应该回去。”

    哦,原来是这样。可是我回不去了啊,我马上要死了,我已经不能动了。

    “你只是走错了路。”

    是的,可是我没有办法弥补了。时间不能倒流,我死了就是死了。我没有办法啊。

    “哪怕只剩一秒,哪怕只剩一个瞬间,你也有机会。你必须回去。”

    一秒?一秒能做什么?

    “一秒,足可以创造一个世界……”

    空白的脸上那个黑色的嘴巴骤然放大,变成了一个黑洞,占据了整张脸。仿佛深渊的巨口,那洞中呜呜咽咽的传来末日的呻吟。

    “再给你一秒,只给你一秒!”

    血管中的液体不再流动,脊髓上攀爬的信号不再移动,心脏的收缩彻底停滞,胃里紫色的毒素止步于血管的之外,不再渗透。

    仿佛有一座磨盘狠狠在自己的身体上狠狠碾过一样,巨大的压力一寸一寸的侵袭着身体。接着空气猛地灌入肺脏,大脑为之剧烈的抽动了一下,全身痉挛着,他喊出声音!

    “啊啊啊啊啊!!!!咳咳咳!!!”

    翁德猛地从地上坐起来,剧烈的咳嗽着。他的身体依旧麻痹,五官还是混沌,但是他居然在呼吸!

    翁德塔拉贪婪的吸取着空气,期望他们灌进他身体里的每一个微尘,让全身都感受重生的喜悦!他还没死!他在呼吸!

    可是他的肺没有感受到空气,他手脚并用的爬了起来,没有感到心脏为他的动作供给一丝动力。

    血管中的液体不再流动,脊髓上攀爬的信号不再移动,心脏的收缩彻底停滞,胃里紫色的毒素止步于血管的之外,不再渗透。

    他静止了!他的生命静止了!

    “你是谁!”

    翁德在地下的空间中喊着,却没有得到一丝回应。墙上的青铜大门和白色的女人慢慢隐去了,就像一场梦。

    “你只有一秒。”

    风声吹过他的耳朵,仿佛女人的低语。

第四十章 石头

    御前秘书递上一张文件,侍从单膝跪着接下来,绕过长长的桌案递到冰精灵的面前。

    “裁军令暂缓,帝国撤出4个军团,暂驻银月森林一线,但仍属北方战区管辖。沃泽亚方面与伽德雅帝国共同承担北方战区军费,沃泽亚提供六成,其余由帝国国库支付。”

    御前秘书高声朗诵着,萨尼加微微点了点头。

    “我们各退一步如何?”

    冰精灵代表们谨慎的互相看了看,小声交谈了几句。

    “可是我们到南方的商业税怎么办?难道听之任之?”德里压着声音问。

    “见好就收,我们的时机尚不成熟。”

    芬里恒又读了几遍文件,的确没发现问题。便站起身来,朗声赞颂:“伽德雅御座圣明!我等长子谨遵圣谕!”

    声音在大殿里回荡着,整个会堂鸦雀无声,只有时不时传来的窃窃私语。

    “为什么?冰精灵为什么可以减军税?”

    “他们是不是抓到了帝国什么把柄?”

    本都且萨尔将军挑了挑眉毛环视了会场一周,在一片交头接耳声中站起来,自顾自鼓起掌。众人的小算盘被将军突兀的掌声打断,他们迟疑了一下,便也僵硬的拍起巴掌。

    萨尼加面带微笑,也礼貌性的拍了拍手。见摄政王如此,大家的掌声更热烈了。搞的冰精灵那边有点不知所措。

    萨尼加理了理衣领,扶着桌案起身,笑容可掬的说道:“既然如此,我们胜利完成了最后一项议题。事实再一次证实,伽德雅的长子们是一个骄傲团结的集体。我们的国家会在我们一次一次的通力合作之下走向越来越辉煌的未来。赞美卡德!”

    “赞美卡德!”与会者纷纷站起来热烈鼓掌,高呼着万岁。

    萨尼加对御前秘书点了点头,塞留斯随即清了清嗓子,示意大家安静。

    “奉!伽德雅神圣帝国圣皇帝令。帝国流银厅书记处已经核实,本届行省大会总历时五天,通过议案74项,已经完成了全部议题。在此本人代表伽德雅神圣帝国御座宣布,本届伽德雅帝国行省大会圆满结束伽德雅神圣帝国流银厅书记处总务兼御座御前秘书塞留斯!”

    会场上各色头发、瞳孔、肤色的精灵们齐声山呼:“信爱属于卡德,荣耀归于伽德雅,未来赠与全部长子!”

    接着,那几个嘴馋的沼泽死灵法师还期待着御前秘书宣布晚上来流银厅参加晚宴,但是他们什么都没说。军乐队随即从偏门走进来,奏起威武雄壮的音乐,女仆们撒其花瓣来。一片热闹的气氛里,萨尼加笑容可掬的向大家挥了挥手,便提着长袍下摆,在侍从的簇拥下退场了。

    “所以……完了?连手都不握,摄政王怎么就走了?今天是不是没有宴会了?”

    “不知道,听说皇储受伤了,拉米迪亚勋爵基本确定是死了。气氛不好,可能今年不能搞庆典了。”

    “真可惜,回了金希哈泽我可吃不到因哈泽的美食了!”

    “行了,你们金希哈泽得了大单子,帝国的军械足让你们赚了。”

    “哈哈哈,阿尔萨姆也不错啊,圣城称号不也下来了?以后伽德雅就有三个圣城了!”

    贵族们谈笑风生,有喜有忧的离开会堂。再过几天,他们就要启程回各自的领地了。对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人来说,这次因哈泽之行结束了。因哈泽的一切与自己关系不大了。

    然而对于因哈泽来说,一切却才刚刚开始。

    本都且萨尔将军跟众人寒暄几句,便称有事告退。会场上一众牧精灵都站起来,悄无声息的走了。

    芬里恒看着将军的队伍,若有所思:这人为什么突然站到我们这一边了?昨天萨尼加很明显跟他闹僵了,因哈泽是不是动摇了?牧精灵很御精灵的裂痕加深了吗?

    “德里,妮莉雅丝?”恒长老撇过头去叫自己的同伴。一对年轻人立刻靠上来,严肃的回应道:“长老!”

    “我们还能在因哈泽待几天?”

    妮莉雅丝从腰带了抽出鹿皮册子看了看:“我们的签证还有两天。”

    恒长老冰蓝色的眼睛转了转,下决心道:“我们还不能拿牧精灵当朋友,他们比御精灵更擅长杀戮。这里面绝对有问题,你们两个四处看看,看能不能挖出点什么来。”

    两个年轻人点了点头,三个人辞别了会场上的诸位贵族,自顾自走了。撇下沃泽亚总督缩在一边哭丧着脸跟侍从们抱怨:“我不想回沃泽亚了,让我留在因哈泽吧……那里太可怕了!”

    可是侍从们能说什么呢?他们除了赔笑什么也不懂。

    这座大殿里,侍从也有侍从们的规矩。贵族老爷们在公共场合更喜欢带侍从,而在生活区域则选择让女仆来服务。虽然做着相同的工作,但女仆们总是见到背地里的阴谋诡计,而侍从们则对明面上的争斗屡见不鲜。

    流银厅的侍从们每天要换12次班,他们从来不在任何一个地方呆太久。所以即便是看到了,他们也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在刚刚,行省大会还没有结束的时候,内务部的官员就从五楼调下来一批一脸茫然的侍从,把已经很多年没有使用过的元老院石厅仔仔细细打扫了一遍。接着,这批侍从就被送到3楼听命,并让3楼的侍从们到石厅待命。

    于是,当十个元老出现在这群侍从们面前的时候,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那些元老们披着上面缀着羽毛状的华丽花纹的金红色袍子,手里提从剑柄到剑鞘都是纤尘不染的纯白色的长剑。他们站在门口飞快的交流了几句,就鱼贯进入石厅。随后,分别隶属于禁卫军、灰狗、帝**团的士兵们从不同的方向靠近了石厅,将石厅周围全部窗口、大门牢牢封死。

    侍从们没有多猜,他们知趣的退到一边,把道路留给军团的士兵。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被派往其他楼层,完全忘记自己曾经在这里干过活。

    在他们被勒令去顶楼维护天台花园之前,侍从的眼角瞥到,萨尼加和本都且萨尔神情严肃的出现在走廊里,径直向石厅走来。

    石厅的大门关闭了,禁卫军的令官喊了一句号令,所有卫兵都自动离开石厅的墙壁5步远。谁也听不到里面谈论的任何一句话。

    石厅里毫无装点的黄铜灯柱吐着微光。元老们没有迟疑,他们提着自己的白色长剑来到各自的椅子前默念着诗篇:

    “十二块金属来自天堂,

    十二个星座低语歌唱。

    十二位英雄挺起胸膛,

    十二匹骏马托起太阳。

    伽德雅神剑睥睨四方。

    执此白剑,称我同袍!

    念此诗篇,莫忘荣光。”

    吟罢,元老们将长剑插到石椅扶手上的凹槽里,翻身坐在冰冷的石椅上。仿佛被压力触动了机关,地板发出了石头的摩擦的响声,接着沉重的石头椅子载着坐在上面的人缓缓的漂浮起来,稳稳的悬停在一人多高的半空中。椅子下端散发着神秘的紫色光芒,仿佛仅凭那微光就可以让几百斤的沉重石头漂浮一般。

    十把石头椅子就这样浮在半空中,元老们高坐在半空中俯视着石厅里的一切。而还有两把椅子空着,真的如同一块石头一样在地上纹丝不动。

    萨尼加和本都且萨尔站在石厅正中的圆环里,周围摆放着十二把黄铜灯,燃烧着没有温度只有光芒的火焰。光芒将二人包围,影子被无处不在的光芒吞噬了,只剩下细细的线。

    一名年龄最大的元老半张脸埋在阴影里,他清了清嗓子,打着官腔说道:“嗯嗯……按照惯例,十二白剑感谢卡德赐我身魂、感谢白船赐我世界、感谢祖先赐我刀枪不入的龙鹰软甲和无坚不摧的苍白圣剑!感恩……”

    其余元老含糊不清的说了一句感恩,然后就在调整身上的金红色皮甲,似乎颇为不舒服。

    “然后……”那老贵族又说道:“伽德雅皇室派哪位英杰代表家族参加元老院会议?”

    珍妮和图拉真此时正等在一片漆黑的石厅门口。听到召唤,珍妮飞快的说:“尊敬的元老院同袍,伽德雅皇族的图拉真皇储未成年,身体又羸弱。理应由我来参会。”

    本都且萨尔立刻站出来高声说道:“请元老院容禀,本案特殊,我认为必须由当事人参会。”

    是个元老的椅子飘到更高的地方,在他们头顶聚成一团,几个元老交换了一下意见,便又回到原处。

    “嗯嗯……”老贵族又发话了:“将军说的有道理,请皇储殿下入座。”

    图拉真深吸一口气,鼓足了勇气向空白的椅子走过去。他路过萨尼加的面前,飞快的跟萨尼加对视了一眼,对方一脸微笑毫无惧色。图拉真吞了口口水,挺起胸膛坐在椅子上。他并没有剑可以插在扶手上,那椅子并没有漂浮起来,只是基座靠着机关芝嘎作响的升高了。图拉真仿佛坐在高高的石柱上,也俯瞰着石厅。

    “伽德雅皇室已封存圣剑‘忏悔’”图拉真声音有点颤抖,他凭着记忆背诵着:“虽手中无白剑,但我等血脉无疑。”

    老贵族点点头,瞥了一眼暗处的珍妮,靠着咳嗽掩饰着尴尬说道:“根据十二白剑协议,请非代表的家族成员退场。”

    珍妮嘴里嘟囔着什么,身推开石厅大门出去了。

    老贵族叹了口气,转向萨尼加说道:“根据元老院赐给我的权限,我必须提醒摄政王阁下,由于您的身份和本次案件内容的特殊与敏感,您有权使用代理人接受问讯,从而避免您本人的名誉受到侵害。”

    “我没有任何可以向元老院回避的理由。”萨尼加鞠了个躬回复到:“我在卡德面前也是清白的,我感谢元老院的照顾,但请恕我谢绝。”

    一名年轻一些的女贵族转动扶手上的圆球,操控着石椅飘过来:“那么,本都且萨尔将军,你说你代替皇室提出要求召开元老院会议。现在我们已经核实并如约召开了会议,我相信你应该明白,在行省大会期间审议你所指控的案件,会造成多么大的影响。”

    切萨尔将军斜了一眼萨尼加,对方还穿着刚才行省大会上穿的礼袍,此刻正跟没事人一眼站在那里看半空中飘来飘去的椅子发呆。

    “元老阁下!”切萨尔说道:“我是帝国的将军,我甚至帝国的稳定有多么重要。但是我将要控告的人,他的行为不仅已经危害了帝国的稳定,更在威胁帝国的未来。因此我们商议尽快结束行省大会,尽快讨论这件事!我认为,为了保证伽德雅血脉的纯洁,这件案子决不能再耽搁一秒钟!”

    “那么,再陈述一遍您的指控吧,将军先生。”

    将军看了看石柱上的图拉真,那少年苍白的脸孔向他点了点头。将军吸了一口气,用压迫性的口吻指着萨尼加说道:“首先,我指控摄政王萨尼加暗害拉米迪亚勋爵一家,犯谋害长子罪。其次,我指控摄政王萨尼加将杀人罪责诬陷于平民,无视卡德教诲,犯嫁祸罪、滥用职权罪。第三,我指控摄政王萨尼加意图谋害皇储图拉真阁下,并伙同阿尔萨姆贵族意图颠覆伽德雅皇权,犯叛国罪!”

    所有元老都吸了一口气,女贵族点了点头,将座椅转向萨尼加:“请问摄政王阁下,对于将军的指控,您有什么要说的吗?”

    萨尼加嘴角抽动了一下,但还是保持着微笑:“我认为这一切都是误会。我否认我犯了上述任何一项罪责。”

    切萨尔冷哼一声:“萨尼加,事到如今你还要辩解吗?”

    萨尼加只是微笑着点了点头。

    将军愠怒的运了运气,低声喝到:“我请求证人发言!”

    阴影里,几名黑色盔甲的士兵带着钢铁的面具,押着一名少女走进灯光的范围内。黄铜灯映出了那女孩的金发,那正是不知所措的伊柏林。

    萨尼加回过头来看着伊柏林,翠绿色的瞳孔里没有一丝温度。伊柏林请不自己的打了个冷战,但是想起自己的父母,伊柏林立刻叫起来:“就是他!就是他抓了我,他要谋反!他要杀皇储!”说着伊柏林脱下鞋就要用鞋砸萨尼加,黑甲士兵见了立刻拉住她,伊柏林还在那里不依不饶的叫。图拉真远远的看着伊柏林,情不自禁的笑了。

    你没事可太好了。

    一把元老石椅飞过来,上面坐着一个干瘦的贵族:“等一下孩子,请先告诉我们你的名字!”

    “玛卡洛希叔叔?你怎么飘起来的?”面对那人严肃的询问,伊柏林却一脸天真的回答:“你们大家不认识我吗?我是伊柏林啊~”

    元老们哭笑不得,干瘦贵族尴尬的笑了笑:“好吧,伊柏林。但是这里是元老院,按照规矩,你还是要好好回答我的问题。请先说你的名字和身份,然后按照将军的要求回答我们的问题好吗?”

    “回答什么啊!”伊柏林翻了翻白眼:“好啦!我说就是了……我叫伊柏林拉米迪亚。我爸爸是行省联务部的外交长官拉米迪亚勋爵。行省大会第一天晚上的宴会,我参加晚宴的时候听到摄政王……呸……萨尼加,跟几个沙漠精灵贵族在密室里谈话,说要谋害图拉真皇储!那些沙漠精灵还给他下跪,吻他的戒指!然后……然后他就叫人把我抓了,关在温室里,连床都不给我!后来我逃出来,被将军叔叔救了,是他带我来这里揭发这个坏人!”

    干瘦的元老问道:“请问晚宴的时候,摄政王跟哪些人在一起?”

    “一个很漂亮的女人、一个胖胖的老头……还有一个男孩子,都是沙漠使团的人,我白天见过。”

    “那么,他们说要如何谋害皇储了吗?”

    伊柏林看了看图拉真,对方坐在阴影里,但她知道他在关注她。尹柏林吸了一口气,认真的说:“萨尼加,要让皇储生一场重病,然后就自然驾崩了!”

    几个元老交换了一下眼神,女贵族问道:“摄政王先生,请问伊柏林小姐的陈述属实吗?”

    “并不完全属实。”

    “属实就是属实,不属实就是不属实。请正面回答。

    “并不属实。晚宴当晚,我的确跟莉迪亚夫人以及胜利神殿的牧守谈论了一些闲话。但绝对没有谋害皇储和篡位的言论。我们也谈到了皇储陛下的健康,提到了皇储的身体最近欠佳。牧守先生表示他愿意提供一些长蛇沙漠的珍稀药材,也许我们交接药材的动作被伊柏林小姐误解了。”

    “你胡说!”伊柏林叫到:“你这么大人还狡辩,不害臊吗!”

    萨尼加并没有回答,而是问头顶的元老们:“尊敬的元老院,我想问伊柏林小姐几个问题。”

    “准许。”

    “谢谢元老院……那么伊柏林小姐,请问您是怎么听到我们的谈话的呢?”萨尼加歪着头盯着伊柏林,就像毒蛇盯着青蛙。

    伊柏林本能的缩了一下,但还是故作勇敢回答道:“我……我在门外……路过的时候,不小心听到的……”

    “我是摄政王,我的带客厅外面一定有卫兵。您怎么可能贴着门听到我们的对话,并且看到亲吻戒指的动作?”萨尼加笑着,又加了一句:“当着元老院撒谎可不是好孩子哦~”

    切萨尔见状,立刻怒吼道:“你的意思是堂堂十二白剑的女儿、受过良好家教的贵族小姐会说谎吗!你这是蔑视元老院!”

    萨尼加并不动气,还是笑着说:“难道我堂堂摄政王就会撒谎不成?而且,哪个贵族小姐会在元老院石厅里用鞋打人?蔑视元老院的不是我吧?”

    “你!”切萨尔恨不得扑上去撕了萨尼加,但是十个元老看着,只能咽下这口气。

    女元老想了想,还是挥手道:“摄政王的反驳有道理,请伊柏林小姐正面回答。”

    “我……”伊柏林咬了咬牙,看了看切萨尔,还是说了:“我……我是替哈柯找她一见钟情的心上人去了……沙漠使团里面有个男孩,我以为那个人就是哈柯的心上人,我就……顺着窗子爬过去了……然后,在茶水间里……听他们说话来着……”

    萨尼加抿着嘴憋笑:“将军阁下,这个哈柯……是您女儿吧?”

    “这跟本案无关!”本都且萨尔脸上有点挂不住了:“不管伊柏林因为什么理由,她的确进了茶水间,听到了谈话。这个是事实!”

    “我反对,尊敬的元老院!”萨尼加一改满脸微笑的神态,昂首说道:“这跟本案大有关系!因哈泽并没有沙漠精灵贵族,如果沙漠使团的牧守不是哈柯小姐一见钟情恋人。那么请问这个沙漠精灵是谁呢?”

    “我的确没看出这跟案子有什么关系。”女贵族说。其他元老也点点头。

    “官方公布的杀害拉米迪亚勋爵的凶手中有一个沙漠精灵。”萨尼加说:“根据灰狗的情报,这个人是银指出身,只有他可以进入上城区。”

    老贵族把玩着扶手椅上的圆球,他的椅子像摇椅一样在半空中摇来摇去:“你的意思是,将军的女儿跟杀害拉米迪亚的嫌疑犯认识?”

    “就是这样。”萨尼加说道:“而且这六名嫌疑犯都被将军扣留而不交给司法机关,难道这不奇怪吗?我建议元老院下令让将军交出那名漠精灵嫌疑犯,将他的背影与使团牧守先生的背影比对一下,我敢肯定二者相差不多,所以伊柏林才会认错。”

    本都且萨尔的冷汗流出来了,他早就告诉勒旺弄死翁德塔拉了,现在他什么也拿不出来。

    “犯人……”将军压着怒火说:“在牢里得了重病,已经死了。因为担心造成瘟疫,尸骨已经焚烧了!”

    萨尼加立刻喊道:“哼哼,难道这不奇怪吗?请元老院的大人们明察!”

    几个元老聚在一起又谈了几句,随后一名元老问道:“摄政王阁下,您所说的的确让人生疑。但这能洗脱您的罪名吗?因为这是完全不同的另一个案子。”

    “不大人!”萨尼加答道:“这是同一个案子,按照将军所说,我是为了掩盖我谋反的想法才杀害拉米迪亚勋爵的。可是为什么将军为什么会认识刺杀勋爵的凶手?又为何要保护他们?只怕是这一切都是将军安排的,牧精灵很早就跟御精灵不睦,虽然我身为摄政王,一直试图平息争端。但是看起来将军还是没有接受我们已经是一个国家的事实,他还幻想着安达林的光荣,视我们御精灵为眼中钉!”

    这人怎么还倒打一耙?图拉真看着,气不打一处来。

    “我保护他们只是因为他们是你找的替罪羊!”将军跺着脚吼道:“如果我不保护这几个人,他们就会被你杀掉灭口,这样就死无对证了!我请求再带人证!”

    元老们互相看了看,点头同意了。

    于是,随着哗啦啦的锁链响,六圣徒被黑甲面具的卫兵扔进了石厅。几个人没见过漂浮的石椅,也没见过元老院的石厅,但他们都没心思看风景。

    翁德塔拉和文菲尔成了贵族斗争的牺牲品,两个凶手都站在这里!

    “科玛留斯、佩蒂希瑞、简萨拉、薇-艾米、欧格尼……”干瘦贵族对着名单念着:“你们谁是主谋?”

    科玛留斯沉着脸,毫无笑意,往前走了一步。

    “是你制定了谋害拉米迪亚勋爵的计划吗?”干瘦贵族高高在上的质问道。

    “并不是。”科玛留斯不卑不亢的回答。

    “你不是说你是主谋吗?”

    “我们跟拉米迪亚勋爵没关系,我们也不认识这位小姐。我指定的计划,是勒索本都且萨尔将军!”

    将军长出了一口气,赶紧解释道:“他们伪装成贵族,欺骗我女儿。因此来勒索我,进了上城区。萨尼加就说他们是杀害勋爵的凶手!元老院请明查,他们甚至不知道拉米迪亚勋爵家在哪!”

    一名元老歪着脑袋说:“根据灰狗提供的时间表,他们有作案的机会。而且没有办法证明他们不知道勋爵家在哪。我说……你们叫……六圣徒是吧,你们有不在场的证明吗?”

    科玛留斯回头看了看同伴们,大家都点了点头。

    “说实话吧,科玛留斯,有什么说什么。我们会怎样,已经无所谓了!”欧格尼喊了一句。

    科玛留斯苦笑了一声:“我们有。当晚,杜克伯爵的侄子跟简萨拉谈了很久的话。而且独眼威利酒馆的人见过文菲尔胡言乱语。而翁德塔拉在将军家里,我们勒索的是将军,而不是他女儿。”

    “啥?”本都且萨尔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勒索……我?

    “本都且萨尔将军跟阿尔萨姆贵族莉迪亚夫人有染,我们因此计划勒索将军本人。至于翁德塔拉,他的确爱上了哈柯。但我们都不知道哈柯是将军的女儿!”科玛留斯悲愤的说:“贵族们的争斗跟我们小老百姓无关,但是我认为爱情是无罪的!将军因为翁德塔拉单方面爱上了哈柯,就下令害死了翁德塔拉。我知道这件事跟你们的案子无关,但是你们的案子跟我们也无关!我们只是要让你们知道,那个少年,他叫翁德塔拉!他因为救我们死了,他为了爱上一个女孩死了,他为了拯救皇储死了,他为了这个国家的未来!他曾经是个银指,但是他现在是个英雄!请你们记住他叫翁德塔拉,我说完了,现在你们可以杀了我们了!”

    科玛留斯言罢,不等士兵催促,自己回到了队伍中。几个同伴靠在一起,泣不成声。

    将军傻在原地,伊柏林一头雾水,图拉真皱着眉头回忆着那晚见过的那个沙漠精灵少年……

    他死了吗?

    元老们并不了解这件事的来龙去脉,科玛留斯的怒吼对他们来说难以理解。但是他们还是听到了重要的环节。

    “你是说,本都且萨尔将军跟莉迪亚夫人……是那种关系?”元老们一字一顿的问。

    萨尼加嘲讽的摇了摇头:“恐怕是这样的……我也有证人,可以叫她到厅上来吗?”

    石厅的大门打开了,本都且萨尔向着门方向看去,却看到一个窈窕的身影。仿佛绿洲上盛开的薰衣草,莉迪亚夫人带着阿尔萨姆特产的醉人香粉气息飘进了石厅。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色瑞尔莉迪亚,我是阿尔萨姆城的世袭贵族。帝历104年皇帝西巡的时候我祖父为雅尔德大帝本人献过茶。”

    “摄政王说你跟本都且萨尔将军有染,可是事实?”

    “是的……”在将军惊讶的目光中,莉迪亚夫人一脸酸楚的说道:“但是我不是自愿的……我不得不跟本都且萨尔将军不正当保持关系……因为我惧怕他的军权。为了我的城市、我祖辈留下的土地,我只能选择妥协。”

    “那么……”女贵族斟酌的词句询问:“你可曾向摄政王宣誓过效忠?”

    “并没有。”莉迪亚夫人连想都没想:“但我曾向摄政王求助过……因为……”

    “因为什么?”

    “我不敢说……”

    “这里是元老院,你放心大胆的说。”

    “因为……”莉迪亚抬起头来:“因为本都且萨尔将军威胁我,说他准备跟冰精灵联合,推翻伽德雅帝国。他要我想他宣誓效忠,否者因哈泽陷落之后,他就会血洗阿尔萨姆!”

    “你这个婊子!”本都且萨尔猛扑过去想要掐死莉迪亚,黑甲卫兵们立刻冲上来把他拉到一边。

    “你这个贱人!你为什么要害我!”将军大吼着,试图挣脱卫兵的禁锢,却是徒劳。

    莉迪亚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瘫坐在地上不敢说话。

    萨尼加冷笑了一声,向前踏出一步,对着图拉真朗声说道:“那么殿下,要害你的人是谁,你这下清楚了吧?”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24155/ 第一时间欣赏蔷薇迷宫最新章节! 作者:史槐所写的《蔷薇迷宫》为转载作品,蔷薇迷宫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蔷薇迷宫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蔷薇迷宫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蔷薇迷宫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蔷薇迷宫介绍:
光辉的城市之下,是光辉的或者黯淡的生灵们。各有各的尊严,各有各的羞耻。而当历史的车轮转动到他们面前时,我们终将发现王子与盗贼、邪神与教士、军人与野心家,本没什么区别。城市的墙壁和砖石默默的记录着一切,任何人都只是历史的一页。这是个活的世界,这是个历史绵延不绝的世界,欢迎来到因哈泽。蔷薇迷宫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蔷薇迷宫,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蔷薇迷宫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