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关于梦境的疑团
“亚瑟，你……冷么？”蒙多拉尔试探性地问道，斜眼瞟着自己身边的女子。
“不，不冷。”亚瑟假装不甚在意地望着水船的外面，但嘴角的笑意却无法轻易被掩去。
“哦……”蒙多拉尔有些气馁地说道，憋了好一阵子后，才又吐出了下一句：
“那……你饿么？”
“噗嗤……”
一阵轻盈的笑声传来，亚瑟捂着嘴，眼角弯成了小桥。她努力恢复了表情后，才强装平静地说：“不饿。”
他们的身后，吴雍一边将脸埋在手掌中，与自己的深海恐惧症做着斗争，一边聆听着两人幼儿园级别的对话，内心不由地一阵着急。
自从离开深涡国度后，那两个人就一直是这副尴尬无比的状态。不知道是因为周围的电灯泡太多了，还是因为“那件事”而感到难堪。
当吴雍和深涡女神签订好结盟条约，并来到亚瑟休息的房间准备看看她的情况时，却意外撞上了不该看到的一幕。
具体的情况不太好描述，但吴雍清楚地记得，当时深涡女神那张苍白的老脸都有些发红了。
他记得深涡女神重重地咳了一声，也记得正在甜蜜的两人像是蚂蚱一样迅速跳了起来。不过深涡女神倒没有多说些什么，反倒是（看似）平静地转身离开，直到数个小时后才重新召见了他们。
在一场简单的送别后，众人坐上了海国专门准备的水船，由两纵队的娜迦卫兵护行，沿着刚刚恢复的地海通道向着陆地返航。
而现在，距离出发也已经过了将近半个小时了，可亚瑟和蒙多拉尔之间却依旧尴尬。
“我说你们这一对小情侣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一旁，走私者维克多突然不耐烦地嚷嚷道，“要亲亲爱爱就亲亲爱爱，哪有那么多废话？看得老子烦！”
维克多一脸晦气地坐在地上，表情里写满了怨念那大概和他这两天的经历有关。
据他所说，那些娜迦护卫并没有给他提供他想要的服务，反倒是把他打发在一个类似“娜迦退休干部招待所”地方，给了他一间什么都没有的客房，就再也没管过他了。
一天多的时间里，他只能陪着一群娜迦老太太打“诗伦昆牌”一种深涡国度的特色棋牌。一旦他想离开，就会被热情的老太太们给按回去，结果哪儿也没去成。直到现在，他还会愤愤地诅咒那些不拿他当回事的护卫。
吴雍暗自笑了笑。这走私者虽然心直口快，但也算是说出了他的心声。
听了维克多的话后，蒙多拉尔有些窘迫地望着亚瑟，而对方总算是鼓足了勇气，朝着蒙多拉尔的肩膀靠去。吴雍微微抬起头来，透过手中的缝隙看到了这幅世界名画。
总算是解决一件事情了……
吴雍在心中松了一口气，觉得自己的整个身子都在往下瘫。但一想到在亡者之梦中所见到的场景，那种松懈感便被更加沉重的不安所代替了。
不知身份的男子，说着不明意味的语言……
直到现在，吴雍仍然会感觉到脊背残留的凉意。他清楚地记得梦中的场景。记得男人所走过的地方，一切意象都随之粉碎，失去了意义。
但他记不住那男人的脸。
他也记不住男人所说的话，哪怕是一点点微小的细节，他也回想不起来了。
他只记得那男人在笑，那笑容在最后转化为极为深重的仇恨，那仇恨饱含了世间一切的负面情感，仿佛凝聚着足以毁灭一切的力量。
他为何有那样的仇恨，那又是……对谁的仇恨呢？
吴雍感到不解。
那股仇恨，为何会让我……会让奥古斯都如此害怕呢？
吴雍感到困惑。
无法令人记住的容貌与音言。在吴雍的设定中，仅仅有一人符合这一特性，那便是千面圣者“悼念者”的创办人亚拉欣所崇尚的下界异神。
但吴雍对这个神并没有多在意，并非是西明神族的一员，而是许久之前就生活在下界的“本土神明”。按照设定集中的纪录，千面圣者“从未干预过这世间的一切，存在，却又不存在，世人可相信有，又可相信无。”
这中二又自相矛盾的说法完全是吴雍一时兴起的产物，或者说，吴雍从来没有正经对待过有关千面圣者的设定。要不是因为亚拉辛，他甚至会忘记自己曾记录过这样的一位异神。
但吴雍显然小看了。
梦境的最后，当巨大的陨石从天而降时，他的耳边响起的声音，正是带他来到这异世界的女人。
距离上一次听到那女人的声音已经过去了足足两个月。而这一次，那女人却主动出现了。虽然在醒来之后，吴雍又几番尝试呼唤那女人，却始终没有得到回应。不过由此来看，那场变异的亡者之梦确实已经威胁到了吴雍的性命。
如果说吴雍关于设定的全部认知都来自奥古斯都的记忆，那么他对千面圣者的轻视态度也理应源自奥古斯都。但现在看来，这记录甚少的神秘异神，似乎并没有吴雍想象的那么简单。
等回去了要好好和于洛颖商量商量。
吴雍如此思量着，又不由自主地开始回想起那男人的长相。
等等，男人?我为什么会认为那是个男人？明明根本就不记得对方的相貌……
吴雍的记忆开始变得有些混乱，在他陷入进一步的强迫思维前，弗里德曼的声音将他拉回了现实。
“大人，方便我说句话吗？”
“嗯，说吧。”吴雍整理好情绪，答道。
弗里德曼瞥了一眼不远处的维克多，压低嗓音道：“我的担心可能有些多余，但您最好不要将那件事情公之于众。”
“那件事是指？”
弗里德曼吞咽了一下，用更低的音量道：“您在亡者之梦中发生的事。”
吴雍明白了老人的意思，报以一笑，“谢谢提醒，我会记住的。”
这一点他自然是知道的，无论是身为奥古斯都，还是圣国的谕者，在梦中落荒而逃都不是什么值得宣扬的事情。
吴雍暂时将众多的疑问和烦扰抛之脑后，舒舒服服地躺了下去。回到圣国尚需一些时日，而他不知道的是，此时的圣国，正有一位突然到访的少女正等着他的归来。
第22章 久违之人
自哈泽维克的僻静海滩上岸后，吴雍才总算是从深海恐惧症的折磨中解放了出来。联想起这几天的遭遇，他真真觉得能够用自己的双脚站在地上是一件多么幸运的事情。
在“黑靴”老大霍尔.巴利沃森的安排下，众人在哈泽维克稍事休息了半天，顺便就之前达成的通商贸易作了一番具体讨论，并以一份正式的协约作为最终成果。
依照协约内容，“黑靴”获准借道圣国向诺特兰及其他地区进行贸易。作为回报，“黑靴”承诺会以优惠的价格为圣国提供所需的物资，并保证不在圣国境内出售任何致幻药剂。
这对吴雍来说无疑是一个双赢的买卖。不管怎么说，拉拢潜在的盟友总比树立敌人要好得多。
趁着在哈泽维克停留的空当，亚瑟履行了她向提利尔大使做出的承诺，为大使的家人送去了他的问候以及遗物，并托付一位娜迦官员将大使最后的报告书交予了哈泽维克的领主基尔伯特.巴雷特。
此时，深涡海国重新开放商路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整座城市，人们对于海国所发生的事情众说纷纭，其中也有不少“圣国派人暗中拜访了深涡女神”的传闻。但回流大厅的娜迦官员们却对这些事情只字未提看来深涡女神还不急于对外宣布和圣国刚刚建立的同盟关系。
于是，众多版本的传闻便成为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乃至于升华成了一场涉及神权纷争的阴谋论，颇有些西西弗斯式悲剧的论调。
但吴雍却毫不怀疑哈泽维克的情报者们的实力。所以，在自己的行程和真相暴露之前，他便和众人一起乘坐那辆从农夫手中买来的马车离开了哈泽维克。当他们最终回到圣国的时候，已然是新纪元1月的最后一天。
。
马车平稳地驶过象征国界线的地标，自此处开始，先前的平原便被连绵不绝的安特拉加岭所代替，形成了全然不同的地貌。
新近修葺的道路像是在迎接着归来之人似的，用一条蜿蜒至远方的长线指引着都城的方向。两旁的林地中，一座摩根式的磨坊正在脚手架的围绕下缓慢成型那应该属于最近才闻声前来圣国定居的摩根人。
磨坊的周围，男人们七手八脚地运来一根根原木，在全新的家园打造着全新的家；女人们蹲在临时搭建的帐篷前，心情愉快地烹调着午餐；而他们的孩子则站在火堆旁，兴奋地朝马车打着招呼。
亚瑟笑着抬起一只手，回应着孩子们的友好，直到马车驶过一条大弯，将磨坊与那些可爱的摩根孩子留在了身后。
“没想到只是过了一个月，就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蒙多拉尔边说边摇头，“我在海国的那段时间几乎什么都不知道。”
“很快你就会发现更多难以想象的事情了。”吴雍含笑道，看向倚靠着蒙多拉尔的亚瑟，“就比如你身边的这位，她可是被诺特兰圣卫军的士兵们称作‘骑士王’呢。”
虽然这个称呼最开始还是吴雍取的，但却意外地在圣卫军中流行了开来，并成了士兵们对亚瑟的尊称。但他们或许永远不会知道，这只是吴雍一时兴起在玩梗。
听了吴雍的话，亚瑟的脑袋飞速地从蒙多拉尔的肩膀上弹了开来，微红的脸颊上满是“别再拿我开玩笑了”的表情。
“唔……虽然我已经大概知道了那之后发生的事情，不过还是……”蒙多拉尔打量着身边的女子，又是一阵摇头，“难以想象……”
亚瑟看起来羞怒交加，重重地朝着蒙多拉尔的肩膀上打了一下，而蒙多拉尔则是一脸懵逼，全然不知道自己哪里招惹了亚瑟。
看着这幅画面，吴雍不由地笑出了声。正当他饶有兴致地准备观察两人进一步的反应时，马车却兀自停了下来。
“发生什么了？”
“大人，前面路上有个小女孩，她似乎……不想让我们过去。”弗里德曼回头道。
吴雍望向前方，果然在不远处看见了一个玲珑的身影。
那是一个身穿翠绿色长裙的少女，藤条编制的花冠正好贴合了那一头金色的发浪，花冠之上，一红一蓝的两朵灿然绽放，与四周的灰青形成了鲜明对比。
“余安！？”吴雍猛地从马车上站起，脱口而出。
“余……请等一下，余……”弗里德曼惊讶地语无伦次，双眼像是被塞进了一枚硬币似的。
“还真的是余安大人……”亚瑟捂着嘴巴道。
不远处，发现自己被注意到的少女叉起了腰，一脸气呼呼地朝着这边走来。
吴雍也跳下了马车，忐忑不安地迎了上去。说实话，虽然余安差不多每次都是那副生气的表情，但这一次的程度似乎要更甚一些。
“啊……好久不见了小姑娘，你是怎么……”
“我的孩子们告诉我你回来了。”还没等吴雍把话说完，余安便回答道。
“哦哦……”吴雍抬眼看了看身边飞过的山雀，心想余安所说的“孩子们”是不是就是这些小家伙。
“知道我在这里等了你几天吗？”余安一脸愤懑地说道，头顶的红色花朵也随着她情绪的升温变得更加明烈了一些，“七天！整整七天！七天的时间都够我在整个大陆洒满花种了！”
“唔……”吴雍像是被教训的孩子一样缩了缩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余安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等到情绪排得差不多了，头冠上的红花也褪去了那火一样的颜色后，才继续说道：“你究竟做了什么？”
“呃……你指什么？”
“别给我装傻！”余安愤怒地叫道，这让吴雍又缩了缩脖子，“七天前，我发现你的神格产生了强烈的动摇，差一点就完全熄灭了。那之后，我怎么也联系不上你。所以我索性找到这里，爱丽希丝说你去深涡国度了，啧！去找那个老女人干什么……”
“呃……你听我说……”
“我不用听你说，爱丽希丝都给我说过了！”余安一甩手道，“虽然爱丽希丝说你不会有事，但是……但是……”
余安的声音逐渐变小，甚至带上了哭腔，吴雍本想伸手去安慰她一下，却被一颗从她腕间冒出的藤蔓擎住了手掌。
“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明明好不容易才找回一点点神格，却那么不小心，还害我……害我在凡人面前出丑！”
余安瞪了一眼静静观望的弗里德曼，老人立马俯下身子，恭恭敬敬地看向地面，顺带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抱歉……”吴雍垂着头，语气沉重道，“让你担心了。”
“我才没有担心你！”余安迅速用袖子抹去眼角的泪珠，顺便将连接自己和吴雍的藤蔓收了回去，“我……我只是……”
“好啦……我知道的，小姑娘。”
吴雍犹犹豫豫地伸出了手，见对方没有反抗的迹象后，才安心地放在了那金色的发丝上。
“哼……下不为例……你要知道……你是西明的希望，你要时刻铭记。”余安咕哝着，头顶的两朵鲜花以微小的幅度惬意摇摆着，“还有，我今天过来，是要告诉你另外一件事情。”
“咦？”吴雍发出了一声疑惑。
余安抬头看向吴雍，说出了令他意外的话：
“有其他人的消息了，是凯西瑞的。”
第23章 下一位神明
“诶！？真的吗？”吴雍不由地大呼道，但随即意识到自己的质疑实在是有些多余了。
在对神格的探知这方面，余安远比自己要敏感得多。据她所言，诸神之间的神格互通是一种天然而内在的能力，就像是双胞胎的心灵感应，旁人不可知而自己实可为。
吴雍将这种奇妙的联系方式假设为一个无形的精神网络，诸神通过这种网络相互沟通，传递信息，而神格便是连入终端的通行证。只是吴雍体内的神格尚且薄弱，还无法稳定地感受到那种状态。
“那他现在在哪里？”吴雍迫不及待地追问道。
“谁知道呢。我只是感觉到了那家伙的火焰，至于他现在在哪儿就不知道了。”余安看起来一副无所谓的神情，似乎对同伴的去向一点都不感兴趣。
亏他还是你的cp呢……
吴雍暗自吐槽道。
余安所提到的凯西瑞，即为西明十二主神之一的建造之神。在吴雍最初的设定中，十二位主神其实是有一一对应的官设cp的。而与象征天然之物的余安所对应的，就是这位建造者、工程师与市政人员的守护神凯西瑞。
不过，就实际的表现来看，余安似乎对凯西瑞并不感冒。看来这只是吴雍一厢情愿的设定罢了。
“哦对了，我忘了说一件事。”余安突然竖一根手指道，“其实我还感觉到了潘格瑞阿的火焰，几乎是和凯西瑞的一起重燃的，他们两个大概在一起吧。”
“诶诶诶诶诶？”
这一次，吴雍再也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惊讶。他的身后，弗里德曼似乎是无法承受一下得知三位神明的消息，不由地锤起了胸口。
“至于这么吃惊吗？”余安一脸嫌弃地看着吴雍，漫不经心地拨弄着指尖生长出来的藤蔓。
“倒不如说你的态度才不正常吧……”吴雍吐槽道。
“他们俩回不回来无所谓，我现在只关心赛琉丝在哪里。”余安翻了个白眼道，“凯西瑞那家伙先不说，我实在是不喜欢潘格瑞阿，那个阴沉的男人只会想着怎么剥夺生命，还整天泡在他的灵堂里对着尸体发呆，光是看到他的眼神就会让我感到恶心。唉，可惜你想不起来这些事情了。”
吴雍无言以对，只能哈哈一笑。余安所说的那些事对他来说太过陌生了，就好像是外来者在听当地人讲述一个不那么可信的故事一样。
这种想法让他突然有些怅然。或许是看出了吴雍的变化，余安将一根手指搭在下巴上，一副思索的表情道：
“哦，还有一件事。爱丽希丝说你们那里有个术士正在用努虏占星术寻找他们的位置，不过我不会对那种下界的小把戏抱希望就是了。”
吴雍哑然失笑，已经不想再表露出任何惊讶的表情了。
“下一次，请把关键的东西一口气讲完，小姑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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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十时许，笔直挺向初始方碑的大路上多了一架马车。
那不是吴雍等人最开始乘坐的破旧无顶农车，早在驶过西部的哨卡后，驻守地的长官便为他安排了一辆更加舒适也更符合其地位的大棚顶双架马车。
原本的话，那位长官是希望从圣城调来吴雍的专用马车，并由他指挥一支仪仗队和一支护卫队，护送吴雍进城的。但这花里胡哨的安排却被吴雍拒绝了。
不过，在长官的强烈坚持下，吴雍最后还是接受了由他提供的十二位士兵，来担任这最后一段行程的护卫。
马车驶过逐渐热闹的街区，吴雍发现那些原本空闲的土地上也正在建起新屋。据那位长官所说，在吴雍离开的将近半个月里，有不少来自摩根甚至是安特利维奇的人携家带口涌向了圣国。
得益于吴雍开明的迁徙政策，那些后来者也得到了赖以生存的土地，开始了全新的生活。
谕者归来的消息逐渐在坊间传开，那些新近到来的人们和最初的居民一起围到了街边，伸着脖子想要一探圣国之君的真容。而吴雍也毫不掩饰地拉开了帘子，满足着人们的好奇。
“聒噪的凡人。”吴雍的身边，余安用手掌托着下巴，一脸嫌弃道，“真是的，为什么我要来这种人类的城市。”
明明是你自己要跟来的好吧……
吴雍暗自腹诽道。
“先说好，绝对不能暴露你的身份，不管发生什么都要控制好你自己。”
“知道了知道了。”余安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我可比你有自觉多了。”
马车继续行驶，从一栋栋新房与工地旁路过，直至停靠在初始方碑下的广场上。
卫兵以整齐划一的步伐站定，两人上前为吴雍打开了车门，其余的则组成人墙挡住好奇的围观群众。
余安毫不客气地率先跳下马车，看也不看周围一眼，直朝着吴雍所居住的地方日月长厅大步踱去。吴雍露出一个无言的苦笑，朝着士兵们指示了一下，便在弗里德曼、亚瑟和蒙多拉尔的陪伴下随后而入。
刚一踏入门中，一阵烘焙所特有的奶香味便扑鼻而来。余安疑惑地皱起了眉毛，像是小鹿一样细嗅着空气中的人造芳香。
芬恩从厨房中走出，手中端着一大盘的点心，大汗淋漓的样子看起来是刚刚忙活完厨事。
“啊，您回来了！”芬恩将点心放到了桌上，用围裙搓着手上的面粉道。
“凡……男人。”余安保持着一副（看似）不在意的样子，用鼻尖指着桌上的饼干问，“那是什么东西？”
“啊，这个啊。”芬恩像是被问到了自家孩子一样，骄傲地拿起其中的一块，展示在众人面前，“这是于洛颖大人教给我的配方，在面点里加入花蜜和一颗腌制的鸭蛋黄，外表裹上蛋黄液，再撒一点芝麻。当然，我也融合了我自己的一些想法，比如……”
“废话就不用说了。”余安无情地打断了芬恩的话，“拿过来。”
“呃……可这是为两位谕者准备的……”
“别让我说第二次！”
或许是被面前这娇小的少女所威慑住了，芬恩的双手条件反射似地捧在一起，毕恭毕敬地递上了那颗于洛颖亲传的珍馐。
余安高傲地仰着头，（看似）毫不在意地拿起点心，放入了嘴中。
“唔……”少女细细咀嚼着嘴中的食物，突然之间，头顶的两朵花像是打了激素似的高高竖起，以可见的幅度摇摆起来。
“唔……！”
“怎么样，是不是很好吃呀，小可爱？”芬恩自豪地问道。
“小……！？”余安剧烈地咳嗽了起来，好不容易将嘴中的东西吞咽下去后，满脸通红地怒视着芬恩。
“凡……男人，你应该感到庆幸，因为你的手艺救了你一命。”
扔下这句话后，余安便气冲冲地跑向内厅，留芬恩一人在原地懵逼。
“真是个有趣的孩子。”芬恩乐呵呵地笑了笑，“话说，那个孩子到底是谁啊？”
弗里德曼欲言又止地张开了嘴，但最终却露出了一个同情的笑容。
“相信我，你不会想知道的，我的老朋友。”
第24章 投资的成果（上）
“那么，就由我来向各位阐释关于圣国税收及行商报备制度的修改方案……”
圣国的首席税务官克里特.黑格手拿一卷长长的羊皮纸，就着暖黄色的灯光流畅复述着由他主持起草的圣国第一份税收法案的第一次修改草案。
吴雍坐在长桌的最上席，全神贯注地看着税务官准确的说，是税务官的胡子。
那位老人的胡子总是会随着说话的节奏有规律地起伏，就像一根绑着干枯稻草的扫帚，扫动着乏味的空气，让那些从他嘴里蹦出的专业术语带上了一丝丝的人情味儿。
倒不是说吴雍有多喜欢那灰色的长髯，只是如果不找点事情转移注意力的话，他真的怕自己会当场睡着。
此时的日月长厅内，一场政务会议正在有序的进行着，与会者包括各个驻地的高级将领和圣国的大臣们。而议题则涵盖了外交、税收、军事、农业等等等等方面。
这样的会议吴雍已经经历了不下五次。对他来说，每一次都是十足的煎熬。
最初作为旁听者的时候倒还好说，如果是想打个哈欠或者挠挠屁股其实都无伤大雅，即使是想放屁也可以通过充分调动肌肉力量慢慢挤出来。
但此时，身处众人目光中心的他，任何一个微小的举动都会被敏锐地捕捉到。最可怕的是那个他亲自任命的史官斐尼乌斯.塔西诺，吴雍随便说句话，随便做点什么，都会被那个男人兴致勃勃地记录下来。
所以，吴雍只能尽力保持着稳重冷静的状态，即使是眨眼这么件小事都需要准确控制时间和频率，但他越是在意这一点，眼睛就越是不听使唤，要么干涩难耐，要么睫毛夹眼。
“以上便是全部内容了，圣下。”老人不紧不慢地将羊皮纸靠在左胸口，朝向吴雍行了一个优雅的礼节。
不愧是前摩根海姆的税务总管。
吴雍迅速反应过来，一边想着，一边短促地点了下头。
“各位对于黑格大人的提案有什么看法吗？”
吴雍娴熟地扫视着众人，重复着不知已经弄过多少次的标准流程。几名官员先后提出了各自的意见，又经过了一番讨论后，这个全称奇长的税务法案的修订案便被庄严地放入了代表“通过”的绿色篮子中，而下一个议题也顺势展开。
当最后一卷羊皮纸被放入代表“需要进一步商榷”的蓝色篮子中后，这长达数小时的冗长会议终于宣告结束了。
待到众多官员尽数离场后，吴雍终于得以放下架子，用一个狗扑式的动作扑倒在长桌上。
“今天的表现还不错嘛。”于洛颖从身后环住吴雍的脖子，在他的耳边轻声说道，“可比上一次强多了。”
“啊……求求你别提了……”吴雍发出一声呻吟，对自己的黑历史羞愧难当。
在那场被斐尼乌斯命名为“方碑会议”的圣国第一场会议中，吴雍以一个惊天的哈欠成为了全场绝对的亮点，虽然众人都没有说什么，但从几个老正经那酸菜一样的表情便可以知道，这是多么不妥当的行为了。
“倒是你，为什么每次都能坐得住啊……”
“唔……该说是锻炼出来的吗？”于洛颖用一根手指戳着下巴，若有所思地说道，“我好像没有给你说过吧，关于我父母的工作。”
“诶？”吴雍愣了愣，突然发现自己确实对于洛颖的家庭知之甚少。
“我的父亲是驻外大使哦？”
“诶诶诶诶诶？”吴雍惊地大叫起来。
“不过也只是南美洲的小国啦，而且因为那个国家安全问题，父亲就把我和母亲留在了国内。”
“那……他是一直都在国外吗？”
“不是哦，驻外大使的任期一般只有三年左右，我父亲去的那个国家只需要呆两年，这么算来……大概再过七个月就该结束任期了吧。不过，就算是在国内的时候，我也很少见到他……”
说到这里的时候，于洛颖的表情中闪过一丝晦暗，但那随即便被一个笑容代替了。
“先不说这些了，把这个吃了。”于洛颖像是变戏法似的拿出了一枚点心，就是她教老芬恩制作的那种。
“啊！”
身后，一声惊呼将两人吓了一大跳，吴雍回过头来，却见到余安正紧紧盯着于洛颖手中的点心。
“喂喂喂，你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就……刚才。”余安犹犹豫豫道，又补充了一句，“从爱丽希丝抱住你开始。”
两人的脸瞬间变得通红，在火光的照映下像是番茄炒蛋。
“嗯……爱丽希丝。”余安将手背在身后，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个，能给我吗？”
于洛颖看了一眼手中的点心，泛出一个温柔的微笑。
“嗯，还有很多哦。”
余安两眼放光，露出了一个期待的表情，从于洛颖手中接过点心，迫不及待地送入嘴中。
“真吼食（真好吃），这东式照什么啊（这东西叫什么啊）？”
“蛋黄酥，是现实……我们之前生活的那个世界的美食。你要想要的话，随时都可以做给你吃。”
余安毫不矜持地吞下了嘴中的蛋黄酥，满意地叹了口气。
“嗯……虽然人类是挺讨厌的，但不得不说烹饪确实有一套。要不是因为他们总是为了满足口腹之欲滥杀生命……”
咚咚咚
大门上响起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余安瞬间变得警觉起来，手臂上钻出了根根血色的荆棘。
“别紧张。”吴雍安慰道，随即朝着大门喊道：
“请进！”
几乎是话音刚落，大门便被猛地推了开来。
门外，一个头发蓬乱，大汗淋漓的男人冲了进来，他的一只手提着长袍下摆，另一只手则抱着一卷巨大的羊皮纸，看起来像是刚刚经历了十级大风的摧残似的。
吴雍从那杂草般的头发下认出了男人的样貌，那是他在安特利维奇首都赫尔姆加德收留的落魄占星者帕西因.斐斯尼安。
这个被当地教会视为叛教者与骗子的安特利维奇人，曾声称自己可以通过下界的占星术找到诸神的下落，而多种事实也表明他确实预知到了吴雍和于洛颖的归来。
为了让占星者能够继续进行自己的实验，吴雍致信维格兰城的管理者，要求他为斐斯尼安提供其需要的一切资源。自那之后，斐斯尼安便留在了维格兰，全力从事占星术的研究。
“这么远跑过来是有什么事吗，帕西因？”吴雍询问着眼前风尘仆仆的男人。
“至……至上，不，圣下……”斐斯尼安上气不接下气地答话道，同时用颤抖的双手展开那副随身携带着的羊皮卷，展示在吴雍面前那是一张安特利维奇的全境地图，其中的某一处被圈上了一个大大的红圈。
“找到了……我找到了……死亡之神……和建造之神的所在地。”
第25章 投资的结果（下）
斐斯尼安草草地推开桌子上的物件，将那已经破损的羊皮纸地图平铺在桌上，又手忙脚乱地拿起两架烛台，压住卷起的边缘。
“您看，这里……就是这里。”斐斯尼安用手指向那个大大的红圈，又担心自己会挡住吴雍的视线，于是不得不将手臂弯成一个略显笨拙的幅度，强行用手肘撑起整个身子的重量。
“放轻松，帕西因，我看得见。”吴雍有些哭笑不得地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可这却让那紧张不安的老家伙变得更加手足无措了。
“抱歉，至上……我是说，圣下。”帕西因连忙挪开了步子，在一个更显恭敬的距离下不住地俯首道。
吴雍发觉自己给了对方太多的压力，于是将注意力转移到了地图上。那被红线圈住的位置离安特拉加岭并不算太远，目测距离行程不足到哈泽维克的一半。但两者中间却被连绵的群山所阻挡着，没有直接的通路。
“这里是……？”
“安特利维奇的王家墓地，他们管那里叫真王之墓。”回答吴雍疑问的是余安。少女随意地看着那张地图，表情中显露出一丝轻巧，“想不到他们居然躲在那里啊。”
“这位……呃，女士，说的没错。”斐斯尼安半是疑惑半是谨慎地瞄了一眼余安，又向吴雍投去一个问询的目光，在得到对方的默许后，方才接着说道，“那里埋葬着安特利维奇传奇的开国者真王托连恩和其子嗣后代。安特利维奇如今的统治者，托连恩陛下，就是继承其先祖之名的。”
吴雍的脑海中浮现出那个端坐在赫尔姆加德王宫中的年轻国王。不同于摩根之王威尔格弗，安特利维奇的这位少主身上少有王者的霸气，反倒是英姿更甚。尽管两人只有短暂的接触，但吴雍仍能感觉到他并非是什么庸庸之人。
如果没有雷德拉.斯特洛韦尔这号人物，那位国王可能会做出更多的功业吧。
吴雍突然有些好奇，这样的一位国王，他的先祖究竟会是怎样的一个人？
“可是……为什么凯西瑞和潘格瑞阿会在安特利维奇的王陵中？”于洛颖发出了疑问，“这个地方和他们两个有什么关系吗？”
“啊，关于这件事啊。”余安一脸淡定地说道，“那座墓地是凯西瑞亲自修建的。”
“咦？”
“诶？”
吴雍和于洛颖同时发出了疑惑的声音。
“等等……凯西瑞，给一个人类修建墓地？”吴雍瞬间觉得有些混乱，他拼命地在记忆里搜罗着有关“先王之墓”的信息，但并没有想起什么靠谱的东西。
嗯……人类的大脑果然是有极限的。
余安对两人的反应不以为意，只是努了努嘴道：
“解释起来太麻烦了，那老头应该知道，让他来告诉你们吧。”
于是，吴雍和于洛颖一齐将目光转向了斐斯尼安。被两人注视着的老人一时间惶惶不安，习惯性地搓弄着手指道：
“这算是我们安特利维奇久远流传的故事，呃，是这么说的，相传初代国王喜爱建筑与工事几乎到了狂热的地步，王都赫尔姆加德最初的城池就是由他亲手设计规划的。这种对造物的热爱引起了天上的建造之神的注意，凯西瑞托一位神使降临到初王面前，赐予他一千卷记载着神界建筑知识的羊皮纸。”
老人似乎很享受讲故事的状态，只见他的表情变得缓释了些，语气也不再畏畏缩缩了。他用吐沫润了润嗓子，接着说道：
“初王为了表达感激与虔诚，开始大规模地扩建凯西瑞的神殿，并将凯西瑞信仰确认为王家信仰。不过，在神殿翻新完成后不久，初王就突然崩殂了，有人说，这是因为初王将凯西瑞的神殿修得比奥古……”
说到这里时，斐斯尼安突然哽了声，脸色煞白地看向吴雍。
“不不，这只是人们无端的猜想，我的意思是……我不是……我是说……”
斐斯尼安语无伦次地说着，脸色也变得越来越差。
吴雍露出了一个疑惑的笑容，连忙解释道：“放轻松，我没有……”
咚！
一声沉重到让人有些心疼的钝响后，斐斯尼安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请宽恕我的罪，至上！”
吴雍彻底陷入了迷茫，眼望着在地上颤抖不止的斐斯尼安，同时心里隐隐觉得，事情在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着。
“你该休息休息了，斐斯尼安先生。”于洛颖轻轻蹲在老人身旁，尽可能用柔和的语气说道，“谢谢你为我们带来的地图。”
于洛颖唤来了两个卫兵，嘱咐他们为老人安排好住处。
“我……是的……恕我告退……”
斐斯尼安冷静了下来，缓缓地从地上站起，强忍着膝盖的痛楚，以西明教会的敬神之姿朝两人分别行了一礼后，便在卫兵的搀扶下一瘸一拐地离开了长厅。
“我说什么来着？”余安抱起了双臂，一副教训人的表情道，“让凡人知道你们的身份，就是这样的结果。但如果你一味地宽容他们，久而久之，他们就会开始习惯你，最终对你信仰皆失。人类就是这样的生物，畏惧只是因为未知，可一旦接触了真知，就会变得骄傲而放肆。”
见两人沉默不语，余安重重地叹了口气。
“总之，要想和凡人正常沟通，就好好珍惜你们现在身为‘凡人’的身份。哦，接着那老头没讲完的事情，安特利维奇国王死后，凯西瑞就为他建造了那座陵墓，当然，这事情倒没有被哪个凡人目睹到，只是凭空多了一座人类技术无法建成的东西，任谁都会往神迹上猜。”
“所以……那里就是下一个目的地了。”吴雍开口道。
“没错，这次我会和你们一起去，我知道一条捷径，一条专属于我的捷径。而且，我的孩子们也能帮上忙。”
“嗯，另外，还有一个问题。”吴雍看向余安，问出了自己的疑惑，“安特利维奇初王的死……真的和奥古斯都和我有关吗？”
余安无言地看着吴雍，几秒的停顿后，将视线移向了别处。
“不要太在意凡人的事情，做好你该做的事。我们明天就出发。啊，我要趁着今天晚上再多吃一些蛋黄酥……”
第26章 余安大人的专属通道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吴雍大声地尖叫着，声音在筒状的空间内流窜，像浪花一样时高时低。
“奥古斯都，你的样子太丢人了。”
他的身边，余安像个没事人一样半躺着，用悠然而略带嘲讽的语气评论道。
“正常人……”吴雍强忍着高速的风流带来的窒息感，任凭眼角的干涩带出几滴眼泪，大声地叫嚷道：
“谁会和你一样淡定啊！！！”
他将身子向下俯了俯，尽量减小自身所受到的阻力。此时的他们，正身处一架由藤条编织而成的“车”上，这所谓的“车”并没有传统意义上的轮子，而是用一层坚硬光滑的角质作为底盘，以减少与地面之间的摩擦。
车的前方，一只吴雍闻所未闻的巨型穿山甲充当了动力源，以极其充沛的精力，发了疯似的带着车子穿梭在地下世界中。
吴雍的手死命地抠着身下的藤条，生怕一个不小心就会人车分离，与这地下通道来个三维弹球式的亲密碰撞。
余安瞅着吴雍的惨状，连连摇了摇头。
“算了，先让你缓一缓吧停下。”
余安命令道。穿山甲听罢，用一阵粗哑的低吼回应了余安。接着，马车不，穿山甲车，逐渐降低了速度，直到最终停了下来。
吴雍虚弱地倚靠在边沿上，用手挡着萤火虫灯所散发的光亮。他感觉身体还有些轻微的晃动，耳边也残留着嗡嗡的蜂鸣声。
“至于这个样子吗？”余安叉腰问道，“你的曙光战车可比这个要快上十倍。”
“它不是快不快的问题，它是……”吴雍用手比了一个波浪的造型，“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上下坡啊……”
“地下的世界远比你想象的要复杂，矿石、土质、水流，这些在打通地下的时候都要考虑进去，我的孩子们可是这方面的行家。”
穿山甲微微抬了抬头，用相比之前更高的音调吼叫着，听起来似乎很高兴。
“穿山甲说了什么？”吴雍突发奇想地问道。
“你可以理解为‘是这样的’。”余安回答道。
吴雍对这个略显普通的答案索然无味。他的膝盖窝被压得有些抽筋，本想站起来活动一下，却像个老头一样趔趔趄趄地倒向一边。
余安看着对方笨拙的样子，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早知道你会这个样子，就让你也睡一觉了。”
吴雍不好意思地咧了咧嘴，看向了自己的身边。此时，于洛颖正被几根藤条安稳地固定在地板上，睡得正香。
考虑到于洛颖的晕车体质，余安用一种神奇的花粉让她暂时陷入了沉睡。不得不说，这种花粉的效果出奇的好，无论藤车怎样颠簸，吴雍怎样尖叫，于洛颖似乎都没有受到丝毫的影响。
吴雍轻轻地用手拨开于洛颖眼前的发丝，望着少女的睡颜，不由地露出了一个微笑。
“看来你已经完全恢复了呢。”
余安将双手抱在胸前，面无表情地俯视着吴雍。
“啊？”
“出发了，我的孩子。这次就放开跑吧，跑的越快越好。”
余安无视了吴雍的疑问，转而对那只穿山甲说道。
穿山甲短促地吼了一声，将尖锐的长爪扎入泥土中，做出了一个起跑的动作。
“等……等等……我还没……啊啊啊啊啊啊！”
未等吴雍完全反映过来，穿山甲便如同离弦之箭般飞奔出去。丢人的尖叫声继续回荡在这似乎没有尽头的地下通道中，连着耳边呼啸而过的风，时高时低。
。
“呼哧……呼哧……”
穿山甲喘着粗气，厚重的鳞片在肌肉的调动下像空调风叶一样张开，以取得更好的散热效果。
余安跃下藤车，从挂钩上取下两盏萤火虫灯，一盏交给了吴雍，一盏拿在了自己的手上。接着，她走到穿山甲的身旁，轻轻抚摸着它的身体。
“辛苦了，我的孩子，你可以好好休息一会儿了。”
余安的手掌间散发出一阵绿光，那绿光蔓延至穿山甲的全身，在它的表面生出一颗颗光子态的新芽。
穿山甲看向余安，发出一阵低缓的咕噜声，接着将身子卷成一个球状，舒舒服服地打起了瞌睡。
“这是什么法术？”吴雍指着熟睡的穿山甲，好奇地问道。
“一个简单的安抚术罢了，硬要用人类那一套分级方式的话……”余安略微想了想，说道，“算是六阶法术吧。”
这完全不是“简单”范畴的法术了吧……
吴雍心想，而余安的话也引起了他的兴趣。
“你说人类的那套分级方式？诸神……我们在使用法术的时候都不加区分的吗？”
“根本没这个必要。”余安理所当然地答道，“人类强行将法术区分出阶层，无非是因为他们天生笨拙，只能通过不断为自己设定目标，才能逐渐习得魔力的知识。而且，这样也让他们在普通凡人和会法术的凡人之间设立起壁垒，以防太多的人类学会这门技艺，哼，小人之心。”
吴雍恍然大悟般地点了点头，余安的解释给了他一种全新的思路。或许真如少女所言，世间的法术本无阶层之分，而是人为意志的产物。
“先不说这些没用的事了，该把爱丽希丝叫醒了。”
余安挥了挥手，让固定着于洛颖的藤蔓缩回了作为母体的藤船中。接着，她不紧不慢地走向于洛颖，在对方的身前弯下了身子。
正当吴雍好奇余安打算用什么方法唤醒于洛颖时，却见她从头顶的花冠上拔下一颗嫩草，在于洛颖的鼻腔里鼓捣了起来。
“阿……阿……阿嚏！”
一声清脆的喷嚏后，于洛颖缓缓睁开了眼。
居然是物理唤醒啊！”
“余安？”于洛颖坐起身来，有些懵懵地看着眼前的少女，“我好像睡了很久……我们到了吗？”
“对，已经到了。”
余安转过身来，看向身后。泥土的通道中兀自嵌着一扇铁青色的石门，石门之上，复杂至极的纹路在萤火虫灯的映照下反射出冰冷的色泽。
“这可比你们自己走要快的多了呢”
第27章 神造之所
吴雍打量着门上的图案，从众多用以装饰的繁花、坠叶与刺棘间看出了一个主体的形状。那是一把张满的猎弓，搭在弦上的羽箭如同积蓄着久远的怒火，直直地瞄向一只面目可憎的恶犬。
“复仇之箭，安特利维奇的王家纹章，不会错了，这里就是真王之墓。”吴雍抚摸着门的表面，意外地发现那质感竟如同冰晶一样光滑，全然不像他想象的那般粗糙，“这是……陨铁？”
“也对，也不对。”余安走向门边，轻轻地触碰了一下门面，这一点就像是激起了平静的水面一样，让一圈圈波纹般的光漾以余安的指尖为中心扩散了开来。
吴雍和于洛颖同时发出了赞叹，余安像是展现了什么不得了的技艺一样，洋洋得意地向两人介绍了起来：
“这是凯西瑞委托菲利克斯（生产之神）锻造的金属异钢，只是用了陨铁做了基底，但远比陨铁要优质得多，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发现……”余安说着，用眼睛扫过门面，“这扇所谓的门，既没有锁孔，也没有把手，只是个铁块。”
“咦？这么一说确实。”于洛颖打量着眼前的大门道，“与其说是‘门’，倒不如说是‘墙’。”
“没错！”余安抬起一根手指，像是回应答对问题的学生一样说道，“这就是异钢的作用，它既是实体，亦是虚体，对于血肉凡人而言，这是牢不可破的铁壁，但对于我们而言……”
余安的嘴角微微勾起。只见她再度将手指伸向门面，并将整个身子向前探去。一阵又一阵的光漾中，余安缓慢穿过了那看似坚硬的铁壁，就像是鱼儿钻入水中一般轻松。
吴雍诧异地望着那与之前毫无差别的铁门。这时，余安突然从门的另一边探出了半个头来，配合上萤火虫灯所散发出的暗光，场面一度有些惊悚。
“只要调动好你们的魔力，然后和门接触就好。快点过来。”
余安配合着自己极简主义的说明朝两人比划了一下，随即再度消失在门的另一边。
“调动魔力，和门接触，这……感觉有点抽象……”于洛颖抓了抓手，将余安的话苦苦地琢磨了一番，“好吧……我试试看！”
于洛颖调整好自己的呼吸，揣揣不安地朝着异钢伸出了手，刚一触碰到门面，便有一阵光漾随之荡起。
“成功了！”于洛颖欣喜地叫道，随即大胆地迈开了脚步，让整个身子都穿了过去。
现在，只留下吴雍一人在这边了。
“倒是先告诉我一下诀窍再过去啊……”吴雍低声咕哝着，有些无助地望着那铁青色的无把之门。
调用魔力吗？难道是让魔力替代自己的**，去和外界发生交互？
他不由地思索到。
其实，他曾经体会过那种状态，当他用圣渊系法术替罪羔羊重塑**，躲过了哈里的致命一击时，就体会过那种状态。
吴雍深吸了一口气，尝试着调集体内的魔力，让其盈满全身，进而化为己身。他感觉到体内有什么在富集，在流动，在和作为物质的器官进行着奇妙的互动。
抓着这股感觉，吴雍紧闭双眼，硬着头皮向铁壁走去。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然身处门的另一边。
“成功了？”吴雍看着两人，嘀咕道，“唔……原来这么容易啊。”
“不然呢？这难道不是最基本的能力吗？”余安无情地打击道，“快点走啦，接下来由你带路。”
余安推搡着吴雍的背，让他走到了最前面。
“等会儿，为什么不是你来？”
“因为我根本没有来过这地方啊，你在想什么？”余安叉着腰，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道。
“诶？”吴雍愣了愣，压根就没有想到这样的答案，“可是这地道……？”
“我的孩子们为我打通了去往世界各个角落的地道，可我又不是全部都光顾过。”余安撇了撇嘴道，“虽然凯西瑞一直很希望我来看看他的‘杰作’，但说实话，我一点都不喜欢这个地方。”
“是因为这里死气沉沉的吗？”于洛颖问道。
“不止是因为这个，我一直劝凯西瑞不要和人类走的太近，他却只会把我的话当成一阵风。”似乎是想到了恼怒处，余安紧紧地皱起了眉毛，“而且，这座墓地的建造也有潘格瑞阿（死亡之神）参与，我不喜欢那个男人，以及和他有关的一切东西……”
余安有些厌恶地抱起双臂，极力想要抵抗四周阴冷而潮湿的空气。
“先不说这些了，快点走，我一刻也不想多待在这里。”
说罢，余安便自顾自地朝着前走去，全然忘记了自己之前说的话。
吴雍和于洛颖无奈地朝对方笑了笑，跟上了少女逐渐加快的步伐。三人走在拱形的通道中，不久后便看见另一扇同样的门。
这一次，吴雍如法炮制，轻松地穿行而过。他原以为门的后面会是又一段通道，可自下方隐隐吹起的微风却暗示着他不是那么一回事。
尽管如此，吴雍的眼前却是漆黑一片，纵使余安手中提着那盏萤火虫灯，可光亮也不曾大度地离开他们半米，让他们看清更远的地方。
“这里……”
“嘘！”余安伸起一只手，打断了吴雍的话，“仔细听……”
吴雍屏住呼吸，侧耳倾听。起先只是微风骚动耳朵的噪音，但细细听来，似乎有着……
“水流声？”于洛颖轻声道，“在下面。”
余安点了点头，稍稍向前挪了一步。她打开手中的萤火虫灯的盖子，让数百只飞舞的光源散入空中。那些萤火虫像是斥候一样在黑暗中摸索着，一旦碰到了墙壁，便会一动不动地趴在上面。如此一来，这未知的空间便一目了然了。
那是一个竖直的桶状空间，从萤火虫所勾勒出的轮廓来看，直径大得吓人。
“原来如此，这里就是凯西瑞说的‘井’吗……？”余安自言自语道，轻巧地向前走了几步。
吴雍顿时产生一种不好的预感，连忙拽住了余安。
“等等，你打算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余安回过头来，半挑起眉毛道，“当然是跳下去了。”
第28章 井
“跳……跳下去？”吴雍心生困惑，“你确定你想说的是‘跳’，而不是‘飞’或者其他什么？”
“哪来那么多废话，下去吧！”
余安一把抓住吴雍和于洛颖的手腕，在两声短粗的疑惑中，猛地将他们向前拉去。
下一秒，两人的双脚便踏空了地面，以极其刺激的自由落体之姿高速坠落在这巨大的竖井中。
于洛颖发出一阵凄厉的尖叫，死死地抓住吴雍的胳膊。吴雍紧咬牙关，同时忍耐着来自心脏的悬空感和大臂上的痛楚，以一阵“嘶嘶”声疏解自己的压力。
随着他们的下落，原本漆黑的墙壁上开始泛起光亮。那些光就像是追逐着他们似的，在他们的身后一节一节地亮起，步步紧逼地驱散暗影与阴霾。
“快要到底了，你们两个注意了。”
不知在这天杀的竖井中坠落了多久后，余安的提示突然传入耳边。
紧接着，少女将手挽成扇形，随意地向下一挥。一阵上行气流瞬间携卷而起，托着一行人平稳地落在了地上。
于洛颖红着脸拉起差点被吹掉的裙子，吴雍假意拨了拨凌乱的头发，偷偷地瞄了一眼，在被发现后赶紧挪回了视线，有些没好气地对着余安道：“下次再这样，先让我们有个心理准备好吧……”
“知道了知道了。”余安敷衍道，“不管怎么说，好歹是到目的地了，瞧。”
吴雍顺着余安所指的方向望去，此时，墙壁上的亮光已如白昼一般耀眼，让整个竖井的底部变得灯火通明。
“这……”吴雍一时语塞，目光被所见之景吸引住了。
他们所站立的地方是一处连接着墙壁的扇形石头高台，高台的外侧隔着一圈晶莹剔透的栏杆，再往前，便是“井”的底部。
至于那里有什么，用一个夸张的手法来形容，那里承载着整个世界。
这井底就像是一个巨大的沙盘，被堆彻、塑造成了西弗利亚大陆的形状。吴雍看到了崇山、冻土、严林与平原，看到堡垒与城市在青嫩色的土地上伫立。千万万平方公里的土地凝缩在眼前，成为了目之所及的壮阔。
竖井的墙壁上，均匀排列的八个出水口被雕刻为奇珍异兽的模样。清水源源不断地从它们的嘴中涌出，为“大陆”之外的“海洋”注入翻涌的动力，直教人怀疑这无人看管的墓穴是如何保持水循环的。
墙壁的另一端，与高台相对称的地方，一座雄伟的石窟向内开凿而出。墙壁上的光源无法企及那深邃的内壁，只能让观者看见一个隐于阴影中的巨大身影那应该是这座墓穴的主人，安特利维奇初王的石像。
除了这些一眼就能望见的东西以外，墓穴的结构、装饰、布局都远非常人能够想象，吴雍甚至从中看到了一些超现实主义的味道。此时的所见所想，只能以“震撼”两字概括。
“那家伙居然为了一个人类花费这么大的心血。”余安打量着四周，有些不满地嘟囔道，“我实在是不明白，有必要做到这个地步吗？”
吴雍在内心里默默认同着余安的看法，说实话，这座墓确实有些出乎他的想象了。以一座人类墓地的规模来看即使对方是一位开国君王还是有些出格了。
“或许……凯西瑞建造这所陵墓本来就有别的目的。”于洛颖思索道。
“嗯？你难道是说他早就预感到以后会发生的事，所以提前为自己准备了避难所？”余安露出了一副疑问的表情。
“不，倒也不是。”于洛颖摇了摇头，“我只是有这样的感觉。”
吴雍默默地看着于洛颖，内心里大概猜到了对方的想法。
他还记得占星者那未说完的半句话安特利维奇初王突然驾崩，是因为他把凯西瑞的神殿修的比奥古斯都还要精美，因而招来了灾厄。
说实话，这样的故事无论放到哪个神话体系里都显得稀松平常。从巴别塔到以弗所，神的怒火从未在传述者中引来非议。可一旦察觉到自己便是故事中的惩戒者，那体会就全然不一样了。
在这之前，吴雍一直认为奥古斯都是一位仁慈、宽厚的神明。这源于他的自我设想，他总是幻想自己统御下的世界一派兴兴向荣。人们没有纷争，虔诚赞美诸神。但这终究是他的一厢情愿，吴雍尚且不了解真正的奥古斯都是怎样的人，只能从余安的只言片语和少数的记忆片段中一点一点地去拼凑出来。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和其他神明之间的关系、曾发生的事情。或许他曾因为安特利维奇初王的死和凯西瑞发生过冲突，而凯西瑞花费那么大的精力为一个人类修筑起这座出格的陵墓，只是为了告诉他什么……
你想告诉我什么呢，凯西瑞？
吴雍突然有些出神，他的大脑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一些模糊的画面，在那些画面中，身为奥古斯都的他正和什么人激烈地争吵着。
“你以为……你不过……杀死……我知道。”
那个人大声地叫嚷着什么，其中的大部分字眼都不甚清楚。然后，奥古斯都突然变得出奇地暴怒。他将惩戒权杖唤出，准备向那个无礼之徒施以神罚，所幸在最后一刻冷静了下来。
虽然那只是些模糊的画面，吴雍也不认得出现在画面中面孔。但他却十分确定，和奥古斯都发生争吵的，正是凯西瑞。
你想告诉我什么呢？
吴雍有些恍惚地向前走了几步，恰好发现水晶栏杆正中间的柱头上镶嵌着一颗鸡蛋大小的紫龙晶。
“导魔介质……？”吴雍低声呢喃道，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地将手放在了那颗用以传递魔力的晶石上。
一阵微弱的电击感贯穿全身，紧接着，紫龙晶开始散发出淡紫色的光芒。
余安看到了吴雍手掌下的紫龙晶后，瞬间明白了过来。
“那个家伙，就知道弄些华而不实的东西！”余安一边抱怨着，一边拉起于洛颖的手，像是叠叠乐一样将于洛颖和自己的手搭在了吴雍的手上。
紫龙晶在三重神力的压迫下爆发出强烈的光芒，那光甚至让吴雍的手心都有些发烫了。
紧接着，整个竖井都像是被触动了开关一样震动起来。隆隆作响的低鸣声中，微缩版的西弗利亚大陆向上徐徐升起，直到停在距离高台约五米的下方。
随着震动的平息，紫龙晶的光芒逐渐暗去，竖井也彻底恢复了平静。三人保持着叠叠乐一样的手势，有些疑惑地张望着彼此。
“所以这就算是完了？”
“嗯……应该不会吧……”
“那家伙到底在搞些什么啊！”
三人的吐槽交错在一起，直到于洛颖不经意地瞥见一抹飘忽不定的异光，才用一声突破天际的尖叫淹没了另外两人的声音。
第29章 初王
吴雍花了好一番口舌才让于洛颖相信她所看到的异光并非是什么鬼魂。尽管身处阴气十足的墓穴，但看见鬼魂这种事情……
“未免有些太过玄幻。”吴雍如是总结道，又朝着于洛颖刚刚所指的方向瞅了一眼。高台对面的石窟中，初王雕像岿然不动，除此之外并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
“可这本来就是个玄幻世界吧……”于洛颖罕见地吐槽道。她的一只手压在胸口上，看起来仍旧惊魂未定的样子。
“呃……准确的说，是魔幻。”
“玄幻？魔幻？你们在说些什么？”余安对于这两个跨越位面的舶来词感到疑惑不解，一头雾水地问道。
“唉，没什么。”吴雍耸了耸肩，决定不去解释它们的区别。
“到底是什么呀！你们两个！”余安似乎对此大为光火，气冲冲地敲打着吴雍的后背，但在看到于洛颖眼中一闪而过的异样气势后，瞬间像是小鹿一样安省了下来。
吴雍窘迫地干笑了两声，试探性地将手放回了紫龙晶上。但正如他所预料的那样，毫无变化。
“看来只能……”
说话的当头，一丝异象自余光处迭起。
“于洛颖！”
“咿！”
似乎是被吴雍突然的叫喊给吓到了，于洛颖向后一跳，整个肩膀都缩了起来。
“对不起对不起，有点太激动了……”吴雍连连道歉道，同时用手指向前方，“你之前看到的光，是指那个吗？”
于洛颖迟疑地将视线转移到吴雍所指的方向，在看到那两抹如幽冥鬼火般摇曳的蓝光后，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别怕，仔细看。”吴雍安慰道。
于洛颖鼓起勇气，再次睁开了眼睛，定神一看，才发现那两抹异光是从初王石像的眼睛中发出的。
“好像……确实是那个位置。”
吴雍观察着石像，清冷的蓝色光芒在那棱角分明的脸庞上铺下薄薄的光幕，将之前不可见的细节展现了出来。
深深的眼窝，紧抿的嘴唇，凌厉的目光，那好似是一副活生生的面孔，以不苟言笑的傲然之貌俯瞰众生，俨然他才是神明。
“区区人类的雕像，竟敢以这种姿态面对我。”余安睥睨着眼冒蓝光的石像，厌恶道，“我倒要看看，凯西瑞那家伙究竟要搞些什么花样！”
未等吴雍反应过来，余安便将双手撑向前方。掌心处展开的魔法阵中，数十根比树干还粗的血色的荆棘窜出，如同游走的红毒蛇一样朝着初王石像刺去。
就在那红色的毒蛇即将咬到目标的时候，石像的身前突然展开了大大小小数十道结界。那些结界相互嵌套，以极其复杂又极具美感的机理运转着，层层叠叠地组合起没有死角的防护阵列。
荆棘猛地撞在了结界上，却怎么也穿不透那层金光，只得盘绕地游走在表面。
突然，结界开始转动起来，像是齿轮一样碾压着荆棘。血一样的汁液四溅开来，留下一张张被压扁的干瘪树皮。
“建域结界！”余安大声呼道，“那是凯西瑞的法术！”
下一秒，石像就像是真的活过来一样扭转起头部，将视线瞄向三人。
“侵略者……”石像的嘴中发出一阵游轮汽笛一般的声音，“接受我的挑战……”
紧接着，石像缓缓抬起巨大的右手。吴雍下意识地从贮藏之地中抽出黑骑士，准备应对接下来的战斗，未曾想那眼冒蓝光的巨人并未做出攻击的举动，而是从一旁的石壁上拔下了一颗
棋子。
吴雍的手迟疑地停留在了剑柄上，眼看石像将那颗棋子平端在身前。
他认得那棋子。在摩根和安特利维奇地区有一种广为流传的桌面游戏双王棋，而石像手中的那一颗，便是象征着“王权”的顶级棋子。
吴雍曾和艾纳尔学过这种游戏的玩法，也在闲暇的时候和于洛颖下过几盘。吴雍记得，当一名棋手想要和另外一名棋手较量的时候，往往会将象征“王权”的棋子平端在胸口上方就像眼前的石像所做的那样。
“所谓的挑战难道是……”吴雍喃喃自语道。
轰隆
正当吴雍思考之时，新的异动传来。巨大的沙盘开始上下翻转，让微缩版的西弗利亚大陆倒向了背面，而原本隐藏在另一面的信息，则最终展现在了他的眼前。
那一面画满了圆圈与方格，其中用粗细不一的线条连接着，以优雅的几何布局规划为对称的两方正是“双王棋”的标准棋盘。
正面是西弗利亚大陆，背面则是棋盘，原来如此……暗地里的较量是吗？
吴雍将手从剑柄上移开，深吸了一口气，凭空生成一颗一模一样、只是大小相对正常的“王权”棋子，平端在自己的胸口前。
“托连恩阁下，我接受你的挑战。”
第30章 双王棋
呼（x12）
围绕井周排列的十二座火盆燃起冲天的焰火，井底的水位随之下降，取而代之的是一圈比人还高一头的玄武岩棋子。
不同于那种以简单形状区分种类的粗陋外观，那些棋子被塑造成了精美的人型，关节处以球形的结构连接，充分地保证了可动性。其神态、着装和武器各异，就连衣扣系法这样的微小细节都有所展现，就像一件件定制级的大比例可动手办。
“开始……”
巨大的雕像发出一声敕令，双方的棋子便像是得令的士兵一样自动走到棋盘上，排列成初始的棋局。
“于洛颖，还记得规则吗？”吴雍一边观察着棋盘，一边问向身边的少女。
“嗯，应该没问题。”于洛颖应声道。
吴雍试探性地看向余安，谁知对方却抱起双臂，一脸傲娇地别开了脸。
“我对人类的低级娱乐没兴趣，要我说，直接砸了那个碍眼的石像就好了。”
“可你不已经试过了吗？”吴雍笑道。
“你！”余安涨红了脸，怒气冲冲地瞪着吴雍，“哼，要玩你们玩，要是输了我可就直接动手了，我又不是没法破解凯西瑞的术式……”
吴雍和于洛颖会心一笑，重新面对棋盘。
“蓝王先行……”初王雕像举起一只手，向自己的对手示意道。
吴雍将注意力集中起来，在大脑中回忆起双王棋的规则。
双王棋是一种典型的对称对抗游戏，分为红王（安特利维奇）和蓝王（摩根）两方，共有王权、贵族（摩根人称之为管理者）、将军、术士、弓兵、战士、农夫和佣兵八种棋子。
它的规则类似于国际象棋，也是通过不同棋子以不同走法吃掉对方棋子，进而获胜的套路。但显著的不同之处在于：农夫是绝对无法吃掉王权的，在将军局中，只能充当诱饵或炮灰的角色，就这一点而言，颇有些封建主义的色彩。
另外，双王棋也有自己的特色之处，棋盘的方格代表普通地形，圆圈代表平原，而三角则代表森林。当红王也就是摩根的棋子在三角中时，可以获得走位的加成，相对的，蓝王的棋子则可以在方块中获得加成。除此之外，还有一些细枝末节的独特规则。也正是因此，双王棋才具有了更多的灵活性。
大致回忆了一下整体的规则后，吴雍决定使用艾纳尔曾交给自己的先手策略。
他抬起一只手来，将目光聚焦在一颗象征战士的棋子上，像是指挥真正的士兵那样下令道：
“战士，前进一步，农夫，以辎重状态补位。”
棋子回应了吴雍的期待，朝着既定的格子前进了一步。不知道是不是吴雍的错觉，相比于战士，农夫前进时的步态似乎显得有些僵硬。
棋盘的对面，初王石像也抬起了一边的手，无言地向前轻轻挥动了一下食指。棋子默契地接受了命令，做出了相应的行动。
那和吴雍所走的第一步棋恰好呈中心对称态势是一种十分常规化的策略。
双方又你来我往地进行了两轮后，紧接着便到了俗称为“会议”的第四轮。在这一轮中，双方各自的初始布局已经大体展开，而先手的一方就需要好好思考下一步的走法了。这将决定整盘棋的思路，甚至是运势。
“先抢占上四线的‘森林’，你觉得怎么样？”吴雍向于洛颖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嗯……对方的棋子都在往左上倾斜，应该是打算通过那里的‘平原’发起攻击，占据上四线的‘森林’的话，起码在接下来的两轮内都会处于对方的盲区内，也可以方便地向回调动……”
于洛颖飞速地扫过整个棋盘，露出了一个确信的表情，“我觉得可以。”
“什么上下左右森林平原的。”余安扶着栏杆，张望棋盘，挥动起拳头道，“快点打架啊，我要看打架！不过不能在森林里打！”
刚才是谁说对人类的低级娱乐不感兴趣的……
吴雍在内心里吐槽道，同时指挥着“战士”走向“森林”单元格。
正如他和于洛颖所预料的那样，先王雕像无视了吴雍的操作，将兵线整体向前推进，迈入了象征蓝王的领域。
接下来的几十轮中，两人配合着彼此的思路，步步针对先王的走法，很快便打出了大优势的局面。吴雍本以为对方有什么自己没有意识到的布局谋略，但到了后面才意识到，那耿直的走法中没有一丝一毫的城府，单纯就是
菜。
“奇怪……”于洛颖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露出了一个思虑的表情，“照这样下去，对手很快就要被将军了。”
“是啊，我还以为会更有挑战性呢。”吴雍同意道。
“所以你们是要赢了吗？”余安忍不住发问道。
“是啊，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吴雍耸了耸肩，但内心里却隐隐地残留着一丝不安。
又一轮的博弈后，吴雍吃掉了对方的最后一个“弓兵”，眼见着就要触及“王权”了。就在这时，对面突然停止了动静，初王的手僵硬地停留在半空，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它们来了……”
雕像的嘴中飘出一句意义不明的话语，吴雍心中一凛，下意识地护住了于洛颖。
霎时间，十二座火盆“噗”地一声熄灭，一圈猩红色的迷焰自棋盘的周围燃起，将整个棋盘笼罩在比血更红的颜色之中。
紧接着，几颗新的棋子从火焰中跳出，落在了吴雍这面的棋盘上。那棋子不再有人的外观，而是佝偻着脊背，满嘴腐烂獠牙的凶残形象。
“食尸鬼！”吴雍惊叫出声。
那怪物发出一声嘶吼，朝着一颗“农民”棋子扑去。仿佛活物的棋子大口地咬碎由玄武岩构成的身体，将原本坚固的零件干净利落地卸掉。
“农民”躺在地上，像是发条玩具一样机械地挥动着双手，那石雕的脸上渗出黑色的液体，让冰冷的面庞显得凄惨而诡异。
“食尸鬼”棋子继续啃食着可怜的“农民”，一通屠戮后，很快将目标转移到了临近的格子上……
正当吴雍沉浸在惊诧中时，他的棋子开始不受控制地向回撤离，原本就快包围住对方“王权”的棋子也缓慢地朝着本土走来，而“农民”们则像是发了疯一样原地打转，自相残杀起来。
这盘棋，正以意想不到的方式脱离他的控制。
第31章 选择
“战士”举起手中的长剑，朝着匍匐在地的“食尸鬼”猛劈过去。还未来得及发出一声哀鸣，那丑陋的怪物便身首分家，成了几块碎石。
两格之外，另一只“食尸鬼”袭奔而来，将未加防备的“战士”扑倒在地。它用尖牙穿透厚厚的甲胄，贪婪地啃食着埋藏在胸口下的石之心。
“大本营”内，两颗“贵族”和一颗“将军”将己方的“王权”团团围住。那一张张了无表情的脸上看不出什么的情绪，但藏在背后的匕首已然暴露了它们的意图……
另一边，红王迅速抓住了优势，开始大举侵入蓝王的领域。不受控制的棋子节节败退，将一开始形成的优势拱手相让。
一切都乱套了。
吴雍呆呆地望着棋盘，内心唯有惊异和震诧。
他明白了。
这盘棋，从一开始就是注定的。
这根本就不是一场常规的弈局。自打初王走出第一步棋开始，对方的一举一动，一步一招，都是在忠实地重演那场古老的史诗级战争
双王之战。
那是摩根与安特利维奇之间的第一场战争，百年恩怨的开端，也是双王棋的起源。
吴雍依稀记得，战争打响的标志，便是摩根王率领军队自安特拉加岭南下。那之后，安特利维奇初王选择迂回而上，自西北平原攻入摩根腹地，切断摩根军队的后勤而这一策略恰好体现在了初王前四轮棋的走法上。
之后的十几轮棋，也都是在重复当年的战略。初王无意于对吴雍的行棋做出反制，反倒是吴雍一直在根据它的走法步步针对。也正是因此，吴雍才在不知不觉中陷入初王的节奏，和对方一起重演了历史。
如果一切都如万物法则般推进，那双王之战不过会作为另一场教训记录在人类的纷争史中。但它之所以被称之为“史诗”，是因为在战争的后期，发生了谁都没有料想到的事情。
下界入侵
双王之战期间，恰逢另一场战争西明诸神与下界诸神的战争。那场战争以下界的完败告终，下界之主费格勒斯在临溃前用鲜血造成不灭之阵，让摩根极西的土地成为了连通下界和地界的传送带。
在那之前，地界的人类从不知道下界的存在。西明教会的书籍中未曾提及那片陌生的土地，更没人知道会有长着六只眼睛的怪物存在。
但这一切，都在那一天发生了改变。
随着传送带的落成，无数魔物从中涌出，像潮水一样渗入摩根广袤的树海之中。
那些魔物毫无秩序地流窜着，但风的方向却在暗中指引它们奔向科莫山的隘口。为了阻止更多的魔物向西弗利亚大陆涌来，奥古斯都动用神力将整片土地劈开，又以结界将其与大陆主体相隔离，由此形成了如今的下界结界带。
尽管如此，仍旧有相当部分的魔物流窜至了摩根，这些魔物冲过科莫山隘口，大肆屠杀、捕食着沿途所见的人类。而自下界涌来的寒流让半个摩根都陷入了冰天雪地当中，未曾体会过严寒的摩根人面临着双重的恐惧，很快便如布满裂痕的大坝般崩溃。
这个时候，奥古斯都不得不面临两难的局面：倘若出手干预，势必会让人类目睹诸神的真身与神力这是奥古斯都一直以来都极力避免的；如果不加干预，此时摩安战事正酣，摩根难以迅速回调军队，以抗击魔潮，如果无法及时消灭魔物，危及的不仅仅是摩根，而是整个西弗利亚大陆。
最终，奥古斯都做出的选择是……
吴雍的大脑嗡嗡作响，就像是断了线程的计算机一样，陷入了思维的僵局。
奥古斯都做出的选择是什么？
说起来，我为什么会知道这些事？我对双王之战的认识仅仅来自于艾纳尔啊，而艾纳尔也是一知半解……
啊，对了，我曾在终焉之诗中知道了这一切。不……不对……终焉之诗说的不是这场战争，而是十七年前的那场……不……不对……
吴雍的思维愈加混乱，无数的可能、质疑、自我问询在脑中升腾而起，却又像水蒸气一样轻浮，不但没有任何帮助，反而会灼热不断升温的大脑。
奥古斯都做了什么？他究竟做了什么？
吴雍的思维陷入了永无止境的循环。不知答案的人总是这样，只能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问题。
不，我应该是知道答案的……
吴雍有些昏昏沉沉地想到。
有什么在阻止我回想起一切，不是指这件事，而是借此回想起的，更多的事情，更多的……
“秘密……”
吴雍的脑中响起一句令人寒颤的低语，那句缥缈的话语像是将吴雍的大脑强行按入冰冷的海水中一样，瞬间让他冷静了下来。
“吴雍……”于洛颖拉了拉吴雍的衣服，无言地指向棋盘的正中央。不知从何时开始，一枚新的棋子出现在了那里。
那枚棋子由纯金打造，一手提携长剑，另一手握持权杖，背后则挂着一把利落的角弓。它在一片混乱之中显得特立独行，既没有加入任何一方，也没有任何一方胆敢叨扰它的安宁。
厮杀仍在继续，棋盘上残余的棋子也越来越少。但那枚金色的棋子却一动不动地面对着吴雍，威严深沉的目光仿佛在期待着什么。
我当然知道奥古斯都做出了什么选择，因为……
吴雍排除了一切的杂念，缓缓抬起一只手来，朝着金色棋子下令道：
“奥古斯都……击杀对方的王权。”
金色棋子缓缓点头，撒手放开双手的武器，从背上取下角弓，朝向了相反的方向。
弓弦张满，如日冕般闪耀的光芒化身箭矢，以贯天之势穿越棋盘。
轰！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之中，对方的王权棋子被击得粉碎，几乎是在同一时刻，吴雍的“王权”也被一颗己方的“贵族”刺穿了胸膛。
所有的棋子都停止了行动，重新回到死物的状态，而象征奥古斯都的那颗则在一阵金光的包围下不见了踪影，空留一副残破的棋盘，和棋盘之下蠢蠢欲动的西弗利亚大陆。
第32章 不愉快的重逢
石像眼中的光芒像是缺氧的烛火一样渐渐熄灭，数道裂痕顺着初王的脚踝爬上身体，汇聚于头顶的一瞬，让整个雕像分崩离析。
高台边缘的水晶栏杆沉入地底，石阶从底部的暗格中伸出，一节一节地朝着棋盘靠拢，在一声令人安心的锁定声中，将两者连接在了一起。
“……结束了吗？”于洛颖有些恍惚地问道。
“看样子是的。”吴雍扫视着满目疮痍的棋盘，那些残破的棋子歪倒一地，怎么看都不像是会再次活动的样子。
“哼，这下子也不用我再出手了。”余安拍了拍手，三两下地跳下台阶，“快走吧，凯西瑞那家伙应该拿不出什么其他花样了。”
不等回应，余安便轻巧地跳过一具横倒在地的“贵族”，径直朝前走去。
吴雍和于洛颖随后走下台阶，跟着余安穿过棋盘，抵达了对面的高台。先王的雕像业已崩塌，只留下空荡荡的石窟，和藏在石窟后的焰形拱门。
吴雍望向于洛颖，本想说些什么，喉头刚发出第一个音节的时候，却被拱门后探出的手打乱了节奏。
“快过来，就是这里了！”余安朝两人摆了摆手，驱使着他们继续向前走去。
两人探身进入拱门，却发现里面的空间远比自己想象得要小，不比普通人家的居所大上多少。而整个空间内仅仅安放着一架巨大的立方体石箱，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这是……？”
“棺材。”余安用下巴指了指眼前的石像，解答了吴雍的疑问，“潘格瑞阿把这东西叫做‘安魂所’，实际上就是他用来睡觉的地方，真是恶趣味……哦，他以前还问过你要不要给你也来一副，不过你肯定不记得就是了。”
吴雍想象着自己睡在棺材中的样子，那诡异的画面不由地让他一阵发寒。
“你是说凯西瑞和潘格瑞阿睡……呃……躺在里面？”于洛颖有些难以置信地问道。
“潘格瑞阿可不会给一个凡人分享他的专用睡榻，就算对方是安特利维奇的开国之君。那个人类的遗骨应该埋在其他地方吧，也有可能已经被你们毁掉了呢。”
余安不甚在意地说道。她斜眼打量了一下立方体的石棺，小声地嘟囔起来：
“真是的，两个大男人睡在一起……”
吴雍轻轻咳了一声，制止了两位女士往过分哲学的方向去联系。
“那么，我们要怎么打开这个棺材呢？”
“让我来！”余安颇有干劲地拉起白丝袖套的边沿，一脚蹬在了石棺上，“可恶的凯西瑞，不仅让我大老远跑来这阴森森的墓穴，还让我丢尽了脸，什么建域结界，什么双王棋，你是成心想说我笨是吗……！”
似乎是想到了生气处，余安头顶的花冠都开始发生了变化。那鲜红色的花朵已经胀成了圆包，原本新绿色的藤条也冒出了危险的荆棘。
她将双手狠狠地拍向棺壁，力道之猛甚至带起了一阵冲击波。她的指尖开始异化为锐利的藤条，轻松地戳进了看起来就很坚固的石棺中。
“快给我起床啦！！！”
一声不知该说是可爱还是可怕的怒吼声中，石棺整个向前炸裂开来，粉尘瞬间充斥了狭小的房间，让吴雍和于洛颖连连咳嗽起来。
“唔啊……什么？”烟尘之中，一个满头亚麻色乱发的男子躺在碎石间，捂着自己的脑袋道。
那男子穿着一身便于行动的束口衣袖，和余安仙气十足的长裙形成了鲜明对比，看起来简约而干练。
“哟，睡得还好吗，凯西瑞？”余安俯视着男子，皮笑肉不笑地调侃道。
“余……余安！？”凯西瑞兴奋地跳将起来，像是许久没见到过食物的舔狗一样向前扑去。
余安轻蔑地一挥手，藤蔓跃身而起，将男子五花大绑地悬在了半空中。
“喂！干嘛啊！没必要这样欢迎我吧！”男子扭动着身体，不满地抗议道。
“这是对建域结界的回应。”
“建域结界？什么玩意儿？哦哦，你是说那个啊。”
余安努了努嘴，用一个响指解除了凯西瑞的束缚，“这下咱们两清了。”
“我的安魂所……”
灰尘渐渐落下，另一个黑色长直发的阴柔男子从碎石当中坐起身来，用袖子拂去满脸的污渍。那男子有着天生的忧郁气质，一身黑色的宽松罩袍更是强化了这种印象。他的眉间，一道红色的疤痕异常明显，像是半掩的第三只眼一样。
“潘格瑞阿，快看谁来了。”凯西瑞眨了下眼，朝着一脸迷茫的男子道。
男子缓缓地看向余安，纯黑的眼对上了少女翠色的瞳。余安紧咬嘴唇，向后退了半步，表情的抵触显而易见。
“啊……余安，还有奥古斯都和爱丽希丝……”
在听到奥古斯都的名字时，凯西瑞的右半边眼睑明显地跳了一下，但他随即转身面向吴雍和于洛颖，夸张地张开双臂，露出一个灿烂的笑颜。
“爱丽希丝！”凯西瑞咏唱般地呼叫道，滑着步子靠了过去，把于洛颖吓了一大跳，“见到你平安回来真好，想必你在另一个位面遭了不少罪吧？啊哦，你的神格好像很微弱，而且这张脸比起你真正的容颜可要逊色一些不过依旧是美丽动人就是了，我觉得……”
“咳咳”余安打断了凯西瑞的絮叨，“你是不是忘了些什么？”
“你指什么？你知道的，我记性一向很好的，但能给我一些提示吗？”凯西瑞歪了歪头，摆出一副十分不解的样子。
余安翻了个白眼，将双手抱在了胸前，“你以为是谁决定来找你的，奥……”
“啊，奥古斯都，我们的大首领。”凯西瑞像是终于发现了吴雍的存在一般，睁大了眼睛道，“抱歉抱歉，你的神格变得太微弱了，我差点没发现你也在这里。”
“哈。”吴雍干巴巴地笑了一声，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位阴阳怪气的神明。
“真是让你费心了，还专门大费周章地跑来唤醒我。不过你总能带领我们脱离危机，不顾一切，不择手段，不是吗？”凯西瑞话里有话道，“说起来，我的那些小机关应该没给你带来多大的困难吧。”
“没有，不过那是个很妙的设计，你的双王棋。”吴雍简短地回答道。
“啊……”凯西瑞了然一切般地向后仰了仰头，“所以你又杀了一次托连恩，不是吗？”
“听着，凯西瑞。”吴雍终于被对方的一再挑衅弄得有些恼怒了，“我来这里可不是为了……”
“当然，当然，我知道。”不等对方说完，凯西瑞便提高嗓音道，“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呢，大义永远是第一位，对人类如此，对我们来说更是如此，就算是我这样的人也知道呢。”
“凯西瑞。”潘格瑞阿用一种和他气质非常相符的幽落语调说道，“够了。”
凯西瑞咧了咧嘴，发出一个无声的嘲笑，随即从吴雍身边走过。
“我只希望你记得自己做过的一切，我们的大首领。”
凯西瑞停在吴雍一侧，朝他的耳边低语道，随即掸落满袖的浮尘，大步走出了拱门。
第33章 井的用途
“别在意，他就是这样的人。”余安叹声道，酝酿了一阵后又补充了一句，“神经病一个。”
吴雍发出一声哑笑，突然泛起了对未来的担忧。倘若诸神之间也有这么多的分歧，那想要协调起整个地界和神界的力量可就麻烦了。
这可不是个好兆头啊。
“奥古斯都。”潘格瑞阿如幽影般滑行至吴雍的身边，其步态之轻、气息之沉竟让人难以察觉。
随着潘格瑞阿的靠近，一股强烈的寒意随之而来。吴雍的脊背一阵发凉，不由地向上缩了缩肩膀。而余安则是朝一旁猛地躲开，金色发丝的边沿像是被烧灼了一样，变成了焦黑的枯草。
“我很抱歉……”潘格瑞阿下意识地伸出了一只手，发现余安往后又退缩了几步后，露出了一副惨淡的愁容，“我不是有意的……”
“不……不，该道歉的是我。”余安有些慌神地清了清嗓子，语气也和平常那种刁蛮自我的感觉有些不同，“但我总是忍不住……抱歉，你我的相性实在是太差了。”
潘格瑞阿陷入了沉默，本就忧郁的脸上平添了一层悲伤。
吴雍见证着两人尴尬的互动，不由地在内心里哀叹了一声。
看来诸神之间的关系确实不如他曾想象的那样和谐。
“嗯……潘格瑞阿，你刚才是想说些什么？”
“啊……我是想说……”潘格瑞阿那张带着天然忧郁气质的脸上出现了一丝迟疑，“不……没什么……”
吴雍从潘格瑞阿闪烁的目光中读出了隐情，但他斟酌着此时不宜追问，便没有再说些什么。
“总……总之，我们还是先离开这个地方吧。”于洛颖率先破除了这略显不妙的氛围。
三人迫不及待地表达了同意之情，似乎都想要尽快离开这个逼仄狭小的房间。
一行人先后走出拱门，却看见凯西瑞正蹲在初王石像的基座上，似乎在寻找着什么东西。
“喂！凯西瑞！”余安恢复了往常的态度，朝着凯西瑞大喊道，“你在干什么？”
凯西瑞回过头来，用手背揩掉了额头的汗水，朝着余安、于洛颖、潘格瑞阿分别露出一个友好的笑容，“找一个小机关，很久之前设计的，有点记不得在哪里了，让我看看……到底在哪里呢……？”
凯西瑞拨开了一片又一片的碎石，两双和其外表全然不搭的粗糙手掌不断在地上摸索着。扬尘让他变得灰头土脸，一身简约干练的束口衣裤也全然没有威严之感。比起“神明”，倒更像是一位泥瓦工。
“说起来，潘格瑞阿，凯西瑞。”于洛颖唤起两人的名字道，“你们接下来打算怎么办？我和奥古斯都在地界建立了一个国家，你们或许可以和我们一起行动。”
“等等，我没听错吧？一个国家？”凯西瑞再度扭过头来，露出了一副故作夸张的表情，“爱丽希丝，我相信你说的不是人类语义中的‘国家’，对吧？”
“嗯……好像就是那样的。”
“一个由人类组成的国家？由你们所统治着？”
“是的。”于洛颖回答道，又为凯西瑞简单地介绍了一下圣国的情况。
“啊哈！”
凯西瑞神经质地大叫了一声，响亮地一拍大腿，颇具玩味地看向吴雍。
“我没想到我们的首座大人会直接统治一座人类的国家。这又是什么新的谋略吗？十二空城的升级版？为下一场战争准备的亲卫军？不过说起来这是在安特拉加岭建的国家对吧？余安都没什么异议的吗？哈哈哈哈。”
“一切都是顺势而为罢了。”吴雍无视了凯西瑞话语中阴阳怪气的成分，面无表情道。
“嗯哼，顺势而为。我喜欢这个词。”凯西瑞悠闲地转了转脖子，让皮肤下的骨头咔咔作响，“好吧，既然爱丽希丝都发话了，我觉得我也该尽一些身为西明一族的义务了。”
说着，凯西瑞从高台上跳了下来，像呼着两把扇子一样拍落满手的灰尘，激起一阵烟雾缭绕的“仙气”。
“我会留在你的那个‘国家’，不过先要回一趟诸神之座点燃我的圣火，让我的信徒们知道我回来了。你只需要为我留一个工程师的职位就好，记住！普通工程师就好！我还是很享受和人类相处的。让我和那些可爱的家伙一起造些东西出来，我相信你的国家应该很缺我这样的人才对吧？”
凯西瑞一脸悠闲地说道，随即又看向了潘格瑞阿。
“你呢？打算怎么办？”
“我……？”潘格瑞阿有些迷幻地望着远处，好似心神都被他留在了另一个世界似的，“我的话，先回诸神之座，和你一样，之后……”
潘格瑞阿收回了视线，面向吴雍。一种诡异的感觉驱使着吴雍看向他眉间的那道疤痕，好像那下面正藏着第三只眼，随时都会打开似的。
“……它睡着了。”潘格瑞阿注意到了吴雍的视线，清幽幽地说道。
“它？”
潘格瑞阿触碰了一下自己的疤痕，“它。”
“哦……哦。”吴雍有些僵硬地点了点头，忍不住又瞟了几眼那抹诡异的红色。
“之后，我也会在你身边待命的，奥古斯都。”潘格瑞阿继续说出没说完的话，“只需要为我准备一座墓地就好了。”
“墓……墓地？”吴雍惊道，“你要墓地做什么？”
“没什么，冥思、守望、休息……”凯西瑞的声音愈加轻飘，似乎又回到了那种神游的状态。
墓地吗？把死士们的陵墓交给他来管理也未尝不可，毕竟可是死亡之神啊……应该没问题吧？
吴雍在内心里琢磨起来。
“你们几个，有什么计划了等出去再说，这地方我已经呆够了！”余安忍不住抱怨起来，“准备好原路返回，我要起风了……”
“余安，这里就不用劳你费心了。”
“咦？”
余安正打算起手呼唤风涌，却被凯西瑞制止了下来。
“因为……我想起来那个机关的位置啦！！！”
凯西瑞兴奋地张开双臂，一脚踢向身后的石像底座，精准命中隐藏的石头按钮。
引擎般低沉的轰隆声响起，脚下的高台开始整个震动起来。一圈栏杆从地下弹出，表面布满了用以增大摩擦力的粗糙纹理。
“我……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于洛颖死死地抓住一架栏杆，紧张地说道。
“扶好了各位！本人独家设计的飞行坟头，就要起飞啦！”
伴随着一句神经质的激昂宣言，整个高台开始脱离墙壁，顺着竖直的深井快速飞升，墙上的凹槽中溢出无数光子，如众星捧月般地汇聚在高台的周围，用自身的魔力不断为其加速。
直到那一刻，吴雍才意识过来，这所谓的“井”和那些“灯”究竟是干什么用的了。
风声如雀鸣般呼啸在耳边，除此之外，还有余安那被拉得老长的愤怒呼声：
“啊啊啊凯西瑞你这个混蛋！！！！”
第34章 圣国的厨子
芬恩站在厨台前，一边用他那粗糙的嗓音哼着原创小曲，一边将为安妮卡制作的蜜饯脆饼码在铁盘中。
十二张脆饼依次码好后，芬恩将铁盘塞入了一架形同抽屉的奇异装置中。接着，他从厨台上拿起一张羊皮纸说明书，比对着那些复杂的图画与文字说明，嘴中念念有词地在装置上寻找着正确的把手。每找到一个，他就会小心翼翼地将其扳到正确的位置。
再三确认自己完全按照那卷羊皮纸说明书的要求操作后，芬恩才放心地拉下最大的那个把手。
经过特殊符文处理过的固体燃料瞬间自装置底部的隔层中燃起，均匀地烘烤起整个铁盘。芬恩有些出神地望着被火元素临幸的面点，那柔软的表面已经开始发泡变脆正是由一团死面变为美味点心的第一步。
这台四四方方、充满力量感、设计无比粗暴的装置来自遥远的图文加帝国，由著名的阿契塔工艺学院发明，而正式作为商品投入制造也不过是近几年的事情。不像普通的家用锅炉，经由这种装置制作出的面点酥脆无比，口感完全不在一个次元，没错，那已经步入了神的领域！
芬恩曾在多年前因任务远赴图文加帝国，并在某位将军的家中见识到了这个神奇的玩意儿。从那时候起，芬恩就对这个名为“烘焙箱”的铁皮盒子念念不忘。
可惜的是，由于这台装置过于复杂，打造一台功能完备的最少也需要几个月的时间。再加上作为燃料使用的“魔法火石”又较为昂贵，因此，便成为了图文加有钱人和王公贵族家里的稀罕物。普通人难以通过正常渠道购买到，也无力承受它高昂的价格。
至于芬恩是如何最终弄到手的，还是多亏了走私者组织“黑靴”。
就在昨天，谕者自深涡国度归来的同一天，由维克多所率领的第一批“黑靴”商队也抵达了圣城。当晚，芬恩受吴雍之命接待了这批特殊的客人，为他们做了一桌拿手好菜。
不得不说，这些走私者都是些缺乏教养的混蛋：乱扔食物，在餐桌前斗殴，大吵大闹，骚扰女仆……而他们的首领维克多则是个不折不扣的大混蛋，不但没有制止自己的手下，反倒是在一旁起哄煽动，就好像事情还不够乱似的。
芬恩看着飞来飞去的面包和洒满一地的汤汁，只能强忍着怒火，一边用僵硬的微笑面对眼前的乱局，一边在脑中想象着用拳头揍趴这些无礼的崽种。
饭后，当所有人都喝得酩酊大醉时，维克多突然大声嚷嚷着把芬恩叫了过去。接下来的数个小时内，芬恩硬着头皮听维克多讲完了他早年的光辉事迹从山贼起家一直讲到成为走私者。故事的最后，维克多还是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他本打算再讲讲自己的那些风流韵事，所幸被芬恩及时制止住了。
似乎是觉得讲高兴了，维克多趁着酒劲，硬拉着芬恩跑到他的货车前，指着满车的货物告诉芬恩，这里面的东西随他任选，完全免费，算是表达对他的敬意（虽然芬恩完全不知道他尊敬的点在哪里）。
芬恩见拗不过对方，只得半信半疑地爬上货车，在看到摆在角落的烘焙机后，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
于是，在维克多豪爽的应答下，芬恩以完全免费的价格得到了那台梦寐以求的厨房神器。
自那一刻开始，芬恩才发现维克多其实也没那么混蛋虽然他在第二天酒醒并得知了昨晚发生的一切后，整张脸都皱成了一片**的生菜。
一想到这里，芬恩噗嗤一下笑出了声，两撇掺白的八字胡也开心地颤了颤。他看向烘焙箱中的面点，那原本平滑的表面已经布满了焦黄色的凸起。腌制的蜜饯果子在高温的洗礼下变得柔软，让表面的糖浆渗入其中，而那些满当当的热气则一个劲儿地往面皮的微小气孔里钻，缓缓地升华着美味。
“成了，这东西也没想象中的那么难用嘛。”芬恩一边轻甩着手中的羊皮纸说明书，一边洋洋得意地自言自语道。他甚至已经能想象得到安妮卡吃到这份蜜饯脆饼时脸上洋溢的景仰之情了。
自从艾纳尔死后，那孩子就少有高兴的时候。每天除了吃饭睡觉以外，几乎所有的时间都在练习匕首术。就连谕者特意为她安排的老师都苦不堪言，抱怨安妮卡实在是勤奋过头了，天还未亮就跑到他的住处催促他上课。
芬恩曾在一旁悄悄观察过安妮卡的练习，尽管已有多年不事武力，但芬恩仍能看出来，她的杀意实在是太重了那不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女孩应该有的正常感情。
正因如此，两位谕者和弗里德曼都在私下里要求芬恩多多留意、关心安妮卡，可作为一个打了几十年光棍的老家伙，他对和孩子相处这件事情完全不在行。
希望这份惊喜能让她开心一下吧……
芬恩有些忧愁地想着，将视线挪向了窗外。冬日的天空显得惨淡无比，除了几片了无生气的云和一颗石子外，再无他物。
等等，石子？
芬恩揉了揉眼睛，再次确认那颗“石子”不是水晶窗表面的污渍，而是来自天空。
“石子”在偌大的穹幕上移动着，变得越来越大，越来越大，正直直地朝着这边砸来。
“诸神啊……那是什么东西啊？？？”
顾不得快要烘好的蜜饯脆饼，芬恩将羊皮纸说明书甩到桌子上，慌慌张张地穿过厨房与前厅，一把推开日月长厅的大门。
彼时，一阵猛烈的飓风刮起，将芬恩掀了个底朝天。他蜷缩在门边，唉声叹气地揉着屁股，心想这一下子起码要淤上一大块。
“你这是怎么了，老芬恩？”
熟悉的声音传来，芬恩费力地支起身子，正看见一张强忍着笑意的脸。他的身后，于洛颖和那个小姑娘从巨大的石头上走了下来，身后还跟着两个陌生的男子。
“大人？”芬恩有些惊奇道，“想不到您回来得这么快……”
“是啊，我也没想到。”吴雍露出一副苦笑，一把拉起芬恩，“进去吧，我们都饿坏了，快去弄一桌好吃的。”
第35章 稍事休息
吴雍坐在自己位于日月长厅末端的书房中，翻看着各个官员提交上来的政务报告。厚厚的羊皮纸堆成了两座小山，一边是“已批阅”的部分，另一边则是“待批阅”的部分。
从真王之墓回来后已经过去了足足两个星期的时间。在回诸神之座点燃各自的圣火后，凯西瑞和潘格瑞阿如约来到了圣城。一个成为了光荣的“普通”建筑工程师，整天乐此不疲地混在工匠当中，用各种超乎常人认知的复杂设计图刁难吴雍任命的建筑师们。另一个则待在了将士们的墓园中，带上兜帽，披上黑袍，拄上高架灯笼，当上了一名光荣的“普通”守墓人。
敢情诸神都这么没排面的吗！？
吴雍不由地吐槽道。
至于余安，则以不喜人类城市为由，回到了位于安特拉加岭中央的橡木城堡中，顺便帮助吴雍监视起安特利维奇和摩根双边的动向。
这段时间对吴雍来说就像是娟娟淌过的细水一样，总是在不知不觉中送走了一天，又迎来了另一天。
说到底，还是因为太忙了。
短短的半个月中，吴雍先后接待了数十批异国的使节。在这个信息不算发达（不考虑某些通信和传送法术），交通也不算迅捷（不考虑余安的穿山甲车和凯西瑞的坟头灵车）的异世界，安特拉加圣国建立的消息用了一个多月的时间才被整个世界知道。
各国君主和大人物们自然是不会放弃这个机会，纷纷排遣使节出使圣国，一方面，是想要知道这所谓的谕者究竟是何方人物。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摸一摸圣国的底细。
其实，在吴雍前往深涡国度期间，于洛颖就已经零零散散地接待了一些临近国家的使节了，但如此大规模的集中来访，还是让两人有点吃不消。
而这些使节显然是有备而来的。尽管表面上都是一副友善而热忱的面孔，口口声声地说着“友谊”、“和平”等词语，但当他们的目光看向吴雍时，眼神中蕴含的却是狐狸和豺狼的神色，其中也不乏一些轻蔑之感。毕竟对于这些人而言，年少有为永远不是一个正确的命题，唯有阅历和年龄才是政治场上的不二资本。
另外，就情报总管的反馈来看，近些日子里城中的间谍数量呈现出几何级别的增长，这些人深入了圣国的各个角落，孜孜不倦地为各自的主子搜集各类情报。其中一个可怜的家伙甚至误入了橡木城堡，被愤怒的余安变成了一颗树。
原本的话，和顶着各异样貌，操着不同口音的大使们谈笑风生就已经够累的了，可每当折磨人的会面和晚宴结束后，却偏偏还有成山的文件等着他去审阅。
尽管有于洛颖的协助，但事情的产生却远比解决的速度要快。这让吴雍感到精疲力竭，甚至没有多余的心情去考虑之后的事情了。
再忍一忍，等过了这段时间就好了……
吴雍在内心里自我安慰道，不由地琢磨起那些苦逼的上班族是否也喜欢用这种方式来欺骗自己。
在一张关于申请南方堡垒维修资金的报告上戳下印章后，吴雍将其叠在了“已批阅”的文件堆上，接着，将新的羊皮纸平铺在眼前。
“大人，这是一份关于诺特兰近期动向的报告……”吴雍读着纸上娟秀的字体，不由地提起了精神。
但随着阅读的深入，他心中原本的期待却被失望所代替了。
就亚瑟所提交的这份报告来看，斯特林教宗在西明教会的进展似乎并不顺利。尽管余安的回归已经成为公认的事实，但教会内部并不认为吴雍和于洛颖的行动与此事有关，也不承认两人的谕者身份。
至于圣国的合法性，由于十二教宗各自具有极大的独立性，除非得到三分之二以上的支持，否则难以代表西明教会发表任何立场上的声明。
就吴雍所知，目前只有斯特林教宗一人明确表达了对圣国的支持，而其他的教宗包括当时为摩根海姆之战提供兵力援助的余安、菲利克斯及赛琉丝的教宗要么是一副模棱两可的姿态，要么是缄默不语，要么是声明了反对立场。
最令吴雍感到惊讶的，是他自己的教宗希德.塔斯拉顿。那个老人曾在公开场合表达了对吴雍谕者身份的否定，并在圣国建立后第一个跳出来宣布其非法。或许正是因为他的率先表态，大部分教宗才没有提出相左的意见吧。
不过仔细想想也是。本来自己好好地当着奥古斯都的教宗，突然从另一个世界杀出来一个毛头小子，宣称自己是接受了奥古斯都神谕的谕者（虽然是强行背锅），任谁都不会轻易承认的。
针对吴雍的行动，西明教会也在这段时间采取了不少措施。斯特林教宗曾在几天前发来一封秘密信函，称塔斯拉顿教宗正在向各国派遣传教士，宣传是教会让余安重新降临，并打算进一步为凯西瑞和潘格瑞阿的回归祈祷显然，他们隐瞒了两位神明的圣火已经重燃的事实。
md，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吴雍越想越气，甚至没有意识到那张可怜的羊皮纸已经在自己的蹂躏下变得皱巴巴的。
他将纸张扔回桌面，推着桌沿站起身来，扑倒在一旁的皮毛躺椅上。清冷的月色自窗户斜下，这才让他意识到时候已经不早。
他凝望着那一轮悬月，感觉眼皮愈发的沉重。本想挣扎一下将今天的工作做完，但一想到反正已经到了“明天”，便放纵般地将自己的身心托付给了困意。
那是一顿好觉，长久的疲惫让他一夜无梦，唯有月色不断在脸上挪移，又变化为朝阳的光辉。
“吴雍……吴雍？”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轻轻的推搡打断了吴雍的宁静。他将手盖在眼前，企图以此拒绝醒来，却被一双无情的手拉了开来。
吴雍痛苦不堪地睁开眼睛，正看见于洛颖站在自己的身边。
“唔啊……早啊。”
“你怎么在这里睡着了？”
“昨天实在太困了，现在几点了？”
“快中午了，快收拾一下，有人来了。”于洛颖急急忙忙地催促到。
“这次又是哪个智障？”吴雍像个孩子一样生起了起床气，不满地嘟囔起来。
“不是那些大使。”于洛颖连连摇头，表情带着一丝担忧，“是托连恩.摩根，那个安特利维奇的国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