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尾尾
医院里有个年龄不大的小姑娘,每日在医院里蹦蹦跳跳,活泼开朗,俏皮可爱。
小姑娘梳着一对马尾辫,怀里抱着一个有些破旧布熊娃娃,最喜欢趴在窗边看着外面进进出出的人。
小姑娘长得很矮,护士们都叫她“尾尾”,因为她喜欢跟在大人的身后,跟个尾巴一样。
尾尾已经在医院里住了好几年了,她的父母将她送过来后,就再也没来看过她,她的父母不要她了。
尾尾当然不知道这些事情,也没人会对她说这些。
小姑娘精神有很严重的问题。有时躲在角落里抱着娃娃默默的流眼泪,有时又会歇斯底里的大吼大叫,或者一个人坐在那里莫名其妙的傻笑着。
刚来医院的那段时间,尾尾被管的很严,每天都要打安定,独立的一间屋子,白色的床单被罩,封闭的窗户,终日里锁着的房门,像是个牢笼。
其实在这之前尾尾一直都住在大病房里,年龄小,总会被其他病人欺负,打她,骂她,拽她的头发。有时还会抢她的娃娃丢来丢去,后来有一天,尾尾的娃娃被人撕坏了,小姑娘的性情大变,从那天起医院里就没人喜欢她了。
其实本来也没人怎么喜欢她。
她就像个累赘一样。
甚至那些觉得她可爱的护士也会有受不了她的时候。
那时小姑娘没人管,更不会有人教她礼貌什么的,有人与她说话她也不会理人,别人去给她东西也不会说谢谢,有时会主动的上手抢,到了睡午觉的时候,她总是最能哭最能闹的那个,吵得所有人都无法休息。
洗澡更别提了,小姑娘根本就没那个概念,每次都要护士去抓她。
有时护士们太忙了,就忘了,小姑娘就变得臭烘烘的。
尾尾就像在野外的野兽一样,孤独,又孤立。
但尾尾知道自己有病了,哭的时候总会无助的喊着:“她不想死。”
其实哪里会死,只是治不好罢了。
她可能一辈子都要在医院里度过。
后来她被搬到了单人病房,变得沉默寡言,也不喜欢出去,像是离群的野兽,半夜里舔着自己的伤口,然后孤独的等着死去。
那时尾尾的病情更加严重了,每天自言自语,抱着怀里的娃娃说着悄悄话。
半夜里总是需要借助药物来睡眠,若是断了一天,小姑娘就会独自一人抱着娃娃坐到天亮。
压抑,就像洪水猛兽一样,在封闭的房间里不断的咆哮,肆虐。
小姑娘的一生还没开始就已经变得昏暗了。
尾尾的眼睛里没有光彩,就像死了一样。
不知道要多久,不知道会是哪一天,也不知道会不会有那么一天。
尾尾始终是个可怜的孩子。
没有玩具,没有同龄的玩伴,每天吃了药倒头就睡,不知道外面世界的多姿多彩,也不会吵着与人撒娇买新的衣服,更体会不到被人喜爱的感觉。
每天唯一的与人说话就是吃药吃饭的时候,饭难吃,尾尾不喜欢吃,吃药也抗拒。
后来干脆就强制执行了。
每天都要被电一下。
持续了好一段时间,尾尾有些神情呆滞了。
病情好转的时候,尾尾就会被搬到大病房,开放式的那种。
几个人住在一起,都是些女生。年纪最大的不过23岁。
六个人一间住在一起,共用一个卫生间。
这群女生里有个女生有强烈的强迫症和重度洁癖,每天都要洗澡,而且是好多遍。
尾尾就每天都被抓着同女生一起洗澡,边洗边哭,连带着那个破旧的小比熊都洗的漂漂亮亮,干干净净的。
同屋的一个高大女生,是个温暖的小姐姐,经常安慰会哭的尾尾,虽然尾尾不领情,会对着她大吼大叫,但她从来不会生气,总是很温柔的帮尾尾梳头,还送了尾尾一对带着小黄花的头绳。
当然是尾尾伸手抢过来的,也不会说声谢谢。
可小姐姐的笑容还是那么温柔,眼里还是那么心疼。
尾尾最怕的是一个沉默寡言神神叨叨的女生,怕的不敢接近她。
那个女生力气特别大,一双手跟个钳子一样,她总是牵着尾尾的手站在走廊的窗边,嘴里嘀咕着什么,听不清,很模糊。
尾尾咬过她的手,咬破了,那个女生也没多大的反应,只是皱褶眉头,然后熟练的止血消毒包扎,尾尾看到了她的手腕,然后那天起尾尾就在这位沉默寡言的女生面前老实了。
甚至哭的时候都要躲的远远的。
另两位姐姐,是一对双胞胎姐妹,都梳着单马尾。
姐妹俩的眼神有些呆滞,有人与她们打招呼也看不见,后来了解到姐妹俩是高度近视,眼睛被收走了,之后才拿回来。
妹妹喜欢玩,每天都要在医院里溜达,其实她能出院溜达,可姐姐不喜欢,自闭症和沟通障碍,总是孤零零的一个人坐着看着手机,看电影,看连续剧的。所以妹妹除了偶尔会出院溜达溜达,其它时间基本都是在病区与各种休闲室溜达。
有时会搭讪一些其她住院的漂亮小姐姐。
妹妹患有严重的人格障碍。
不过,妹妹出去后总会带着一大包零食水果回来,然后分给大家。
尾尾自然不会说谢谢,不过温柔的大姐姐总会牵着她的手耐心的教育她要对别人说谢谢。
尾尾从来没看见过温柔的大姐姐有不开心的时候,也没见过她发过脾气,在尾尾眼里她跟别人都不一样。
尾尾吃着水果的时候,是最高兴的,因为不常吃,她吃东西的时候手总会止不住的抖动,眼睛也会盯着坐在床看手机的姐姐看。
姐姐吃东西都是妹妹喂的,妹妹喂什么姐姐吃什么,从来不挑,每天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只有手机没电的时候才会情绪失控的,又哭又叫的,甚至还会摔东西。
几个人在一起住了很长时间,温柔的姐姐每天都会教尾尾认一些字,学习一些待人接物。
尾尾学的很吃力,根本就学不好,只是知道学东西不会被人骂,被人打还有好东西吃之后,尾尾才变得乖巧起来。
后来温柔姐姐的身后就多了个跟屁虫。
大概一年半吧,病房里的几位姐姐都陆续出了院,人来来回回的换了几波,温柔的姐姐是最后一个出院的。
走的那天还特地帮尾尾洗了头发扎了双马尾。
然后尾尾就趴在窗子上看着她离开了。
第十六章 人间世
医院里有个老疯子,七十来岁古稀之年,儿女将他往这一丢又扔了一大笔钱就再没来过。
显然是将这里当作养老院了,或者他的儿女彻底不要他了。
医院里的人医生其实对这事都见怪不怪了,见得多了,医院里就有很多。
老头子喜欢练武,每天都要走一套拳架,不是什么太极之流,也不是形意八卦之类的。
是一套老人自己创造的拳架。
每天清晨老人都会准时起床,洗脸刷牙,然后背着手出门晒一会太阳,之后开始练拳。
老人练拳掷地有声,拳架饱满,步伐沉稳,尤其是下盘,马步扎得干干净净。
拉满拳架如同展臂白猿,收敛拳意如同坐尸立斋,行云流水,大开大揽,丝毫感觉不到花俏,简单又质朴。
老爷子的拳架不难学,有时身边也会跟着几个人比比划划,老爷子也不藏着掖着,让他们去学,有时还会指点他们一下。
老爷子练完拳后还会绕着庭院小跑一会,之后才会去吃早餐。
长久的坚持,老人的身子骨自然硬朗。
吃完早餐,老爷子前就开始了一天的悠哉生活。
老爷子喜欢写诗,写散文,经常在二楼的休息室里修修改改,写完了会给病友读,也会给陪班的护士看。有时也会大声的朗读起来:
“笼中雀。我是一只没有翅膀的小鸟,曾经的我被天空抓住,它们蹂躏我,它们撕扯我,它们不想让我飞的更高。如今我是一只笼中的小鸟,它们嘲笑我不能飞翔,它们也不想让我再飞一次。后来我老了,再也不能飞了,笼子中换了新鸟,我也重回了天空。”
老爷子信佛,也信道,每天会在固定的时间念经,佛家的金刚经,心经,或者道家的清静经,早晚功课经。
老爷子信的虔诚。
念经的时候老爷子从不理人,也不喜欢被人打扰,因为那是大不敬。
对人对神都不礼貌。
老爷子有次发了很大的火,动了手,打了人,也很惶恐,几乎委屈的都要哭了。原因是老爷子念经的时候被强制带走了,那一天过后,老爷子沉默了一周,整个人都蔫了。
医院的人都吓了一跳,七十来岁的人了,心气可经不起这么折腾,从那以后也就任由老爷子去了。
自由了却陷入了牢笼。
黄昏的时候,老爷子总会一个人靠在墙边,窗外余晖打了进来,老爷子的影子总会被拉得很长,那时候老爷子才真的像个迟暮老人一样,不再意气风发,朝气蓬勃。
茕茕孑立,形影相吊。
老爷子真的老了,起早的日子渐渐减少,诺大的病房里老爷子经常坐着发呆,房间里塞满了孤独,他不在写诗,也不再打拳,也不在和人说说笑笑,好像突然之间失去了一切兴趣,孤寂的坐在小盒子里面,等待着像其他的病友一样搬出这个小盒。
拳法再高,似乎也打不过病魔的侵扰。
满天神佛好像也没有想要拯救这位虔诚的信徒。
“我什么时候变老的呢?”
这是老爷子写在一张照片后面的话,字迹歪歪扭扭,在写字的时候,老爷子的手一定在抖动着。
照片上有几个年轻的小伙子,其中一个小伙子与老爷子有几分相像,医生指着照片问是谁,老爷子回答不认识。
倒是旁边的人老爷子认得很清。
后来越渐严重,有时候老爷子会记不得自己的病房,在医院里四处闲逛,有时会忘了自己吃饭,甚至吃过饭都不记得,发脾气的次数也越来越多,老爷子就像哭闹的小孩子一样。
生来幼,老为稚。
再之后老爷子的身边不得不时刻跟着人。
“记不清了?”医生手里拿着一本经书放在老人面前。
“记不清了,我得……我的这个脑子不好,记不住东西。”老爷子伸出手指指着自己的脑袋说道:“以前不是这个样的,我记忆力很好的。”
医生已经是第三次问他了。
记忆力已经明显的衰退,后来开始乱叫人了。
老爷子经常会念一些人名,声音不大,靠近了才能听到。
有男生的名字,也有女生的名字。有时是他的那对儿女,有时是一些含糊不清的吐字。
有时他会喊着老伴儿,然后拍拍床边示意老伴儿坐过来,然后开始讲自己在医院里的故事,老爷子讲的认真,听的“人”也认真,孜孜不倦,有时一讲就是小半天,等到护士过来催促吃饭,老爷子才会与老伴告个别。
后来的那段时间老爷子彻底的躺在了病床上,每天望着天花板发呆,念叨着自己什么时候会死去。
好像真的每天在等死一样。
有时会念叨自己的一对儿女,说他们来了,来看过自己,就在门口,就在床边。
老爷子舍不得他们。
医院里很多人都来看过老爷子,有的认识,有的认识但不是那人名字,有时也会胡乱的指着空白处叫上一些名字。
有经验的人都知道老爷子已经快不行了。
那天屋里只有两三个人,默默看的陪伴着老人,老人的身子已经恍惚,抓着医生的手叫着儿女的名字。
医生坐在床边轻声的迎合着,拿出老人的那本小相册翻给老人看,其实老人已经看不到什么了。
临终之前,老爷子的身上放着一本相册,相册的一页被打开,老爷子走前费力的抬起手指点了点,像是在交代遗言,然后就走了。
没有痛苦,就跟睡着了一样。
想来是天上的菩萨听到了老人的呼叫,便把他带走了。
来的时候有儿女相陪,走的时候身后无人。
医生们将老爷子推了出去,走廊里静悄悄的。
人间就这么没了个人。
回首相看,今生几何。
谁人能在人间留下身影。
老爷子的一生就在那本小册子上。
……
“老爷子的儿女始终联系不上么?”陈渊平看着外面的灵车始终还抱有希望。
“其实联系上了,不过我们没敢把真像告诉老爷子。”医生站在陈渊平的身边摇摇头道。
“老爷子进院那天,他那对儿女就出车祸了,没了。”
第十七章 弟弟
一只白色的手,手指枯槁苍老,看着又冷又硬。
一根银色的绳子,绳子下端系着一枚硬币,左右,左右,来回摆动。
屋子里静悄悄的,没有开灯的房间有一只蜡烛在孤独的燃烧着。
人影在摆动。
镜子里是半张苍老又严肃的面孔,如同沟壑的褶皱将五官挤压扭曲,夸张红润的嘴唇,皮笑肉不笑。枯白的面容,高耸外扩的颧骨上画着腮红。
老人留着长发,穿着中山装,长长的法令纹挂到嘴边,严肃认真的对着镜子唱着歌谣:
“竹跳跳,跳河马,河马就在清河上,上梁房,打竹虫,虫儿落在清河上,清水清,长河长,谁家的小孩在清河上。”
烛光在摇动,老人的脸好像融化了,一滴油顺着老人的额头滑下,滑过鼻尖,落在桌上。
啪嗒。
啪嗒。
汗珠越来越多。
桌子上堆满了蜡油。
镜子里的老人闭上了眼睛,一双手从镜子里伸了出来,搭在了老人的肩膀上,然后慢慢滑向他的脸,他的嘴边,慢慢的撑开了他的嘴巴。
老人大张着嘴,瞪大着眼睛。
蜡烛在燃烧,越烧越旺,老人红色的舌头被拉了出来,倒映在镜子上,镜子里的老人皮笑肉不笑,接过了舌头按在了自己的嘴巴里。
烛光摇曳。
硬币的倒影在墙上晃呀晃,那只手慢慢的缩了回去。
镜子里的老人,苍老又严肃。
……
陈渊平在医院里闲逛的时候,看到了真酽趴在病房外面偷偷的向里面张望着,便有些好奇。
“这个老爷子怎么进来的?我看着挺正常的啊?”陈渊平站在真酽身边摸索着下巴不解道。
“抑郁症?还是来养老来了?”
“不清楚。昨天进来的。”真酽低着头拿着画笔一会抬头一会低头的。
“你这画的啥鬼故事?还站人门口画,这大白天瞅着都渗人。”陈渊平看着真酽手里的画册,不禁打个冷颤。“这个认真劲儿,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房间闹鬼了呢。
“这里的人跟鬼差不多。”真酽头也没抬的和陈渊平搭着话,好像很匆忙的样子。
“你又来采稿子了?”真酽问道。
“也不算是,闲来无事就来逛逛,顺便找找灵感。”陈渊平打了个哈气,摇摇头,“最近休息。”
真酽也跟着打了个哈气。
坐在门边的小护士也打了个哈气。
陈渊平四下望了望,掏出了录音笔就往屋里走去。
“不行!”坐在门边的小护士站起身来对着陈渊平说道:“老爷子怕生。”
陈渊平只好作罢。
“老爷子什么病进来的?”陈渊平靠在墙上与小护士问道。
“妄想症,认知障碍,躁郁症。”小护士坐在门边眼睛一刻也不离开屋内的老人。
“老爷子把人的手指咬断了,吃了。”小护士轻声的说道。
陈渊平皱皱眉头,“这不应该上三楼么,怎么还在楼下。”
“有些手续还要办,他家里人又联系不上,就先扔在这,先看着。别看现在这么安静,刚打完药的。”小护士摇摇头小声的回答道,生怕哪句话又触怒了屋里的这尊老佛爷。
“老爷子昨天进来的时候疯疯癫癫的,被绑着过来的,局里不收,那个被咬了手指的也真是够倒霉的。年纪轻轻的就没了手指,关键你还没地说理去,联系不上老人家属,还是个精神病,这一肚子苦水怨气都没地方吐去。”
小护士说到了这里一声叹息:“都是苦命人,都命苦,造孽呀。”
这种类型的病人医院也是不太愿意收的,麻烦,钱少,甚至没钱。
“被人遗弃的?”陈渊平眉头一皱,说实话他挺不愿意听到这样的消息的,不过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不深处其中根本就没那个资格去指点什么。
“不像是,老爷子昨天进来的时候,衣服穿的很体面的,应该是突然发病,或者走丢的。现在老爷子神智不清也问不出来什么信息,就等局里的消息吧。”小护士摇摇头没有确认也没否认而是慢慢的解释道:“我也是听说,昨天那个年轻的小伙子看到老人疯疯癫癫的在马路中间乱晃,就想着将老人拉回来,没成想扶老人的时候被老人一把抓住手咬住不放口了,手指就那么的被咬了下来。接都接不回来了。”
护士惋惜的摇摇头,伸出自己有些胖乎乎的小手,动了动尾指:“多疼啊,连根咬断了。”
“啊啊!”
忽然屋内的老人站起身子一声大喊。
“嗷嗷!”
老人像疯了一样直接向着窗户奔了过去,护士连忙起身向着老人跑了过去,陈渊平紧跟在后面同时按了下一招呼的铃声。
走廊了一下子嘈杂了起来,数个人影穿了过来。
“按住,镇定,绑起来。”
医生们费了好大的劲将老人拉了回来,“看着年老怎么劲这么大!”
老人啊啊的叫着嘴里根本就没个清晰的话,就像是没有舌头一样,只能啊啊啊的发出声音。
“弟弟!”老人又叫了一声,被绑住住的双手奋力的挣扎着,好像要抓住什么东西一样。
陈渊平站的经了才听的清楚。
“还没消息么?”小护士问道:“情况有点严重,要不先送上去吧?”
男医生想了想说道:“先送上去吧,总不能一直在楼下看着吧,情况有点特殊,到时我去解释。”
众人将老人抬到轮椅之上,推着老人向着电梯走去。
这一阵忙乎给陈渊平累的够呛,老人的劲儿着实够大的,要是他不出手,小护士绝对拉不住的。
真酽自始至终都站在旁边画着画,沉迷于创作,画面里站着两个老头,一个站在窗外一个站在窗边。
小护士拖着略显惊吓的身子走了回来,坐在椅子上重重的舒了一口气:“吓死个人,虽然窗户有封闭,可刚才那感觉,老爷子都能把封闭给撕下来。”
陈渊平心有余悸的问道:“稳定了?”
“打了安定稳定了,就是开始胡言乱语了。”
“嗯?”陈渊平看向小护士。
小护士学着老人的口吻说道:
“你最好的兄弟是谁?”
“奥特曼。”
“他昨天又来找你啦?”
“嗯。”
“找你干什么啦?”
“吃饭呀。”
……
第十八章 见鬼
“以前在火葬场工作。”枯槁的男子面容憔悴,眼上带着厚重的黑眼圈,就像画家用刷子抹了一层又一层一样。
脸色煞白,尤其是嘴唇,几乎病态的紫色。
看起来就跟要死了一样。
“睡不好,很久都没睡好了,吃安眠药也不行,就是睡不着,来到这里只有打针才好点。”男子低着头,双手抱着一杯热水缩在墙角,像是躲避着什么,样子很是慌张又惊恐。
“电疗,电疗完最舒服,睡的最香,也是最让我安心的,他们不电我我都要求着他们电我……”男子说道这里有些疯狂,就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拼命的想要向上爬着。
男子还在自言自语低声琐碎着,陈渊平看着眼前的男子,默默的在心里整理起眼前这个男人的信息。
刘山,二十三岁,火葬场焚烧尸体的临时工人,干了不到半年,被人送了进来。被人发现是在家中,吞服大量的安眠药,没死成,重度昏迷。先是在医院洗的胃,昏迷一周,醒来之后疯疯癫癫胡言乱语,在医院四处逃跑,大喊大叫,撞坏了很多东西,医院鉴定精神出现问题,最后被移交到这间精神病医院。
家中有一老人,是刘山父亲,瞎子,行脚不便,不再本市。暂时没有通知刘山父亲,只有一位远房亲戚,来过一趟交了住院费又匆匆离开。这名远房亲戚也是介绍给刘山工作的人。
“为什么想要自杀呢?”陈渊平看着药效发作,逐渐稳定情绪的刘山,这才与他交谈起来。
刚进来的时候,刘山很惊吓,就像看一个怪物一样看着陈渊平,怕生,怕声,慌张的躲到角落里,双手胡乱的拍打着,驱赶着陈渊平。
脸上又惊恐又无助。
“害怕到想死。”刘山说话的时候有些发抖,嘴里都是颤音。
“你在工作的时候遇到了什么?”陈渊平问道。
“有烟么?给我一根。”刘山伸出两根手指放在嘴边比了比。
陈渊平递给了他一支并点上火,安静的打开了录音笔,他知道刘山要开始说故事了。
“火化工人没什么不好的,有些人很忌讳这份工作,甚至做了这份工作就没了朋友,不理解,加上害怕,成日与尸体打交道谁都会主动的远离你的。”刘山吸了一口烟有些无奈的一笑:“这份职业很光明的。”
“送人最后一程,这行就是个善活。跟医生一样,他们迎接你到这个世界,我们陪伴你走过最后一程,送你们离开这个世界。哪里有世人想象中的那么不堪?人死了都有这么一遭的。”
陈渊平点点头表示赞同,人活一辈子生有人接,死有人送就是最大幸事。
刘山向后一仰靠在墙上看着天花板,自嘲的笑了一下:“第一天上班其实挺抗拒的,甚至接受不了想要退了这份工作。你说那个人就那么躺下你面前,跟睡着了一样,旁边就是个炉子,你就要给他推进去了,那种感觉说不清道不明的,也不是怕,但就是不敢下手,那可不是烧木头。”
“后来让师傅给说通了,没什么想不开的。眼睛一闭,咬咬牙一送,也不看躺在上面的人是男是女,推进去就完了。就这样我烧了第一具尸体,没什么感觉,甚至看到焚尸房内跪在地上的家属,内心也是无动于衷的。”
“事后心理会别扭一阵,毕竟第一个人在你面前就那么没了。可也就一会,火葬场一天要接待好多尸体的没什么闲工夫给你做心理活动。有了第一次往后就顺畅多了,跟流水线一样,一具接着一具,就跟个物件一样,唯一有些区别的是那些家属,各式各样的人都能看到,众生相,太众生了。”
说到这里刘山冷哼了一声嘴里有些不屑:“有些人是个玩意,有些人真不是个玩意。逢场作戏,发自肺腑,平平淡淡。都没什么用,人都死了,能看到个屁。”
“当然碰到那种真情实意的,我尽量帮他们烧的好一点,能烧出舍利更好了。”
“后来……”刘山说到这里,神情一紧正襟危坐道:“这活真的不是一般人能干的。”
“我本以为只是正常的火化尸体的工作,刚开始挺顺利的,偶尔有些不适也能很快的适应,后来越做越恶心,不是那种闻了太多尸油的恶心感,而是那种来自内心,来自灵魂的恶心感。那种感觉就像有什么东西要从你嘴里涌出来一样,关键你还吐不出来。”
“刚开始我还以为是自己还没适应,就找了心理医生开导了一下,后来渐渐发现并不是。”刘山深深的吸了一口烟,借着这口烟气平复了一下内心。
“那天上班,我脑子浑浑噩噩的,疼还恶心,你有没有过那种感觉就是睡不好觉的那种恶心。我以为只是昨晚休息不好,便得空在休息室睡了一觉。火葬场很冷的,不知道你去没去过,阴冷阴冷的我在那里都穿着大衣干活的。躺床上睡的迷迷糊糊的我就感觉有人进来了,我也没多想以为是另一个师傅进来休息的,就继续迷迷糊糊的睡着,可越来越感觉不对劲,那人进屋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我一个激灵就坐起来了,发现屋子里压根就没人。”
“我当时心跳的可快了,着实吓到了,也没当回事,就当身体累了做了个噩梦,在那地方睡觉做这种梦不稀奇。”刘山说道这里脸色一变:“我就请假回家了。回到家感觉发烧了就迷迷糊糊的吃点药倒头就睡了。”
“半夜我一睁眼,发现屋里全是人。”刘山打了个哆嗦眼里涌出惊恐:“都是我烧过的那些人,他们就在我家里,就在我床边,就在那围着你站着,看着你,也不说话,就看着你。我动不了,我喊不出声。我想要叫出来,想要逃跑,可我动不了。”
“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跟着我,我又没做错什么。”刘山抱着头有些痛苦,面上的表情狰狞起来:“每晚!每个晚上都是这样!睁眼,闭眼他们都在那里,不说话就看着你。我不知道他们要干什么,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求求你们不要来了!我真的受不了了!我想死啊!”
刘山发疯一样的挥舞着手臂。
陈渊平看着越来越失控的刘山正犹豫着要不要叫人来帮忙。
忽然声音被掐住,刘山楞在了那里,他看着周围,面上的表情由惊恐到平静再到悲伤,他痛苦的喊道,声音绝望:“爸!”
“刘山,有你的电话。”
叫魂
还算香火旺盛的勿求观,大门外放着两座石刻,“勿求外物”和“道法自然”。是第一任观主亲手写就的,到今日已是五十年整。
道观里住观道士两三位,其中两人住在后山上清修,一人留在观里负责处理日常事务,照看道观。
每月月底,便会从山上下来一人交接换班,顺便补充口粮。
除此以外,再无联系,与世隔绝。
小道观山门不大,业务不多,上香不要钱,观内免费请香谢绝外带,自取就行。算卦不贵,只需二十块。由在观里的学习的小道士出面算卦,断卦解卦前都要先嘱咐一嘴:“有些东西事在人为,算卦不是万能的,二十块钱能解心结最好,不能解就当听个故事,莫要太执着。”
当然,要是要是遇到山上的师父下来算卦,那真是一点废话都没有。
道观符也卖,求财、平安、驱邪、消灾……等等,小道士总会热心肠的叮嘱请符人一句“千万不要拆开来看,拆开就不灵了。”
道观中的压胜钱有很多种,上面有各式各样图案以及文字。以龙、凤、麟、狮、龟、鹤等动物为图的压胜钱寓意吉祥,上面刻有“万里封侯”“福德长寿”“天下太平”等字样;以神话故事、八卦生肖为主篆刻图案的八卦压胜钱,上面刻有生肖、八卦与卦文,以及咒语,请回去放在家中可以镇宅、祛病;最后一种雕有神仙样式的“神仙钱”正面是神仙图,背面则会雕有相应的文字,如正面雕刻“雷神”神像,背面则会雕刻“雷法”“降妖”“治鬼”等字样,此类钱币与第一种可以常佩戴在身上,辟邪祈福保平安。
压胜钱不单卖,用红绳串好,五个一串,多是一副样式,也有的组合到一起供人选择。如“五岳钱”和“百灵钱”。
小道士的一天忙忙碌碌,早起打拳,之后早课念经,完事就要打扫卫生做饭浇花,学习曲艺书画符。有时也会叠元宝扎纸人,或者与来山上的老人下下棋,偶尔也会随师父下山做一些法事、看看风水。
小道士毛笔字写的漂亮,过节的时候会写对联,尤其是春节时候,一天下来要写百多副,卖的很快。
不过小道士符画的不好看,师傅就常骂他“鬼看了你的符都得笑话你。”
不过师傅很少下山,只在大日子出来,平常就往深山老林里一猫,潜心问道。
师傅有言,只管修自己的路,莫问墙外闲人事。
听师傅的师傅说,他们是外门。
所谓,明月就在高悬处,清风还在两袖间。
他们的道观这样就很好。
清静。
小道士上山传度之后,道号“法常”,除了采购生活物资外很少下山,父母就住在隔壁市区,有时也会趁着下山回家看看。
只是,后来好像出了一点点的问题。
……
精神病院,三楼。全封闭病房。
“求求你们放我走吧!”小道士法常抓着隔离门的铁栏杆大声的喊道:“我真的没病啊!我没疯啊!放我出去吧!”
“嗯,我知道啦。等到你联系上家人再说,你再喊我就给你打镇定了啊。”守在门外的健壮护士打了个哈气,面无表情的看着嚎叫的小道士,潦草的敷衍道。
这人也真是怪哈,这么多年第一次见到穿着这身行头自己往精神病院跑的,真够稀奇的。
小护士上下打量着,啧啧道:“可惜了。”
今天半夜,这姑且就叫小道士的小道士,鬼鬼祟祟的在医院周围绕乎半天,手里拿着个东西比比划划,时不时点燃一张黄纸。
保安看着监控好半天,直到他翻墙进来,才有所行动。
不过以防过于激烈的反应,保安和医生们都偷偷摸摸的跟在了后面。
那小道士猫着腰,手里抓着一把黄纸溜到窗户底下,这贴一张,那扔一张,又在一扇窗户面前点燃了一张。
还双手举着个圆盘在原地转来转去的,嘴里也不知道念叨着啥,临了还拔出身后的桃木剑向上一刺。
站着又低头瞅了半天,不知道用的啥方法竟然把窗户打开翻了进来。
这下好了,差点没把保安和医生乐死,瓮中捉鳖,得来全不费功夫。
保安就看监控里,那小道士鬼鬼祟祟的四处张望了下,走一会停一会,走一会停一会。
一会停厕所门口了,一会又在病房门口停了停,更是在走廊里点了张纸烧起来了,最后竟然又走到刚才的那扇窗户面前抱着脑袋驻足不前了。
好像在思考什么问题。
后来小道士就又翻身从窗户那里跳了出来。
正中下怀,直接就被等在楼下的人医生和保安给按那了。
小道士开始还挣扎呢,医生就是一针安定下去,直接将小道士抬走了。
等到小道士醒来就在这铁门后面了。
“我真的没病啊。我来这里是……”小道士说到一半反应了过来急忙把嘴闭上了,这要是说出口了,那就是真的有病了。
“你来这里?你来这里干嘛?”健壮的护士看着小道士一脸有惊无险的表情问道。
“没啥,我来溜达……不是,我就来看……那……嗯……啊!”小道士竟然惊恐的发现,说什么都无法摆脱一个事实,那就是你无法在精神病院证明自己没病!尤其是当下的这个局面!
“死定了,死定了,死局了,死局了!”小道士颓坐在地上小声的碎念着,“妈和爸出国了还在飞机上,一时半会肯定联系不上,师父师兄还在山里,根本就没法联系,我也没朋友,出不去了……”
健壮的护士看着坐在地上碎碎念的小道士,心里正犹豫着要不要加大药量。
忽然,小道士眉头一皱,一脸严肃的站了起来,头也不回的走回自己的屋子,坐在门外的护士以为小道士好像“想开了”也没在意,自顾自的玩起了手机。
一滴冷汗从小道士的额头滑过,符剑和八卦镜都不在手上,兜里的符也全被拿走了,法衣也不在了。
情况要比想的还要糟糕。
滴答滴答。
高跟鞋落地的声音从走廊传来。
坐在门外的护士还在低头玩着手机,沉浸在游戏之中。
滴答滴答。
像是液体落在地上的声音。
窗外柳树的枝桠随风摆动,就像女人的头发。
滴答滴答。
地面湿漉漉的。
咯吱咯吱的声音从隔壁传来,好像有人在说话。
啪!
两扇门,在楼下打开。
声音全消失了。
小道士一时之间手足无措,满脑的不解。
第十九章 乐观
“南屏晚钟,随风飘送。它好像是敲呀敲在了我的心坎之中。南屏晚钟,随风飘送,它好像催呀催醒我相思梦……”
歌声是从一位穿着蓝色衣服的中年人嘴里唱出来的。二十岁进来,如今已经五十六岁。三十年的青春好像一眨眼之间,匆匆流过。
白驹过隙,少年不在,唯有两鬓斑白蔓上了岁月的枝头。
“想出去么?”有人曾问过他。
点头,又摇摇头是他的答复,没什么过多的言语,有的只是尴尬的不知所措的笑容。
他总是独自一人靠在大门边上,点上一只香烟,沉默的看着门外的世界,看着车来车往,看着人声鼎沸。三十六年来,他进来就没有再出去过,想出去却又出不去。
自由在这里是无价的奢侈品。
外面的世界对他来说既熟悉又陌生,但一切又像是将他隔离了这个世界。不像终南山的隐士,看过花花世界,灯红酒绿,最后选择归隐山林,去那桃源深处,过着粗茶淡饭的清修日子。
他一开始便在山林之中,上山下水,未曾见过真正的世界,也未曾有过选择的机会。
一道大门便是天壑,任他怎么腾挪辗转都逾越不过去。
他是个很爱跳舞的人,医院的任何角落,都能看到他的身影。
每天的音乐响起时,便是他登台的时刻。
跳的是双人舞,但墙上的倒影总是那么孤独。
走廊、大厅、病房、厕所……哪里都有他的身影。
他想要一个舞台。
他陶醉在音乐之中,他舞动双手,滑过舞步,伸手、踢腿、旋转,孤独的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
没有人欣赏,没有人鼓掌。
它就像个疯子。
人们只会躲着他,尽管他沉醉在自己的世界当中。
陈渊平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正在那里整理房间,屋内六个人,除他之外都是上了岁数的老年人,一屋子里就属他最年轻,自然而然的,五个老人的起居生活就都由他来打理。
医院里常年住院的病房一直都是如此。
那时他正在整理相册,看到陈渊平过来了,主动对他招招手,翻出相册手指点在上面介绍着。
相册的内容大多是在医院里的事情,过节的联欢会,病友之间的合影,以及换了一身新衣服的自己。
他很开心的介绍着每一张相片,陈渊平坐在一旁很认真的听着。
“这张是联欢会的时候,我上台跳舞的照片,那是特意为我订做的服装,现在我还留着呢。”
照片上是一个二十出头风华正茂的小伙子,穿着戏服,精神抖擞,正在台上亮相。
“当时我们这个病房负责舞蹈节目,舞都是我编排的,那年我们还得了一个第一呢。”
他说道这里语气颇为自豪,高兴的都快溢出来了。
“这个是我的病友,比我进来的还早,在这呆了七八年吧,后来病好了出院了。住院的时候每周都有个大胖小子跟着父母来看他,小胖子瞅着就富态。听说大胖小子高考考的不错,这人一高兴病就好了,开开心心的就出院了。”
他伸手指着一个满面红光的老爷子,然后又将手伸到前面,比了比个头,面带笑容:“那胖小子以前就有这么高了,也不知道这么多年过去了,啥样了,当年可淘气了没少让护士骂。”
“这么久了,也算老交情了。”陈渊平坐在一旁感慨道:“这人生能有几个十年在一起的朋友。”
“可不是嘛,有时他也回来看看我,只不过这几年不来了,我估摸着也来不了,岁数大了。”他说道这里倒是没有什么悲伤,还是那么高兴,陈渊平想了一会才想明白,也是由衷一笑,然后便有些埋怨这个世间。
人生不公,如此乐观善良的人就不该受这个苦。
“这张,我第一次当班的时候照的。每天早上帮护士清点人数,开病房外边的那个铁栅栏,后来就一直忙到现在。”
照片里的他与几个年轻人并排站在一起,胸前带着个小红花,被周围的护士围在中间,面上笑容灿烂。
“他们也是么?”陈渊平轻声问道。
“嗯,不过有两个早就出院了,有两个还在这里,不过没有继续干活了,转去别的病房了。”
他伸手在照片上指了指,是个女生:“前些日子我还在三楼见过她,最近见不到了,不知道是出院了,还是没遇见了。”
“不过这个快了,他这些日子就要出院了,所以也很少能见到他了。”
几十张照片厚厚的一摞,照片上的人或物总在变换着,唯一不变的是在相册中的他,若说有些变化,那就是逐渐苍老的容貌,以及越来越清晰的照片。
“你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出院么?”陈渊平问道。
其实他不想问这个问题,可思来想去还是问了出来,心中总还要有个希望。
他想了想,然后无奈的一笑,回答道:“这些年我的父母很少来看我了,我知道他们已经老了,我自己的都快六十的人了,岁月不饶人,指不定哪天我就见不到他们了。”
“我家就我一个独苗,在这里这么多年了,我都快忘了我家住哪了,哪个地方,哪个位置,哪条道路,记不得了。”说到这里他摇摇头,看向陈渊平:“走?能往哪走?能走到哪里?说真的我挺怕的,每天站在楼下的大门外看着外面的世界,从你最熟悉的样子慢慢的变成你不熟悉的样子,过后再看又有些熟悉,但你就是不知道应该先迈哪一只脚,到最后好像迈哪只脚都不太对,后来就干脆不想卖出那只脚了。”
“总归还是有要出去的一天。”陈渊平叹了一口气说道。
“那一天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也许很久也许很近,不知道,也不该如何知道。”他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三十多年了,不见个好,愁也不愁,它就那么的不争气。怎么就不能像我的朋友一样,忽然就好了呢。”
他自嘲的笑了笑,然后站起身来,将照片仔细的整理好小心翼翼的收了起来。
陈渊平看着他的微弯的背影,一时之间竟是不敢看了。
第二十章 烧纸
医院走廊的拐角处,蹲着两个男人,其中的一个男人模样不过二十五六,嘴里叼着烟,精神有些萎靡,着实是有些困了。
另一个男人四十多岁的样貌,精神却异常的兴奋,尤其是那一双三角眼,炯炯有神,透着“财大气粗”的市侩。
两人面对面蹲着,交头接耳,小声攀谈着,偶尔年轻的男子动一动发麻的双腿,换个姿势,年长一些的男子则一脸激动的笑容,双手兴奋的不断搅动着。
说真的,陈渊平这么多年来还是第一次面对这种场面。那个名叫金纸的中年男人死活都要在这个点接受面谈,而且还是在医院的走廊的拐角处,还必须得蹲着。
这莫名其妙的时间,和莫名其妙的方式,让陈渊平的脑袋都莫名其妙的了,困,所以烟一根接着一根,其实困能忍,可这在这蹲了快一个小时了,陈渊平是真的受不了了。
隔壁的小护士还有个椅子坐呢。
午夜十二点的精神病院,独自值班的小护士,四周打开的窗户吹着冷风,还是这奇怪的位置,怎么看怎么透漏着诡异。陈渊平有点想打退堂鼓了。
“金先生,还得等多久啊?”陈渊平用手捶着发麻的双腿,咬着牙问道,它现在的腿又疼又麻,难受的不行。
两人一见面,金珠便要陈渊平等一会儿自己,也没说在等什么。
“快了,马上了……”金珠眼睛盯着走廊的另一边,没等说完,忽然“噗咚”一声闷响,金纸忽然跪在了地上,头向着西方,咚!咚!咚!重重的磕了三个,然后双手合十,闭着眼又念叨着什么。
仔细听竟然是一串串人名。
陈渊平一下子打了个冷颤,吓得站了起来,背后发凉,头皮发炸!身子紧紧的贴着墙站着,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心跳加快,噗咚噗咚的跳着,大气都不敢喘了。
走廊的另一边究竟有什么他已经不敢伸头去看了。
“这tm太吓人了!”陈渊平一动不敢动,双眼直愣愣的看着这让人惊悚的画面。
“金……金先生?”几乎是从嗓子眼里扣出的问候,就让陈渊平额头布满了冷汗。
金纸并没有理会他,还在自顾自的念着。
陈渊平求救似得看向四周,空无一人,刚才值班的小护士也不知道哪里去了,眼下只有他和金纸,陈渊平不知道该做些什么,能做些什么,他的腿麻的已经动不了了。
头脑空白,陈渊平极力的挣扎着呼吸。
“嘿?陈先生?陈先生?”金纸的声音从耳边传来,一只大手在陈渊平的肩膀上拍了拍。
陈渊平回过神来,发现金纸提着一个袋子里面放着几罐热咖啡,整一脸慌张的看着自己。
陈渊平一个激灵,向后退去,“啊!你……金……金先生?”
“是我啊,陈先生。你怎么了?不舒服么?”
金纸伸手拉过几乎要坐倒在地的陈渊平,关切地问道:“陈先生您没事吧,要不我喊医生过来看看?”
陈渊平回过神来,茫然的看向四周,眼睛里的惊恐还没消散,听到金纸的呼喊这才回过神来,“不用,不用,可能是我蹲久了,有点低血糖。”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金纸乐呵呵的笑道:“蹲的是有点久了,有点对不住陈先生,陈先生喝点咖啡吧,还是热的。”说着将一罐热咖啡按在陈渊平的手里。
手里的热度渐渐的让陈渊平稳定了心神,它四处望了望,小护士坐在那里身边多了几个医生,正有说有笑的。
“好点了么?陈先生。”金纸扶着陈渊平坐好,替他将咖啡的拉链拉开,又关切的问道。
陈渊平点点头,喝了一口咖啡这才彻底缓过劲来,歉意的笑道:“最近身体不太好,没想到低血糖这么严重,起的猛了刚才眼睛都黑了。”
“那陈先生得多喝点咖啡了,我这还有很多。”金纸吃惊的说道,同时晃了晃手里的袋子。
“你说要等什么,原来是等咖啡么?”陈渊平好奇的问道。
“嗯。他们这白天没有热咖啡,就晚上医生们熬夜会弄点热咖啡喝,我就跟他们买了点。”金纸点点头,向着陈渊平解释道:“我来这住院也是偶然一天晚上才知道的,就是有点贵。”
金纸喝了一口咖啡呵呵的笑道:“这里啥都贵。”
陈渊平深有感触的点点头。
“陈先生这份工作做了多久了?”金纸看着走廊的地板好奇的问道。
“两年,快三年了。”陈渊平想了想回答道,这咖啡挺甜的。
金纸点点头,又问道:“陈先生有什么梦想么?”
陈渊平没有马上回答,而是沉思了一会,叹了一口气:“有,不过不抱什么希望了。”
“没资金,还是没志同道合的朋友?”金纸好奇的问道。
“都有吧。”陈渊平回答道。
“金先生你呢?”
“我?我的梦想就是帮人实现梦想。”金纸愣了一下,然后哈哈一笑回答道。
“金先生的这个梦想有些出乎意料了。”陈渊平转过头看向金纸,对于这个回答确实在他的意料之外,他本以为金纸会说想要出院呢。
“你是不是想,我的梦想是出院?”金纸好像知道陈渊平所想,笑着问道。
陈渊平点点头。
“我这个地步了,出院不出院没差啥,在哪都是花钱找人伺候,在医院就挺好的。”金纸想了想坦然的说道:“公司的股份我都卖出去了,这辈子不差钱,我有个儿子,关系也不好,人在国外上学,每年除了往他卡里打钱基本就没联系了,孩儿他妈和我怄气,也离家出走了。”
“住院,小孩知道么?”陈渊平问道。
“知道,不过也就知道了。做不了什么,物质上不缺,精神上有钱慢慢养呗,没什么后顾之忧,该办的都完事了。”金纸笑了笑,淡定自若。
“你这没啥梦想啊?说说看。要是想法好,我给你投资,我有钱。”
金纸看向陈渊平又一次问道。
陈渊平摇摇头,而是问道:“金先生说说你的赚钱之道呗,我好取取经。”
“都是我爸在下面烧给我的,没啥好说的。”金纸憨厚地一笑。
第二十一章 执念
“你这人太执着了,心中有执念,怎能看清道路呢?都是业障,迷了双眼,兜兜转转,一场空而已。”
面前之人六十多岁,头发掉得精光,仅有的一圈稀薄的斑白都留在了两侧,一副老花镜夹在鼻梁上,看起来像个迂腐的老学究。
老人手里拿着一本烂书,书皮早就没了,书页也破破烂烂,材质是那种几十年前的老黄纸,印刷粗糙,上面是着墨严重的手写体古文。因为印刷质量不好的缘故,有些字都晕在了一起,看不清晰,不过都被老人家标注重新写了出来。行与行之间的空隙间,也被密密麻麻的写满了注解心得。
老人家的字初写黄庭,方方正正,一眼望去绝不会让人看着凌乱驳杂,字里行间都透着规矩,更有一种刚柔并进之感,看得出来老人是下过功夫练过字的。
老人家是在山上被人发现的,深山野林,罕有人际,孤零零的生活了几十年,若不是机缘巧合,老人家可能还在山里住着,到死都不会有人发现。
听老人说,老人家是当年跟着家里人逃难跑到山里去的,那时他才几岁,从那以后就没下过山,好在父母都是文化人,能教他读书认字,又给他留下了很多书籍,不过这么多年了也没有几本剩下了。
发现的时候,老人穿的衣服破破烂烂的,正拿着锄头翻着小菜园子。菜园旁边就是个破旧的小木房,屋里连个蜡烛都没有,就一张床一张桌子一把椅子,还有个简陋的衣柜。
除此之外再没有其它的东西,也不见其他人。
众人费劲巴力的将老人带下山,期间还遇到了不小的麻烦。
老人说话让人很难懂,带着浓厚的口音,要费极大的力气去听,有时还要靠猜靠蒙才能明白其中的意思。
沟通费力,就只好慢慢的磨。
交涉了很多天,老人才极不情愿的跟着下了山。
本来想送到养老院去,可养老院不收,连着跑了很多家都是一个答复。
老人是黑户,没有户口,也没有在案的记录能查到与老人有关的人,无奈只能重新补办户口,帮老人定居。
几十年的山里生活,老人的身体精神状态其实都很不好,患有多种心理与生理上的疾病。也不怪养老院不收,说句不好听的老人家就是个野人,完全与社会脱节,放到那里是真的不合适。
最后实在没办法了只能送到了这里。
在医院最起码有些事情还有个方便,这里也最擅长治疗精神疾病。
老人有些神神叨叨的,是常年无人交谈诱发的心理疾病,在医院这些年才有所好转。
老人在医院里没有朋友,每天最多的就是独自一人拿着书坐在那里翻来覆去的看,别人说话也不理,到饭点就吃饭。睡觉的时候也不喜欢软棉棉的床垫子,都是扔在地上睡在硬硬的板子上。
医院其实也没什么太好的办法,这种情况只能靠着时间来软磨硬泡,急不来。
老人知道他们是好心,心理也感谢他们。
陈渊平坐在老人面前,基本都是老人在说他在听,老人手里的那本书,陈渊平借着机会看了两眼,看不太懂,不过老人可是把这本书当个宝一样,外人碰不得。
老人竹筒倒豆子似的说个不停,陈渊平越听越是迷糊,听不懂,猜起来费神费力,要不是老人一直拉着他,讲的认真,他实在是不好意思走。
陈渊平打了个哈欠,无聊的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老人已经滔滔不绝的讲了两个多小时了。
“呦,碰上我们大仙了。”一只大手拍了拍陈渊平的肩膀。
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陈渊平转头看去,原来是曲成站在了身后,手里正拿着杯奶茶。
“大仙,算啥呢,给我也算算呗。”曲成乐呵呵的往床上一坐,对着依然滔滔不绝的老人打趣道。
老人当然是没有理他,依然自顾自的说着。
“你认识?”陈渊平看向曲成。
“岂止是认识,上次我坐在你这个位置……”曲成伸出三个手指比了比,“三个小时,没停过。”
“快了,已经两个小时了。”陈渊平看了看时间无奈的说道。
“他上次和你说啥了。”陈渊平好奇的问道。
“你这人太执着了,心中有执念,怎能看清道路呢?都是业障,迷了双眼,兜兜转转,一场空而已……”曲成跟背书一样,面无表情的重复着。
“是不是很熟悉?”曲成问道。
陈渊平点点头,忽然乐了出来,“他不会对谁都这样说吧。”
“聪明!”曲成拍拍手:“还真是。”
“医院里不少人都被他拉着说过,尤其这帮医生护士,后来见着他都躲着走。生怕他一个顺眼将自己留那,这不听就跟你作啊。”曲成心有余悸的说道:“那阵势跟泼妇骂街一样。”
“知道他咋进来的不?”曲成问道。
陈渊平一脸茫然:“不是在山里找到的么?”
“屁!这老头嘴里的话就没一句能信的。你知道么,他跟一个拿碗的能坐那聊上一天一夜。”曲成撇撇嘴翻了个白眼。
“拿碗的?”陈渊平茫然的问道。
“嗯,拿碗的,逢人就问碗里有蛟龙,你能不能看见。”曲成站起身来学着那人的样子比划道:“嘿!兄弟!我这碗里有两尾蛟龙,你可能看见?”
陈渊平扑哧一笑,那架势跟个唱戏的一样。
“这俩都是医院里的两座大佛,惹不起。”曲成摇摇头说道。
“那他是怎么进来的?”陈渊平好奇道。
“疯了呗,被家里人送进来的。”曲成叹了口气说道:“这老爷子学奇门遁甲学的走火入魔了,弄的自己疯疯癫癫的,好几次都从家里走丢了,最严重的一次跑公园里的山上猫起来了,费了好大力才找到的。”
“也挺惨的。”陈渊平皱着眉头说道:“这执念都成魔障了。”
“谁说不是呢,说来好笑,让别人放下执念,自己却陷得最深。”
曲成站起身来,拉了陈渊平一把,“走吧,大佛们要论道了。”
只见门口处有一个拖着碗的中年模样男人,低头走了进来:“嘿!兄弟!我这碗里有两尾蛟龙,你可能看见?”
“你有执念啊!……”
第二十二章 养龙人
大雨滂沱,下了一整天。
远处的天空黑云压城,沉闷的炸雷声声作响,伴随着一道道闪电,宛若末日。
医院里的灯都亮着,豆大的雨点不断的拍打在窗户上,屋里的气氛随着雨声沉到了低点。
所有人都趴在窗户上,看着外面的暴雨肆虐。这么多年,这样的暴雨还是头一回见到。
医院的后门处,一人悄悄地打开门溜了出去,雨幕瞬间就将他吞没,气势汹涌的雨珠毫不留情的拍在他的脸上,让他睁不开眼睛,但他却极力的抬着头,不想屈服在这肆虐的淫威之下。
一口大碗从那人的袖子中拿出,镶边金丝釉口,大渎水榭龙门雕花,配上天青色乌云瓷底,红晕初晴韵色,这一切都凸显出这只样式斐然的瓷碗的不凡。
大雨瓢泼,倾盆而下,砸在碗底炸出一朵朵水花。
那人跪在地上,将碗放在身前,眼睛紧盯着碗底,像是在观察什么东西。
轰隆!
一声闷雷在头顶炸响,紧随着是一道长蛇闪电照亮昏沉的天空,那一短暂的光芒同样的照亮了那只不凡样式的瓷碗,龙门画上好像有那么一刻出现了一条蛟龙,转瞬即逝。
瓷碗很快就被雨水装满,那人双手端着瓷碗小心翼翼的托举起来,抬到与面同行,男人的眼睛在那碗雨水之中寻找着什么。
一动不动,沉默了许久,那人这才起身,单手托碗向屋内走去。
……
“这只碗样式很独特啊。”陈渊平看着桌子上那只瓷碗不禁心生赞叹。
“哪里买的?”陈渊平心中有喜,急切的问道。
“买不到,我自己烧的。”名叫周天否的男子摇摇头说道:“全世界就这一只,不会再有第二只了。”
“真是你自己烧的?”陈渊平没敢去摸那只瓷碗,而是转头不敢相信的问道。
这种美妙的东西看着就赏心悦目,同时也最怕有瑕疵,哪怕是让人无法察觉的丁点般细小到可以忽略不计的瑕疵,也会让人痛心疾首。
“嗯。”周天否点点头没有否认:“家里祖祖辈辈都烧窑的,以前祖上更是有皇家几座官窑,专门烧给皇上的,只是可惜有些东西传着传着就断了,祖上的绝活,到我这辈儿就彻底的断秧了,正好我也不想再吃这碗饭了。”
“唉,可惜了。”陈渊平遗憾的回应道,对与这种文化传承的遗失,每个人都会充满惋惜。
“都是命。”周天否无奈道。
靠天吃饭的东西,终究有一天会被拿回去的。
“有名字么?”陈渊平左瞅右看,仔细的端详着瓷碗,越看越是心生欢喜。
“大渎走蛟碗。”周天否回答道。
“没看到有龙啊。”陈渊平又仔细的找了找,满头雾水。
”龙在碗里。”
周天否往碗里倒了点清水,等了一会,指甲般大小的一对小金龙便浮现在碗底,活灵活现,不同角度看过去就好像真有两只小龙在水里游动一样。
“厉害了。”陈渊平由衷的赞叹到。
“怎么想到的?”陈渊平好奇的问道。
周天否自嘲道:“说来惭愧。以前祖上给皇帝烧官窑,能烧出八条大龙,形态各异,而且比我这碗里的小龙要大上太多太多。听说皇帝们将烧出来的龙碗拿到山河各地,碗里的龙呈现的越多越大,入的深山老林也就越深。找到龙脉就将龙碗埋进去,借着山水之气养龙魂,多少年之后再取出来,到时碗里的蛟龙就活了。”
“碗里养蛟龙,天子食龙气。据说能巩固一朝的山水运气以及国运,而国运又能反哺龙魂,让龙魂飞升位列仙班。历朝历代都有专门的官窑负责此事,我家祖上也是如此。”
周天否说到这里有些自豪:“我也不知道真假,不过这烧窑的手艺到是真的,做不的假。”
周天否接着说道:“说起来养龙的种类也挺多的。”
“历朝历代烧窑的方式各不相同,有时也能烧出颜色各不相同的龙种,保佑风调雨顺的青色木龙,国泰民安的红色赤龙,压住兵荒马乱的白色鱼龙,驱邪镇灾的黑色兵龙,稳固一朝江山的黄色贵龙。不过都不是一家烧出来的,官窑大大小小的一堆堆,不一定谁家忽然就烧出龙碗来了,从而青云直上。我家以前烧出过八条木龙,也就这一次,以后虽然也烧出过龙碗来,可惜都没再见过八条种的,七条都少。到我就真的是烧出龙崽子了。”
陈渊平听的认真,这种稀奇古怪的故事他是最愿意听的,尤其是这种书上没有的,听起来更是极为有意思。
“若是如此,能养蛟龙的碗恐怕会引起血雨腥风吧?这么厉害的物件是个人都要抢一抢。”陈渊平抛出了心中的疑惑。
“确实如此。以前官窑每次开窑都免不了一场伏线千里的厮杀抢夺,抢龙碗,抢烧窑人,或者毁坏龙碗,杀窑人,这种事情多不胜数。大多都是宫里内部纠纷,尤其涉及到皇位争夺,更是手起刀落,不择手段。像我们这种无权无势的烧窑人,只能在风雨中飘摇,生死认人拿捏,侥幸活命上了岸,没烧出龙碗还好,只要烧出龙碗,就是是个抬头不见天日的光景,出去也会被抓回去。”
周天否唏嘘道:“我家祖上被人杀过不少,最严重的一次几乎灭门。原因是啥?不过就是烧出的龙碗被人结了胡,杀人灭口不说,还要以防万一。同时还有天子的震怒,怎么都是个死。杀也不杀干净你,给你留个独苗,让你苟活着。”
周天否摇摇头无奈道:“烧好会死,烧不好了,也会死。后来一次较为严重的改朝换代差点把所有官窑都关了,国破山河,碰到烧不出龙碗养不出龙魂的年份所有人都要饿肚子,不少窑工就此断了传承,也是那一阵子,我家祖上的传承开始断代了。祖宗分家,一部分留在原地继续干着老本行,另一部分就开始出去闯荡了。”
“到今天,我们这一支就剩我了……”周天否指指自己:“老天爷不赏饭吃喽。”
“现在来看,封建迷信要不得,一个朝代哪是一两只龙碗能左右的呢。”
周天否站起身来将那只龙碗倒满水,放在眼前,不知道那句话是对自己说的,还是对着祖祖辈辈的窑工说的,字里行间皆是不由人的无奈。
待到陈渊平离去,周天否手指伸进碗里,不断的逗弄着碗里的两只小金龙:“这样的日子就挺好,可惜大雨不多喽。”
第二十三章 修理工
“人活着的意义是什么?”背对着陈渊平的高大壮硕的胖小伙高声问道。
“工作、爱情、事业、亲人、朋友、自我价值?这些等等、等等,我想大概就是这些吧。”陈渊平想了想不起太确切回答道,这种哲学意义上的问题从来就没有统一的答案,所以他不知道如何回答,只能将想到的都说一遍。
“对你们来说,人活着的意义差不多就这些。”胖子回过头来,摸了摸脖子上的汗水接着说道:“可我不一样,我活着的意义比较重大。”
“你们?”陈渊平皱皱眉头:“你是说你不在我们的个体中?”
“没错,我独立于你们个体之外,我不为了人生去奋斗,我单纯的只是为了我自己。”胖子走到一旁坐了下来,喘了口粗气:“你们是你们,我是我,两种不一样的事物。”
“那你所说的意义重大是指什么?”陈渊平站在一旁不解的问道。
“我为这个世界工作。这是我和你们最大的差别。”胖子摇摇手指很认真的回答道。
“为了世界工作?”陈渊平有些疑问,坐到胖子对面不是很认同的说道:“广泛意义上来讲我们都是世界组成的一部分,我们所做的一切其实都是为了这个世界来做的。这有什么不同的么?”
“很大的不同,而且这种不同是你永远想象不到的。”胖子摇摇头否认了陈渊平的观点。
“你们的工作你们的人生是为了钱,是为了拿到生存的资源。而我和你们不一样,我的工作是为了活着,追求的不是钱,也不是资源。”胖子伸手打开窗户,然后敲了敲玻璃,像是买瓜的时候听声响的那种感觉。
“不是为了钱,但也是为了活着那没什么不一样啊?我可以理解你在做慈善之类不求回报的善举吧?”陈渊平想了想然后回答道。
“不。差别很大,这么说吧,你们工作挣得是工资,服务对象是人。我工作挣的不是工资,服务对象也不是人。”胖子回答道。
“那是什么?还有那你是为了谁工作呢?”陈渊平好奇的问道。
“寿命。以及这个地球。”胖子快速的回答道:“也许你很难理解,但我这么解释下你就会明白了。”
“地球在这几十亿年里受过大大小小的创伤,有的是来自外部,比如天体碰撞、宇宙波动,这类外部损耗。有的来自内部,地壳的运动、磁场的运转、引力的变化。这些创伤一直遗留在地球上,不曾彻底的治愈。而我的工作就是负责清理这些创伤,直至地球完好如初,而工资就是没修理一处地方,就会相应的延长我的寿命。所以我说咱们是不同的。”
“修理地球?”陈渊平有些不敢相信。事实上他是一点都不信,但还是做出了惊讶的样子:“有点难以置信啊。”
“确实,让人很难以相信,所以我并不打算让你去多么相信这个事实。事实上尽管你相信了,也没多大意义,人们会把你当做个疯子关进这里,而你最终还是会老死的。”胖子摇摇头示意陈渊平不要那么奇怪,同时又对于陈渊平是否相信抱着无所谓的态度。
“可你不是已经在这里么?”陈渊平反问道。
“是啊,这里有需要我修理的地方我就进来了,修好了我自然会走的,他们也不会发觉这医院里少个人的。”胖子伸手指了指一旁的护士,认真的回答道。
一旁的护士一脸的黑线。
“好吧,不纠结这个问题了。”陈渊平不想在这个问题上掰扯下去了,一旁的小护士明显有些不耐烦了。
“那么你在这地球工作了多少年了?修理了多少地方了?”陈渊平看着胖子问道。
“我工作时间不长,才三万多年,修理的地方也不多,就两处,不过修理的很完美。”胖子说到这里语气颇为自豪,好像真的做了了不得的事了。
“具体是什么?又是怎么修理的呢?”陈渊平好奇的问道。
“拯救了恐龙,修正地球的轨道。”好像年代有些久远,胖子仔细的回想了一下。
“可是你说你有三万岁了,这和恐龙灭绝的时间也对不上啊?”陈渊平抛出了一个实质性的问题。
“当然对不上了,那个时代哪有人,所以你看,你们总是用自己所知道的思维知识来应对所不知道的未知思维。三维四维五维六维甚至更高维度的生命所处理问题的方式是不同的,就拿我来说,我坐在这里和你说话的时候是三维,可我工作的时候是在四维和五维的中间来回穿梭,你就理解成我能穿越时空,同时能做出影响时空却又不会改变时空影响历史进程的能力。”
“我知道你想说时空悖论。”胖子打断正要说话的陈渊平解释道:“这就涉及到我的一个独特的能力了,改变记忆。恐龙们不是死了,只是被我转移到了另一个空间,那里相当于另一个地球,其实就是这个地球,但是是不同时间上的地球,就比如你在大海里捞起一杯水,你走到大海某处,将这杯水倒进海水中,事实上这杯子里的还是海水,还在这片海里,只是换了个位置而已,这杯海水也并没有消失。即使你过了很久才将海水倒了回去,它依然是海水。”
陈渊平又要说话却又被胖子打断。
“你可能会说,那么多恐龙放到一起食物一定不会够的,食物链也会发生错乱,生态圈会被破坏。事实上我并没有将它们放在一起,我将它们打乱,放到了不同时间段上的同一时空,就相当于你这里倒一点海水,那里倒一点海水,本质上一点没变。”
“至于改变地球轨道,这就没什么好说的,我只保证地球不会出现物种灭绝即可,其他我不会管的。”
“可是你这么做不相当于无限循环了么!”陈渊平问道。
“没有循环,它们也会生老病死,死了之后回归本源,变成了地球或者宇宙中的一部分。”胖子摇头说道。
“那你这工作很没意义啊?既然到头来都会死,那当初为什么还要救它们?”陈渊平更是不理解。
“这是我的上司去思考的问题,我其实也不是很懂,但上司发下来的任务我总要做的是吧。”胖子也是无奈的说道。
“上司?”陈渊平更加疑惑:“上司是什么?”
“六维,或者更高维度的生物。”胖子回答道:“我也没见过,也理解不了、更不知道它们要做什么,我只能做我所知道的。”
“所以你在这里,在修理什么?”陈渊平又回到了问题的原点。
“修理时间,至于具体是什么,其实你现在就在享受着。”
胖子笑了一下,然后说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知识。”
第二十四章 写手
“你的气色看起来很不好。”陈渊平说道。
坐在面前的是一位年龄25的小伙子,不似年轻人的那种蓬勃朝气,到好像是深夜里孤独燃烧的蜡烛,一个不小心就会被熄灭。
他实在是太病态了,精神状况及其的糟糕,厚重的黑烟圈,凹陷的面皮,长久不见太阳的那种苍白枯槁的肤色,青色的血管抬眼便能看见,干枯的皮包骨的手指,连在只有双指宽的胳膊上,说话有气无力,甚至畏畏缩缩。
一眼望去,真怕他活不过三十。
“很不好么?”坐在陈渊平对面的骨瘦如柴的男子小声的问道。
“是很糟糕。你的脸上看着就像有一团雾气一样,嗯,就像死……也不是,只是看起来很不舒服。”陈渊平尽量的让自己的话说的委婉一点,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才好,准确的说面前的人像个死人一样,除了能呼吸能动。
男子没有说话,伸出手指摸摸自己的脸一脸的茫然,好像根本不清楚自己身体的变化:“我觉得很好啊。”
陈渊平张望着脑袋四处看了看,房间里没有镜子,就连厕所里也没有安装一面镜子。
“你的屋里没有镜子么?”陈渊平伸手指向卫生间,好奇的问道
“没有。”男子摇摇头:“我从来不照镜子。”
他的声音有些颤抖,大概是是因为“镜子”这个词语?
“不照镜子?为什么?有什么难言之隐么?”陈渊平掏出手机晃了晃:“你也不喜欢拍照了喽?”
男子点点头,看到陈渊平拿出手机,急忙伸手挡在脸前,慌张的喊道:“收起来!快收起来!”
陈渊平见状急忙收起了手机,他没想到男子的情绪会这么失控。
“你似乎很怕手机?”陈渊平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温柔一点。
男子小心翼翼的透过指缝向外观察着,从他有些抖动的双手看来,他很恐惧。
“镜子,相机,手机,玻璃……一切能反光的我都怕!”男子说话的声音很急躁,似乎很不愿意说这些词汇,或者是因为恐惧所以很憎恶这些词。
“?”陈渊平不懂,不懂为什么会怕这些,他怕的是什么。
不过陈渊平虽然好奇,却也不想在人家害怕的时候还咄咄相逼,因为满足自己的好奇心,而去让对方讲自己的痛苦的东西,这无异于于在人家的伤口上撒盐,是个很没品行的事情。
“听说你以前是个作家?”陈渊平绕过了那个话题,问了问他以前的工作。
“嗯。”男子点头回答道:“不是什么作家,我只是个写手,而且我也没出版过小说,只是在网上写着玩玩的。”
“网络小说?”陈渊平平时也喜欢看网络小说,轻松有意思,不像传统文学看起来很累。
“嗯。”男子没有否认。
“写的什么类型的?哪天我去看看,平常我也喜欢看网络小说的。”陈渊平询问道。
“灵异的。”男子抬起头来看着陈渊平:“写得不好。”
“灵异啊?这个类型我很少看,主要是害怕。”陈渊平愣了一下,他是真的很不喜欢看灵异小说。
“不过,听说你们灵异写手都半夜写文章?”陈渊平想到别人和他说过的趣事就好奇的问道。
“半夜写有感觉,大白天写鬼故事,怎么都没夜晚有感觉,白天带入不进去。”男子说道自己的职业就有写兴奋,好像找到同行知己的那种感觉。
“你不害怕么?”陈渊平问道。
“有钱挣,就不怕了。”男子摇摇头,表示无所谓。
“这……,要钱不要命啊。”陈渊平被这个理由折服了,没想到还有这种原因。
“不过,我很好奇,你为什么不让我开灯啊?”陈渊平看着黑布隆冬的屋子里很是不解,要不是走廊里灯火通明有光照进来,陈渊平还真不习惯在这乌漆麻黑的环境里与人说话。
这间医院里的怪人还真多。
“不喜欢开灯,我在家就从来不开灯的,开灯就破坏气氛了。”男子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不过陈渊平看的不是太清。
没看到男子的笑容。
“气氛?你是说写小说的气氛?”陈渊平问道,男子嗯了一声,“那你家里人不反对,一直不开灯多不方便?”
“我在外面自己住。”男子回答道:“住了一间小破房子,很便宜的一个月才400多。”
“这也太便宜了。”陈渊平惊讶道:“这是哪里的房子,怎么一个月才400。”
“小平房,不大就一间卧室那么大。便宜是因为这屋子以前死过人。”男子回答道,听语气好像一点都不忌讳屋里死过人。
“这你也敢住?”陈渊平听的背后发凉,倒不是听到因为那屋子死过人,而是因为男子那种平淡的,无所谓的语气。
“死过人而已。”黑布隆冬的看不清男子的表情,不过听语气,好像死就死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少见多怪而已。
“所以你租这间房子就是为了写小说?”陈渊平觉得面前这人有些疯狂,怪不得会进到这里,这个脑回路真的与常人不一样。
“不然呢?我可是废了好大劲儿,才找到这间屋子的。说真的,在那里写东西很有感觉的,一想到屋里死过人,你又在写鬼故事,就好像有人在你身后看你一样。”男子不知怎么的突然兴奋了起来:“有时进入状态了,写着写着就自己害怕了,完全代入到小说当中去了,心跳的蓬蓬快,有时猛的一回头,都想见点什么。”
陈渊平听的寒毛竖了起来,头皮发麻,不由自主的加重了呼吸。
“变态!”
陈渊平将面前的人重新定义了一番。
深吸了一口气,压下了起伏的心境,陈渊平换了个话题:“所以你的小说销量就很好了?
“是的。代入感很强的,就感觉这些事都是真实发生过一遍一样。”男子语气平淡,但是有些骄傲:“我的读者们都说我写的真实,其实我也感觉很真实,就好像我自己亲身经历过,见到过一样,有时坐在屋子里脑子就不由自主的会有奇怪的想法,那种文思泉涌的感觉真好。”
陈渊平皱皱眉头,心理又更加的肯定了面前之人,真的很变态。
“你知道么?我为什么不喜欢照镜子,和一切反光的东西么?”
男子忽然问道。
陈渊平摇摇头:“不知道。”
“那篇文章是我写的最好的文章,读者反应也是最高的,因为真实。”
“真实?”陈渊平皱眉道。
“没错,写的内容是镜子里的死人。当时自己都害怕了,所以我从那以后再也不照镜子了。”
“为什么?”
男子回答道:“因为那就是我死时候的样子。”
第二十五章 皮条客
“这是在干嘛呢?”陈渊平撅着屁股趴在窗口,好奇的看着楼下,感觉颇有意思。
楼下的那个病人在大门口进进出出,来回了好几十趟,每次出去不过待个三五分钟,然后又转身回去,过一会又再出来,就这么不断的反复着。
看着还挺有意思。
照看那个病人的是一个小护士,大概是跟着走实在嫌麻烦,就搬了个小凳子坐在了门口处,拖着个下巴无精打采的。
这种事情刚开始会觉得有意思,时间久了只会让人感到烦躁,尤其是这种怎么也不听劝的病人,更是烦上加烦。
陈渊平顺着楼梯向下跑去,他的探索欲被勾了起来。
“你准备好了么?”正在跑路的陈渊平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什么?”陈渊平吓了一跳,转过头来发现是一个年龄不大的男人站在他的身后,看来刚才就是他拍的肩膀。
“你准备好了么?”男人又问了一遍。
“准备什么?”陈渊平一头雾水,不过看他身上也没穿着病号服,想来不是医院里的病人。
“你不是准备要出去么?”穿着一件夹克衫男人伸手向门口指了指。陈渊平顺着他的手指回头看去,正好对着那个正在走出去的病人。
“是啊。你有什么事么?”陈渊平一脸茫然的看着他。
“咱俩一起走。正好我也一起出去,有个伴,这里我太害怕了,都是疯子。”男子直愣愣的看着陈渊平,好像在在确认着什么,然后忽然小声的说道。
他的样子有些唯唯诺诺。
陈渊平虽然感到莫名其妙,不过马上就理解了,这里确实挺吓人的,刚才来的时候,还碰到个女人跟在他身后,让他娶她,要不是护士在身边拦着,就差点要亲上陈渊平了,那情景着实吓了他一跳。
“这样啊,那行一起走吧。”陈渊平善意的回答道,看起来他是真的在害怕,说话声音都小了很多。
“你在这里有朋友?”陈渊平客套的问道。
男子摇摇头:“没有。”
“家属?”陈渊平又问道。
“也不是。”男子又摇摇头。
“那那你来这里是参观来的?”陈渊平恍然大悟道。
确实精神病院有很多特意前来参观的普通人,大多是好奇心作怪,偶尔也有部分学者来做研究调查,不过像面前这个男子一样的不常见,这也太胆小了。
“算是吧,具体来说我是来找人来的。”男子鬼鬼祟祟的看着周围小声的说道。
“找人?”陈渊平感到有点莫名其妙,不是朋友也不是家属,这儿还能找人?找病人么?
“你不也是在找他么?”男子突然伸出手指,指了指门口的来回徘徊的人,小声说道,然后刷的一下把手指说了回来。
陈渊平看他那模样就好像有点贼心虚?
“你怎么知道?”陈渊平站住脚步,保持了警惕,莫名其妙的搭讪,莫名其妙的人,由不得他不警惕,这里可是精神病院。
“我看你在窗口看了他半天了,我就想你肯定是来找他的。”男子抬头看着陈渊平,信心十足的说道。
看着比自己矮了许多的男子,陈渊平心里的观感越来越不好,自己竟然被人观察了半天,还不知道。
“那么你呢。到底什么意思?”陈渊平加重了语气,提高了声音问道。
“嘘!小点声,不要被别人听到。男子急忙缩了下身子,伸出双手虚按了两下:“冷静,冷静,别生气,我也是来找他的。”
“那你自己去找就好了,你跟着我做什么?”陈渊平声音不悦,眼前的人他让他有些讨厌。
“我……我不敢……”男子的脸忽然红了,声音小的跟蚊子一样,那感觉好像小姑娘在撒娇:“所以我想跟你一起走嘛……”
“……”
陈渊平沉默了,面前的男子竟然娇羞了!然后就是恶心!
陈渊平无法想象,一个仪表堂堂,模样周正,阳光灿烂,只是个子有点矮的帅气小伙,羞答答的说想跟你一起走,那感觉就像蚂蚁在身上爬一样,让人从内心到外皮都酥痒难耐。
“哼!”一声冷哼,陈渊平头也不回的走了,步子拉的极大。
“别丢下我嘛!”男子哀怨的喊了一声,又急忙的捂住嘴巴,慌张的四处看了看,确定没人向这里看过来,这才松了一口气,快步的跟上陈渊平。
走的近了才发现,门口的那人好像并不是孤独的漫无目的的走着。
陈渊平驻足看了半天才确认到,那人好像在揽客。
坐在门口的小护士一脸紧张的看着病人进进出出,生怕一个不小心面前的人就做出点什么出格的举动。
“他这是什么病?”陈渊平凑了过去小声的问道。
小护士转过身抬头望去,发现是医院里的老熟人,拍了拍一旁空着的椅子,示意他坐下,然后说道:“妄想症,挺严重的。”
“妄想症?”陈渊平来了兴趣,接触的久了医院里的病人就属这类病人最有意思,也相对最为轻松。
“妄想的啥?”陈渊平问道。
“嗯……”小护士忽然沉默了一下,然后又有些不好意的一笑:“拉皮条的。”
“这……非凡人也。”陈渊平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只能感叹道。
“那他现在这是在干嘛?揽客?”陈渊平觉得这个病人真是特立独行的不一般,也是医院里的一股清流了。
“嗯,揽客呢。”小护士点点头。
“那出去是做什么?”陈渊平又问道:“也是揽客?”
小护士摇摇头,“把风。”
“把风?把风干什么?”陈渊平不解道。
“防警察……”小护士说道。
“呵……这想的还挺周到的。”
忽然,陈渊平看到那个跟着他的矮小男子向前走去,急忙问道:“这人你知道么?”
小护士看着走向“皮条客”的矮小男子回过头来问道:“知道啊。这你认识?”
“靠!我就说怎么不对劲呢。”
“怎么了?”小护士好奇的问道。
“别提了,我说的么,那人怎么畏畏缩缩偷偷摸摸的,感情也是个飘客啊。”这下陈渊平是想明白了,怪不得这个人的行为这么怪异呢,原来也是个精神病!
至于没有病号服,这一下就想通了,治疗手段么。
“飘客?”小护士疑惑道:“他不是啊。”
“他不是病人?”陈渊平反问道。
“是啊。”
“那不就得了,都一样。”
“可他不是飘客呀。”
“那他是啥?……”
陈渊平话说到一半就被噎了回去,只见那个矮小男子举着双手一脸自信的大声说道:“我要应聘!”
第二十六章 槐树
二楼拐角处的窗户外边,有一只蜘蛛,三四厘米那么大,通体黑色,是最常见的那种蜘蛛。
每天挂在窗户外边的蛛网上,抱成个团一动也不动,不知道是死了,还是只是在休息。
他的蛛网破破烂烂,不过倒是很大,几乎占了半个窗面,上面挂着很多蚊子、瓢虫、苍蝇的尸体,还有一只蜜蜂未被享用,被蛛网紧紧的包裹着。
风吹日晒,雨打霜欺,一年四季蜘蛛就没换过地方。
听说这蜘蛛已经挂在这里好几年了,是医院的老住户。冬天的时候,蜘蛛就自己找地方猫起来了,夏天的时候,有时一不注意他就悄悄地织好了网,挂在了上面,从来都不会与你打声招呼,总是突然出现吓你一跳,像是个顽皮的孩子。
没人去打扰它,也不会有人善心泛滥去抓些虫子喂养它,它既与医院
亲密无间同时也与医院各行其路。
他们看着它,它也看着他们,偶尔也会耍耍性子,不给他们看。
时间久了,没有感情也慢慢的有了感情。有时长久的见不到它,难免会有猜测,或有唏嘘,不知道它是住的腻了换了新家,还是它已经走了,再也见不到了。
不过时间证明,它是个念旧的好蜘蛛。
窗户下面有一株巨大的槐树,枝繁叶茂,葱翠欲滴,粗壮的树干饱经沧桑,年岁不小了。
夏天的时候槐树下面会坐着很多人,都是前来乘凉的,医院里的许多老人都不太喜欢吹空调,这一处天然的避暑场所自然也就成了香饽饽。
槐树下面有两块青石板凳,坐在上面冰冰凉凉的,老人们最喜欢坐在这里讲故事,一坐便是一整天。
尤其是关于这株“神树”的故事。
医院里有个病人,名叫树生,是个将要步入古稀之年的老人,在医院待了一辈子从没出去过,成日里坐在那株老槐树下面,好像不出院就是为了特意守护这株老槐树一样。
其实树生老爷子家中有两个兄弟,他排行老三,家中祖祖辈辈都做的白事生意。
大哥看相算命问卦,二哥寻山问水点穴,哥俩各学一门本事分工明确,剩下弟弟树生什么都没学,却天生灵感奇准,有些事情全凭感觉,做着替大哥二哥查缺补漏的工作,这些年没吃过差错。
兄弟三人继承祖辈衣钵,便开始四方云游,按着祖训,三人要在外面磨练十年,才能回家在祖师堂上表领字,若是本事不够,十年磨练没有打出名声,那也就不用回来了。
大哥寻了一处热闹的城市做起了大隐于市的生意,租了间小铺子,每日为人排忧解难,疏通心理,而且收费便宜,很快就打出了名声。
一座城市接着一座城市,大哥从来不在一座城市逗留太久,有时一年,有时两年。
二哥不入闹市,便独自一人走访名山大川,一走便是八年,八年间渺无音信,大哥时不时的打,询问弟弟的吉凶祸福。八年后弟弟出山,确定了一处地址,便开始与哥哥一样开店做生意,帮人下墓,看风水。
最后一年弟弟等来了要等的人,将那块看了多年已久的风水宝地卖了出去,这才就此反乡。
树生与哥哥们一样,独自一人寻山拜水,造访奇人异士,名寺古刹,多年来边走边记录一路见闻,撰写了一部个人游记,记录了各种各样的新鲜事物。
这部游记记录的内容范围甚广,有风水地貌,有自己的心得体悟,也有从各种奇人异士,山里乡野间听过来的怪谈故事。说来有趣,树生一向运气极好,一路游山玩水,竟也有不少的奇遇。
遇见了山中养一谭碧波的童子,竟是一座不出世的道门弟子。遇到过与树生一般游历四方,苦修自身的出家和尚。也参与过大山之中隐世的村落的新年庆典,享受着别样的风情。
在山中遇见高人传授了本事,也见过奇人吐雾纳薪,与人在山中下棋对弈,看着高人“降妖伏魔”。
总之,树生这些年过的逍遥,不争不抢,心如老谭,对于祖训一事从来都是顺其自然,从不过分追求,他与哥哥们不一样,不需要背家族的担子,自然也就没有了无形中的枷锁,得意无拘无束。
兄弟三人游历归来,各自有一份满意的答卷,到最后却是弟弟选择留下了家中,照看祖宗祠堂,哥哥二人选择了外出。
开枝散叶,兄弟三人各有前程,也都有各自的想法。
哥哥最后选择了学医,做了一名心理医生,自己开了一家诊所,落在闹市之中,每天看病救人。
二哥是兄弟三人中最衣食无忧的那个,却选择不问钱财,全都捐了。进山隐姓埋名,他想要走一走祖国的山河各地,寻访名山大川,便一人一杖逍遥远去,最为洒脱。
而树生这位当年走的最远,最为潇洒的,最为无拘无束逍遥自由的弟弟,最后却选择自画牢笼,留在了原地。
养了花花草草,终身未娶。
医院里的那株槐树是树生当年种的,他也是没想到这株槐树竟然能长的这么大。
后来有一天,这株大槐树被雷劈了一下,树干都焦了,自那以后树生便有些疯癫了,住进了医院。
树生的两位哥哥,最先知道此事的是二哥,远在十万八千里之外的二哥,竟然在槐树被劈的那天就启程返家了。
当时正在寻访一处无名大山的二哥站在山顶,看着远处的山雨之间忽然起了浓雾,一些风水走向竟然模糊不清,根支脉络竟然乱七八糟的纠缠在一起,二哥便知道不是山水之间有了变化,而是自己身边的人出了问题,透过山水演化了出来,略一推断便知道是自己的弟弟出了问题,因为当时他正拿着弟弟的那本游记,而这座无名大山当年弟弟也来过。
那天大哥的生意出奇的差,心中更是烦闷不堪,便拿出杯排卦解忧,谁成想卦不成卦,一向谙熟此道的大哥便觉不妙,为身边的人各自起了一卦,唯有到树生的时候,便卦象驳杂,变换莫测,心之不妙。
打电话无人接听,便知道预感成真,就与家人说了一声,启程返乡。
疯癫的树生,像是丢了魂魄,又像是被鬼上身了一样,每天自言自语,总是半夜三更偷偷的跑了出来,独自坐在槐树下面,自说自话,又或是与什么东西攀谈着。
医院的监控每每照到此处,都会让人脊骨发凉,有一次竟然看到树生跪在槐树的面前磕着头,双手打着凌乱的手势写写画画。
那株被雷劈过的槐树,本以为一定要死了,谁知突然有一天又焕发了生机,裂开的树干间抽出了新芽。
自那以后树生老爷子就会天天来到槐树下坐着,有时也会和别人说说话,但更多的时候却是沉默寡言的看着周遭事物,古井无波,就像从这里被摘出去了一样。
两位哥哥来到医院看望树生,没见到有过多的交谈,却都是在心中疏了一口气,兄弟二人都放下了手头的工作,在老家安顿下来,各自轮流的照看一些时日。期间大哥回了一趟家,取来符笔亲自画了一些符,用香囊包好带在了树生的脖子上,二哥则托人弄来了一些上了年份的珍贵药材,烹饪成料理,每日拿给树生去吃。
树生的病经过两位兄弟的细心照料好的很快,每日不在胡言乱语,却依旧得沉默寡言,不过两兄弟对此到不怎么在意,心理拎得很轻,知道弟弟如今是个什么情况。
兄弟三人曾有过一番谈话,弟弟树生不想出院,以后会一直待在这里,祖宗祠堂的牌子也重新交还给了大哥,自己只想在这里安安静静的待着。
两位哥哥也没有劝解的意思,倒是很开心弟弟做了一些决定,之后二人又重新返回到各自生活中去,这期间便是五年过去。
……
“您说,您叫树生不是因为姓树?”陈渊平与老人坐在树下,好奇的问道。
现前在此,陈渊平一直坐在树下,老人走了过来,声音和蔼的问道可不可以往边上挪一挪给老头腾个位置出来。
陈渊平是知道这个每天都要坐在树下的老爷子的,不过没有与其他说过话,如今听了人家的请求,便往边动了动,腾出了位置。
老人倒了一声谢手里拿着保温杯,便坐了下来。
“我本名姓周,叫周生。家里我排老三,按着字辈来说,我这辈是生字辈。”老人回答道,同时伸出四个手指:“风生水起。”
“您为什么改名字呢?”陈渊平问道。
老爷子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问道:“小伙子想不想听个故事。”
陈渊平点点头,老人便自顾自的讲了起来。
“我家祖祖辈辈都传着一门手艺,我的两位哥哥一个算命算卦,一个风水点穴,到我就学的奇门异术。”老爷子说到这里笑着摆摆手,生怕陈渊平误会什么:“当然啦,不是那种飞天遁地,移山倒海的那种法术。”
“我这人天生灵感强,学这类奇门异术就事半功倍,不过由于要修行,所以不能出入世间太多,所以以前游历的时候就喜欢往山清水秀的地方钻,安静又能静心,更重要的是不会被人打扰。”
老人话锋一转:“不过,有些时候灵感强也不是什么好事,在山中游历的那些年,见过不少怪事,什么魑魅魍魉,水鬼精怪,见过,但见得不多,不过一直都是先干无事,都忙着修行呢,哪有时间理人呢。”
“后来爬山的时候,遇到过一位小孩,说是小孩其实已经三十多岁了,不过修行的好,看着年轻。修行这途不与年龄做比较,只以修为论高下,那个小孩与我有缘,便指点了我一番。后来我游历到一座道观,才知道原来它是一株得了道的老树,化成了人形。”
“这是大功德,大福缘,能修成人形,不知道是多少年的福份。”陈渊平吃了一惊,由衷的赞叹道。
老人点点头:“后来我出山了,回到了这里,想着那日它指点我的那番话,便决定留在了家中,不再远游。”
老人伸手指了指身边的这颗槐树:“这株槐树是我当年在道观里得到的树种,观主送给我的,知道我与它有些缘分,便也对我心有善意。后来我便将他种了下来,一直到如今。”
陈渊平回过头来看着这株老槐树,他还真不知道这株老树是身边的这个老爷子种的。
老人继续说道:“当年我修行,出了一些问题,心境和身体都有问题,那时我还不知道。当时不觉得有多严重,甚至没有察觉,其实很危险的。若不是它一番指点点破了问题,又叫教给了我一身修行的法门,可能我早就死了,哪里还能活到这么多岁。”
老人说道这里有些唏嘘:“世间修行的道路都是曲曲折折,看山容易爬山难呦。”
伸手一指后面的槐树老人问道:“当年有一场大雨不知道你记不记得,大概在你很小的时候,那天天空乌云密布的,白天跟着黑天一样,但是不见雨点,只有一声声闷雷,和一道道闪电。”
陈渊平点点头,记忆犹新,那时他才丁点大,但那一声声炸雷与划破黑夜的闪电却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这颗树也是在那天被劈的,那天我正好在这颗树下,连人带树一起被劈个正着,本以为死定了,没成想没死成,倒是这株老树救了我一命,有时不得不感叹,命运就是这么莫名其妙,接连被两株槐树救了两次命。”
老人说到这里叹了一口气:“天大的恩情,不知道要如何来报答,如今我老了,能做的就是坐在这里守着它,这恩情哪能这么还呢。”
老人看着老槐树,如今他已经不能修行了,陪伴不了它太久。
陈渊平也有些伤感。但他所不知道的是,那颗老槐树的种子便是当年它留下的,那场闷雷也不仅仅是场无声雨。
老槐树还是老槐树,只是这次修行不再是那么孤单。
第二十七章 门
“我怀疑这家医院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小姑娘鬼鬼祟祟的向四周张望着,表情严肃,语气认真,加上一丝发现事实真相的小得意。
“哦?”陈渊平坐在她身边,看着这个安安静静的小女孩,感到很有意思,就故意的表现的不是很相信。
她是一个穿着可爱的病号服的小胖丫头,梳着羊角辫,六七岁的样子,手里拿着一包薯片,已经吃的见底了,肉乎乎的小手正准备拿起另一包零食。
“你不相信我?”小胖丫头转过头来,圆乎乎的小脸蛋藏不住情绪,两只小肉手用力的撕开一包薯片,看样子好像是在发泄被人质疑的不满。
“相信,当然相信了。”陈渊平急忙说道,同时伸手也拿过一包薯片:“我怎么可能不相信你呢,你的零食可都是我买的。”
“所以你说,你发现了什么惊天的大秘密?”陈渊平故作夸张的问道,显然这样是很好使的,小胖丫头的那丁点大小的虚荣心一下就被勾了起来。
“我发现医院里有一扇门从来都不打开。”小胖丫头拿起一片薯片放进嘴里,凑到陈渊平耳边小声的说道,生怕这个秘密被别人听见。
“从来不打开的门?”陈渊平的表情有些惊讶,当然这是装出来的,不过小胖丫头很吃这一套,小手连忙拉着陈渊平的衣袖悄声说道:“我观察了好几天了!真的从来没有打开过。骗你我是小狗!”
“好吧好吧,我相信,我信!”陈渊平信誓旦旦的回答道。
“那么那扇门在哪里呢?”陈渊平好奇的问道。
“那里。”小丫头伸手向前一指,那扇门就在两人的面前。
陈渊平抬头望去,那是一扇红木做的防盗门,门上有四个大字“闲人免进”。
“所以这就是你说的那个不可告人的秘密?一扇从没打开的门?”陈渊平略微嘲讽的说道。
“当然不只是这扇门啦,我发现这扇门里面很不一般。”小丫头摇摇头。
“你又没进去过,你怎么知道这门后有什么秘密呢。”陈渊平笑着说道。
“我亲眼看见的!”小姑娘板着胖乎乎的笑脸认真的说道,看模样不像是在说谎。
“看见的?你看见这扇门打开过?你不是说这扇门从来没被打开过么。”陈渊平有些好笑,小孩子的思维方式真特别。
“当然没打开过!但我就是看见了,所以我才说这是个秘密。”小丫头有些生气,旁边的人脑子怎么这么笨呢,这么简单的事情都想不明白,还是大人呢。
“陈渊平看着有些生气的小丫头,模样可爱,打开一包虾条,送到她手中,语气哀求道:“那你能不能告诉我这个秘密呢。”
小丫头看着手里的虾条,又看看一脸诚恳的陈渊平,陷入了纠结,最后还是败下阵来:“不过你要答应我,不许将这个秘密告诉别人。”
“嗯,好,我不会说出去的。”陈渊平信誓旦旦的说道。
“我怀疑这扇门后面是通往另一个星球的!”小丫头语出惊人,小声的说道。
“你怎么会这么想?”陈渊平好奇的问道。
“我看见了呀,因为好奇我就天天坐在这里,有一天我就看见有一个蓝色的东西从门里走了出来,这么高,这么大点,走路慢吞吞的。”小丫头伸手比划到,“那东西长得好可爱的,就跟果冻一样。”
“你没喊人吗?”陈渊平好奇的问道:“其他人没看见?”
小丫头叹了口气,看着已经没了半袋的虾条,失落的说道:“喊了,可他们不信呀,那个像果冻一样的东西就从他们面前走了过去,有时还会停下来东看看西瞅瞅,就在有些人的旁边。”
“那它们最后去哪了?”陈渊平问道。
“回来了呀。”小丫头一脸好奇的看着陈渊平,不懂为什么要这么问:“天黑了,当然要回家吃饭呀。”
“你看到他回来了?”
“对啊,我在这里坐了一整天,天黑的时候它就回来了,也是从这里回去的。”小丫头回答道。
“你就不害怕么?”陈渊平有些好笑,这小孩的神经有些大条,还在这里坐着等人家。
“不害怕呀,它倒是有点怕我。”小丫头语气骄傲:“刚出来的时候,它吓了一跳,身上的肉一晃一晃的,看起来可好玩了,可能它也没想到过这里会坐着一个人吧。”小姑娘呵呵的笑道,好像在回忆着什么。
“你还能吓到它?”陈渊平惊讶的问道:“你做了什么了么?”
小丫头摇摇头:“没做什么啊,我当时就坐在那里,吃零食,它就刷的一下出来了。”说着就从一旁拿出一碗果冻:“可好吃了。”
陈渊平好像明白了,感情着人家以为你在吃它的同类呢,这还是个胆小的外星人呢。
“后来呢?又见到它了么?”陈渊平看着正在吃果冻的小丫头没了下文,追问道。
“没,我等了好几天,都没再见过它,不过我倒是见过了很多别的东西。”小丫头摇摇头,好像对于没有再见到那个可爱的果冻怪物有些失望:“有个大脑袋的好像人一样的从门里走出来,头上还带着个头盔,不过它挺好笑的,走到一半卡住了,脑袋过不来了,还是几个合力将它弄出来的,那个脑袋这么老大,”小丫头伸出手指了指椅子,示意有这么大。
“那一次过来了好多好多的呢,有透明的,有五颜六色的,还有的长得和我差不多的,有的跟一面镜子一样,把我都吓了一跳,我还以为我从那里出来的呢。”小丫头掰着手指,默默的数着:“有两个大姐姐可漂亮了,背后有一对大翅膀,坐过来之后,翅膀就不见了,大姐姐还蹲在我身边掐了掐我脸蛋,可温柔可,还送了我一根羽毛。”小丫头说着就从怀里摸出个东西,不过陈渊平并没有看见什么。
“后来每天都会出来好多东西,最有意思的是有一天这里出来了一杯水,走路一跳一跳,我就趴下身子去看,可神奇了,那个杯子里面有个小圆球,周围也围着好多跟星星一样亮晶晶的小沙粒,围绕着那个小球旋转,周围黑黑的很多五颜六色可的小漩涡,里面都有个一个特别亮的小圆球,我就趴在那瞅,我过去它就不跳了,我一不看它,它就跳,后来我就远远的跟着,不知怎么的跟到门口,它刷的一下就飞走了。”
小丫头说到这里有些失落:“好漂亮哒。”
“那你今天看见了么?”陈渊平听完之后有些震惊,不知道是小孩子的想象力丰富,还是真的看见了什么。
“没看见,不过门上倒是有几个字,不过是反着的。”小丫头摇摇头说道。
“什么字?”陈渊平回过头来看去,还是闲人免进四个字。
“地球旅游节,放假。”
第二十八章 医院的早晨
“老爷子锻炼呢?”医院的后院里,许多人正在锻炼着,陈渊平小跑着跟了上来,与一位老大爷套着近乎。
“哎。”老大爷敷衍的答了一声,心里却是觉得这小伙子脑子不好,这诺大的公园起早来这谁不是为了锻炼,我这都在跑着呢,还上来问一嘴,有病。
老大爷虽然心里不爽,可还是表面客套了一下,抬起头来笑着说道:“小伙子你也锻炼呢?”
“嗯。”
“大爷……”
“跑步时不要说话。”
一时沉默,气氛不太融洽。
陈渊平沉默的跟着大爷慢跑着,大爷加快了速度,不想让这个没什么意思的小伙子跟着一起跑。
二人的速度好像越来越快,周围指指点点的人却多了起来。
“大爷您累不?”陈渊平率先结束了尴尬的气氛,好奇的问道。
“还行吧。”老大爷冷漠的回答道。
“大爷您不歇会走两步?”陈渊平好心的提议道。
“你有什么事么?”大爷语气有些不善。
“没什么,我看大爷您挺孤单的,就想找大爷您聊聊天。”陈渊平笑呵呵的回答道。
“我不孤单。”大爷没好气地说道,然后便不再理陈渊平。
陈渊平也不在自找没趣,放下双腿,喘了口粗气,好家伙,倒着跑步还真是头一遭,老大爷列害呀。
走到一旁坐在真酽的身边,擦了擦馒头的大汗,陈渊平喘着气说道:“这大爷是真厉害,这么多年了第一次见到这么跑步的。”
真酽面无表情的看着陈渊平,语气平淡的说道:“你也不差。”
“我感觉你快要入院了,挺好的,这样我就有伴了。”真酽认真的看着陈渊平,语气幽默的调侃道,同时不忘翻开画本就刚才的速写写生递给陈渊平看。
“这大爷到底什么毛病?”陈渊平看着画像中的俩人,好奇的问道:“这就天天这么走路?”
“这大爷也算医院里的宝物了。”真酽感叹道:“大脑认知错乱,手脚颠倒,不过是断断续续的发病,早晚两个时段严重点。”
“那个在医院里,撞墙的不也是这个老大爷么。”陈渊平回想起来,医院里总有个一倒着走的老爷子,每天蒙着面,背着走倒着走,就跟散步一样,有时也会拿脑袋怦怦撞墙,竟然就被护士们绑起来。
“是的,联系铁头功。”
真酽严肃的说道,同时一脸的虔诚与敬仰。
陈渊平就感觉不对劲,又不知道哪里不对劲。
“嘿,兄弟!”陈渊平的肩膀忽然被人重重的拍了一下,回头一看竟然是一个穿着西服的年轻小伙子,整一脸笑容的看着自己。
那笑容带着些许期待,陈渊平对此最为熟悉不过了,那就是一个卖楼的!
陈渊平眼光向下瞄了一下,很快便确定了一件事,这人是个精神病。
男子面上露出标志性的笑容,业务熟练,语气流畅的说道:“先生,看房不?我这手里有几套待出售的房子,价格低廉,周边配套设施俱全,物业完善,房子南北通透,面积也足够大,最重要的是周围邻居都不是一般人。”
“暂时不想买,不过你可以给我留个联系方式。”陈渊平想了想然后说道。
“好的,没问题先生,您有需要可以随时打我电话,二十四小时开机,随叫随到。”卖楼小哥也没多废话,从兜里掏出一张名片双手恭敬的递了过去,没再打扰,干净利落的转身离去。
陈渊平看着那张手写的名片,有些好笑,只见上面写着“php是世界上最好的语言!”
“放屁,java才是天下第一!”陈渊平回头看去竟然是一个戴着眼镜的翩翩少年,只是头发凌乱不堪,还有一些秃顶,陈渊平一眼就认定这是个高人。
“你把它给我放了!”那人大喊了一声,同时伸手放到腰间。
陈渊平一脸茫然,然后左看看右看看,发现并没有人理会这个翩翩少年,然后才茫然的指了指自己,用眼神询问道。
“把它给我放下!”有些秃顶的翩翩少年又高声的说了一次,同时弓着身子,抹在腰间的手滑倒了腹部。
陈渊平看这架势,有些不妙,坐在一旁的真酽倒是没有大惊小怪,甚至可以说古井无波。
陈渊平将那张名片放到了地上,小心翼翼地看着面前的秃头少年。
“哼,你也有今……”话还未说完,秃头少年就被两名男医生按倒在地,布带跟上五花大绑的将秃头少年带了回去,动作行云流水,干净利落,临走还送给了陈渊平一个歉意的眼神。
陈渊平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变化来得太突然了。
“a计划失败,启动b计划。”卖楼小哥站在一根大柱子后面,看着被扛走的秃头小哥,眉头紧皱。
跟在卖楼小哥身后的两名医生话想看了一眼,确定了共同目标,然后同时向前一步,一人一个肩膀按住卖楼小哥,就这样直接将小哥压倒在地,“c计划执行,我们是老大派来的!”
“竟敢背叛我!你们不得好死!”卖楼小哥不断的挣扎着,发出愤怒的嘶吼。
陈渊平顺着声响张望过去,有些摸不清状况。
“习惯就好了,每天早上都得来这么一出。真酽头都没回就知道发生了什么,语气无奈道:“以前的确是个卖楼的,后来被带了绿帽子,疯了,心理崩溃,听说那天正好订婚。”
“后来见谁,都觉得像坏人,自己又胆小,就成天给自己加戏,可怜人。”
真酽摇摇头,还在画着速写,说不上是真可怜还是假可怜,不过陈渊平看来,被绿了还进这里来了是有点可怜。
“你这是画啥呢?”陈渊平回过头来,看着真酽在纸上画出了几个球就有些不解,这公园里也没有球让他写生啊。
“画人啊,他们觉得自己是个球,可又不知道自己这个球长什么样子,就拜托我来将他们画出来。”真酽解释道。
“那这个呢?”陈渊平又指了指:“这是水獭?以为自己是个水獭?”
“不!”真酽面无表情的摇摇头:“这是一件水獭大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