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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沐流火     灵泷诀txt下载     灵泷诀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二十章 探问柏皇

    周围都安静下了,但齐衍的脑中,却没有停却分毫。

    “柏皇,你在吗?”

    “在,主子,您有何吩咐。”

    齐衍一抿唇,似乎,是认可了他这称呼的问:“其他人怎么样?”

    “他们都还没醒。”

    “嗯。”

    “主子,您唤我,是因心中有什么疑惑?”

    “我想听听伏羲的事。”

    “伏羲陛下?”

    “对,他是个怎样的人,他做过些什么,他又是怎么,带着你们建国立业的?”

    虚空中的柏皇愣了少许,“主子怎么突然问起了这个?”

    “我跟伏羲,完全不一样吧?”

    “人与人哪里有绝对相同的,就算您是伏羲陛下的后人,也不用变成跟伏羲陛下一样。”

    “柏皇,你还是跟我说说吧,”齐衍又要求道:“我想听他的事。”

    “好,臣下遵命。”

    那一桩桩、一件件,早就镌刻在柏皇心里了,见齐衍忽变的态度他虽然欣喜,但也明白,齐衍有这一改变,不过是因为凰灭。他的师父,希望他变成如伏羲一般的人,对齐衍来说,只要这个理由就已足够了。

    好沉,头,好沉啊。

    醒来的时候,他并不是在洛家,他身边没有玄霜,更没有洛言。

    “哥……哥!”洛吟桓猛然起身,只发现自己好好的躺在床榻上。

    怎么回事?他,是回到了宁王府吗?或者,这是另一个幻境?

    “醒了?感觉如何?”

    洛吟桓防备的往一旁看去,“是你?”

    “当然是我,”公孙翎端起茶盏抿了一口,看来他已经等候多时了,“除了我,这世间难道还会有他人关心于你?”

    “关心?你做的……也叫关心?”

    “吟桓,你看错我了。”

    “是啊,要是我早些看清楚你,我哥,他就不会受那么多苦楚。”

    公孙翎无奈的叹了口气,“关于洛言,我不想再解释。”

    “王爷的确不用解释,我哥的仇,我终有一日会报的。”

    “呵,”公孙翎哂笑着摇了摇头,“吟桓,你杀不了我。”

    “杀不了?是啊,至少,也要试试能不能与你共死。”

    “洛言的事,你了解的并非全貌。”

    “是啊,我当然知道,如果王爷您愿意把所有谋划都开诚布公的话,吟桓会洗耳恭听。”

    “对你,我是有安排,但不是谋划,你是洛言的弟弟,我是从小看着你长大,吟桓,我把你当亲人。”

    “可我的亲人是洛言,不是你!”

    “好,既然你不信,那我先带你去见一个人。”

    洛吟桓不屑道:“你又想编什么陷阱?”

    “你来了自然就知道,还是说,你不敢来呢?”

    看这人神情笃定的样子,洛吟桓也理衣跳下了床榻。

    天光初现的时候,昊英醒了,凝出人形之时众人方知,这昊英比之柏皇来年轻些许,他生得眉眼斯文,并不向传说中的是个凶狠武人。而那三足金乌就停在他肩头,在渐起的阳光下这灵鸟的羽毛上泛起了熠熠金光,看来耀眼非常。

    “我还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羽毛,不愧是‘太阳神鸟’啊,”姜焱赞道:“据说它在太阳里出生,这是真的吗?”

    “是,这位姑娘说得不错。”昊英语声轻柔,端而有礼,比柏皇一点也不逊色。

    “那我就不明白了,洪荒时十日凌空,既然太阳都是帝俊的儿子,那从太阳里生出来的神鸟,怎么会被人族所驱使呢?”

    “是女娲神上所赐。”

    “女娲?妖族三皇之一的女娲神上?”

    昊英点点头,“虽然女娲神上生是妖族,不过她跟帝俊还有东皇太一都不同,神上心系万物疾苦,对当年帝俊兄弟立下河洛大阵一事也是不认同的。在洪荒年间,女娲神上对人族多有庇护,否则,我族人早已在天地绝迹了。”

    女娲对人族的庇护,难道不是因为对伏羲的私情?姜焱在心中想着。远古那些传说她也听过不少,而女娲跟伏羲的种种事迹在凡间早传遍了。好好一对神仙眷侣,但伏羲才在地界有点作为,女娲就因为补天一事神元消泯,这不得不让人惋惜啊。可如果当今女娲还在的话,真不知在妖、人两族之间她会选择何者。

    “金乌鸟有了,咱们齐大侠就赶紧下令让咱们去找经天学宫吧。”

    齐衍跟昊英对上一眼,只是他还没开口,昊英就跪下了。

    柏皇急道:“昊英,你这是做什么?”

    “我要向主子请罪。”

    “请罪?”

    “我……栗陆来自我一部落,洪荒时我们也都一同征战,之前我们沉睡在虚境中没机会,但现在主子还有世尊大人都在,在主子您下令前,请容臣下替栗陆请罪。”

    提起栗陆,柏皇也明白过来。

    昊英伏拜着,继续道:“在中皇山,栗陆他是看世尊真要废却主子您的一身修为才出手的,栗陆是个情急不智的武者,在那时他是怕主子您危险才失去分寸的唤出了紫雷,栗陆他知道世尊是妖神之身,他当时只为阻止世尊伤您的真元,而不是想要世尊性命!”

    “什……什么?”中皇山的事,齐衍早就不记得了,“你说,你们中的一人,袭击过师父?”

    “主子,后来太华掌门为世尊挡下那道雷击,还有她身死,这不是栗陆的本意,臣下没有来得及阻止栗陆还请主子先责罚!”

    这人恭恭敬敬的叩拜着,但齐衍脑中,只回响着之前太华门人的话。

    【你还掌门师尊、重谨师叔还有那么多师兄弟的命来!】

    【齐衍,你这个孽障,你把我们太华害城这样,今日就要你血债血偿。】

    【我们就是想知道,既然世尊您都已经回来了,为什么他不帮着大家惩治邪魔而是反来助纣为虐?】

    “暮昭明,是死在中皇山,是栗陆杀的?”齐衍侧身过去,又对柏皇问道:“她,是为保护师父而死?”

    “主子,是的,这些事,恐怕你都已经记不清了。”

    所以太华弟子说的,都是真的了?处于虚境中的栗陆为自己而杀了暮昭明,在旁人看来就跟被自己所害一样吧。

第一百二十一章 昊英请罪

    当日凰灭并不知晓伏羲五臣一事,他也是此时才明白,当日在中皇山动手的,果不是齐衍。

    “师父,”不再管昊英和柏皇,齐衍反而很是认真的对凰灭问道:“您那时候,真是要废了徒儿的一身修为吗?”

    武学尽失,也就成了废人,况且他听闻自己以前从师于太华,那太华山的心法内功都是入经入脉的,要想将他修为都废去,也就是要把他一身的经脉都断了。

    “师父,您为什么那么做?”见凰灭的神情,齐衍也有了答案,“我曾经,就真是那么的十恶不赦?”

    “是,在中皇山,我是决意,要废去你一身修为。”

    决意?也就是说,没有一点回转的余地了?

    “为什么?师父,你到底……为什么那么做?”

    “因为,你叛逆太华、残害同门,因为你为一己之私,不顾苍生打开了灭境。因为,你毫无悔意,不堪教化。”

    叛逆太华、残害同门,这些跟太华的人说的一样,但有一点齐衍不明白,“可师父,我打开灭境,难道不是因为我找到了你?不是因为你就在灭境里吗?”

    “对,”齐衍不记得过去之事,明明敷衍几句就可以了,但不知为何,凰灭就是想说个清楚明白,“你错了,你不该在凡世找我,更不该,因我打开灭境。如此,我多年来的诸番苦心,在灭境中所受的悉数苦楚,都被你一人断送。”

    昊英心思纯善,他这番本只为替栗陆讨饶的,以免齐衍日后想起再做追究,但看到齐衍如今神情,他也生出了害怕。

    “都被我……一人断送?”齐衍难以置信道:“师父对我,就这么失望吗?就像是那天在太华山受伏魔剑阵一样,难道我在师父面前,就从没……做对过一件事?”

    “这些前事,既然你已忘记,就不必再作纠缠。”

    “看来是的,师父你真是……这么想的,”齐衍低下头,他脚下那干燥的沙地上也多出点点‘雨痕’来,“是我……让师父罪孽缠身,是我让师父蒙羞,是我让师父被太华满门唾弃的,都是因为我……”

    “阿衍,你不必再自责,”凰灭终于出言宽慰道:“并非如此。”

    “就是如此!”齐衍忽然急喝:“是我让你背负天下骂名的,是我,都是……因为我。在中皇山的时候,师父你真该把我经脉都断了。”

    “这都是天数,与你何尤?”

    “就算是天数,也该是我齐衍一人的天数,为什么要将师父牵扯进来?为什么师父,要替我背负那些过错?”

    “齐大侠,现在不是探究你功过罪业的时候吧,就算你们师徒要理论那……”

    “闭嘴!”

    姜焱听了并不退缩,反而插到两人中间质问着:“什么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你还要弄那么清楚明白干什么?凰灭在中皇山想废了你又怎么样?你叛逆了太华又怎么样?暮昭明是因为你而死又怎么样?齐衍,你如果真要一桩桩一件件细盘的话,那还有十来个被你吸去精元的太华弟子呢!就是苏玦也在却玉祭坛被你一招伤成了废人,如果不是被你所伤,苏玦不用跳下魇池变成一个活死人,他也不会什么都忘记的跟千泷走到这地步,再翻这些旧账你还说得清吗?”

    “对啊,旧账,都说不清了。”自从来了凡间,齐衍也不像逐日殿里那个什么都不懂、什么都要问的‘幼童’,他往日的性情,也都在一点点回溯。

    齐衍深吸一口气,之后马上跪下对凰灭拜了三拜,“师父,过去的事,我的确不再记得,过去的齐衍是什么人,他为什么会做那些,我不明白。可就像师父您说的,那都是前事,既然已经忘记,那徒儿绝不再纠缠。”

    “阿衍?”

    “我是人皇后裔,我身上流的,是伏羲的血,我知道,师父您是因为这个才留阿衍在身边的,但往后,我不会再让您失望了。”

    这人变脸还真快,在旁的姜焱惊诧着,本以为他会寻死觅活,但没想到,齐衍这么快就转了态度的要将功折罪了?

    “好,师父,信阿衍。”

    除却这一句,凰灭就无他话,但越千泷能察觉到凰灭心中震撼。或许在太华山脚收留那个弃婴时,凰灭是只为他的人皇血脉,但如今,已经全然变样了。

    齐衍站起身,一改刚才的颓态对昊英令道:“你放心,栗陆,我是不会再作处置的。如果他醒了,也不用躲着我。但这往后,要是再有人擅自作为,我定叫他灵体皆散。”

    “是,臣下一定谨记!”竟然得了承诺,昊英悬着的心也放下了。

    “那凭借金乌鸟,能不能找到经天学宫?”

    “臣下可以一试。”昊英说完,他肩头的神鸟便飞向了牧言真。

    “这……它这是?”

    “公子且不要害怕,那经天学宫原是被经家人掌有,这金乌需要凭借公子与经家的血脉来找寻经天学宫的位置,如果经天学宫里还有你先人些许痕迹的话,它就一定能找到。”

    在牧言真身侧盘桓少许,那三足金乌就腾空而去。

    “它自是去寻找了,还请主子和几位暂作等候。”

    “好,昊英、柏皇,你们都退下。”

    看那两人身形隐去,姜焱打趣道:“齐大侠,看来你这主子当得挺顺溜啊。”

    齐衍不作理会,还不等女子说完就往一边去了。他一人孤身坐在别处,随即,凰灭也坐到了齐衍身边。

    “阿衍,中皇山还有太华的事……”

    “师父,我明白,您不用再挂心了,如果师父再多问,会让徒儿心下更加不安的。”

    “至于伏羲,还有这人皇后裔的身份,你也,不用那么在意。”

    如何能不在意?齐衍想着,他一时挤出个微笑来,“血脉是不能改变的,既然它在我体内,要想完全不在意,阿衍也做不到。不过师父放心,我不会因为这个把自己圈住。什么该做、什么又不能做,阿衍如今也明白。”

    也罢,凰灭深知,自己是个不擅宽慰之辞的人,他定下神来,只跟齐衍一同静望着远处。

第一百二十二章 离奇沙海

    小半日后,那乌金鸟便回来了,昊英显出身形来,那金乌落在他肩头,翅膀挥动下不知正在他耳边唧咋些什么。

    “怎么样?”越千泷紧张道。

    “找到了,在西南边,这荒原的深处。”

    “这太阳神鸟还真有几下子啊。”姜焱说着便想抚一抚那乌金,不过它见状就跳到昊英怀里不见了,姜焱一瘪嘴,只好收手作罢。

    “姜姑娘,这三足鸟不可轻易碰触,否则你可要受烈火灼烧之苦的。”

    “知道知道,反正你们这些东西,都只能远远看着。”

    “事不宜迟,我们还是快赶路吧,昊英,让它带路。”

    听到齐衍的话,昊英也将乌金鸟唤了出来,它一下腾空而去,只低低的飞在众人面前引导着。

    一路上都没有异样发生,正如姜焱说的,遇上他们这行人,就算是沧浪原里的妖邪也不敢近身了。想来沧浪原里的白日远长于凡间,将近黄昏之际,那金乌鸟便停在沙海一处断石上。

    “我们,算是到了?”看它久久没有动作,姜焱方问。

    “是的,看来,这里就是曾经的经天学宫。”昊英一做手势,那神鸟就化为无形。

    众人眼前黄沙遍布,极目望去,这沙丛中只散落着几块嶙峋的裸岩。

    “这哪里是什么经天学宫?这明明比我们一路走来的地界都荒凉。”

    越千泷曾被困沧浪原中近一月,但她所经之处,还没有这样的沙漠。

    “姜姑娘,你们要找到地方,是被埋在这沙砾之下的。”

    沙砾之下?姜焱蹲下抓起了一把沙土,这还不简单?她五指张开,在那沙地上顿生出了一个漩涡来,它本是旋转着不断将那些沙砾往下搅的,但一有沙土流下去,就有新的沙土从周遭补上来,如此好一会过去了,也不见她掌下有什么变化。

    “不行啊,”姜焱恼道:“这里的沙子怎么跟自己长了腿似的?老半天了我连一个沙坑也挖不出来。”

    “应该是经家还残留的术法。”

    “术法?牧言小公子你知道?”

    “我是猜的,”牧言真走上来,也抓了把沙砾,细看后才说:“经天学宫不仅是北域教授星术的地方,还是掩藏北域秘辛的地界,为免有人闯入,在学宫外该是设下了结界的。虽然几十年过去,但结界应该并没完全消失。”

    “这么说,你知道解禁的办法了?”

    “我……”牧言真为难的皱了眉头,他虽然是经家后人,但经家的所有手记和书册都已被萧北煌毁去,且他的星术是沧溟教的,又怎会知道解开经家禁术的办法?他摇摇头,只闻了闻那砂砾,应着,“我暂且,看不出什么端倪。”

    “沧浪原灵体遍布,在在其中的邪体,也能吸噬结界灵气,所以即便经家在当年布置了阵法,如此几十年过去必然出现了薄弱处。”

    “世尊你的意思是,让我们在这周围找出那薄弱处?”

    凰灭点点头,“经天学宫规模不大,若要搜寻也不过方圆三里,我们一同去。”

    “牧言小公子,”姜焱虽然应下了,但还是直言道:“你连经家一个小小的结界都解不开,难道还能驱使经天轮吗?”

    “经天轮,”牧言真心虚的低下头,“我确实不知道,那使用的方法。”

    姜焱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自己好不容易认真一回,这家伙可别让这些努力都白费的好!

    “应该是这里,”找了两圈后,凰灭停在处沙地道:“我同经家先人有些许接触,对他们的结界之法略知一二。”

    几人围聚在凰灭身边,只见他双手作印,闭上眼睛后也不知施了什么咒法,不过随即,这大地就震颤了几许。

    “怎么回事?”

    众人再稳住身子一看,这四周砂砾已开始纷纷朝下塌陷。

    “看来世尊大人是找到症结了。”姜焱足下也在崩塌,她虽竭力躲避着,但这流沙速度太快,她根本避之不及。

    “不行,连我们也要被吞下去了。”

    “或许,我们就是要被吞下去呢?”越千泷停在原地,等姜焱注意到时,她小半个身子都陷在了沙砾里,“经天学宫,就在这黄沙之下吧。”

    “越姑娘说的,可以一试。”凰灭附和道。

    “那咱们岂不是要被活埋了?”

    “焱娘你可是不在那生死簿上的人,如此跳出生死,又何必说这些故意打趣的话呢?”越千泷跟那人相视一笑,姜焱也自然不再动作的擦起了手中烟杆。

    对了,越千泷像想到了什么,她迈开步子,靠近齐衍后马上伸出手来,道:“这一路辛苦你了,这一程把阿玦交给我吧。”

    齐衍扫了扫背上的青年,“你?可,你是女子。”

    “所以师父是打算要怜香惜玉?”

    听到‘师父’二字,齐衍也冷了三分,“这称呼,我担不起。”

    “你的心意我明白,可这流沙之下也不知是什么情况,我不能,再跟阿玦走散了。”

    听后齐衍才松开手来,将苏玦转而扶到了越千泷背上。

    越千泷扣在这人腿侧,用力之下她把苏玦往脖颈处紧了紧,这不是她第一次背苏玦了,但跟往日比起来,越千泷觉得,自己就像是跟这人融在了一处,连半分都感觉不到苏玦的重量。

    很快,这些黄沙就蔓到了越千泷的下颌。她闭上眼睛,在扣紧双手的同时,只等着那些炙热的沙砾围将过来。

    公孙翎,他要带自己去哪里?!

    洛吟桓跟在公孙翎身后,这里的确是宁王府,不过,竟还有条自己所不知的暗道。这个宁王爷,还真是下足了功夫啊。他们已经在其中走了大半个时辰,但依旧不见公孙翎有要停的意思。

    周围越来越冷了,简直就像在极北的山巅,迈步间洛吟桓也不禁抱住了双臂。

    “冷吗?”

    “没有!”不甘示弱的青年马上撤了双手的倔强道:“亏我在王府呆了这么多年,但府中这条密道我也从没发现过,王爷,你真是个身藏万象的人。”

第一百二十三章 宁王秘密

    公孙翎一时答说:“在尽头布满了寒冰。”

    “我当然知道,这地方冷得出奇,你准备的不是冰块还能是什么?”

    “冰块?呵,”公孙翎轻笑着摇了摇头,“为了这些东西,我找了十来年,它们远在西界的地底,就算是完好如初的运回北域,也非寻常人所能做到。”

    “王爷,你并不是寻常人吧。你费尽心思找这么些东西,它到底有什么天大的益处?王爷你是又要拿它来跟晔刹,还是跟太华做交易啊?”

    “交易?我公孙翎这一生确善于人交易,但偏偏这一次不是。”

    听着这样的言辞,洛吟桓不禁脊背发寒,公孙翎的路数,他太了解了,“难不成王爷是单单给我准备了稀世珍宝吗?”

    “对。”公孙翎的步子停下了。

    洛吟桓再往前看去,在暗道尽头露出一丝光亮来,那周遭寒气弥漫,让人看不清里面情形。

    “我说过,吟桓,有太多事是有阴阳两面的,你并不了解真正的‘我’,我所为的我所想的,若都对你据实以告,你也不一定都理解、赞同。所以,你才会遭外人盅惑。”

    “盅惑?”

    “我公孙翎,是个极少许诺之人,但只要许下了,就必然坚守一生。而我说过,你,是我的家人。”

    虽知道不该,但现下,洛吟桓心中,还真有几分触动。

    公孙翎率先走进了那寒雾中,真是奇怪,在暗道里明明寒气袭人的,现在身入其中,竟然感觉不到多少寒意了。洛吟桓跟着这人的步子,他张望着四周,除了寒冰什么也没有,这只是个稍大些的石室。

    “其实,这一天,我也等了很久了。”公孙翎说完就一挥衣袖,在他面前耸立的冰墙中,一下显现出不同来。

    这……在里面的,是一个人?

    洛吟桓走近,他瞪大眼睛,半晌才反应过来,那被封于寒冰之中的,是……是洛言?!

    “怎么?在洛家不行就另编一个幻境吗?公孙翎,你能不能不要如此卑劣,你能不能就此让逝者安息啊!”洛吟桓理智半失,他扼住公孙翎的双肩就将人按在了这冰墙上。

    “这不是幻境。”

    “你还想骗我?!我哥他已经死了,在他生前你那么对他还不够,现在你还要这么利用他、让他在黄泉也不安吗!”

    公孙翎冷静非常,他直视着这人扣在自己前襟的双手,缓言道:“如果真是幻境,你又怎能碰得到我?这里,跟洛家是不一样的,你就感觉不到么?”

    什么?洛吟桓一愣。

    “我就在这里,在你眼前,若你要我的命,随时可以。”公孙翎继续道。

    “你究竟在玩什么花样?”

    “我只是想告诉你,这不是幻境,你所见到的、所碰到的,都是真的。”

    都是,真的?洛吟桓再仰头,望向在冰墙中的闭目之人。这都是,真的。洛吟桓想到虞山陵墓时,也自认为明白了。

    转瞬,洛吟桓的声音软下来,他像是在祈求的说:“我哥,他已经去世了,就算是看在往日的情宜上,你就不能让他安宁,你就一定要……让他曝尸在这里吗?”

    “曝尸在此?不,吟桓,他并没有死啊。”

    “你说什么?”顿时,洛吟桓浑身一僵,“你在说什么?!”

    “我说洛言,他没有死。”

    短暂的沉默后,洛吟桓怒极反笑:“公孙翎,你怎么可以这么卑鄙?你为什么要这么利用他?!”

    “记得在虞山的时候玄霜是怎么说的吗?她把洛言一人丢在陵墓之中,虞山陵墓坍塌时,那女人并没有把洛言一同带出来,她是把洛言独留在地底了。”

    独留在,地底?没错,当时,他并没有见到洛言的尸身。

    “当时洛言且一息尚存,不是么?”

    “我……”

    “那女人能这么狠心,可我不会,对家人,我永远不会弃之不顾的。”

    不觉中,洛吟桓的五指松开了。

    巧言令色、口蜜腹剑,像这等歹毒之人,竟还敢提家人?

    “你还想说些什么?”

    “我也曾想过要放弃洛言,你哥哥,他太让我失望了,仅为了那么一个女人,他就可以放弃洛家放弃北域。十多年前,他是察觉了我跟晔刹暗中联系,我也决心要杀了他,但我下不了手,尽管我知道,只要洛言透露半分,我的计划就会付诸东流,但我还是要不了手。我只能……在洛家造那么一个幻境来封住他的嘴。”

    “这么说,我还要感谢王爷您的仁慈了?”

    “仁慈?我公孙翎自问,对洛家,我确是一个仁慈之人。我本以为十四年过去自己会改变心意,但即便陵墓崩塌、幻境失效,我对你哥哥,也仍旧保有着同样的仁慈、同样的期许。”

    “期许?你期许什么?”

    “我把他,当成我弟弟,我对他,比他对你来用情更甚,如今北域的大业,本该是我们去完成的。”

    “你妄想,”洛吟桓怒道:“让我哥跟你一起残害苍生他是绝不会同意的!”

    “残害苍生,吟桓,你还太小了,若是洛言能跳出儿女之情,他便会看清我,就算天下的人都不认同我也好,可洛言,他总能读懂我之所想。”

    “我明白了,”洛吟桓顿感不屑说:“你把我哥的尸身留在这里,是想让他变得跟苏玦一样吧?你是想让晔刹,帮你把他变成对你惟命是从的活死人!”

    “吟桓,你错了,你跟孟青阙都错了。”

    “错了?我们错在哪里?!”

    “你有没有想过,当年既然我已经在洛家织就了一个幻境,又为什么,我还要费那么多心思在虞山建造陵墓中织就另一个幻境呢?”

    “你是怕有朝一日我哥清醒透露你的真面目,你是怕,我哥他再有跟外人接触的机会。”

    “不对,”公孙翎摇摇头,这人眼中的真诚,竟让洛吟桓无法抗拒,“你哥并非玄门中人,他是绝不可能从织幻之法中逃出的,既然逃不出,他就永不会透露我之底细,那我何需再害怕再与旁人接触?将他留在洛家,留在自己的眼前,岂不是更容易掌控吗?”

    “那难不成王爷是怕再见到他会良心不安?”洛吟桓记得很清楚,自玄霜出走后,公孙翎便每日都来洛家探望,几年间从未断绝。

    “洛言的不治之症,并非那幻境所致,也不是因为我送来的笔墨。我让人织就那般幻境,一来是为封口,二来,也是想帮他舒缓心中郁结。可玄霜离开不到一年,他还是到了药石罔灵的地步,当年,我找来的御医是真的,他们下的不治症断也是真的,洛言,在被封入虞山陵墓前,他的确到了弥留之境。”

    “什么弥留之境?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会改变主意,不是在害怕洛言透露我的底细,也不是我见到他心有不安,而是,我不想眼睁睁的看着他因思慕那个女人而死。可那时我寻遍天下名医也找不到医治的法子,我,只能封了他的五感让他的皮囊陷入停滞,如此,在往后他便还有可活下去的机会。”

    公孙翎……当年的这人,是在救洛言?难不成,他把洛言生生封入陵墓中,是为留出时间来找替他治病的法子吗?

第一百二十四章 不见前路

    “不可能,”洛吟桓难以置信的摇着头,“公孙翎你不要再狡辩了,这根本不可能!”

    “不可能?易潋音是怎么替孟青阙解毒的,你还没忘吧?织幻师的能力,可不是你们所能小看的,何况洛家跟虞山的幻境,也并非出自易潋音之手。”

    公孙翎手下有另一个织幻师,这个,在洛家旧宅时洛吟桓也猜到了。

    “所以呢?你就是要告诉我,我哥,他还能再醒来?告诉我如今你已找到了让他能继续活下去的办法吗?”

    “我始终在寻找,而在过去的十来年里,我也在挣扎,对一个仅因女人就背叛了往昔承诺之人,我到底,还该不该让他醒来?”

    “你觉得这样就可以胁迫我?”洛吟桓指间一用力,公孙翎的脖间便多出了一道血痕,“公孙翎,我不再是小孩子了,不是的!”

    “可在我眼里你永远也长不大,吟桓,你是我的弟弟,是我的家人。”

    “闭嘴,给我闭嘴!”

    重压之下公孙翎也往后靠去,如今,那侵蚀而来的冰寒之气早已入骨剃髓,让公孙翎周身都失去了知觉。

    “若你想杀我,便动手好了,到时你便知晓,你所见的这个公孙翎是真的。我不会反抗,也没什么花招,你只需指间稍有用力,公孙翎便再不会出现于你眼前,而洛言,也永远不会再醒来了。”

    洛吟桓五指微颤,他犹豫了。

    “可若你还愿信我一次,我便会向你证明,我说的每字每句都是真的,只要给我数日,你就会亲眼看见洛言醒来,就会再次听到他的声音,就可以,触到他的体温了。”

    “给你数日?”

    “其实,我早就找到了医好洛言的方法,他不用再靠着织幻师去做一个诸事不知的活尸了!我只是需要一个时机。吟桓,我需要你,往后我跟洛言,我们都会需要你的。”

    洛吟桓脑中混沌一片,往昔记忆零碎袭来,让他忍不住凝视起了在玄冰中的人。

    “吟桓,我知道,你一直想极了洛言,他那么的疼爱你,你也不会让他死得如此孤寂吧。难道为了洛言,你就不能再等上短短几天吗?”

    洛吟桓撒开手,一时竭力捶打起冰面来。

    为了洛言?可笑,到头来,公孙翎,他倒成了一心为洛言、倒成了一心在救洛言、为他续命为他不平之人,真是可笑至极。

    “你破不了的,你以为我花十来年所找的西境珍物就这么易碎?”洛吟桓的动作依旧没停,见状,公孙翎才解释道:“要不是那女人还有越千泷在虞山破了我的幻境,你哥也用不着忍受极寒之苦的被封于玄冰里,不过,这冰层一旦碎裂,洛言的这副皮囊,就真的不可救药了。”

    听到这句洛吟桓才听了手中动作,他平静下来,身上沾了些许冰屑,“好啊,公孙翎,我就跟你赌这一局。”

    公孙翎嘴角微扬,脸上终于露出了丝愉悦。

    周遭的沙石像停止了,刚才一阵天旋地转,在黑暗中越千泷也失了意识。

    “阿玦,”清醒后女子便开口轻唤着,她动了动五指,掌中的温度还在,“阿玦!”

    等睁开眼睛,她果然看见苏玦躺倒在自己身边,这人衣间、发间都是沙土,脸上也沾了好些脏污。

    越千泷起来,忙为苏玦探了探脉,确定没什么大碍后她才为这人理起了鬓发和衣物。

    对了,其他人呢?!

    “阿真,”越千泷这才焦急喊道:“焱娘,阿真!你们在这儿吗?”

    没有回应。

    “世尊大人,齐衍——”越千泷环视周围,什么人也没有,“世尊!焱娘?!”

    附近传来了脚步声,越千泷喜出望外,“世尊!”

    “是我。”

    看到眼前之人,越千泷的笑意也僵了僵,“对了,被沙海埋没之前我们三个是呆在一处的,我早该想到是你。”

    “不是师父,你很失望?”

    “该失望的是你吧,你不是连半刻也离不了你师父的吗?”

    齐衍走来,他看了看苏玦,问:“他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没有,只是昏迷着,我们还是快去找其他人吧。”

    “你没发现一件事吗?”

    正要起身的越千泷停下了,“什么?”

    “经天学宫被掩埋在黄沙之下,我们所在之处应该是地底才对,但既然是地底,又何来这么自然的星光呢?”

    对啊!越千泷抬起头来,虽然周遭洒了些沙砾,但他们头顶却是浩瀚的夜穹,那天空中满是繁星,方才拦住他们去路的沙海已没了痕迹。

    “这是,”越千泷伸出手来,她看了看齐衍,又看了看苏玦,“落在我们身上的,果然是星光吗?怎么会,有这么耀眼璀璨的星光呢?简直就像是皓皓明月一样。”

    在越千泷眼中,齐衍的轮廓神情都清晰无比,这绝不是在寻常星夜下所能出现的。

    “在沙海的时候明明天还没有暗,而我们如今也不是在什么地底,那这里,真是经天学宫吗?”

    “经天学宫,”齐衍不由得叹道:“它这样,又何止只有方圆三里?”

    “对啊,经天学宫,简直是浩如烟海,”望着这漫天的星海,越千泷笑了,她瘫坐在苏玦身边,像是全然忘了此来的目的,“有意思,原来世尊也有出错的时候啊。”

    “出错?”

    “不是你方才说的吗?这经天学宫,它可远不止方圆三里。眼前场景,跟世尊的话可差了不少。”

    齐衍沉默着,之后竟认同的点了点头。

    “走吧,世尊还等着我们呢。”

    “这里原野广袤,我们该从哪儿找起?”

    “放心,我不是早就有所准备吗?”越千泷动了动手指,“我在你们每人体内可都是埋了灵索的,虽然它不是一直有效,但好歹能撑几天吧。”

    越千泷说完就要将苏玦扶到背上。

    “我来,”齐衍伸手就抢了个先。

    “不用,对阿玦,我还是……”

    “你不是在他体内也埋了灵索吗?既然如此,你跟苏玦就不可能走散,”见越千泷还不依不饶,齐衍又补道:“我帮你不是什么怜香惜玉,你有妖神之身,远不需旁人分担。在这种地方要保苏玦安全不是易事,我跟你轮流背他走。”

    “轮流?”

    “这样可以节省我们二人体力,对彼此都很公平,也很安全。”

    公平、安全?想帮忙就想帮忙吧,对齐衍这牵强的说辞,越千泷也憋不住笑了。

第一章 真正筹码

    越千泷站在这星夜中,在应过齐衍之后她也不吱声了。

    “怎么?可察觉到他们在哪里了?”

    “他们……”

    “是不是就在周围?”齐衍又急道。

    “我,感觉不到他们的气息。”

    “什么?”

    试了多次,越千泷只好老实说:“这灵索,看来不起作用。”

    “你不是说至少能撑两、三日的吗?”

    “看来,是我小看经天学宫了。”

    齐衍叹了口气,正是两人无措时,忽听得一个声音道:“主子,您忘了还有臣下的乌金鸟。”

    “对啊!乌金鸟,传闻这世上没东西是乌金鸟所找不到的,齐衍,快让昊英出来。”

    齐衍依言,不过奇怪的是,这回乌金鸟却没带回凰灭等人的消息。

    “怎么回事?”越千泷奇怪道:“难不成这经天学宫比沧浪原还要古怪吗?这太阳神鸟连不日城都找到了,为什么应付不了一个经天学宫?”

    “是灵力,”在昊英身旁显出一个略为年长的青年来,越千泷认得,这人是赫胥,“越姑娘,我猜你感知不到世尊他们,不是因你的灵索不起作用,而是因为你的灵力减弱了。昊英也是一样的,我们五人都只是灵体,若我说得没错,这经天学宫对我们五人的影响会比姑娘和主子更大。这乌金鸟也是依附昊英的灵力而生的,一旦昊英灵力不济,它自然不像往日。”

    “灵力,难怪,从一开始我就感觉这里磁场有异,”听完赫胥的解释,柏皇也附和说:“或许这经天学宫,本来就会吞噬人的灵能?”

    “区区经家人,会有这样的能耐吗?”

    “主子,经氏一门颇有来历,他们在北域开国和鼎盛时都是居要功的,既然萧家用了他们那么多年,经家自然有独到之处,主子您万不可轻视。”

    “我知道,我不会小看了这里。”

    “这里不同于沧浪原,若主子再长呆下去,臣下等恐怕也没办法凝形了。”

    “既然你们聚灵受阻,那在虚境中沉睡就好。”

    “此处古怪,还请主子跟越姑娘多加小心,臣下等告退。”

    柏皇、赫胥、昊英三人行过一礼,之后就没了踪影。

    越千泷无奈的看了看齐衍,“连昊英也不行,我们怎么办?”

    “既然找不到,那便不用找了。”

    “不用找了?”越千泷一听也起了兴致,难道,昨晚被吸食的那些人灵会影响齐衍神智?怎么才短短的一日,这齐衍就像变了个人,“世尊可不在你身边呢,怎么?你打算不去找你师父了?”

    “我们去找最亮的星星。”

    “最亮的,星星?怎么突然要找起星星了?”

    齐衍抬起头,突然陷入深思的望着一处,“师父,他在刚到太华山那晚就告诉我,如果在荒原中迷路了,就要去找最亮的那颗星。”

    越千泷在凡间这么多时日,也从没注意哪颗星是最亮的。

    “它们不是都一样吗?”

    齐衍伸手指道:“在那里,是天栋,师父说那里曾经是天帝的王廷,它的星光在整个北天都是最亮的。”

    顺着这人的指间看去,越千泷果发现了些许不同。

    “可齐衍,那是世尊在太华山脚下跟你说的,我们如今所处的是沧浪原,是完全不同于凡间的洪荒故地,你确定,这里的星象就跟凡世一致吗?”

    “肯定是一致的,否则师父也不会带牧言真来这里。”

    “这,跟阿真有什么关系?”

    “星转轮,只有牧言真在经天学宫驱动时才会起作用,不是吗?而如果笼罩着经天学宫的星图跟凡间并不一致,那么还谈什么星转轮呢?师父说的不会错,所以这片星夜,肯定跟现在的凡世里一模一样。”

    “我明白了,”越千泷猛然一合掌的欣喜说:“你的意思是,虽然沧浪原被隔离在凡世之外,但我们在其中看到的夜空跟外界是一样的?”

    “没错,你是否还记得?我们进入沧浪原之前,明明是日暮的。”

    “嗯,记得,那时候太阳都落下去大半了,可刚进沧浪原日光就强了不少,之后我们还在白日里走了好几个时辰。也就是说,沧浪原的时间,比凡世要早上几个时辰吗?”

    “应该是这样。”

    “而金乌鸟把我们带到那片沙地时是黄昏,但到这里后,竟然马上就见到了星夜,所以……”

    “所以这里的时间终于跟凡世一致了,在沧浪原的沙地上是黄昏,那么在凡间就是深夜。”

    越千泷长长的‘哦’了一声,“懂了懂了,这里只有跟外界时间保持一致,经天学宫才能有凡世真切的星图,看来这里,还是沧浪原的一片净地啊。”

    “或许,它从来就没被沧浪原吞噬,经天学宫一直就在凡间,而沧浪原,不过是萧北煌用来掩埋它的一个幌子,萧北煌他能杀得了经家一族,但他除不掉经天学宫,他永运也抹不掉经家人在世上的影子。”

    “齐衍,齐大侠,”越千泷饶有兴致的环抱着双臂,“你还真是让我刮目相看了,你还真是……越来越像‘师父’了。”

    “师父?”

    见这人紧张的样子,越千泷憋不住笑道:“我可不是指世尊,我是说你自己,怎么你忘了?在太华山时,我跟阿玦可都叫了你大半年的‘师父’的。”

    “太华的事,不用再提;你我的过去,也不用再提。”

    “好啊,”越千泷率先迈着大步,“咱们就不问从前,只期往后。”

    不问从前,只期往后?这‘期’,就是指,可以期待吗?

    夜空中最亮的星星,这并不难找,虽然不难找,但走起来,却远得很。

    一时间,越千泷也怀疑的问:“太奇怪了,难不成那经天学宫规模这么宏大?我们都走了这么久,但跟那颗星的距离好像没变啊。该不会,我们是又掉到另一个结界里了吧?”

    另一个结界?齐衍又陷入长考的应道:“或许,是我们错了,我们不该怀疑师父,师父既然说经天学宫的规模不过三里,那它便不过三里。”

    “好啊,它真不是经天学宫我们可麻烦了,乌金鸟不能用、见过经天学宫世尊走散了、那唯一的经家后人也不在,你说说,单靠我们两个可怎么办?”

    “我们不是只有两个。”齐衍耸了耸肩道。

    再看看昏睡中的苏玦,越千泷才记起,齐衍已经背着他走了好一会。

    “我来吧,”越千泷伸出手去扶在苏玦肩头,“对这地方我们还一点头绪没有,大家都要节省些体力。”

    齐衍也不多言,只顺势将人扶到了越千泷背上。

    这样广袤的荒野,让人觉得无法适从,同样,也会感到莫名轻松,仿佛明明置身凡尘,又淡看着化外之景。在不经意中,越千泷的步子也变慢了。

    “怎么?越姑娘你累了?”

    “不,”被齐衍问及的女子赶紧摇头,“不是,我就是觉得这里的星夜,很好看。”

    “嗯。”

    “难道啊,你也这么觉得?”

    齐衍抬头张望道:“这夜空比起太华山来更澄澈,更干净。”

    “怎么,齐大侠也有兴致赏景了?”

    “师父跟我说过星像,而且师父他,也很喜欢星夜。”

    越千泷会意的点点头,“是啊,凰灭喜欢的东西,你当然会喜欢了。”

    她跟在齐衍身后,正要加快步子时,越千泷却感到了脖间腾起的温热。

    “阿玦?”女子试探道:“你,是不是醒了?”

    那人的发丝正略过越千泷后颈,越千泷欣喜着又说:“阿玦,你……”

    “别说话。”

    “什么?”

    “别……说话。”苏玦像是妥协般放软了语气,此时就算看不到这人,越千泷也能想象他的虚弱。

    于是,女子只应声般点着头。

    “齐衍的血,我喝了。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我也清楚,他的血,或许能治愈我的伤处,”苏玦声如蚊蚋,走在前面的齐衍并未发现什么异样,他贴近越千泷耳边,继续道:“越千泷,你不要再被沧溟摆布下去了,他放凰灭跟齐衍出来,又让我,跟灵犀紧接着去太华,他在想什么,你清楚。”

    越千泷刻意跟齐衍拉开了些距离,她唇间没有动作,但那字句都清晰不过的传到了苏玦耳中,她问:“那又如何?”

    “那又如何?如此,你跟凰灭……”

    “就不可能站在一起了,对不对?”

    “冥顽不灵。”

    “到底是我冥顽不灵还是你?苏玦,你不是执意要跟晔刹一起重启河洛之阵吗?你为的可是你哥的北域,怎么,现在反倒要来提醒我跟世尊?我不明白,你这么左右不定,你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苏玦沉默了,不知是不是因为伤处太痛,他松下劲来,一时伏在了越千泷肩头。

    “原本,我应该毁掉洛书的,在广川它现世那刻就该做了,可我,却没有。”

    “沧溟手里有那么多筹码,你当然不能毁洛书。”

    “是啊,我不能,凰灭、齐衍、非颜还有你,你们当时都被困在不日城,所以,我退缩了。”

    “可现在,沧溟已经将他们都放了,洛书且在你们手中,为何不动手?”

    “是啊,是放了,连这么重要的三个筹码,沧溟也能轻易放手,除却要借我们之力寻找河图,还有一个最为重要的原因,只要没有这点,沧溟所有的谋算,也都不能实现了。”

    “是什么?”

    “因为在这辗转中沧溟终于看明白了,这些筹码就算都加起来,也抵不上你一个,”越千泷感觉身后之人抬起了头,“只要我不放弃你,沧溟,他就永远有机会。阿玦,这才是他真正要挟着我的筹码啊。”

    “你……”

    不等苏玦说完,越千泷就快步而去的赶到了齐衍身边。

第二章 两方准备

    焱雪茶肆,竟然已经人去楼空了。

    发生了什么?苏烨楼站在楼阁前,他细细查看了周遭,在院前,他还能模糊看见车轮的辙痕,姜焱等人应该离开没几日。

    是因为越千泷回来了吧,苏烨楼想着,可如果越千泷真到了蜃天城,那苏玦,也必随她而至。

    “小玦,”望着清冷的街曲,苏烨楼只叹道:“你如今在哪里?此时,你是不是,就在哥哥身边呢?”

    上次苏玦不告而别,也就是在焱雪茶肆,再往后,就没他的任何消息了。

    “苏先生?”

    苏烨楼一转身,是焉茴。

    “焉大人?”

    “先生还是不要折煞了我,我只是宁王府一个小小侍从,哪里称得上什么‘大人’?”

    “哦,”苏烨楼客套的笑了笑,“那焉公子为何在此?”

    “我来这里,原是为喝茶的,没想到这店家竟闭门了。”

    喝茶?之前,他从没听姜焱提及与宁王府的人有故,难道这人,他是跟着自己来的?

    “焉公子,你常来吗?”

    “不,只是对这间茶肆隐有耳闻,今日又不当值,所以才想来试试,苏先生呢?这回可是为故地重游?还是想跟掌柜叙旧的?”

    苏烨楼与焱雪茶肆的关联公孙翎早就知晓了,故而苏烨楼坦然道:“姜姑娘对我有救命恩德,我此来是想好好谢她。”

    “那苏公子是想来道谢呢?还是要借机问令弟的消息?”

    苏烨楼一听也警觉起来,“你这是何意?”

    “焱雪茶肆素来是令弟还有越千泷的落脚之处,越千泷在黄泉所生的孩子也是寄养在这里,我说的可对?”

    对苏琰的生地还有下落,竟连焉茴也这么清楚,那就遑论公孙翎了。

    “你这次,是奉命前来吧?焉公子是要探听晔刹的消息,还是要将我带回宁王府?”

    “苏先生,王爷早就允诺,绝不会限制先生的自由,回不回宁王府,先生自决即可。”

    自决即可?如此,苏烨楼也听出了其中真意,“王爷在找我?”

    “王爷只是好奇,自从回蜃天城以后,苏先生怎么也不再拜访王府了。广川泛滥后这城中并不安稳,王爷他,是担心先生的安危。”

    苏烨楼瞥了眼身边的楼阁,自己上次同姜焱谈过后那人就大有插手之意,如今却人去楼空,姜焱,她不像一个会食言之人。唯一的可能就是,她并非离开蜃天城,而是去办什么要事了,那这要事,会跟小玦还有千泷相关吗?

    【你们见面的时候,公孙翎必是巧舌如簧吧。】

    【他擅长的可不仅是言辞,心机、谋略,你们这几人里头恐怕没一个胜得了他的,这个公孙翎到底在想什么我不知道,但我还是要规劝你,别信他说的、别跟他走这么近,要不然到时候被他摆布了还不知道呢。】

    “苏先生,苏先生?”

    “哦,”回过神来的苏烨楼开口道:“多谢王爷的好意,只是在蜃天城我还有多处想游历,等过几日,必然拜访王爷。告辞。”

    行过一礼后苏烨楼便走了。

    “苏先生。”

    苏烨楼心下一落,果然,这人还是要阻拦吗?

    焉茴从后跟上,言道,“先生,难道就不问问令弟的消息?”

    “你们知道小玦在哪里?!”

    看他这无措的神色,焉茴也满意的笑了,“没错。”

    “那为何刚才不说?”

    “刚才?那苏先生你,为什么刚才又不问呢?”

    焉茴的眼神中满是狐疑,还有挑衅,一时让苏烨楼紧张不少,“焉公子这是什么意思?”

    “王爷对属下提过,在先生第一次去王府时,不是请王爷帮忙找寻令弟的下落吗?可为什么,如今见到我先生竟对苏玦不闻不问了,是先生你忽然对苏玦没了兴致,还是,已经对王爷失了信任呢?”

    “我并非……”

    “先生先别急着否认,我此来也不是为了质问先生。”

    “那你到底是为何?”

    “我想告诉先生,苏玦,他在沧浪原里。”

    “沧浪原!”虽然不在北域久呆,但这地方他绝不陌生,那是皇家处置十恶之人的罪地。

    且苏玦,他与越千泷已经去过一次了。

    “怎么,先生不信?”

    “小玦为什么会去沧浪原?”

    “这个,恐怕要问越姑娘,和你的这位救命恩人了,是她们为什么要带令弟去沧浪原。”

    越千泷跟姜焱与小玦一同去了?也就是说,越千泷真从不日城回来了。

    思忖少许后苏烨楼也冷了声音,“你们对姜焱行迹也这么清楚,难道,是在监视她么?”

    “并非监视,只是保护,这焱雪茶肆近日的状况,在下可都清楚得很,”陆离、苏琰,这本是两个无关紧要的人,放他们离开蜃天城对公孙翎不会有丝毫影响,只要姜焱还在就行了,那女人身上,可是有个更大的谜团啊,想着焉茴又道:“他们一行五人,前日黄昏都往沧浪原去了,王爷不知他们目的,所以只让人在暗中探查。”

    “一行五人?还有两人是谁?”

    “两人中,有一人是太华山的叛徒齐衍,另一人大家从未见过。”

    从未见过,而又是跟齐衍在一起?难道,是传言中的凰灭?

    “多谢相告,但我身有要事,恕先告辞。”

    “苏先生,我劝你,万不要去那沧浪原,”见这人疾步焉茴才提醒道:“那里是至恶之地,虽然你现在有虞则太子的肉身,可你并没有得到他的修为,说到底,你是一个寻常不过的人,要是真进了沧浪原,苏先生的下场如何就不用我戳破了吧。”

    “焉公子担心的,我都清楚。”

    “况且还有越千泷跟姜焱跟在苏玦身边呢,就算齐衍有异心,她们也绝不会容苏玦被伤半分,反倒是苏先生你,若是贸然去寻人的话,再成为令弟的累赘拖累令弟,可就不妙了。”

    苏烨楼转身过来,挑明道:“王爷派你来,到底是要跟苏某说什么?”

    “王爷什么也没说,他让属下来,只是要护先生安全。方才我已经对先生规劝再三,可先生如果还要一意孤行,焉茴,就只好对先生无礼了。”

    这人,终究是要把自己强带回王府的,苏烨楼会意着。

    “好,我明白了,我这就跟你回去,好跟王爷,一起等着小玦的消息。”

    焉茴这满意的点点头,“苏先生,请。”

    太华村落,苑外竹林。

    “师父。”站在厉染身旁的是宁辰,经过几天休养,他的气色也比之前好上些许了。

    厉染为他把过脉,思忖后才说:“功力,已经恢复近六成了,明晨我再为你调息。”

    “师父,弟子不敢再耗费你的修为,师父您让弟子静养便可。”

    “没时间了。”

    没时间?宁辰不解道:“师父您这是何意?”

    “太华秘境即将崩溃,我会带领余下弟子,去焚香谷外加固封印。”

    前几日毫无来由的,厉染便告知众门人太华前景无望,若是有家室、牵挂者,一律自行离开,不必再作禀告。如此太华原有的三百门人,只剩下寥寥三十二者。

    “师父,请让弟子跟你一同前去。”

    “不可。”

    “师父,弟子请命!”宁辰跪拜下来,坚定道,“太华秘境事关天下苍生,在此危难的时候,弟子又怎么能坐视不管?更何况师父您还有师兄们的生死……”

    “还有比太华秘境更重要之事,为师要交于你。”

    “更,重要之事?”

    “洛书。”

    宁辰仰头望去,难道他说的,是洛书的下落?

    “师父,”会意的宁辰马上拒绝道:“弟子担不起,弟子没这资格!”

    “资格?恐怕,你是门中最有资格之人了,只有身入地狱,才知那地狱之极恶。宁辰,你便是如此之人啊。”

    “可师父,弟子……”

    “至多再需三日,为师就可帮你恢复功力。如今青阙杳无音讯,世尊大人和越姑娘又身陷蜃天城,一切妥当后,你速去王都驰援他们。”

    “师父,那太华呢?”

    厉染闭目,良久才叹息道:“世上,恐不会再有太华。”

    “师……师父?您,莫非……”

    “太华一门本是因守灭境而生,如此再为它而亡,也是得以善终。我与门中余下弟子,会竭力多留出些时间的,所以,你等切要珍惜。”

    “师父,”宁辰拉扯起这人的衣袖,忍不住哽咽的开口:“事情会有转机的,弟子跟世尊大人会赶回来,我们会……”

    “洛书的消息,到适当之时自然会有人告知你们,若我们还能等到那时,或许太华,就真尚有转机。”

    “还请师父明言,弟子到底该怎么做才能保住太华星火,才能救下师兄弟们?”

    “明言?”厉染抬起头,他眼中满是颓唐,而这钟挫败,是宁辰从未在他脸上见过的,“这是天数,你我是修道之人,本就当遵循天地生灭之法,置生死于无物。且这太华弟子,跟苍生比起来根本轻如鸿毛,故而这‘明言’二字,对我无从谈及。到此,守住太华秘境,便是我唯一可为、可说之事了。”

    宁辰闻言,也恭恭敬敬的对这人拜了三拜,他拱手承诺道:“师父,您放心,弟子还有世尊大人,我们不会让太华就此绝迹的。”

    “好,我信你。我也,信世尊大人。”

    天边泛起了丝缕青色,再过不久就是破晓了。蜃天城,也不知在那其中是什么情形。

第三章 再入王府

    “师父!”或许是因为那通感灵术,在这旷野之上,他们竟真见到了凰灭,齐衍赶紧迎上,急问道:“师父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凰灭摇了摇头。

    “真的?”似乎在确定这人是真非幻,齐衍细细将他打量着,最后才握紧凰灭的双手,“师父你是怎么到这里的?你也在找阿衍?”

    “嗯,我感觉到了你的气息,故而寻找至此。”

    “看来世尊就是世尊,通感术就是比我的缚灵索好用啊,我埋在他们几人体内的东西可是一点用处都没有,这才多久呢世尊就寻着味过来了。”越千泷走上来,语气中略带着些酸涩。

    “我跟阿衍所牵扯的是神识,缚灵索牵扯的是大家灵力,凡进入此地者灵力受阻,越姑娘的灵术暂且失效是自然。”

    “好啊,既然世尊大人现身,那我就安心一些了。在这过程中,你可见到了阿真跟焱娘吗?”

    “我醒时孤身一人,一路并未发现姜姑娘和牧言真踪迹。”

    “那这两个人,到底去哪儿了,”越千泷忍不住担忧起来,“要是在一起还好,可如果阿真落单了,那可……”

    “这里是经天学宫,不管结界如何设立,它都是不会伤害经家人的。”

    “就算不会丢了性命,我们也该尽快找到他们。”

    “嗯,”凰灭应过一声,之后就遥望起了这片星宇,“对牧言真的去处,我尚且没有头绪,不过那经天学宫的星阁,或许可以找到。”

    “星阁?什么星阁?”

    “是经家的占星之处,千百年间只有经家人可以进入。纵然早年我与其先祖结识,也无缘踏进一步。”

    “所以,我们这次来,其实,是要找在经天学宫里的星阁了?”

    “没错,虽然当年未得一入,但远站在那星阁之外时,我倒知晓一事。”

    “世尊发现了什么?”

    “只要在经天学宫里,那么星转轮,就可与星阁感应。”

    “它能感应到星阁,就是说它能带我们找到星阁了?!”

    见凰灭点头,越千泷赶紧从曜宫中唤出星转轮来,果然,这东西的光泽,比之前在太华山时耀眼了不少。

    越千泷闭目少许,感觉不到异样后还是递过去,说:“我也没接触过这东西,世尊,还是交给你吧,你必然能感应到它所传出的信息对不对?”

    凰灭也不推辞,他接过星转轮后,那物就在他掌间消失了。

    片刻之后,凰灭才开口:“跟我来。”

    看来这人是胸有成竹了,越千泷欣喜着,再迈步而去,三人也同行在星宇之下。

    北域,宁王府。

    苏烨楼到后直接被领到了后苑,如今是夏末,这里自然是草木繁盛、花木烂漫。

    公孙翎正坐在苑中水榭上品茗,不过让苏烨楼惊讶的是,孟青阙也在他身边。

    “这是,”苏烨楼走近,未管公孙翎,他反先对孟青阙问道:“孟少侠,你为何在此处?”

    这人是太华弟子,而且跟小玦还有千泷颇有渊源,据说,他还倾心晔刹的司命素灵犀,那为什么会出现在宁王府里?

    “孟少侠?”

    孟青阙并不回应,只专注非常的凝视着一处。

    “孟少侠?你可认得我?”不久前他们还在太华村落见过,当时孟青阙对公孙翎跟萧祈煜都敌对得很,绝不是这副沉默乖顺的模样,由此,苏烨楼才走近了,“孟少侠,你是怎么了?你可听得到我说话?”

    “他听得到,却不会回应你。”

    “王爷这是何意?”

    “何意?”公孙翎玩味的给这人斟了杯茶水,“苏公子既然亲眼见到了,还问我这是何意?”

    “你……”苏烨楼明白过来,“王爷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苏公子跟孟青阙并无关联,又何至对他如此在意?”

    “在太华山时,王爷就对他动手了?”

    “太华山有厉染看着,我怎有机会对他动手?况且,我跟孟少侠,原是井水不犯河水的。”

    “孟青阙他怎么开罪了王爷?”

    “开罪?”公孙翎敲了敲桌面,以示这人坐下,“他嗾使吟桓反叛于我,还让吟桓同害死他哥哥的那个女人一起回蜃天城来!他这不是开罪,他跟那个女人,是要夺走我唯一的家人。”

    “家人?王爷跟洛家少爷,是家人?”

    “呵,”看苏烨楼惊诧的模样,公孙翎也解释着,“你同苏玦,不是也无血缘吗?这世间不是只有苏公子一人有那际遇的。我公孙家人丁凋敝,到我这代时同辈间竟再无一人,你父亲、吟桓,还有他的兄长,他们对我来说,便是家人。”

    “所以呢?王爷这是对孟青阙用了什么法术?”

    “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织幻师的傀儡术而已,说来倒跟晔刹的魇池之法有几分相似。”

    晔刹?魇池之法?!苏烨楼不禁凝视起他身边之人来,“你……把青阙变成了自己的仆从!”“孟少侠虽比不过他的师兄师姐,但以他之年纪已算是太华的佼佼者,苏公子将他说成仆从,实在是看低了他。”

    “说仆从不合适,难道还要说奴隶吗?”

    见苏烨楼这态度,公孙翎也冷下脸来,“苏公子,你近日来所做的,其实跟孟青阙无异吧?”

    “我,近日?王爷是什么意思?”

    “公子去找姜焱,所为的,不就是为让姜焱帮着公子来防备在下吗?”

    “我找姜姑娘是为小玦的消息!”

    “苏烨楼,不要再强辩了,你对我并不信任,反之,我对你也一样。否则你以为,到蜃天城后我为什么要任你一人离开呢?”

    难道?这人当日让自己离开,是为暗中探查自己的动向,好摸清自己心中所想?

    “你不愧是北煌的孩子,你,就跟北煌一样,不管嘴上说得多么大义堂皇,但在心里,却总是偏向私情的。苏公子,相比于我跟陛下来,你早就选择了苏玦,”公孙翎神色并无变化,唯独斟茶的五指颤动了,“枉我曾认你父为长兄,亦引他为知己,可谁知,他身为国主,竟对北域的前景不屑一顾。百姓、社稷,还有萧家的荣光,到头来,在他眼里,都只配得上一句自生自灭。萧北煌,真是让我失望。”

    “不屑一顾?你在说什么?”苏烨楼难得怒道:“父亲他是明君,他绝不会对臣民还有社稷不屑一顾的!”

    “他留下诏书,坚持让你继承皇位;他明知预言为何却狠心灭经家满门,却在临死执意把北域交到你手中,这不是不屑一顾,又是什么?”

    “这些……”

    “我苦劝他多次,但他只应道,‘北域犹如花木万物,有起就有落,有生,就有死。北域在既这凡世之间,便该同世间万物一样消长’。”

    萧北煌将皇位传于自己,竟然是这样的想法?

    “父亲,他是遵循天道。”

    “天道?难道天道就没有对错?”

    公孙翎之前对自己明言过,若要在北域和天下之间选,他定是会放弃北域,定是要阻止灭境现世的,而如今听到这些,苏烨楼方问:“王爷从前都在欺骗我?欺骗陛下?你费心把小玦、千泷还有齐衍聚集在宁王府,你急于找到洛书跟河图,你做这些为的,并不是对抗晔刹并不是维护苍生。宁王爷,你想做的,跟沧溟、跟小玦,是不是一样?”

    “我所做的,岂会跟苏玦还有沧溟同样?”

    “那王爷究竟为了什么?你明知我去找姜焱而不阻拦,是否因为你早知姜焱身份有异?”

    “一个活了千万年而从来容颜不败的人,你觉得我会对此一无所知么?”

    “你……”

    “放心,姜焱于我尚且无关紧要,她来历成迷,是不是有用,还要等答案揭晓之日。至于那逃出去的陆离跟苏琰,看来你的情面上,就让他们先安生几日吧。”

    杯中的茶水冷了,苏烨楼抬眼,所见的是从公孙翎眸中透出的丝丝寒意,“那我呢?王爷让我来此,那我对王爷又有什么用处?”

    “用处,自然,是全了当年的承诺。”

    “当年?”

    “父债子偿,萧北煌的未竞之事,也该由你这一独子来承担。”

    “你要我如何承担?”

    “很简单,”公孙翎露出了笑意,他幽幽的望向远处,像是在怀念往昔的说:“你父亲让我失望过一次,可他已经没机会弥补了。萧烨楼,不管你心中如何作想,但我知道,如今的你,绝不会让我再失望。”

    “你觉得我会任你摆布吗?还是,”苏烨楼扫了眼在这人身旁的孟青阙,“你也要把我变成一个人事不知的偶人傀儡?”

    “我自然不能摆布你,但,你能摆布苏玦啊。而苏玦,又能摆布越千泷不是么?镜神、世尊、人皇后裔,仔细想来这些所谓‘仙神’也不过尔尔。”

    “痴心妄想!”

    “痴心?妄想?萧烨楼,我们就来看看吧,”公孙翎将茶盏放下了,他走到阑干边,继续道:“你弟弟已经跟越千泷等人去了经天学宫,还有那被你求来帮忙的姜焱,只需几日你能就明白,我公孙翎究竟是不是痴心,又是不是,妄想。”

    姜焱的猜测是对的,但对这人,苏烨楼始终猜不透,他目的究竟是什么。

第四章 经家星阁

    凰灭说得没错,没走多久,他们就见星宇下出现一幢入云的高楼来。

    越千泷驻足,“这就是经家的星阁吗?”

    “没错。”

    上次见到它,还是百年以前,凰灭回忆着,但它的模样仍然丝毫未变。当初为防洛书、河图的下落被探出,他苦心将星转轮留在太华看护,不让经家中人有与之接触的机会,可他不得不用的这一日,终究还是来了。

    “世尊,怎么办?现在还没阿真他们的消息?我们这就直接进去吗?”

    “对,他二人的消息,先查探过一番再议。”

    几人踏步进入,本以为会遇到一番阻碍的,但没想到,只是轻轻一推,这阁门就自行打开了。

    一股清冷之气袭来,让大家瞬间提起了戒备。

    “这……这是?”越千泷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她走在其中,仰头所见的全是浩瀚星河,但跟往常不同的是,这片星河近在眼前,她只是一抬手,就仿佛能碰触到那许许星辰似的,“看起来,它们真像极了刚才那片星空。”

    “或许当下我们置身的,正是凡间的星穹。”凰灭道。

    “那我们,岂不就是身在青云之上了?我们在夜空里吗?”

    “不,”凰灭朝四周望去,回忆着说:“经家先人曾跟我提起,虽然这星阁看起来高耸入云,但终是不可能抚云穿月的。他们所建星阁的奇妙之处,便是能将满天的星辰投影在星阁中,让置身在阁中之人,仿佛遨游星海。”

    “投影在其中?那究竟该怎么投影?”

    “尚且不知,这星阁看似简单,但每一处砖瓦石木都藏着术法机关,其中奥秘,只有当年建造它的经家先祖才清楚,后来千百年过去也已成迷了。”

    “也已成迷,”越千泷猜测着,“那就是,连之后的经家中人也不知道?”

    “或许吧。”

    女子点点头,又忍不住欣赏起这满目的美景来。

    真希望苏玦也能看看啊,她扫了眼趴在自己肩头之人,苏玦又陷入昏睡了。真可惜,这场景,是像极了女娲神境的,要是苏玦可以看到,还说不定会想起些许当年之事呢。

    “这里,的确是世间最好的观星之处,”想来凡尘中又有哪里的星图会比眼前更清晰、更为鲜活呢?越千泷捕着这些星辰的影像,又叹说:“可惜,阿真不知在哪里,没他就算我们到这里也是没用啊。”

    “千泷!”远远的众人就听到一个声音,“千泷,是你吗?!”

    “这……”

    齐衍率先迈出步子,有一人朝这边跑来了,他的轮廓也越来越清晰。

    “是阿真?看到了吗?那真的是阿真!”

    “嗯。”

    峰回路转、柳暗花明,说的大概就是如此吧。

    “千泷,见到你……真是太好了,”这人上气不接下气的,躬下身子直喘道:“千泷,世尊,齐大侠,你们……你们是怎么到这里的啊?”

    “世尊带我们来的,世尊用星转轮探到了星阁的位置,那你呢?你又是怎么来的?”

    “不知道,”牧言真顺过气来,回说:“我睁开眼睛,就到了这里了,这……星阁?这个地方叫星阁?”

    “没错,此地是你经家历来的观星之处。”

    “历来的观星之处?难怪了,我从没见过这样的星图。”

    “那焱娘呢?她有没有跟你在一起?!”

    一问及姜焱,牧言真也为难的摇了摇头,“我醒来的时候只有自己一个,姜姑娘在哪里,我实在不清楚。”

    “现在就差焱娘一个,她又从没来过沧浪原,她到底会在什么地方?”

    “越姑娘,你不用担心,我想凭姜姑娘的能为,应该不会有碍。况且经家的术法结阵都重在防御,是不会轻易伤人的。”

    “我知道,但……”

    “不如让牧言真用星象看看姜焱的去向?我们已经到了星阁,手里又有星转轮,难道对一个人的行踪还探不清楚?”

    “齐大侠说得对,我可以试试,”齐衍这么一提议,牧言真也附和道:“那千泷你知不知道姜焱姑娘的出生年月?”

    “出生,年月?我……我不知道啊。”

    “那籍贯还有故地呢?”

    越千泷摇摇头。

    “姜姑娘家中还有什么亲人吗?”

    “她一直认陆离为弟弟,可实则,他们没什么血缘关系。”

    牧言真听了也为难道:“对姜姑娘咱们什么也不了解,就算有星转轮在手,也是没用的。”

    “焱娘曾经说过,她跟陆离都已经在世间活过千万年,幽冥的生死簿上也没他们的名字,这蜃天城就是她跟陆离醒来所呆的地方,而之前的事,他们都已经不记得了,连‘姜焱’、‘陆离’这两个名字也不是本名。”

    “这就没办法了。”

    “既然无能为力,我们就该先找河图。”

    “阿衍说得是,这旷野中并无肃杀之气,待得到河图的消息,我们再想办法找寻姜姑娘吧。”

    事到如今,只能分个轻重缓急了。

    “牧言公子,”凰灭唤出那星转之轮来,“此物交予你,望慎用。”

    牧言真接来,这神物在他掌中绽放着耀眼的星芒。

    “可我……我不知这星转轮,还有经家的星阁,我不知道它们该怎么用啊。”

    “牧言公子不用心急,既然你能被引导到此,就必然能通晓其中玄机。”

    玄机?牧言真当下心乱如麻,他只觉得胸间憋闷,好像被压了好些大石似的。

    忽然,在他掌中的星转轮有了动静,它自行转动起来,竟一下脱离原处的融入了那星海中。

    “世尊?这是?”

    “传闻星转轮是太一轮在凡间的倒影,太一轮是太一神上的所创的圣物,它未被炼化前就是天上的星辰。”

    “所以星转轮,说到底,就是炼化太一轮时所用到那颗星辰在凡世间的倒影了?”

    “嗯。”

    “既然是倒影,那它跟这经家星阁也真般配,”如今在自己眼前的不也是天下繁星在世间的影子吗?越千泷明白道:“世尊,比起太华山来,这里才该是星转轮的归处吧。”

    “对,它是星阁星图中所缺的一角,我将其封禁在太华,便是不想让经家的星图成全。”

    “世尊你是怕河图跟洛书的下落被经家人传出,这些我明白。”

    “河图,还有洛书,本是帝俊陛下跟太一神上所制,是用以封住河洛大阵阵眼的,而那阵眼,也就是妄海,”凰灭望着身边女子,洪荒时的记忆,那人应该也找回大半了,“后来河洛阵眼被毁,河图跟洛书都不知所踪,直到伏羲成为人皇,世人才知洛书被他所获,再过千百年,连洛书也消失在世间了。”

    “而河图,就从没在世间出现过吗?”这是牧言真问的,他凝视着眼前星海,目光停滞在由星转轮所补的空隙处。

    “世间出现过很多传言,我也一一验证过,但那些都是谣传,河图,的确不曾出现于人间。”

    “这河图跟洛书同是妖族两位先圣的神物,难道二者间就丝毫没有感应吗?既然千泷你能在焚音谷凭借体内的逐日弓还有涅穹箭找出星转轮,那为什么,我们就不能用洛书来查探出河图下落呢?”

    “阿真,我确是因为逐日弓跟涅穹箭才找到星转轮的,但他们跟星转轮的感应实在太微弱,加上那焚音谷方圆不过十里我才找到的,如果我们用同样的关联来找寻河图的话,岂不是在天下大海捞针吗?”解释完一通后越千泷突然察觉道:“你为什么这么问?阿真,你是不是看出了些什么?”

    “我……我只是好奇,随口一问。”

    他哪里是随口?牧言真前额积满了冷汗,神色也紧张不少。

    “阿真,你……”

    “越姑娘,还是静候吧,”直到凰灭开口,才按下了越千泷后面的话,“牧言公子,还是请你好好在这图中观测,以尽快探出河图的消息。”

    “嗯,世尊,你们放心吧!”

    听这人应过,凰灭等人也退到了一边,只静静候着牧言真。

    在星转轮补上后,周遭这片星海,好像生出了些变化,越千泷说不上来,是位置还是光泽呢?感觉一切,都不再是初见的时候了。

    越千泷等人在旁候着,期间谁都不出一言。

    “阿真?!”

    毫无征兆的,牧言真晕厥了过去。

    看凰灭为他把脉,越千泷赶紧问:“他是怎么了?”

    “不用担心,牧言公子,只是虚耗太过,休息少许便可恢复。”

    “阿真没有受伤吗?脏腑也没事?”

    凰灭笑着摇摇头,“这观星之术本就极费精气,在凡间施术亦是如此,何况在这星阁呢?”

    “阿真没事就好。”

    这时齐衍突问道:“方才在言辞间,牧言真似乎有所隐瞒,越千泷你就没发现?”

    “我……”

    “他是为护萧北煌的江山才跟我行同行的,虽然同行,但我们并不是同路人,如果他已探查河图的消息而决意隐瞒呢?”

    这也是越千泷所忧心的,想到在太华山跟这人的誓约,女子便说:“阿真,他早言明会把河图的下落告知晔刹,晔刹临世后会保住萧北煌的江山,让北域万年不灭,这也是沧溟对他承诺的。这,也算是他们的一场交易吧。”

    “若到最后,牧言真不打算告知我们河图讯息,我们怎么办?”

    怎么办?这还不简单么?

    越千泷看着那昏厥之人,一时笑道:“只要河图下落在他脑子里,就算他死咬着不说我也能知道啊,星转轮的去向不也是这么强取来的吗?既然我被叫一声‘镜神’,也总该有些不同于凡人的法子吧。”

    这人,是要直接进入牧言真意识里找了?齐衍只在心中震撼道,这‘镜神’,当真不负虚名,连入人神识、探人秘辛这种事也被她说得如此简单,看来洪荒时关于‘镜神’的种种传闻,或都为真。

第五章 河图下落

    “既然你能进入他的意识,那为什么还要浪费时间?”齐衍急说:“现在牧言真不醒人事正是动手的好机会,你大可马上探清楚!”

    “可,我……”

    “河图的下落晔刹跟北域都紧盯着,况且你强带着苏玦在身边,也不知那晔刹的司命有没有跟来,我们必然占得先机。”

    “越姑娘,虽然不够磊落,但阿衍思虑得不错。”

    “好,”越千泷终于应道:“我来试试,但这法子也不一定行得通,之前赵轻衣隐瞒之事被厉染当面揭穿,她心绪大动下我才那么容易探到星转轮的下落,可如果阿真是个心志坚定的人,结果就不好说了,如果非要强取的话,恐怕阿真承受不了。”

    “越姑娘且适度而为,此番当然不能伤了牧言公子。”

    “好,请你们暂退一边。”越千泷点头,这才凝神抚上了牧言真的前额。

    一盏茶的时间过去了,齐衍望着不远年的两人,问道:“师父,你就从没见过河图吗?”

    “从未。”

    “那洛书,师父也没见过?”

    “隐有听闻,但我没想到,洛书竟在广川之中。”

    “若真集全了河图、洛书,那该怎么用它们重启河洛之阵呢?”齐衍忍不住问。

    “河洛之阵法尤在,只是它藏于那混沌之门后,又缺少阵眼罢了,只要打开混沌之门,将河、洛两件神物再放入阵眼之中河洛阵法自然会再启动。”

    河洛阵眼,就在从前的妄海,据越千泷说,凰灭前世就是那妖族封神,他千万年间,都是守在妄海的。

    “如果这里真是不周的遗迹,那混沌之门,就该在附近吧。”

    “嗯,不周山,在洪荒时便是连接天地的通途。”

    “传说在不周山有应龙镇守,那如果这里是遗迹,守境的应龙又去哪里了?”望着这璀璨的星海,齐衍好奇,不知洪荒时的星空是何等模样。

    “不知去向。”通往妖族之地的混沌之门只有那应龙才能打开,没有这钥匙,就算有河洛之书都在手也是无能为力的。

    “不知去向?师父,难道它没有战死?”

    “不可能,应龙是不周山的守界之神,它跟不周山是同生同灭的。如今既然这沧浪原存在,它就不可能战死在洪荒。”

    “这么说,即便是得到了河图、洛书,晔刹也要费心去寻找应龙了?”

    “不必,现在应龙未现世是因不周山未真正醒来,等到这里不再是沧浪原时,它自会被混沌之门召唤而来,晔刹,只需静候罢了。”

    齐衍听着心下一落,如此他们就更多一层危机了。

    “师父在世间这么多年,就没有找到任何应龙的消息吗?”

    “没有,”凰灭惭愧的摇着头,“我此生并从未见过应龙,对于他的气息也不了解。洪荒已经过去千万年,如果他在这凡间,想必是沉睡在某处了。”

    齐衍听着,再开口时也话锋立转,“应龙就先搁下,但苏玦他被晔刹所钳制,这个人,我们不该留的。”

    “我知道。”

    “那为什么,师父在当晚还要让我救他?”

    “因为,还不到该抉择的时候。”

    “抉择?”看出凰灭神情中的冷肃,齐衍担忧道:“师父你说什么抉择?”

    “没什么。”

    “师父你是有什么在刻意瞒着阿衍?”

    “并非刻意,”凰灭笑了,这笑容惬意恬然,让齐衍也安心不少,他说:“本不是什么大事,你不用放在心上。只是往后若河图真重现世间,你这人皇后人,还需多担负的好。”

    “阿衍明白,我……不会让师父,也不会再让旁人失望的。”

    “对阿衍师父从来不会失望,我只是,”再对上齐衍的目光,凰灭眼中忽多了几分怜惜,“在害怕,这世人对阿衍不公。”

    “世人跟我有什么牵连?他们想什么、说什么都无关紧要,”齐衍一听反轻松道:“我所在意的只有师父,只要师父觉得满意,就是我之所求了。”

    若换成伏羲,他是绝不会说出这些的,虽然明知不妥,但鲜有的,凰灭竟没出言驳斥。

    不久之后,越千泷那边也有了动静,见她起身,齐衍跟凰灭二人连忙赶去。

    “越姑娘,怎么样了?”越千泷垂下眸子,显然不想作答,见她这模样齐衍又急问:“没有结果吗?”

    终于,越千泷很是含糊的‘嗯’了一声。

    “那到底是牧言真根本没查探出来,还是你进入不了他的意识?”

    “是……是阿真,他还没有河图的消息。”

    齐衍心中燃起的希望彻底熄灭了,他颓唐的半坐在地,抱怨道:“靠牧言真果然不行,他不懂经家的观星术,也从来没到过经天学宫,这么让他试下去又还要试到什么时候?”

    “齐衍,稍安。”

    “我还怎么稍安?后有沧溟紧盯着,而且我们又在公孙翎的地界,我们再多留一分都是无尽的变数!”

    “我……”越千泷叹了口气,最后只无奈说:“阿真是唯一的经家后人,我们如今也只能依靠他了,暂且,还是先等他醒来吧。”

    齐衍许是觉得不快,他迈出几步,顾自走到了星海的另一处。

    直到此时,一直沉默的凰灭才开口,“越姑娘,不知你可知晓,经家中人,大多是依靠血脉观星的,只要能读懂基本的星图,他们便不需要什么高深的观星之术。所以,即便沧溟是用晔刹之法来教牧言公子读看星盘,也能跟经家殊途同归。”

    “世尊,怎么忽然说起这些了?”

    “星转轮已经补全了这片不全的星图,如今,只要牧言真确为经家后人,就必然能探出河图的消息,”听到这里越千泷才心虚的垂下了眸子,凰灭挑明道:“越姑娘,你为何说谎?”

    “我……”

    “是那河图的下落跟什么有牵扯?”

    “不,不是。”

    “是牵扯到越姑娘熟悉之人吗?”凰灭丝毫不打算放过的逼问着。

    “我有难言之隐,世尊你可以不要再问了吗?”

    “此事干系重大,我怎能再任越姑娘擅自做主?”凰灭这么一记厉喝,倒将齐衍也引过来了。

    扫过二人的神色,齐衍不解道:“师父?发生了什么?”

    “越姑娘,请如实相告。”

    如实相告?思忖少许后,齐衍明白过来,“难道你隐瞒了河图的消息?越千泷,你为什么这么做?”

    “我当下的确有所隐瞒,可我有……”

    “河图在哪里?”齐衍耐不住的拽起了女子,“河图它到底在哪里?”

    “你们就不能让我冷静些时候吗?”

    “越姑娘的隐瞒,可是因为苏玦?”

    “不,不是!河图跟阿玦一点牵扯也没有,不关阿玦的事!”见越千泷态度坚决,倒让凰灭有些茫然了。

    既不是苏玦,那会是何人?忽而,凰灭眼中眸色微变。

    “姜焱,或是我,越姑娘所顾忌的,是在这二人中间吗?”

    越千泷本就不擅于伪装,她如今这神色就算是默认了。

    “到底是姜焱,还是我?”

    越千泷咬牙,但依旧纨绔的挣扎道:“别再……”

    “越千泷!”

    “是你,”仰头之际这人终于坦言,“是你世尊大人,是你。”

    “是,师父?”齐衍不明就里了望了望凰灭,“这是什么意思?什么‘是你’?”

    “河图。”

    “河图?!你说,河图,是……师父?”

    撞到齐衍质问的目光后,越千泷点了点头。

    “你在说什么疯话?河图是物,但师父是活生生的,师父……他怎么可能会是河图?”

    “河图、洛书,这些都是上古至灵之物,虽然是物,也的确不能化为人形,”听到这里齐衍才放下心来,而凰灭继续道:“無栾当年魂灵涣散,如果是以魂入物的话,这‘河图’便能生出一副有妖神之躯的皮囊,这也是为什么,洪荒时無栾虽遭受劫火焚烧,却仍可保得形貌不改。”

    “师……师父?你这是在说什么啊?”

    “所以,無栾,那并非我之前生,而只是,我的前一个皮囊。我得以在凡间这么多年,原来,是亏了这副以河图化成的躯体么?”

    “世尊,阿真还没醒来,等他醒来后我们再求证不迟。”

    “不必了,这星穹孑孑,是不会说谎的,且如此结果,不仅我早有猜测,而且也对我们正大有裨益。”

    “裨益?”

    凰灭一时轻松笑道:“河图即是我,那,就绝不会被晔刹或北域轻易掌控,对我们来说,这或是最好的结果。所以越姑娘、阿衍,你们不必为难,反要高兴才是。”

    河图为至灵之物,若化为人身自然是不生不灭、宛如昔日‘妖神’之躯的,也正因为如此,凰灭才能在那灭境中苦熬四十来年吧。可这河图,到底是多方必争的,依当前形状来看,若混沌之门真打开,那洛书,还有这河图的去处……越千泷不敢细想。

    “此事止于我们三人,往后就不要再议,”凰灭神情丝毫不变,仿佛这结果,是在他意料之中的,“阿衍,你可听清楚了?”

    “师父,这件事……”

    “我只问,你可听清楚了?”

    “我……”齐衍无奈,只能应了‘清楚’二字。

第六章 星阁之下

    经家,星阁,那处有异动,看来是沧浪原有消息了。

    在庭院之中的公孙翎坐起身来,从清晨到现在,这时辰早就是月过中天了,而他就像心有感应般,这一整天都等在这苑中,直望着穹宇。

    “主子?难道河图的下落?”

    “对,经家星阁起了变化,”公孙翎嘴角掩笑,如此甚好,也不枉他多年前就在经天学宫做的一番准备,“焉茴,我们这就去沧浪原。”

    “现在?可主子现在还未天亮。”

    “等到天亮就晚了,叫孟青阙埋伏在暗处。”

    “主子,那苏烨楼呢?”

    “苏烨楼,暂且还不到他该出现的时候。”

    “是,属下遵命。”

    “还有,”公孙翎目光投去,正无比认真的看着焉茴,“这次,我要亲自入沧浪原。”

    “亲自?主子您真要亲临?”

    “没错,所以焉茴,我且问你,你可有把握让我二人安全出入么?”

    “属下不敢夸口,可若主子信任,请将要事交付让焉茴一人独往。”

    “不敢夸口,也就是有较大把握,如此就够了,余下的交我便好。”

    “可是主子……”焉茴还想劝说,但看公孙翎一个手势,他还是止了后头的话。

    “你且去安排人看好苏烨楼,我在府门处等你。”

    这静夜深沉,而在沧浪原外,也多出一道纤细的身影,是素灵犀,她已经在这里等了两天。

    苏玦,也不知那人怎么样了,越千泷执意将苏玦带入这十恶之地,当真出乎素灵犀意料。还有姜焱,那人终于开始插手了,她那一直成迷的身份,应该不久就会大明吧。

    正在此时,素灵犀从黑夜中捕到一丝光亮来,是符鸟!

    “非颜?”女子伸出手去,待符鸟在她掌中停住时素灵犀才看清,是自己留给阮非颜的符鸟。

    什么?!不过须臾,素灵犀的神色就变了,它说,阮非颜,那丫头在今晚……已经去世了。

    “非颜……”女子眼角湿润,顿觉得心上被压了石磨一般,“小妹,这样,也好。从此你能去见疼爱你的小师兄,去见你的重师叔了,在黄泉里有人宠着,还不用受那血脉灼烧的苦楚。只是在黄泉里,不可能有娘亲,也不可能……再见到姐姐了。”

    【师父、千泷师妹、苏玦师弟还有你,你们都是好人。】

    【你们做那些事,其实自己也很不开心,我能看出来的,你们,跟大师兄一样,都很难过。师父,他只想把世尊大人找回来,他想世尊大人留在自己身边,所以师父在想什么,我都很清楚;至于千泷和苏玦,他们帮过夏罄书、帮过师父、帮过整个丰都城的人,还帮过我跟牧言真,我还记得大家在流光径的时候,他们没有坏心思,所以他们……做这些一定是无心的,他们,要不是有意背叛太华。】

    好人,素灵犀搜寻一番,除了十来年前救过苏玦外,她还真找不出自己做过什么好事,可就算是这件‘好事’,也是他晔刹的谋划。

    【我不怕死,真的,我一点也不害怕,那里有梓兮师兄和重谨师叔在等着我呢,就算死了,师兄他们也一定会照顾我、护着我的,我不会寂寞,更不会被人欺负。】

    【能见到梓兮师兄,我觉得很开心,我还有好多话……都没来得及跟师兄说呢,现在,我终于有机会了。】

    至于她的师兄梓兮,会死于齐衍手下也是被自己跟宁王府的人一起算计,不知若这两人真的见面了,梓兮,又会对她这同母的妹妹说些什么呢?

    【在不日城的时候,千泷,她跟我说过,苏玦的哥哥,在黄泉里,等了苏玦很久,只要不肯喝孟婆汤过奈何桥的话……就能,一直在黄泉村等下去,我会在那里等着师父的。】

    【师父不记得我没关系,我记得师父就好。跟师父一起做的每一件事、度过的每一个时辰,阿阮都会记得。】

    【我会等着师父的,而且梓兮师兄他,现在也一定在等着我呢,所以……我们可以一起在黄泉等下去。】

    想到阮非颜的话,素灵犀竟一时觉得可怜,倒不是对那丫头,而是对自己,她身为晔刹中人,没有轮回,黄泉、幽冥,她是到不了那地方的,就算她愿意在黄泉等上千年万年;就算她愿意受那剜肉之苦,她也没这机会啊。所以上天对她晔刹,真是不公平,从洪荒到现在,千万年都过去了,往昔被他们踩于脚下的人族竟然也已在世间称皇,但它对巫人对晔刹呢?那么多的巫灵、还有夸父、后羿……那么多一生征战的巫族大圣,他们努力了这么久,为什么连半分也没改变?难道巫族,就注定永远如此、永要遭人奴役?羲和跟常曦的诅咒,不日城里那些从没见过天日、从未踏足凡间的族人们,他们就活该遭此劫难吗?

    不公平,实在太不公平了!妖族都已经消失在世间,为什么晔刹还要受他们诅咒和奴役?!不日城中苦寒幽闭,实则比沧浪原这等恶地好不了多少。在城中的孩子们,此生连眼睛都还没有完全睁开呢,就已经离世,就已经魂飞魄散,他们甚至连一个轮回的机会也没有。

    女子擦过眼角的薄泪,莫名的,她像是回到了刚出不日城的那一日,当看到世间的繁华盛景、万物生灵时,她曾立誓,一定要让族人们,也看看这山水川泽。可不知在什么时候,她那如铁似石的心思,竟一点点动摇了。

    是因为苏玦吗?望着前方茫茫的荒野,素灵犀心下迷惑,是因对苏玦的私情蒙蔽了她的初心,还是因为随后发生的种种改变了她的初心呢?

    “非颜,”女子一收五指,那符鸟就被捏碎在她掌中了,“你放心,你要对齐衍说的话,我一定会带到,我一定,会让他去黄泉找你的。请你在黄泉村好好等着,也请你,在望乡台上好好看着吧。”

    素灵犀的神色又恢复如常,她继续守在原外,只等着将至的一刻。

    这星阁?眼前的星海似在晃动,它们就如流水般,转瞬就变得波澜莫测。

    “怎么回事?这星阁,本来就是如此吗?”越千泷站立不稳,她身旁的齐衍跟凰灭也是一样。

    “看来这里要崩塌了。”

    “崩塌?不行,”越千泷马上勉力挪到了苏玦身边,“齐衍,麻烦你带去上阿真,我们现在就走!”

    “嗯。”

    哪知齐衍刚迈步,他脚下的星海就开裂四碎。

    “阿衍!”凰灭本想拽住那人的,可刚有动作他就跟齐衍一同堕入那裂痕之中了。

    “世尊?齐衍?!”越千泷下意识的将苏玦紧拢在肩头,然而再容不得她思考,下一刹她脚下裂谷突现,回神时越千泷已跌了入那暗谷之中。

    “世尊,齐衍,你们在吗?”很奇怪,坠落下来后越千泷感觉不到一丝疼痛,而苏玦也纹丝不动的紧贴在她背上。女子起身,掌中举火后她又喊道:“齐衍,世尊——”

    周遭的回声又大又长,看来这里是个不小的空间。

    “越姑娘,我们在此。”

    很快,循着声音,越千泷就找到了那两人,他们在离自己不远的一处,等越千泷赶到后方确认他们都没受伤。

    “还有阿真呢?”

    “我感觉不到牧言公子的气息,”凰灭答道:“他应该还在星阁里,或许因为他是经家人,才能在那星海里容身,而不至于跌落至此。我想,他若一直呆在星阁中不会有大碍。”

    “当下最要紧的,还是想想怎么从这里出去吧。”

    越千泷一听也将火焰对向了头顶处,他们明明是从上面掉下来的,况且刚才还一番地动山摇,怎么现在上面连一点动静也没有了?如今这岩壁间都严丝合缝,哪里有什么裂痕?

    “这是哪里?”越千泷问道:“世尊,你可知经家星阁底下还藏着这么一个地方吗?”

    “从未听闻。”

    周遭暗得很,尽管有举火术,大家也没法看清此处全貌。

    “这里太大了,感觉不是个山洞,而像罕有的山涧,”不过如果是山涧,他们为什么连丝毫山风都感觉不到呢?齐衍继续说:“这小小的星阁下,怎么会有这么大的空间?从这里遥望过去,简直是看不到尽头。”

    “这里的气息不同于经家星阁,也不同于沧浪原,反而,是一种我熟悉的味道。”

    “师父你所熟悉的味道?那是……”

    “是灭境?”越千泷一听紧张起来,“可这里离太华山近千里,怎么会跟灭境有关联呢?”

    “在灭境之中,永远重复着洪荒灭世那日的场景,所以那灭境的味道,也就是洪荒末年的味道。”

    “洪荒末年,那这里,也就是当时的洪荒之地了?”

    “嗯,或许。”

    最初进来的时候他们就猜测这里为洪荒故地,看来如今所见是坐实了。

    越千泷又借着火光仔细查看着周围,这岩壁,跟凡世里的并没什么两样。

    “世尊,这个地方,会是昔日的不周山吗?”

    不周山,此问一出,几人心中皆生出股敬畏来。

第七章 再见姜焱

    是不是不周山,柏皇他们或许更清楚,想到这点的齐衍呼唤着那几人,但奇怪的是,竟没半点动静。

    “想来他们是都在虚境中沉睡过去了,”越千泷难掩失落,“要等柏皇他们帮忙是不可能了,还是靠自己吧。”

    上也不可能上去,只好再找出路,细细观察后几人都认同道。

    越千泷道:“感觉南边的空间更大,我们不如就往南边走?”

    对此,齐衍跟凰灭也点点头。

    这一路蜿蜒曲折,满是开裂崩坏的巨石。

    “世尊,”越千泷忽停在一处,指着块断岩问:“你看这石头,像不像被雕琢过的?”

    这岩壁虽然磨损严重,但依旧能看出其中隐约的纹路,凰灭轻抚上去,它的轮廓,看起来倒像是什么兽类的尾处。

    “这上面雕刻着的,是鳞片吧?”

    “嗯。”

    “有鳞片又有尾巴,这会是什么东西?”

    鳞片、尾巴……

    凰灭的神情也变得深邃起来,“在洪荒,百兽间有鳞又有尾的生灵太多,但能在世间立像供人膜拜的,就只有四者。一是玄武神龟,二是瑞兽麒麟,三者鲲鹏大鱼,而这第四者,就是龙。”

    “龙!”齐衍一听就欣喜道:“师父,会是应龙吗?!”

    “龙生四象,因为执掌风雨雷电也被成为四圣,在当时的地界各族均以五谷为食,所以即便他们再怎么憎恶妖族,也会纷纷为神龙修建神庙,而这不全的雕像是不是应龙,我尚且不能断定。”

    “如果真是应龙,那这里就是不周山无疑了。”

    “还是继续往下走吧,或许我们很快就会有答案。”

    初时齐衍感觉这里像处山涧,再往下不远他们还真见到了一个山涧,不过其两面崖壁高耸非常,大略看去就估摸有数百丈之余,在凡间这么久了,越千泷还从未见过这么大的山涧。且这地界原本昏暗,到此处后竟从涧中透着许许幽光来。其中光线明明微弱不堪,但一下也能将四处都照亮了。三人环视一周,如此才看清了这地底的全貌。这哪是什么山川?它分明,是一座以山为体的巍峨神庙。

    “这里我见过,”越千泷扫过眼前的每一处砖石,只痴痴的说:“在女娲神境,我醒来的地方几乎跟这里一模一样。凿山建庙,连这山涧也跟女娲神境中的相同。”

    对了,当时素灵犀发现自己的时候,也是在一处不知名的神殿。

    “女娲神境是女娲神上所造,而所有法境都是以实景为基的,我想,你被困在其中时,看到的必然都是洪荒末年的景象。”

    “没错,那里有炼狱血海,甚至,还能连接归墟之地,在幽冥界取回混沌之力时,我在梦境中还看到了往日的‘镜神’。她告诉我,因为杀业过重,女娲神上才会在消殒前抽走我的混沌之力,且将我囚禁在女娲神境中赎罪。虽然对洪荒的记忆我还有很多不全之处,但我清楚记得,当时女娲神上制住我的地方,就是在不周山。”

    越千泷记起了在梦境中所见的女子,那人穿着素红外袍,衣面上用金丝绣着玄鸟纹样,她一袭乌黑的青丝用银绢收紧缠于脑后。虽然那人容貌与自己别无二致,但气韵却大相径庭。那女子看来年纪稍长,双眼有若寒潭,一望过去,就像是被吸摄般的教人移不开目光,且那人肤白胜雪,配上嘴上抹的点点红脂更有一种摄人心魄的凌厉之美。她说,自己便是‘镜神’,说自己屠戮千万,手上沾的满是妖族中人的血。

    “世尊,洪荒末年的惨状,与我分不开干系吧。”

    “越姑娘,我从未经历妖巫之战。”

    “你虽没经历,但無栾经历过,他恨‘镜神’,且是恨之入骨。”

    無栾那么看重妖族,且又为妖族付出了所有,越千泷不知道,若曾经的那人还能出现在自己眼前的话,他会有什么念头,总不过是跟洪荒时一样吧。他不可能为一人背弃妖族,也不可能为一人破坏承诺,从这点看,無栾还真跟如今的凰灭大相径庭,越千泷想着。

    “女娲神上,她之所以留我性命,许是早料到了现在的窘境,神上她是想给我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

    “或许,女娲神上留你性命,是因为,她根本杀不了你。”

    “杀不了我?”

    凰灭的眸色微变,“越姑娘,混沌之力,并非是你所想的那么简单。”

    正是几人交谈时,竟依稀听见了些响动。

    “有人?!”齐衍惊讶道。

    大家戒备顿起,都屏住了呼吸,一点一点的往前面挪着。前方果真有人!

    那轮廓越来越清晰了,这身形纤细高挑,应是一个女子。

    会是谁?莫名的,越千泷心中紧张无比,她当下额前冒汗,连五指也拽得死死的。

    “千泷?”

    听到这一声,在场三人都愣住了。怎么可能呢?

    “千泷,世尊,真的是你们?”那黑影继续道,而眨眼间,她就走到了明处。

    真是姜焱?但她并未在星阁出现,又是怎么到这地底来的?几人见状,也生了些怀疑。

    “焱……焱娘?”虽看清了女子容貌,但越千泷僵在原地,一时还不敢过去。

    “你们怎么来的?”

    “姜姑娘?你……”

    “牧言真呢?怎么就少了他一个?难道,他跟你们也走散了?”

    越千泷压着其他两人往后退了退,“焱娘你呢?你,又怎么会在这里?”

    “我也不知道,我就是稀里糊涂的走到了这里啊,”看出几人的异样,姜焱才问:“怎么?发生什么事了?千泷你这是,不相信我吗?”

    “这期间发生了一些事,我就是想弄清楚。”

    女子也无奈笑道:“发生什么事了?我不过就离开这么一小会,不会牧言真就丢了命吧?”

    “没有。”

    “那河图呢?河图可有下落了?”

    越千泷还是摇摇头,应着‘没有’。就算这人真是姜焱,但河图的消息,还是先不说的好。

    “千泷,你究竟在防备我什么?莫不是,方才有人变作我的模样伤了你们吧?”

    越千泷垂下眸子,一时也不说话了。

    姜焱觉得好没意思,烦闷间又往腰间摸上了她的水烟杆,“好啊,既然你一句实话也没有,那咱们就在这儿等着吧。”

    几人大眼瞪小眼的,最后还是齐衍往前一步,说:“姜焱,你说你是稀里糊涂到了这里,在路上你可看见了什么建筑物什?”

    “哪里有什么建筑物什,我从那沙海掉下来后就在这深坑里了,我大喊大叫的找了你们许久,连嗓子都喊崩了。你们这几个也是,好不容易见着了还防我跟防贼似的。”

    “焱娘,你在这里遇到了什么异状吗?”

    “没啊,这里就跟寻常山林一样,不过就是,比凡世间见到的更壮观罢了,倒是,”姜焱一下犹豫起来,又说:“越往深处走就越觉得,能听到种什么声音。”

    “声音?”

    “嗯,像是……什么野兽的嘶吼。”

    野兽的嘶吼?这声音,越千泷等人倒从没察觉。

    “我跟着那声音一路走到这里,但这山路崎岖实在太难走了,我耐不住就找地儿打了个盹,不成想刚醒来就发现你们了。”

    这人说的,好像也可圈可点,如此,越千泷才放松了戒备的说:“我们是从上头掉下来的,我还以为这里是个不见底的悬崖呢。”

    “掉下来?那牧言小公子呢?难道他现在就是孤身一个人?你们没找到他?”

    “找到了,只是当时地面崩塌,我们又失散了。不过他既然没跟着我们一起掉下来,就应该暂且安全。”

    “那就好,”女子欣喜的敲了敲烟杆,靠近道:“反正他也是个拖油瓶子,倒是咱们终于碰上面了,正可以寻路出去!”

    “嗯。”

    “还有,”姜焱的目光瞥向了越千泷身上的人,“从那沙海到这里,苏小哥就一直没醒来?”

    “没有,”听她提到了沙海,越千泷也信道:“还好阿玦没有受伤,他如今只是昏睡着,于性命无碍。”

    “让一个女子背着个大爷儿们爬山路,世尊、齐大侠,亏得你们还能袖手旁观。”

    这呛人的语气和眼神,肯定是姜焱不会错了。

    要不是越千泷护得紧,自己哪得旁观的机会啊?齐衍一抿唇,又硬生将越千泷背上之人夺到了自己肩头。

    “知错能改,孺子可教孺子可教。”

    “焱娘,你说你听到的声音是从哪里来的?”

    “就是在深处,我也说不准,反正往里走就好。我猜往后路程还长着呢,你们要不要歇一歇?”

    越千泷等人对过一眼,之后才应道:“不必了,阿真还独自在上面,我们还是赶紧找出去的法子吧。”

    几人往深处去了,很快,他们的身影就被黑暗所吞没。

    再醒来的时候,牧言真觉得头痛欲裂,他以手撑地的得了些助力,等半坐起身子了,才发现胸前盖着一件以锦缎织成的玄金袍服。

    “这是……”他双目圆瞪,起身后就马上把衣服抱在了怀中,是萧祈煜的衣服,牧言真马上喊道:“陛下?陛下是你吗?”

    这里不是经家星阁,而像是蜃天城外极为普通的林间。

    “陛下?陛下——”

    萧祈煜,难道,他真跟来了?

第八章 别后重逢

    “吵什么吵?叫得这么大声,以为本皇是聋子么?”

    这不屑的声音、这桀骜的语气,牧言真一时不敢转过身去,这明明就是萧祈煜!

    “怎么?知道自己犯了错,觉得没脸再见本皇了?”后头脚步声越来越近了,牧言真拽着手中袍子,心下挣扎非常,他明明在躲着这人的,可,可如今……萧祈煜的逼问声又响起了,这次,是靠在他肩头传来的,“牧言真,你好大的胆子,如此一声不吭的就在大乾宫中消失无踪,你可知本皇寻你寻得多苦吗?你既然好生生的活着,为什么也不捎个口信回来?你如此的对本皇不屑一顾,难道就不怕本皇拿你的阿雪姐姐撒气么?”

    “请陛下恕罪!”本于本能,牧言真马上就跪倒在这人身前,他拜伏道:“阿真知道自己行事莽撞,可阿真有苦衷,我不能……我回城的时候暂且还不能对陛下透露行踪。”

    “不能对我透露行踪?”感觉到逼近的鼻息,牧言真的下颌也被这人以指尖挑了起来,“牧言真,我可是小看你了,我为你的消息奔波游走,甚至不惜去太华山求那厉染老道,换来的,就是这么一句‘不能透露’吗?”

    “请陛下恕罪!”

    “恕罪恕罪,我早说过,不想再从你嘴里听到这两个字。”

    萧祈煜拂袖,坐到了将灭的篝火旁。

    “陛下,”已经这么些日子不见了,虽然出于意料,但牧言真还是靠了过去,他乖顺的坐在萧祈煜身边,细看起来,萧祈煜沧桑不少,牧言真一时愧疚,心虚道:“陛下,对不起,是我不告而别,是我……擅自跟晔刹的人去了南疆。”

    “你是自愿跟晔刹中人走的?”正要添柴的萧祈煜停了动作,“你这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虞则就是死在他们手里你知不知道?!”

    萧祈煜是动怒了,牧言真听着也无可奈何,“我,我知道。”

    “知道你还肆意胡为!”萧祈煜一扭头,只用力将柴枝甩进了火堆里,“一次是这样、两次三次还是这样,牧言真,你脑子里到底装了些什么?你就是铁了心的要跟我作对吗?”

    “不……不是……”

    “那是什么?之前是牧言家,这次又换成了晔刹族,你说,你到底为什么跟他们去南疆?”

    “我是为了陛下。”

    终于,萧祈煜冷静了几分,“为了……我?”

    “对,我……是为了陛下,也是为了,陛下您的北域、您的江山。”

    “呵,”萧祈煜冷笑一场,毫不领情的嘲讽道:“牧言真你当自己是什么人?你以为你是经家的族长、你是当年的经枢吗?不过是流着经家的血而已,竟然还妄想左右本皇跟本皇的江山社稷。我真不知该说你是痴傻蠢笨呢,还是自不量力。”

    好久没听过这人的冷言冷语了,如今,牧言真也觉得很是亲切。

    “笑什么?”一见他这神情萧祈煜更急了,“我又不是在夸你!亏你还笑得出来,真是没脸没皮。”

    “我知道陛下是关心我,不想让我再搅和进朝政国事,阿真谢谢陛下。”

    “你!”见牧言真笑得一脸欢欣,萧祈煜也跟着一起笑出了声来,他伸出手去,圈住牧言真的肩膀后就将人拢了过来,“不管出于什么理由,以后,都不许再离开本皇身边了,知道吗?”

    “我……”

    “怎么?又要抗旨么?”

    “不,”河图的消息拿到了,而沧溟自然会来找自己的,如此,他应该也不用,再跟这人分开了吧,于是牧言真高兴应道:“好,臣下遵旨。”

    “对了,”这时牧言真才想起重要的物事来,问:“陛下你是怎么来的?”

    “我,怎么来的?什么意思?”

    “这是可是沧浪原,陛下您轻易进来,要是发生什么……”

    还不等牧言真说完萧祈煜就大笑起来,他拍着这人的额头,调侃说:“阿真你这是在作什么大梦啊?这明明是蜃天城荒郊,沧浪原那种十恶之地,本皇怎么可能进去?”

    “这是在,蜃天城外头?”

    “没错啊,今日本皇正在宫里看折子,没成想景灏突然来报说在城外一田地里找到了你,本皇还以为你受了什么伤呢,谁料只是睡死了。恰好这地方星夜璀璨,比宫里边不知好上多少,索性本皇就等你醒来后在这看星星了。”

    不对,这不对啊,牧言真脑中一片混乱,他明明在沧浪原,明明在经家的星阁,怎么突然会现身在蜃天城外?

    “怎么了?脸都吓白了?在想什么?”

    “陛下,您有见到千泷还有苏玦吗?”

    “越千泷?苏玦?”一听这两个名字萧祈煜就很是不悦的皱起了眉头,“提这两个人干什么?他们惹的麻烦还不够多吗?难道除了晔刹,你这段日子还跟他们纠缠在一起?!”

    “我……这次回蜃天城是千泷带我来的,况且阿玦还受了伤,他……”

    “阿玦?那个叫苏玦的受伤跟你有什么关系?虽然他救了你一条命,但那也是另有所图,苏玦做的那些事你还不清楚?”

    “我清楚,那陛下,就从没见过他们吗?”萧祈煜对苏玦跟越千泷都如此避讳,那对齐衍牧言真就更不敢提了,“陛下发现我的时候难道就只有我一人?”

    “对啊,只有你一个,还躺在田埂里,睡得口水都流下来了!”

    “我……”

    “你什么?你老实告诉我,你这些日子都干什么去了!”

    他已经知晓了河图的下落,在萧祈煜面前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吧,况且在沧溟找来之前,自己提前把河图消息告知萧祈煜的话,才对北域才更有利。

    “陛下,您知道洛书吗?”

    “当然知道!在宁王府时,那个沧溟给我看过七百年前的场景,他不就是告诉我洛书是被北域藏匿的吗?后来越千泷在王都广川中找到了那东西,还累我数万子民受灾。说到底,虞则和雨瞳都是因为洛书才殒命的,这种于国不详的东西,我怎么可能不知道?”

    “那河图呢?”

    “你是不是想说,只要集全了河图洛书就能再重新开启河洛大阵,让洪荒再降临人间?”

    “陛下,这些……您都知道?”

    “我早就清楚了,”萧祈煜烦闷的往火堆里添着柴枝,“公孙翎,还有那个如今占着虞则身体的苏烨楼,他们已经把这些跟我说了百来遍。”

    “您见过了苏烨楼?”

    “当然,又何止见过,我们还一起去了太华山。”

    “既然你们见过了,”牧言真急道:“那陛下可知他的身份?”

    “身份?”萧祈煜的动作停下了,“他不就是我大哥的孩子吗?苏烨楼、萧烨楼,说起来还是我的亲侄子呢。”

    “陛下,可此人对北域不利。”

    “是啊,他是经家所预言的,会导致北域覆灭的人,同样也是,当年大哥真正想要传位的人,我知道他的身份,我也知道,在他跟我之间,只该留其一的。”萧祈煜从没什么贪权之心,三位兄长一日间猝死,这是萧祈煜此生最大的心病,对这些,牧言真都清楚不过。

    “那陛下要作何决定?”

    “作何决定?”萧祈煜目光清亮,一听就毫不犹豫道:“还了该还的,左右不过是一把椅子,至于经家的论断,我倒要看看真假。”

    “陛下您要把北域让给苏烨楼吗?”这样一来,自己所做的不就全白费了?

    “我是这么想,可怎奈他死活也不要,不要就不要吧,勉强于人的事我也不屑做。”

    “幸好。”终于,牧言真松了口气。

    “幸好?这关你什么事?”

    “陛下,我找到了破解预言,让北域永存的方法。”

    “方法?”萧祈煜的神情变得冷肃,“你说的……”

    “就是河图洛书,”牧言真鲜有的打断了这人,“如今洛书已经现世了,而我也知道了河图的消息!”

    “阿真?”

    “河图就是太华的世尊大人、齐衍的师父,他的妖神之身是由河图化来的。”

    “世尊?”萧祈煜难以置信道:“你是说河图,它竟然,化成了人身?”

    “没错,陛下你也知道经家的星阁吧,我在那星海里看得清清楚楚,凰灭就是由洪荒妖神的残灵跟河图而生,一定不会错。所以我们只要再从他们手中拿到洛书,北域就有救了!”

    “阿真,你……要打开河洛之阵?”

    “对啊,曾经妖族能用它来统御百族,难道北域就不行?况且北域也是妖族的后裔,由我们来打开河洛之阵也算是物归原主!”

    物归原主,这词,还真是用得贴切。

    “阿真,你一直就在找河图?你在晔刹,就是为这件事?”

    “对,我不想看陛下的江山因为一个预言败落,我知道北域对陛下有多重要,所以我不能让世间从此再无北域,更不能,让陛下成为亡国之君。”

    “阿真,你这样做,不值得。”萧祈煜一时感概,将这人搂进怀中后,他也圈住了牧言真的身子,“为我而做,……更不值得。”

    “陛下你在说什么?阿真的命都是陛下的,只是这么一点小事,怎么会……”

    突然,这人失了言语,他瞳孔骤收,靠在萧祈煜肩头的身体也在止不住颤抖。

    “陛……陛下?”

    剧烈的疼痛感顿时铺开,牧言真这才知道,这‘撕心’二字,到底是什么滋味。

第九章 得偿所愿

    牧言真缓缓低头,他看到的,竟是那人衣袍染血,竟是那人,直穿进自己胸口的五指。

    鲜血由青年唇间不断涌出,他眼中含泪,仍问:“陛下,为……为什么?”

    “为什么?”萧祈煜笑了,而且还笑得陌生非常、邪魅非常,“因为,你没用处了啊。”

    “陛下?你……你不是?”

    “现在才发现,已经太晚了。”这人容貌忽变,牧言真定睛,竟然……是公孙翎!

    “王爷……你?你这么做……”

    “跟你一样是为了北域,你说得对,北域,绝不能因为一个预言败落,重启河洛大阵,这才是我等北域中人该做的。”

    牧言真忍着剧痛,如今那人正紧握着自己的心脏,他甚至能感到,从公孙翎掌中传来的温度。

    意识开始模糊了,牧言真凝视着这人,尽管嘴唇开合,但他所能发出的,就只有微微气声。

    “只是可惜,这个北域,本就不该是萧祈煜的。你为他而做这些,当真不值得。”

    “你……你想对陛下,做,做……”

    “好好休息吧,往后的事,与你再无缘了。”随即公孙翎就一收手,只生生扯出了牧言真不同于凡人的心脏。喷薄而出的血液溅了公孙翎一身,眼见牧言真倒下时,他身边的篝火也一同熄灭。

    说到底,牧言真还要感谢自己呢,公孙翎想着,他能跟‘萧祈煜’见上最后一面,还能拥有这最后几分的温存,也算是自己对他的仁慈了。

    “王爷。”焉茴从后密林中走来,随着他的步子,附近景致立马换做了满眼的黄沙,原来,这是在经天学宫之上的那片沙海。经家星阁里的扰动太大,唯有把牧言真带到这里,自己才好施法织造足以乱真的幻境。这个牧言真,他真是太信任萧祈煜了,他是个心志坚定的人,可无奈心性太纯、感情太真。

    撇开心中的惋惜,焉茴单膝跪下,又拱手道:“恭喜王爷大功得成。”

    焉茴望着公孙翎手中之物,那血淋淋的脏器,没过多久就化成了一颗烦着赤色水光的玉石,这正是越千泷跟苏玦从海若之主琉璃那换回的鲛人之珠。

    河图的消息得到了,而如今,这可为凡人续命的鲛珠也找回了,公孙翎,他终于能放手去做自己所想之事。

    “大功?”沉默少许后,公孙翎才瞥向焉茴,“这就算大功了么?还只是刚刚开始。且这次,立下大功的是你,焉茴,若不是你的幻术,牧言真,又怎可能轻易深信我就是他心心念念的萧祈煜?你放心,回到王府,我一定会重重赏赐。”

    “这是属下份内之事,王爷无需挂怀,只要王爷大愿得尝,就算是对属下最好的赏赐。”

    “好,既然你这么说,那我也就信了。”

    “只是属下担心,您这么早早取了牧言真的姓名,若这河图的消息不是……”

    “消息必然是真的,他对萧祈煜,绝不可能撒谎,”公孙翎凝视着掌中之物,他五指一合,闭目间仿佛是触及着鲜活的皮肉一般,“本来是能让他多活上几日的,只是我自己,我再也等不了了。已经过去十来年,我几番犹豫反复,我怕再等下去,自己又要纠缠于往日的不堪。”

    “王爷的顾虑属下明白,”公孙翎对洛言的叛逆始终刻骨,虽然自虞山建陵开始他就一直在西境寻找那罕见的奇冰,但对是否该让洛言醒来,公孙翎是有所迟疑的。于是,焉茴也开口道:“王爷,您放心,那寒冰不仅能冻存皮囊脏腑,且也可洗去寻常情念贪嗔,属下敢笃定,就算洛大公子真的醒来,他也不会像从前一般沉溺于私情,公子他定会随同王爷一起完成北域大业的。只要洛大公子复苏时王爷您陪在其身边,他在日后也自然不会做出违背王爷心意之事了。”

    “笃定?若世上真有可笃定之事,便好了。”

    “王爷,在世上属下对他事确不敢断言,但关于这西境的玄冰主子自不必担忧,属下也是经历过这遭的,它之效用究竟如何,属下清楚个大略。”

    “它之效用?”公孙翎听着笑问:“你对我如此不弃,难道皆因,是我把你从那玄冰中解禁开来?因为我是你醒后所见到的第一人吗?”

    “不,不是!属下不是这个意思,”焉茴马上跪下了,“属下跟随王爷是出自真心的,王爷您多次救属下于危难,属下早……”

    “好了好了,我不过跟你玩笑几句,怎么每每都如此认真呢?你这副模样,倒叫我不敢在你面前轻松了。”

    “王爷恕罪。只是属下,有一事不明。”

    “什么事?直言即可。”

    见这时公孙翎心情大好,焉茴才问:“王爷,这沧浪原中险恶,您既是有大任在身,本不该走这一趟,而,王爷您,如今却……”

    “你是想问我,为什么非要亲自杀了牧言真吗?”见这人支支吾吾的,公孙翎索性点破。

    “王爷,您从来,都是不愿让自己双手染血的。”焉茴瞥了眼这人被血渍染遍的衣物,他跟着公孙翎这些年,他的习性如何焉茴清楚不过。公孙翎亲自动手,这是第一次。

    “你是织幻师,在你自己织就的幻境里你自然是最为得心应手的,要将我变为萧祈煜的模样,倒让你多费心了。”

    “属下不是这意思,王爷恕罪!”

    “我知道,但此事,我也希望你明白。河图的消息,我是放心让你来探查的;牧言真的性命,我也可以让你来取,我非要亲自走这趟,并不是因为对你不信任。而是,唯独这鲛珠,我必要自己来取。”

    焉茴挑起眸子,听到这样的解释时他心中是担忧失望的。众人都说以情误事,没想到,公孙翎也不能免俗。

    起风了,这沙尘一扬,转瞬就将牧言真依旧温热的尸身掩盖了小半。

    就让他葬身于些吧,公孙翎想着,大不了,让萧祈煜日后再过来陪他就是。如此,自己倒算成全了这两人。只是如果他万万想不到,那河图,竟然是世尊凰灭,公孙翎顿觉吃紧的皱起了眉,这个人,当是不好对付的。

    “王爷,越千泷等人已经迷失在了这荒野里,凭属下之能也探查不到他们的消息,所以,属下请您还是先回王府吧。毕竟这沧浪原,终归是至险之地。”

    “好,既然生了这变故,也只能回去了。不过,若这地方能再拖住他们一时半会也是好的,在大乾宫里的那些余孽,也该好好收拾收拾了。”

    公孙翎将鲛珠收在了袖间,随后二人就消失在于沙海中。

    外头有动静!一直守在这冰室中的洛吟桓马上直起身来,来人是公孙翎。

    “两天都过去了,”洛吟桓开口就问:“王爷是来屡行承诺的吗?”

    “没错。”公孙翎也拿出袖中之物。

    “这是?”见它所散出的异样光泽,洛吟桓疑惑道:“这是什么?”

    “鲛人之珠。”

    “鲛人之珠?”他知道越千泷、苏玦为替牧言真续命而去海若族换取鲛珠的事,他们与琉璃交易后海若权杖归位,干涸的龙绡宫也得以被海若泉水填满。虽然在其中长眠的鲛人都苏醒了过来,但外人是再没机会进入龙绡宫去拿那鲛珠的,如此,除苏玦他们得到的鲛珠外,凡间就不可能再出现第二颗。洛吟桓马上意识过来,“你是从阿真身体里夺来的?”

    “否则呢?”

    “你——”

    “做得不该吗?为了你的亲生兄长,我就连一个跟你相熟的寻常人也不能杀?还是说,在你心里,牧言真,他比兄长更为重要?”

    “这不关阿真的事!”洛吟桓心乱如麻,自洛言去世,他就一人搬进了皇家学宫,牧言真是学宫里第一个同自己说话、同自己谈心的人,他是自己的朋友,但跟洛言比起来,这轻重洛吟桓自然分得清楚。只是轻重跟对错不相关!想到跟牧言真相处的种种,洛吟桓终究崩溃的大吼道:“我哥,他比阿真重要,我明白……只是你为什么要为救我哥去害他人性命?!”

    “因为牧言真,他不是我的家人,但你哥是,你是。”

    洛吟桓跌坐在地,对这人的回答,他根本无法反驳。

    “用鲛珠能救回你哥性命,这些我早就知道,只是这些年我用尽法子也进不了龙绡宫。好在,是你为我找回了两位能人。”

    “原来,在阿真出事之前,你就在打鲛珠的主意?在千泷他们找到鲛人族前你就知道了这续命的法子?”

    “对,所以这颗鲛珠,本来就是我为你哥准备的,牧言真能将它借走这么些时日,已是他的大幸了。”

    洛吟桓终于明白,连洛言醒来的时机,也是公孙翎精心谋算好的。

    “那我哥醒来以后呢?你想让他干什么?”

    “到时你自然会知道。”公孙翎双手扶上了冰面,而随即,这冰层也就裂开了。

    洛吟桓一侧身,就看见了那正由冰层中慢慢解封之人。

第十章 苏玦之言

    “哥……”洛吟桓下意识的唤了声。

    “如何?你要是不愿见他醒来,那这鲛珠,我自用便是。”

    “用!”洛吟桓终于吼道:“我当然用!”

    “好啊,也不枉洛言那般疼爱你。”

    冰层彻底崩开了,见那人欲坠的身影,洛吟桓赶紧将其扶到了自己怀中。

    “哥!”洛吟桓探了这人的脉搏,果然,他心上一颤,洛言的脉搏是在跳动的,虽然微弱无比,但他当真……洛言真的,没有死!洛吟桓闭上双眼,但随着欣喜而来的,是满满的愧疚和负罪,“阿真……对不起。”

    “对不起?”公孙翎笑了,他蹲身下来,也拉起洛言的手轻语道:“如果你真觉得歉疚,就更要用好这颗鲛珠。”

    公孙翎说完就抚上了洛言的下颌,虽然才刚从那冰层中脱出,但这人的身体还有肌肤,竟都是暖的,这大概就是西境寒冰的神奇之处吧,它既能让其中活物肌能尽失的陷入沉眠,又丝毫不会让寒气渗入他们肺腑。听焉茴说,这些奇冰是西界织幻师毕生所求的最佳棺木,只要他们尚有气息时将自己封入,那便犹如永生。

    公孙翎一捏这人的两腮,那鲛珠,便自然被喂入了洛言口中。

    “他真的会醒来吗?”

    “会,”公孙翎笃定的说:“牧言真是怎么靠它起死回生的,你比我清楚。”

    “那还要多久!”这冰层裂开只是过去转瞬,但洛吟桓觉得,这转瞬,尤比一月一秋还要长,“我哥他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醒来?”

    “快了,不过在这之前,我还想问问你,吟桓,你觉得,玄霜那个女人,该如何处置?”

    玄霜?!洛吟桓这才记起,自已可是跟她一起被困在洛家宅院里的,既然青阙同被困在王府,那她,也不知如何了。

    “你想干什么?”

    “是我在问你,你觉得,我该干什么?”

    “放她回阙山去。”

    “放了她?”公孙翎的语中满是狠戾,且洛吟桓清楚,这人对玄霜是恨之入骨的。就连自己如今对玄霜的敌意,也跟公孙翎多年的引导脱不了干系。

    “既然我哥已经没事了,那玄霜也是无辜的,求求你,还是放了她吧。”

    “为了这么一个女人,连你也要求我?”

    “不是我在求你,”垂首望着怀中沉睡之人,洛吟桓终镇定道:“是我哥,是哥哥……他在求你,他不会让你伤及玄霜的。”

    “是么?”

    “所以我……”

    “那好,我答应。”

    洛吟桓惊诧的抬头,这人,竟然如此简单就答应了?

    “只要洛言醒来,我随即就放了她,从此,也不会对她再作纠缠,如何?”

    “你,真的愿意?”

    “怎么?难道你还不满意?”

    “好,我满意!”虽然嘴上是这么应着,但洛吟桓知道,这个人,他所说的绝不会这么简单。

    就在这时,洛吟桓感觉掌中传来了些微弱的力道,是洛言!他醒过来了?

    奇怪,她的脑子里,怎么浑浑噩噩的,女子吃力的扶着前额,踉跄之下她已是连步子都迈不稳了。怎么回事?玄霜环视着周围,这还是洛家宅院,她如今靠在那破败的秋千架边,身上满是枯败的落叶。

    “吟桓?青阙!”

    没人回应。

    待体力恢复些,玄霜又将这宅子里里外外搜寻了一番,但依旧不见那两人踪影。

    自己是怎么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玄霜尽力回忆着,可除了零星碎片以外,她也记不得其他了。

    “洛言?”她突然道:“我,又看到了洛言的幻象吗?”女子凝视着身边的秋千,当时洛言,似乎就站在这架子边,还有洛吟桓,他必然也看到了。

    除西境的织幻术师外,这等幻境不可能再出其二,而恰对自己、洛言还有洛吟桓往事如此知晓的,除了公孙翎还会有何人?难道公孙翎手下,还有第二名织幻师吗?

    看来,他们来此的事,还是被公孙翎察觉了。

    越往深处,周遭的温度就越高了。

    姜焱跟越千泷纷纷挽起了袖口,他们当下汗流不止,但这地方看起来清冷凄寒,真不知这热浪是由哪儿生出的。

    “前面好像没路了。”走在最前面的齐衍说。

    “怎么可能?这就没路了?”

    姜焱几步冲到了齐衍身边,可不就是没路了吗?他们前面是一堵高不见顶的山崖,别说是路,这崖壁上就连条稍大的裂缝也没有。

    “怎么办?我们往回走吗?”

    “不对,”赶在他人回答前,姜焱就打断道:“不可能,我的感觉不会错,有个声音在叫我,它一直没停过,我确定就是在这里!”

    “焱娘……”

    “我都已经找了这么久又怎么可能回去?”说着姜焱就急运内劲的击在了岩壁上,一时间墙体开裂,从裂缝处散下不少落石来。

    “焱娘你看!”越千泷将掌中焰火举到了石壁的近处,“这里面石头的颜色,怎么跟表层相差这么大?”

    可不是吗?姜焱把那些碎石捡起来一比对才知,这外头的岩石明明是玄武般的黑色,到里面竟然透出些灰白了。

    “难道里头有玄机?不如,把这山体劈开试试?”

    “还是让我来吧,”齐衍凑近过来,主动道,“你们都先退到三里开外。”

    几人依言撤了出来,隔开些距离后,在暗中,大家已看不到齐衍身影。

    忽而,几人听前方崩塌一声,接着就是一阵地动山摇。整个空间都在震动,连他们周围的山体也生了好些裂痕。

    “大家小心!”姜焱的烟杆一划,几人身边马上生出个薄烟色的结界来。岩石碎片不断落下,打在那结界外头顿化成了粉尘。

    “焱娘,你这修为不浅啊。”

    “千泷高看了,我好歹在世间活了这么多年,如果连些碎石都对付不了也太不像样了吧。”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阿玦?”听到声音的越千泷马上将人从背上放下来,扶他坐好后才问,“阿玦你醒了?”

    苏玦挑起眸子,扫过众人后就不再动作。

    “什么时候醒的啊?”

    苏玦仍是没有回答,见状,姜焱忍不住讽道:“苏小哥,咱们有好些日子不见,你这脾气也见长了啊。千泷一个女儿家家的,喜欢你原是寻常心事,但只因为‘喜欢’二字就能做这么些的,我姜焱可见得不多。就算你不记得往日情谊了,但看到千泷好歹一路将你背到这儿的分上,怎么着也该给个好脸色吧。”

    “焱娘,别说了。”

    “别说?你自己憋着就算了,如今被我撞见我可憋不了!苏玦你听好了,你要给你哥哥苏烨楼报恩是你的事,不过同样是恩,千泷可救了你一二三四五……次了吧,怎么偏偏这苏烨楼的恩情能报,对千泷的恩情你就这么不屑一顾呢?难不成,也要让千泷跟苏烨楼一样剜肉剔骨的给你食用一番你才能真把她记在心上吗?”

    “焱娘!”苏玦还没开口,越千泷就先吼上了,“阿玦他没错,他只是在走他早就定好的路。你、我,还有任何人,我们都没资格责难他。”

    “越千泷,我可是在给你抱不平!”

    “我没有不平,”越千泷瞥了眼一直沉默不语的苏玦,又道:“而且,上次在沧浪原里,剜肉剔骨来给我食用为我疗伤的人,是阿玦,不是我。就光凭这个,不管我为阿玦做什么,都是应该的。你不该说那些,更不敢,牵扯上苏烨楼。”

    “你们来这里难道是为了说什么恩情?”僵持之际,苏玦终于开口:“世尊大人,如果这里是不周山,那么混沌之门,也就离我们不远了对吧?”

    “对。”

    “所以越千泷,你带我来,真算是帮了我,也帮了晔刹。”

    “苏玦你还有脸提晔刹!”

    “焱娘,能少说几句吗?”越千泷怒目而向,见她这模样就算对苏玦有再多的不满,姜焱也只能先给咽了。

    而苏玦嘴角敛笑,脸色跟之前比起来显得康健了不少。

    “阿玦你干什么?”

    猝不及防的,苏玦正撕扯着周身绷带,如今由那箭伤蔓开的伤处已波及他整个上半身,就连下颌都出现腐烂的痕迹了。

    “别动,阿玦你别再动了!”越千泷原想治住他,但纠缠间竟发现苏玦气力恢复不少,跟在太华山时比起来,他简直判若两人,“阿玦?”

    越千泷一看被这人扯开胳膊就愣住了,原本淋漓的血肉,现在好像,在一点点愈合。

    “怎么回事?阿玦,这……这是?”

    “不明白吗?”

    “明白?明白什么?”

    苏玦挣开女子,又把目光移向凰灭,道:“逐日弓和涅穹箭,是在魇池里,由巫灵炼化而来,它的所谓神力,不过是巫族千万年来在魇池中积累的巫力罢了。妖族跟巫族,一者主天,一者宰地,他们本就是一体两面,就好像双生的阴阳。在这世间,阳者消,阴者涨;而阴者消,那阳者,也必涨。这就是妖巫两族的关系,我说得对吗?世尊大人。”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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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泷诀介绍:
何谓相思?是天苍地淼,山销河寂。
何谓情爱?是青丝暮雪,旋生旋灭。
何谓长劫?是你。
她道:河洛阵眼已经破了,你现在就跟我一起走,我们去祖州,去瀛山,去四海八荒所有的圣地名景!
他言:千泷,是你解开了吾之永寂。只是这天命何其玄妙,终非是吾力所能企及的。
她说:这到底是你们妖族的天命,还是那东皇太一的天命?我越千泷有我自己的道,我的命数如何,不在他人手里!
他道:此生得见,是吾之幸。但妄念,终究只是妄念。
……
若困住你的是头顶苍穹,那我便扶云直上,捅了这天;
若拖住你的是足下山河,那我便搅尘而下,破了这地;
若绑住你的是凡间众生,那我便沥血抛骨,夺下七世轮回;
若缠住你的,只是心中魔障……
她是巫地魇池中一个不能临世的箭灵;他是混沌妄海边那位深陷永寂的上神。这十七万年,只是一个开始;这十七万年,像是一次试炼;这十七万年,只有一场轮回。
灵泷诀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灵泷诀,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灵泷诀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