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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泷诀全文阅读

作者:沐流火     灵泷诀txt下载     灵泷诀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十五章 成王败寇

    萧祈煜两手一张,外面大红的喜服豁然落下,而里面正是一件玄黑色的冕袍,他牢牢直视牧言晟的眼睛,这样俯视的目光中不带一丝畏惧,只有一种将猎物牢牢掌控的蔑然。

    "陛下,我降了,您才是真正北域的之皇,牧言如今所有的一切贱奴都愿献给陛下!只是牧言家的老少妇孺跟此事无关,请您放过他们。"

    萧祈煜一把钳住他的下颌,声音不可一世:"有心僭越,本来这不是什么大罪,你错就错在,竟真以为自己有这份僭越的能力,牧言晟,你不是你的祖父,如果牧言德还活着牧言家也不至于如此狼狈。想来你这一生没看清过我,更没看清过你自己,简直可笑,你真是可笑之极。"

    "你说什么?"

    "阿雪,我会好好照顾的,你不用牵挂,"萧祈煜一松手,吩咐说:"拖到露华台下,于今日吉时投鼎祭天。"

    投鼎祭天?公孙翎刚想开口就迎来萧祈煜一记眼刀,虽然牧言晟是罪臣,但这样对他难免让将士寒心。

    宫苑中一时安静下来,仿佛什么也没发生。

    青年此时全身都有些无力,尝试几次后,苏才睁开眼睛。他好奇的动了动手臂和双腿,但整个身体却还是停在原地。这是怎么了?视野慢慢清晰后,苏才看清自己是被绑在木桩上,手腕和脚踝处都被麻绳勒出了条条血痕。他轻笑一声,是了,自己被青州军抓住了。只是不知道越千泷怎么样,不知道她是否安全!在黑暗中,苏抬起头来,他好像看到了丝丝从墙缝透进来的阳光,看来牢房没设在地下。

    竟然只用麻绳,他们真是小看了自己,苏双掌用力一拧,他腕边顿生出一圈火焰,那火苗燃烧着绳索,烧断麻绳之际苏的双腕也变得一片淋漓。苏松了两手后马上解开脚踝处的绳索,不过一会儿就恢复自由身了。

    "少侠真是天赋异禀啊。"

    牢房中烛火一亮,贺枕和贺远在牢房前两两而立,看来他们已经在暗中观察很久了。

    看着他腕处骇人的伤口,贺远也说:"你用这样自损七分的法子挣开绳索竟还面不改色,这等定力在我军中也无一人。"

    "贺远,这不是定力,而是因为他根本感觉不到痛,我说得对吗?"

    "你如何知道?"

    "我还知道我洛城的牢房根本困不住你。"

    "你早知道我们会来夺兵符?"

    贺枕一点头,"没错。"

    如此苏完全明白了,"看来公孙翎此举并不是为了让我们来夺兵符,而是给我跟千泷设的一个局。"

    "苏少侠是个明白人。"

    "真的兵符你早就交给公孙翎了吧?昨晚你用的本就是假兵符。"

    "的确,青州的青龙符在月前已经送至陛下手中了。"

    苏轻声一笑,也对,青州军是这盘棋中最重要的棋子,它一州关乎全盘成败,这么重要的一个地界,萧祈煜跟公孙翎又怎么会放心交给他跟越千泷两个外人呢?

    "怎么样?这个结果是不是让王爷和将军满意?"

    "苏少侠身手矫健又身有异能,遇事有所决断且思路有序,王爷没看错人。"

    "且王爷也没看错将军。"

    还不等贺枕回答一边的贺远就说道:"牧言家倚仗手中兵权就欺凌在我王之上,如此大逆不道之人我跟兄长怎会为他效力?如果不是为了等这一天,我贺家军也不会被牧言逆贼驱使这么多年。"

    "千泷呢?她在哪里?"

    "我派去的人在附近都没有找到她,如果没有尸沉湖底就是逃脱了吧。"

    为了一试他们的忠心就要拿他们的性命做赌吗?公孙翎为骗他们可真费了心。

    "将军。"外面突来一兵士,附耳在贺枕身边说了几句,贺枕听完一扬手,那人就下去了。

    "苏,你这朋友真非寻常女子可比。"

    "怎么?"

    "越千泷如今只身回来了,此时就被拦在北军大营之前,看来在她心里你的性命可比兵符重要多了。"

    真是愚蠢!苏在心中暗骂了一句。

    "看来王爷对她期望过高了。"

    "你想对她怎样?"

    "放心,不会伤她性命,我只是奉命行事,如何安置你跟越千泷自然由王爷定夺。"

    这样看来,越千泷是没通过这试炼了?

    整个北军大营都戒备森严,城墙四周都布满了弓弩手,正拉弓引箭的将箭头都对着城下女子。越千泷微微一笑,既然她敢踏这大营就已经不在乎生死了,不过既然要死,她也要见到苏后再死。

    "越千泷--"城头忽来一阵低喝:"我想到了你可能没死,但我没想到你会回来。"

    "苏呢?"

    "我的兵符呢?"

    "兵符已经被我藏起来了,你如果还想要兵符就让苏跟我走。"

    立于城头的贺枕大声笑道:"兵符可以慢慢找,但你的命我现在就要。"

    "兵符已经被我送回蜃天城了!"

    听到这一句,贺枕正要挥动的手停在了半程,就只差一点,这轮轮箭雨就要落下。

    "你说什么?"

    "我告诉你,我跟苏不是宸国人,我们是奉了陛下之命来盗取兵符的。"

    贺枕已经彻底放了手,这女子有些意思。

    越千泷继续道:"现在已经快入夜了,从时间来看兵符应该已经入了蜃天城,没准正拿在陛下手里呢,你已经没了青龙符不可能再调动青州的二十万大军,如果杀了我们就是在跟当今陛下作对。贺枕,牧言晟注定要失势,而我跟苏才是你唯一的生机,你如果杀了我跟苏就是在陷贺家满门于不义,就是在把青州二十万将士活活变成叛军!"

    真是舌灿莲花啊,这话虽然说得惊心,但城中的数千名将士无一动摇,果然如公孙翎所言的军纪严明。

    "将军,我们怎么办?"

    贺枕没回答,反而看向了东边最远的一处阙楼,苏正在其中看着这一切。

    "贺枕,你一个人要为牧言家殉葬没关系,可这些将士何辜?城中的百姓又何辜?贺将军你赔上所有保护了青州十来年,难道现在要眼看着它因为自己变成一处修罗地吗?"

    贺远忍不住笑出声来,打趣道:"兄长,这丫头倒像把你看透了,竟然拿青州百姓来作托词,即便当下咱们是真的听命于牧言晟,你也应该被她说动了吧。"

    贺枕不作他言,但他嘴角晕出的笑意中已经透露了心声。

    "好啊,那你过来。"贺枕说完越千泷就见眼前的城门大开。

    就这么简单吗?或者那人只是想让她进城去好在瓮中捉鳖?但不管贺枕怎么想,这内城城门她也非进不可。

    越千泷深吸一口气,等进入内城后却没看到任何兵卒。

    "贺枕?你要干什么?"

    城中空荡荡的,连原本布置在城头的弓弩手也不见了。

    "贺枕,你给我出来,"她竭力大喊道:"你这是想困住我吗?你到底什么意思?苏呢?你把他怎么样了?如果要杀你至少让我见他一面!"

    "为什么一定要见我?"

    转过身的越千泷瞬间屏住了呼吸,苏正好好的站在自己面前,目光沉静。

    "阿你怎么样了?他们有没有对你用刑?"她跑过去就察看起这人的身体来,果然越千泷一看就注意到了苏的手腕,"他们用了烙刑吗?除了这些还有哪里受伤了?"

    "你为什么回来?"

    "你还在这里呢我当然要回来。"

    "兵符当真送走了?"

    越千泷喜道:"真的,你让我办的事我总不能搞砸吧。"

    苏避开了她的目光,略带责怪的说:"我让你走是让你带着兵符一起回蜃天城,没有你妨碍我也好行事。"

    "你行什么事?你如果真有办法出去就不会在这儿了,"说来越千泷奇怪道:"他们不是应该把你关押在牢房吗?你怎么这样就出现了?"

    "我这小小的牢房怎么关得住他?"

    "贺枕?"看着由城中走来的贺枕跟贺远,越千泷赶紧挡在了苏身前,"你们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到大帐中再说。"

    "要说就在这里说,我什么地方都不去!"

    "千泷,"苏拉起了她的手,言道:"走,我们一起去。"

    怎么苏的态度跟昨晚完全不一样了?他倒更像贺枕那头的。

    一进军帐贺枕就端起了两杯酒水,说:"恭喜两位,你们安然走到了这里,也必然会安然回到蜃天城。"

    "什,什么意思?"越千泷把目光转向苏,疑惑说:"阿,他在说什么?意思就是要放我们走吗?"

    "千泷,这不过是宁王给我们排的一个局。"

    "给我们?是指你、和我?"

    "嗯,"贺枕插了句,说:"你们两个的情况王爷早就通知我了,昨晚那场戏不仅仅是为你们准备,也是为了牧言家在我军中的耳目准备的,牧言晟一直派人在军中监视。"

    "牧言晟?你不是被称为'牧言七将'之首吗?你这话什么意思?"

    贺枕将越千泷跳下城墙后的种种都说了一遍,当时他当着城上守军挑明兵符是假一事,为的也是说给牧言家安插在军中的耳目听,想来昨晚北军大营的事在今天早晨已经传到牧言晟耳中了。

    越千泷点头道:"我明白了,你在误导牧言晟好让他放松对都城的戒心?"

    "牧言晟是个疑心之人,牧言雪大婚正是个举事的良机,如果他治下几州都没动静反而会让他生疑,不过二位的表现极佳,王爷眼光的确不凡。"

    还好贺枕是公孙翎的人!越千泷忽松口气的跟苏对了一眼,正庆幸他们逃过一劫。

第七十六章 施以援手

    外面又传来阵阵雷声了,牧言真迷迷糊糊的从昏睡中醒来,因为多日服药的关系他如今满嘴苦涩,虽然一天没吃什么也不觉得饥饿。房间里的大半灯盏都点亮了,看来现在已经入夜。

    "雨瞳,雨瞳你在吗?"他虚弱唤道:"雨瞳大人……"

    青年正端着一碗药膳从外间走来,"醒了?"

    "嗯。"

    这人的外套上沾着雪絮,连双唇也泛着些许乌色。

    "雨瞳大人,殿外下起了这么大的雪吗?"

    "不大。"

    "今日的雪景一定很美吧,既然能让雨瞳大人也在外驻足这么久。"

    青年一愣,这才用余光瞥了眼身上未化的落雪,轻松说:"宫中的雪景年年相似,并没有什么特别,不过是我失神多看了会。"

    实际上雨瞳刚从文正那边回来,之前萧祈煜就交代了,文正殿发生的事千万不可让牧言真和牧言雪知道。

    "今天对陛下来说很重要,雨瞳大人应该在陛下身边才是吧。"

    这是连日来牧言真第一次提及萧祈煜,若不是这样雨瞳还以为他把君王的婚期给忘了。

    "陛下身边自有人照料,你先把粥喝了吧。"

    "不用,我吃不下。"

    "你昏睡了一日,吃不下也要吃。"雨瞳说完就要去扶他。

    "雨瞳大人,你能帮我叫一下梓兮少侠吗?"

    "怎么了?"

    "我……"少年轻声道:"我有些难受。"

    "可是身体不适?"

    "我醒来就觉得胸痛得很,有些喘不过气来。"

    雨瞳闻言立马放了粥碗,"你等等,我马上就去!"

    经过这段时间的诊治牧言真的情况好转不少,虽然多时还是只能卧床,但咯血症状已远没之前那般严重。也正因此萧祈煜才特准了梓兮和阮非颜留在大宁宫随时随侍,现在难不成是牧言真病情突变了?

    将梓兮和阮非颜请来后雨瞳就在旁边等候,梓兮搭上那人的脉,只觉得跟往日没什么差别。正要开口之际却见牧言真冲雨瞳所在的方向使了个眼色。

    梓兮正费解呢就听阮非颜说:"雨瞳大人,你在这里妨碍到我师兄听诊了。"

    "妨碍?"雨瞳一时迷糊。

    "雨瞳大人,"梓兮有礼的拜了一拜,说:"牧言大人今日有脉象有些特别,还请给我一些时间安心分辨。"

    雨瞳迟疑了一会儿,一想起叶承徽也有过此要求就退到了外殿。

    "谢谢两位了。"

    "你有什么要跟我和师兄说?"

    "我知道我的命多亏了两位少侠,但能否请二位再帮我一个忙?"

    少侠?阮非颜一听这称呼就喜滋滋的,"什么帮,你说说看。"

    "二位可否帮我去文正殿?"

    文正殿?阮非颜和梓兮对了一眼,今日是北域之主萧祈煜大婚,而文正殿就是今晚萧祈煜宴请群臣之地。

    "怎么,你还要特意去跟你们皇帝道贺?"

    "这个,我不能告诉二位。"

    "如果你非要挑在这个日子忤逆君上,萧祈煜也不一定能原谅你,"沉默多时的梓兮继续插话道:"在宫中这些日子我也看明白了,萧祈煜把你安置在僻静的大宁宫一来是让你静养,二来是牵制于你,说得不好听点,就是将你软禁在此。不过萧祈祈既然能派自己最为信任的侍官照顾看护你,可见他对你还是十分看重。"

    "你说的,我都清楚,"牧言真苦笑一声,又道:"不过既然为臣为友,总有自己应尽职责,不管陛下怎么想,我也必须来做。"

    "你们的这个皇帝除了好看些其他也没有多好,你为什么这么护着他?之前你为他都没了大半条命也没见他对你多好,反而还派一个雨瞳来看着你,我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

    "阮姑娘,只是没有跟陛下深交。"

    "这种凶巴巴的人我可不想深交,"阮非颜凑上来一敲梓兮的肩膀,劝说:"师兄我看你还是帮帮他吧,要不他这样子爬也会自己爬到门口去,到时候被抓回来还是要你收拾。"

    "可这是北域的宫闱中事,我们不好插手。"

    "师兄师兄!"

    经不过阮非颜一劝的梓兮只好应声:"好好好,我御剑送他去那里就是了。"

    "谢谢两位,你们的恩德,来日我一定报答。"

    "你这样子照顾好自己就不错了,哪还能还什么恩德?"

    看牧言真要自己起身梓兮赶紧扶了一把,这人躺了这么些天腰身也使不上力,全是靠了梓兮他才半坐起来。梓兮是个贴身之人,又弯腰下去为这人穿靴。牧言真尴尬非常,可要弯腰之际他也使不出任何力气,只能让梓兮为自己穿衣披袍。

    "麻烦少侠了。"

    "没关系,我在门中也经常这样照顾受伤的师兄弟们,你不用觉得难堪。况且我们也朝夕相处有段时间了,你性情温纯跟我也很投机,所以往后你也不要叫什么'少侠'了,我在门中不过是个会些医术的普通弟子,你就叫我梓兮就好。"

    "梓兮……"少年浅浅一笑,"家姐喜欢唤我阿真,如果不嫌弃,你们也像家姐那样叫我吧。"

    对了,阮非颜突然想来,这人的姐姐就是今天的新娘牧言雪呢。

    "我听说你姐姐还是个带兵的女将军,她上过战场吗?"

    "嗯,雪姐姐从小就跟太尉大人驰骋疆场,就是军中同年的男子也少有人能与她匹敌。"

    "真的?"阮非颜露出了满脸欣羡,"我如果能跟她一样就好了,或许这样师父也会带着一起去找世尊大人呢。"

    "非颜你留下吧。"

    "我也一起去,我还没见过皇帝结婚呢,我也要去。"

    如此梓兮没法子,只好答应了这人。

    文正殿前的露华台下百官齐聚,牧言晟被捆绑在中央,他前面的大鼎中已经燃起了熊熊之火,这口鼎独特非常,不仅形制极大,而且来头也不小。一千多年前的天炽国主蔺珩就是葬身在此鼎中的。

    "陛下竟然以国主之礼待我,还真是折煞到臣下了。"

    "他不过招致亡国的昏君,而你也只是个引来族灭的家主,用此鼎来配你是再好不过了。"

    牧言晟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惶恐,"你要灭了牧言满门?"

    "谋逆之罪难道不是如此论处?"

    "呵,"牧言晟忽冷笑一声:"好啊,就算我跟蔺珩一样,但你又是什么?赵殊衡于蔺珩跟天炽的数十万百姓为祭,一心只求有穷国长宁久安,可结果呢?有穷国亡败得甚至比天炽还要迅速惨烈。萧祈煜,陛下,微臣只愿你不会成为下一个赵殊衡。"

    萧祈煜沉默着直起身来,他一扬手,只说:"马上把他扔下去。"

    旁边的礼官劝说:"陛下,可卜算的天时没到呢。"

    "本皇说的话就是天意!你二人还要等什么?"

    被这么一喝,两位礼官也立刻听命的祷祝起来。

    牧言晟被押至鼎前,层层的热浪熏得他睁不开眼睛。成王败寇,他是彻底的输了,牧言晟只恨牧言德跟牧言麟的愚蠢无知。十三年前北域大乱,萧北煌去世,唯一的嫡系皇子也没保住性命,萧以陆、萧起唤两位王爷死后赫赫萧家就只剩了萧祈煜和萧虞则两人。在此人心惶惶的王权更迭之际唯有牧言家还手握重兵,可惜当时牧言德和牧言麟两人铁了心要扶萧祈煜登位,就算后来权势滔天也从没动过半点僭越的心思。

    难怪他会败,牧言晟只在心中冷笑,连牧言德跟牧言麟都没做成的事难道他就能做成吗?他身上流着牧言家的血,这就决定了他赢不了萧家人。尽管他深知萧祈煜绝不会放过自己也对这位君王下不了狠心,牧言雪说得对,他害怕背上弑君谋反的千古骂名,他更害怕牧言家的清誉会毁在自己手里。所以他才给了牧言雪鹣鲽果,所以他才打算将牧言家跟萧家的孩子推上王位,说到底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的优柔寡断。

    "二哥、三哥,"萧祈煜举酒对着夜穹说道:"我曾发誓会替你们守住北域,今天就算我践行承诺的第一次吧,当年牧言家有意陷你们于危难,如今弟弟就算为你们报仇了,你们虽然尸骨不全,但好歹应该瞑目。"

    牧言晟已不想再辩驳,虽然十三年前宫变时他没在王都,可他明白以牧言德跟牧言麟的性子是不可能设计陷害萧以陆跟萧起唤的。不过现在才已经不重要了,牧言晟跪在原地,脸色一派平静,只等着火焚的那一刻到来。

    一杯水酒撒过,立于四周的银麒卫就将牧言晟架起来,正要将人投入鼎中时他们却听得台下一声疾呼:"不要,先住手--"

    这声音怎么如此陌生?萧祈煜一转身,眼见之景却让他怒火迭起,高耸的露华台之下有两人相扶着款款走来,刚才出声的是梓兮,而他身边蹒跚虚弱之人正是牧言真。

    梓兮仍然借内力替牧言真说道:"北皇陛下,阿真有话要说,不如你先见了他再做决定。"

    雨瞳呢?牧言真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牧言真一抬头,就算相隔甚远,牧言真也能感觉到萧祈煜的阵阵怒火,自己当着文武百官之面让君王难堪,那人定不会轻饶了。

    牧言真愧疚道:"对不起,梓兮,看来你要被我连累了。"

    "没关系,你们北域的皇帝还有求于我,他不会拿我怎么样,我想,他也不可能拿你怎么样。"

    牧言真现在身体虚弱,就连此时开口说话都是勉强为之了,更别说要气聚丹田的吼断高台上的行刑之人。

第七十七章 你我之诺

    萧祈煜果然停手了,他撤了牧言晟身边的几个银麟侍卫,炯炯的目光只随着牧言真一路而走。

    只剩下几步这台阶就要走完了,牧言真松开梓兮的手,说:"你快下去吧,接下来的路我自己走就好。"

    梓兮本想阻止,但看这个神色还是没开口。

    一步一步走上去后,牧言真果见萧祈煜正直视着自己,那目光中不仅有盛怒,更多的是失望和无奈。

    "陛下。"

    "你来这里干什么?"

    牧言真跪倒在牧言晟身边,回道:"我想恳请陛下放过太尉大人一次,至少请陛下您赦免他的性命。"

    "为什么?"

    "因为,"牧言真犹豫了一瞬,"因为太尉大人的安危关系北域江山,如果陛下肯宽恕太尉大人就是在护着北域子民。"

    牧言晟闻言也扭头看了这人一眼,这说辞他万万没想到会出自牧言真之口。想来满朝文武有大半都归顺于他牧言,可在最后失势之际唯一肯为他请命的竟然是从小就在牧言府受尽欺凌的小小庶子。

    "你还是不罢休啊。"

    牧言真伏地道:"请陛下恩准,哪怕是收回兵权将他和牧言一族圈禁起来也好啊。"

    "我当你是真心要救人呢,原来不过是为了羞辱于我,牧言真,你的用心当真狠毒。"

    少年闻言也未辩解,只规规矩矩的伏首在地不肯起来。

    "如果我不答应呢?"

    "如果不答应,我愿和太尉大人一同赴死。"

    "你说什么?"

    "陛下,我也是牧言家的人,理该同族人一起领罪。"

    又是这一招,萧祈煜怒极反笑,"你还真是条不忘主的好狗啊,怎么养都养不熟。"

    "陛下,您跟牧言家休戚相关,牧言家真的不能亡。"

    萧祈煜平静的一挥手,对周围两名银麟侍卫吩咐道:"把这个疯子拖回大宁宫。"

    "陛下,"赶在侍卫之前牧言真倒自己起身快步走到了铜鼎之前,"如果您一定要祭祀天地就让我来吧,我愿意为太尉大人代罪,这样一命抵一命您可不可以放过太尉大人?"

    "牧言真……"跪在少年身后的牧言晟终于变了神色,这人难道真的疯了?且不说从小这人在府中受过的折磨欺辱,他的母亲可是被牧言德活活打死的呀,牧言家对他就跟家奴无异,他为何要这样以命相护?

    "好啊,"萧祈煜淡然应道:"你愿意替他受死,很好,可你不过是本皇的一条狗,即便是要受死你也只能替本皇受死!"话音未落萧祈煜就抽鞭缠在了少年的腰间,瞬间便将人拉到了自己跟前,"牧言真,本皇可以允你去死,但绝不会允你为别人去死,这么多年了,难道你还不明白?"

    牧言真呼吸一滞,如此一来牧言晟也看明白了。

    "牧言真,你不必白费力气,就算他答应了我牧言晟也不会领受的,如果你想救就请救救阿雪和牧言其他族人,我狂妄无知本就死不足惜,但他们不该啊。"

    "太尉大人?"

    "我自诩是有些识人之明的,但没想到这一生中不仅错看了陛下跟阿雪,也更加错看了你。爷爷已经去世多年,现在我这条命就算是赔给你和你的母亲吧。过去的追悔无用,但接下来的事还要辛苦你了,阿雪待你尤胜于我,希望你可践行今日之言。"

    "太尉大人……"

    "弟弟,此生多谢了。"

    "大哥!"

    在台下群臣的惊呼中,牧言晟竟自己冲上去跃入了火鼎之中,露华台上顿生出阵阵惨叫,而他一生的骄傲荣宠也在这声音中尽数破灭。

    "师兄,这大火烧在身上得有多疼啊,就算北域皇帝气极了要杀他,也用不着用这么痛苦的刑罚吧。"

    坐在屋顶上的梓兮揽住了阮非颜的肩,说:"如果萧祈煜跟非颜你想的一样,他也做不了这北域的君王了。"

    "君王不也是普通人吗?有什么不一样?"

    "他们是普通人,但人与人之间也总会有些不同吧。"

    "那他还会杀了牧言真吗?"阮非颜惆怅道:"其实我觉得牧言真这人虽然有些傻,但相处起来挺好的,比这宫里其他人都好多了,如果牧言真今天真被这个君王处死了不就是我们害了他吗?"

    "我们?"

    "反正这个太尉左右都是要死的,他来不来都一样啊,我们把他送来不过是让他惹了他们皇帝不开心,这难道不是我们的错?"

    梓兮温婉一笑,说:"我想这世上的人要走什么样的路要做什么样的事都是出于自己,怪不得旁人的,也许今晚没有我们阿真也会找到其他法子来这里。阿真也不是个轻言放弃的人,只要他有心就必然会来。"

    "也对。"阮非颜一缩脖子,直接窝在了梓兮肩头。

    "都退下吧。"

    听到这一句诏命的群臣开始四散,唯有公孙翎还站在原处,看样子正要上露华台来。

    "宁王你没听到吗?给本皇滚!"

    公孙翎扫了眼台上的牧言真,他神色复杂,让人琢磨不透,可愣了少许后还是随大家一起向宫门处走去。

    "你满意了?"萧祈煜一手钳着这人的肩膀,质问道:"你明明知道今晚对本皇来说有多重要,是不是一定要看本皇君威扫地你才开心?"

    然而少年像失了心魂般,不言语也没动作,只是目光呆滞的看着侧前方那口仍有着熊熊火焰的大鼎。他最终还是失败了,尽管早猜到了这结果,但牧言真心中还是不甘,为什么他明知这人要守的江山即亡却束手无策,为什么上天偏偏要让他看见那些画面却不告诉他化解的方法?为什么?为什么他做了这么多也救不了这人?如果他什么也没看到就好了,如果他什么都不知道也不会有这么多愧疚!忽然间喉头一涌,他呕出的鲜血正打落在萧祈煜衣袖上。

    相比于之前,萧祈煜这次冷静得很,他淡然看着袍袖上的血迹,就像是在欣赏一种别致不过的纹样。

    "我会留下牧言一族,会册封阿雪为皇后,我不会再伤他们性命的,阿真,你赢了。"

    少年意识有些迷离,再抬起头时他已经被这人揽入了怀中,萧祈煜一手挽着他的后颈,另一手则拉开自己的大氅将自己整个包裹在其中。

    "但求你别死,"萧祈煜指间收紧,牧言真当下都能感觉到他喉间的颤动,"阿真,别死,别留下我一个人。"

    "陛下……"

    "阿真,我现在只有你了,求求你。"

    听到这人的哽咽,牧言真竟也壮起胆子,抬手环住了萧祈煜的脊背。

    "好,陛下,好。"

    "如果你胆敢食言,我必杀尽牧言,必要让你死不瞑目、黄泉难安,我必要……逼你化为鬼厉,与我永世纠缠。"

    牧言真的脸上闪过一丝惊诧,可随后他便笑了,萧祈煜还是跟以前一样,尽会说些孩子气的胡话。

    "好。"

    得到应允的萧祈煜灿然一笑,好像抓到了救命的稻草般,不管有用与否,他一旦碰到,就必然不会松手。

    现在都已经夜过中天,可萧祈煜还是没有回来。牧言雪独坐在琼林殿中,这喜房布置得很精心华美,就是看着太过空旷。

    侍候在一边的八月说:"娘娘,您要不要先吃些东西,现在陛下正跟群臣在文正殿宴饮,恐怕要很晚才能回来。"

    "不用了。"

    "不如娘娘先喝点茶水吧?"

    接过这人端起的茶盅时,牧言雪轻问道:"阿真可有在今日宴会上?"

    "奴婢不知,可想来牧言大人应该是在的。"

    "你……"刚要开口的牧言雪还是收了声。

    "娘娘有什么事请吩咐,奴婢一定尽力。"

    "你能不能帮我去大宁宫和文正殿看看?"

    "是去看牧言大人吗?"

    "嗯,"憋了这么久牧言雪才吐露道:"自从上次一起去了东市我就再没见过阿真,也不知他过得怎样了。"

    "牧言大人很好,娘娘不用担心。"

    牧言雪怀疑道:"这样说来你是见过他了?"

    "哦,奴婢的意思是,牧言大人受陛下恩宠甚深,必然是过得很好的,在宫中有多少都羡慕牧言大人的福分呢。"

    福分?牧言雪不禁冷笑,萧祈煜往日对牧言真如何他再清楚不过。

    "算了,你先下去休息吧。"

    "今日是奴婢之更,哪有休息的道理。"

    "那你先下去吧。"

    牧言雪顿感烦闷,这人显然是萧祈煜派来监视她的,之前八将千方百计将自己圈在羽徽宫,也必然是听了萧祈煜的旨意,看来东市行刺的事还是让萧祈煜对她起了戒心。牧言雪抓紧了袖中的香囊,这其中是鹣鲽果的粉末,若待会儿放在床头多少有催发情念的效果,只是她还有犹豫,这东西到底用,还是不用。

    "娘娘,"八月忽进来通传,说:"是陛下到了。"

    "陛下!"

    牧言雪赶紧将盖头盖好了,情急中将手边的茶水往这香囊上一泼,这样这粉末就没用了。

    察觉到脚步声后她就在床榻上端端正正的坐着,可等了好久也不见有人出声。

    "陛下?您还在吗?"

    "我在。"

    "那为何还不过来揭盖头,我一个人在这里等了这么久都还憋闷死了,难道陛下还要阿雪自己揭吗?"

    此言一毕,她头上的盖头一下被揭开,牧言雪尚且喜气满面,但萧祈煜的神情冷穆,身上穿的也并不是大喜之服。

第七十八章 留有余烬

    "陛下,你是怎么了?你这样子,让我看着有些害怕。"

    "你若愿意,明日我便封你为后。"

    她若愿意?牧言雪迷惑道:"这,阿雪听不明白。"

    萧祈煜坐到了她身边,淡淡的说:"牧言晟已于刚才正法了。"

    女子浑身一颤,扔强笑说:"正法,是什么意思?祈煜哥哥,就算你喝醉了也不该开这样的玩笑吧。"

    "牧言晟拉拢朋党、擅用兵权,方才在文正殿中还意图弑君谋反,本皇已经将其制服,并且投入逐鼎之中以祭天地和列位先皇。"

    牧言雪一下跪倒在地,她抬头仰望着这玄衣之人,而萧祈煜坐得笔直端正,一如庙堂里的泥塑木偶。

    "牧言家年满十六的亲眷、仆人一律圈禁在牧言府,终生不得踏出一步,十六岁之下的男子流放至西疆为奴,女子送至青衣署为婢。你若想留在宫中我必然锦衣玉食照顾你一世,皇后的名号我也可以给,但你如果不想流连在此我会放你出宫去,再赏赐你足够的钱财,但永生永世你不可再踏足北域疆土。要如何,你可先考虑一夜,明日给我答复即可。"

    没有吵闹没有嘶喊,牧言雪显得异常平静,她伸手取下了头上的凤冠,只说:"多谢陛下放过牧言族人。"

    萧祈煜一皱眉,脸上的冷穆终于有了一丝裂缝,且不说牧言家如何,但牧言雪从小对他可算是真心以对的。

    "那阿真呢?"

    "在我心中,他从不是牧言家的人。"

    "我可以见见他吗?"看着萧祈煜戒备的目光,牧言雪只说:"放心,我会伤害他的,阿真是我弟弟,就算我心中有恨有怨也只是对陛下,而不是我的亲人。"

    "你为何要见他?"

    "只有见了他,我心中才有决定。"

    萧祈煜想了想,方说:"明日一早,我会带你去大宁宫。"

    "谢陛下隆恩。"

    萧祈煜走后这琼林殿中也安安静静的,倒让八月有些发慌,牧言雪一切如常,甚至没再提起关于牧言家的只字片语。这时她这才隐隐感到,这个在沙场征战多年的女子的可怕。

    青州,洛城。

    苏和越千泷还留在北军大营,这夜贺枕跟贺远两人都难以安睡,算算时辰宫中的事应该了结了,也不知结果如何。

    "如果宁王他们真成了,你打算怎样?"

    "我?"

    越千泷又解释道:"你还要继续留在宁王府吗?"

    "嗯。"

    "为什么?"

    苏一偏头,"你为何如此奇怪?"

    "阿,你本应该是快意天下的人吧,而且你跟北域的因缘不过是一颗犀珠,如果宁王这次成了他该会把玉也还给你,这样你想要的也都拿到了,那还有什么理由让你陷在这泥潭?难不成是权势地位?"

    "权势、地位,这些都是极好的东西,既然我为宁王的北域君主立了功,为何不能因这些东西留下?"

    "权势和地位都是虚的,阿,你还是不要玩笑了。"

    "我从不开玩笑,况且这世上的东西,不是你我说不要就可以不要的。"

    "哦?"

    "公孙翎为试我二人如此大费周章,难道你我一句不要就可以摆脱宁王的北域了?我尚且是孤身一人,但你还有孩子。虽然你将苏琰送到了他处,但以宁王的能耐,他若想以苏琰为筹码就必有自己的法子,我想到时你的朋友不一定能应对,或许还会因你被牵扯进来。所以事情到了这地步,我们想留可留,不想留也必须留。"

    苏这话真是将越千泷点醒了,"我看公孙翎往日彬彬有礼的,而且答应我们的事也会如约做到,或许,他能信守承诺呢?"

    "公孙翎不仅是政客,还是北域的守护之人,如果我们还对北域有用他就不会放我们离开,你还是不要如此天真了。"

    "那到底什么时候才是头?难道我们要为他卖命一辈子?"

    "等到我们不再受他人胁迫的时候。"

    "苏、越千泷,原来你们躲在这,还真是让我好找,"贺远从围栏外快步而来,面上还带着喜色,"王爷传讯过来了,说让你们马上回蜃天城。"

    "宫里的事怎么样?"

    "事成了,牧言晟被当众诛杀。"

    果然成了,苏、越二人心中的大石双双落地。

    "那陛下要怎么处置牧言家的人。"

    "这个没说,不过给牧言晟定的是谋逆大罪,按律法是要灭族的。"

    越千泷听了赶紧对苏小声说:"阿真还在宫里呢,我们赶紧启程去看看他处境吧。"

    苏闻言对贺远一拱手,"如此我们就不向贺将军告别了,就此请辞。"

    "再会。"

    "马匹已经在外头准备好了,再会再会。"

    苏、越二人跨上马鞍,一路绝尘而去,这一时久在旁边观望的贺枕才现身

    "大哥,你既然这么欣赏他二人为什么不送一送,或许他们这一去就跟咱相见无期了。"

    "这两个人,还是不见的好。"

    "哦?"贺远怪道:"他们两人不仅身手不凡而且又善于应变,大哥你不是总说我们军中就缺这样的人才吗?怎么现在见到两个活的反而要避开了?"

    "你懂什么?能被宁王看中的都不是寻常之人。"

    "你是说那个从西边来的妖女?"

    "贺远,慎言!"

    青年不甚在意的,他之前见过易潋音两次,可这一前一后相差十二年,十二年间那人的容貌风姿竟丝毫未变,而且传闻她擅长各种妖法幻术,甚至还会吸人灵魄精元。

    这时贺远才想到苏在牢房中挣开麻绳的场景,问:"大哥,你的意思是,这两人也是妖物?"

    "以后不许再提此事,也不许再提宁王府中人,明白了?"

    "明白了明白了。"

    "否则,我定军法处置。"

    贺远一应声,悻悻的跟他回了军帐。

    雨瞳没有看顾好牧言真,这本来是天大的罪过,可萧祈煜不仅没有处罚自己,甚至对'帮凶'梓兮和阮非颜都格外宽厚。回来后的牧言真情况不好,不仅屡屡咯血,而且还高热不退的说了好些胡话。夜过中天的时候,萧祈煜从琼林殿那边来了,他只是静静的坐在床榻边。说来也奇怪,自萧祈煜来了后牧言真情况像好转了些,期间还跟萧祈煜说了几句,到了今日下午竟然退了热,人也清醒不少。

    雨瞳退到外殿,拉着梓兮偷偷问道:"阿真怎么样了?"

    "尚好。"

    "尚好,是什么意思?"

    看着这人古怪的神色,梓兮明言:"你放心,这不是回光返照,我说的尚好就是尚好。"

    雨瞳舒了一口气,他正要再问昨晚情形时却听外面一声通传,是牧言雪来了。

    这位昔日荣宠万千的郡中走进殿中,依旧如往常一样光彩照人,雨瞳在一边看着,甚至觉得她今日的妆容更为明艳精致,将人送到内殿后萧祈煜便遣退了众人。

    当牧言雪看到站在床榻边的萧祈煜就感到不妙,当她走近时万没想到会看到这般情形。往日那个风华灵动的少年现在形容苍白,想较比月前整整瘦了好几圈,一双眼睛都凹进了因瘦削凸显眼窝中,两颊因为发热而泛着不正常的温红。少年嘴角透着丝未尽的血迹,就算站在榻边牧言雪也能闻到这迎面的腥甜味。

    "雪姐姐……"

    "怎么会这样?"牧言雪扭头看着萧祈煜,怨恨道:"你竟然连阿真也不放过吗?"

    "不关陛下的事。"

    "的确是因为我,东市那晚遇刺幸亏有阿真我才保住性命。"

    东市行刺?牧言雪一阵哑然,她派去的刺客难道伤到的是阿真?

    "陛下,您可不可以,让我跟雪姐姐单独呆一会儿?"

    "单独相处?"

    "陛下……"

    "算了吧,牧言家如今都败了,陛下不信任也实属应当。不过我牧言雪行事磊落,陛下若一定在从旁监视也不是不可以。"

    萧祈煜这时方转身,道:"阿雪,这四周都有布置,我想你也不会做出傻事,何况牧言一族的安危,现在都已落在你肩上了。"

    萧祈煜离开之后牧言雪才趴跪下来,紧握住了牧言真的手。

    "雪姐姐,太尉大人的事……"

    "我都知道了,在小时候我就明白,这一天迟早都是会来的,牧言家跟萧家,这二者还是不能共存。大哥贵为太尉,是北域最有权势之人,整个朝堂都要仰他鼻息,在他从爷爷手中接掌兵权之后我就猜到了。大哥他不是爷爷,这样的权利于他来说无异是毒药,只会让他的野心越来越大。"

    牧言雪的一番回答让牧言真吃惊不小,他没想到这人心中竟通透如此。

    "你还记得小时候吗?有一次灯会上我拉着你出了蜃天城,其实那一次我是真的想跟你一起逃走的。"

    "雪姐姐?"

    "我不想让我们两人都为牧言家殉葬,可我们终究还是让爷爷抓回来了,还白白连累你母亲一条性命,你母亲的死都怪我,都是我的错。所以从那时候我就决定了,我要用这一生来补偿你,可没想到,没过多久你就被陛下带进宫了。"

    牧言真一时湿了眼眶,他没想到牧言雪竟然有这等心思。

    "阿真,我们还是找机会离开蜃天城吧。"

    他明白牧言雪当下的处境,可看着女子满怀期待的目光牧言真只觉得喉间干涩。

    "现在陛下还会顾及旧情,但之后怎样就说不定了,毕竟你我还是姓'牧言'。"

    "不行。"

    "阿真?"

    "我不能走,我……答应了陛下,这不行。"

    女子的五指渐渐松开,脸上的关切也蒙上了一层冰霜。

第七十九章 守株待兔

    她苦笑了一声,只道:"如今整个牧言家都败了,你却还站在陛下那一边?看来大哥说得对,你跟我,都是回不了头的。"

    "姐姐?"

    "阿真,你知道东市那晚的刺客是谁安排的吗?"

    "不是西疆的叛党吗?"牧言真说着,心中却隐隐有了猜测。

    "是我勾结了西疆,是我想尽办法要杀了他。"

    "雪,雪姐姐……"他呼吸急促的看着眼前女子,摇头道:"这不可能,你不是从小就喜欢陛下吗?你不会对他下手的,这不可能。"

    "那不过是装出的,可装着装着,就连我自己都要相信了。"

    牧言真挣扎着半坐起来,"为什么?"

    "为什么?"女子挑着眼眸,一时伸手勾勒起了这人的轮廓,说:"爷爷跟大哥都要以你的性命相要挟,为了让你好好的活着我不得不逼着自己去亲近他去爱慕他。"

    "以我的性命?我……我在牧言家不过是大家都不在意的奴人,雪姐姐你怎么会?"

    "爷爷跟大哥想要的都是牧言家的滔天权势、北域的一统大业,他们都太贪心了。可是我,我只想维护一人一命,我只想有一天能跟你一同离开纷争,可为什么,对这样一个小小的心愿老天也连一点机会也不给我。"

    她说的是什么意思?牧言真一时没明白过来,维护一人一命?这是什么意思?

    他呐呐说:"可是我们毕竟……"

    "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不明白吗?你身上根本没有牧言家的血,我跟你也不是什么姐弟。"

    "你说什么?我,不是牧言家的人?"

    "这是爷爷临终前告诉我的,你的父亲根本不是牧言麟。"

    "那他到底是谁?"

    "我不知道,恐怕这世上已经没人知道了。"

    正是此时,牧言雪一下抱紧了这人,仿佛要将少年整个都融进自己的血肉中。

    她伏在少年耳边,带着些笑意的说:"阿真,我会接下皇后的册封,我会一直以这身份留在宫里,留在萧祈煜身边的。如今牧言家所失去的一切,我都会向萧祈煜讨要回来,所以你最好现在就让他杀了我,免得往日后悔。"

    "雪姐姐……"

    "阿真,"女子抬起头来,直视着这人说:"虽然你从没选择过牧言家,更从没有选择过我,但我牧言雪今生一旦认定就认定了,这是我一个人的事,所以不管你怎么抉择我也不会怨恨于你的。从此以后,你我各自珍重吧。"

    牧言雪离开后少年神色平静,仿佛他们只说了些普通的家常事。萧诉煜前来看过后就去了文正殿,当下朝局大变,他还有诸多事宜需要安排。但他离开后牧言真又将梓兮跟阮非颜唤了进来。

    少年倚靠在床头,神色略有些惆怅的问:"梓兮,我还能活多久?"

    "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我想听实话,我到底还能活多久?"

    阮非颜趴到了床头,说:"我们太华山都说生来善良的人自有天佑,你放心吧,你一定能活得长长久久的。"

    "三、五年吧。"

    "师兄!你胡说什么?"

    "那是三年,还是五年?"

    梓兮坐到了床沿边,郑重道:"如果你离开宫闱跟我去太华修习定能延年益寿,那里灵气斐然而且藏书万千,只要时间足够我跟执明堂的师兄弟们一定能找出救你的法子。"

    少年摇了摇头,"我是不可能离开永乾宫的。"

    "我知道。"梓兮叹了口气。

    "可我如今不能死,"牧言真忽然恳求说:"梓兮,就没有别的办法吗?"

    "我尽力而为吧,你放宽心就好,可向昨日那样的情绪大动之事千万别再有了,否则,恐怕我也无能为力。"

    "我知道了,"牧言真莞尔笑道:"多谢你。"

    "你笑起来真好看,"阮非颜这小姑娘毫不避讳的趴在床头,竟然说:"你能再笑一个吗?我跟师兄来这么久了这还是第一次看见你笑呢,原来你笑起来这么好看,难怪你们北域皇帝这么宝贝你了。"

    牧言真一抿嘴,挽起的笑意中多少带了些苦涩。

    "你放心吧,我师兄的医术可厉害了,只要你每天多笑笑就一定没事的。"

    少年本想抬手抚了抚这小丫头的下颌,可试过后才知指尖完全使不上气,牧言真愣了半晌后才婉言说:"我累了,有点困。"

    "哦,那师兄我们走吧,先熬药去。"

    出来后阮非颜大大的吸了口冷气,说:"师兄你就真的没办法了吗?"

    "办法?"梓兮脸上闪过一丝犹豫。

    "你这表情就是有了?"

    "我不知道,之前为大师兄的伤势师姐曾找到了几本古书,但师父说上面的法子不是正道,他之后就将书拿走了,还将师姐软禁了起来。"

    "只要能救人的法子就是好法子,分什么正不正道呀?"

    "具体内容我也没看,师父如今也不在了,所以对这个我无法评述。"

    "那这样,我先回去找书,师兄你留在这里照顾阿真。"

    "非颜你别再胡闹了。"

    "我怎么是胡闹呢?"小丫头解释道:"我先回去把书找到,如果里面记载的法子我们能用就用,不能用就再找路呗,总比现在这样束手无策的好吧。"

    这样说来也不是没有道理。

    "那我跟你一起回去,我们今天就走。"

    阮非颜一下喜笑颜开的跟这人拉了个钩。

    连着赶了两天两夜,苏和越千泷终于回到了蜃天城,他们二人入城后没有回宁王府反而去了焱雪茶肆。进门之前越千泷买了些苏琰喜欢的糖果,她将其小心包好,正要进门时却听得背后一阵熟悉的声音。

    "我就知道在这里能等到你们。"

    "青阙?"见了这人越千泷不禁一阵发虚。

    "苏,你果然又生龙活虎了,能在齐师叔的孟章天舞下得以全身之人你算是第一个。"

    苏向越千泷投去一个困惑的眼神,附耳问道:"他是谁?"

    "怎么,你连我都不记得了?"

    这人听力不错,苏如今直言:"过去的事我的确忘了,看来你跟我也有旧。"

    "忘,忘了?千泷,他说的可是真的?"

    越千泷点点头,对苏介绍说:"他叫孟青阙,是当今太华执律长老厉染的入室弟子,曾经也是你的朋友,和你一起多番出生入死,另外一层也可算是我们的师兄。"

    "怎么回事?是素灵犀让他变成这样的?"

    "这和灵犀无关。"

    "你……你还记得灵犀?"

    越千泷补道:"虽然忘了以前之事,可他还是记得灵犀此人,也许跟灵犀是晔刹族人有关吧。"

    "你们两个是不是闯入了太华秘境?"

    苏抢先说:"是又如何?"

    "那重谨师叔是不是你们杀的?"

    "青阙,我以自己跟阿的性命起誓,重谨师伯的死跟我们无关,我们去太华秘境只是为了救齐衍,根本没伤任何人!"

    "那杀人的就是齐衍了?"

    "齐衍的为人如何你应该知道,如果他做了一定会承认的,但得到消息后师父就说了这件事不是他所为,我相信师父,况且当时他刚刚突破封印身体还虚弱得很,如果要杀害跟他同门的重谨也不是件简单的事。"

    "我可以信你们和齐师叔,但是现在我师父和掌门都不信你们,太华山已经对你们三人下了追逃令,不如你们还是跟我回去吧。"

    "回去?回太华山?"

    "我师父身为执律堂长老一直是刚正不阿秉公处理的,如果你们跟师叔的死没关系我师父一定会还你们清白。"

    苏听完便回绝说:"我们不可能回太华,还有,越千泷现在已经跟太华山没有关系了。"

    "青阙,我和阿在蜃天城还有重要的事,关于重谨师伯的死我们一定会查清楚的,太华山我也一定会回,但不是现在。"

    "好,那我不为难你们,你们只要告诉我齐师叔在哪里我马上就走。"

    "无可奉告。"

    孟青阙看了眼冷漠以对的苏,他的眸子里透着敌意,果然不再是自己那个可以性命相付的好朋友了。

    "宁辰说有一个紫衣女子跟你们一同出现,那你们告诉我那个女人是谁?"

    "紫衣女子?什么紫衣女子?"

    "如果想解开齐衍的封印就必须有三个人,难道当天是你跟苏两人救了齐衍吗?"

    什么?难道孟青阙还不知道宁辰也参与其中了?又或者说,宁辰对太华门人说了谎,他并没有坦诚自己在太华秘境中的作为?

    "的确还有第三人,但事情还没有查清,我不能告诉你以免局势更乱。"

    "现在还不够乱吗?你们到底在为谁做事?为什么连我也要瞒着?"

    "呦,今天是什么好日子,你们几个大忙人倒都往我店里跑,"姜焱从不远处的焱雪茶肆悠闲走来,手中依然拿着自己的水烟杆,"孟青阙,看来你小子的毒好得挺利索,现在都能一个人对付他们小两口了?"

    "我,我今天是有正事。"

    "你这段日子在我店门外蹲守了这么久也不见进去坐坐,难道是嫌弃我店里的茶水太差入不得口?"

    孟青阙一脸烦闷,下山前灵犀曾提到苏要去蜃天城夺取犀珠,他来城中一打听才知那个进宫夺犀珠的人已经被抓紧了宁王府并且后来又不知所踪了。他在城中找了好些日也不见苏踪影,无奈下只好来焱雪茶肆守着,没想到才守了五天就逮到了这两只活兔子。

第八十章 论功行赏

    在姜焱的劝说下苏、越千泷和孟青阙三人终于坐回了一张桌子上。孟青阙曾经听素灵犀吩咐偷偷从太华山带走了重伤的苏,而如今的苏和越千泷又背着"叛徒"之名,这三人的纠葛当真难以理清。以苏、越二人当下情形,他们既不可透露齐衍行踪,更不可说明他们是在为公孙翎效命,正在越千泷头痛之际忽听得"咕咚"一声,孟青阙竟然栽倒在桌上。

    "青阙!"

    "不用担心,他只是晕过去了。"

    越千泷明白过来,"阿你往茶水里加了东西?"

    "是的。"

    "你为什么这么做?"

    姜焱敲了敲水烟杆,"苏小哥好快的伸手,我不过一转身的功夫店里的东西就被你动了手脚,看来苏小哥虽然记忆没了但功力还是见长啊。"

    苏起身就要扛起孟青阙。

    "阿你要做什么?"

    "将他带回宁王府。"

    "带回王府?阿你要把青阙交给公孙翎?"

    苏没有回答,背起孟青阙就往外走去。

    "阿!"

    "千泷,你就随他去吧,当今之计要想这小子不捣乱也只好用这方法了,"姜焱吐了口水烟,神情甚是轻松,"公孙翎至少在表面上是个和善君子,这时若得了孟青阙他只会好吃好喝的供养着,至多就是想法子让孟青阙为己所用,不会要他性命的,你就放心吧,苏这么做也是个两全之策。"

    "两全之策?"

    "我知道你们把齐衍救回来了,也知道他正藏身于宁王府,这个公孙翎可真是敢想敢做呀,我还以为他是个迂腐的读书人呢,可没想到他比牧言晟果敢多了。"

    "焱娘,我们改日再叙,还有琰儿还请焱娘继续费心了,我先告辞。"

    越千泷赶忙跑了出去,到宁王府后苏就将人交给了焉茴,而公孙翎果然如姜焱所说,得知此事后就给孟青阙安排了一处院落。

    洛吟桓见状嘲道:"这宁王府什么时候成了它太华山的后院?齐衍、苏、越千泷,前些日**里多了两个梓兮和阮非颜,现在又 送来了孟青阙,王爷这是要干什么?"

    "你说什么?梓兮和阮非颜在宫里?"

    忽见了由院外走来的越千泷,洛吟桓说:"千泷还不知道?你的师兄师姐们可算齐聚一堂了,你就好好想想怎么跟他们一个一个解释重谨的事吧。"

    正是头痛的越千泷忽瞟到了洛吟桓身边的易潋音,对了,她怎么没想到呢?这人常常都是一身紫衣的,而孟青阙刚才说随他跟苏进入太华秘境的是一位紫衣女子,难道指的是易潋音?宁辰为什么告诉大家他看到的是这人?忽然间越千泷有了一个想法,宁辰当日在太华秘境见到他们时神色古怪,跟平时的他大不一样,而且宁辰一向恪守门规,她之后怎么想也不想到宁辰会帮他们破阵的理由。

    "易潋音,你对宁辰施用了幻术对吗?就是在我们来求你给青阙解毒那晚施下的,对不对?"

    紫衣女子眼眸一转,"你要说什么?"

    "重谨师叔的死是不是跟你有关?是不是你用幻术控制宁辰杀害了重谨师伯。"

    "越千泷,你是不是疯了?"

    "你们织幻师可以操控人心,除了这个理由我想不出宁辰为什么变化那么大。"

    "你想不想得明白跟我有何关系?"

    越千泷一下纠住了易潋音的衣袖,说:"那你和我一起去见宁辰!"

    "越千泷,你太放肆了,你以为你是什么人?"

    "不敢吗?"

    "狂妄的丫头!"

    两人说话就要打起来,洛吟桓赶紧插在中间,劝道:"你们这么干什么?自乱针脚还是要祸起萧墙?"

    "我最受不得别人的污蔑,你们去太华山的时候我日夜都在宁王府,这点洛吟桓和焉茴都可以作证,至于你说的操控人心我们织幻师的确能做到,但蜃天城跟太华山相隔千里,就算要操控我也不能坐在宁王府吧。"

    "千泷,你可知道梓兮跟非颜为什么在宫中?"

    对了,刚刚她一时情急竟然忘了这一茬。

    "你说。"

    "当下牧言真病入膏肓,这两人是王爷亲自去太华山请来的。"

    "你是说阿真?"

    "嗯,之前他在东市时受了重伤,到现在也没好转。你还记得你们去太华山前王爷有嘱咐道务必将重谨带回吗?"

    越千泷一点头,"我知道,可后来王爷改主意了。"

    "他让你们带重谨回来也是为了给牧言真治病,你们去太华前陛下就逼王爷下了状约,如果他救不了牧言真就要接受重罚,那敢问这天下除了重谨还有谁更有可能医好牧言真吗?"

    重谨虽然术法和剑术不算上佳,但医术是享誉天下的。

    "王爷之所以改变主意就是因为重谨已经在书信中答应王爷了,这些书信还在府中,你如果不信可以向王爷讨要。所以,宁王府的人没有理由杀害重谨,王爷和陛下都需要他,你还不明白吗?阿音对王爷忠心耿耿她是不可能动手的!而现在重谨死了,王爷迫于无奈只好请了他的弟子来宫中施救,你可知这变故让王爷在陛下面前受了多大的重压?"

    "我……"

    "我知道你不想背这个污名也知道你急于查清真相,可是千泷,你说的都是猜测和臆想,凭这些只会误导自己冤枉了旁人。"

    洛吟桓说得句句在理,的确公孙翎在那么紧要的关头不应给自己找麻烦。

    "而且王爷和重谨是多年的好友,以王爷那样的性子怎么可能下手?"

    "好了好了,我就是依照青阙的话胡乱猜猜。"

    "孟青阙上次可以因为素灵犀的一句话而瞒着你偷偷送走苏,现在就不能再因为什么对你刻意误导吗?"

    "你说青阙跟重谨的死有关?不对,这不可能。"

    "可不可能我们往后自然会知道,而他留在王府我们也不会亏待,至多是让他多睡几日罢了,否则他一旦回太华山传信,就是逼着北域和太华山对立了。"

    公孙翎会为了他们跟太华满门起冲突?这点越千泷当真不信,先不想这些,越千泷说:"你这段日子能不能进宫?"

    "我?怎么?"

    "我想让你帮我进宫去见见他。"

    "不用了,"易潋音插道:"陛下已经吩咐了等你们回来就一起进宫去。"

    当日下午公孙翎就带了大家进宫,苏、越千泷、齐衍、洛吟桓、易潋音、焉茴都去了,而大殿之中的姬灏和雨瞳已经等候多时。众人行完礼后萧祈煜落了坐,越千泷明白了,今天是皇帝论功行赏的日子。

    易潋音和焉茴婉言谢绝了官职,表示只要能继续呆在宁王府就心满意足了。洛吟桓和姬灏两人都被赏了封爵,不过最后萧祈煜竟将姬灏调去了许州接替荀令的位子。主帅被齐衍所杀,用以调兵的兵符也不知所踪,现在那地方应是最为烫手的山芋,不过姬灏因此官升两级,从一个宫内禁军首领一跃成为一方封疆大吏,他那光耀门楣、建功于沙场的志向算是实现了。至于洛吟桓不仅恢复了之前大宗伯的官职,还被加了一等光禄卿的荣名。但最后让大家没想到的是,萧祈煜竟然让雨瞳做了下任银麒卫统领。这人不是一直担任内官吗?怎么现在让他去治理禁军了?

    "苏、越千泷,你两人出任翊府参事。"

    越千泷嘴快问道:"陛下,参事是什么意思?"

    "就是翊府的两位副统领,这两个位子一直空着,往后就由你们接下了。"

    什么?这可是不小的肥缺,翊府是银麒卫三府的一支,虽然是其中编制最少的,但里面的位子可都是寸土寸金,一般由朝中极为尊贵的宗亲或权贵子弟担任,之前这里就被牧言家垄断了大半。而且翊府中人不常在宫中,其实也就是挂名的。但这安排是什么意思?萧祈煜是要把他们从宁王府抽离而培育自己的势力吗?还是说这一安排是出自宁王的提议?易潋音看着这位年轻的君王,真有些不明白了。

    "苏、越千泷,今日你们就留在宫中,任状会在明日发出。"

    "是。"

    听苏应了一声,越千泷也连忙领命。

    "至于齐衍齐大侠……"

    "我对官职和爵位都没兴趣,"白衣人冷面打断道:"你不用封赏我,即便你封了我也不会领受。"

    "那齐大侠今日来宫中是和本皇谈条件的?"

    "你们将我带到北域,不会是想诛杀一个牧言晟这么简单吧?"

    "齐大侠当真聪颖,"萧祈煜说着起身走下了玉阶,行至他身前缓言说:"我北域一直受宸国掣肘,实在如在背芒刺。"

    "你想让我们帮你灭了宸国?"

    "你们太华中人都是以一当千的豪杰之士,有了你们本皇何愁一个宸国?不过本皇要的是天下一统,是回复北域极盛时的荣光,这时齐大侠可能听明白?"

    北域极盛之时?那也是在数千年之前了,现在天下各国崛起、势力不明,可这人要在自己在位期间改天换日还真是痴人说梦。

    "不自量力。"

    "哦?那齐大侠你一心想找到凰灭也是不自量力吗?"

    齐衍看了看这人,冷然的脸上有了一丝关切。

    注意到这变化的萧祈煜附耳道:"你现在应该明白了,仅凭你一个人是不可能从太华秘境救出凰灭的,不如你给我天下,我给你整个太华山?"

    "笑话,你如何有这能耐?"

    "太华秘境里还有你不知道的秘密,这些你的师姐和师兄不会告诉你,可我和公孙翎可以,不管你信或不信,这天下或许只有我们两个,才可以帮你救出凰灭。"

    齐衍若有所思的看了看这人,妥协道:"那你现在有什么吩咐?"

    "齐大侠现在功力未复,既然齐大侠不要这些封赏,那我就在城中选一块宝地给齐大侠修养,不知这安排可好?"

    齐衍不言语也表示默认了。之后众人都四散而去,萧祈煜单把苏、越千泷和洛吟桓留在了宫中。

第八十一章 另辟蹊径

    "知道本皇为什么留你们下来吗?"

    洛吟桓首先请命:"还请陛下吩咐。"

    "吟桓你之前说过,苏跟越千泷两人一起去了祖州和幽冥界,是否确有其事?"

    "回陛下,是的,他们之前的确有些不同寻常的经历。"

    "幽冥是黄泉通途,而祖州是千百年来寻仙之人梦寐以求之地,传说那里长满了仙草玉树,还有能起死回生的灵药对吗?"

    起死回生?难道这是指琼田里以人为饵料的琼草吗?

    "越千泷?"

    "是的。"

    "那好,你们三人即日就去祖州,务必把那东西找回来。"

    越千泷斗胆说:"陛下,你这么做,是因为阿真吗?"

    "本皇是看你们三人平日与他交好才会把此事托付,我想你们想救人的心思跟本皇一样。"

    "我的确想救阿真,但祖州在我们上次离开时就已经沉入大海,那琼草也不可能找到了。"

    萧祈煜面色一沉,"是整个祖州都沉入了海底吗?"

    "陛下,去祖州的法子已经行不通了,你如果坚持如此只能是浪费时间。"

    "那你说本皇还能怎么办!"

    越千泷想了想,说:"陛下,可不可以让我们见阿真一面再做定夺?"

    从殿中出来之后洛吟桓就对越千泷使了个大白眼,嗔怪说:"傻丫头你脑子里没装东西的吗?现在梓兮在宫里呢,你居然还要去见牧言真,他的师父死了,你觉得梓兮见到你会怎么样?温柔亲昵的叫你千泷师妹吗?"

    "我当时没有多想。"

    "齐衍、你还有苏,你们这三个绝不能出现在他们面前,王府里还有一个孟青阙呢,你还觉得不够乱吗?"

    苏听了说:"我们没做便是没做,就算大家见面也没什么好怕的。"

    "我不是怕梓兮跟阮非颜,而是怕整个太华山,厉染跟暮昭明都不是好对付的人。"

    "梓兮跟阮非颜对我跟千泷有戒心,但对你没有,既然萧祈煜应允了,你大可代我们前去。"

    洛吟桓一抖衣袖,"这也是唯一的法子了。"

    此时的大宁宫万籁俱寂,已经月过中天了,梓兮还呆坐在窗前,他手中是一本陈旧的书册,翻到的一页正是赵轻衣之前所看到的换眼之法。

    "师兄,上面说什么了?"

    "没什么。"

    "我不信,"阮非颜一说就将书抢了,翻看一会就说:"仙元、精怪内丹?哦,我明白了,是不是只要用这两种东西入药就能救人?"

    梓兮将书拿了过来,"都是传说而已,不可信。"

    "就算不可信也要试试,这世上找不到神仙,但妖怪还是有的吧。"

    "非颜别闹了。"

    "我没闹,我们太华弟子的职责之一不就是降妖吗?说起来除了后山的那些小精灵我还没看到真的妖怪呢,师兄不如这一次我们就一起去捉妖吧。"

    "非颜,这法子真的不能乱用,还要多多斟酌的,而且凡人如果服下妖魅的内丹是什么结果我们也不知道。"

    "为什么不能乱用?难道你根本就不是真心要救人。"

    两人被这忽出的声音一惊,原来是洛吟桓。

    阮非颜一瞪眼,"怎么是你这个讨厌鬼?"

    "洛大人,梓兮有礼了。"

    "你受人所托却见死不救,还说什么礼不礼的。"

    "洛大人,虽然我们太华的弟子历来就有降妖的责任,但妖物也是世间生灵,他们跟人一样都有好坏之分,如果我为了救人就枉杀妖物岂不是眼我们门规相悖吗?这样的事,恕梓兮不能勉强。"

    "依照你这么说,我们还要给天下的妖物立个公堂来断断他们是好是坏吗?"

    "如果可以,当然是要的。"

    迂腐,死板!怎么太华山的弟子都是榆木脑袋?

    "师兄,那我们去找害人的妖怪再取它的内丹不就好了?"

    洛吟桓一拍那小丫头的前额,"还是非颜小姐姐聪明,反正找药引的事交给我,照顾人的事交给你们,到时候我一定拿东西来见。"

    "洛大人,这书上说的可是修行数百年的精怪。"

    洛吟桓一挑眉,"几百年而已,没什么难的,我这就去请陛下诏令,看看我们北域有什么为祸一方的妖物。"

    告示一发,大家还真收到不少有关'妖魔'的消息,不过大多数是危言耸听,洛吟桓等人去查探了几天也没发现一个真正的药物。这些日子里越千泷和苏就在宫中,但越千泷一直坐立难安的,也不知道孟青阙怎么样了,怎么几天下来一点消息也没有,按照那人性子在醒后是一定要大闹宁王府的。越千泷正心下焦急,正要向萧祈煜请旨离宫之际就见洛吟桓来了。

    "这宫里怎么样?还呆得习惯吗?"

    "先不说这个,孟青阙有什么动静?"

    "他?"洛吟桓笑得讥诮,"现在睡得正香呢?"

    "又是让易潋音给他施了术?"

    "小伎俩而已,伤不了他的身体,我保管他醒来后一定神清气爽、焕然一新。"

    "那你这次进宫是做什么?就是为了跟我聊天?"

    "我们发下去的告示又有消息了。"

    "怎么,还真有大妖怪?"

    "开始也我也当是人危言耸听,可前几日我放出一队探子去,竟然没消息了,到时间也没回来复命。"

    "死了?"

    "应该是吧,他们也都是王爷门下一等一的高手,看来那地方必有古怪。"

    洛吟桓应道:"你以前去过的,济砚城。"

    "济砚城?"

    "陛下已经下了旨,务必让我们去济砚城看个清楚。"

    "我们是什么意思?"

    洛吟桓不情愿道:"你、我、自然还有苏,陛下说让我们今日就启程。"

    "你不是都封了大宗伯加光禄卿吗?怎么有时间跟我们瞎混。"

    洛吟桓听了有些发窘,萧祈煜开始的确只说了苏、越千泷二人,至于他是自己强跟萧祈煜请求的。

    苏当下正从银麒卫的练武场回来,看来是跟人练习骑射去了,洛吟桓后又将济砚城的事说了一通。

    "那里有什么古怪?"

    "你们可听说过鲛人吗?"

    "鲛人我知道,传说中他们鱼尾人身,他们不仅可以织出入水不湿的龙绡还可以滴泪成珠,而且鲛脂燃点极低,还能用其制成千年不灭的长明灯,这个鲛人也算神族后裔了吧。"

    "千泷说得不错,但你一定不知道吧,鲛人曾经也是我北域的一方子民,只是他们种族稀少,一般不在人前出现罢了,但年年还是会向北域君主进贡织物、珍珠等,之前你们在虞山我兄长陵墓中看到的就有用鲛人油脂制成的长明灯。"

    越千泷疑惑道:"既然它们长年居住在北域,那如今是出了什么事吗?"

    "我说的都是古事,他们都快消失一千年了,现在竟然有人说他们出现在济砚城,这不是很奇怪吗?依我看那些根本不是鲛人,而是形似的妖物。"

    越千泷看了苏一眼,他们之前在济砚城呆了一段时日,可也没听夏罄书提到过什么鲛人啊,难道是最近才有的?

    越千泷又问:"鲛人就可以救阿真的吗?"

    "鲛人被称为大海之灵,也有传说他们是上古海若族的后裔,他们虽然不像世间精怪一样修炼内丹,但鲛人一族得天独厚生来体内本就有灵种,只好我们拿到灵种就能救牧言真了。"

    "灵种?那没了灵种的鲛人会怎样?"

    "自然是枯竭而死了,还能怎样?"

    这样岂不是要一命换一命吗?虽然她想救牧言真,但因此害他人性命还是不妥吧。

    "怎么?千泷这就心软了?"

    "有没有其他法子?"

    "那只当我没说,我们再去找其他妖物就是,反正医官们都说了牧言真不会当下就死,他等得起。"

    "我去,"苏搅剑说道:"只要牧言真能活命,其他与我无关,洛吟桓,你跟不跟我一起?"

    "阿!"

    "苏副统领说得对啊,我们这就出发。"

    这两个从来意见相左的人竟然站在一边先行往宫门处去了,被留在原地的越千泷叹了一声,只好跟了上去。不过看着这二人的背影越千泷早就下了决心,如果苏跟洛吟桓一定要牺牲无辜之人的性命,她绝不会坐视不管。

    鲛人?济砚城?立于林中的素灵犀看着掌中的符鸟,洛吟桓和越千泷都已经离开蜃天城了,而孟青阙恰好在宁王府,这真是个好机会。虽然太华山中盛传是齐衍杀了重谨,但还是有好些人心存怀疑,她如今正可以借这时机让孟青阙坐实了齐衍的罪名。如此一来,齐衍和太华山必将大大出手。不过现在宁王府中还有一个易潋音呢,这个织幻师修为不浅,有她在自己也不好在宁王府作祟。因些素灵犀匆忙回到启荒城,到逐日神殿后她立马就拜见了浸烛。

    "徒儿拜见师傅。"

    "嗯,"这女子依旧一身红衣,艳丽容颜不见丝毫变化,"这次太华秘境的事,你处理得很好。"

    "这一切都是师父之功。"

    "你这次回来是为了西疆的那个女人?"

    "都怪弟子无能,还没把握能拿下他,故而弟子现在对宁王府还有所顾忌。"

    "织幻师的确能力非凡,但他们通常隐居于世不轻易露面,但这个易潋音不仅将自己置身于北域朝堂,而且一心放在公孙翎身上,想来对北域之皇来说,她已是个碍眼之物了。"

    "师父的意思是?"

    浸烛走近过去,俯身同素灵犀说了不少。

第八十二章 兄弟身世

    这次回不日城素灵犀少不得去看苏烨楼,他身体好了不少,有犀珠伴身也不会出现虚寒的症状了。素灵犀去时青年正端坐在屋中,手中握着自己上次从城外买来的书册。

    "近日怎样了?"

    青年一惊,继而就笑道:"原来,是灵犀回来了,快来喝点茶水吧。"

    素灵犀看着杯中的清茶,不日城中从没有日光是种不出茶叶的,这些东西还是她为浸烛特意采买的,怎么会在这人杯中?

    "这青茶是我师父独爱,看来烨楼在平时没少去逐日殿为师父解闷吧。"

    "大宗祭为人亲和,想来也是往日在这里我唯一可多说几句的人了。"

    为人亲和?素灵犀吃惊的抿了一口茶水,浸炽一向清冷自傲,在城中除了见自己和从灵比较多以外,他人都是难见她一面的,怎么她会对苏烨楼如此与众不同?

    "犀珠可还好用?"

    "这珠子触手生温,又暖而不过,果然是个好物,不过,姑娘这次出城可有见到小?"

    "见到了。"

    苏烨楼果然关切道:"他在哪里?"

    "我见到他的时候在北域洛城,现在不知在何处。"

    "洛城?"那里是北域和宸国的边境,苏烨楼隐隐感到不安,"他不是说取完犀珠就会从蜃天城回来吗?为何又到了北域边境?"

    "好像是奉了北域宁王的吩咐吧。"

    "他为什么跟朝廷有所关联?"

    "我不知道,阿心中所想一向不示于人,不过……"素灵犀若有所思的看了苏烨楼一眼,略带了些不甘的说:"阿现在只牵挂一人,任他做什么也只会与你相关吧。"

    "我的确是他累赘,若没有我,他也不会受你们胁迫。"

    "烨楼你这么说可就难免忘恩负义了,而且师父已经说过,这次等阿回来就让你们出城去,此后绝不纠缠。"

    "小还会回来吗?"

    "有你在,他当然会。"

    "你……能不能帮我请阿回来?他若长久留在北域必然在危险!"

    素灵犀突问道:"你跟北域到底在什么关系?"

    "都是很多年以前的事了,说来无益。"

    "是你跟萧家有关,还是你们两人都跟萧家有关?"

    苏烨楼手下一停,又将茶盏放回了桌上。

    "当年我救下你们时虽没看到追杀之人,但我看到了他们留在附近的兵器,这次去蜃天城后我才想起,那些跟宫中银麒侍卫所用的,竟然一模一样。"

    果然,苏烨楼的脸色变了。

    "你想要说什么?"

    "十三年前北域禁卫和牧言府兵的确追杀过一人,据说他是萧家先皇萧北煌的遗孀,所以你并不姓苏,你原本姓萧,我说得对吗?"

    "姓萧如何,姓苏又如何?"

    "你跟阿,到底是不是亲兄弟?"

    苏烨楼目光中带着些戒备,他之前一直视灵犀如友似妹,但想来这人此去蜃天城一为浸烛的安排外还为调查自己。

    "小只是我父亲收养的孤儿,这一只他从小就知道了。"

    "所以他跟萧家并没关系?"

    "嗯,当年都是我连累了他。"

    "既然你是萧家皇族,为什么你的父亲一直没立你为太子,反而让你从小隐居于山中,直到去世也没将皇位传给你?"

    "我此生跟皇位、跟北域都没关系,我也不想有关系。"

    如此说来就印证了素灵犀心中的猜想,之前苏受伤醒来后对自己身世都一无所知,莫非这交经过魇池之后竟慢慢想起来了?

    "阿这样做,恐怕是想为你抢回应有的东西。"

    "皇位?"

    "否则还有什么理由让他臣服于宁王?"

    苏烨楼忽然起身地素灵犀恭敬一拜,道:"恳请姑娘带我回城吧。"

    "出城?我不会答应的,你现在出去只会让阿乱了阵脚陷他于危难。"

    苏烨楼满脸失落,只得颓然坐回了原处。

    "既然你也是萧家人,那萧以陆和萧起唤就是你的二叔和三叔,萧以陆当时已经得到皇位,为什么他们还要赶尽杀绝的派人追杀你?"

    "这原因我着实不知,虽然我们是亲族我也跟他们从没见过,至于我的身份,也是父亲在辞世前不久才告知的。我一直以为父亲只是普通商贾,他也只说自己姓'苏',萧家的一切我不清楚,二十来年我跟小也一直遵照父亲所言从没踏出居住的山林。"

    萧北煌此举实在奇怪,还有十三年前萧以陆和萧起唤是怎么死的?

    "萧以陆跟萧起唤,你还记得他们吗?就是当年追杀你们的领头人。"

    "他们当时都戴着面具,我没看清。"

    "那他们是怎么死的?"

    "我不知道。"

    "你当时就一点也没看到吗?"

    苏烨楼有些烦闷的摇摇头,"一点也没有,我当时状况如何素姑娘也清楚,只是我不明白这么久过去了,为何素姑娘会突然问起这些?"

    "阿现在身陷北域,我为他担心所以就问问,我想,你离开不日城的日子就快了,你还是多为自己做些准备吧。"

    离开之际素灵犀满脑子都是十三年前她将苏和苏烨楼救起之时的场景,除了几件零星兵器外那片雪原方圆十里都不见生灵,简直连有活物存在的痕迹都没有。开始她只当是苏等人还没被第二波追兵追上,但长大后的素灵犀渐渐明白,那些人并不是没追上或者在雪原中迷了路,而是通通被人给杀了,顷刻之间尸骨无存。虽然不想承认,但素灵犀确认萧以陆、萧起唤还有他们手下的银麒侍卫都是死于苏之手,可苏在不日城醒来后却对雪原之事什么都不记得了,就跟如今他从魇池中苏醒一样,除了苏烨楼。

    浸烛,她下在苏身上的封印到底是什么?她还有什么在瞒着自己?

    东夷,济砚城。

    之前洛吟桓收到报告说这里发现了鲛人,但他没想到是鲛人的尸体。他们几人费解的看着眼前这个人身鱼尾的东西,是个成年的雄性,而且还,很新鲜。

    "这不可能,"洛吟桓蹲下身子,惊诧道:"它们已经消失一千年了,而这个……"

    "就像是今天早上才死的,对吗?"越千泷将目光对准了守在一旁的济砚城城主,"你们是什么时候发现它的?还是说它本来是活着的,上岸后不久就死了?"

    看着她怀疑的眼神,城主马上撇清说:"没有没有,接到洛大人发来的文书后下官就一直吩咐人好好看护,这个的确没有人动过,而且他上来的时候真的死了。"

    苏这时俯身摸了摸这'鲛人'身上的海水,有些粘滑。

    "你们怎么确定这就是鲛人?"

    "我们……"这城主犹豫了看了看洛吟桓,又笑说:"这不是确认的,下官只是往蜃天城递了文书,这都是洛大人派下来的几位官爷说的。"

    "那他们人呢?"

    "他们说是要去海边找鲛人,之后就一直没消息了。"

    "海边?"

    "就是发现这些尸体的地方。"

    "我们先去看看!"

    "不行,"苏拦住了洛吟桓,"我们要先确定这些是什么东西,如果不是鲛人呢?贸然行事只会枉送性命。"

    "那谁可以确定?它们已经消失一千年了,你可以吗?你又是不是见过?"

    "阿,我们还是去海边看看吧,到时候不轻举妄动就是。"

    "好,天黑之前必须回来。"

    洛吟桓冷哼一声走在最前面,他堂堂大宗伯,什么时候要听这人指挥了。

    济砚城海边风平浪静的,跟越千泷上次来时根本没什么两样,海边泊了很多小型渔船,大家正忙着织网,想到是晚上要在海边捕捉小鱼小蟹。在城主带领下大家来到尸身发现地,这里除了沙子和海水什么都没有。

    "是不是在海下?海下你们都找过了吗?"

    城主回道:"洛大人,这周围还有海边一百里的地方下官都找过了,并没什么发现,还有这海下面下官也让水性极好之人查探过,也都很寻常啊。"

    "那是因为你们潜得不够深,查得还不够仔细!"

    "下官知罪了,是下官的疏忽,不过洛大人,这再往下潜可就没命了,就算查到了些什么也说不上来啊。"

    苏跟越千泷对了一眼,难道要到海下去吗?

    "千泷!苏公子?"

    这声音好熟悉啊,越千泷抬头只见一个穿着渔女衣服的小姑娘朝自己跑来。

    "千泷--"

    这个人,是黎萝?

    "黎萝!"她一下抱住了扑过来的小女孩,欢喜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一直想看看大海,而现在我已经看过了南边的海洋,所以来了济砚城看东海的。"

    "你来这里多久了?"

    "没有多久就两个多月,不过这里景色优美,食物也很好吃,我很喜欢这里所以就打算多呆些时间再走,"黎萝理了理自己的衣裳后又拉着越千泷的双手问:"千泷那你们呢?你跟苏公子为什么来了这里?"

    "我们……"

    "怎么了,是遇到了什么难事吗?"

    "我们是来找鲛人的。"

    "鲛人?"黎萝好奇道:"就是前些日子渔民在海边发现的吗?"

    "嗯,只是我们也不知道那到底是鲛人还是其他妖物。"

    "我知道,我认得鲛人!"

    越千泷忽然眼前一亮,对了,黎萝怎么说也是上古神族的后裔,她正能帮自己分辨呀。

第八十三章 黎萝相助

    经黎萝仔细看过后她方确定这是鲛人尸身。原来她小时候恰逢鲛人来中皇山拜访,听来他们也是为了女娲神境。

    "那鲛人后来进去了?"

    "进是进去了,可进去之后就再也没出来。"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想来也有几百年了,可中皇山中的日子我说不准。"

    几百年?这跟洛吟桓说的对不上,鲛人在北域不是消失了千年吗?这么一看他们分明是故意将自己藏起来了。

    "当时那人为什么要进女娲神境?"

    黎萝努力回忆着,可实在过得太久她都记不清了,她模糊说:"好像是为了救族人。"

    鲛人族出事了?越千泷又跟苏两人仔细查验了那具尸身,没有一点外伤。

    洛吟桓不屑道:"你们这么查能查出些什么,叫仵作来验。"

    "你要剖了他?"

    "先解了我们的迷惑再将他好好埋葬就是了,城主。"

    "下官这就安排,还请几位到茶厅奉茶歇息吧。"

    "我留下来等。"

    "苏大人,这仵作验尸过程难免不得入眼,您还是避开的好吧,免得糟心。"

    苏闻言在旁坐下了,一副不动如山的样子,越千泷心知他是怕人做手脚要亲自督看。

    "好了,"洛吟桓先妥协道:"你还是就在这院前摆些糕点茶水让我们解解乏吧,这里就让苏大人看着。"

    "是是是,下官遵命。"

    越千泷跟黎萝多时不见,趁这空档她正好跟这人叙叙旧。

    "黎萝你最近过得怎么样?是不是走了很多地方?"

    "我过得很好,一路下来已经把北域走了大半了。"

    "那……"越千泷故意问:"有宜泽的消息吗?"

    "还没有,之前在宁州和雍州都有线索,可找到最后才发现根本不是哥哥。"

    看着这人故作坚强的样子,越千泷不免有些愧疚,她果然是不会放弃的。

    "千泷为什么是这副表情?"

    "哦,我就是觉得你太辛苦了。"

    "我倒觉得挺开心的,能这样为哥哥而活让我觉得很幸福觉得这一生没有白费,在这一点上千泷不是一样吗?"

    "我?"

    "苏公子虽然什么都不记得了,千泷你还是愿意这样陪在他身边,难道这样会让千泷觉得辛苦?"

    "说来也奇怪,我们本来是两人陌生人,就算他对我有救命之恩但在我看来这感情又跟一般恩情有所不同。我就是想跟着他,只要能呆在他身边我就觉得很开心了,或许正是因为这样,他才能将我从女娲神境里救出来吧。"越千泷灿然一笑,眉间眼角都带着满足。

    "那你这次来济砚城也是为了帮苏公子?"

    "不,是为了我们两人的一个朋友,他现在命在旦夕,或许鲛人能够救他的命。"越千泷又叹了口气,说:"只是我们现在根本不清楚这些鲛人的行踪,就算找到了也难下到海底去把他们捞上不啊。"

    "济砚台的鲛人都住在龙绡宫里。"

    "龙绡宫?黎萝你知道?"

    "之前来中皇山的那人跟我爹爹说过,而龙绡宫就在神山祖州附近的深海处,如不是鲛人一族是绝到不了龙绡宫的,不过当年那鲛人为让我们打开女娲神境给爹爹、哥哥和我留下了龙绡宫地图和三颗避水珠,他说如果我们想去龙绡宫就可以服下,吃了后我们会有三天的时间,虽然在水下但是跟平时没半分异样。"

    三颗?那就正好可以给阿、洛吟桓和自己了。

    "黎萝,你能把那避水珠都给我吗?"

    "千泷姐姐你们什么时候启程,我就什么时候把地图和避水珠送上,不过千泷,世间都说鲛人美丽温良,实际或许不一样的。"

    "走一步看一步吧。如果真像阿想的要一命换一命,我也不会答应。"

    "一命换一命?什么意思?"

    "不说这些了,我先进去看看,黎萝你先等我。"

    仵作已经验看了一个多时辰,这鲛人的五脏六腑都快被翻遍地了,没有中毒脏腑也没有什么损伤,除了知道这鲛人是窒息死亡外验不出任何东西。知道结果后越千泷将避水珠和地图的事跟苏、洛吟桓说明后,他们两人也纷纷为出海做起了准备。

    本来济砚城的人是死活不愿意去远海的,但这次有洛吟桓这个大宗伯在,济砚城主伺候得别提多殷勤了,听闻他们要出海后立马安排了城中最好的船只和水手。但洛吟桓只要了东西,船上的人被敢了精光。趁着夜黑风高的这会,他们便出海去了。

    第二次看着这片海域的时候越千泷百感交集,祖州沉于海底,那给他们月灵草种子的小铃儿怎么样了?她总说自己是神仙,应该有法子脱身吧,或许这一次还能见到她呢。

    "阿,晚上的甲板上风大容易着凉,你还是进船舱里来睡一会儿吧。"

    苏用余光看了眼坐在船舱里吃干粮的洛吟桓,说:"我想吹吹风。"

    "怎么?阿是第一次出海吗?"

    "嗯,我之前从未见过如此广阔的水域,这样的海上明月,很美丽,让人忍不住想多看看。"

    越千泷闻言也看了看这月亮,果然是又大又圆。

    "原来阿也有这么入迷的时候?"

    苏没有理会,继续望向海上的一轮明月,越千泷见状切到他身前就一下跳到了船舷上。

    "越千泷你干什么?"他一下拉住了这人,呵斥道:"真是胡闹,要是掉下海去你该怎么办?"

    "不会不会的,我伸手哪有这么差,别说是站着了我还能在这上面练功呢。"

    "下来。"

    "我真的可以,你看就知道了。"越千泷想松了苏的手,可那人拽得死死的,半分不愿松开。

    "你给我下来!"

    "阿你看我身后是不是月亮?"

    苏一愣,之后马上嗔道:"你在胡说些什么?都这个时候了你不好好想着怎么救人,竟然还有心思玩闹?"

    "现在我也算跟这个大月亮一起了,你既然那么喜欢看月亮,或许也能在看月亮的时候顺带着看看我啊。"

    "胡言乱语。"

    "诶诶诶诶,你别就这样走了啊。"

    苏走得头也不回,又一个人躲到了船尾,越千泷跳下船舷正要追上去时却被洛吟桓拦住了。

    "喂,你干什么?"

    "你这脸皮可真够厚的,一个姑娘家这么贴人家的冷脸也不害臊吗?"

    "害臊?"越千泷明知故问说:"害臊什么意思?"

    洛吟桓指着船尾,说:"害臊就是苏他那脸上明明写着'越千泷不要靠近',你就不要当看不着的惹他不自在了。"

    "我跟阿的事你洛大人管得着吗?"

    "你还是跟我一起进船舱吧,免得人家被逼得连个赏月的地方都没有。"

    "我没有……"

    "欲速则不达,心急也要把豆腐捂热吧,人家那块冷脸我看着都糟心。"

    越千泷看了眼立在船尾的苏,而后乖乖跟洛吟桓进了船舱。

    苏虽然面向着大海,但余光却一直在看着身后二人,越千泷似乎想追来,可洛吟桓追上后还是跟那人一同回了船舱。青年此时终于松了口气,而他的额前有些许冷汗,像是用了极强的定力。

    越千泷终于走了,他拿出了手中的玉,这是去宫中前公孙翎给他的,那人也算践行了自己的承诺,算个君子。萧祈煜这番将他跟越千泷留在宫中是打算将他二人从宁王府摘出,转而培养自己的势力了。那这样最终要的一步也就完成了,现在牧言家的势力也被收拾了大半,从蜃天城这一路走下来可谓极为顺畅,唯一让苏意外的是,他自己竟有些动摇。

    "难道是因为一个女人?"苏低吟着又摇摇头,否绝道:"不可能,她心怀叵测且又跟北域关系不明,我怎么会因为这么一个人而犹豫?"

    越千泷现在进了宫,而且身有军职,自己若要成事绝对绕不开她,既然绕不开,自己也难保她的性命。苏将那玉收进了衣袖中,微微抬起了头,其实他并不喜欢月亮,因为在不日城没有日夜之分,除了月亮在那片天空中就再也看不到其他,所以,苏对于月夜一直是心有不喜的。至于他今晚说要赏月,不过是在逼自己躲开越千泷而已,她自认是一个定力和意志都超乎寻常的人,但在越千泷身上,这些似乎都不管用。

    他这是怎么了?难不成又是中了什么幻术?难不成越千泷也会幻术吗?

    苏觉得内息不稳,刚静下一点的心绪又波动起来,素灵犀说得不错,果然越千泷是个危险之人,他不该跟那人过于靠近的。可不管怎么样,他就是不想让越千泷丧命在北域。既然越千泷对他如此看重如此信任,或许他能说服她站在自己这边呢?越千泷不是一直说她记忆中的那个'苏'比什么都重要吗?想来,她应该会答应。

    "阿,阿--"

    后头正传来了越千泷的声音,苏被惊得一抖,"什么?发生什么事了?"

    "我们到地图的指的位置了。"

    "这么快?"

    "这跟我上次去祖州的时候不是走的一条水路,或许是捷近吧。"

    "把避水珠给我吧,做好准备下水。"

    一语毕后,三人已经集结在船头。

第八十四章 同去龙绡

    这避水珠果然神奇,服下之后下到水中简直跟陆地上没半分差别,他们三人照样呼吸、说话。不但这海域颇在,避水珠的效果只有三天,他们必须速战速决。

    "现在是深夜,而水下也不能举火,我们怎么看清周围情况?"

    "对了,我们什么都看不到可怎么办?"经这一提醒越千泷才意识到问题所在,他们跳下船之后就身处于一片黑暗之中,身体都在不断往下沉,但没沉多久竟然着底了,这片海域难道这么浅吗?越千泷又疑惑道:"海中可是有吃人的鱼兽的,我们被当作鱼食了怎么可好?"

    "恐怕我们已经是了?"

    "已经是了?"

    站于越千泷左方的洛吟桓也附和说:"苏猜的对,就算有避水珠也只能保证我们的呼吸而不是改变我们的整个触感吧,虽然我们都跳下了海,但这个空间里只有海水的味道却没有一点海水,难道是避水珠把我们的触感都改变了?"

    越千泷仔细闻了闻,这周围除了海水的湿咸外,还有些许鱼腥味。

    "你们的意思是,我们现在正在鱼肚子里?"

    "也有可能。"

    "那我们已经被吃了?"

    "或许是避水珠把它叫来的,我们跳下海的时候它或许正在水下张开大嘴呢。"

    越千泷一哆嗦,立马就囔着要找出口。

    "千泷,或许这就是去龙绡宫的方法,毕竟鲛人不是普通族类,方法特别一些也未可知。"

    "苏说得对啊,既来之而安之,反正这里暖和得很,我不管了,本少爷累了要好好睡一觉,二位请便吧。"

    洛吟桓真是心大,竟然真的盘在'地面'睡了起来。当下伸手不见五指的越千泷也觉得乏了,不禁打了个哈欠。

    "你睡吧。"苏说。

    "你呢?"

    "我不困。"

    越千泷凭着声音探清方位后又朝那人靠近了一点。

    "那我睡了。"

    "嗯。"突然青年的肩膀上一重,他一扭头竟噌到了那人的鼻尖,"越千泷,你做什么?"

    "我可没洛吟桓这么大胆,都到鱼肚子里了还安之若素的,我需要抓到什么东西才安心。"

    "你可以抓着洛洛大人。"

    "可我比较熟悉阿你的气息啊。"

    青年也服了软,只默许她靠在自己肩头。慢慢的二人听到了洛吟桓的呼吸声,看来这人已经熟睡了。他们这些天不吃不睡的从蜃天城赶来,到济砚城后又急于调查鲛人一事,以洛吟桓那副养尊处优的习性来看,他能坚持到现在已经是不错了。在这踽踽黑暗之中苏突生出一个心思,听说,人在黑暗中是很难说谎的。

    "千泷,你睡了吗?"

    "还没呢,怎么了?"

    "我想跟你聊聊。"

    "哦?"女子一下坐下来环住了那人的手臂,"那阿你想聊什么?"

    "你可还记得在洛城说的话?"

    "我在洛城说了那么多,阿你说的哪一句?"

    "你当时问我,既然犀珠和玉都已经拿到为什么还要留在宁王府。"

    "我记得啊,你当时的回答我也记得。"

    "今日,我也想问问你,为什么现在还留在宁王府。"

    "你这不是废话吗?你还在这里呢,我难道会自己逃走?"

    苏不自觉的勾起了嘴角,"我若以后离开宁王府呢?"

    "那当然是跟着你了。"

    "你……可以跟我去任何地方,跟我做任何事吗?就像,世间要好的友人。"

    越千泷被问得心花怒放的,这还是重逢以来苏第一次跟她说这么亲近的话呢。

    "可以可以,我当然可以了。"

    "任何地方、任何事,越千泷,你可听清楚了?"

    听他这么强调,越千泷也有些生疑,"阿,你今天是怎么了?我总觉得,有点奇怪。"

    "你只需回答能,或者不能。"

    "刀山火海都没问题呀,不过这任何事嘛,只要不违背道义也不会伤到无辜当然可以了。"

    "那什么叫道义?此番萧祈煜拨乱反正,难道牧言家就真的错了?牧言的一众老小就错了?难道他们就不是无辜吗?千泷,你刚才所说真是和之前作为相差甚远。"

    "你们人间的王族争斗我不明白,但我听说书人说过,像萧祈煜做的这些总是难免的。每位君王都是踏着尸山血海而来,至少萧祈煜这次只要了牧言晟一人的性命,他保住了牧言雪的皇位也留下了牧言九族的性命。至少就这一点他就比当今天下的几位国君好多了,如果一定要选择一位效忠的话,能留在北域也不错。"

    "这么看来千泷是对萧祈煜满意非常了?"

    "谈不上满意吧,我跟萧祈煜才见过几面,又有什么满意不满意的?不过……"越千泷停顿半晌,继续道:"我相信阿真,能让他这么以性命相托的应该可以成为一位好君主。"

    苏沉默了,不变的黑暗中越千泷只听到他的呼吸。

    "阿?你在听吗?"

    这一时又没声音了。

    "阿?"

    "我困了,还是休息吧。"

    困了?不是他自己要找人聊天的吗?这一时聊到一半怎么困了?越千泷心中颓丧,猜想着一定是自己又说错了什么,才引来他的不快。

    她又尝试着修补道:"不过阿,只要你说想离开蜃天城我可以马上就走的,我对萧祈煜还有跟北域都没什么眷恋。等处理好阿真的事以后,我……我也可以跟你回晔刹族。"

    "嗯。"

    "我,我是不是说错什么了?如果我说错了你直接告诉我就是了。"

    "没有,你多想了,我只是刚才没有睡意。"

    越千泷往青年那边挪了挪,摸索着在他身边蜷成了一团。感觉到周围动静的苏全身僵直,闭上双眼后就是他二人在洛城的情景,越千泷当时的表现让他吃惊,苏没想到那人逃出去以后还会只身回来。或许就是阙楼中看到越千泷立于城下的那一刻他才开始动摇的吧,如今问个清楚也好,免得自己再动这份心思。

    洛吟桓是被闹醒来的,他本睡得很沉,可总感觉有什么在捣弄自己的鼻子。

    "洛吟桓……"越千泷又捅了捅他的腰,"洛少爷,快起来起来了!"

    '噗呲'一声,刚睁眼的洛吟桓就被一个贼大的巴掌扇了个大耳光。

    "什么什么什么,是谁敢这么对本少爷?是谁!"洛吟桓深吸一口冷气,跟他鼻子对鼻子的是一张大鱼脸,那家伙瞪大了圆鼓鼓的眼睛,又是一鱼鳍过来拍了洛吟桓一把,一下被拍醒的洛吟桓连连往后退道:"这这这这这,这是什么东西?"

    越千泷在旁边老神在在的,应说:"你不是说我们是在鱼肚子里吗?现在见到本尊了有什么好奇怪的?"

    "我们,是被它带来的?"

    "你在它肚子里还睡得挺香嘛。"

    又是'噗呲'一声,这绯红色的大家伙呼出的水汽全打在洛吟桓身上。

    "呸呸呸呸呸,谢谢,谢谢鱼兄。"

    这大家伙鱼尾一摆,之后就窜进水中不见了。

    对了,水中?洛吟桓看了看四周,是沙滩!

    "我们上岸了?"

    越千泷指着后方,"准确的说应该是到了龙绡宫。"

    洛吟桓往后一看,果然见到一座建于红珊瑚群的大型宫殿,这里的殿宇楼台与中原各国不同,倒有些向西疆形制,而这些珊瑚体形硕大,百米之高的珊瑚比比皆是。这些殿宇有如满目的水晶和珍珠,通通闪烁着琳琅的奇异光芒。

    洛吟桓大喜着在周围转了一圈,惑道:"这龙绡宫不是在海底吗?怎么是在岸上?"

    "你看头顶。"

    洛吟桓一看,这上面有淋漓波光,其中还有不少鱼蟹游动,他一下明白了,他们这是在海底,而他们之所以能在暗无天日的深海中清晰看到周围情景全是靠龙绡宫中建筑和景致自有的光芒,这场景在女娲神境的御人之境也有过。

    苏蓦然走到了两人身前,嘱咐说:"这里情况在陆地不同,你们都小心。"

    三人从海岸离开后就走入了一大片珊瑚群,这里有股奇特的香味,闻着很舒心。而在这斑驳的珊瑚群后就是他们的宫城,这座城市没有城墙,房屋多以贝壳、珊瑚为原料,再加上珍珠以及各类海中的宝石点缀,光是看着就迷人极了,若能住在其中必是万分幸福之事。

    "这个种族真的很富足啊,这个龙绡宫简直就像一个海外神地。"越千泷看着这景致不禁感叹道:"如果我也能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就好了。"

    "你就不觉得奇怪?"

    "奇怪什么?"

    苏扫过四周,满脸都是戒备,"这里是鲛人的居住地,为什么我们上岸这么久也不见一个鲛人?既然名为龙绡宫,就应该是集一族政治、文化、经济为一体的繁华地,但一路走来这个地方虽然让人惊叹可并不像有人居住。"

    对啊,这里像是个空城。

    "这个查查不就知道了?"洛吟桓信手推开了一间以蚌壳为顶的屋子。屋中的的陈设整整齐齐的,桌上和床榻上都摆了不少生活用具,摸起来也没有一点灰尘,"不对啊,这屋子应该有人住才对,你们看桌上还摆着茶呢。"

    苏听完将杯子拿起来一闻,这茶水早就馊了。

第八十五章 公平交易

    苏故而说:"我们去其他地方看看。"

    三人又看了几间屋舍,都跟之前一样,陈设未动但不见主人。

    "你们听,那边是不是有琴声。"

    苏和越千泷往洛吟桓所指地方而去,果然有丝丝琴音,越千泷忽而皱起了眉头,这曲子她听起来很熟悉。这曲子……对了,她在祖州听过,当时就是这曲子带他们辨出了进入祖州腹地的方向,难不成这一次也是在给他们带路吗?可还没走几步呢,三人就都晕厥在地。

    千泷等人已经离开好几天了,也不知道进行得如何。牧言真卧在床榻上,他已经躺了好些时日,浑身都酸痛不已。听说雨瞳被升任了银麒卫统领,而八月也从羽徽宫被调到了大宁宫,想来萧祈煜是派了新人到牧言雪那边了。

    "八月,皇后最近怎样了?"

    "皇后娘娘安居在羽徽宫中受万人荣宠,自然是无比的好了。"

    万人荣宠?牧言真不敢去想那人在册封大典上是何神情,现在的牧言雪只是昭显萧祈煜至高皇权的一个表象,她就像一个花瓶亦或是一顶金冠一般,若出现在萧祈煜身边,只会让群臣信服甚至是恐惧。

    "陛下待她怎样?"

    "陛下对娘娘极好,衣食伺奉无一不给,绝没有因牧言家而怠慢娘娘。"

    "是吗?"牧言真望着窗外方向,又说:"陛下可有时常去羽徽宫?"

    "自从册封大礼完成之后就再没去过了,奴婢想,陛下政务繁杂,应是不会多去的。"

    不去才好,如果能一辈子不去就更好了,这样大家都安宁。

    "梓兮和非颜呢?"

    "他们就在外殿。"

    "八月,你可不可以唤他们过来?"

    这宫人应声后就退下了,牧言真看着那背影终于松了口气,现在雨瞳不在大宁宫了,比起这宫中侍从来,他倒更相信两个太华山的修道人。

    阮非颜进来的时候手里还捧着两个大雪球,她头上身上都有落雪,而那小脸被冻得红彤彤的,看起来分外的可爱。

    进殿之后她方一下扑倒在床边,说:"梓兮师兄正在外头堆大雪人呢,你等下一推开窗户就能看到了,阿真你先摸摸这个。"

    "我?"

    "你一直生病也不能出去,真是浪费了这么好看的雪景呢,而且师兄说过你们北域人最喜欢下雪了,所以我想让阿真你躺在床上也能感到这样的大雪啊。"

    牧言真听了将五指覆在这雪球上,丝丝寒意一涌而上,倒让他整个人清爽不少,一个激灵过后连脑中的混沌也减轻不少。

    "非颜,你们会一直留在宫里吗?"

    "等你的病好了我们就走了,我还要去找我的师父、师弟还有师妹呢。"

    师父、师弟、师妹?她说的就是齐衍、越千泷和苏三人吧。他们门中的事萧祈煜都和他说过了,这三人现在是太华的叛逆,恐怕梓兮和阮非颜是要来拿他们回太华山的。

    所以,牧言真试探道:"那,他们在哪里呢?难道在宫中吗?"

    "我也不知道他们在哪里啊,如果有头绪我们也不会留在蜃天城耗日子了。"

    "你们就一点消息都没有吗?"

    "没有没有,不知道其他师兄弟们有什么消息,我跟梓兮师兄是一点风声也没听到。"

    牧言真这才放心了,阮非颜心思单纯,说的一定是实话。他本还担心这两人留在宫中是要对付苏和千泷,现在他倒没此顾虑了。但他绝不相信,苏和千泷会是背叛师门的叛徒。也正因此,牧言真才会请求萧祈煜在宫中给他们安置两个虚职,萧祈煜既然给了翊府职位也就是说明他愿意在往后维护这两人。牧言真将他们视为知己好友,而对于友人,他能做的也只有尽力庇护了。

    头好痛啊,等越千泷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经用海藤捆住,而他越挣扎这藤蔓就绑得越紧。

    "阿,吟桓?"其他两人也被绑紧了,她赶紧问道:"你们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没有。"

    苏也摇摇头。

    "这是什么地方?"

    苏扫视了一圈,说:"应该还在龙绡宫。"

    "不错,你们几个凡人是怎么到这里的?"随声音从门外走来一人,她身着几件轻薄的龙绡,衣物上缀满了珍贵的鲛珠和海中宝石,这女子看起来三十出头,除了容貌娇好外在举手投足间皆有别样的风韵。当下她发色乌青,眸子却是不同于常人的祖母绿色,她是鲛人吗?可既然是鲛人,为什么没看见鱼尾而是双腿呢?

    越千泷反问道:"你又是什么人?"

    "龙绡宫之主。"

    "这么说,你就是鲛人族的王?"

    "算是吧,"女子在三人面前坐下了,继续问:"你们身上有避水珠,难道是和中皇山的巫族后人有关吗?"

    "中皇山的守山人正是我的朋友,她知道我要来龙绡宫,所以才将龙绡宫地图和仅有的三颗避水珠给了我们。"

    "那你们为什么来龙绡宫?"

    为什么?他们肯定不能明说是讨要鲛人的内丹吧。

    于是,越千泷转而说:"传说鲛人是神通广大的神族,而这龙绡宫里更是有很多宝贝灵药,恰好我们的一个朋友病了,我们是来求药的。"

    "求药?"女子自嘲的笑了笑,"这药我倒是愿意给,可惜你们来晚了。"

    "来晚了?"

    "现在我鲛人一族已是自身难保,怎么可能给出什么灵药啊?"

    "怎么回事?龙绡宫发生了什么?"

    女子叹息道:"我们本来是依附祖州生存的,可是在一年多前祖州神地竟然莫名沉陷了,从此鲛人一族就在龙绡宫内枯萎衰亡,到现在城中的族人已经死去大半了。"

    "祖州?"越千泷脸上露出一丝愧疚,当时他们为拿月灵草而听从小铃儿的毁掉了含身木,也正因为没了舍身木祖州才会沉陷到海底吧。可当时她以为祖州是一片死地,谁还曾想到水下还有一个依附其存在的龙绡宫呢?

    "如果没有祖州的琼草我鲛人一族早就不在了。"

    "那海岸边的尸体是怎么回事?"

    "他们都是自作主张游上岸的,如今的鲛人已经不是千年前的鲛人了,一旦上岸用不了多久就会肺腑衰竭而死。"

    这么说就对上了,难怪鲛人在千年前突然中断了对北域的进贡朝贺呢。可洛吟桓不明白,之前鲛人族上岸后跟常人无异,为什么现在一上岸便要即刻死亡了?

    "鲛人族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才是今天买卖的重点,"女子走到了询问的洛吟桓身前,摸着他的衣裳,说:"这可是北域贵人才能穿戴的东西,你跟北域宗室关系不小吧?"

    "本公子乃是北域的大宗伯,位列九卿之一。"

    "呵,倒是个高官长得也顺眼,好啊,那就把你留下了。"

    "什么留下不留下的?我可看不上你。"

    女子捏了捏洛吟桓白嫩的脸蛋,"你们不是要救人吗?只要你们能救我鲛人族,我就可以帮你们救人。"

    "怎么救?"

    "帮我找一件东西。"

    "什么?"

    "之前由海若族传下来的海神权杖。"

    海若族,对了,洛吟桓说过鲛人是上古海若一族的后裔。

    女子说完以后从怀中拿出了一副图,"这是那权杖的样子,就是因为没了它我们鲛人族才不能上岸。"

    "天地这么大,我们怎么知道去哪里找这么一根小杆子?"

    "宸国,却玉城。"

    又是却玉城?越千泷和洛吟桓对了一眼,逐日祭坛在那里,现在鲛人族的海神权杖也在那里?越千泷隐隐感到,此事又跟千年前亡灭的天炽国有关。

    "却玉城哪里?"

    "有穷国的旧臣赵殊衡埋在哪里,海神权杖就在哪里。"

    此事又跟赵殊衡有关?越千泷偷偷看了眼身边的苏,果然那人神情平静,一副全然不知的样子。赵殊衡可是这人的前世,而在千年前他可是不惜用天炽国数十万人为祭开启五灵血阵的人,难道除了天炽国他还做了诸多难于启齿的事吗?

    越千泷复而回道:"这么说,你是要我们自己去找那赵殊衡的陵墓了?"

    "难不成呢?"

    "好,我们可以答应你,但你刚才不是说自身难保也没有什么灵药了吗?就算我们帮了你你又怎么帮我们救人?"

    女子闻言闭上眼睛,三人顿感觉周遭气流突变,周身似有股清灵之息在经脉中游走。不过多时他们就看见从女子口中吐出一物,这物耀眼温暖,只是稍稍几眼就让越千泷等人看得痴迷。女子复又将其吸入口中,说:"这是我的灵种,虽然不能让人起死回生,但救个重伤或累病之人是绰绰有余的,海神权杖回到龙绡宫之日就是你们拿到这灵种之时。"

    苏对越千泷使来一眼色表示同意,但洛吟桓的神色却有些犹豫。

    "女王大人,你刚刚说要把我留下,难道是指让我在龙绡宫作人质吗?"

    "当然了,万一你们都一去不复返呢?我龙绡宫可没时间再等下去了。"

    "我们答应的事自然会做到了,就算做不到我们也会再回龙绡宫来的,我跟阿绝不是临阵脱逃的小人。"

    "你们人类脑子里想什么我可不明白,但这海神杖就是被你们人类偷走的,我因为一次错信就害了鲛人满族,我绝不对再傻第二次了!"

    "你说是赵殊衡偷了你的权杖?"

    女子瞥了越千泷一眼,"这是我的私仇,所以若你们真找到了那陵墓,还请把赵殊衡的尸骨也一起带回来,不管还剩多少我都要。"

第八十六章 海神权杖

    苏和越千泷两人离开了龙绡宫,洛吟桓自顾答应留下了。那女子说只给他们十五日时间,十五日之后不见他们回来就对洛吟桓不再客气。不过在去却玉城之前,他们却回了蜃天城,赵殊衡的陵墓在何处,想来这天下也只有姜焱才知道一二吧。

    两人既然到了焱雪茶肆就少不得跟苏琰团聚一番,这孩子只在这茶肆中呆了两月,可如今看来像是长大了两圈,小家伙胖墩墩的,愣是赖在苏怀里不肯下来。越千泷在一边看着若有所思,这小家伙不愧为天炽之主蔺珩的转世,想来他是将前世对赵殊衡的那份信任和依赖都转到苏身上了。大半天过去后,苏琰终于玩累睡熟了,这时苏跟越千泷才得出空来跟姜焱叙话。得知二人来意后的姜焱露出了些许难色,当年天炽国的旧事牵连甚广,她就料到了会有全然被挖出的一日。

    "焱娘,怎么样?"

    "用一人性命换一族存亡,千泷,你这笔买卖做得可不划算啊。"

    "在我心里阿真的性命就可以跟鲛人一族相比,有什么划算不划算的?焱娘,还请你跟我们言明吧,赵殊衡他到底被葬在哪里?"

    "就在天炽国的万千先民之中啊。"

    "什么意思?"

    "赵殊衡此人为保有穷国的江山自小就入天炽为质,为天炽国君东征西讨扩大疆域的同时也一直在离间天炽君臣,让蔺珩野心速涨自取灭亡。本来国与国之间我存他亡是常有的事,但赵殊衡不该屠戮五城的数十万百姓,这样一来他的威名远播的同时也会在天下种下恶名。虽然最后五灵血阵成了,但有穷国却在两年间迅速被北域吞并,赵殊衡自尽后虽然埋葬了,但却玉城的天炽旧民立马将尸体挖掘而出,之后千百人将他分尸刮肉吞咽到肚里,所以他早就尸骨无存了,就算你们找到了陵墓也是个空坟。"

    "空坟?"越千泷有些失落,赵殊衡手上占满鲜血,想来不会有好下场,"那他从鲛人哪里拿来的海神权杖呢?"

    "没有下落,听说赵殊衡自尽时除了一把配剑身上并没有其他东西。"

    没有其他东西?苏此时突问:"那把佩剑又在哪里?"

    "那是曾经他为蔺铸造的王剑,他死后就不见踪影了。"

    王剑?越千泷猜道:"你说的是黯辰剑?"

    "对,好像就叫这个名字。"

    黯辰剑,糟了!如果她没记错,这把剑还有太华山剑冢啊,他们现在被整个太华册缉拿,又怎么可能再入凛曜城一步?

    夜深了,姜焱把他们两人留在茶肆中休息,越千泷呆在房间里闷得慌,走到后院准备透透气,才刚到后院呢就见到了独坐在屋顶上的苏,她赶紧飞身上去在青年身边坐下了。

    "喂,怎么?又一个人偷偷想什么呢?"

    "我在想黯辰剑的事,我们的时间不多,此事再也拖不下去了,而且黯辰剑跟海神权杖有没有关系也尚未可知,我们必须早日拿到黯辰剑。"

    "我知道我知道,但重谨师伯出事后太华山肯定已经加强了戒备,有厉染有掌门在的话我们也不可能进入后山的剑冢啊。"

    "我们不可以,但有人可以。"

    "你是说……"

    苏反问:"你不是还有两个同门在大宁宫吗?"

    "梓兮和非颜?不,他们是不可能帮我们的。"

    "梓兮是重谨的入室弟子自然不会,但阮非颜的师父可是齐衍,你不是说阮非颜视齐衍高于所有,说会对齐衍言听计从吗?既然现在齐衍跟我们同效力于公孙翎,为什么不让齐衍为我们当说客?只要齐衍愿意开口,阮非颜必会答应为我们去太华山取剑。"

    "不行!"越千泷斩钉截铁道:"不能把小师姐也卷进来,更不能利用她对师父的感情来玩弄摆布她,我们这样非颜往后还怎么在太华山立足?她又会怎么看待齐衍?小师姐生性纯善,就算师父答应这样做我也不会答应的,绝对不行!"

    苏凝神看了越千泷一眼,这人面色涨红,连气息都变了。

    "我不过提出一个达成之法,你为何如此认真?"

    "师父是非颜在这世上最大的牵挂和羁绊,在这世上齐衍就是她最信最想维护的人,我不允许你让齐衍欺骗于她,"越千泷有些动情,说着又移开目光望向空中的一轮明月,"阿,或许这种感情你不会明白,但你不该把它当工具。"

    "好,我们不用这法子。"

    苏改口得如此之快,竟让越千泷有些不知所措了。

    "就不用了?"

    "嗯,不用了。你先休息吧,我们暂且留在蜃天城,等想到办法了再作决定。"

    苏率先跳下屋顶,回房后没多久灯就灭了。

    大宁宫中的长夜漫漫,阮非颜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也没睡着,虽然这里的床榻比太华山的舒服多了,但她偶尔还是会失眠。犹豫再三她还是坐起了身来,肚子有些饿了,不如去小厨房吃些东西再睡?出门后看着天上的寒月她竟然生出阵阵忧伤,也不知道师父现在在哪里?是不是和自己一样也在看着月亮呢。想着想着阮非颜竟流下眼泪来,这一哭就不可收拾了,之前为顾及梓兮的感受她一直忍着,也从来不敢提齐衍,但现在夜深人静的四下无人,一股委屈和恐惧立马喷涌而上,让阮非颜根本停不下来。

    "你怎么哭得这么伤心?"

    小丫头立马一个激灵的环顾着四周,明明没人啊。

    "是我吓到你了?"

    "是谁?快出来。"

    "你往后看就知道了。"

    仔细一听这声音竟然是从自己房间传来的,这让阮非颜脊梁骨发寒。她要紧牙关,正要朝梓兮房中跑去时竟听那声音道:"如此胆小鼠辈,还真不像齐衍的徒儿。"

    齐衍,阮非颜转身跑回了房中,"你认识我师父?"

    "何止认识?"

    "那你知道他在哪里吗?"

    "知道。"话音一落,阮非颜身后的房门也关上了。

    "请你告诉我吧,我想我师父了,我真的很想师父!"

    "我可以告诉你,但是你必须替我做一件事。"

    "什么?"

    "回太华山,取回黯辰剑。"

    "黯辰剑?"这把剑阮非颜见过几次,它是齐衍万分喜欢的一把剑,好像这剑还跟他的一个朋友有关。

    "只要你把黯蜃剑给我,我就告诉你齐衍在哪里。"

    "你是谁?连脸都没看到我凭什么相信你?你以为我这么好骗吗?"

    那声音沉默了,阮非颜正想摸到桌连就见房间的烛火突然一亮。

    "苏,苏?"

    灯火一下熄灭,那声音又响起了:"你还相信我吗?非颜师姐。"

    "你们是不是胁迫了师父?重谨师伯的死到底是谁做的?你跟千泷都知道对不对?"

    "他跟我们在一起,现在很安全,不过他受了伤,现在很虚弱。"

    "师父……"阮非颜一下扑到了那人刚才所在之地,可现在已经空了,她祈求说:"小师弟,师父他到底怎么样了?你们有没有好好照顾他?"

    "师父对师姐你可很是牵挂的。"

    黑暗中阮非颜莫名接过了一物,她点亮烛火一看,原来是齐衍去却玉城前她给那人做的香囊。这香囊针脚极差,而且纹样也古怪极了,完成后阮非颜本打算将它扔掉的,但齐衍却坚持将它佩在身上。

    "师父,师父他真的在你们手上?还有千泷呢?她怎么样了?"

    这下苏的身影在烛光中清晰起来,他冷着脸庞,抱剑一字一句的说:"他受了伤,很虚弱。至于越千泷,只要你把黯辰剑给我,你就能见到他们。这买卖你答应,还是不答应?"

    "我……"

    "如果这让你为难,恐怕这一辈子你也难再见到齐衍了。"

    "我答应我答应!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

    "好,我就给你五天的时间,"苏神色微缓,继续道:"这件事只在于你我,切记不可让任何人知道,明白了?"

    "明白明白,我一定守口如瓶,我不会跟任何人说的。"

    "等你拿到黯辰剑时,我自然会出现。"

    房中烛火熄灭了,苏也跟着不见了踪影。阮非颜一下瘫坐在地,这变故来得太突然了。她之前认定重谨之死一定跟齐衍无关,但她没想到苏竟然会有问题,由此看到是苏从中做了手脚再嫁祸给齐衍也不一定啊。

    "师父,师父……我一定会救你回来的,你一定要等着阿阮。"

    五天,凭她一个人是没办法拿到黯辰剑的,那明天她就必须回太华山去。

    "为什么这么帮他?"

    苏走到一半,现在蜃天城都已经宵禁了,空落的大街看来有些诡异。

    "你不是应该在不日城的?"

    "你这样擅自出现在阮非颜面前是对自己不利,只会横生枝节的。"

    "我自有分寸。"

    "你的分寸就是因为一个人而坏了自己的整个计划?"

    苏转身,这才看见一身水红色衣裳的素灵犀,她手中拿着玉箫,正万分不解的看着自己。

    "我现在的计划就是要救牧言真的命。"

    "一个萍水相逢之人的性命这么重要吗?他可是萧祈煜的心腹,他如果死了就可能让萧祈煜方寸大乱,那样你不就有机会了?"

    "我现在根基不稳。"

    "阿什么时候也学会找借口了?"

    青年抬头,看着素灵犀的眼神一下变了不少,"他救过我多次,所以我一定不会看着他死,不管用什么方法什么手段,这个人的命我也一定要救,他不仅是我的恩人,更是我的朋友。"

    素灵犀一时无言,朋友?这还是苏第一次用这个词。

    "灵犀,他就跟你一样,我不可能坐视不管。"

    "那你自己小心吧。"女子说完,这长街之上便又只剩了苏一人。

第八十七章 约定达成

    第二日阮非颜就拉着梓兮回了太华山,她说因为要在宫中久住,所以要回去再拿些细软衣裳,梓兮想来也是,御剑带人回去后他就回执明堂挑选药材了。要进入剑冢对阮非颜来说简直易如反掌,那地方一直是齐衍独享之处,平日除了齐衍根本无人踏足,将黯辰剑收入曜宫之后阮非颜就回到了房中等着梓兮。这把黯辰剑看起来平淡无奇,为什么苏会这么紧张呢?

    "非颜,可准备好了?"

    "哦,好了好了,"阮非颜还特意背了个小包袱,"我们这就走吧。"

    路过敬璇堂的时候她正看见了院中盛放的满园桃花,这花还是那样的,一朵也没少,一朵也不多。不知道齐衍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再看看这片桃林,阮非颜低头头,用余光看着梓兮时难免愧疚,那人还什么都不知道,如果苏真是杀害重谨的叛逆,那她这番就真是助纣为虐了。

    "师兄。"

    "怎么了?"

    "如果,"阮非颜壮着胆子说:"如果非颜犯了错,你还会原谅我吗?"

    "犯了错?小师妹你从小到大不是经常犯错吗?"

    也对了,从小都是这人帮她收拾烂摊子。

    "如果我的师弟和师妹真和重谨师伯的死有关呢?师兄你会不会因此记恨非颜,因此就不理我不再护着我了?"

    梓兮敏感道:"非颜,你是不是听到了什么?是不是见到了苏或者千泷?"

    "没有,我就是想问问,毕竟他们两人本就是外人,入太华山也不过一年,我害怕他们进入门中时是真的有所企图。"

    "他们是他们,而师妹是师妹,他们做了再多错事与师妹你又有什么关系?"

    "师兄你真的一点也不在意?"

    "我在意的是,如果他们真是叛逆会伤害到你,毕竟你心思单纯容易被骗。"

    "师兄,我,"阮非颜欲言又止的:"我这次回来,其实……"

    "怎么了?"

    小丫头一咬牙,转说:"其实还想看看大师兄的,我听说他的眼睛瞎了,他受伤这么久我也没有好好看看他。"

    "哦,大师兄啊,他已经不在山上了。"

    "他不在?"

    "他也下山去找人了。"

    "可他不是还有伤吗?"

    梓兮神色中有几分无奈,"你也知道大师兄的性子,他一直觉得是自己没有保护好师父,如果不让他出些力他一定会憋出伤来的。"

    阮非颜点点头,之后就不言语了。

    苏给了阮非颜五天时间,可没想到这人第三天时就将黯辰剑带回来了,可见齐衍在她心中有多重要。苏挑了梓兮给牧言真针灸的时辰进宫找人,阮非颜早就在房中等着了,夜深之际她终见苏现出身来。

    青年一伸手,"把黯辰剑给我。"

    "我师父呢?"

    "先给我。"

    "不行,你先告诉我师父在哪里。"

    "那你把黯辰剑拿出来,我要先看到。"

    看一看应该也没关系,阮非颜从曜宫中唤出了黯辰,威胁说:"你如果不告诉我师父的下落我现在就去找师兄,整个太华山的弟子都在抓你,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的。"阮非颜刚说完她手中的兵器就一滑被吸入了青年的掌中,"苏,你竟敢使诈!"

    这兵器不轻,看得出材料非同一般。

    "齐衍就在蜃天城。"

    阮非颜大惊,"什么?"

    "等我确定这是黯辰剑了自然会告诉你他的具体位置,你如果等不下去大可以把事情始末告诉梓兮,那样我会即刻离开,你再得不到你师父的消息。"

    "苏,苏--"

    青年不见了,阮非颜只得将门窗关上,在房中静候着消息。

    回到焱雪茶肆后苏直接进了姜焱的房间,他早就与这人说好,让她来帮着验明这剑真伪。

    房中水烟弥漫,在细细观察后,女子方点头:"是黯辰剑没错,这齐衍真是好功夫,这把剑断了数次他竟然还能重铸修复得完好如初。"

    "那海神权杖呢?这里面有没有线索?"

    "我怎么知道有没有线索?我也没见过什么海神权杖啊,不过据说这把王剑是赵殊衡特意为蔺珩所铸的,材料、嵌饰都并非凡物,或许这黯辰剑就是海神权杖啊。"

    这么说来,只有回到龙绡宫他们才知这其中真假了?

    "你怎么拿到这东西的?难道是自己去太华山偷的?"

    "夜深了,先告辞。"苏也不回答,拿了剑就走。

    "你瞒着千泷做了这么多,打算怎么圆谎交待?"

    "我苏行事,无需向任何人交代。"

    "这些日子不见你口气倒大了不少嘛,不过身为前辈呢我还是劝你一句,伤人的事莫多做,免得到了最后把自己搭进去。"

    辗转了一夜未睡,等天光渐亮时阮非颜才迷迷糊糊睡着了,醒来的时候正赶上梓兮在门外叫她用早餐,阮非颜爬起来,一扭头竟见枕头边多了个小荷包。

    "哦?一定是苏!"

    果然,打开荷包后里面的字条上写着一个地址。

    "蜃天城外往西三十里处,无惘坡上裴家别馆?"

    "非颜,怎么还没睡醒吗?"

    "师兄,醒了醒了,我正在穿衣服呢,这就出来。"

    阮非颜赶紧跳下床去把纸条烧毁了,这地方在蜃天城外呢,就是说,她必须找个机会一个人出宫去,而且这事不能让梓兮知道,可那人整天看着自己,又该怎么脱身呢?因此阮非颜整天都闷闷的,梓兮问一句才会回一句。青年觉得这人有些奇怪,自上次从太华山回来之后就变得不同往日了。

    他们已经在蜃天城无所是事了四天,越千泷正要耐不住的时候苏忽说要启程回济砚城去。越千泷不明就里的,想问可苏就是不搭理,这人做事一惯有自己的考量,事关牧言真的性命他也不会乱来,所以越千泷才跟着一路回到了龙绡宫。

    十五日的期限才过一半他们就回来了,这结果让那鲛人女子吃惊不小,直到苏解开背上的布囊露出其中兵器时她才将苏正正经经的打量了一番。

    "阿,这个黯辰剑,你……你是怎么拿到的?"

    "我回了太华山。"

    "你?你一个人?"越千泷回忆着他们呆在焱雪茶肆的那几日,惊骇道:"你什么时候去的?我怎么完全不知道?"

    "不说这些了,"苏又转而向那女子说:"赵殊衡除了这把王剑就再没留下任何东西,你看看这个会不会跟海神权杖有关联吧。"

    "当然有关联,这剑就是用海神权杖所铸的,关联可大了。"

    女子将东西握在了手中,这剑一入她手就泛出了隐隐水光,这景象实在神奇极了。他们这回可真是误打误撞,没想到这东西真是海神权杖所化。

    "奇怪,这剑中还有灵?"

    "是夏罄书,"齐衍曾经为这把黯蜃剑再次附灵,看来是成功了,越千泷继续解释道:"这剑灵是赵殊衡生前的好友,他曾经用这把剑自尽,死后就一直被附着在这剑身之中慢慢变为了剑灵。"

    "赵殊衡,想不到他还会有'好友',那他的尸骨呢?"

    "他下葬后被天炽国的旧民挖掘出来,尸体已经被那些人吃得分毫不剩了。"

    被吃掉了?惊诧之余这女子脸上闪过一丝痛惜,倏忽她便笑说:"也对啊,他做了那么多天地不容的事,这个下场已经算很好了。"

    "东西你已经拿到了,我们要的呢?"

    "你们放心,左右我也呆在这里出不去,灵种我一定会给你们,不过要先等海神杖归位再说。"

    "何时可以归位?"

    "明日的第一个水时,我现在就带你们去找你们的朋友,他不仅完好无损,还在这里过得很快活呢。"

    这女子说得不错,等看见洛吟桓后他们才见这人正瘫在贝壳床上呼呼大睡,身边摆了好些瓜果糕点,看来这清福享得不浅。

    "旁边的两间屋子是给二位准备的,如果你们有什么需要还要吹响桌上的海螺,自然会有人前来照料,我先告辞了。"

    行礼过后女子就消失不见,苏看了看越千泷,"你还想问什么?"

    "你跟我来,我不想吵着他人。"

    到了给越千泷准备的房间后那人才正色道:"那黯辰剑到底是怎么来的?"

    "从太华山取来的。"

    "是你逼的非颜?"看他这闪烁的眼神越千泷更加确定了,"看来我是猜对了,你用什么逼的她?齐衍的游说吗?还是齐衍的下落和安危。"

    "我们不过做了场交易,一物换一物。"

    "交易?"

    "这样不会伤到任何人又可以救牧言真一命,这有什么不好?"

    "有什么不好?"越千泷不自觉就拉大了声音:"我说过了不要把非颜拉进来?你怎么可以这么自私的不顾及他人呢?"

    "自私?"

    "以前的苏是绝不会这样做的,他的心里不会只有自己!"

    "你的心中只有以前的那个人吗?既然这样你就想办法让他回来好了,但这样可以吗?这还会发生吗?"苏逼近了越千泷,一下将她压倒在桌案上,"我想的只有救人,如果能救他我愿意做任何事!不过是一个骂名而已,我担得起。自私自我有什么不好,至少我可以无所顾忌的去留住我想留下的人,而你们呢?"

    "阿?"

    "或许,你记忆中的那个苏也不过是个表壳,他真正在想什么,真正在做什么你又知道多少呢?那样善于遮掩的人,虚伪得令人恶心。"

第八十八章 海若泉水

    恶心?身前的这个男人压迫感极增,都让越千泷不敢动弹。

    "你以为你是什么人?无所不能的仙神吗?这世间万物生来就不是平等化一,在我看来所有东西都是有先有后,有亲有疏的。阿真是我的朋友我的恩人,而阮非颜不过是一个陌生人,既然如此我为什么不能利用她来救阿真的命?"

    有先有后,有亲有疏?

    "越千泷,难道你能救所有人?"

    这个问题越千泷从来没有想过,对于很多事情,她只问自己该不该,而不是能不能。

    看着这人不安的双瞳,苏下意识的低下头去,但这次越千泷却扭头避开了。

    苏脖子一僵,渐热的眼神也迅速冷却,"怎么,这不是你想要的?"

    "你把我当作了什么?"

    "一个寻常的女子,难道不是?还是你不想?"

    那人额前的散发落下来,打在越千泷的眼睑上,这轻微的触动挠得越千泷心下焦躁。自己被这人俘虏了,越千泷有些失望的想,她本以为自己是个意志坚强的人,可没想到只是苏的一个眼神就打消了她当所有的坚持,感觉到那人唇间的温湿时,她竟然立刻就回应了。可苏并不流连,短短一吻后他就直起了身子。

    "你在试探我?"

    "是又怎样?"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

    苏扭头,虽然这人的表情很是倔强隐忍,但他切切实实的感觉到了一种难过,这种难过就像一记一记的重击,正清晰无比的由那人周身传来落在他心上。奇怪,这样的感觉太奇怪了。

    "也许,我也是在试探我自己。"

    正是苏要离开时,越千泷却围了上去,"我认识的喜欢的那个人就是苏,这一点不会变,我现在只是不明白,只是,有些看不懂你了。"

    "越千泷,我也看不透你,"青年一字一句,冷静非常的说道:"你于我来说已经不过是个陌生人了,可惜啊,我才打算要相信你的,可是越千泷,你太让我失望了。"

    苏说完就从这人身边走过,即便越千泷伸出手来也没能再拉住他。走到门边不远处他便看见了洛吟桓的身影,看来已经偷听有段时间了。

    "苏大侠,你有时间吗?我们聊聊。"

    "没有。"

    "好,那我们就聊几句。"洛吟桓拉了他的手,把青年强带着往沙滩那边而去。

    "好了,这里够远了,说吧,你刚刚在里面什么意思?"

    "你要我说什么?"

    "试探千泷、试探你自己这到底什么意思?"

    "没什么,随口说说而已,你不用太紧张。"

    "紧张?"洛吟桓很是不屑的一笑,"我没有紧张,我只是替越千泷觉得不值,她以前看上你就处处被你拖累,没想到你都是一个'死人'了还能再活过来继续折腾她,苏你真是阴魂不散啊,你说实话,为什么到蜃天城来?为什么想方设法接近宁王府?"

    "生计而已。"

    "生计?呵,你唬谁啊?刚来就靠上了牧言真,你真是狼犬眼睛啊,看得这么精准。这次你能在宫里任职是多亏了牧言真在陛下面前游说吧?你的心思真不少。"

    "洛大人位列九卿,现在因为一个女人跟我大起冲突,是不是有**份了?"

    "我,我不是因为越千泷,我是为了整个北地。"

    "我有说是越千泷吗?洛大人还真是不打自招。"

    "你混账!"洛吟桓被这人气得直跺脚,一副小脸也更白了。

    "放心吧,我对她没兴趣,如果你想要随时拿走就是。"

    "笑话?她难道在你手里不成?我何必要拿走?千泷是人又不是空落落的物件,该信谁该靠谁她自然分得清楚,你的优势也不过是一副皮囊罢了。"

    "你不是说过萧祈煜要给你们赐婚吗?"

    "对啊,就在我府里说的,我府上的几个下人都可以作证。"

    "既然过了这么久,为什么你还不请旨?"

    他要自己请旨?洛吟桓挑眉用余光扫了扫这青年,这人不对啊。

    "你说什么呢?"

    "我看你们倒很是般配。"

    这人是在催促他们成婚了?笑话,真是笑话,以前的那个苏可是会把越千泷护得连风都不透的。而且萧祈煜当时是一句戏言,自己也是为了保那人安危才说她是自己未婚妻的,如果真要提成婚这事他还真有些不敢。

    "洛大人,我可以走了吗?"

    这一问洛吟桓尴尬非常,刚才他也不是故意偷听的,但听到那些后他莫名就按不住火气,一股脑只想跟苏理论个清楚,可现在他倒不知能说些什么了。

    龙绡宫深处,集华殿,这里就算是龙绡宫的宗庙了,庙宇中的红珊瑚中供奉着各位仙君族长的灵位。因为缺少琼草,除了身为族长的他以外龙绡宫中的所有族人都进入了休眠,大家都在等着这一天,她也是一样。

    女子捧着手中的黯辰剑,虽然被重塑,但它的灵气一点不减。一番祷祝过后,女子便将其投入了眼前的深井中,不过多时,这口枯井中竟然涌出了泉水。果然有用,女子久历冰霜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你是谁?蝉息吗?"忽然从这井水中传出了声音,听来是个中年的男子:"不可能,蝉息已经死了,难道你是越姑娘?"

    "我是琉璃,龙绡宫之主。"

    "龙绡宫?"那声音抖了抖:"你……就是殊衡在北域的鲛人族妻子?"

    "他提到过我吗?你认识我?"

    "我在这剑里见过你的模样,也算是认识吧。"

    越千泷刚才说藏在剑中的这个剑灵叫夏罄书,是赵殊衡生前的好朋友。

    琉璃走到了井边,可惜,除了潺潺泉水外她看不到任何东西。

    "你还在吗?"

    "我就在你身前,只是你看不到我罢了。"

    琉璃站直身子,试着神出手,"你为什么自尽?"

    "国破家亡,都是我应得的报应,不过因为我的一己思念害苦了你和你的族人,现在,我也终于有机会道歉了。"

    "因为你?"女子疑惑道:"海神权杖是赵殊衡偷的,跟你有什么关系?"

    "这把剑是开启五灵血阵的关键之一,传说只有被上古神器饮过的鲜血才能做为阵眼被封藏于河洛之鼎当中。"

    "这个我听说了,当年就是赵殊衡用这把王剑杀死了天炽国国主蔺珩,再将他投入大鼎的。"

    "只是当时仪式被打断,蔺珩的灵魂被撕裂开来,而我却成了依附于剑而生的剑灵。"

    "我不明白。"

    "赵殊衡,在天炽国破之后他原是要将这剑还回来的,他知道,没有了这个你们全族都将不得再上岸,只能在无水无灵的龙绡宫中慢慢衰竭死去,赵殊衡正要回济砚城时,却发现了我身在剑中,一旦海神杖归位,我之一灵也不复存在了。"

    女子神色微滞,好像明白了一些。

    "是我求他的,我求他给我时间来寻找蔺珩的魂魄,我求他再给我一点时间。"

    "他,答应了?"

    "赵殊衡手上沾满了万千天炽国人的血,而且后来我才知道,我王蔺珩并不是唯一的牲祭,天炽国所有的宗亲都在蔺珩之前被焚于河洛大鼎之中,所以,虽然我设法打断了独属于我王的祭祀,但实则没能阻止五灵血阵。或许,他是心有所愧才答应的吧,可我没想到这会连累你鲛人全族。"

    赵殊衡,他竟还想过要回来?

    琉璃一下跪倒在地,往日情景悉数涌到了眼前,"你为什么要告诉我?"

    "他曾经说过,此生最为牵挂者就在龙绡之中,或许我说这些,只是不想你终其一生都在怨恨于他吧。"

    怨恨?琉璃自问对赵殊衡有千般情感,但独独就是没有怨恨,即便发现海神杖被那人偷走时她心中的也只是失落和悲伤,因为琉璃知道,龙绡宫中已没有可以留住赵殊衡的东西,他这一走,就再也不会回来了。其实龙绡宫之所以会这样都是因为自己,是她为了一尝凡间的情爱不惜以全族的存亡为注,她不想成为鲛人一族的王,更加不配做他们的王。

    "如今已过了千年,就算以往有再多的仇怨都化为黄土青烟了,如今我王灵魄合一,在下此生已无遗憾,琉璃姑娘,也请你释怀吧。"

    "释怀?我在这里千年只为等他回来,即便是一点残骸也好啊,上天真是残忍。"

    那声音不再说话了,他好像在笑,这笑声又轻又淡,像是曾经龙绡宫里常有的琴声一般。自从失去了海神杖后,他们就在龙绡宫中弹奏惑人之音,以引导海上商旅等赶赴祖州寻药。而他们之所以做这些,都是为了给琼草寻找饵料,直到祖州陷落时她才断了这行径,让所有族人陷入长眠,而前些日子被冲上岸的尸身不过是祖州下沉时被强大海流冲出龙绡宫的几人,真是想不到,这样的几具尸体竟然换来了全族的生机。不过现在想想,之前他们的所做所为,又与妖物何异?

    "夏罄书,夏罄书?"

    周围不再有声音了,而从井中涌出的水流已经灌注了小半个集华殿,想来那剑灵是消失了吧。之前她总听人说世间善恶终有业报,那处心积虑的赵殊衡是一样,而她,也是一样的。或许,她体内独有的灵种就算是一点最后的善意吧。

第八十九章 黄泉之曲

    海若泉水不断的从集华殿中漫出,琉璃看了看这依然熠熠生辉的龙绡宫,至多再有五天,这里就会跟以前一样被海若之水包裹了。此时应该是到深夜了,琉璃看着处于龙绡宫腰间的三间厢房,最后走向了越千泷的房间。

    “越姑娘,你可已经醒了?”

    又是鲛人之主?正无睡意的越千泷从床上坐起,简单整理后就打开了房门。

    “女,女王,我们是不是可以走了?”

    听着她这尴尬的称呼,女子说:“我叫琉璃,你可以叫我名字。”

    “那琉璃,那个灵种……”

    “我来就是为了这件事,”女子走进房中,坐下缓言说:“灵种我马上会给你,但同时我也想求一件事。”

    “不会又是要找什么宝贝权杖吧。”

    “我看你跟黯辰剑似乎有些渊源,所以才找你帮忙的。”

    “渊源谈不上,只是我认识其中的剑灵夏罄书,他才被我师父第二次附灵在剑中,再过些时日应该就可以化形了,我就是担心,到时他真能化形了怎么把他带出龙绡宫去。”

    “你不用担心,夏罄书已经不在黯辰剑中。”

    “怎么?难道他这就可以凝出人形了?”

    “万物死后都有万物的归处,他虽然是剑灵也是一样。”

    越千泷手中的茶杯一滑,“你是说,他死了?”

    “我用海神权杖唤醒了龙绡宫的枯泉,那权杖既然再次苏醒就必然跟泉水化为一体,既然黯辰剑不在了,它里面的剑灵自然就不在了。”

    越千泷心下一落,那人还没见过苏琰呢,他还没见到这一世的蔺珩呢,他等了千年时光,竟然就这么消失了?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是她跟苏将黯辰剑送来龙绡宫的,就是说,是他们杀害了夏罄书?

    “他离开之时安心得很,既祥和又宁静。”

    “他有没有提到什么?”

    “他说到了他的王上,说到了天炽国,还有赵殊衡。最后他提到天炽国主灵魄合一的事,看来这就是他此生最大的心愿吧,那国主蔺珩能够不再受灵魂撕裂的苦楚,他只说自己已经再没遗憾了。”

    还好他已经知道了此事,如非这样,越千泷怕是要日夜难安了。

    “你不用为夏罄书愧疚,他如果不亡我整个鲛人族就无法存活,你们不过是将海神权杖物归原主而已,他虽守了千年时光但最终心愿得成,实在是比我要幸运得多了。”

    “难道你的心愿不是挽救整个鲛人族吗?”

    “说来可笑,我此生所愿不过一人一心,不过是想跟你们人族的女人一样同自己的夫君孩子在一起而已。”

    夫君?孩子?越千泷不禁猜道:“你的夫君,不会是赵殊衡吧。”

    “没错,我们是在龙绡宫成了亲,面我听说他回人间后也并没有再娶。”

    这个赵殊衡,她一直疑惑一个凡人是怎么拿到鲛人的海神权杖的,原来是用了情爱,这样的做法手段实在为越千泷所不耻。

    “他骗了你?也骗走了海神杖?”

    “这些都是我甘愿的,明明知道他有所图谋可还是与他成了婚,也与他共享了整个龙绡宫,我本以为,留住一个男人最好的方式就是给他最好最珍贵的,但他的心太大了,我这小小的龙绡宫根本装不下。”

    可笑又可叹,时至今日她竟然还在为赵殊衡辩解。撇开这些,越千泷问道:“那,你要我帮的是什么忙?”

    “失去灵种之后我马上就会枯竭化为尘土,请你把我带到他当日自尽的地方,再把骨粉撒到河流中就可以了。”

    “没了灵种你就会死?”越千泷顿时摇了摇头,果然是要一命换一命的,这样得来的灵种她不敢拿、更加不想拿,“不,不行……我本来是要救人,不是来取你性命的。”

    “就算你们不要这灵种,在龙绡宫里的族人醒来之前我也会自尽谢罪。”

    “为什么?”

    女子苦笑一声,眼中似有泪光,“我是这龙绡宫之主,既然生来我是王族就对族人们有庇护的责任,可为了一时情爱,我将海神权杖的秘密说了出来,仅仅只为博取一凡间男子对我的些许留恋、感激,我犯了这样的大错难道不该以死谢罪吗?”

    “难道,是你把海神权杖给赵殊衡的?”

    琉璃沉重的点了点头,“是。”

    当年赵殊亨说只是相借,一月后便可归还,而在三个月的时间内就算没有海若泉水也是不会对龙绡宫有多大损伤的。琉璃当时信了,而且是深信不疑,她满心以为在一个月之后那人就会回来,会从此跟她一起守在这龙绡宫,再也不管世间的纷争。可是过了一年又一年,直到龙绡宫中的族人死去大半时,她才明白,赵殊衡已经把承诺给忘了。

    “夏罄书跟我说,他不是不想回来,他只是不能回来。”

    这女子双眸含情,仿佛又看到了昔日的甜蜜之景,看她这失神的样子越千泷也不忍再苛责。在来时的路上洛吟桓曾对他说鲛人乃是天地的精灵,她们虽然有着人形但又心有神性,对于人类的七窃心思他们不会明白。在鲛人的眼中,若喜欢一人一物就是单单的喜欢钟爱,不管那人如何那物如何,他们的初心也都是不变的。越千泷原本不信,这世间怎么会有这么至情至纯的物种呢?而现在看到琉璃,她便信了,跟这人相比,自己对苏的心思竟然还配不上简单的‘真心’二字。

    “如果我还能让你再见到赵殊衡呢?”

    女子一抬头,困惑说:“难道越姑娘能带我回到过去。”

    “赵殊衡,你的夫君,他此时就在龙绡宫。”

    琉璃无奈的笑了笑,“越姑娘,你不用安慰我更加不用惋惜,我罪有应得而已,如果不是因为尚有责任在肩,在听闻他死讯的那一日我就会自尽了。”

    “是真的,苏他就是赵殊衡的转世,之前我们一起去过丰都,阿在三途川中走过的时候看到了自己前世的情形,但阿后来受过重伤,现在已经记不得之前的事,也不记得自己跟赵殊衡的关联了,我这样说并不是要安慰于你。我想,我们之所以被牵引到龙绡宫也是冥冥中注定的吧,既然赵殊衡前世有了这些孽债,或许苏这次就是替他来还债的。”

    前世?今生?难道真有这么巧吗?这件事她稍加探查就知道了。

    “我去验一验,如果真是他,琉璃一定再许报答。”这女子重重拜过以后便往旁边厢房而去。

    屋外又响起琴声了,听起来像是竖琴,越千泷倒不明白了,难道琉璃还有法子看清人的前世今生吗?

    “唔,唔唔……”

    苏不安分的在床榻上翻来覆去,这屋子里有股海水的味道,苏本是闻不惯的,方才朦胧之际他好像听到了琴声,而这琴声响起没多久他就睡熟了。一双葱白的柔荑忽而在床榻边出现了,琉璃半附在这人身上,正用手轻点着他的眉心。这人的眉毛倒和赵殊衡有些相似,即便是在睡梦中也皱得紧紧的,让人看着不免心疼,可除了双眉,他便是跟赵殊衡完全不同的两个人了。

    “让我来看看,你到底是谁?”琉璃低头贴上了这人的眉心,一时间这房间里灵光涌现,她本是半跪的双腿也变为了一条浅金色的鱼尾,这尾巴微微扬起,有种别样的美丽。

    “谁?是谁带我在这里的?”苏很清楚刚才的曲子有古怪,也深知现在是身处梦中。

    “夫君。”是一个女子的声音,而且这声音还有些眼熟,“夫君,我已经在这里等了你近千年了。”

    周边的烟雾散去后,苏立刻认出来,这是龙绡宫外的珊瑚丛!

    “是什么人?”

    “夫君,是我啊。”

    苏再回头时身边已经多了位身着黄衫的女子,这个人,好像就是龙绡宫之主。可与她对视之际苏的意识竟然变得模糊,数秒过后青年的眼神也完全变了,那是一种迷醉,而且是苏有生之年来从未表现过的一种忘我之迷醉。

    “琉璃?”

    女子难掩惊颤,她可从未告诉过苏自己的名字。

    “你还认得我?”

    “你是我赵殊衡之妻,我为何不认得?”

    “夫君……”

    眼前这青年的相貌开始变化,眨眼间已成了琉璃记忆中的那般。她刚刚所用的并不是蛊惑人心的琴曲,这曲子名为《黄泉》,可在入梦后引出当事人前世的些许记忆。这么说,苏……他真是赵殊衡的转世?

    青年看着眼前女子,仿佛是看着海中最为难得的珍宝般,温言道:“况且你我昨日才成婚,我如何会将你忘了?你当我是寻常的负心之人吗?”

    “夫君,真的是你?”

    “琉璃,你这是怎么了?难道你的夫君除我赵殊衡之外还有第二人?”

    “不,我……我只是太高兴了,我以为这是在梦中呢。”

    这人生得面如冠玉,偏偏眉眼之间又藏有寰宇星辰,便是主副模样琉璃也明白,他是不会甘心一辈子委身在龙绡宫的。

    “夫君,我知道你终有一日会离开这里,但你要记得,琉璃会永远在这里等你回来的,只要你还记得琉璃,还偶尔能牵挂琉璃就好。”

    “我记得。”

    “夫君,”而今他终于依照承诺,把海神权杖和自己都带回来了,女子踮起脚来一下就吻住了青年的双唇,“你现在在我身边就好,只有这一刻也是好的。”

    苦等千年,却只为一刻,想来虽然有些可笑,但又是可敬。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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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泷诀介绍:
何谓相思?是天苍地淼,山销河寂。
何谓情爱?是青丝暮雪,旋生旋灭。
何谓长劫?是你。
她道:河洛阵眼已经破了,你现在就跟我一起走,我们去祖州,去瀛山,去四海八荒所有的圣地名景!
他言:千泷,是你解开了吾之永寂。只是这天命何其玄妙,终非是吾力所能企及的。
她说:这到底是你们妖族的天命,还是那东皇太一的天命?我越千泷有我自己的道,我的命数如何,不在他人手里!
他道:此生得见,是吾之幸。但妄念,终究只是妄念。
……
若困住你的是头顶苍穹,那我便扶云直上,捅了这天;
若拖住你的是足下山河,那我便搅尘而下,破了这地;
若绑住你的是凡间众生,那我便沥血抛骨,夺下七世轮回;
若缠住你的,只是心中魔障……
她是巫地魇池中一个不能临世的箭灵;他是混沌妄海边那位深陷永寂的上神。这十七万年,只是一个开始;这十七万年,像是一次试炼;这十七万年,只有一场轮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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