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93、给五百万离开你儿子？
谁知道裴远晟却忽然张开了眼睛。
唐笑紧紧握住他的手，扑过去又惊又喜道：“你醒了？”
“嗯……”
隔着氧气罩，他的声音模糊不清，显得有些闷闷的，但是他那双墨色的瞳孔中含着浅浅柔柔的笑意，是她所熟悉的。
唐笑伏在他身边，低头凑近了凝视着他，秀美的小脸上挂着开心的微笑。
“嘘，你别说话，我知道你现在说话不方便。”
她一只手紧紧攥着他的手，另一只手伸过去，摸了摸他的脸颊。
他的脸颊也是冰冷的，摸上去手感细腻，像是握着一块冷玉。
她的手指停在那里，轻轻捏了捏，抿嘴笑道：“裴远晟，你现在这样，还挺像个乖宝宝的。”
他倒确实很乖地躺在那里，不说话，只是微微挑了下眉，似乎不同意自己像个“乖宝宝”这个说法。
“你不喜欢我说你乖啊？”
唐笑笑眯眯道：“这就是直男的自尊心么？”
裴远晟眨了下眼睛。
唐笑又笑了：“好了，不说你乖了，怪肉麻的。”
裴远晟淡色的唇瓣扬了扬。
唐笑心疼他躺在床上不能动，额角还贴着纱布，显而易见，昨晚上肯定在那个什么老太爷那里受了苦。
忍不住又亲了下他的手指，说：“你困的话就睡吧，我会陪着你的。不管你什么时候醒来，我都会在你身边。”
裴远晟眼含笑意，可是却轻轻摇了摇头。
“你不乐意啊？”
唐笑皱着眉，一双乌黑明亮的星眸瞪得圆圆的，“哼，我好心陪你，你还拒绝我？”
裴远晟静静望着她。
唐笑被他看得没脾气了，毕竟，任谁被这么一双眼睛注视着，都会变得没脾气。
“你的眼睛为什么这么好看？”
唐笑没头没脑地说了句，嘟起嘴巴嘀咕道：“烦人，大男人长那么勾人干嘛。”
裴远晟脸上笑意更盛。
不能说话，也不能动，好在还有格外修长的手指。
唐笑掌心痒痒的，原来是他的指尖在她掌心轻轻划动。
“你在写字吗？啊……不是……”
唐笑忽然没了声音，垂下眼睛，一双耳朵悄悄地发热，发红。
其实也没什么，真的没什么，可莫名的……就有点难以自制。
这个男狐狸精，都躺床上下不来了，干嘛还要用指尖在她手心画爱心啊……！
唐笑耳朵红红的，脸颊红红的，心里痒痒的，浑身好像爬满了小蚂蚁，不自在极了。
她也不敢抬头看他，就很莫名的，那颗小爱心，仿佛画在了她心里……
“裴裴裴远晟……你再这么撩我，我……”
他停下来，柔亮的眼眸静静望着她，仿佛在等她接下来要说的话。
唐笑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她紧张，又羞怯。
也是快奔三的人了，什么大风大浪没经历过啊，怎么今天就这么失态呢？
唐笑越着急，越是控制不住她自己。
裴远晟啊裴远晟，你还真是千年的狐狸修成了精！
这谁能扛得住啊？
“你……你还是快睡吧，我要走了。”
唐笑急匆匆地站起来，转身想逃走，小手指却被他用尾指轻轻勾住。
“……”
她于是又愣住了。
他躺在床上，安安静静地凝望着她。
那眼神仿佛在说：不是答应了不走的吗？
唐笑的视线又从他脸上，滑到了他与她勾在一起的小手指上。
他根本没有用力，或者说，也没什么力气可用。
一个差点死了，刚被抢救过来几个小时的人，又有什么力气呢。
他舍不得她走，不愿意让她走，但是，又没办法强势地挽留她。
他只能像现在这样，沉默的、温柔的，试图让她继续留在他身边。
这么多年，一向如此。
唐笑的心一瞬间又软了。
她欠了他那么久，该还了。
她就知道，人是不能无缘无故欠别人什么的。
她勾着他的小指，轻轻晃了晃，说：“好啦好啦，我知道啦，我会兑现承诺，守在你身边看着你的。”
她重新坐下来，这时他又拉着她的手指，把她的胳膊朝他拉近了一点点。
唐笑于是明白，他是不满意这样的距离，想要她像刚刚那样趴在床上。
她只得听命于他，重新在他枕侧俯下身来。
他墨玉般宁静柔和的双眸定定地望着她，连眨都不眨一下，生怕一眨眼她就没了一样。
唐笑在心里叹了口气，摸了摸他的额头，又摸了摸他的脸颊，指尖停在他规整而秀挺的眉毛上：“给你顺顺毛儿？”
说着，沿着他眉毛的脉络顺了顺。
裴远晟唇角上扬，氧气罩里呵出白气，很快又消散了。
他笑眼弯弯，目光仿佛带着温度，像是夏夜的月光照在她脸上。
他的手指从她手心抽出，往上抬了抬，指尖轻轻在她柔嫩的唇瓣上蜻蜓点水般碰了碰，便收回了。
唐笑心中一动，捉住他的手指放到唇边亲了一下，而后含笑望向他。
那笑容中透着三分得意，三分促狭。
裴远晟看了她一会儿，动了动嘴唇，却没发出声音。
但是唐笑知道他说了什么。
她静静思索了一下，认真地握着他的手，深深地望着他说：“我还说不出我也爱你这样的话，可是，我会一直陪着你的，因为……我真的很喜欢你。裴远晟，你真的特别好，特别温柔，又特别好看……你这样的人，我怎么会不喜欢呢？以后，就算你赶我走，我也不会走的，我怎么会舍得从你身边走掉？你可真是太好啦，这不是好人卡哦，就是表扬你的意思。”
他嘴角一直上扬，眼睛亮得出奇，就好像一个在暗沉沉的风雪夜独自行走了许久的人，终于看到了一座亮着灯的小房子，而这小房子的木门，还向他敞开着，门口站着一个人，朝他张开了怀抱。
他的心脏也跳得很快，快到让他胸闷，快要喘不过气的地步，可是他从未像此刻一样喜欢这种感觉。
“我喜欢你，全世界我最喜欢你。”
她用两只手摩挲着他的手指说。
他的心跳快要失控了，胸口剧烈起伏着，唐笑很快发现不对，连忙安抚他，同时轻轻抚摸他的额头。
“冷静……裴远晟，你可不准吓我……”
他闭上眼睛，不去看她，慢慢调整自己的呼吸和心跳。
过了好一会儿，他终于平静下来。
“傻瓜。”
唐笑无奈地看着他：“你再这样，我以后还怎么夸你，怎么对你表白啊？”
他攥着她的手指，眼神中透着一股郁闷。
她很少见到他郁闷的样子，觉得很好玩，莫名有种不染纤尘的小仙男落入凡尘的感觉。
原来他也有这么多小表情、小情绪的啊。
“好啦，不逗你了。”
她又舍不得让他不舒服、不开心，将他冰凉的手指放在自己暖融融的掌心中揉了揉，笑道：“快睡吧，有我在呢。”
他眨了下眼睛，表示同意。
然后，在她的注视下，他很快就睡着了。
唐笑看着他，心里变得很柔软，也很安静，她真希望他能快点好起来，以后健健康康活蹦乱跳的，和她一起去很多很多地方。
唐笑趴在床边睡了一觉，醒来时手依然握着裴远晟的手，只不过他还在沉睡。
看了看时间，才早上八点钟。
她决定起身活动下筋骨——保持这个姿势坐太久，身体还是挺不舒服的。
她小心翼翼地松开裴远晟的手，将他的手放进被子里，然后起身，轻轻走出病房。
走廊上，一个戴着渔夫帽、墨镜以及口罩的女人从另一头走来，身后是面色紧张的慕子豪。
慕子豪鲜少露出这样的表情。
这个女人难道是……
据唐笑所知，一般人出门可不容易集齐帽子墨镜口罩这三种装备。
除非是……跟她妹妹唐幂一个职业。
唐笑脑海中刚刚闪过一个名字，来人就稳稳地踩着七厘米细高跟在她面前停住。
慕子豪站在那女人身后，朝唐笑使了个眼色。
唐笑还没琢磨清楚慕子豪想表达什么，对方就摘下墨镜，露出了上半张脸。
“唐小姐，好久不见。”
唐笑看着裴远晟的母亲，她小时候曾经喜欢过的女明星朱力雅，心想，的确是好久不见了。
“朱阿姨，您好。”
她礼貌地颔首。
朱力雅抬了下眉毛，意味不明地瞥了她一眼，目光在她隆起的腹部停留两秒，开口道：“我们谈谈。”
“好的，朱阿姨。”
唐笑知道，该来的总是会来的。
她既然已经决定和裴远晟长久的在一起，那么，朱力雅于她而言就不再是朱女士，而是朱阿姨。
临行之前，唐笑叮嘱慕子豪：“子豪，麻烦你进去陪着他，万一他醒了，你就和他说，我有点事离开一下下，很快回来。”
“好的，唐小姐。”
“照顾好他。”
唐笑不放心地回头看了眼病房，现在这个时候，她还真不想从他身边离开。
可是，裴远晟亲妈要和她谈话，她又哪有不从的道理。
朱力雅带着她来到医院附近的一家咖啡馆。
现在才早上八点，咖啡馆居然已经营业了，当然，客人只有她们两人。
唐笑从未见过这么早开始营业的咖啡馆。
“你是不是很奇怪？”
落座后，朱力雅看出唐笑眼中的疑惑。
“是啊，这家咖啡馆太敬业啦，敬业得跟早餐店似的。”
唐笑老老实实回答。
朱力雅笑了下，好像觉得她说话挺有意思似的。
唐笑也朝朱力雅笑了笑：“朱阿姨，我是不会离开你儿子的，给五百万也不行。”
1594、我不同意这门婚事
朱力雅：“……？”
唐笑收起笑容：“我是认真的。”
朱力雅一脸无语：“唐笑，你把我儿子当什么了，我儿子就这么不值钱？”
唐笑被噎了一下，缓了缓神说：“呃……朱阿姨，五千万也不行的。”
“什么鬼，我儿子身家就五千万？你也太看不起裴家了吧。”
朱力雅快要翻白眼了。
唐笑也很无奈：“那……五个亿？……五十个亿？”
“……”
朱力雅一副懒得理她的表情。
“……朱阿姨，其实我就是想说，不管他身家多少，也不管你要拿多少钱收买我，我都不会离开他的，因为我答应他会一直陪着他的。”
唐笑认认真真地望着朱力雅说。
朱力雅哼了一声，说：“是个人都不会离开他，你当然也不会。跟着他，岂不是能得到更多？”
“……朱阿姨，你非要这么理解，我也不和你争，争这个没意义。”
唐笑说完，看了眼到现在为止一直默默站在前台的服务生：“菜单来一份？”
朱力雅无语道：“你真当这里是早餐店啊？”
“倒也不是……”
唐笑摸着肚子说：“我就是想点点吃的，门都开了，怎么不对客人热情点儿呢？……哎，那边那位小妹妹，菜单拿来看看？”
朱力雅：“……”
她不由得想起曾经与唐笑的一面之缘，那都是几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的唐笑，和现在的唐笑，很不一样。
这几年，她都经历了什么？
服务员拿着菜单过来，对着朱力雅毕恭毕敬叫了一声：“老板。”
唐笑：“……”
怪不得这家咖啡馆积极营业得跟早餐店似的，怪不得他们进来后服务员就在门口挂了个暂停营业的牌子，怪不得服务员和里面打扫卫生的店员对于朱力雅的反应这么平淡，好像根本没认出她似的。
原来这家店是朱力雅自己的啊。
唐笑环顾四周，发现店内装修简约低调，看上去很普通，但是从桌椅到墙纸、灯具，还有桌上的骨瓷杯，都似乎造价不菲。
“朱阿姨，您的咖啡馆品味真好。”
唐笑赞美道。
“刚刚不还说跟早餐店似的么？”
朱力雅一脸冷漠。
唐笑讪笑道：“早餐店哪儿能跟您的店相提并论？”
“……嘁。”
唐笑笑了笑，忽然发现，这母子俩还真是一样的傲娇。
唐笑点了三明治和咖啡，朱力雅要了杯冰美式和草莓慕斯。
没几分钟，两人点的饮品和食物就都上齐了。
捧着一杯热气腾腾的卡布奇诺，唐笑浑身舒坦了。
连坐在对面满脸写着“拿钱滚蛋”四个大字的朱力雅都可爱可亲了许多。
再看这张脸，还真是个美人，和裴远晟很像，比裴远晟更多几分女性的妩媚，并且保养得极好，一点看不出年纪，说是三十来岁也不为过。
不愧是当明星的人。
话题再回到刚刚开始的时候。
“朱阿姨，我不会离开裴远晟的。”
唐笑觉得她必须表明态度，并且要让对方知道自己是绝对不可能轻易动摇的。
“唐小姐，我对你并无恶感
，甚至觉得你还挺有趣，对你印象也还不错。但是，我仍然不可能同意你和我儿子在一起。”
朱力雅直截了当地说。
“能够理解。”
唐笑点点头，说：“我不符合你对未来儿媳妇的标准，所以你不同意，这太正常了，朱阿姨，我对你也没有任何不满。”
“……”
朱力雅顿了顿，有种被噎住的感觉。
气氛变得莫名的客气而诡异。
“可是我理解你，不代表我支持你。”
唐笑坦诚道：“不好意思，朱阿姨，我恐怕是不能如你所愿了。”
朱力雅双眼微眯，瞳孔紧缩，不悦的气息从她身上每一寸散发出来。
不得不承认，朱力雅不愧为纵横娱乐圈多年的女星，身上的气场非常强大，换成几年前的唐笑，恐怕早就紧张得不敢直面对方。
可唐笑现在什么都不怕了。
除了害怕失去自己最在意的人，其他的，有什么好害怕的？
而真正能让她失去对方的，只有对方不爱她，不愿和她在一起罢了。
除此之外，没有任何人任何事，可以分开他们。
她十分坦然地坐在那里，一张秀美的脸庞被窗外透进来的晨光笼罩着，姿态闲适泰然地靠在椅背上，手指轻轻摩挲洁白的骨瓷杯，浅樱色的唇瓣似乎含着一丝淡淡的笑意。
朱力雅感到很奇怪。
这个唐笑，和她以前见到的唐笑，判若两人。
她来找唐笑，是铁了心要把她从裴远晟身边赶走的。
她以为，这一点也不困难，只要自己表现出对她的极致反感，她一定会知难而退。
就凭她，有什么资格留在她儿子身边？
可事实却和她想象中完全不同。
唐笑很奇怪，很有点儿刀枪不入的意思。
她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唐小姐，你觉得你哪一点配得上我儿子？”
朱力雅冷冷地注视着唐笑问。
唐笑听得笑了。
类似的问题，她也听成烈的母亲问过。
现在当妈的，是不是觉得天底下所有女人都配不上自家的宝贝疙瘩？
要是搁在几年前，她脸皮比纸还薄的时候，被人这么问，她肯定要扪心自问，我到底有哪一点配得上对方？
可现在，她不会这么想了。
“朱阿姨，您要非这么问的话，那我只能厚颜无耻地回答您一句——”
唐笑淡定地一笑，“我哪里都配得上您儿子。”
“……你？”
朱力雅瞳孔地震，整个人大吃一惊。
像这种女人，以前还真没见过。
为什么，她这么普通，却这么自信？
她凭什么？
朱力雅搞不懂。
唐笑忍住笑说：“是不是觉得很奇怪，很不可思议？朱阿姨，我猜你现在肯定觉得我特别不要脸吧。”
朱力雅故作镇定地喝了一口咖啡，哼道：“这一点上，你倒是颇有自知之明。”
“是啊。”
唐笑微笑道：“我也觉得我脸皮挺厚的，像他这样完美的男人，我何德何能被他喜欢啊？换成我是你，我也会觉得，他这么好，全世界根本没人能配得上他。”
“你知道就好。”
朱力雅面无表情地说。
“我当然知道他好，特别特别好，全天下独一份的好。不然我也不会喜欢他，不会死皮赖脸地缠着他啊？您说是不是。”
唐笑乐呵呵的，早晨的阳光晒得她身上暖融融的，心情也特别好，因为想到裴远晟睡一觉醒来没准就能回家了，而她和朱力雅结束这场谈话后，就能回医院见到他了。
“唐小姐，你是不是故意说这些话来气我的？”
朱力雅皱了皱眉说。
“您为什么会这样想？”
唐笑诧异道：“我说的都是真心话，再说，是您主动来找我，又不是我找您，怎么能说我故意来气你的啊？您非要这么说的话，也是您主动来给自己找不痛快，对不对？”
朱力雅发现唐笑比自己想象中要难搞许多。
真没想到，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女人，居然这么牙尖嘴利。
跟她比起来，那个看着风风火火浓艳张扬的季晓茹，在自己面前倒是老实多了。
“是谁给你的勇气让你这么自信？”
朱力雅盯着她问。
“当然是您儿子了。”
唐笑笑眯眯道：“您想想，要是您被像您儿子那么优秀的人一心一意喜欢着，您也得膨胀对不对？”
“……”
朱力雅竟然无言以对。
过了半晌，她带着气说出这么一句：“我真不知道除了你这张脸，他还能看上你什么。”
唐笑以为她憋了半天能憋出什么大招儿呢，结果就这？
这话倒是把她给整乐了。
“朱阿姨，谢谢您夸我，您对我可真好，我怀疑您不是来逼我离开您儿子的，而是特意赶来为我树立自信的。”
唐笑一脸真诚地说。
“你想多了。”
朱力雅修长的手指不耐烦地敲击着榉木桌面，“我不同意你们在一起。”
“我知道。”
唐笑点点头，客客气气地微笑：“很抱歉，您不同意，我和他也会在一起，这事儿您左右不了。”
朱力雅手指停顿了下，睨着唐笑问：“你真不打算说说，你到底哪儿来的自信？难道你不清楚你自己现在的情况吗？需要我提醒你一下吗唐小姐，你现在是丧偶，肚子里还怀着烈子的孩子。烈子才走了不到一年，你就这么明目张胆地跟我儿子在一起了？你对得起烈子吗？就你这样，配得上我儿子？还是说，你只是想给你肚子里的孩子找个便宜爹？”
唐笑知道迟早要面对这个问题，而且也知道，和裴远晟在一起，必定要面对这样的指摘。
她想清楚了，也没什么可惧怕的。
也无愧于心。
“现在是什么年代了，朱阿姨，我记得您在网上最喜欢立独立女性的人设吧？怎么，独立女性还要为亡夫守寡，一辈子不近男色，尽心尽力伺候公婆，抚养儿子，然后去为自己赢得一块贞节牌坊，死后的一个贞洁烈女的称号，才算是光荣，才算是不枉此生？这就是女人该做的对吗？”
唐笑嘴角一翘，杏眸中却无一丝笑意。
她不无讽刺地说：“如果你认为我丧偶且怀有遗腹子，就不配再去爱人，就应该一辈子守寡，那我会觉得你在综艺节目上还有网上发表的那些所谓的关于独立女性的言论都十分可笑，你骨子里根本算不上一个独立女性，甚至还对女性存有可笑的偏见，先不说我配不配得上你儿子，你配不配得上做一个独立女性的代表呢？朱力雅女士。”
1595、干啥啥不行，怼人第一名
“你……！”
朱力雅万万没想到唐笑竟如此犀利。
从前那层温和的外表只是她的伪装么？
她在裴子面前也是装的吧？
裴子知道她这么牙尖齿利的么？
朱力雅皱紧了眉：“你在我儿子面前，敢这么说话吗？”
“为什么不敢？”
唐笑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好笑的笑话一样，微微后仰了一下，眼睛眯了眯说：“我既然决定和裴远晟在一起，自然在他面前会做一个真实的我自己，难道，我还要因为自己结过婚肚子里怀着孩子，就格外卖力地在他面前表现，拼命讨好他，以争取他的喜爱、不被他抛弃吗？”
“……”
朱力雅握紧了手里的骨瓷杯。
她不明白唐笑为什么会拥有这样的自信，还有这股子坦然自若无所畏惧的气场。
换位处之，她一定做不到唐笑这样。
难道，这个女人真的不知道自卑为何物？难道她真的一丁点不在乎别人的眼光吗？
她到底凭什么？
“我不懂，唐小姐，我再问你一次，你觉得你自己到底哪里配得上我儿子？”
朱力雅眉毛打结，有点烦躁地捋了把自己的短发。
唐笑反问道：“那请问朱女士，你认为什么样的人才能配得上你儿子？”
朱力雅迟疑了几秒，说：“那必然是外形气质能力性情家世都与我儿子匹配的了。”
“那您有没有想过，他为什么没找这样一个人？”
唐笑又问。
“还不是被你给蛊惑了。”
朱力雅冷哼一声。
唐笑笑了。
“你根本不了解他，也根本不知道他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你对他基本上可以说是一无所知。”
她悠悠地说。
“你闭嘴，你凭什么这么说？”
朱力雅生气了。
没有哪个当母亲的愿意听到别人说自己对儿子一无所知。
虽然，她的确不够了解裴远晟。
唐笑看着朱力雅眼神中的迷茫，与因迷茫而生出的愤怒，由此得知朱力雅是真的从未试图去了解过裴远晟。
她曾经听过裴远晟讲起从前的事。
他的童年，是从未得到过母爱的。
甚至，他是被他的亲生母亲所厌恶的。
而这个女人，现在居然要对他的人生指手画脚？
唐笑忽然有点替裴远晟委屈。
她一想到裴远晟这么多年一直孤孤单单的，面前这位当妈的从不舍得给一点温暖与关爱给他，甚至每每生病昏迷时身边陪伴他的也只是管家。
这么多年，这位最应该守着他、照顾他的母亲上哪儿去了？
为什么偏偏到现在又要跑过来行使作为家长的职责？
唐笑脸上原本挂着的随和的笑意一点点的消散了。
她目光一凝，望着对面面色不快的朱力雅沉声道：“朱阿姨，您总说我不配，那么，我想问一句，做他的母亲，您配吗？”
“你说什么？！”
朱力雅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那张明艳的一
点看不出年纪的脸上顷刻间阴云密布，眼神也像是结了冰一般森寒。
当她这张脸展现出盛怒的神色时，嘴边两道法令纹加深，倒是能看出她原本的年纪了。
“我说，在您骂我配不上他的时候，也不妨问问自己，配不配为人母——您先别慌着泼我咖啡。”
发觉朱力雅手指落在骨瓷杯上，唐笑连忙警惕道，“我是孕妇，肚子里还有个宝宝，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您也赔不起。”
“……你！”
朱力雅气得大喘气，瞪着唐笑的眼睛快要喷出火星子来。
唐笑从前可是被不少人骂过。
成烈的母亲比她凶多了，多难听的话都对着她说过，连耳光都扇过，如今发生在眼前的，算得了什么啊？
相比较起来，这位朱阿姨还是属于温和派的。
而且，朱阿姨长得漂亮啊，唐笑小时候可喜欢她了。
能被自己童年偶像指着鼻子骂你配不上我儿子，还被童年偶像质问给你多少钱你愿意离开我儿子——
这特么的可真是太魔幻了。
换成十年前的唐笑，她哪儿敢想？
唐笑扬了扬嘴角，心里觉得这事儿有意思极了。
“朱阿姨，您消消气，气出皱纹就不好了，您这张脸很贵的，不是么。”
“……”
朱力雅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认为唐笑很有一种不动声色把人气死的能耐。
裴远晟图她什么，图她说话能把人气死？
唐笑端起面前的咖啡喝了一口，又低头吃了一口三明治，看看时间，已经在这儿耽搁半小时了。
她想回去陪裴远晟了。
说好会守在他身边的，万一他醒了看不见她，不又得着急了啊？
唐笑想走，但对面的朱力雅明显还不想让她走。
可是，这样耗着又有什么意义呢？
她不可能被朱力雅几个钱打发的。
她又不差钱。
唐笑没怎么清点自己的资产，但也约莫知道，她这辈子在家躺着当咸鱼，应该也不至于饿死。
对于人生她已经没有多么远大的抱负，只希望能平平静静地过完下半生，将肚子里的孩子抚养成人，看着他健康茁壮成长。
人这一生，能够平稳度过，已经是一种莫大的幸运。
“朱阿姨，我得走了。”
唐笑起身道，“在走之前，我想和您说一句，在插手我和他的事情之前，您不如先尽到一个母亲的责任吧。”
朱力雅气不打一处来，冷哼一声说：“你又凭什么对我们的家务事指手画脚？”
“我根本不在意您的家务事，我在意的，只是他快不快乐。”
唐笑犹豫了一下，说：“难道您真的不知道，因为您，他的童年是怎么度过的？”
“……”
朱力雅嘴唇抿成一条线，咽了咽口，眼睛望着手中的骨瓷杯，冷声道：“别人有的，他都有，别人没有的，他也有，我已经尽己所能，给了他最好的成长环境，让他成材。他现在这样，难道还不好吗？我不认为我对他的教育存在什么问题。”
“也许吧。”
唐笑发现自己和朱力雅确实没什么好说的。
她心中再一次浮现一股浓重的悲哀。
她的童年已经足够不幸了，但至少，在父母还没有离婚之
前，她曾经享受过来自父母，尤其是母亲的爱。
可是裴远晟，他从来没有。
她知道一个人孤独的成长，一个人独自在黑暗中摸索，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况且，他从小身体那么差，有那么多次，直面死亡带来的恐惧。
因此，她才更加理解他，心疼他。
越是心疼他，就越是没办法再对面前这个女人生出从前那种对于偶像的崇拜和喜爱。
难怪总有人说，要离偶像的生活远一点。
当她童年的女神成为她喜欢的男人的母亲，她才知道，对方到底是一个多么不负责任的母亲，最可怕的是，这个女人几乎从未给过他哪怕一分爱意，却又对他有着不可思议的掌控欲。
“唐小姐，我希望你有一点自知之明，收起你那莫名其妙的自信心，远离我的儿子。”
朱力雅忽然对她说：“刚刚说了那么多，还有一点忘了说。”
“您请。”
唐笑站在她面前，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朱力雅睨着她，心想，看着倒是乖巧，怼起人来一套一套的。
除了长得还行，有什么值得喜欢的？
她眼神中毫不掩饰对她的不屑。
唐笑神色淡淡的，丝毫不在意她的不屑。
这种不在意，才是真正的不屑。
朱力雅又有点儿生气了。
“你明知道我儿子有非常严重的心脏病，他已经做过换心手术了，才过了两年不到，就又发作——他不可能再做一次了。”
她用一种平静到有些诡异的语调对她说：“唐小姐，你知道吗？他很有可能活不过三十五岁，甚至能活到三十五岁，就已经是莫大的幸运了。怎么，过几年，你想再当一次寡妇吗？到时候，你不怕别人说你克夫，说你天生孤寡命？”
“……”
唐笑心脏狠狠地痛了起来。
像是被一把刀子插进去，又用力地转了几下。
但这并不是为她自己，而是为了他。
她喉头发紧，鼻子很酸，眼睛很胀，几乎快要落下泪来。
她真想马上飞到他身边去，握着他的手，好好地看看他。
朱力雅见她刹那间脸色发白，一动不动地说不出话来，蓦地有些不忍。
但想到能把她赶走，便又狠下心来。
“趁现在，你离开他吧。你还年轻，虽说配不上我儿子，但你长得不错，人也聪明，再找个肯一心一意对你的男人，非常容易。”
她缓缓道。
“不。”
唐笑摇摇头，吸了吸鼻子，平静地望向朱力雅道：“他会和我白头偕老的。朱阿姨，你可别咒他了，与其总想着把我从他身边赶走，不如祝福我们恩恩爱爱幸福万年长吧。”
“……”
朱力雅默了默，冷笑着说：“女人是最善变的动物，等到他病得下不了床，整个人瘦成一个骷髅，面无人色，丑的不成样子，你还会喜欢他？你现在喜欢他，不过是因为他好看又有钱，又肯对你好。”
“等到他因为病入膏肓而变丑，到时候公司无人打理财产被那些虎视眈眈的畜生们侵吞，也没法再对你好，再给你想要的一切，你一定头也不回地甩开他，到那个时候，你决然离开的背影就是捅进他心窝子的利刃，你会彻底摧毁他，让他失去活下去的最后一点念想！与其等到那个时候，倒不如你现在就走。”
1596、没见过你这样的女人
“你也许不缺钱，但是，我可以给你更多钱，多到超出你的想象，你拿着这些钱，想找几个小鲜肉就找几个，好看又年轻的男人多得是不是么？只要钱到位，他们自然会对你俯首帖耳，百依百顺，那样岂不更好？”
“你走吧，不要再缠着他了，难道你一定要看到他死在你面前的样子吗？”
说到最后一句，朱力雅的口气中带着一股浓重的悲哀。
她的视线缓缓移向窗外，漂亮的凤眸中浮现一丝泪光。
透过川流不息的车辆，她仿佛看到了那些残留在脑海中许久的画面。
那最令她不愿意回想的画面。
尽管过去多年，她依然无法面对。
如果重来一次，她不想再爱上裴远晟的父亲，不想看着他死在她面前。
太痛了。那种滋味，一辈子都难以释怀。
她厌恶她的亲生儿子，宁可把母爱全部倾注到养子陆晨晞身上，也不愿意多看裴远晟一眼，也是因为，她清楚自己迟早要白发人送黑发人。
“他会好好活着的。”
唐笑异常坚定地说道。
“您不应该以己度人，您认为我受不了他生病的样子，难道我就一定会受不了吗？在我眼里，他不管怎么样都好看。您认为我接受不了最坏的可能性，难道我就一定接受不了吗？是，我这个人特别怕失去，怕得要死，可是，我不会因为怕失去就不敢去拥有。我们每个人都会死，这件事是生下来就注定的，难道因为迟早会死，就放弃活着吗？这不就跟害怕噎死就不去吃饭活活把自己饿死一样么？”
朱力雅好不容易酝酿起来的情绪被唐笑这么叭叭叭的一说，全整没了。
“你真的很固执。”
“彼此彼此，您也一样。”
唐笑客气道。
“你迟早会后悔的，在后悔之前，我劝你听我的话，离开他。”
朱力雅漠然地看着她说。
唐笑深吸一口气，忍住翻白眼的冲动。
“朱阿姨，我尊重您，因为您是长辈，但是，尊重您，不代表就愿意受您的摆布，无条件听您的话。因为，您是错的。我不可能听一个错误的人强加给我的错误观点和错误指令。”
“总有一天你会知道，你是错的，而我是对的。”
朱力雅沉声道。
“您要这么想那就随您吧。”
唐笑无奈了。
“你要知道，你们俩现在感情再好，也是说分手就分手的，而我，永远是他母亲，血缘关系是斩不断的。”
“所以呢？”
唐笑歪着头看她。
“所以，我要是坚持让你们分手，总会有我的办法。”
朱力雅扬了扬下巴，神情倨傲道。
“那只是您自己的想法。”
唐笑澄净明亮的双眸望向朱力雅，神情中透着一丝狡黠。
“我为什么要接受您的心理暗示？比起您所说的我的莫名其妙的自信，我认为您这种自以为可以掌控他人的自信更加莫名其妙，更加可怕。”
“呵呵。”
朱力雅报以冷笑。
唐笑也轻飘飘的一笑：“您想让我怕您，想让我知难而退，可您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您一定没办法称
心如意的。”
朱力雅斜睨着她，冷不丁问了一句：“当年你也是这么对付烈子她妈的？”
唐笑乌黑的瞳孔倏然一缩，眉毛也皱了起来。
她其实不喜欢听到朱力雅频频提起成烈。
但转念一想，这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又不是什么不堪回首的过去。
再说，过去，早就过去了。
她想刺伤她，想让她在她面前失态，她偏不。
“不，那时候我还年轻，被人一骂就只晓得闷不吭声，回头躲起来哭，当然，给钱我也是不要的，如您所说，人比钱更值钱，不是吗？有一点您倒是猜对了，是，我脸皮厚，可能厚度也就跟长城城墙差不多吧？要不怎么能凭一己之力，死死缠住两个这么优秀的男人呢？”
唐笑摸了摸自己的脸颊，仿佛很苦恼似的，“我这脸皮这么厚，偏偏还这么嫩，平时还不怎么需要保养，想为它花钱都花不了几个，还真是烦人呐。这个脸怎么这么会长？您又说对了一件事，大概裴远晟是真就看上了我这张脸。所以，回头我得给这张脸上上保险，万一被咖啡给泼了，也好去理赔。”
“…………”
朱力雅控制不住地翻了个白眼说：“我真没见过你这样的女人。”
“是啊。”
唐笑认真地点点头，表示肯定，“要是满大街都是我这样的女人，那您儿子还会死心塌地地爱上我吗？”
“……你可闭嘴吧。”
朱力雅怀疑自己迟早要被这女人给气死。
唐笑不以为意地笑了笑，说：“我得回去了。您慢慢喝咖啡。”
朱力雅还没回话，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裴远晟打来的。
朱力雅皱了皱眉，接起电话。
裴远晟声音十分虚弱，他只对她说了一句话——
不要伤害她。
然后就是剧烈的喘息声。
十几秒后，电话被慕子豪接过去。
“夫人，少爷说有什么事回头您找他谈，希望您不要再单独约见唐小姐了。”
“呵呵。”
朱力雅冷笑，瞥了眼站在对面盯着自己手机的唐笑，心想，她倒是想伤害她，最好气得她掩面哭泣最后拿着支票走人。
可是她成功了吗？没有。
而且，她怎么觉得她跟这女人坐在一块儿，更受伤的人是她自己？
看看这一大早上她被这女人给气的。
这几年，还鲜少有人能够气到她。
她名气地位到了一定地步，没有人敢轻易在太岁头上动土。
而且，她自问涵养也还不错，一般人一般事压根气不到她。
唯独这个唐笑是个例外。
也是见了鬼了。
“他醒了？”
朱力雅问。
“嗯，少爷发现唐小姐不见了，所以醒了。”
慕子豪答道。
“难道不是你跑去告诉他的？”
朱力雅冷声道。
“不是，您误会了，是少爷突然醒了，问我唐小姐去哪里了，还说唐小姐明明说会在旁边陪他的。”
慕子豪老老实实地说。
言下之意，希望夫人赶快放唐小姐回来，否则少爷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行了，不说了。”
朱力雅懒得再听慕子豪说话，这个慕子豪，和唐笑一样狡猾得很。
她挂掉电话，看向唐笑：“你到底想要什么？”
“维持现状就挺好。”
唐笑坦然道。
“你少骗我了，你年纪轻轻的难道就没一点野心？告诉我，无论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满足你，哪怕你生完孩子想进电影圈我都能帮你办到。”
“您太高看我了，我从来没有明星梦。”
唐笑摇摇头说：“我别无所求，只求下半生安安稳稳，能一直陪在自己在意的人左右。”
“呵，你还真是刀枪不入。”
朱力雅抱着胸靠在椅背上，美艳大气的面容上带着淡淡的讽意。
“难道您没发现，他最需要的，就是陪伴吗？”
唐笑说完这句，没等她回答，便转身离开了。
“陪伴？”
朱力雅若有所思地坐在那里，脑海中闪过的关于裴远晟的画面，居然只有他童年时一个人孤零零坐在书房角落的情形。
从小到大，他的确很少有人陪伴。
她对他避之如蛇蝎，总想躲着他，只要一看到他，她就想躲开。
至今她仍然记得，那个奶乎乎的小团子摇摇晃晃地朝她扑过来，张开双臂软糯糯地朝她小声喊着“妈妈，抱抱”的时候，她是如何飞快地躲开，而他又是如何地扑了个空，一头撞到对面的墙上。
她以为那个额头上撞了个大包的小团子会哇哇大哭，已经做好了拔腿就跑叫保姆进来的准备。
可是他没有。
他特别乖地自己从地上爬起来，揉了揉额头上的包，扁着嘴忍住痛意，也忍住眼泪。
然后他小心翼翼地站在原地，隔着一米的距离，细声细气地说了一句：“妈妈，我不痛，你别怕。”
她心头一软，又狠狠地痛起来，克制住自己想要走过去拥抱他、亲吻他的冲动，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离他远一点，这样，将来他死掉的时候，她就不会痛苦难受。
她是个不负责任的母亲，而她此生最后悔的事，就是生下他。
她从未陪伴过他，也从未给过他母爱，从前她眼里只有陆晨晞，她把所有应该给自己亲生儿子的爱，全部倾注到了养子身上。
因为她以为，她亲生儿子一定会早早地死去，为了不承受那种痛苦，也为了不使自己看到那张与死去的丈夫如出一辙的面孔，她总是离他远远的，哪怕他一脸期待地试图靠近她，也会马上被她毫不留情地推开。
她只想要一个健健康康，长命百岁，能够为她养老送终，并且绝对不会令她想起关于丈夫那些痛苦记忆的儿子。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谁又能想到，陆晨晞居然会因为一个蠢女人早早地离开这个世界，抛下了他原本该有的光辉灿烂的未来，抛下了那些爱他的粉丝们，也抛下了对他给予厚望的她。
陆晨晞去世后，她将这么多年前来她一直资助的一对姐弟接到了承北读书，以为看着他们成长，就可以弥补失去陆晨晞的伤痛。
可是，没有用。
于是她又想到了裴远晟，但她终于发现，她已经无法再走近他了。
这么多年来，她欠他的陪伴与爱，根本没有办法弥补。
1597、两个都是傲娇鬼
“小姐，您的花。”
咖啡馆旁边的花店里，店员笑着将包扎好的一束鲜花送到唐笑手中。
唐笑将花束抱在怀里，低头闻了闻，樱色的唇角牵起一抹浅笑：“嗯~真香。”
阳光从透明的玻璃门外照射进来，洒在满室的鲜花与站在门口的女人身上，这样养眼的画面，总是令人愉悦的。
忙碌了一早上的店员心情也随之明亮不少，他笑着问道：“这花，是打算送男朋友的吗？”
“是啊。”
唐笑点点头，说：“谢谢你，包扎得很好看。”
“不客气。”
店员腼腆地一笑，“小姐，要不要放一张卡片进去？你男朋友看到肯定会开心的。”
“嗯？倒也不用……”
唐笑刚想说她马上就回医院见到他了，但又想到写在纸上的话，和说出来的话，终归还是有一点点不同的。
于是便改了主意：“好啊，请问有没有爱心形状的小卡片？最好是粉红色的。”
店员笑了：“当然有。”
唐笑找店员要来粉色爱心形状的卡片，拿着店里的蓝色墨水笔，思索了几秒钟，写下一句话，然后轻轻将卡片藏进花束中。
“谢谢你，再见。”
唐笑临走前，朝店员挥挥手。
“不客气，祝您幸福。”
店员笑容灿烂地朝唐笑挥了挥手。
她抱着花束走出门，兜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腾出一只手接起电话：“喂，晓茹？你睡醒啦。”
“是啊，我醒啦，你那边怎么样？”
到医院后，唐笑见季晓茹神色疲倦，便在医院附近的宾馆给季晓茹开了房休息。
“裴远晟一切都好，我刚刚和他母亲在附近咖啡馆聊了一会儿，现在回医院。”
“啊？”
季晓茹愣了下，说：“他妈妈也来了？”
“是啊，怎么了？”
唐笑不知道季晓茹竟这么害怕裴远晟的母亲。
但转念一想，必定是因陆晨晞的缘故，朱力雅迁怒于晓茹，所以对晓茹的态度自然不会好到哪儿去。
“嗯，我……我再在宾馆休息一会儿，那什么，等你这边事情处理完了再联系哈。”
季晓茹支支吾吾地说。
唐笑了然道：“好的，晓茹，你要是嫌宾馆住着不舒服，不如先回去我家吧。”
“啊……也好。”
“对了，辛泉那边怎么样了？”
唐笑想起来辛泉和小樱还在度假山庄呆着，这个点应该也睡醒了。
“照你说的，到宾馆后我就给他发了消息，把该交待的都交待了，我估摸着他还没起床呢，等他起来了自然会跟咱们联系的。你就别操心啦。”
“就是觉得还挺对不住他的。”
唐笑颇有些歉疚地说。
“有什么对不住的啊，你啊，就是老觉得自己欠别人的，别担心自己还的不够。你这样，只会给自己增加心理负担。”
季晓茹打了个呵欠，慢条斯理地说，“笑笑，你要知道，每个人做的每件事，出发点肯定都是自己，换言之，辛泉他无论做什么，也都是他自己心甘情愿，你又干嘛老是觉着他是为了你呢？他
喜欢你也好，为你做某些事也好，还不都是为了博取你的好感，让你也喜欢上他。你该拒绝也拒绝了，该说清楚的也都说清楚了，他对你还存着那份心，那是他的事，又不是你仗着他喜欢你而去利用他，所以，你根本没必要总觉得自己对他不好啊。”
“……好吧，也许你说的是对的。”
唐笑朝医院的方向慢慢走着，忽然回了下头，发现朱力雅从咖啡馆走了出来，目光正好和她对上。
她总觉得对方似乎还有话要和自己说，便刻意放慢了脚步。
电话里，季晓茹絮絮叨叨地说：“放宽心，别想太多啦，你就顾好你自己吧，别老替别人着想了，这个别人也包括我，听好了哈，我季晓茹永远不需要你同情可怜，知道嘛？我现在过得很好很快乐，就差一个小鲜肉了。”
唐笑不禁笑起来：“好，我知道啦。”
“挂了，我再睡会儿。”
“哎等等，吃完早餐再睡！”
唐笑提醒道。
“哎呀，真啰嗦，好啦好啦，知道啦……”
季晓茹不情愿地咕哝几声，挂了电话。
唐笑等了一会儿，朱力雅果然追上来了。
但也没主动凑过来和她说话，还是昂着下巴一副倨傲的模样。
唐笑看着觉得挺好笑，说起来，就她这个气质和身材，还有浑身blingbling的打扮，走在路上一眼看上去就是个明星啊，哪怕戴着帽子墨镜口罩也一样掩盖不住她身上那股子星味儿。
也亏得现在时间还早，路上行人都赶着上班，就算有人频频朝朱力雅这边看过来，目光中似有怀疑，但也没人真的过来辨认一下到底是不是她本尊。
唐笑抱着花走到朱力雅身边，笑眯眯道：“这么巧，您也去医院看望病人呐？”
朱力雅皱了下眉，说：“巧什么，你不是故意等我的吗？”
“哦，是啊，原来是我故意等您，再故意凑过来的。”
唐笑煞有介事地点点头。
“……”
朱力雅发现只要一跟唐笑说话自己就来气。
但也不知道为什么，她没法真的讨厌她。
“你别误会，我不是去看他的。”
朱力雅自顾自地说，“我是去停车场。”
唐笑侧头看她一眼，“真的？”
“当然。”
朱力雅哼了一声，又忍不住问自己，为什么要接她的话？倒显得自己多心虚似的。
唐笑“哦”了一声，仿佛不经意地提了一嘴：“来都来了，不如上去坐坐。”
国人最爱说“来都来了”，很多时候，来都来了是一个非常不错的理由。
“行吧。”
朱力雅非常勉为其难地点了下头：“那就顺便去瞧瞧他吧。”
“嗯。”
唐笑嘴角露出得逞的笑意。
朱力雅心想，这女人真是狡猾，年纪轻轻的，怎么小心思这么多？
她儿子肯定就是被她给骗了，不然好好的，干嘛对一个肚子里怀着别的男人的孩子的女人死心塌地？
朱力雅看了眼唐笑怀里抱的花：“给他买的？”
“对啊。好看不？”
阳光下，唐笑笑眯眯的，虽然天蒙蒙亮就赶到医院，到现在没休息过，但整个人皮肤透亮，神采
奕奕，没有半分疲态。
面对这样一张笑脸，倒是很难让人心生恶感。
朱力雅有点烦躁，别过脸去，闷声道：“不好看，一般般。”
唐笑知道她说的是反话，压根就不在意，“没事儿，反正裴远晟喜欢，只要是我给他买的，他都会很喜欢的。”
朱力雅冷笑一声，“你别太把自己当回事儿了。”
唐笑继续笑眯眯，语气轻快道：“不对不对，不是我把自己当回事儿，是他把我当回事儿，我才能把自己当回事儿呀。”
朱力雅又哼了一声，寻思着，这女人怎么这么欠呢？
真气人，偏偏又拿她没辙！因为唐笑说话能把她气着，她说话却没法儿把唐笑气着。
“你在这儿等一下。”
朱力雅吩咐道。
“嗯？怎么了？”
唐笑一脸问号。
“让你等着就等着，废什么话。”
朱力雅没好气地说。
“好吧。”
唐笑挑了下眉，见朱力雅大步流星地转身朝不远处那家花店走去。
樱粉色的唇角不知不觉便又翘了起来。
这个朱阿姨，心里也不是没有裴远晟这个儿子嘛。
就是傲娇罢了。
不一会儿，朱力雅抱了束花出来，那花束看起来比唐笑那束要更大一些。
唐笑又想笑了。
她发现这两母子有时候真的挺像。
病房外，慕子豪看到唐笑与朱力雅一起回来，两人手上各自抱着花束，表情有些疑惑。
“他醒着吧？”
朱力雅摘了墨镜问。
“是的，夫人。”
慕子豪恭恭敬敬地答话，上前一步打算接过朱力雅手里的花，被对方拒绝了。
“我进去看看他。”
朱力雅不等慕子豪说话，径直推开病房的门走进去。
唐笑紧随其后。
慕子豪站在外面瞧着两个女人的背影，心想，看样子，夫人和未来少夫人关系好像没那么紧张？
原本还以为夫人肯定会把唐小姐骂得狗血淋头，逼唐小姐离开夫人……现在看来，这种担心好像有点多余？
唐笑和朱力雅走进去，裴远晟靠在床头，身后垫着靠垫，氧气罩已经取了，整个人看起来还是非常虚弱，但是精神似乎还不错，——也许是唐笑在的缘故。
但朱力雅脑海中浮现这个念头的时候，下意识地看了唐笑一眼，只见唐笑正朝裴远晟微笑，那笑容比窗外的阳光还要灿烂。
裴远晟于是也微笑起来，他一笑，唐笑心里便踏实许多。
“你怎么样？我顺便过来看看你。花放哪儿？”
朱力雅有点不自在地开口。
上次见面，两人闹得不太愉快，之后也没怎么联系。
今天过来，其实也确实是顺道，本来要去录个公益性节目，路上听说了昨晚在祖宅发生的事，又打电话问了慕子豪，得知裴远晟在这家医院，便赶过来了。
甚至，她一开始不过是想在外面看一眼便走。
她知道她见到裴远晟，两个人都未见得多么开心，要说聊得投机，更是不可能的事情。
1598、我一点也没心疼他
回想起来，也许过去曾有过一段两人关系还算缓和的时期，那是陆晨晞多次努力的结果，但偶然一次亲眼看到裴远晟在她面前发病，她立即避之如蛇蝎，躲得远远的，——那个画面，大概是伤透了他。
成年之后的他，已经不可能再像小时候一样，试图靠近她被她推开后，还能够再次努力微笑着朝她走去。
她的确是个非常糟糕的母亲。
朱力雅并没有打算从此以后洗心革面做一个称职的好母亲，她和他也许这辈子母子缘分不够，可能也就这样了。
看起来他也没几年好活，以后，她还是离他远一点吧。
尽管如此，她停留在他脸上的目光，仍然显得有几分贪婪。
那张脸，和她死去的丈夫真像啊。
那是她刻骨铭心的爱情，是与她深深相爱的人。
朱力雅的心脏像被抽干了血液一样，紧紧地缩成了一团。
“妈，谢谢你来看我。”
裴远晟温和低弱的声音响起。
朱力雅的手指下意识地抖了一下，连忙转过身，移开目光，将怀里的花放到一旁的沙发上。
病房很大，看起来并不像病房，除了那些与他身体连接的各种精密仪器以外，总体上看起来更像是酒店套房。
这个环境也是朱力雅所熟悉的，在丈夫去世前那些年，她几乎每天都待在这样的环境中。
她就知道，只要一看到他，就会牵扯起那些不好的回忆。
她果然不该见到他，果然应该离他远远的。
刚才她为什么不直接去停车场？明明接下来的行程很赶，来看他只会耽误时间。
都怪那个唐笑。
她为什么要受她所蛊惑？
朱力雅恼怒地瞪了唐笑一眼。
唐笑像是早习惯了她莫名其妙的敌意，漫不经心地扬了下唇角，当着她面坐到裴远晟床边，献宝似的把她怀里那束花拿给他看。
“喜欢吗？”
她笑嘻嘻地问。
裴远晟眼中露出一丝惊喜之色：“居然是向日葵。”
“是啊，以前你送我向日葵，现在我送你。怎么样，公平吧？”
她的笑容里带着点小得意，更显得活色生香。
若不是大着肚子，说她看起来像个十七八岁的少女也有人信。
“嗯，很公平。”
裴远晟低着头，几乎把脸埋进花束里，深深地嗅了一口。
唐笑就那么满眼期待地瞧着他。
“真香。”
他感叹道。
“喜欢吗？”
“当然喜欢。”
裴远晟从鲜花中取出那张卡片——
“i search for starsyour eyes。”
那张卡片上写着这样一句话。
裴远晟轻轻念出声，苍白俊美的面容上果不其然地绽开了微笑。
看到裴远晟笑了，唐笑也跟着笑了。
站在旁边被秀了一脸恩爱的朱力雅看得窝火，重重咳嗽两声：“咳咳！”
裴远晟唇畔仍然挂着笑意，温和地朝她看过来。
这样的目光，令朱力雅仿佛看到了生前的丈夫。
他们竟然连眼神都一模一样。
朱力雅心头抽痛，更加讨厌唐笑，若不是唐笑，他怎么会露出这样的笑容，这样的眼神？
她看到唐笑，又仿佛看到了当年那个陷入爱情的自己。
她无疑是深爱自己的丈夫的，可是，因为深爱对方，所以，在对方去世时，她的心痛的快要裂开。
在他死后，她无数次想死，甚至在家割腕过。
她无数次后悔，后悔自己为什么要爱上那样一个人。
明知道他会英年早逝，为什么要爱上他，为什么要和他在一起，又为什么还要生下一个注定活不长的孩子？
她的下半生，一直在为上半生所做的决定所后悔。
她不愿意看到唐笑与裴远晟在一起，因为她非常确定，他们迟早会走上她的老路。
何必呢？
现在有多甜蜜，将来就有多痛苦。
长痛倒不如短痛。
无论如何，他们都不会有好结局。
要么唐笑嫌弃他，在他病重之时抛下他决然离去，让他在极度痛苦与孤独中死去。
要么她陪着他亲眼看着他形同枯槁一点点死去，然后去体会那比死更痛的痛苦。
这又有什么意义呢？
朱力雅唇边牵起一丝讽笑。
“你们两个人，是不是当我不存在？”
“没有没有，朱阿姨，您请坐。”
唐笑客客气气地笑道。
朱力雅摇摇头说：“我不过顺路来看他一眼，你以为我有那个时间坐下来陪他？”
裴远晟唇畔的笑意渐渐消失了，他淡淡道：“您有事的话，就去忙吧，我身体已经无大碍了。”
那个瞬间，唐笑清楚地察觉到裴远晟身上流露出来的失落。
她情不自禁地握住了他冰凉的手指。
裴远晟抬眼望向她，似有些无奈地抿了下嘴角，墨色的眼眸依然温和沉静。
这就更让唐笑心疼了。
她可是一点儿也见不得他难受，尤其，还是在他生病的时候。
于是她对朱力雅说：“您明明不是顺路来看他的，为什么一定要口是心非呢？要是对他完全不在意，您也不会特意去花店给他买花了。”
闻言，裴远晟眨了眨眼睛，缓缓看向朱力雅。
朱力雅猝不及防撞上裴远晟温润的眼眸，心脏猛地跳了一下。
她先前看着他时总像是在看自己亡夫的影子，此刻真正细细地朝他看过去，才发现他竟然这么瘦削，这么苍白。
他无疑是极其俊美的，看着也非常年轻，和十年前也没多大差别。
此刻他穿着一身纯白色的睡衣坐在床上，被窗外照射进来的阳光笼罩着，整个人宁静而温和，颇有点超凡脱俗的意味。
与此同时，也有一种极其强烈的虚幻感，仿佛他这个人只是一道没有实体的影子，风一吹手一戳就会飘散。
当她这样想的时候，视线又不由自主落到了他放在床边被唐笑紧紧攥住的那只手。
因为这只手，那宛若随时会逝去的影子终于与这个世界产生了微妙的联系。
本来铁了心要赶走唐笑，到这一刻，朱力雅蓦然心软。
是年纪大了，有些事不容易像从前那样坚持，变得开始被一些不必要的情绪所影响了吗？
朱力雅的视线再次倾注到裴远晟脸上。
她这个儿子，说起来，也真是命苦。
从生下来，就没有被人好好疼爱过。
她丈夫身体羸弱，裴远晟自打出生，他的身体就差得不行，根本分不出半分精力来给裴远晟。
她自己更是看见他就烦，对他唯恐避之不及。
他身边只有对他毕恭毕敬的佣人们，后来有了他严叔，总算是稍微获得了一些关爱。
可后来，那个唯一真心对他的人也离开了，他到现在还被蒙在鼓里。
他身体不好，受不了那样的打击了，况且，照现在的情况来看，他也的的确确没几年可活了。
要不然，就让他在最后的时间里，和他喜欢的女人在一起吧？
朱力雅犹豫了。
如果对方不是唐笑，换成任何一个女人，她都不会很难改变主意。
也许是看到唐笑对他的好，也许是看到他看向唐笑时那极致温柔的眼神，她那颗心终于软化了几分。
“随手买的，不用多想。”
朱力雅淡淡地说着，突然走进一步，盯着裴远晟另一侧额角贴着的纱布，两道斜飞的长眉紧紧拧了起来。
“谁干的？难道是裴家那个死老头？他用杯子砸的？”
“……”
裴远晟默了默，说：“我没事。”
朱力雅上前一步，直接上手捏住裴远晟的下巴，裴远晟皱了皱眉想别过头去，但身上没什么力气，直接被朱力雅用手按住肩膀，另一只手捏着他下巴将他脸扳过来微微抬起被动地给她察看伤势。
唐笑呆了呆，说：“朱阿姨，你……你温柔点。”
“你给我闭嘴。”
朱力雅看起来心情很差，尤其是看到裴远晟额角伤得不轻，更是浑身冒火。
裴远晟抬手将朱力雅捏着他下巴的手推开，往后靠了靠，淡声道：“我说了没事。”
“王八蛋，老不死的狗东西，居然敢对我儿子动手。他算个什么玩意？一家人吃穿用度全靠你，不知恩图报也就算了，还敢得寸进尺?真是一窝子忘恩负义的小人！废物点心王八蛋！”
朱力雅松了手，气哼哼的，拿起手机就要打过去骂人。
“这件事我会处理好，您不用插手。”
裴远晟沉声道。
朱力雅攥着手机，深吸一口气，说：“也罢，电话里骂他几句有什么用？敢这么对我儿子，我一定要叫他们好看。”
“……”
裴远晟神色中略有些不解。
印象中，他这个母亲为人强势，鲜少动怒。
更不用说为了他大动肝火了。
是因为看到自己受伤了，所以她才有这么大的反应？
裴远晟一时竟然不敢相信。
唐笑看看朱力雅，再看看裴远晟，灵动的眼眸微微一转，倒是什么都看明白了。
“裴远晟，看来朱阿姨要替你出气啦。”
她笑眯眯道。
“……”
朱力雅浑身一僵，别扭道：“谁说的？你想多了。我本来就看那个死老头还有他们家那些个坐吃山空的蛀虫不爽！”
“嗯嗯，是的呢，您一点也没有心疼您儿子。”
唐笑翘着嘴角，闲闲地说。
裴远晟垂着眼眸，瞳底却也荡出几分笑意。
他真的很意外，但是……也很开心。
从小到大，似乎很少被母亲这样偏爱过。
尽管他知道，现在的她之所以会对他比从前好一点，很可能只是因为陆子不在了。
1599、拿什么拯救你
“唐笑，你不要胡说八道！”
朱力雅狠狠瞪了唐笑一眼，口气凶巴巴的。
唐笑却像是已经完全摸透了朱力雅的性格，一点也不以为意。
也许，是因为她曾经是她的粉丝，不仅看过她所有的电影，小时候甚至还对着镜子模仿过她的表情，所以，在了解她的傲娇本性后，她还真不怎么怕她了。
“嗯嗯，是我胡说八道，您别放在心上啊。”
唐笑仍然笑眯眯的。
“……”
朱力雅被唐笑这么一打岔，都忘了生裴家那死老头的气了。
但是，她这种有仇必报的性格，又怎么会容许她儿子白白受人欺负？
想到昨天的暴风雨天气，还有大晚上的裴远晟匆匆离开老宅冒着狂风骤雨往承北赶，又在路上突发心脏病……
前因后果串联起来，不难想象祖宅那群混蛋一定是让他发病的诱因。
也没准，那些人就是故意的。
这些年，虽然对外将他的身体状况瞒得很好，但裴家那些狼子野心的鼠辈不难知道他如今的真实病情。
那些人巴不得他死。
想到这里，朱力雅更是银牙紧咬，双拳紧握，恨不能马上冲到祖宅去狠狠发泄一通。
“朱阿姨，您是不是有话单独和裴远晟说？我先出去吧。”
这时，唐笑善解人意地说。
朱力雅倒是十分意外，唐笑居然这么识趣。
的确，很多家务事，当着唐笑的面是不好讲的。
“去吧。”
她朝唐笑摆了下手。
唐笑于是朝裴远晟安抚性地笑了下，转身出门。
房间内剩下朱力雅与裴远晟二人。
裴远晟眉目间流露出一丝疲惫，看来刚刚唐笑在的时候，他一直都在强打精神。
“妈，这件事不用您出手，我已经处理的差不多了。”
裴远晟低声道。
“我不管你是怎么处理的，那是你的事，我要撒气，那也是我的事。”
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口气有点重了，面前的人昨晚上刚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朱力雅到底还是心疼，便放缓了语气，“出格的事我不会做，但他们不能不收到一点教训。”
裴远晟看了她一眼，似有些无可奈何：“他们的好日子已经到头了，你还要对他们做什么？”
闻言，朱力雅挑了下眉，凤目中露出欣赏之意：“动作真快，不愧是我儿子。”
裴远晟仍然一副温和淡定的样子，用最轻柔的语气，说着最狠的话：“我向来是有仇必报，从不手软的。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朱力雅微微一愣，抚掌大笑起来：“好，好！就该如此。”
片刻后，朱力雅从病房内走出来，看见唐笑正坐在走廊上的凳子上。
听见脚步声，唐笑扭头看了朱力雅一眼，起身道：“您要走了？”
“嗯。”
朱力雅点了下头，倨傲道：“照顾好他。”
唐笑展颜一笑，乖巧道：“听您的，我会好好照顾他的。”
朱力雅的目光在她那张笑起来格外温柔动人的小脸上停留了几秒，挪开眼神，故意用冷冰冰的口气说：“你用不着讨好我。”
“嗯？我没讨好您啊。”
唐笑略微歪着头，大大的眼睛写满了疑惑。
朱力雅皱眉道：“你不用在我面前装可爱。”
唐笑听得乐了：“原来在您眼里我这么可爱啊？”
“……”
朱力雅冷哼一声，心想，这小狐狸精一定就是用这副皮囊蛊惑了她儿子。
男人哪能抗拒这样看起来清纯又温柔、笑起来还可可爱爱的女人？
她儿子长得好，受女人欢迎，可从小到大，都没正儿八经谈过什么恋爱。
当然这也得怪她，一直防着有女人打她儿子的主意。
早知道当年就应该多塞几个女人给他。
但凡他当年多谈几个恋爱，也不至于轻而易举地被这么个女人勾走魂儿。
“收起你对付男人那一套。”
朱力雅冷冷道：“我告诉你，无论你怎么做，我都不可能认可你的。”
唐笑听了，仍然不急不恼，笑眯眯地说:“朱阿姨，我不需要您认可我。”
“不需要？”
朱力雅不以为然地说：“你就别装了吧，你知道，再怎么样，我都是他亲妈，他不可能完全不听我的。”
唐笑抿了抿嘴，无奈道：“其实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您以后倘若有时间，希望您能多来看看他。”
“我很忙。”
朱力雅看了眼手上的绿水鬼腕表，“你知不知道，我今天一天有多少行程？”
“我不知道。”
唐笑认认真真地说：“可是，没有什么比您儿子更重要，不是吗？”
“不，你错了。”
朱力雅定定看着她说：“对于每个人来说，都是自己最重要。”
“也许吧。”
唐笑不置可否道。
朱力雅眯着眼戏谑道：“你一定会后悔今天的决定。”
“我只知道落子无悔。”
唐笑坦然道。
朱力雅凑近她，低声道：“你已经承受过一次失去爱人的滋味了，如果再有第二次，你猜你会不会疯掉？我答应你，如果你疯了，我会把你送到最好的精神病院。”
“……”
唐笑深吸一口气，朝朱力雅微笑：“好的，谢谢您，您真体贴。”
“不客气。”
朱力雅嘴角上扬露出一个假笑，然后挥挥手扬长而去。
唐笑发誓她一点也不生气。
也一点都不害怕。
嗯，裴远晟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站在病房门口，她深呼吸好几次，然后握了握拳，给自己打气。
正当她打算推开门的时候，朱力雅又回来了。
“我的名片，你想好了联系我。”
她将一张黑色的烫金名片塞给她。
“朱阿姨，您有空来家里一起吃顿饭吧。”
唐笑忽然说，“这么多年，您和裴远晟一起吃过晚餐吗？”
朱力雅怔忪了一下，说：“关你什么事。”
“他胃口一直不好，最近尤甚。”
唐笑恳求道：“如果哪天您肯过来一起吃晚饭，他说不定能多吃一点。”
朱力雅脑海中浮现起裴远晟那过于瘦削的身影，心口像被针扎了一下似的。
“看情况吧。”
她不想把话说死。
可是，唐笑听到这句话，却立马露出了非常灿烂的笑容。
“你干嘛笑得这么开心？我又没答应你。”
朱力雅一阵无语。
“我就当您答应啦。”
唐笑露出招牌微笑——那种特别容易让人心生好感的、
毫无攻击性的微笑。
又来了。
以为这样讨好自己就会有用吗？
天真。
朱力雅不屑地哼了一声，说：“无聊。”
“您一定会来的！”
唐笑在她身后口气轻快地说。
“做梦。”
朱力雅不满地嘀咕着，颀长的身影逐渐消失在走廊转角。
唐笑拿着朱力雅给她的名片看了看，将对方的手机号码存好，然后把名片塞进外衣口袋，笑眯眯地推开病房门走进去。
裴远晟阖目靠在床头，听见脚步声，微笑着睁开眼睛。
唐笑快步走到床边坐下，握着他手说：“饿了吧？子豪订了早餐了，待会儿你多多少少得吃一点。”
“我不饿。”
裴远晟俊脸上写着拒绝。
“知道你没胃口，可是你胃也不好，不吃早餐怎么可以？”
唐笑苦口婆心地劝。
这时候她便有种孩子还没出生自己先给人当了妈的错觉。
再看看裴远晟，他这人真是由不得人不为他操心呐。
不一会儿，慕子豪送来早餐，是一份干贝海鲜粥，还有一杯热气腾腾的牛奶。
“就只有这么一点，不算为难你吧？”
唐笑将牛奶送到他手边。
“你呢？”
裴远晟接过牛奶问。
“我刚在外面吃过了。”
唐笑笑道：“和朱阿姨一起吃的。”
“是吗？”
裴远晟似乎有些意外，“她脾气不好，我以为你们很难和平共处。”
“没有，朱阿姨人挺好的。”
唐笑真诚道。
裴远晟觑着她，似乎对她说的话表示怀疑。
“好啦，乖乖把牛奶喝了，然后把粥也吃了。”
裴远晟老老实实喝了牛奶，粥也象征性地吃了两口，便再也吃不下了。
唐笑本来还想劝他多多少少再吃一点，起码也得吃一半吧？
可是看他脸色确实很差，一副难以下咽的模样，便也不好再勉强他。
刚刚让人把碗筷收走，突然见裴远晟低着头，修长的手指紧紧捂着胃部。
“怎么了？”
唐笑忙问。
裴远晟闭着眼，似乎正在忍痛。
唐笑看着心疼，摸了摸他的后背，又帮他擦了擦额角的汗水：“是不是胃疼了？”
“嗯……”
裴远晟疼得脸色发白，也不知道是不是胃疼又带起了胸闷，连呼吸都有些困难了。
唐笑吓得不轻，连忙帮他扶着胸口顺气。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稍微好转一些。
唐笑拿纸巾轻轻擦拭他脸上、脖颈上的汗水，这么疼过一场，他浑身是汗，脸色白得透明，早上刚刚恢复了一点血色的唇瓣又透出浅浅的绀紫色。
他躺在床上，眼睛微张着，声音十分虚弱：“我没事……别担心。”
“怎么可能不担心。”
唐笑嘀咕了一句，摇摇头说：“你太坏了你，我才逼你吃一点东西，你马上难受给我看，这让我以后还怎么逼你吃饭啊？可是不吃饭，你又会越来越瘦，还会胃疼，你说，我到底要拿你怎么办才好？”
“……对不起。”
他哑声道。
1600、眼前人，心上人
明明她是一个需要人细心呵护的孕妇，结果却天天为他操心，还要亲自照顾他。
这让他于心何忍。
“你确实对不起我。”
唐笑握着他的手晃了一下，低头凝视着他俊美的面容。
“我已经小心小心又小心地照顾你了，你还这么容易生病难受，还总让人心疼。你为什么，就不能争点气，把自己弄得健健康康活蹦乱跳的呢？”
裴远晟无奈地扬了下唇角，柔声道：“都是我的错。”
唐笑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觉得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对着这样温柔好看的一双眼睛生气。
帮他掖了掖被角，她摸了摸他的脸颊说：“知道错了，还不改？我可不想每次都为了你担惊受怕。啊，我说这个的意思可不是为了让你和我说，都是我拖累了你你干脆离开我去找个健康的男人吧这种话。我要你好好活着，每天吃好睡好，有什么事儿都对我说不能闷在心里，知道了吗？”
“好。”
他答应得相当爽快。
“每次都这样，结果又做不到。”
唐笑嘀咕了一句，见他眼神涣散，连忙在他冰冷的手指上捏了一下：“裴远晟？”
“嗯……我在。”
他声音低弱，听见她的声音，眸光才重新凝聚起来。
“你要是困了就睡一会儿吧。”
她心疼地说。
“不想睡。”
他喃喃着。
“睡醒了我也在的。”
唐笑朝他露出一个微笑，摸了摸他的头发。
他的发质又细又软，浓黑如墨，摸上去手感很好，于是她又忍不住多摸了几下。
他静静地望着她，目光温存：“不知道为什么，你就在我面前，可我还是很想你。”
“……”
唐笑心尖儿一颤，眼眶热热的，低头在他的手背上亲了一下，“我也想你。”
“要是睡着了，做梦也想梦到你。”
裴远晟轻声道。
“好啊，我愿意去你梦里。”
她手肘撑在床上，将他的手垫在自己下巴处，笑嘻嘻地说，“那你岂不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梦里能见着我，醒来后也能见着我。”
“是啊，我现在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
裴远晟笑道。
“好，第一名给你，第二名给我。我就不和你争啦。”
唐笑又摸了摸他的脸颊，看见他额角贴着的纱布，眸光颤了颤，不忍道：“是不是很疼？”
“还好。”
裴远晟摇摇头，平静道。
唐笑心想，这个疼和心脏病发作比起来那个疼，的确也“还好”了。
通往承北的高速上，一辆黑色小车风驰电掣地行驶着。
辛泉面无表情地开车，浑身散发着一股森寒的气息。
小樱不知道辛泉哥哥怎么了，但即便只是个几岁的孩子，也能够敏锐地感受到身边大人的不悦。
她以为自己做了什么错事惹辛泉哥哥生气了，便小心翼翼地讨好道：“辛泉哥哥，这是小樱最喜欢吃的棉花糖，喏~特别甜！”
小樱从玻璃糖罐中捏出一枚粉红色的棉花糖，努力地伸长胖乎乎的手臂，试图将棉花糖送到辛泉哥哥嘴里。
可是辛泉却冷冷地呵斥道：“别乱动！”
“……！”
小樱吓了一跳，小小的身躯瞬间僵住。
过了几秒钟，她才慢慢收回手，扁了扁粉嫩嫩的小嘴儿，自己把那枚棉花糖塞进了嘴巴里。
一面咀嚼着，一面偷偷看辛泉哥哥，他仍然是面无表情的样子，脸上一点笑意也没有。
昨天都还是好好的，今天一早上醒来，辛泉哥哥就特别不对劲。
而且，笑笑阿姨和晓茹阿姨也不见了。
小樱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问辛泉哥哥笑笑阿姨去哪里了，结果辛泉哥哥一言不发，她缠着他多问几句，他就凶巴巴地瞪她。
她当场就吓得不敢吱声，乖乖地跟在辛泉哥哥屁股后面去吃了早饭，连鸡蛋都是自己剥的，不敢让辛泉哥哥帮忙。
吃完饭，还是没看到笑笑阿姨和晓茹阿姨。
辛泉哥哥收拾了行李，拖着行李箱对她说要回承北了。
小樱觉得奇怪，明明今天说好了一起去附近坐观光车的，可是辛泉哥哥满脸的不高兴，她哪里还敢问为什么。
一路上，辛泉哥哥也完全不理她。
可明明她一直很乖很乖，一点都没惹辛泉哥哥生气呀？
小樱想着想着，便有些委屈。
扁了扁小嘴儿，她扭头冲辛泉嚷嚷道：“辛泉哥哥，是不是笑笑阿姨不理辛泉哥哥了，所以辛泉哥哥不高兴了呀？”
辛泉听了这话，皱了皱眉，侧脸的弧度看起来更加紧绷了。
小樱知道自己猜对了。
这不由得更令她感到委屈了，不仅委屈，还有一点点生气！
“又不是小樱做错了事，辛泉哥哥干嘛要对小樱生气，哼！辛泉哥哥坏，小樱回去要跟笑笑阿姨说！”
“……”
辛泉咬了咬牙，握着方向盘的手指紧了紧，淡色的双眉压得极低，那双棕绿色眼眸中射出两道冰冷的光芒。
他浑身透着一股阴鸷的气息，若是个成年人，恐怕会识趣的闭嘴，但是小樱还只是个孩子，还天真地以为辛泉哥哥只是生了笑笑阿姨的气，所以迁怒于自己，等到自己把这件事说清楚，辛泉哥哥一定会承认错误，向自己道歉的！
“辛泉哥哥，只要你和小樱道歉，小樱就原谅你哦。”
小樱扬起小小的下巴，抿着樱粉色的小嘴巴，黑葡萄似的大眼睛一闪一闪的。
“吵死了。”
辛泉不耐烦地说了一句。
也许因为是周末，前方居然堵了，这不由得令辛泉更加烦躁。
唐笑居然为了裴远晟连夜和季晓茹一起冒雨离开，难道她不记得自己是个孕妇吗？还是说她真的就那么爱裴远晟？
她走的时候，一点也没考虑自己的感受是吗？她心里把他辛泉当什么？一个可有可无的挂件吗？！
辛泉气得不轻。
早上醒来时，他原本还对今天的行程充满了期待。
结果唐笑和季晓茹就这么不告而别，这让他实在是难以忍受。
他心中烦躁，脑海中又不断闪现唐笑与裴远晟在一起卿卿我我的画面，更是气得不轻，恨不得马上拿枪冲过去杀了裴远晟。
那并不是什么难事，对于他来说，杀个人或许比杀只鸡还要轻松，而据他所知，裴远晟身边并不习惯带保镖。
他克制住自己想要杀人的冲动，不过是因为良知未泯罢了。
可他终究是个男人，他会妒忌，会生气，倘若他一点也不会因此而生气，那他岂不成了个圣人？
也许……他的计划要提前了。
不能再这么等下去了。
要他眼睁睁看着她和裴远晟恩恩爱爱双宿双飞吗？
本来他以为自己可以忍受，可如今，他发现自己做不到。
越是和她相处，他就越是舍不得放她离开他的视线。
想到昨天还和她在一起，今天却被她不告而别，他就气到恨不得马上把她抓起来，带着她远走高飞。
那个女人还在盯着他，逼他给唐笑下慢性毒药，他一直小心翼翼地控制着剂量，不敢真的让唐笑出事，同时也要应付那女人的眼线。
这种日子他已经受够了。
再这样下去，万一那药真的对她的身体产生了损伤怎么办？
他要的是一个健健康康的唐笑，而不是一个病入膏肓的女人。
他不在意她肚子里的孩子，那胎儿死了也没关系，生下来是个残疾也没关系，但是，他到底还是在意她的感受，害怕她伤心难过。
倘若他自私一点，就该什么也不管什么也不顾，直接让那胎儿在她肚子里死掉，这样，他带着她离开华国才更轻松。
辛泉一路上都在盘算这件事，一面想，一面对裴远晟恨得咬牙切齿，同时也不免迁怒于唐笑。
这种积压已久的怒气，使他那张原本秀美的面容变得扭曲，直视前方的棕绿色眼眸也越来越阴森恐怖。
他本就是个嗜血的怪物，杀人不眨眼的魔头，还以为在她身边呆久了，已经完美地成为了另一个人，可事实证明，一旦受到强烈的刺激，他隐藏在体内的怪兽就会钻出来，露出獠牙和利爪，凶狠地撕毁一切。
他真的无法再忍下去了。
笑笑，这都是你逼我的。
他额角青筋毕露，侧脸下颌处因为用力而绷出明显的隆起的肌肉形状。
“辛泉哥哥，你这里好奇怪哦……”
小樱好奇地盯着辛泉的侧脸，从座椅上腾起屁股，伸出一根胖乎乎的小手指去戳他的脸颊。
辛泉正专心致志地想着怎么样做才最解恨，突然感觉旁边一只手伸过来，身为杀手的条件反射使他下意识地一巴掌拍过去——
“啪！”
这一掌结结实实地把小樱拍开，并且因为力气过大，直接把她推得撞到了车窗上，发出“嘭”的一声响。
小樱整个人都被撞懵了，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头部传来的痛楚令她在一瞬间发出“嗷”的惨呼，然后小嘴一咧，呜呜哇哇地大哭起来。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痛，小樱好痛，呜呜呜……要妈妈……要笑笑阿姨，呜呜呜呜！”
1601、我不能没有你
“吵死了，别哭了！”
辛泉额角青筋跳了跳，不耐烦地吼道。
“呜哇哇哇哇哇哇！辛泉哥哥欺负我，呜呜呜呜呜呜……疼死了，我要告诉笑笑阿姨，呜呜呜呜呜，辛泉哥哥打我，呜呜呜呜呜！”
小樱疼得厉害，小手捂着头，圆乎乎的小身子在座椅上不断扭动着，两只穿着红皮鞋的小脚也在车内踢来踢去的。
小孩的哭声总是分外聒噪，再加上她不断在车内提提达达的声音，令本就烦闷不已的辛泉更加恼火了。
“想死吗你？！”
辛泉扭头瞪了她一眼，恶狠狠地道。
小樱吓得瞪大眼睛，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平时好看又温柔的辛泉哥哥会突然变成另外一个人。
而且，此刻的辛泉哥哥双眼发红，五官扭曲，好像动画片里的大魔王，她简直怀疑他下一秒就要张开血盆大口吞掉她！
或许是意识到自己此刻的形象过于凶狠，辛泉缓和了下语气说：“你乖一点，我心情不好，别吵我。”
“……”
小樱吸了吸鼻子，喉咙里发出一声呜咽，然后缩在座椅上，再也不敢大声哭喊了。
幼/童总是格外敏锐的。
她的头被撞得很痛，可是她不敢哭也不敢闹，因为她知道辛泉哥哥不像爸爸妈妈或者笑笑阿姨那样会照顾自己，辛泉哥哥很凶，倘若自己不听话，他也许会变成一只大怪兽一口吃掉自己。
对于好不容易得来的安静，辛泉感到十分满意。
他倒是没那么在乎小樱会怎么看待自己，左右不过是个小屁孩，吓一吓就不敢吱声了。
况且，他的计划如果能够尽早实施的话，也就没必要继续在承北待下去了。
路上，辛泉接了个电话。
“glen，你可真有意思，我让你弄死她，你却陪着她到处玩，怎么，你就那么乐意给人当备胎？”
“关你什么事。”
辛泉戴着蓝牙耳机，冷冷地说。
“你要知道，你弟弟还在我的监视之下，如果不按照我说的去做，万一你弟弟身上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可不要怪我。”
“啰嗦。”
辛泉不耐烦地说了句，一面开车，一面朝旁边瞥了一眼。
见那孩子自己缩成一团睡着了，额头还鼓起了个包，胖乎乎白嫩嫩的小脸儿上还挂着泪痕，莫名又有几分心软。
刚刚情绪上来，是不是对她太凶了？
算了。
无所谓了，反正也只是个无关紧要的小屁孩。
他又凭什么对她好？
辛泉，你可别忘了你自己是什么人。
他扬起一边嘴角，露出一个冷笑。
“再提醒你一次，不要忘记你我的约定。还有，一个动了感情的杀手，可是会死得很惨的哦。”
女人轻飘飘地笑道。
辛泉也阴恻恻地笑了：“你放心，如果我死，一定会带上你，并且，让你死得比我更惨。想到能拉着你一起死，我就觉得很值，反正，我一无所有，而你呢？呵……”
女人默了默，竟伤感起来：“你一无所有，我又何尝拥有什么？除了钱，我什么都没有。glen，我不怕死，因为我所在意的人，都已经离我而去，我现在只希望亲眼看着我恨的人一个个在我眼前死去，死得越惨越好。”
“我看你最该死。”
辛泉毫不客气地说。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女人大笑道：“论起该死，难道你不是最该死的人么？这些年，死在你手下的亡魂有多少，你可曾数过？需不需要我帮你统计一下，又或者，帮你通知那些人的家人，让他们来找你算算账？”
“我的确该死，但是，我弟弟是无辜的。”
辛泉漠然道：“我帮你做了这么多事，你要是有良心，就不要打我弟弟的主意。”
“你放心，只要你听话，我就会帮你照顾好你弟弟，我可不是那种没有契约精神的人。”
女人笑眯眯地说。
“……呵呵。”
辛泉冷笑。
“对了glen，那天在会所碰到的女人，我最后提醒你一次——”
“按照你的计划来吧。”
辛泉不耐烦地说完，便挂了电话。
私人医院的高级病房内。
裴远晟一觉醒来，见唐笑正坐在窗边看书，阳光下的侧影宁静而美好。
“笑笑。”
他轻轻唤了一声，唐笑便放下书走到他身边坐下，“醒了？”
“嗯。”
“睡得还好么。”
唐笑问。
“有你在，怎么会睡得不好。”
裴远晟淡色的唇边荡出几分笑意。
唐笑扶着裴远晟坐起来，叮嘱道：“医生说你最好留院观察两天，你这两天可不准偷偷回公司去。”
见唐笑一脸紧张，裴远晟乖乖点头：“好的，我知道了。”
“这么乖？”
唐笑不敢相信地看着他说，“你该不会在糊弄我呢，等我下午一走，你就让慕子豪送你去上班。”
“你下午要走？”
裴远晟皱眉。
“嗯，我下午和晓茹一块去探望一位高中老师，她生病了。”
唐笑见裴远晟俊脸上露出失落的表情，便哄道：“我也不能总是陪着你，对不对？你要是一天二十四小时对着我，肯定也会厌倦我吧。”
“谁说的？”
裴远晟完全不认同这种说法，“一天二十四小时候哪儿够，我希望一天能有四十八小时，可以每分每秒都看着你。”
“噗……”
唐笑忍俊不禁道：“那还是不要吧？你不烦我都烦了。”
“原来不是怕我厌倦你，是你厌倦我了。”
裴远晟一脸委屈道：“笑笑，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嫌弃我年老色衰了？”
“哈哈哈哈……”
唐笑乐得不行，瞅了裴远晟几眼，忍不住上手在他那张洁白如玉的俊脸上捏了一把。
“是啊，我嫌弃你啦，今儿晚上我就和晓茹一块儿去外面找小鲜肉去。”
“真的？”
裴远晟作势捂住胸口，“痛……”
“笨蛋。”
唐笑抓过裴远晟的手握在手里，满眼的笑意：“你最好看啦，全世界没有比你更好看的人，我天天对着你这张脸，怎么可能再看得上别人？”
“所以，你只是觊觎我的美色。”
裴远晟别过脸去，幽幽地说。
唐笑凑过去捧住他的脸，笑眯眯道：“你长成这样，我很难不觊觎你的美色。”
“……”
裴远晟被唐笑这么调戏了下，居然有点不好意思，耳朵有点泛红。
唐笑
发现了，于是笑得更欢了。
“以前你是不是老喜欢逗我？搞得我还以为你是个海王，结果……”
“结果什么？”
“没什么。”
唐笑摇摇头，一双杏眼笑吟吟的。
结果居然这么纯情。她默默在心里补了一句。
怪不得朱女士那么防着她，生怕她把他吃了似的，还生怕她哪天把他给抛弃了。
原来知子莫若母，当妈的最清楚自己儿子骨子里是什么样的。
唐笑陪着裴远晟一起吃了午饭，便打算走了。
临走前，裴远晟拉着她的手问：“什么时候回家住？”
“嗯……这个嘛，让我考虑考虑。”
“还要考虑多久？”
裴远晟叹息一声说：“笑笑，你要是再不回来我，那我就得搬家了。”
“搬家？”
唐笑诧异道：“你要搬去哪儿啊？”
“搬到你家楼下。”
裴远晟认真道。
“……嗯？”
唐笑摇摇头说：“不准！”
“为什么？”
“你现在的身体，哪儿经得起折腾，再说了，你住得惯市区吗？会很吵的。”
唐笑仔细瞧了瞧裴远晟，又忍不住摇头，“你这么金尊玉贵的，好像只适合住那种大别墅，每天早上起来喝露水，被一堆佣人伺候着……”
裴远晟听得头大：“喝露水就过分了……笑笑，你把我当什么啦？”
唐笑睨着他，嘿嘿一笑：“你知道小龙女吗？”
“……？”
“你就是传说中的小龙男啊。”
唐笑笑眯眯地伸出一根手指挑起裴远晟的下巴，仔细端详，越看越满意。
裴远晟往后仰了下，捉住她不安分的手指，无奈道：“我可不是。”
“我说你是你就是。”
唐笑把他手掌摊开，用食指指尖在他掌心画了个桃心。
“早上你给我一颗心，现在我也还你一颗心。”
她俏皮地笑道。
“好啊。”
裴远晟五指合拢，唇瓣轻扬：“我收下了。”
唐笑看着他微笑的样子，看得有些出神。
“裴远晟，说真的，我舍不得你受苦受累，你啊，就好好地待在你的大别墅里，不要折腾自己，好不好？”
“那你就舍得让我一个人孤零零的啊？”
裴远晟声音里透出几分委屈。
唐笑又心软了。
她现在可是看不得他有一丁点不如意。
“好啦好啦，我会回去陪你的，我们家小仙男这么好，我怎么舍得让他孤零零的？”
“什么时候回来？”
他期期艾艾地望着她，小声补充了一句，“我不能没有你。”
说完，马上调开目光，装作不经意间看向窗外。
唐笑噗嗤一笑，心想，这是又害羞了？
亏她跟晓茹从前都以为他是那种游戏人间的花花公子呢。
真正跟他谈起恋爱来，才知道他连说句情话都会紧张。
这哪里是传说中的“情场老手”啊，分明是个没谈过恋爱的纯情小男生。
1602、她又开始发疯了
“你刚刚说什么，我没听清楚。”
唐笑故意说。
“……”
裴远晟默了默，重新看向她，墨玉般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无可奈何。
“我说，我不能没有你。听清楚了吗？”
“听清楚了。”
唐笑郑重其事地点头。
“什么时候搬回来？”
裴远晟低头凝视着她：“我等不及了，没有你在，我晚上根本睡不好。”
唐笑脸色变了变：“……这话听起来怎么怪怪的。”
裴远晟微微一笑：“哪里怪怪的？”
“……不跟你说这个。”
刚刚唐笑还在心里笑话他呢，这下可好，轮到她自己不好意思了。
裴远晟倒也没继续这个话题，只是握着她的手说：“明天可以吗？明天不行的话，后天？我和子豪过去接你。”
“不行。”
唐笑连忙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怎么不行，为什么不行？”
裴远晟秀挺的长眉皱成一团。
“你老老实实待在医院，哪里也不准去。”
唐笑看着他依然苍白的脸色，想到他昨天半夜才被送到医院抢救，就一阵胆战心惊。
“刚刚忘了说——”
她紧紧盯住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裴远晟，我也不能没有你，所以，你必须好好活着，你的身体是最重要的，知道吗？”
“嗯。”
裴远晟点点头，不依不饶地问：“什么时候回家？”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的家已经默认成为她的家。
唐笑好像也不知不觉接受了这件事。
想了想，她对他说：“最多两天。”
“确定？”
“确定。”
“好。”
他松了口气。
“差不多你出院后，我也就回去了。”
唐笑手指在他手背上摩挲了几下，“你这两天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
“我知道。”
“这么大的人了，照顾好自己，不准让我担心。”
“我知道。”
唐笑自己都觉得好笑：“我是不是很啰嗦？”
“还好。”
“好啦，不说了。我得走了，这两天再好好陪下晓茹，顺便收拾下东西。”
唐笑低头帮裴远晟掖了掖被角，眼角余光瞧见外面的春光，想到一眨眼春天都要过去夏天就快来了，而裴远晟每天不是忙于工作就是忙于工作，少有的不需要忙工作的时候，又被身体所累不得不待在医院。
这些年，他有真正轻松惬意的时候吗？
看来有钱人的生活一点也不轻松啊，根本没时间去享受生活。
“想什么呢？”
裴远晟问。
“我在想啊，你每天太辛苦了，空有那么多财富，却没有享受到财富带来的乐趣。要是哪天你退休了，我就带着你到处游玩，去看极光，去看动物迁徙，去看埃及金字塔……好不好？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
唐笑歪着头问他。
其实世界上很多有名的景点，裴远晟在十几岁身体还没那么差的时候就已经去过了，那时候有严叔在，当时，严叔也说，不能每天忙着读书，要享受财富带来的乐趣。
不过，这些地方，不管去过还是没去过的，他都愿意再和唐笑一起去一次。
“好啊，等将来没那么忙的时候，这些地方，我们一个个去。”
裴远晟嘴角扬了扬，说：“兴许还能叫上严叔一起呢。”
“……”
唐笑眸光一颤，连忙低下头说：“嗯，是啊。”
正头疼不知道怎么把这个话题带过去，放在外套口袋里的手机嗡的一响。
唐笑嗖的站起来说：“我接个电话！”
说完便拿着手机快步走出去。
电话来自一个不认识的号码。
唐笑平时不怎么接不认识的人打来的电话，但看着这一串数字，莫名觉得有点眼熟。
“喂？你哪位……”
“唐笑！是不是你？是不是你？我就知道你没那么简单，你早就谋划好了是不是，我就知道你恨我，我就知道你不会放过我，你是不是非得毁了我现在的生活你才甘心？”
对方那尖刻而充满怨恨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
唐笑听得头皮嗡嗡作响，捏着手机的手指也不由自主地紧了紧。
看了眼身后的病房，唐笑深吸一口气，压低了声音：“任菲琳，我不知道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我对你毫无兴趣，对你的私生活更是一点兴趣都没有——”
“唐笑你少给我装模作样！我知道你恨我，你恨不得毁了我，你现在没了老公，所以你见不得我好，对不对？我说你怎么那么多管闲事非要插手我跟严凌的事儿，你他妈的就是想让我难堪，你就是想折磨我，想让我痛苦！唐笑，你真的就这么恨我，这么想我死吗？！！”
任菲琳声竭力嘶地喊着，顺手还摔了不少东西，砰砰乓乓的声音不时传来。
唐笑不得不将手机拿远了一些，不然，她的耳膜非得被这些乱七八糟的声音穿透不可。
任菲琳的声音十分神经质，宛如一个来自地狱深处的怨灵，这种歇斯底里，令唐笑瞬间从刚刚与裴远晟在一起的柔情蜜意中走出来，她对于任菲琳这样的人，感到一种莫名的恐惧。
她怀疑任菲琳精神上出了什么问题，这种问题的产生一定是多重原因共同促成的。
“你冷静一点，任菲琳，我确实什么都没做，也不知道你到底在说什么。”
唐笑竭力保持镇定，使自己的心绪不那么受任菲琳影响。
“不是你还有谁？唐笑，你可别装了！你向来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婊子，他们所有人都被你骗了，你才是那个睚眦必报的小人，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真实面目吗？凡是得罪过你的人最后都会被你狠狠的报复，最后一定没有好下场，这都是你背后搞的鬼，你那个闺蜜季晓茹不是本来都要结婚了最后还被你去抢了老公吗？你才是天底下最有心计的女人，我就知道……就知道你肯定不会放过我，唐笑，你就是想我死是不是，你放心我死了也不会放过你！我一定要拉着你下十八层地狱！”
任菲琳在电话那头疯疯癫癫的嘶喊着，唐笑越听越难受，那声音像是一把尖锐的锥子在她脑袋里钻来钻去，她才是弄不明白，为什么好端端的任菲琳一定要破坏她平静的生活？
“你疯了，任菲琳，你一定是疯了……”
唐笑摇摇头，喃喃道，“我唐笑，问心无愧，从未做过对不起任何人的事。你
如果要死，那是你自己的事，请你不要再打扰我的生活。”
“唐笑，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你以为你发来那些照片我就怕了你吗？哈哈哈哈……你这个贱人，我任菲琳一定不会让你好过的，你想整我，你来啊！我不怕你，大不了就是一个死，你以为你能把我怎样吗？唐笑，你——”
“任菲琳，我再说一遍，不是我！我不知道什么照片，你不要再骚扰我了行不行？！”
唐笑忍无可忍地打断她。
“你还装？从前在烈哥哥面前你也总是装好人，其实一肚子心机，你以为我不了解你吗？唐笑，你现在说的话我一个字也不信！”
“……行，随便你吧。”
唐笑疲惫地捏了捏眉心，“我懒得跟你废话了，你爱怎么想怎么想。”
说完，她挂了电话，并且将任菲琳这个号码拉进了黑名单。
“唐小姐，发生什么事了？”
慕子豪抱着一叠文件夹朝这边走来，见她表情不对，连忙询问道。
“我没事……接了个骚扰电话，已经拉黑了。”
唐笑调整了下自己的表情，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
“骚扰电话？”
慕子豪皱了皱眉，“唐小姐不妨把号码告诉我，我找人处理。”
“不用了。”
唐笑摇摇头，反正号码已经被她拉黑了，任菲琳再打过来她也接不到，无所谓了。
“你抱着的这一大堆又是什么？”
她盯着慕子豪怀里那堆文件夹问。
“哦，这是拿进去给少爷签字的。”
慕子豪答道。
“……”
唐笑默了默，说:“看来他还真的很难有完全不需要处理工作的时候。”
“没办法的。”
慕子豪也无奈地抿了下嘴角。
空荡荡的别墅，穿着黑色丝质睡衣的任菲琳脸色苍白地躺在床上，长发凌乱，眼神空洞。
就在一周前，她的孩子终于出生了。
是个儿子。比预产期提早半个月来到了这个世界上。
可是她对那个小东西完全没有半分感情。
她原以为周文健会对这个孩子的到来感到欣喜，然而周文健也只是在刚刚看到孩子的那一瞬间短暂的开心了一下。
没多久，周文健就借口要回公司而离开了。
她知道这都是借口。
她找的私家侦探告诉她，周文健在外面包养的某个年轻女人怀孕了，那女人是个嫩模，最近深受周文健喜爱，周文健甚至还带着那女人和他母亲一起吃过下午茶。
那女人想要上位的心昭然若揭。
更让任菲琳难以忍受的是，家里先前那个小保姆，也摇身一变，成为了被周文健豢养的金丝雀之一。
周家对于第一个孙子十分看重，在孩子生下来之后，就带回了周家老宅，有一个十人的专业团队专门伺候。
任菲琳不愿意活在周文健父亲的眼皮子底下，便借口身体不适躲在产后护理中心，很快她发现根本无人在意，于是就离开护理中心，回到了家。
比起身体上的虚弱，她更难以忍受的是神经衰弱与严重的失眠、抑郁。
1603、我们一起下地狱吧
她向她的母亲倾诉，但母亲反反复复只是那几句话——
“菲琳啊，你已经为周家生下了儿子，以后地位稳固了，哪怕文健在外面彩旗飘飘，你这棵红旗也是绝对不会倒的。你的下半辈子，还有妈妈的下半辈子，都没什么可操心的了，你看周家多么周到，甚至连孩子都不用你操心，连母乳都不用你亲自喂，你如今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想开点吧孩子，你如今的生活，已经是多少人羡慕不来的，你有钱有貌，还这么年轻，何必给自己找不痛快？”
“菲琳啊，妈妈真不明白，你到底有什么好抱怨的，文健哪里不好吗？我看文健好得很，人长得高大帅气，又有礼貌，又会做生意，男人嘛，花心点有什么不正常的，你该不会还幻想着文健看都不看一眼外头那些女人，眼里心里只有你一个吧？不是我说啊，菲琳你再漂亮，男人看久了也会厌倦的，你又不可能一天一个脸一天一个身材，每天换着法子美，男人总得图点新鲜感的嘛是不是？”
“别想太多了，得过且过吧，现在大环境不好，周家的产业还是稳的，你在周家有吃有喝有钱花，人家周家待你不薄的，左右大房是你的，文健在外面多养几个女人又有什么打紧呢？……哎呀，外头的小三小四们怀上就怀上了呗，难不成，你还想着人家周家就只一个孙子啊？你这身子骨薄，这回已经是大伤元气，这几年怕是都怀不上了，我看文健他是心疼你呢，所以才让其他女人怀了他的种，免得你再受罪啊。”
……
诸如此类的话，任菲琳听到耳朵起茧。
每当她试图向母亲说点什么，最后一定会被打断，然后被母亲好一通教育。
任菲琳有时候简直怀疑是自己错了。
难道一心一意的对一个人，才是最荒谬的事？
难道男人三妻四妾才是正常的？
难道现在的社会，也是默认男人可以同时有几个老婆，和几个老婆生的孩子吗？
还是说，这是有钱人的有特权？
她从前并非不知道这些，但在她少女时代，她一直以为，那些都是少数，大多数的人，应该是像苏阿姨与成伯伯那样一生一世一双人的。
她以为她和她的烈哥哥也会那样度过一生。
苏阿姨也曾经拉着她的手说，她是看着她长大的，只有她和烈子在一起，她才放心。
整个少女期，她都从未看过其他男人一眼，包括在国外留学的时候，那些高大俊朗的外国人向她求爱，她总是不屑一顾的，甚至，有时候她会骄傲的告诉他们，她已经有未婚夫了，她的未婚夫是这个世界上最英俊的男人，他们华国的男人是世界上最好的男人。
她从未怀疑过自己将来的人生。
从很小的时候，她就知道自己的将来是什么样的——
那一定是美好的，像童话里的爱情一样幸福圆满的。
她与烈哥哥青梅竹马，从小烈哥哥就对她百般疼爱照顾，烈哥哥的所有家人都像她的家人一样宠爱她。
他们像她自己一样，期盼着她能早一点完成学业，回到华国和烈哥哥成婚。
她知道自己身体不好，或许……烈哥哥的母亲会有一点点在意，但只要烈哥哥喜欢自
己，她也努力地对苏阿姨好，这些就都不是问题。
她根本没想过唐笑的出现。
为什么，她要毁了她的一切？
唐笑一出现，所有人都变了。
烈哥哥从前是不会用那种绝情的眼神看着自己的。
一定是那个唐笑给烈哥哥下了蛊。
……
后来，她终于意识到，她无论如何是没办法再让烈哥哥回心转意了，于是，在来自母亲的压力，还有那个长相和烈哥哥有几分相似的男人的追求下，她嫁了。
她知道周文健是没办法替代烈哥哥的。
她做梦也想着烈哥哥。
再后来，周文健露出了狰狞凶残的真面目，他果然从来都比不上烈哥哥。
有时候，她还幻想着，没准哪天烈哥哥还会想起她，还会回头找她。
那她一定奋不顾身地离开周文健，哪怕给烈哥哥当个外室她也愿意。
但她发现，也许唐笑存在的意义不仅仅是为了和她抢烈哥哥，而是为了整个摧毁她的人生。
唐笑毁掉了成家，毁掉了烈哥哥，毁掉了她最后一点念想。
她好不容易想从严凌那里寻求一点慰藉，唐笑又来站在道德制高点来审判她、羞辱她——
唐笑她凭什么？！
当她看到手机里收到的那些照片，她终于知道，为什么周文健对孩子的到来没有多少喜悦，又为什么周文健会那么快让其他女人怀孕。
周文健一定也看到了那些照片。
除了唐笑，还有谁会这么做？
唐笑，她是真的恨她啊。
她就那么想让她死么？
呵呵……呵呵呵……
倘若她死了，一定会拉着她一起下地狱。
任菲琳躺在床上，瘦的皮包骨，因为没化妆而显得格外惨白，被明晃晃的灯光一照，乍一看仿佛骷髅一般的脸上，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
唐笑离开裴远晟的私人医院后，便打车去先前与季晓茹约好的一家甜品店会合。
那是一家开了十几年的老店，位于唐笑和季晓茹的的高中附近，因为主要客户就是学校的高中生，所以多年来一直没有提过价。
店面装修得十分朴素，但口味还是一如既往的好。
二人坐在店里一人点了一份榴莲班戟，这是这家店的招牌，十几年前卖六块八一份，如今物价飞涨，老板依然还是标价六块八。
“袁叔叔，您这个班戟卖六块八，这不是卖一份亏一份吗？我看您这儿用的榴莲又新鲜又好吃，光是一份榴莲都不止这个价吧？”
十几平米的小店，总共两三张桌子，季晓茹和唐笑下午来，没什么学生，还有的坐，要是到了五六点，怕是只能一人一份榴莲站在店门外去吃了。
按照这家店的火爆程度，也说不准，晚一点来，光是排队就得排上半个小时。
年轻人总是有着无穷无尽的热情，排队也能闹闹嚷嚷开开心心的，换成季晓茹和唐笑这个年纪，在店门外等上五分钟都
不愿意。
“没事儿，你们喜欢就好。”
袁叔叔是个精神矍铄的帅大叔，穿着简单朴素，双目炯炯有神，十几年如一日地站在柜台后做蛋糕，白净的脸上总是笑眯眯的。
季晓茹和唐笑二人多年不见王叔叔，如今见着了，见对方还是和十年前一模一样，脸上完全没有岁月的痕迹，不由得怀疑对方是不是什么来人间游历的大妖怪。
说起来，在高中那段闲的蛋疼每天脑袋里充斥着偶像剧情节的时候，季晓茹还曾一度暗恋过人家袁叔叔呢。
这也是为什么，来学校附近的医院探望高中老师，季晓茹还特意约了唐笑过来甜品店碰头。
“袁叔叔，你这样真的不会亏本吗？不对……你这店肯定是亏的。”
“放心吧，没事。”
袁叔叔站在柜台后气定神闲地说。
季晓茹乌溜溜的大眼睛在店里扫来扫去，见店里的陈设也是多年未年，连外面的招牌都旧旧的，快要掉色了，不由得一阵心酸。
“笑笑，你说咱们要不要帮帮袁叔叔啊？”
季晓茹凑到唐笑跟前小声嘀咕道。
唐笑看了模样淡然的袁叔叔，若有所思地对季晓茹说：“我看你又瞎操心了。”
“我怎么瞎操心啦？这是同情心好不好，你看袁叔叔人长这么帅，一把年纪还是孑然一身守着这么个小店，肯定都是因为没钱……他手艺这么好，做得蛋糕啊什么的味道一绝，连奶茶都比外面那些什么动辄卖几十块一杯的连锁品牌好喝，要不是心肠好人老实，早就赚翻了好么，哪儿能这么清贫啊……”
季晓茹叽叽咕咕地说着，又忍不住瞟了眼袁叔叔，“他怎么一点儿都没变呢？也不知道今年到底多大岁数了……”
“你又心动了？”
唐笑无奈地摇头轻笑，“可省点心吧，人家袁叔叔肯定不是一般人。”
“嗯？此话怎讲？”
季晓茹霍然瞪大眼睛。
唐笑垂眸微微一笑，笃定道：“观人识人，我还是有点儿经验的。袁叔叔不差钱，放心吧。”
“真的？”
季晓茹两道飞扬的长眉皱起，不可置信道：“不能吧？你看看这家店破的……”
“这叫复古，复古你懂不？”
唐笑无语道：“人家就是这种风格，你又不懂了吧。”
“……我还真不懂。”
季晓茹坐在十年前就存在，到现在也没改变模样的木椅子上，这椅子应该是纯手工打造，上面仅仅涂了一层清晰，原木色，还能看见木头上的纹路，离得近了仿佛还能嗅到木头的清香。
面前搁着甜点与奶茶的小圆桌也是一样，和木凳摆在一起，仿佛来自同一棵树。
地上没有铺地板，是水泥地，十分平整，青灰色的，一尘不染。
墙面是颜色更淡一点的水泥墙，灰白色透着一点点青，像是刚刚亮起来的天空。
有一墙上贴满了学生手写的便签纸和小纸条，不用凑近看也能瞧见许许多多的名字。
那是表白墙，少年人的心事无处宣泄，只能挂在墙上任人品鉴。
1604、能借我一块钱吗？
“王晓东我喜欢你。”
“孙明明我爱你，我爱你到天荒地老。”
“莫兰你等我两年，两年后我一定去你上的大学找你，你不要跟别人谈恋爱好不好？”
“刘安心你别傻了，你男朋友是个海王，你们分手吧，求你了。我看见你被他耍我难受。”
……
诸如此类的爱恨情仇，当然，也夹杂着一些无厘头。
“蔡徐坤最帅，不接受反驳！”
“呵呵，王一博才是内娱颜巅。”
“滚蛋，鹿晗最帅！”
“鹿晗是关晓彤的。”
“告诉你们一个小秘密，我是吴亦凡女朋友。”
“告诉你们一个小秘密，我是王子异不肯公开的老婆。”
……
“哈哈哈哈哈，太傻了吧？我还周杰伦老婆呢，笑死了哈哈哈哈。”
季晓茹笑得前俯后仰。
“你还喜欢周杰伦啊？这么多年了，够长情的啊。”
唐笑朝季晓茹点了个赞。
“喜欢啊，我可是唱着他的歌长大的。”
季晓茹感慨道：“那都是我们夕阳下逝去的青春啊。”
“……说的好像你已经七老八十似的。”
唐笑往嘴里塞了一口榴莲班戟，舒服得眯起眼睛，“真好吃，吃一口这个，我好像回到了十五岁。”
“你不说这个还好，你说到十五岁，我才发现，这都过去十几年了。本来我还以为只有十年。”
季晓茹捧着怀里的大份奶茶，唏嘘道：“时间过得真快，快到有点让人措手不及。”
“是挺措手不及的。”
唐笑回想一下这些年的经历，真觉得好像做梦一样。
当生活的浪潮朝人们席卷而来时，普通人哪有抵挡之力呢。
“小时候总以为能改变世界，成为了不起的大人物，成为闪闪发光的存在，结果长大后，还是成了个普通人。”
季晓茹手撑着下巴，感慨万千道：“笑笑，你说每个人小时候是不是都以为自己是世界的主角，将来一定会变得牛逼轰轰啊？”
“嗯，我猜大部分人都是这么想的。”
唐笑咬着吸管喝了一口奶茶，慢慢地咀嚼着软糯弹滑的黑珍珠，“因为男生都是看着奥特曼长大的嘛，肯定幻想自己以后会成为大英雄咯。女生嘛，大概也会希望自己长大后成为美少女战士吧，或者，当个大明星什么的。”
“我小时候一会儿希望自己成为大英雄，一会儿希望自己成为大明星，一会儿希望自己成为小富婆……害，我那时候的梦想可多了，反正做梦又不用花钱。”
季晓茹自嘲道，“到现在我还做梦呢，梦想成为一个超级有钱的女人，包养一堆小鲜肉，嘻嘻……”
“没事儿，你已经挺有钱啦。”
唐笑笑睨着季晓茹，打趣道：“你的服装店不是开了好多家吗？前两年又开了网店，自创了品牌，我昨天刷微博还看见你那家店的推广呢，虽然你平时不说，但我知道你这家店肯定经营的不错，日进斗金说的就是你吧？”
“哎……哪儿有那么夸张啦？就一般般……”
季晓茹谦虚地摆摆手，又看了一眼在柜台后忙碌的老板，低头凑到唐笑面前说：“也就是维持温饱的样子，不过手上多少有点闲钱。我刚刚说想帮帮袁叔叔不是开玩笑的哈，要是
他同意，我可以出钱出力，帮他多开几家连锁店，然后搞搞运营推广什么的……”
“想法是好的，不过我劝你别费这事儿了。”
唐笑摇摇头不以为然道：“我和你打赌，袁叔叔绝对不缺钱。”
“这么肯定？”
季晓茹不信，“你在逗我吧，就这小破店还能赚到钱？你看人家袁叔叔多不容易啊。”
“……傻瓜，我很确定，袁叔叔不止不缺钱，没准还比你有钱。”
唐笑笃定地笑道。
“不能吧？”
季晓茹瞪大眼睛，一脸的怀疑。
“要和我赌吗？”
唐笑一双乌黑水润的美眸中闪烁着慧黠的光芒。
“赌就赌，我又不熟输不起。”
季晓茹挺了挺胸脯，“赌什么？”
唐笑灵动的眸子轻轻一转，唇角一翘，低声道：“既然是赌关于财富的……那么如果你输了，待会儿如果店里来客人了，你就去找人家借一块钱吧！要现金哦，如果借不到就换人，直到借到为止。”
“啊？”
季晓茹惊呆了，连忙压低了声音说：“这年头大家都用支付宝，谁还用现金啊？笑笑你这是存心整我……”
“对啊，被你发现啦。”
唐笑抿着嘴笑得像只小狐狸。
季晓茹啧啧道：“你是不是被裴远晟教坏了？怎么越来越狡猾啦。”
“嗯……”
唐笑摸着下巴想了想说，“兴许有这个可能。”
“真是好的不学坏的学。”
季晓茹哼了一声，忽然意识到不对，“哎等下……你怎么这么肯定我就会输啊？那万一你赌输了呢？”
“一样啊。”
唐笑老神在在地说：“我不怕输，也玩得起，怎么，你怕啦？”
被唐笑这么一激，季晓茹哪里好意思认怂。
“我怕什么啊？我季晓茹当年可是一中小霸王，我有什么好怕的。”
“那就行。”
唐笑点点头。
“不过，咱们怎么知道袁叔叔的经济情况啊？”
季晓茹眨巴眨巴眼，小声说，“总不能直接去问袁叔叔吧？”
“笨。”
唐笑摇摇头，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了一眼季晓茹，“你去试试不就知道了嘛？就你刚刚那个想要投资袁叔叔的计划，你过去一说，不就知道答案了。”
“诶？也对哦。”
季晓茹豁然开朗，又一脸佩服地瞅着唐笑：“笑笑，我发现你现在是真的变聪明了。”
“我什么时候傻过？”
唐笑无语道。
“不是说一孕傻三年么？”
“喂喂喂，不准歧视孕妇哦！”
两人笑闹了几句，季晓茹便按照她一开始打算的那样，凑过去找袁叔叔攀谈起来。
片刻后，她果然铩羽而归。
唐笑一副早知道会这样的表情，“怎么样？袁叔叔是怎么拒绝你的啊。”
“袁叔叔说谢谢我的好意，然后又说他目前就挺知足的。”
季晓茹趴在桌子上下巴搁在自己手背上，仰头瞧着唐笑，“跟你预想的差不多。”
“不止吧？按你的性格，要是袁叔叔
只说了这么几句，你肯定不死心。”
唐笑笑眯眯地帮季晓茹整理了一下凌乱的鬓发。
“啧，要我夸你聪明呢还是夸你了解我呢？”
季晓茹坐直了，又扭头瞧了一眼站在柜台后做蛋糕的袁叔叔，低声说：“我确实是不死心，怂恿了半天，还夸下海口说自己肯定能帮他把店开成全国连锁品牌呢。”
“噗嗤……”
唐笑忍俊不禁道：“你也越来越会吹牛皮了啊。”
“不不不，我没吹牛，我说的时候可是真心的，而且，我一个人搞不定的话，不是还有你么？再加上一个你，咱们一块儿开个十几家店不成问题。”
“我还真没想到你把我都算进去了。”
“那是，好闺蜜嘛，干大事儿怎么能少了你？”
季晓茹笑嘻嘻道。
“好啦，说结果。”
“结果就是，袁叔叔特干脆地回了我一句话——”
季晓茹顿了顿，学着袁叔叔云淡风轻的样子，缓缓道：“晓茹啊，袁叔叔不差钱。”
“噗哈哈哈哈……”
唐笑乐了。
“话说回来，你到底怎么知道袁叔叔不差钱的？怎么我都不知道。”
季晓茹好奇地问。
“这个嘛……”
唐笑神神秘秘地说，“我不能告诉你。”
“为什么？”
季晓茹不满地一瞪眼：“干嘛不告诉我啊？咱们俩还是不是好闺蜜啊，快说啦。”
“你还记得咱俩打赌了吧？先兑现承诺呗，完了后我再告诉你。”
唐笑促狭道。
“害，这有什么难的，待会儿店里来人了我铁定上去借钱。”
季晓茹急于知道答案，一面吸溜着奶茶，一面曲着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着。
下午两三点钟，店里还真没什么人。
附近学校的高中生应该才刚刚结束午休开始上课呢。
正当季晓茹心急火燎的打算直接冲出去找个路人，门口处的风铃忽然叮铃铃一响——
起先以为是风动，并没有在意，可下一秒，一个白色身影突然闪现。
季晓茹一瞬间睁大了眼睛。
来的是个高个子年轻男人，穿着一身白色的运动装，脚上是一双黑色耐克鞋，深棕色的头发，刘海落在眉毛处，那双秀气的眉毛下方，是一对清澈有神的眼睛。
季晓茹看的一愣，噌的站了起来。
唐笑靠在身后的墙上，弯起嘴角，看了看晓茹，再看看那走进来的年轻人，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那年轻男人朝柜台走去。
不料季晓茹从旁起身，拦在他面前，伸手挠了挠后脑勺，咧嘴露出一个傻笑。
“那什么……能借我一块钱吗？”
年轻男人明显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朝柜台内的老板看了一眼，对方神色淡淡的，与他对视一眼就低头继续忙活。
于是他收回目光，略一思索，对季晓茹说：“好的，稍等。”
季晓茹一双漂亮的大眼睛微微张大，她是真没想到他真的有一块钱。
这年头有人会随身带着一块钱吗？
神奇。
1605、我又心动了
那人从肩上卸下运动背包，低头翻了一下，摸出一枚亮闪闪的一元硬币，朝季晓茹递过去。
“够吗？”
“……嗯，够了。”
季晓茹从年轻人手中接过硬币，那硬币上仿佛带着年轻人手心的温度。
季晓茹手指在硬币上搓了两下，抬起头对那个年轻人说：“加个微信行吗？回头我把钱转给你。”
正是春末夏初的好天气，外面阳光灿烂，屋内光线充足。
空气中弥漫着舒适的气息，隐隐还有淡淡的花香。
花香糅杂着店里的甜品香味儿，还有浓郁的奶香味儿融成了一股甜腻美好的氛围。
季晓茹飞快在脑海中回想了一下自己今天的穿着。
上午回去后，她换下了昨晚匆匆出发时的休闲服，中午出门前穿了一身米白色的长裙，搭配一件橘色羊绒开衫，最近才刚刚染成粉棕色的长卷发在脑后扎了个高马尾，因为下午的计划是探望高中老师，为了保留一点青春气息，还特意绑了个和开衫同色的橘色蝴蝶结。
她今天化了个淡淡的妆，因为天气格外明亮，于是涂上了亮晶晶的橘粉色镜面唇釉，打在苹果肌上的腮红也是元气满满的浅橘色。
她觉得今天的自己好像一只饱满多只的大橙子，隔着十米远都能闻见青春的气息。
虽然已经是快三十的人了，但谁还没点少女感不成了？
季晓茹对自己的整体造型颇有信心。
可是也不知道为什么，面对这个年轻人，忽然有那么一点点不自信。
他长得挺好看的，是一眼看上去就非常好看的那种好看，个子也高，起码一米八吧？她一米七的身高踩着高跟鞋还得仰头看他，这人肯定一米八五没跑了。
最关键的是，他气质身形真好，穿着一身白色的运动服，挺拔得跟一株小白杨似的。
不知道他多大啦？
看上去不太像学生，但就这张脸，说是高中生也不为过。
到底多大呢，二十？二十五？
季晓茹不希望他年纪太小了。
万一自己被嫌弃了怎么办？
她向来自信，在这一瞬间却变得不自信起来。
以前在陆晨晞面前也没这么紧张过啊？
这是怎么了，年纪大了就丧失勇气了么?
季晓茹心里有一万只小蚂蚁在爬。
等着对方回复那几秒钟，好像一万年那么漫长。
终于，那年轻人低头看着她，静静地开口了。
“对不起，我没有微信。”
“……？！”
季晓茹傻眼了。
这年头哪有不用微信的人啊？
他这是在骗她吧？就是不想给微信吧？
天啊。
上帝啊。
她季晓茹，居然，被拒绝了！
季晓茹如同被一道雷从天灵盖上劈下来，整个人都傻了。
唐笑也吃了一惊。
晓茹在外面跟人搭讪，从来没被拒绝过。
别的不说，单从外形上看，晓茹绝对是个艳光四射的大美女。
要不然陆晨晞当年怎么会对晓茹那么死心塌地呢？
可谁能想到，这个年轻人，居然会拒绝晓茹。
季晓茹回到唐笑面前坐下来，整个人已经成了一缕游魂儿。
“晓茹，晓茹？”
唐笑伸出五根手指在季晓茹面前晃了晃。
季晓茹眨巴眨巴眼睛，回过神来。
“笑笑，我好丢人啊……呜呜我不活了，我们走吧，赶紧的。”
季晓茹拿起包包嗖的站起来说。
“晓茹，其实……”
“啥也别说了，太丢人了我承受不住了，我先闪了……”
季晓茹不等唐笑说完，跟屁股着火似的，一溜烟儿跑没了。
唐笑无奈，也只好跟着站起来，与站在柜台后的老板道别。
“袁叔叔，我们先走了，下次有空再来。”
袁叔叔点点头，依然是云淡风轻的模样。
唐笑缓缓走出小店，身后，那年轻人似乎在和袁叔叔说些什么，不像是在点单，但具体什么内容，唐笑也无暇去听。
唐笑站在路边逡巡一圈儿，很快发现了季晓茹的身影。
她正站在一棵梧桐树下，抱着树哐哐往树身上撞。
唐笑哭笑不得地走过去：“干嘛呢？练铁头功啊？”
“笑笑，我好丢人啊，我不活了……呜呜呜呜。”
季晓茹扭过头，一脸委屈。
“有什么丢人的啊？”
唐笑故意问。
“我被拒绝了啊，我搭讪被拒绝了啊！还是在袁叔叔的店里，袁叔叔肯定看见了。啊啊啊，我怎么这么丢人？天呐，谁能想到我季晓茹也有这么一天？啊啊啊……太惨了太惨了，我真是没脸活下去啦！让我一头撞死在这棵梧桐树上吧！”
季晓茹抱着比她人还粗的大树嗷嗷直叫。
“你为什么觉得你被拒绝了啊？兴许人家真的没微信呢？”
唐笑抱着胸好整以暇道。
“怎么可能？只要是个现代人就不可能不用微信啊，难不成他是个外星人？”
季晓茹哐哐又往树上撞了两下，“他肯定是嫌弃我，看不上我，呜呜呜呜……笑笑我好可怜啊，我堂堂一个风华正茂的大美女，我居然搭讪失败了，啊啊啊啊啊啊丢人丢人丢人，我今天一定要撞死在这棵树上，我不活了呜呜呜呜……”
“晓茹，友情提醒一下，待会儿人家从店里出来没准会看见你，你确定被人家看见你在这儿哐哐撞树就不丢人？”
唐笑坏笑道。
“阿这……”
季晓茹浑身一僵，连忙松开了那棵无辜的大树。
“来，擦擦脸，我们去医院探望孙老师。”
唐笑从包包里取出湿纸巾递过去。
季晓茹一边擦脸，一边偷眼往一百米外的甜品店瞟。
然而那个年轻人并没有从里面走出来。
“他也喜欢吃甜品吗？该不会也坐在店里慢悠悠地享用下午茶吧？还是在等女朋友？”
季晓茹好奇心起，胡乱猜测着，“他女朋友是高中生？那不是还没成年嘛……话说回来，笑笑你觉得他成年没？看着好嫩哦。”
“这我怎么知道？不过，应该成年了吧。”
唐笑想了想说。
“为什么这么说？你从哪儿看出来的啊？”
季晓茹追问道。
“神态啊，眼神啊……感觉不像是未成年人。”
唐笑睨了季晓茹一眼，调侃道，“怎么，一开始你是打算调戏未
成年人的啊？”
“那我可没有！”
季晓茹连忙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我这不是为了完成跟你的赌约么。”
从开衫口袋里摸出那枚一元硬币放在眼前看了看，亮晶晶的，很新，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放一枚硬币在背包里。
“别看了，再看都被你看化了。”
唐笑摇头道。
“哎，算了，想想也没什么的，不就是不给我微信么，无所谓啦，也不是人人都喜欢我这一款。”
季晓茹嘟了嘟嘴，自我安慰道。
唐笑和她并肩朝附近的停车带走去，对于季晓茹说的，唐笑倒没那么认同。
“我想了想，还是觉得他真的没微信的可能性比较大。”
“好啦笑笑，你就不用安慰我啦。”
季晓茹揽着唐笑肩膀走到车前，拉开副驾车门让唐笑坐进去，自己才绕到另一边驾驶位上。
红色的奔驰车平稳地朝附近医院驶去。
“要不要再和我赌一次？”
唐笑眨眨眼问。
“啊？还赌啊?”
季晓茹嘀咕了一句，“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好赌……”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嘛。”
唐笑笑了笑说：“我打赌他是真的没微信，不是有意拒绝你。”
“行啊，赌就赌，可是我们怎么知道他到底有没有微信？”
季晓茹好奇地问。
“这个总会有办法的。”
唐笑莞尔一笑说：“还是先说说你赌输了怎么办吧。”
“我不知道啊，等等……还没开始呢，怎么又知道我会输？”
季晓茹郁闷道。
“我的直觉呗。”
唐笑笑眯眯地看了季晓茹一眼，问：“你告诉我，你是不是第一眼就对他有意思，他是不是刚刚好是你的理想型？”
季晓茹明艳动人的小脸一红：“也、也没有啦。”
“还说没有？没有你会那么主动地找人家要微信啊？”
唐笑不信。
“我这不是为了还钱给人家嘛，不然难道要我白白找人家要一块钱？一块钱不是钱呐，有借有还，是每个人应当遵守的美德……”
季晓茹犹自挣扎着，但是越解释越是脸红。
回想一下刚刚那年轻人走进店里的一瞬间，那个身影，那个眼神，那个侧脸……
她真实心动。
这种心动的感觉，说实话也好久不曾有过了。
她还以为到了这把年纪，不可能再为了谁心动了呢。
原来，心动也不是不可能发生在她身上的事情啊？
早知道她还能遇见再一次让她心动的人，当初，又何必对裴远晟那么执著呢？
甚至刚回承北的时候，甚至暗搓搓地嫉妒笑笑，巴不得笑笑和裴远晟分手……
自己真是太对不起笑笑了。
季晓茹为自己曾经的狭隘无知感到后悔不已。
转念又一想，今天遇见的这个人会让她心动，虽然没能和对方有什么后续发展，还特别丢脸的被拒绝了，但至少说明，自己还是对男人有兴趣的，还是会遇见让自己心动的那一款的嘛。
也罢，可能他们真的没缘分，人家也真的对自己这个类型的不感兴趣呢。
也说不定，明天又能遇见一个让自己心动的。
所以啊，人不能太执著。
1606、缘，妙不可言
想开点，想开点，该来的总会来的……
季晓茹一边慢悠悠地开车，一边不断地给自己做心理建设。
作为一个女司机，季晓茹从来不追求速度，只追求稳妥。
这也是为什么唐笑坐她的车总是特别安心的原因之一。
“好啦好啦，我信你。”
嘴上说着信，可唐笑心里是半点也不信。
她可太了解晓茹了。
虽然性格张扬外向，但她所知道的晓茹，并不是一个随便的女人。
她能主动找人家要微信，只说明她确确实实，是想和对方有进一步的发展。
而且，就在那个年轻人进来的一瞬间，她能感觉到晓茹当时眼神的变化。
“对了，笑笑，你还没说你怎么知道袁叔叔不差钱的呢？”
季晓茹忽然想起来这茬儿。
“这个简单啊。”
唐笑笑眯眯地说：“我也是无意间看见袁叔叔放在旁边的外套上的内标了。那个牌子在国内不常见，但是价格不菲。”
“啊？这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季晓茹更诧异了。
“我以前见裴远晟穿过这个牌子的衣服。”
唐笑笑了下说：“你知道的，他很多衣服都是成衣店定制的，但是有少数几个国外的牌子他一直很喜欢，其中就包括这个。”
季晓茹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所以你放心吧，袁叔叔是真的不差钱，一般的有钱人，会更偏向去买gucci之类的名牌，反倒是那种又贵又小众又基本上看不到品牌logo的衣服，才是他们那一类人的选择。”
唐笑慢悠悠地解释道。
“懂了。”
季晓茹心想，她从前和裴远晟住在一起，却从未留意过他喜欢穿什么，看来，自己果然没有笑笑细心。
裴远晟那样的人，的确更适合找一个细心又温柔的女人陪着他吧。
可能很多事情，当真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她不适合裴远晟，裴远晟也不适合他。
她没能和裴远晟结婚，是对的。
“其实还有一件事。”
“什么？”
季晓茹好奇地问。
“我高中时候就发现了，袁叔叔开的保时捷。”
唐笑缓缓道。
“………………”
季晓茹这下是真的震惊了。
“笑笑你不早说？！”
亏她还同情心泛滥以为袁叔叔是个穷人，还想着给人家资助一下呢。
结果人家袁叔叔深藏不露，在十几年前就开保时捷了……
顿时她觉得自己更丢人了。
今天是丢人节吗？怎么她一直在丢人。
季晓茹用力地抹了一把脸，只觉得今年一年的脸都在今天给她丢光了。
“我以为你知道呢，好像除了你，挺多同学都知道的。”
唐笑笑了下，说，“你就不觉得奇怪吗？袁叔叔那个气质，根本不像是缺钱的人啊。”
“对不住了，我是个没眼光的人。”
季晓茹虚弱道：“我如今已经对自己产生了深深的怀疑，笑笑，可能我的眼神儿是真的不太好……”
“你只是热情直接，喜欢依照本能行事，这
没什么不好的。”
唐笑安慰道：“别太放在心上，袁叔叔想必也不会因此对你有什么不好的印象。”
“不，他一定在心里笑话我蠢。”
季晓茹深深地吸一口气，“以后我再也不敢去袁叔叔店里了，好丢人诶。”
“那万一刚刚那小哥约你去袁叔叔店里，你也不去啊？”
唐笑笑着试探道。
“不……求你别提刚刚那小哥了，要是再去袁叔叔的店里碰见那小哥，我怕是要尴尬到脚趾抠地，直接抠个洞来把我自己塞进去，这两个人，我这辈子都没脸再见他们了……”
“谁知道呢？有时候缘分是很神奇的，搞不好，你很快又能见着那小哥了。”
唐笑笑眯眯地说。
“会吗？”
季晓茹摇摇头，说：“还是别了……尴尬。”
“要是人家真没微信，你可就又输了，作为输家的惩罚——”
“又来？什么惩罚啊……”
季晓茹无力地问。
“罚你再找他借一块钱吧！”
唐笑随口说道。
“行。”
季晓茹答应得非常爽快，因为她压根不觉得自己还会和那小哥见面。
然而，很快她们就又见到了他。
孙老师的病房内，唐笑和季晓茹一人提着一只果篮，还分别抱着一束康乃馨。
结果刚刚推门进去，季晓茹整个人就傻了。
那坐在床边椅子上给孙老师削苹果的年轻人，怎么就那么眼熟呢？
还有，那搁在床头柜上的甜点盒，怎么也那么眼熟？
季晓茹整个人再次被雷劈了似的，傻愣在原地。
唐笑也看见那年轻人了。
那一瞬间，她脑海中就冒出五个字——
缘，妙不可言。
“笑笑，晓茹，你们来了啊，快过来，傻站着干嘛呢？”
孙老师笑容可掬地招呼道。
季晓茹干巴巴地笑了下，站在原地不动，扭过脸用眼神向唐笑求助。
唐笑强忍笑意，一副看好戏的表情，用手指戳了下季晓茹的后背，无声地张了张嘴春：“你们俩可真有缘。”
季晓茹欲哭无泪：“……”
纵使季晓茹再怎么想夺门而出，也还是不得不硬着头皮来到孙老师床边与那年轻人还有唐笑排排坐。
经孙老师介绍，唐笑和季晓茹两人才知道，原来这个白衣小哥名叫袁青禾，也曾经是一中的学生，而且还曾是孙老师的爱徒。
孙老师是他们以前的班主任，也是数学老师，既然是孙老师的爱徒，可想而知，必然是位理科尖子生了。
“青禾虽然比你们俩小几岁，但是人特别的稳重踏实。”
说起袁青禾来，孙老师一脸的骄傲。
“孙老师，您就别夸我了，我想两位师姐一定也是非常优秀的人。”
袁青禾谦虚地说。
“呵呵，呵呵……那倒是没有。”
季晓茹傻笑两声，挠了下后脑勺，讪讪道：“还是你比较优秀，跟你比起来，我是真一无是处。”
毕竟是学渣，在连
孙老师都赞不绝口的学霸师弟面前，季晓茹根本就抬不起头来。
再一想到自己在甜品店找人要微信还被拒绝，季晓茹只恨不得变成一只乌龟整个脑袋直接缩到壳子里去。
孙老师是积劳成疾，在医院做了个胆结石手术。
从前的学生能来看她，她当然是高兴得很，四人闲聊了一会儿，唐笑见孙老师精神不好，也不好再拉着孙老师闲聊，便说接下来还有工作，拉着季晓茹要走。
袁青禾见状，也对孙老师说：“孙老师，我也先回去了，爸爸下午有事，我得帮他看一会儿店。下次再过来看望您。”
“好啊，你这孩子，还是这么孝顺。”
孙老师望着袁青禾的眼神犹如亲生儿子一般。
袁青禾可以说是她这么多年来最得意的弟子了，当年他代表学校参加全国数奥竞赛，可是拿了第一名的，就为这个，孙老师都能夸上一辈子。
更不用说袁青禾之后被国外顶级学府录取，连年获得全额奖学金的事儿了。
“对了青禾，你年纪也不小了，有女朋友没有啊？”
临走之时，孙老师还不忘关心袁青禾的终身大事。
一听到孙老师提起这个，唐笑与季晓茹齐齐竖起了耳朵。
袁青禾仿佛有点儿不好意思，但还是大大方方地回答：“以前一直忙于学业，还没有时间考虑这方面的事情。”
“哦……”
孙老师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朝袁青禾笑道：“你师妹前几天还念叨着你呢，说好几年没见着你了，正好你回来了，什么时候有空，和老袁一起上我们家吃顿家常饭？”
季晓茹听得瞪大了眼睛，这才想起来孙老师家里还有个闺女呢，这闺女比她小个四五岁的样子，她和唐笑上高中的时候，那小屁孩才上小学六年级。
既然是袁青禾师妹，那么，袁青禾应该是比自己小不超过五岁了。
季晓茹一时间心里又喜又忧。
喜的是袁青禾没自己想象中那么小，比自己小三五岁完全不算什么大事儿，忧的是，这个袁青禾太优秀太抢手，连向来心高气傲的孙老师都巴结着袁青禾，想让他给她当女婿呢！
话说回来，刚刚听袁青禾的意思，他待会儿要回去帮他爸爸看店，孙老师又一口一个老袁的……这个老袁，该不会就是甜品店的袁叔叔吗？
想明白这一层，季晓茹霎时眼前一黑……
完了，完了。
她感觉自己心中那名为爱情的小火苗已经彻底地熄灭了。
太难了。
她要搞定袁青禾，可太难了。
“好啊，您先好好养身体，等您出院了，咱们再约时间。”
袁青禾笑着说。
“好，好，那就这么说定了。”
孙老师喜上眉梢，仿佛已经看到自己女儿与袁青禾携手走入婚姻的殿堂。
季晓茹忍不住吁了口气，心想，行呗，香饽饽被人抢走了。
她除了尴尬，什么也没留下。
怎么就这么命苦呢？
好不容易碰见个心动男生，结果人家根本看不上自己。
害，也罢，也罢，想开点，学渣本来就配不上学霸。
季晓茹垂头耷脑地跟唐笑一块儿走进医院停车场。
为了不跟那位令她倍感尴尬的存在搭乘同一辆电梯，从孙老师病房出来后，她还故意拉着唐笑跑去洗手间逗留了片刻。
1607、你心里就没点x数吗？
出来后，果然早就看不见那位学霸的影子了。
停车场里没什么人，季晓茹终于可以毫不顾忌地跟唐笑吐槽了。
“笑笑，我今天肯定是撞太岁了，也太倒霉了吧？怎么好不容易看上一个男的，还搭讪被人拒绝，拒绝也就罢了，还要再碰见人家，再碰见人家也就罢了，结果他还偏偏是袁叔叔的儿子，害，我还把人袁叔叔当成穷光蛋想着资助人家一把呢……天呐，好尴尬……”
“冷静点，其实真没什么，只要你不尴尬，就没人能替你尴尬。”
唐笑笑着安慰她。
“在说这句话之前你能不能先别笑……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脸上的笑容好像带着三分嘲弄与三分不屑？呵，女人，你就是在笑话我。”
季晓茹郁闷地说。
“哈哈哈哈……”
唐笑终于忍不住了，“说实话，是有点好笑……哈哈哈哈，晓茹，你可真是个小傻子。”
“呵呵呵。”
季晓茹冷笑一声，撇撇嘴说：“什么小傻子，我就是个傻叉，害，丢人丢到姥姥家了。我现在严重怀疑我恬不知耻找人家袁青禾要微信的时候，人家老爸就在柜台后边盯着我呢，心里保不齐在想，哼，就你这傻叉还想老牛吃嫩草？可醒醒吧你！”
“晓茹，我不是说了嘛，人家可能真的不用微信。”
唐笑坚持己见，“孙老师都说了，他才从国外留学回来，在国外不用微信也很正常啊。你对自己有点信心行不？他要是有微信，肯定不会不告诉你的。”
“你就别安慰我了……”
季晓茹恹恹地说：“我这辈子再也不想看见他了，看见他我就想起自己如何被拒绝，这事儿给我造成的心理阴影面积太大了，真的……大到我完全可以忽略掉他颜值的地步。”
“看样子，咱们小师弟袁青禾的外形的确是你的菜咯？”
唐笑调侃道。
“是啊是啊，可那又有什么用？完全没戏，反正以后也不会再见面了，哦，搞不好以后还得见一回。”
季晓茹无精打采地挽着唐笑朝她的小车走去。
“还得见一回？”
唐笑纳闷了。
“是啊，搞不好下回见面，就是在孙老师闺女的婚礼上了，啧啧啧，你看孙老师那么积极笼络她未来女婿，谁能顶得住啊？真是便宜了那小丫头了，我怎么就没这么好的命，能有个能给学霸当老师的亲妈啊？”
季晓茹嘀嘀咕咕着，开了车锁，帮唐笑拉开车门。
斜后方的车位上停了一辆怪好看的兰博基尼，颜色是墨绿色的，季晓茹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车里驾驶位上好像坐着个人，也不知道是不是个土大款，反正从季晓茹这个角度，看不太清楚。
“笑笑，你回头看一眼后面那车，好看不？”
季晓茹坐上驾驶位后，冲旁边的唐笑说。
唐笑一边扭头一边说：“什么车啊？是你之前念叨的那款不？”
“对啊，那个颜色也是我特别中意的，害，可羡慕死我了，什么人品味这么好啊？”
唐笑回头那辆车看过去，正好那车启动，出了车位，唐笑看见了司机的侧脸。
“晓茹，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要告诉你，你先听哪个？”
“啊？什么好消息坏消息的，你一起
说呗，还能有什么坏消息啊？我今儿个已经倒霉到家了。”
季晓茹嘟嘟囔囔的把车开出车位。
先前停在她斜后方那辆墨绿色兰博基尼正好绕了一圈绕到她前面的道上，唐笑伸手戳了季晓茹胳膊一下。
“你看看那是谁。”
在唐笑说话的时候，那辆兰博基尼停下了。
季晓茹抬头，正好看见那车主侧头朝她看过来。
“……！！”
五雷轰顶是什么感觉，季晓茹此刻深切地体会到了。
袁青禾朝她笑了一下：“师姐，我真的没有微信。”
“………………”
季晓茹一瞬间想死的心都有了。
唐笑看了眼脸色通红的季晓茹，知道季晓茹这下是彻底歇菜了。
但身为闺蜜，怎么能不帮她一把呢？
“师弟，方便交换下手机号不？听说你是建筑设计院呢，回头我家花园改造能找你帮忙不？”
唐笑信口胡诌道。
“好。”
袁青禾倒是一点不犹豫地报了手机号。
唐笑存好了给他拨过去，“这是我的，你存下，下回见。”
“嗯，下回见。”
袁青禾展颜一笑，有意无意地看了唐笑身边呆若木鸡的季晓茹一眼。
袁青禾的车开走后，季晓茹直接把车开进了旁边的停车位，砰砰砰照着自己胸口猛拍了几下：“笑笑，宝宝心里苦！”
“你咋了又？”
唐笑笑眯眯地问。
“他肯定听见了，刚刚咱俩进停车场后一路上说的话他肯定都听见了，啊啊啊啊啊我死了，我不活了，这个世界上没有我季晓茹的存在了，我咋这么丢人呢？世上还能有人比我更丢人不？天呐，我为什么每次丢人的时候都能碰上他？跟我有仇呢是吧？”
季晓茹趴在方向盘上哀嚎不已。
“乐观点，嗯？”
唐笑噗嗤一笑，自己也觉得这事儿挺可乐。
拍了拍季晓茹的后背，唐笑帮她分析道：“依我看，他一点儿也不讨厌你啊，没准还觉得你可爱呢？”
“可爱什么可爱啊，是可笑吧！啊啊啊啊啊，不活了，我太丢人了，笑笑，以后我再也不乱说话了，呜呜呜呜……”
季晓茹快郁闷死了，要不是人在车上，她简直想满地打滚儿。
“还真不一定，而且，我说对了吧？人家是真没有微信，你看，你也没被他拒绝啊？既然搭讪失败不成立，那你还尴尬什么呢？”
唐笑安慰道。
“可我后边说的那一大堆蠢话都被他听见了！要死……我刚刚还说他是我的菜呢，我的妈呀！他都听见了听见了听见了！真是疯了……他心里指不定怎么想我呢！而且我把他爸当成穷光蛋这事儿估计本来他也不知道，结果我刚刚一说，他全知道了……靠啊啊啊啊，我季晓茹这是什么命啊，难道我注定孤独终老么？老天爷，你要不要这么玩我啊！”
季晓茹张开双臂仰头呐喊。
“淡定点，女追男不就得厚脸皮一点嘛？你就当没这回事儿不就完了，诺，电话帮你要到了，回头你自己找机会跟他联系呗。”
唐笑拿起季晓茹手机，不由分说帮她把袁青禾的手机号码给存上了，还帮忙改了
个备注名：一棵大白菜。
季晓茹眼角余光瞅见了，纳闷道：“为什么是一棵大白菜啊？”
“你不是说袁青禾是你的菜么？”
唐笑笑嘻嘻地答。
“这……我怎么觉得怪怪的呢。”
季晓茹靠在座椅靠背上沉思几秒，忽然说：“是不是有句话叫好好一棵大白菜被猪拱了？我怎么觉着我就是那个猪？”
“哈哈哈哈哈哈。”
唐笑捧腹大笑，“那你也得先拱着是吧？”
“说的也是。”
季晓茹冷静下来，盯着手机上的号码瞧了一会儿，咬咬牙，捏紧了拳头说：“我决定了，迎难而上，不能退缩，不然真就孤独终老了。”
“是这个理儿。”
唐笑认同地点点头。
“笑笑，你得帮我！”
季晓茹捉住唐笑的手，眼睛放着光。
“我当然帮你。”
唐笑继续点头：“不帮你我帮谁？帮孙老师的闺女？”
“呵呵呵，有我季晓茹在，孙老师闺女可别想打大白菜的主意，哼，这颗大白菜我季晓茹拱定了！”
季晓茹斗志昂扬地说。
唐笑一头黑线：“那什么……也不至于真把自己当成拱大白菜的猪吧？”
季晓茹向来是个行动力超强的女人。
回去后，便开始积极地联络高中校友，四处打听关于小师弟袁青禾的事情。
结果，消息没打探出来多少，没半天功夫，倒是所有校友群都开始八卦起来，说季晓茹要追求比他们小好几届的著名学霸袁青禾小师弟。
到了晚上，孙老师亲自打电话来了。
季晓茹看见手机屏幕上出现孙老师的名字整个人就怂了，手里才买没几天的新款手机也变得烫手了。
她一把将手机丢到唐笑怀里：“笑笑，帮我接个电话！”
唐笑一看来电人，瞬间就乐了。
“下午我说什么来着，先别大张旗鼓的到处问袁青禾的事儿，你不听，非说自己问得小心，绝不会让人联想到你对他有意思。”
唐笑顿了顿，揶揄道：“晓茹，你可真是小心谨慎呐！”
“笑笑，我此刻严重怀疑你在嘲笑我。”
季晓茹郁闷地抱紧了怀里的抱枕。
“没错。我的确是在嘲笑你。”
唐笑恨铁不成钢地摇摇头，接起了孙老师打来的电话。
几分钟后，唐笑挂了电话。
“孙老师怎么说？”
季晓茹凑到唐笑跟前问。
“孙老师说——”
唐笑眼珠一转，卖了个关子：“你猜？”
“我怎么知道……”
季晓茹沮丧道：“她该不会怪我吧？”
“这什么逻辑，她干嘛要怪你啊？”
唐笑明知故问。
“怪我跟她抢女婿呗，而且我身为一名不折不扣的学渣，居然还好意思去觊觎她的得意门生超级学霸，我可真是太不要脸了！她是不是觉得我心里特别没点x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