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沈炼和裴纶(求推荐票)
沈炼撒了一套还算能自圆其说的谎,来掩饰他私自放走北斋的事情。
原剧情中,陆文昭其实是把杀北斋的事情交给了凌云铠,因为他感恩沈炼,所以其实一开始并不想把沈炼卷进来。
但没想到明明不关沈炼的事情,他偏偏跟着凌云铠也去了,最后他还是放跑了北斋,并且杀了凌云铠。
相比起原剧情,现在沈炼只是放走一个无足轻重的逆党,他的麻烦无疑小了很多。但这事儿依然是要命的,一旦被人查出他私放逆党,没人能保得住他。
“那逆贼武艺高强,且有同伙接应,卑职无能,追击无果,还是让他们给跑了。”
沈炼结束了自己的汇报,心中却十分忐忑,因为何邪自始至终表情都没有丝毫变化,他心中暗自嘀咕,自己这位老朋友的城府是越来越深了,也不知道这次能不能蒙混过关……
但何邪一开口,就让他悚然变色,心沉到谷底。
“北斋,已经被我抓起来了。”何邪啜了口茶,幽幽地道。
他看着沈炼无比震惊的表情,道:“沈炼,这八年来,我待你如何?”
沈炼此刻心乱如麻,有种惶恐无措的茫然,他微微沉默,道:“大人待属下,恩重如山!”
何邪摆摆手指:“这么说就没意思了,你当年救我一命,要说恩重如山,也应该是你对我,这件事你骗了我,我能理解,这不是你的错,是我有错在先。”
沈炼再度沉默,他不明白何邪这话是什么意思。
何邪叹了口气,道:“这件事,我会压下来的,你先回去歇一段时间,过了这阵子,我想办法调你去南镇抚司。”
沈炼默默点头,抱拳一躬到底:“多谢大人!”
他没有问为什么北斋会落在何邪手中,他也没问北斋会被怎么样,他尽力了,但这就是结果。
何邪摆摆手,示意沈炼离去。但突然一副刚想起什么的样子,道:“哦对了,刚好南镇抚司今日要来交接郭真的案子,看这时辰,应该差不多快来了,你先把这个案子交出去再说吧。”
“是,大人。”沈炼道。
何邪站起身来,走到沈炼面前,笑着拍拍他的肩膀:“以后做事不要这么冲动了,待会儿交接完案子,出门的时候故意骂我几句,最好让别人听到,这样你也算跟我划清界限了。”
沈炼愕然抬头,他以为何邪调他去南镇抚司是因为他犯了错误而被发配,但何邪这句话却让他意识到事情根本不是他想的那样,再联想到之前何邪所说“是我有错在先”的话,他越觉得不对劲。
“大人,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沈炼疑惑道。
何邪笑了笑,岔开话题道:“当年萨尔浒一战,整个西路军,就活了三个人,如今郭真一死,就剩我们两个了……”
沈炼动容:“郭真?大人说的是昨晚被杀的郭公公?”
何邪故意疑惑道:“你不记得郭真?”
沈炼满脸吃惊摇头:“当年我和郭真未曾互通姓名,再说当时他满脸血污,只是掩面而泣,是以……”
他摇摇头没有说下去,猛然看向何邪,狐疑道:“大人,郭真之死,莫非背后另有隐情?”
何邪脸一板:“有什么隐情也和你无关了,你只管把案子交出去就是。你走后,我会帮你把那个凌云铠料理了,以后踏踏实实混日子,别想那些没用的。”
“大人,到底发生了什么?”沈炼越觉得不对劲,他总有种何邪在交代后事的感觉。
就在这时,有校尉禀告,说南镇抚司来人拜见,何邪让手下把人带进来,拍拍沈炼的肩膀,道:“你救过我的命,我不会害你。”
沈炼还想再问,但这时已有人进来了。
“南镇抚司百户裴纶,参见陆千户!”来人恭敬抱拳行礼。
何邪上下打量一番裴纶,突然道:“郭真一案,本要移交到东厂,听说是宁国公亲自向厂公讨了这差事,才落到了你们南司的手里。”
裴纶一愣,愈发恭谨,道:“确有此事。”
何邪笑了笑:“即便是这样,这案子也轮不到你一个小小百户头上,可是你偏偏来了。”
何邪话说到这儿,沈炼也觉察到了蹊跷,忍不住看向裴纶。
裴纶面色一变,额头隐隐有冷汗浸出,他之前听闻北司陆文昭是个只会溜须拍马的废物,可今日一见才知道传言误人,如此犀利之人,怎么可能是废物?“
裴纶身子弓得更低了,道:“卑职、卑职……”
“你是为殷澄而来的吧?”何邪没给他辩解的机会,直接开口道破。
裴纶浑身一僵,眼中露出极度不可思议和慌乱之色,他的确是想借此事来为好友殷澄报仇,可是他没想到,自己刚一来就被陆文昭一口道破目的!
“陆千户何出此言?卑职乃为查郭真一案而来!”裴纶当然不会承认,但他刚才的情绪变化,已经说明了一切。
沈炼的脸色变了,他深深地看着裴纶,有些后怕,他敢肯定这人是冲着自己来的,毕竟殷澄之死,对外宣称是被沈炼所杀。
他不知道陆文昭是怎么知道裴纶目的的,但裴纶一来就被拆穿,无疑等于救了他沈炼一命!
锦衣卫害人,简直太简单不过了,裴纶若是已无心算有心,沈炼不认为自己能躲得过这波暗箭。
想到后怕之处,沈炼心中对陆文昭愈发充满感激。
“你承认也罢,不承认也罢。”何邪摇头道,“为友复仇,义气可嘉,不过你想报复沈炼,却是找错人了。沈炼,把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他,早点说清楚,省得莫名其妙结仇,替别人背了锅。”
沈炼躬身对何邪一礼:“多谢大人!”
裴纶此刻面色阴晴不定,一时进退失据,不知如何是好。沈炼回头,淡淡对他道:“殷澄是自杀的,他也是我的朋友。”
沈炼将事情经过一五一十道出,末了道:“事情就是这样,你信也罢,不信也罢,若还想报复,我接着便是。”
裴纶等沈炼说完他就信了,事实上他之前调查过,事情的前半段和沈炼说的没什么出入,他唯一不确定的就是殷澄到底是怎么死的。
其实想想,沈炼根本没有杀殷澄的动机,再加上有陆文昭作证,人家堂堂千户,没必要在这件事上骗人。
裴纶沉默半响,先是对陆文昭深深一拜:“大人,卑职,真的只是来查郭真一案的。”
随即又转过头对沈炼拱手,展颜一笑:“沈兄,多谢你替裴某解惑,不过沈兄真的误会了,若裴某之前有得罪之处,还望海涵。”
沈炼看着裴纶,缓缓抱拳。
两人虽都没有明说,但这互相一礼,算是误会尽去了。
何邪看在眼里,满意点头,他为沈炼做这些当然是有目的的,沈炼是把好刀,但此人是那种十分敏感,又很封闭独立的那种人,他想收服沈炼为自己所用,最好的方法不是逼迫,也不是欺骗,而是待之以诚。
当然,用点小手段,也只是为了保证事情更有效率。
何邪刚要说话,就听外面传来喧嚣吵闹之声,他顿时眉头一皱。
第六十二章 血色开场
外面传来呼喝怒骂的声音,甚至还有刀剑相磕之声,沈炼和裴纶面面相觑,满脸讶然。
“这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裴纶诧异道。
这里可是北镇抚司衙门,除了东厂,这大明朝上下谁敢招惹?
可如今听外面的动静,分明是有人在闹事。
沈炼一抱拳:“大人,我去看看。”
何邪若有所思,他倒是隐隐猜到是怎么回事。他晌午刚得罪了杨寰,现在就有人冲到他的千户所里闹事,要说这两件事没什么联系,打死他也不信。
他冷冷一笑,道:“无论是谁,带他们进来见我,不要起冲突。”
就算杨寰不来找他,他也要去找杨寰的,只是他没想到,杨寰的动作比他想象得快得多。
也许,不止是杨寰一个人……
何邪眼中杀意一闪而过,看得下方裴纶心中一凛,心中大骂,谁特么说这个陆千户是个只会溜须拍马的窝囊废来着?简直眼瞎!
外面争吵声很快停了下来,不一会儿,沈炼便带着一个眼睛如豆,皮肤白净的胖子进来了。
何邪认出了这人,此人名为张英,乃是东市千户所里的一个百户,他是许显纯的堂兄。
“陆千户的架子还真是大呀,”张英一进门就阴阳怪气开腔,眼神肆无忌惮地盯着何邪的脸,没有半分见上官的恭敬。“本百户手持许都督的驾帖,不见你出门恭迎也就算了,连门口区区几个小旗也敢阻拦,陆千户,你也太不把许都督放在眼里了吧?”
“大胆!”一边的沈炼瞪眼拔刀,“竟敢信口雌黄,分明是你强闯千户所!”
张英指指沈炼:“别给自己找不自在啊,我跟你家大人说话,你算个什么东西?一边呆着去!”
呵斥完沈炼,张英一手叉腰,一手拿出一张纸来,向何邪一展,冷笑着道:“陆文昭,许都督驾帖在此,还不拜迎?”
裴纶在一边都看呆了,在锦衣卫这种极为讲究上下尊卑的地方,什么时候一个百户可以对一个千户如此嚣张跋扈了?不但强闯千户所,还当面呵斥其手下,更过分的是,最后还直呼其名,要其下跪!
这已经不是什么简简单单的脸面问题了,这简直就是践踏陆文昭的尊严,这是侮辱!
锦衣卫是有规矩的,像是张英对待上官这种态度,直接免职查办那都是轻的,就算陆文昭此刻当面将其斩杀,任谁也说不出半个不字!
这个张英怎敢如此?他是疯了吗?
不对劲!
很不对劲!
裴纶敏锐意识到这其中的凶险,他看了眼案台后的何邪,却见他面无表情,只是冷冷盯着张英。
“胸有城府,倒也是个人物……”裴纶心里嘀咕一句,抱拳道:“千户大人有客,卑职先行告退。”
他选择了及时抽身!
这件事本来就不关他的事,但他不敢保证要是还在这儿呆着听一会儿,会不会把自己也牵扯进去,所以不等何邪回话,裴纶就保持躬身抱拳的姿势后退两步,然后转头匆匆离去。
张英盛气凌人的态度被裴纶这一走给打断了,心里略微不爽地冷哼一声,目光又回到了何邪的脸上,眼中闪过一丝嘲弄。
他今日来,就是要故意侮辱陆文昭的,狗一样的东西,居然身居千户之职,让他每次见面都不得不躬身拜见。
都说陆溜须八面玲珑,但此人逢年过节间连杨寰的表侄子那里都有表示,偏偏对他这个许显纯的堂兄视若无睹,怎么?看不起他张英吗?
他虽是百户,但手下可比陆文昭这个千户还要多!你个陆溜须凭什么看不起我?还要我每次见你都要拜见?
只是让他更加羞恼的是,陆文昭只是冷冷看着他,对他的“英武气势”毫无反应。
“陆文昭!”张英瞪眼,“本百户的话你没听到吗?”
他抖了抖手中的驾帖:“这可是许都督的驾帖,你还不跪拜?”
他就是想要陆文昭给他跪一回,反正此人死定了。
沈炼此刻也意识到了事情不对劲,他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沉默低下了头。
何邪笑了,笑得如沐春风,他站起身来,从案台后面绕出,向张英走来。
张英以为何邪选择了妥协,顿时面露得色,这在他的意料之中,陆溜须嘛,公认的窝囊废一……
锵!
噗!
银光一闪,谁也没看清是怎么回事,只是张英只觉心口一热,身子陡然一僵,等再看时,他才发现自己的胸口插了一把刀!
刀是苗刀,刀柄,握在仍一脸如沐春风般笑容的何邪手中。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胸口,眼中露出一丝茫然。
这是怎么回事?
一边的沈炼目瞪口呆,也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一幕。
何邪出刀毫无预兆,而且速度极快,拔刀出鞘,刺,一气呵成,连一个呼吸的工夫都没有,刀就已刺穿了张英的心脏。
何邪仍微笑着,伸出两根手指,把张英手中那张驾帖抽了出来,直到这时,张英才反应过来,自己被刺了一刀。
自己快要死了,死在了锦衣卫里公认的窝囊废陆文昭手里。
“你……”他指着何邪刚说了一个字
锵!
陆文昭突然用力,抽出了刀,鲜血飚溅而出,张英顿时身子再度一僵,脸上露出极度惊恐和不甘的神色,他伸手,想要抓住何邪,但汩汩涌出的鲜血抽走了他全身所有力气,最终,他喉咙里发出“格格”的怪异声音,轰然倒在地上。
张英倒地发出的声响如同一声炸雷,让一边的沈炼浑身剧震,猛地抬头,震惊地看向何邪。
何邪脸上仍挂着笑容,他踩住张英的尸体,用他的衣服抹干净了刀上的血迹。
仓啷!
刀回鞘,何邪这才轻笑一声,说出了自张英进来以后的第一句话:“蠢货!”
沈炼如梦初醒,脸色急剧闪烁,突然他一抱拳,沉声道:“百户张英口出恶言侮辱上官,不但如此,此贼竟丧心病狂意图对大人行刺,幸而未果,被大人斩杀当场!此事卑职可以作证!南镇抚司百户裴纶……亦可为人证!”
何邪看了沈炼一眼,呵呵摇头道:“这事儿啊,你掺和不起,你走吧,就当从来没看见过。”
“大人……”沈炼愕然抬头。
“这不是一条命就能了结的事儿啊!”何邪感慨拍拍沈炼的肩膀,“赶紧走吧,再不走,你想走也不成了。”
沈炼怔怔看了何邪良久,眼神逐渐变得复杂起来。
最终他什么也没说,后退两步,躬身深深向何邪一拜,就要往出走去。
但就在此时,一个人进来了。
“大人……”
进来的是凌云铠,他只说了两个字,便愣住,僵在原地,不可思议地看着倒在血泊中的张英尸体。
第六十三章去找杨寰谈谈心
“大人这……”凌云铠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场景,指着张英的尸首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沈炼沉声道:“凌总旗,之前张英强闯千户所,你也看到了!此贼丧心病狂,意图谋刺大人,被当场斩杀。”
“张英怎么可能……”凌云铠只觉无比荒谬,他根本不相信沈炼所说的,但刚说了半句,他的目光正好对上何邪那对似笑非笑的眼神上,他顿时心中一凛,咽下了到嘴边的后半句。
凌云铠眼神急闪,突然单膝下跪,沉声道:“张英罪该万死!大人,此事应尽快禀明南司,以将贼子张英之罪行,昭示于众!”
何邪不语,气氛变得有些沉闷。
凌云铠再次大声道:“卑职……卑职亲眼见张英向大人拔刀!大人,卑职愿亲往南司一行,亲口向宁国公解释,大人也知,宁国公是卑职的表兄……”
凌云铠是魏忠贤的外甥,而宁国公魏良卿则是魏忠贤的侄子,执掌整个南镇抚司,说是表兄,倒也不为过。
锦衣卫南镇抚司其实就是锦衣卫的内部纪律部队,专门负责锦衣卫内部的法纪和军纪。
沈炼满脸狐疑地深深看了眼凌云铠,他可不信凌云铠会这么好心。
何邪也不信,他见多了人心险恶,像凌云铠这种人,一撅屁股他就知道会拉什么屎。
但他依然笑眯眯上前扶起凌云铠,道:“有凌总旗为本官说项,真是再好不过了。“
凌云铠似是松了口气,笑道:“这是卑职本分,还望大人以后多多关照。”
“一定,一定。”何邪拍拍他的肩膀。
“大人!”沈炼突然大声叫了声,他想不通,以陆文昭的精明,怎么会识不破凌云铠只是虚以委蛇的心思?
但何邪却头也不回地抬起一只手,止住沈炼的话,继续笑呵呵对凌云铠道:“张英带了几个人?”
凌云铠忙道:“八个人,这些人全部都在院子里。”
“很好。”何邪点头,“把这些人全部捆起来,这事儿交给你来办!”
凌云铠看了眼沈炼,道:“大人,这等小事不如交给沈百户去做,卑职想尽快为大人分忧,去南司……”
“不急,”何邪淡淡道,“把这事儿办好了,你再去吧。”
凌云铠面色不变,一副忠心耿耿的样子道:“卑职唯大人马首是瞻!”
凌云铠领命而去,他刚一出门,沈炼就急切道:“大人,凌云铠口不对心,卑职怕他……”
“我知道,”何邪笑呵呵道,“跳梁小丑而已,不必理会他。”
沈炼怔住,眼神显出疑惑。
何邪没有回答他的疑惑,而是拿出那张驾帖看了起来。
驾帖就相当于是锦衣卫的逮捕令,不过这张驾帖当然不是逮捕何邪的,而是要何邪亲自出马,去抓捕都察院佥都御史严佩韦,这个严的罪名是东林余孽。
罪名当然是假的,但这很正常,锦衣卫办十件案子,有九件案子里都有罗织罪名的嫌疑。
不正常的是这个严佩韦的身份,此人虽是文官,但他的岳父却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金刀门门主,因为这层关系,其府上几十号门客,各个都是金刀门人,武艺高强。
这是一个坑,是一个把何邪往死里逼的坑!
原剧情中,沈炼和他的两个兄弟就掉到这个坑里了,差点死在严府。
而这个严佩韦的儿子叫严峻斌,就是原剧情中周妙彤的那位相好,当然,现在周妙彤还没挂牌出阁,他们自然还不认识。
何邪眼中泛出森寒之意,这驾帖出自许显纯之手,可见是许显纯对自己动了杀心。
只是因为和魏忠贤多说了几句话,这许显纯就要杀自己,还真是一只护食的好狗啊……
此时,院外传来怒喝声,显然是凌云铠已经开始动手了。
何邪将驾帖折叠起来,递给沈炼,道:“帮我做最后一件事,把这东西,亲手交到都察院佥都御史严佩韦手上,就说是我的一片心意,办完事以后你先躲两天再回来,那时一切都风平浪静了。”
沈炼接过,面色凝重道:“大人,你究竟要做什么?”
何邪笑了笑:“我呀,去东司找杨寰谈谈心。”
话锋一转:“出了门直接走,以后好自为之吧!”说完,何邪负手向外走去。
院子里,校尉们正将八个鼻青脸肿之人牢牢捆起来,凌云铠见何邪出来,忙迎上去抱拳道:“大人,人都在这儿了,卑职实在忧心大人之事,此事若是由外人先报上去,那就……”
何邪的目光却落在那被捆起来的为首之人身上,这是个浓眉粗犷的汉子,满脸愤然不甘之色,何邪认出了他,此人叫卢剑星,也是后来沈炼结义的大哥,原剧情中最后抗下一切罪责,为兄弟赴死,被砍了脑袋,倒是个重义气之人。
“你去吧。”何邪回头看向凌云铠,“多替我向宁国公美言几句。”
凌云铠忙低头称是,但眼中却闪过一丝惊喜和狰狞交加的狠色。
陆溜须,看你这次怎么死!
这个千户所很寒酸,寒酸到何邪只有八十个手下可用,再抛去在外执勤巡逻的,还有外出公干的,留守千户所的只有三十人。
“程总旗,你带你的人留在这儿把人看好了!”何邪吩咐道,“其他人,跟我去东司诏狱!”
“是,大人!”
人虽少,但好在这些年陆文昭经营得不错,这些手下倒是也十分得力。
何邪说话间,沈炼匆匆独自出了门。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何邪眼中闪过一丝笑意,该做的他都做了,该说的也都说了,该如何选择,沈炼,就看你了。
出门前,何邪又吩咐了声:“谁也不准踏入我房门半步!”
“谁?”
诏狱中,杨寰正笑眯眯看着手下把一个军汉折磨得惨叫连连,但就在这时,却得到手下的汇报说是有人要见他。
“是陆文昭陆千户,他说有要紧事……”
“让他滚!”杨寰不耐摆摆手,不屑道,“什么东西?本大人是他说想见就能见的吗?你告诉他,不想死就赶紧给我滚!”
手下出去后,杨寰眼中闪过一丝疑惑:“许显纯怎么搞的?不是让这姓陆的去抓严佩韦了吗?怎么跑我这儿了?”
嘭!
就在这时,大门突然重重被人从外面大力砸开,巨大的声响吓了杨寰一跳!
他勃然大怒,回头就要看是哪个冒失鬼找死,可下一刻他就瞪大了眼睛。
“陆文昭!”
第六十四章 反了他了
严佩韦其人当然算不上是东林党,要严格说起来,他也是阉党一员。只是这个阉党很不合格,除了每逢节庆给魏忠贤供奉金银珍玩,他几乎不和阉党任何人有往来。
此人在朝中一向低调,但他身为正四品大员,能够在都察院佥都御史这么重要的位置上屹立五年而不倒,可见其自有过人之处。
当然,这也跟他另一个身份,金刀门掌门女婿的身份有一些关系,东厂也好,锦衣卫也罢,他们向来是无利而不动,严佩韦为人低调,且也勉强算得上是自己人,而且府中网罗了数十高手,任谁想对他动手,都要做好被崩掉几颗牙的打算。
都察院是三法司之一,很多职能是和锦衣卫重合的,这样一来,即使严佩韦再低调,也难免会得罪到锦衣卫,两年前,严佩韦就得罪了许显纯。
许显纯一直都有动严佩韦的心思,但一来魏忠贤并没有要动严佩韦的意思,二来,他也很忌惮严佩韦府中的那些高手。
一来二去,此事拖了两年,这次他想要弄死陆文昭时,他突然想到这也是一个弄死严佩韦的机会。
他的计谋其实很简单,就是要陆文昭去和严佩韦火拼,消耗掉那些金刀门的力量,然后他出来收拾残局,到时候一口咬定严佩韦攻击锦衣卫在先,再罗织些东林党的证据,一箭双雕。
许显纯为自己的谋算而暗暗自得,不过他很清楚,绝不能让严佩韦有机会去通知东厂,否则东厂一定会阻止他,所以在派张英去通知陆文昭的同时,他便带人围了严府,只等陆文昭进去找严佩韦拼命了。
张英是先他一步从北镇抚司衙门出发的,在许显纯的计划中,不等他到严府,张英就会带着陆文昭先来一步。
可是,如今锦衣卫们已将严府围了整整半个时辰,依然不见张英和陆文昭的踪迹,许显纯渐渐有些怒了。
他没想过陆文昭敢抗命不来,因为他认为借陆文昭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所以,一定是张英办事不利。
他有些后悔,为什么要派一个小小百户去通知陆文昭。
他有些不耐,瞥了眼身后一个千户:“你去看看,张英到底在搞什么鬼!”
但他话音未落,就见街头一骑飞奔而来,马上之人,穿的是飞鱼服。
外围的锦衣卫立刻列阵防卫,但马上之人隔得老远就大声呼喊:“陆文昭杀张英百户意图谋反!卑职北门千户所总旗凌云铠,冒死来报!”
“什么?”
许显纯吃了一惊,他大喝一声:“放他过来!”
随他一声令下,前方列阵的锦衣卫迅速分开一条路来,凌云铠纵马狂奔至许显纯前方五丈处才勒马急停,他翻身下马,跪拜大声道:“总旗凌云铠,拜见许都督……”
许显纯不等他说完便打断他,喝问道:“你刚说陆文昭杀了张英?”
凌云铠悲愤道:“正是,卑职亲眼所见张百户已然遇害,但位卑言轻,力阻无果,只好冒死杀出,报许都督定夺!都督,陆文昭已然丧心病狂,卑职虽为其麾下总旗,但也懂得忠君尽主的道理,绝不敢和此逆贼其同流合污!”
“陆文昭!好大的狗胆!”许显纯又惊又怒,但他仍不敢置信,“凌云铠,你敢有半点虚言,本都督定斩了你!”
凌云铠捶胸悲愤赌咒:”若有半句欺瞒都督,便叫凌云铠不得好死!“
“反了他了!”许显纯彻底怒了,“都跟我走,去北门千户所!”
“喏!”
众锦衣卫声震如雷!
陆文昭不来,许显纯可没心思让自己的手下去和金刀门硬碰硬,他有些不甘心地瞥了眼严府紧闭的大门,冷哼一声:“严佩韦,暂且饶你一命!”
他现在只想知道,陆文昭哪里来的胆子敢抗命,居然还敢杀张英?
许显纯带着锦衣卫大队人马,隆隆向东门千户所疾行而去。
等人都撤去后,面色凝重的沈炼自路边一堵矮墙上翻了过来,他看了眼锦衣卫们离去的方向,面带忧色,但很快便向严府迅速走去,拍响了严府的大门。
稍费波折,沈炼被下了兵器,还是见到了严佩韦本人。
严佩韦面色黝黑,气质略显阴沉,见了沈炼,冷哼一声开口道:“你们锦衣卫先是围了我严府,接着又派你一个小小百户来见我,你们到底想要干什么?”
砰!
说到最后,严佩韦已一拍桌子站起来,声色俱厉:“真当严某人好欺不成?”
仓啷!
随着严佩韦的喝问,沈炼身后两个劲装之人猛地拔刀,目绽杀机。
沈炼面色不改,他左右瞥了眼身后二人,手缓缓深入怀中,掏出何邪给他的那张驾帖,将其放在掌心,这才开口:“我乃北门千户所陆大人麾下,我家大人命我将此物转呈给严大人,他让我转告严大人,这是他的一片心意!”
严佩韦眯起眼睛,盯了沈炼一会儿,一扬脖子,示意手下将驾帖呈给他。
看了驾帖,严佩韦深深皱起了眉头。
他认识陆文昭,他也知道陆文昭今日并不在包围严府之列,但这张揭帖,却是许显纯命陆文昭来缉拿他严某人的。
他微微沉吟,问道:“许显纯突然带人撤离,可是和陆千户有关?”
沈炼微微沉默,道:“是。”
严佩韦一展手中驾帖,狐疑道:“陆千户就不怕我把此物呈给魏公公?”
这是锦衣卫的驾帖,相当于锦衣卫内部的军令,一旦严佩韦将此物呈给魏忠贤,许显纯落不到好是肯定的,因为他这等于是背着东厂私自行事,公报私仇。
但,陆文昭是肯定死定了!
不过严佩韦转念又一想,就算没有这驾帖,陆文昭也死定了!
锦衣卫违抗上命,可不是闹着玩的。
所以他才疑惑,他和陆文昭根本没什么交情,这个人犯得着以性命帮他化解这次危难吗?
沈炼面无表情:“东西到了大人手上,怎么处置自然由大人做主。至于陆大人怎么想,就不是小的该操心的了,话已带到,告辞!”
沈炼转身要走,却被身后两人拦住。
严佩韦脸色阴晴不定,眯着眼思忖片刻,缓缓开口:“让他走!”
沈炼没有丝毫犹豫离去,严佩韦的目光又落在手中的驾帖之上。
一个年轻人满脸忧色上前道:“爹,你看此事……”
“驾帖是真的。”严佩韦沉声道,“这个陆文昭……”
他顿了顿,摇头道:“且不去想他!许显纯亡我之心不死,躲得了这次,躲不了下次!此事,老夫绝不与他善罢甘休!”
他眼中闪过浓浓怨恨,转头道:“备轿,我要立刻去见魏忠贤!我是都察院监督御史,堂堂四品大员!每年给他魏忠贤的供奉从来没少过!如今他养的狗敢如此肆无忌惮来杀我!此事若他不给我个交代,我看满朝谁还肯为他魏阉摇旗呐喊!”
第六十五章 势如破竹!
许显纯去千户所自然扑了个空,得知陆文昭带人去了东司诏狱,许显纯暗自心惊,又觉不可思议,这个陆溜须该没丧心病狂到去杀杨寰吧?
他真是不想活啦?
他命人压着张英手下那些人,又匆匆向东司诏狱而去。
大明朝的诏狱,其实就是锦衣狱,由北镇抚司署理,可直接拷掠刑讯,取旨行事,刑部、大理寺、都察院等三法司,均无权过问。
诏狱的刑法极其残酷,刑具有拶指、上夹棍、剥皮、舌、断脊、堕指、刺心、琵琶等十八种。两年前,左副都御史杨涟因弹劾魏忠贤二十四大罪,就是在此地被主管诏狱的杨寰亲自严刑拷打至死。
这个地方别说是百官闻之色变,就算是锦衣卫的人,也对此地胆颤心惊,畏之如虎。而东司理刑官杨寰的恶名,更是和黑白无常没什么两样。小旗殷澄被凌云铠构陷,一听要被下诏狱,宁愿自杀都不肯来,可见此地之恐怖。
而如今,何邪只带了二十来号人,就站在诏狱的门口。
他回头,看着手下们各个露出惊疑不定的畏惧神色,压低声音肃然呵斥道:“不就是小小诏狱,看把你们吓的!这东司杨寰论品阶还在我之下,你们有什么好怕的?”
一个手下哭丧着脸道:“大人,这可是诏狱啊!是问整个大明朝谁不怕?您来之前,可没说是要找杨大人的麻烦啊……”
何邪冷哼一声,从腰间翻出一块令牌亮了亮,然后迅速收起,喝道:“看到了吗?魏公公的牌子!我们是给厂公办事,你们怕什么?”
众手下面面相觑,有不信的,有惊喜的,神采各异。
何邪继续喝骂:“就你们这怂样儿,活该你们一辈子翻不了身!机会来了你们都抓不住!今天南司来人你们见了吧?杨寰狗胆包天,和英国公的小妾私通,惹恼了厂公!厂公已经当面吩咐我杀杨寰了,南司来人,还有那张英,都是想跟咱们抢这大功劳的,要不是大人我硬是挡住,你们以为这好事儿轮得到你们?”
何邪说得有板有眼,且南司裴纶和张英的到来,大家也都看在眼里,这让众手下顿时信了大半。
一个手下恍然道:“怪不得大人您绑了那些西门的人,原来他们是来抢功的?”
何邪恨铁不成钢指了指这些人:“就这事儿我担了多大干系知道吗?你们这群蠢货也不想想,要不是功劳太大,我吃饱了撑着得罪人?”
手下们全信了,谁不了解自己这位上司陆溜须,向来是最不会得罪人的。
如今居然都把人给绑了,看来这功劳,还真是很大……
顿时,手下们各个都变得振奋起来。
何邪冷哼一声:“待会儿听我号令,动作都麻利点儿!但凡敢有阻拦,不要留情,给我杀!”
“是,大人!”
“拼了!”
众手下眼露狠色。
何邪回过头,眼中闪过一丝杀机。
他今天当然是来杀人的,不过,他双拳难敌四手,且丁白缨的人不宜动,只能忽悠这帮手下替他卖命了。
吱呀……
就在这时,诏狱大门打开了,刚进去通报的锦衣卫站在门后,不屑地看了眼何邪,趾高气扬道:“杨大人说了,你陆文昭算什么东西,不想死就赶紧滚!”
何邪闻言笑呵呵道:“你看看这个,再去跟杨寰回话。”
说着,何邪就向腰部摸去,似乎要取什么东西。
“看什么也不会让你进,你赶……”
锵!
刀光一闪,这锦衣卫顿时浑身一僵,咽喉猛地渗出一条血线。
何邪一手持刀,另一手一把推开这人,喝道:“进!”
说罢,身先士卒,率先冲了进去。
手下们虽然很震惊他突然暴起杀人,不过反应却也快,立刻推门鱼贯而入。
进门就是个院子,此刻院子里还有八个锦衣卫在院中巡视,其中六个一队,正走到门口,见何邪突然带人冲进来,顿时面色一变,其中一人向前一步喝道:“你们哪个衙门的?敢闯……”
噗!
何邪出刀极快,一刀将这人劈翻在地,怒目圆睁,爆喝道:“给我杀!”
这五个锦衣卫随着何邪刚那一声怒吼,各个面色大变,裤子瞬间湿了大片。
然不等他们反应,何邪的手下们已怒吼着齐齐向他们冲来,他们仓促拔刀,却还哪里来得及。
厮杀惨叫声瞬间响起,而何邪脚步不停,继续往诏狱中走去。
在陆文昭的记忆中他得知,诏狱中常驻职守锦衣卫差不多百余人,但诏狱大了,这百余人不但分班轮倒,还分布在各处,所以完全可以逐个击破。
而他要做的,就是直捣黄龙!
“大胆!”
正堂大门前,还有两个锦衣卫职守,见何邪拖刀前来,顿时齐齐怒喝,拔刀冲来。
何邪保持着快步前行的步伐,一直等这两个锦衣卫到了跟前齐齐举刀时,突然身形一闪,双手握刀猛地斜斜向上一撩,顿时将左边锦衣卫开肠破肚,鲜血污秽顿时哗啦涌了出来。
他脚步不停,手中刀顺势向上横于右肩。
当!
右边锦衣卫一刀下来,正好砍在何邪格挡的刀身之上,迸出火花!
何邪挡住一刀,猛地再向前一步,在和这锦衣卫错身而过的同时手腕反转,刀锋顺势从他咽喉划过,然后脚步不停,继续快步向前走去。
噗!
他走出三步后,身后锦衣卫脖子里鲜血才狂喷而出,向前倒去。
与此同时,身后二十余手下也解决了那五个锦衣卫,忙快步跟上何邪,一路向里杀去。
穿过正堂,又是一个中院,院中有十个锦衣卫正向这边看来。见何邪到来,他们齐齐变色拔刀。
何邪不等他们发问,掏出腰间的牌子厉声喝道:“替东厂办事,不想死就滚!”
这些锦衣卫顿时愣住,眼睁睁看何邪带着手下们走到跟前。
距离何邪最近的锦衣卫看到牌子上“信王”二字,面色大变嘶叫:“他不……”
刷!
何邪当头就是一刀,同时口中爆喝:“杀!”
“杀!”
身后众手下暴起冲击,眨眼便将这十个锦衣卫斩于乱刀之下!
而何邪脚步不停,已一脚踹开后堂大门!
后堂乃是刑堂,一个已不成人样的军汉正被吊在架子上,两个一个持着膀子的锦衣卫正狞笑着用一把细如柳叶的小刀从他手臂上往下扒皮,而杨寰则悠哉坐在一边藤椅上品茶。
大门的响动吓得他差点扔掉手中茶杯,杨寰勃然大怒,拍案而起,回头一看,顿时面色大变,不可置信尖叫:“陆文昭!”
何邪森寒一笑,脚步不停继续向前走去。
杨寰面色大变,一边后退一边色厉内荏大吼:“你想造反吗陆文昭,你干什么!”
那用刑的光膀大汉面色大变间猛地窜出,就要去拿一边案子上的一把刀,但何邪眼疾手快,猛地窜出,直接将此人一刀刺了个透心凉!
杨寰叫声顿时顿住,面露极度不可思议之色。
噗!
何邪拔刀,杀机迸现继续向他走来。
杨寰一个机灵,惊恐大叫:“来人!来!”
“来尼玛啊来!”
刷!
何邪一刀砍下!
第六十六章 被困诏狱
杨寰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一整条左臂齐根断裂,跌落在地,直到鲜血如泉喷涌,他才发出凄厉无比的痛苦惨叫,踉跄着跌倒在地,抱着光秃秃的左肩疼得满地打滚,哀嚎不止。
何邪冷冷一笑,收刀吩咐左右:“你,去给他止血,别让他死了!你们四个,从后门出去,去东厂,告诉那里掌班的太监,就说厂公托我办的事儿已经妥了,让他转告厂公我就是他要等的人!剩下的人,给我把门守住了,谁敢靠近这房间半步,立刻射杀!”
“是!”
众手下齐齐应诺,之前一行动起来,何邪便带着他们以雷霆之势直捣黄龙,一路杀来,抓了杨寰。众手下虽得何邪许诺,但心底还是惊惧忐忑的,毕竟攻击诏狱,可是要命的勾当。
如今听何邪主动和东厂联系,提到嗓子眼的心这才放下了些。
众手下各司其职,何邪则悠哉拉了一张椅子,走在杨寰身前坐了下来。
“疯子,你这个疯子!”杨寰仍惨叫不止,充血双目死死瞪着何邪,写满怨毒,“你假传干爹谕令,你不得好死!”
“诸位北门兄弟,陆文昭是叛逆!他说谎……”杨寰咬牙嘶吼,但只说了一半,何邪突然举刀,狠狠一刀背拍在他嘴上!
砰!
“呜……”杨寰发出如野兽般痛苦的嘶吼,鲜血飚溅间,他的嘴已血肉模糊,再说不出半个字来。
何邪没有回头,也感受得到手下们惊疑不定的眼神,他笑呵呵道:“假传厂公谕令,那可是要被千刀万剐的,本千户犯得着为你这么个东西,把自己的命搭上吗?”
此言一出,手下们眼神顿时缓和下去。
何邪很清楚这些手下此刻如惊弓之鸟般的心情,所以他来诏狱,直到到了门口才说出自己的目的,之后又果断出手,不给这些人思考的机会,一路杀进来,其实这些手下已经没了退路,他们真的完全相信何邪了吗?
恐怕未必,但事情已经做下了,他们左右是个死,只有相信何邪,他们才有活下去的机会,他们也只愿意相信这就是真相。
杨寰怨毒地瞪着何邪,浑身痛得发抖,嘴里仍含糊不清嘶吼:“陆文昭,你假传谕令,你不得好死,你一定不得好死啊……”
话没说完,何邪已一脚踩在他的断臂处,痛得杨寰剧烈死后挣扎,但之前为他简单包扎的锦衣卫却把他的头死死按在何邪脚下,让他动弹不得。
何邪嘴角勾起,用刀尖一下下戳着杨寰的额头:“狗一样的东西,也配跟本官说话?嗯?”
他每戳一下,就戳出一个血窟窿,等何邪语毕,杨寰的额头已被剜出一大块血肉,露出森森白骨,痛得他哀嚎连连。
这场景,和晌午时杨寰鄙夷地用指甲戳破何邪额头那一幕如出一辙!
何邪就是在报复!
剧烈的痛苦使得杨寰浑身颤抖,他死死盯着何邪,眼神里写满怨毒之色,喉咙里发出不明意义的嘶吼。
这的确是个狠人,他知道自己活不下去了,所以并不打算向何邪求饶。
“知道我会怎么对你吗?”何邪何邪微微伏下身子,注视着杨寰的眼睛,“我会把你交给他。”
何邪一指仍被吊在木架上的那个犯人,继续残忍笑道:“看得出,他快不行了,不过我很好奇仇恨的力量到底有多大。”
随着何邪的话语,那个自何邪带人进来后就好像死了一般的军汉猛然抬头,死死盯着杨寰,杨寰下意识回头和他对视,脸上的怨毒和恨意瞬间凝固,下一刻,便被无尽恐惧所替代。
“杀了我!有种你就杀了我!”他嘶吼,但吼声中的慌乱和惊恐,任谁都听得出。
“冲进去!不要放跑一个逆贼!”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个愤怒的咆哮,是许显纯的声音。
“救我!许都督救我!”杨寰突然爆发求生的希望,嘶声大吼。
何邪没有阻止,笑呵呵起身,拨开手持劲弩紧张不安的手下,来到门口。
他从门缝里看到大队锦衣卫已将刑房包围,他看到了一脸阴沉的许显纯,也看到了在其一边点头哈腰的凌云铠。
这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从他决定杀张英的那一刻,他就料到会有如此局面。
他毫不怀疑,许显纯绝不会看在往昔陆文昭常年的供奉上,对他有任何同僚之谊,他甚至都不会顾忌到杨寰的性命,直接下令杀无赦。
但,总有许显纯会顾忌的,毕竟,他也只是一条狗而已。
“许显纯!”何邪突然大喝。
外面正准备下令锦衣卫先射一轮弩箭的许显纯听到了何邪的大喊,他也听到了之前杨寰的呼救,不过他并不打算理会,正如何邪所料,今天事情的发展完全超乎出他的掌控,如今他决定快刀斩乱麻,斩杀陆文昭这个一切混乱的源头,拨乱反正!
只有这样,到了魏忠贤那里,他才能自圆其说。
“给我……”他一挥手,就要下令。
但就在这时,刑堂里传出何邪厉声怒喝:“许显纯!你敢违逆厂公之谕令,你要造反吗!”
许显纯勃然大怒,事到如今,这个陆文昭还敢反咬一口,血口喷人,当真该死!
“放屁!”他怒喝,“哪儿来的厂公谕令?陆文昭,你少胡说八道!你擅杀同僚,又丧心病狂,为一己私怨攻击诏狱,今天就是神仙来了也救不了你!”
“许显纯你好大的狗胆!不怕告诉你,厂公已经在来的路上了!今日谁敢在厂公来之前杀我灭口,罪同谋反,定诛九族!”何邪大喝。
“什么?”外面众锦衣卫面面相觑,都不由自主放低了手弩,许显纯虽然是他们的上官,可和厂公比起来,就什么也不是!
何邪的话,连带让许显纯身边的几个千户脸色都惊疑不定起来,他们不知道这话是真是假,但万一是真的呢?
许显纯也有些怀疑,因为他很清楚晌午时魏忠贤曾和这陆溜须有过一番对话,莫非此人真得了什么厂公谕令?
他有些摸不透状况,眼神闪烁,喝问道:“陆文昭,你说得了厂公谕令,证据何在?”
第六十七章 再见魏忠贤
当听到许显纯要证据时,何邪的心就放在肚子里了,这代表着许显纯不会头脑发热,不顾一切鱼死网破了。
“许大人要证据?”他嘴角勾起,大声道,“大人要证实卑职的话,只需稍等片刻,亲自问厂公便可!许大人如此心焦,莫非是也参与了这杨寰谋逆之事?”
许显纯眼中杀机迸现,何邪再三挑衅他的威严,甚至当众质问他,已经让他几乎忍无可忍了!
但他不得不忍,而且不得不先和杨寰撇清关系,因为他真的不清楚这件事到底是个什么状况。
“陆文昭你少血口喷人!”许显纯冷哼一声,“本都督就在此等上片刻,若厂公不来……哼!”
最后一声冷哼,杀意根本不加掩饰。
何邪在门后笑了,他知道,事情已经稳妥了。
魏忠贤会不来吗?
事关他的性命和前途,他怎会不来?
所以事情到了现在,何邪今日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一半。
他指了指一个锦衣卫,命令道:“把那个犯人放下来,让他好好招呼招呼咱们杨大人!”
“不!陆文昭,你不能这么干!你不得好死,啊……”杨寰彻底吓崩溃了!
然而留他的命到现在,本就是何邪为防许显纯万一动手时手中有个筹码,现在,他已经没有任何作用了。
不一会儿,刑堂中就发出杨寰凄厉无比的惨叫,外围的锦衣卫听在耳朵里,都不寒而栗。
许显纯脸色更加阴沉,目绽杀机。
他一边的凌云铠此时已心惊肉跳,意识到了自己办了件蠢事,他凑到许显纯跟前,小声道:“都督,卑职以为,这陆文昭不过是虚张声势,他……”
啪!
许显纯一巴掌直接将他打翻在地,冷笑道:“你算个什么东西,还你以为?”
“卑职该死!卑职该死……”凌云铠浑身发抖,磕头如捣蒜。
于此同时,沈炼站在诏狱门外,神色阴郁。
更远的东华门东厂总部,魏忠贤看着下方四个瑟瑟发抖的锦衣卫,露出了一丝意味不明的微笑。
“他说,他就是我要等的人……”魏忠贤喃喃,“他是我肚里的虫儿?他就这么清楚我要等什么?”
一边的太监孙进试探道:“干爹,要不孩儿将这陆文昭擒来?”
魏忠贤眼神微眯:“不,我亲自去!备轿,去诏狱。”
“那严佩韦……”孙进欲言又止。
魏忠贤看了眼桌子上那张驾帖,发出嚯嚯的笑声,语调诡异道:“许显纯啊,翅膀硬咯……”
“让严佩韦回去吧,两面三刀的东西,我也不过是懒得和他计较罢了,烦!”
魏忠贤来得很快,皇帝落水,郭真被杀,这两件事如今都成了他的心病,他一直在等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
如今,他终于等到了自己要等的人,只是这个人会是今天晌午见过的陆文昭,却是他没有想到的。
“孩儿拜见干爹!”
诏狱门口,许显纯等一干锦衣卫高层都到门前来迎接,神色颇为忐忑。
魏忠贤踩在一个太监的背上,被孙进搀扶着下了轿,笑呵呵指了指许显纯:“你呀,你看看你现在,一脸死相!”
“干爹……”许显纯面色大变,忙要解释,但魏忠贤却径直往里而去,再没理他。
进入中院时,地上还跪着一个人,正是凌云铠,他见魏忠贤进来,忙一边磕头一边大声道:“孩儿凌云铠,拜见舅舅!舅舅千岁!福寿延绵!”
魏忠贤眉头微皱,却连看也没看他,径直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凌云铠身子一颤,头垂得更低了。
到了刑堂,门吱呀一声打开,何邪率众手下站在门后,拱手齐声道:“卑职拜见厂公!”
魏忠贤止住脚步,双眼微眯,看着何邪。
何邪微微偏头,对左右吩咐道:“你们先出去。”
“是!”
众手下立刻抬着两具不像样的尸体,向门外匆匆而去。
这两具尸体,一具是杨寰的,他已被折磨得不成人样了。
另一具则是那犯人军汉的,在弄死了杨寰之后,他也知道自己活不成,所以很干脆自杀了。
魏忠贤的目光自始至终都没离开过何邪,见何邪的手下都走远,他才悠悠道:“这个房间十丈之内,一个苍蝇也不许放进来!”
“是,干爹!”孙进忙应下。
魏忠贤推开孙进,颤颤巍巍走进了房间。
何邪缓缓关上了刑堂的大门。
孙进看着紧闭的大门,脸色有些阴晴不定,摆摆手喝道:“干爹的吩咐都听到了吧?都退出去,谁敢靠近,直接杀!”
是!
他出门的时候,许显纯满脸焦急地凑了上来,握住孙进的手道:“孙掌班,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孙进神色一动,把塞进手里的银子不动声色收入袖中,阴测测道:“许大人,你这回,可是真惹干爹生气了。”
许显纯眼中闪过一丝惊恐,左右看看,忙拉着孙进向一边走去:“孙掌班,你可得帮帮老弟……”
刑房中,何邪再次拿出了那块令牌信王的令牌。
魏忠贤的神色很奇怪,似是喜悦,又似是恐惧。
他摩挲着这块令牌,良久才把它放在一边的桌上,看向眼前的何邪。
“杀杨寰,也是王爷的意思?”他开口第一句话,就问的很尖锐。
但何邪却只是微笑道:“不,是我的意思。”
魏忠贤目光顿时变得凌厉起来,身子微微前倾,极具压迫的气势顿时散发而出:“你知不知道,杨寰叫我一声干爹的?”
“只是个邀宠献媚之徒罢了,”何邪面不改色,平静道,“只要能让我和厂公的见面显得更正常些,他也不算白死。”
“正常?”魏忠贤突然神经质地“嚯嚯”笑了起来,“陆文昭啊陆文昭,我方才知晓,你说你叫血手人屠,并非玩笑,不过你屠的不是人,而是心!”
说到最后,魏忠贤的脸色已变得肃然起来,他冷冷道:“王爷他派你一个小小千户,用这种鬼鬼祟祟的方式来见我,莫非不把我放在眼里,嗯?”
何邪摇头:“厂公何必妄自菲薄?即便是当今圣上,都不会不把厂公不放在眼里,何况是王爷?”
魏忠贤不语,仍冷冷看着何邪。
何邪淡然自若,仍侃侃而谈:“厂公乃天子近臣,而王爷至今还未就藩,滞留京城,至此敏感时期,他想见厂公,也要担心悠悠众口,颠倒黑白。”
魏忠贤冷笑:“王爷多虑了,这大明朝,哪个敢对我魏忠贤嚼舌?”
“但是他们会想,”何邪道,“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只要有流言在,终究不是件好事。”
顿了顿,何邪微微一笑:“再者,卑职不才,却也为王爷心腹,统管王府对外一切事务。王爷派我来见厂公,足以代表他的诚意。”
魏忠贤又盯了何邪一会儿,面色才渐渐缓和下来。
“说吧,王爷叫你见我,到底有何要事?”
第六十八章 把许显纯给我撤了!
魏忠贤问出这句话后,他的眼神就死死盯着何邪的眼睛,似乎想要从中分辨出什么来。
但让他失望了,何邪依然是云淡风轻的样子,表情也没有因为他的眼神压迫而有丝毫变化。
“王爷的意思是,郭真的案子还是尽快结了的好。”何邪笑眯眯地说,“值此大明风雨飘摇之际,厂公的心思不应该放在这等小事身上,王爷的原话是,厂公乃国之支柱,陛下不豫,厂公更应该担起重任,莫让东林乱党钻了空子。”
魏忠贤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激动,但仍有些狐疑道:“东林乱党……据我所知,王爷一向都在为东林党人叫屈,乱党二字,可不像是出自王爷之口。”
“逢场作戏罢了。”何邪随意道,“王爷乃贤王,众口皆赞,他不为东林党人叫屈,难不成要为厂公那些混账儿孙们叫好不成?”
魏忠贤眼中闪过一丝寒意。
何邪看向他,笑呵呵补充了句:“王爷原话,厂公的儿孙们乌烟瘴气,闹得太不像话了!”
魏忠贤跟何邪对视良久,才悠悠道:“王爷是对我厂卫不满吗?”
何邪坦然道:“不是不满,是很厌恶!”
魏忠贤眼神一闪,身子微微前倾:“厌恶?厂卫乃天子鹰犬,王爷如此态度,让老奴很是惶恐啊……”
何邪似笑非笑:“厂公,如今的厂卫,只怕连厂公的鹰犬都算不上!”
“区区东司理刑官杨寰,便敢为一己之私私设刑堂,视法度如无物,指挥佥事许显纯,更是瞒着厂公敢对堂堂都察院佥都御史下手!”
“厂公,这话王爷没说,但卑职却要代王爷问一句,这不听话的鹰犬,还算得上是鹰犬吗?”
魏忠贤面色大变,额头似有冷汗沁出,他陡然站起身来,踉跄两步上前,抱住何邪手臂颤声道:“只要有老奴在,厂卫就永远都是天子鹰犬!”
何邪眼神微眯:“厂公此话,似有要挟之嫌。”
“不敢!”魏忠贤猛然提高了声音,“老奴绝不敢要挟王爷!只是老奴呕心沥血近十年才有今日朝堂海晏升平之风气,难免力有不逮,使得厂卫之中出那么几个杂枝野草,王爷只要肯给老奴时间,厂卫之风气,定会焕然一新!”
何邪笑了笑,语气温和道:“王爷自然是信得过厂公的,不然也不会让卑职前来面见厂公。这些事情,相信厂公以后有的是时间拨乱反正。”
“对,对啊……”魏忠贤似是松了口气,紧紧箍住何邪的双手,松了几分力气,但下一刻,他猛地又死死盯住何邪,双手再度用力,一字字道:“陆大人,我一腔赤诚,自当忠心耿耿护我大明,但人老了,胆子就小,王爷一向敌视厂卫,我实在心有惴惴,敢问陆大人,当何以教我?”
说了那么多,这才是魏忠贤最关心的,他需要一个保证,一个出自信王的保证!
这个保证,何邪给不了,信王也不会给。
可如果魏忠贤得不到这个保证,他根本就不会甘心,那么结果会怎么样?
结果就是不怎么样。
何邪笑了,深深道:“厂公莫非还要王爷亲笔书信一封不成?那又有什么用?厂公只需知道,大明朝离不开厂公,王爷,亦离不开厂公!这便够了。”
这次的交谈,自然不能让魏忠贤完全满意,但何邪不卑不亢,有软有硬的表现,也没有让魏忠贤有丝毫怀疑他的话。
若非背后站着信王,他根本不信区区一个千户,能说出这么一番有底气的话来。
而且在他看来,这才是一个即将成为帝王的人,对他应有的态度。
诏狱之外,一排排东厂番子将刑堂围了个水泄不通,再到外围,便是锦衣卫。
锦衣卫指挥使田尔耕也来了,如此大事,他自然不能稳坐庙堂,了解了事情的整个经过后,他的脸色格外阴沉。
他心中隐隐有种极为不妙的预感,尤其是随着时间的推移,魏忠贤依然和那陆文昭同处一室,这种不安的感觉就越发强烈起来。
而许显纯此刻早已冷汗淋漓,如热锅上的蚂蚁,惊惶不已。
吱呀……
就在外面众人心思各异之际,刑堂的门开了。
众人只见那个陆溜须笑呵呵搀扶着厂公魏忠贤,自门中跨出。
哗啦!
所有千户以上的番子和锦衣卫都围了上去,“干爹、干爷爷”的叫声顿时不绝于耳。
而此刻,不远处的凌云铠,张英的手下,以及何邪之前带来的一众手下,都在忐忑不安地等待着命运的宣判。
杀百户张英,进攻诏狱,杀东司理刑官杨寰,陆文昭做下这等骇人听闻的大事,现在,是时候有个结论了。
魏忠贤环视一周,所有人顿时噤声,纷纷低头,不敢言语。唯有何邪,依然是一副笑呵呵的模样。
“田尔耕!”魏忠贤先是声音微微发颤,叫出一个名字。
锦衣卫指挥使田尔耕忙伛偻着身子快步上前,赔笑道:“孩儿在!干爹,您吩咐。”
这副谄媚的嘴脸,哪里还有半分之前对何邪的倨傲和不屑?
“你这锦衣卫指挥使也当了三年了,”魏忠贤似笑非笑地道,“这三年,你干得很好啊!”
田尔耕神色有些惶恐,忙单膝跪下:“孩儿、孩儿……”
“你把锦衣卫经营成了铁桶一块啊!”魏忠贤继续笑吟吟感慨,“田大人,你都快赶上嘉靖朝的忠诚伯了。”
魏忠贤所说的忠诚伯是嘉靖朝的锦衣卫指挥使陆炳。
嘉靖一朝,是大明鲜有的锦衣卫压过东厂的一个时期,时任锦衣卫指挥使陆炳是有明以来唯一一个三公兼任三孤的官员,甚得嘉靖皇帝信任,权势滔天。
其在任期间,曾当众棒杀兵马指挥,皇帝却下诏不问,当时的东厂更是被他从上至下连根拔起,时任东厂督公李彬也惨死他手。
魏忠贤说田尔耕快赶上陆炳了,自然不会是在夸他。
田尔耕吓得亡魂大冒,忙跪伏在地磕头连连:“孩儿该死!孩儿对干爹一片忠心啊……”
“严佩韦是怎么回事?嗯?”魏忠贤直接打断他,声音陡然变得严厉起来,“谁让你去抄他家的?”
田尔耕已经把头都磕破了,仍不断以头杵地,嘶声叫道:“此事孩儿不知,是许显纯私自所为……”
“你是干什么吃的!”魏忠贤突然厉喝,“连个手下都管不住,你这个指挥使是怎么当的?”
“孩儿无能!孩儿万死,干爹恕罪啊……”田尔耕大声哭喊。
“把许显纯给我撤了!”魏忠贤指着他大叫道。
“是、是!孩儿这就撤了这狗贼!“田尔耕连声答应。
而不远处的许显纯闻听此言,突然面无血色,噗通一声瘫软在地!
第六十九章 陆都督
魏忠贤会在乎一个不识抬举的严佩韦吗?
当然不会!
但他偏偏以这事儿为借口,撤了许显纯的职,他是为谁撑腰?
看着魏忠贤身边一脸和煦笑容的陆文昭,众人都心生妒忌和忌惮。
这个陆溜须,还真让他巴结上了厂公!
而接下来的事情,也证实了这个陆溜须的确成了厂公眼中的红人。
几个锦衣卫当场摘除了许显纯的官帽,下了他的绣春刀后,魏忠贤突然呵呵笑着亲自把泪眼滂沱的田尔耕搀扶起来,田尔耕不但没有半分放松,反而浑身抖得更厉害了。
这样的魏忠贤,才是最可怕的!
“你呀……”魏忠贤给田尔耕正了正帽子,“你连个手下都管不住,可见你还做不了忠诚伯。”
田尔耕惶恐泣道:“孩儿无能,孩儿只想好好伺候干爹,再借孩儿一百个胆子,也绝不敢做什么忠诚伯,干爹若是不信,孩儿愿以死明志!”
堂堂锦衣卫指挥使做到他这份上,可以说丢尽了历任前辈的脸面,他如此,锦衣卫上下自然也颜面无光,各个几乎都快把头埋在两股之间了。
“知道你没用,所以给你找了个能干的。”魏忠贤笑呵呵退了两步,伸手一指身边何邪,声音突然放大:“千户陆文昭,忠勇体国,可堪大用,今擢为锦衣卫佥事,不日将用诏露布,咸使遐迩闻知!”
锦衣卫佥事,就是许显纯现在的官职,也叫做北镇抚司右都督。在当今的锦衣卫中,除了田尔耕,这个位置也就仅次于两个向来没什么存在感的挂名锦衣卫指挥同知之下了。
陆文昭可谓是一步登天!
所有人都愣住了,他们想过陆溜须会飞黄腾达,可是他们没想过会这么快!
许显纯前脚被撤掉,这陆溜须后脚就接替了他的位置,厂公何其宠信此人!
在落针可闻的氛围中,何邪站出,向魏忠贤躬身拱手:“卑职,多谢厂公提携!”
众人这才如梦初醒,一个个忙向何邪道喜,不管是见没见过,各个脸上喜气洋洋,仿佛何邪的提拔,他们也与有荣焉一样。
“陆都督,恭喜恭喜,以后要多多关照啊!”
“陆都督年轻有为,厂公慧眼识珠,此当为佳话啊!”
“陆都督,小的给您磕头了……”
一时间,阿谀逢迎之声滚滚而来。
何邪微笑,一一回礼,这其中,田尔耕的表情最为精彩,是那种“惊喜交加”的真诚,何邪很难想象,这个人的演技居然都演出层次感了。
魏忠贤轻咳一声,阿谀马屁声顿时止住,他看了看何邪,又看了看田尔耕,悠悠说声:“乏了!”
“恭送干爹!”
“干爹,这边请……”
最终,魏忠贤在东厂番子们的簇拥下,告别了锦衣卫诸人,离开了诏狱。
田尔耕看着魏忠贤离去的背影,接过手下递过来的毛巾,擦着他那张重新变得阴沉无比的脸。
他回头,冷冷看着何邪,而何邪也面无表情看着他。
魏忠贤一走,谁都没了伪装的必要。两人都很清楚这次事件各自扮演的角色,杨寰只是个蠢货,就连许显纯也不过是个马前卒,真正一念让何邪去死的,正是眼前这位指挥使大人。
就算抛去这层恩怨,两人也势必不能共存,因为魏忠贤刚才贬田尔耕,抬陆文昭,田尔耕必定会挽回自己损失的威严,否则,他会立刻被面前这个厂公眼中的红人,彻底架空,甚至取而代之。
最终,田尔耕什么也没说,冷哼一声带着失魂落魄的许显纯离去了。
“指挥使大人!指挥使大人,小的凌云铠,对大人仰慕……”
“滚开!”
凌云铠爬向田尔耕脚下,却被田尔耕一脚踢开。
如今他尚且自顾不暇,哪儿有心情管一个小人物死活?
至于凌云铠魏忠贤外甥的身份,厂公的远房亲戚罢了,连魏忠贤都不在乎,谁在乎?
何邪没有多余的动作,他知道,今日他能杀了杨寰,已经是极限了,魏忠贤不会蠢到自剪羽翼,让他再杀了许显纯,甚至是扳倒田尔耕。
今天他想要达到的目的,都达到了。有了锦衣卫佥事这个官职,方便他接下来进一步谋划,最关键的是他搭上了魏忠贤这条线,同时也可以缓解来自信王那边的压力,给自己争取到了缓冲的时间。
有了今日的奠基,陆文昭被千里追杀卸磨杀驴的一幕,是断然不会再发生了,何邪利用陆文昭这个悲催的身份,打出了他牌面上最好的组合!
“卑职,参见都督!”
山呼声打断了何邪的思绪,他这才发现,除了自己的手下,另有之前杨寰的手下,还有张英的那几个手下,都恭恭敬敬跪在他面前。
他擢升后,整个北镇抚司,都算是他的地盘,诏狱自然也不例外。
这些之前值守诏狱的锦衣卫并没有跟何邪发生过冲突,所以他们只是单纯地“喜迎上官”,并不担心什么。
而张英那八个部下就很忐忑不安了,他们之前跟随张英去找何邪的麻烦,万万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现在他们各个心里恨不得把张英千刀万剐了,得罪了顶头上司,日后的日子,还能好得了吗?
如果说这八个锦衣卫还只是忐忑不安的话,凌云铠已经彻底绝望了。
他浑身颤抖着匍匐在地,等待着命运的宣判。
他没有求饶,因为他很清楚,没人会原谅像他这样的背叛,他死定了。
何邪一指凌云铠,悠悠道:“谁为本都督,杀了此獠?”
众锦衣卫齐齐愣住,一时都没反应过来。
然就在此时,突然一人跳起,径直冲到凌云铠面前,“仓啷”拔刀,一刀挥下!
噗!
人头滚落,鲜血飚溅!
此人杀了凌云铠,翻身拜倒在地,大声道:“卑职卢剑星,愿为都督分忧,自此鞍前马后,赴汤蹈火!”
何邪深深看着此人,嘴角勾起:“卢剑星……很好,以后,你就跟着我吧。”
卢剑星一头磕在地上,狂喜叫道:“卑职,多谢都督提携!”
何邪哈哈一笑:“备马,去北镇抚司总衙门!”
“是!都督!”
第七十章 信王的杀机
京城地界,厂卫的探子遍布各处,所以不等何邪回北镇抚司衙门,那里的千户们就已经得知了东司诏狱中发生的一切。
陆溜须上位了!
虽然这个消息出乎了所有人的意外,但北镇抚司衙门的千户们很快接受了这个事实。
这年头儿,就算是个狗当了上官都不稀奇,何况是个陆溜须?
只是陆文昭上位的过程着实让所有人都震撼不已,冲击诏狱,杀杨寰,拉许显纯下马,就连田尔耕也被厂公当众训斥。
这一桩桩,无不说明这个陆溜须简直红得发紫!
这就导致了,何邪接管整个北镇抚司的过程顺利得出奇,一众手下,各个恭恭敬敬,没一个敢当面造次,甚至连摆个脸子的都没有。
当然,何邪心中很清楚,这只是明面上的恭敬,这些手下只是不敢得罪他,并非是真正就服了他,他想真正掌控整个北镇抚司,还任重道远。
不过好在他志不在此,倒也不需太过耗费这个精力,他只是需要这个身份带来的权利而已。
按理来说锦衣卫是直接向皇帝负责的,只是如今,锦衣卫和皇帝之间,隔了一个九千岁。这对何邪来说,不但不是坏事,反而是好事。
因为他吃不准当今皇帝的心思,但对于魏忠贤的弱点,却自问暂时还拿捏得住。
得了锦衣卫指挥佥事这个身份,他便可以绕过田尔耕,有了直接面见魏忠贤的资格。
更重要的是,他可以随意调查任何人,而不需要向任何人汇报,做起事来,无疑少了太多掣肘。
今日天色已晚,再加上他上任的文书和恩旨还没正式下来,何邪巡视了一圈衙门后,告知明日准时点卯,百户及以上卫官须得全部到场后,便婉拒手下们的宴请和相送,孤身离开。
回到信王府旁边的宅子,他并没有见到丁白缨,丁告诉何邪,她师父午后出门,就再没回来。何邪转念一想便知,定是去找周妙彤了。
他通过密道,再次来到了信王府。
依然是在那座中殿之中,何邪到的时候,火盆中炉火正旺,信王正站在窗前,背对着他,静静望着天上的那轮孤月。
何邪躬身抱拳:“臣,参见殿下。”
信王恍若未闻,而何邪也只好维持着拜见的姿势不动。
下马威?
亦或是警告?
何邪心中不屑一笑,他很清楚,今日他搞这么大动作不可能瞒得过信王,不同于往昔,这次何邪的行动根本没向信王汇报过,这必定会让信王不满和怀疑。信王对他冷落,也完全在他意料之中。
何邪虽伏着身子,但却用余光盯着信王,仔细观察着他的站姿,他的仪态。
大殿中死一般的寂静维持了约莫一盏茶,两人谁都没有言语。
突然,信王喟然长叹,轻声吟道:“蟾蜍蚀圆影,大明夜已残。羿昔落九乌,天人清且安……”
信王回过身来,看着何邪,缓缓道:“知道这首诗吗?”
这是李白的李白《古朗月行》,何邪当然知道。
这四句诗的意思是:蟾蜍把月亮咬得残缺不全,皎洁的夜色因此变得晦暗起来。自从后羿射落九个太阳后,天上人间从此得以清明平安。
信王此时吟这四句诗,显然是意有所指。在他眼里,魏忠贤就是那只咬了月亮的癞蛤蟆。
何邪微微沉默,道:“臣读书少,不识此诗风雅。”
信王沉默,有种给瞎子抛媚眼的无趣感,心中对眼前不学无术的陆文昭更加厌恶。
他吟此诗,是想说魏忠贤把大明搞得乌烟瘴气,而他盼望有个射日的后羿,也射下魏忠贤这只癞蛤蟆,如果陆文昭懂他的意思,此刻就应该跪地表忠心,表决心,然后主动坦白今日他所做的一切。
可偏偏这个该死的陆文昭读书少……
信王冷漠地看着何邪,略带讽刺道:“本王应该叫你一声陆都督了吧?”
何邪一脸诧异抬头:“殿下何出此言?臣今日行事,没有半分私心!完全是为了殿下您呀!”
信王神色阴霾,冷漠道:“哦?杀杨寰也是为了本王?”
“不做出如此大事,属下区区千户,有何资格得见魏阉?”何邪“悲愤”辩解。
信王眼中突然迸射出森寒之意,一把揪住何邪的衣领咬牙低吼:“你杀了魏阉的干儿子,他却给你升了官,那魏阉何时有如此以德报怨的好心肠?你敢说你这官不是靠出卖本王换来的?”
信王的眼神充满怨毒和怀疑,死死瞪着何邪,他的双手,都在颤抖!
何邪隐隐听到殿外传出抽刀的声音,他有些吃惊,不可思议地看着信王。
他不相信以信王的智慧想不到自己升官是借了他的势,一个能当皇帝的人,不可能蠢到这份上!
那么此事就只有一个解释,信王觉得自己失去掌控了,或者说,他觉得到了杀自己灭口的时候了。
这么着急吗?
何邪微微眯了眯眼睛,看着信王平静道:“殿下,臣一片忠心,天地可鉴!魏阉提拔我,乃是为了向殿下示好,而非因为臣做过什么。”
信王目光一闪,继续咬牙问道:“向我示好?魏阉为何不直接来见我?”
“他不敢!”何邪坦然和信王对视,“殿下昔日和东林诸君走得很近,且常在府中痛骂阉党,魏阉心存疑虑,尚在观望!他提拔臣,只是想先安殿下之心,他想要殿下一个保证!”
“什么保证?”
“不杀他的保证!”
信王目光急闪,死死盯着何邪,良久,他才松开了何邪的衣领,退后两步,再度转过身去。
“妙玄……如何了?”信王语气稍稍缓和。
何邪微微沉默,道:“臣派人去的时候,人去楼空,臣保证,明日定会办妥此事。”
信王再度沉默良久,突然摆摆手:“你先下去吧。”
何邪躬身一礼:“臣,告退!”
等何邪走后,一个身穿甲胄的武将推门而入,伏身道:“殿下,要不要追上去?”
信王闭上了眼睛:“这个该死的狗奴才什么都没办成,还不到杀他的时候。”
第七十一章 不愧是信王
何邪从地道走出来时,丁白缨正和丁说着什么。见何邪面色凝重,丁白缨一怔,随即小声道:“儿,你先出去吧,守着外面。”
“是,师父。”丁走出门去。
何邪坐在椅上,丁白缨走过来给何邪倒了杯茶,递过来后,这才稍稍欠身坐在一边,轻声道:“师兄,出什么事了?”
何邪看了看丁白缨,突然叹了口气,道:“王爷他,已经对我动了杀机。”
丁白缨动容:“这、这怎么可能?师兄你今日做的事情我都听说了,你升任都督,以后能帮他做更多的事情,他怎么会想要杀你?”
何邪端起杯子,将杯中茶一饮而尽,抹了把嘴,眼神微眯道:“师妹,我们是为他做见不得人的事情的!什么叫见不得人?就是绝不能动用明面上的力量!所以我升不升官,对咱们这位王爷来说,有半点用处吗?”
丁白缨怔住。
“恰恰相反,我越是升官,他越是要急着杀我!”何邪冷冷道,“因为对他来说,北斋也好,我也罢,都是他以后的破绽!我身为一个破绽,如今却身居高位,受万人瞩目,他岂能安心?”
丁白缨面露恐惧,猛地抓住何邪的手,急声道:“师兄,我们走!立刻走!我们离开这里,什么也不要管了!”
何邪反手握住丁白缨,看向她:“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等日后他登基,我们又能逃到哪里去?”
“我们……我们可以出海!”
“不,师妹!”何邪摇头,“我们已经无路可走了!唯有放手一搏!”
何邪冷笑:“我拖住了他!他现在暂时还需要我!”
之前信王咄咄相逼,表面是怀疑何邪出卖他投靠魏忠贤,其实只是想套话而已!
信王忌惮魏忠贤,所以他需要何邪这么一个缓冲的中间人,来试探魏忠贤,可一旦何邪之前落入圈套,为自己辩解,将今日魏忠贤的态度全盘托出,信王就会认为他亲自去接触魏忠贤的风险大大降低,那何邪对信王来说,就真的完全没有任何利用价值了!
何邪正是因为知道这一点,才故意说魏忠贤仍在犹豫,为自己争取到了时间!
然而他很清楚,信王杀心已起,绝不可能消除,也绝不会再对自己有半分信任!
何邪低估了信王的多疑和冷酷,幸好,他之前就考虑好了要对信王虚以委蛇,只是他想在信王和魏忠贤两人之间左右逢源的幻想,被彻底打破了!
信王尚且如此,魏忠贤那里,也一定瞒不住太长时间,这个老狐狸就会醒悟过来!
计划必须要尽快推进了!
而且,信王……
何邪眼中精光一闪,突然站了起来道:“师妹,和我出去一趟!”
信王府。
信王踯躅良久,最终下定决心,他回头,看着一边的武将,沉声道:“周泰,本王可以信任你吗?”
周泰轰然跪地,大声道:“臣愿为王爷肝脑涂地,万死不辞,臣之忠心,若有半分虚假,便让臣万箭穿心而死!”
信王面色稍缓,扶起周泰,微微笑道:“你是本王的侍卫统领,自幼便和本王一起长大,本王,自然是最信任你。”
他没有先说正事,而是不经意先问道:“木道长,如今到何处了?”
周泰道:“臣得殿下吩咐,旬月前便派人去请木道长了,不过木道长云游不知所踪,倒是其师弟玉真子道长应邀前来,算算时间,再有四五日,便应该到了。”
信王眼中闪过一丝异色:“四五日么……”
他从怀中掏出一枚玉佩来,递给周泰,面色郑重道:“我要你持此物,将此物亲自交给魏忠贤,你告诉他,本王要见他……”
话说一半,信王便觉不合适,立刻改口:“不,你告诉他,本王仰慕九千岁已久,希望能亲自听他老人家教诲!”
周泰皱眉:“王爷何等尊贵?何必对那阉狗如此作态?”
信王眼中闪过一丝羞恼,但仍笑呵呵道:“为了大明,本王一时荣辱又算得了什么?记住,亲自交到魏阉手中,你要观察清楚他的一举一动,每一个眼神,每一个神态,见完他立刻回来,一字不漏地把整个过程告诉本王!”
“是,臣记住了!”
“去吧。”
周泰出门,只见殿外百余甲胄鲜明的侍卫持戈肃立,刀枪在夜色中泛着森寒光芒。
周泰神色有些沉重和忧虑,左右看了看,道:“都撤了吧!”
信王看着周泰离去的背影,眼中涌现出浓浓的厌恶,喃喃道:“蠢货何其多?若以后本王登基,满朝皆是如陆文昭周泰之流不学无术的莽汉,君臣如何相宜?”
他此刻有些忐忑,如果周泰今晚带回来好消息,那么陆文昭自然就不必再留了。但如果周泰带回来坏消息,那陆文昭,他就还不能动。
信王府外,何邪、丁白缨悄然藏在对面的墙后。
丁白缨不知道何邪在等什么,不过她也没有问,只是怔怔地看着月亮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师兄。”
“嗯?”
“修儿和显儿,明日就会回京。”
“很好。”
“周妙彤我已找到了,她在……”
何邪回头,看向丁白缨:“此人事关重大,师妹,把人直接劫出来吧。”
丁白缨默默点头。
“师兄……我们会活着吗?”
“……一定会!”
吱呀……
就在此时,王府门打开,一个高大身影从门里走出。
“是王府侍卫统领周泰!”丁白缨立刻认出此人。
何邪眯着眼睛,看着周泰出了王府,径直向东而去,喃喃道:“不愧是信王!”
从他想到信王不再信任自己,而且再没有安排自己和魏忠贤接触,他就想到信王很可能另派他人去接触魏忠贤。
此事宜早不宜迟,且联想到信王做事雷厉风行,或者叫做急功近利的风格,他猜想如果信王要联系魏忠贤,一定就在今晚,趁白天之事余波未消,趁热打铁,再度联系魏忠贤!
果真被他猜到了!
“走,会会这个周泰!”何邪握紧腰间刀,阔步走了出去,丁白缨紧随其后。
第七十二章 好狠的陆文昭
何邪和丁白缨一前一后,在一个小巷中堵住了周泰。
“陆文昭!”周泰死死盯着眼前何邪,咬牙一字字道,他警惕向后瞥了一眼,在他身后丁白缨正缓缓拔刀,刀锋森寒,他的心沉到了谷底。
他没见过丁白缨出手,但却见过丁白缨的徒弟丁泰出手,一根三十六斤重的狼牙棒耍得虎虎生威,王府中四十个侍卫围攻,愣是连人家的身都近不了!
徒弟的武功尚且如此,师父的境界可想而知?
何邪一手握着刀柄,另一只手缓缓伸出一根指头来。
“第一,今日要么你死,要么你投降,除此别无他选,你多说废话或者拖延时间,我们都会立刻动手送你上路,毕竟截杀王府统领不是小事,我们必须速战速决。”
周泰的脸色变了,眼皮使劲跳了跳。
何邪又伸出一根指头来:“第二,现在就做出决定,无论你不说话,或者我没听到投降二字,那我就认为你想死,我数三声,一,二,三……”
何邪看着毫无反应的周泰,顿了顿,收回手指:“动手!”
丁白缨猛地脚下一蹬,人已凌空,刀锋闪现间,一刀向周泰劈来!
周泰怒喝,抽刀回身格挡。
当!
火花迸溅,他整个人被巨力冲击,踉跄着连连倒退!
丁白缨人在半空,在墙上借力,再次向周泰窜来。
当当当!
双方走了两招,周泰勉强支撑,连连后退,就在这时他突觉身后恶风袭来,顿时大骇,想也不想一个懒驴打滚狼狈窜到墙边。
刷刷!
他刚一抬头,便见两抹刀光当头袭来。
周泰亡魂大冒,嘶声大叫:“投降!”
嗡……
两把刀将将停在他面门前三寸,刀鸣铮铮。
“我投降!”周泰只觉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了,他“当啷”一声扔掉手中刀,果断举起手来,生怕迟了半分。
何邪歪歪头,嘴角勾起:“我还以为周统领忠肝义胆,一心要为王爷捐躯呢。”
捐躯……
周泰使劲咽了口唾沫,看着近在咫尺的刀锋,一动也不敢动。
他勉强挤出一点笑容,道:“陆、陆大人说笑了!小人上有……”
何邪晃了晃刀尖,周泰立刻识趣闭嘴。
“王爷今晚是不是想杀我?”他问道。
“是!”周泰没有任何犹豫说了实话,“大人和王爷在殿中说话时,我和弟兄们就在殿外,只等王爷一声令下,就会冲进去,只是王爷一直都没有发令……”
何邪确定了自己的猜测,只是微微沉默,但一边的丁白缨却是浑身一震。
“他有没有告诉你为什么突然放过我?”何邪接着问。
周泰道:“是因为魏忠贤和周姑娘,,大人这两件事,都还没有办妥……”
“这么晚了你要去哪儿?”何邪不等他话音落下就继续问。
“王爷要我去见魏阉……”
刀架在脖子上,周泰不敢有丝毫隐瞒,竹筒倒豆子般把事情全部讲了一遍。
末了,他哀求道:“王爷刻薄寡恩,小人心里清楚,此事无论成与不成,他都不会让小人活着了,陆大人,小人和您,也是同病相怜啊!”
“你倒是挺明白,”何邪似笑非笑,“既如此,那你还替他卖命?”
周泰惨然笑道:“我能怎么办?我自幼便进了王府,家人全在王爷封地之中,不替他办差,定会牵连家人!若我事后被他灭口,至少家人能得他厚待。”
“关心家人,是好事。”何邪突然笑着收刀,将周泰扶了起来,“不过就算你不关心家人也没事,至少我看得出来,你还是挺关心自己性命的。”
周泰神色一滞,有些手足无措。
“要你交给魏忠贤的玉佩呢?”何邪伸出手来。
周泰忙从腰间掏出玉佩,放在何邪的手心上。
何邪借着月色看了看,对丁白缨点点头。
丁白缨突然迅速出手,一记掌刀砍在周泰的脖子上,周泰顿时眼神恍惚,向一旁栽倒下去,丁白缨一手揪住其衣领,让其斜斜靠在墙上。
“师兄,京城是不能留了!”丁白缨满脸忧色道。
何邪笑了:“不!”
他指了指周泰:“有他在,你不觉得我们反而更安全吗?”
“师兄你是说……”
何邪眼神微眯,幽幽道:“从今天开始,让丁丁泰轮流守着王府,盯着此人一举一动!”
顿了顿,他看看周泰道:“先把人带回去,断了他的退路。”
半个时辰后,一脸沉重之色的周泰重新出现在了信王府门口。
守门的侍卫恭敬问好,周泰却有些恍惚,径直来到了中殿之中。
中殿中有几个匠人和侍卫在忙碌,似乎是在砌墙。周泰皱眉,拉过一人低声问道:“你们这是在干嘛?”
这人道:“王爷吩咐我们堵住这里的一条地道……”
周泰微微沉默,又道:“王爷人呢?”
“在书房。”
进书房前,周泰深深吸了口气,缓缓吐出,这才上前,在门口躬身恭敬道:“王爷,臣前来复命!”
“进来。”
周泰推门而入。
信王听完周泰的叙述,深深皱眉看着跪伏在地的周泰,久久不语。
“那魏阉果真如此说?”信王沉默良久,才幽幽道。
周泰不敢抬头,叩拜道:“臣不敢有半句虚言!”
砰!
信王再也忍不住拍案而起,眼神狰狞无比。
“老阉狗到底要如何!”他低声狂吼,脸涨得通红,“收了本王信物,却不见本王,他到底要如何!”
周泰跪伏在地,不敢作声,脑子里却回想着之前被陆文昭逼迫写下“罪状”的那一幕,心中一片悲凉。
他知道,他这辈子算是栽倒陆文昭手里了。
那篇罪状中,他亲手写下辱骂当今皇帝、皇后,辱骂信王及信王故去生母的污言秽语,最后还有他亲笔签名和画押。
那张纸一旦流传而出,他周泰九族将无一能幸免!
好狠的陆文昭!
一夜无话。
次日一早,何邪便告别丁白缨去了北镇抚司衙门。
临出门前,丁白缨如同送夫出征的妻子般为他整理衣衫,低声道:“师兄,你说的事情我都记下了,修儿和显儿下午就到,我会让他们直接去衙门里找你。”
第七十三章 你怎么把她领来了?
晨,有风。
魏忠贤缓缓从乾清宫中走出,脸色格外阴霾。
皇帝浑身肿胀得厉害,几乎已经下不了床了。他问过太医,太医告诉他,皇帝最多还能撑二十天。
二十天……
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只是信王……真的可靠吗?
这个小王爷,甚至都不愿意见他。什么“尚未就藩,多有不便”,这都是借口,如果真的想见,避人耳目还不容易吗?
“义父!”
一名侍卫打扮的女子上前,将一件大红披风披在魏忠贤的身上,魏忠贤回过神来,回头道:“魏廷啊,昨儿的事,有响儿吗?”
这个女子是他一手养大的义女,自幼便学了武艺,由她率领的五百个孤儿出身的小太监,才是魏忠贤最为信任的底牌。
魏廷小心搀扶着魏忠贤,压低声音道:“义父,孩儿昨日跟着那陆文昭,发现他进了信王府旁边的宅子,昨晚信王府中侍卫曾有异动,而后信王府侍卫统领周泰孤身出门,与陆文昭和一女子汇合于北皋巷。”
顿了顿,魏廷解释道:“陆文昭和那女子都是高手,孩儿没敢跟得太近,是以不清楚他们在巷子里谈了什么,之后陆文昭似乎有所察觉,独自出了巷子四处四下查巡,孩儿唯恐被其发现踪迹,只好先行退走。”
魏忠贤面无表情听完,默默走在回廊之中,一路所过,遇见的太监宫女皆跪地以头触地,不敢抬头。
直到行至御花园前,魏忠贤突然站定,问道:“陆文昭,今日可去了北镇抚司衙门?”
“昨儿就去了。”魏廷道,“借着干爹的名头,没人敢不给他面子,今儿一早,他召集北镇抚司百户以上之人点卯,无一敢不到。”
“嗯哼!”魏忠贤似是嘲讽,似是不可置否地笑了笑,“这是个聪明人啊,知道借东风,要趁早。”
魏忠贤回头看向魏廷:“找个机会,把这个周泰带来让我瞧瞧,低调点。”
魏廷眼神一闪,道:“义父,您是觉得这个陆文昭,有鬼吗?”
魏忠贤走到一棵柳树前,摘下一片柳叶,眯起眼睛冷笑道:“这世道,谁心里没点儿鬼?至于到底是什么……”
他顿了顿,回头道:“就看你能不能把人带回来了。”
魏廷拱手道:“是,义父!”
北镇抚司衙门,何邪端坐首位,下方之人各个面色肃然,无人敢有半点不恭。
何邪这个新官上任的三把火,连个火星子都没溅出来,因为这些锦衣卫实在太识趣了。
何邪一到,先是礼物收了一大堆,金银古玩甚至是武器房产,人人都有送。
一点卯,没一个缺席的,各个执礼甚恭,口称都督。
何邪刚说两句,这些人便立刻跪地表忠心,一副要为他肝脑涂地的样子。
何邪当场升了沈炼为千户,卢剑星为百户,还有昨日随他闯诏狱的,各个官升一级,在场之人没一个跳出来反对的。
何邪这个都督,一时风头无两。
但他心里很清楚,要是他真认为自己王霸之气散发,征服了所有人,那他就是个天大的蠢货!
这些人都是些什么人?
这都是些当官当成人精的官油子,现在对他恭恭敬敬,但真指望这些人替他办什么事儿,绝对是阴奉阳违,消极怠工,更别提为他卖命了。
锦衣卫这个戏台,便是你方唱罢我登场,何邪敢肯定,在他和田尔耕、许显纯没有彻底分出个胜负之前,这些人他一个也指望不上。
当然,除了沈炼、卢剑星和他以前的老班底,因为这些人已被他强行绑上了自己的战车,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何邪一旦倒霉,他们也没什么好下场,所以他们倒是真心支持何邪的。
也只有他们,说到底,何邪的资历太浅了,眼下他是红人,但能红多久,谁能说得上呢?
一场原本用来立威的大会,结束得颇有点虎头蛇尾。
何邪单独留下了沈炼、卢剑星等人,心里颇有些感慨,也亏得他一直以来养成了遇事多思量,谨小慎微的性格,看看刚才,这些连名字都叫不上的路人甲各个都颇有心机,要是他真把自己当成天命主角,目中无人,可能死得比赵四儿他爹还惨。
“沈炼有愧,当不起大人提拔!”何邪正在思忖间,下方沈炼突然满脸惭愧,跪倒在地。
昨日,他三次退缩,选择明哲保身,可今天何邪却不计前嫌提拔他为北门千户,如此以德报怨,让他内心如何不愧疚。
何邪上前搀扶起他,呵呵笑道:“你我兄弟,不必如此。”
他转头,对卢剑星等人道:“沈千户对我有救命之恩,你们以后要好好辅佐他。”
卢剑星等人用艳羡的眼神看着沈连,齐声道:“卑职等定全力辅佐沈百户,绝无二心!”
“很好!”何邪点头,见沈炼还要说话,止住他道,“有件事要交给你。”
沈炼一怔,忙道:“大人尽管吩咐!”
何邪道:“郭真案后,东厂把案牍库接管了过去,昨儿个我和厂公谈妥了,这案牍库依然由我们北镇抚司值守,你去交接一下,先把库房封了。”
沈炼微微犹豫,问道:“大人,可有厂公手谕?”
何邪摇头:“你只管去接手,若是东厂的人阻止,打出去便是!”
沈炼吃了一惊,抬头看向何邪,却见何邪不似玩笑。他一咬牙,抱拳道:“卑职,遵命!”
何邪笑了,东厂一向骑在锦衣卫的头上,而如今沈炼敢接下这差事,也不负他昨日一番工夫。
这个主角,算是暂时收服了。
丁白缨领着一个样貌清秀的青衫女子阔步向信王府走去。门口侍卫立刻挡住。
丁白缨皱眉,这些侍卫都认得她,但如今却阻拦她进去,看来信王真的对师兄已经彻底失去信任了。
她冷冷看着眼前侍卫,道:“去向王爷禀告,就说周姑娘求见!”
一个侍卫壮着胆道:“丁统领,这位姑娘可以进去,但您不能进去,莫要让我等为难。”
丁白缨皱眉,就要发作,就在这时周泰出来了。
“让她们进去。”周泰黑着脸,沉声道。
“可是周统领,王爷特意吩咐……”
“王爷若怪罪,自有本统领担着!”周泰瞪眼喝道,那侍卫顿时噤声,退到一边。
周泰亲自领着二女入内,到了前院无人处,周泰眼中闪过一丝恼火,压低声音喝问道:“你怎么把她给领来了?王爷什么心思,你不知道吗?”
第七十四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丁白缨领来的女孩当然是周妙玄,也就是北斋。信王的心思,自然是要杀死这个女孩儿。
这位小王爷知道自己若无意外定会继承大宝,于是他一门心思想要洗白过往,让自己变得更光伟正一些。
杀郭真,杀北斋,再杀陆文昭,把所有知道他曾谋刺皇兄的人统统干掉,最后再扫灭阉党,澄清寰宇,他就是大明的中兴之君,受天下敬仰!
信王幼年丧母,极度缺失安全感的童年造就了他多疑、敏感、阴暗,以及极度渴望得到别人认可的缺陷型人格,他的志向很远大,可惜心胸却不够宽广。
或者说,他深受东林诸君的思想荼毒,想要把自己塑造成一个道德完人,一个皇帝太讲道德,那他就真的成了完人了完蛋的人。
李世民、赵光义都是杀兄上位,他们得位正吗?可是这并不影响他们成为一个合格甚至是伟大的帝王。
所以在见到丁白缨带着周妙玄进来时,他错愕之余,脸色竟格外惶恐和慌乱,就像是做错事被当场抓住的小孩。
“妙玄,你怎么……”他有些手足无措,但很快意识到丁白缨和周泰在场,立刻挺了挺背,道:“你们先出去吧!”
周泰和丁白缨抱拳,躬身退出大殿,周妙玄飞扑上前,紧紧抱住信王,眼中泛泪:“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信王身子僵硬,满脸尴尬和羞恼,勉强笑笑:“妙玄,你怎么来了?”
大殿之外,周泰冷冷看着丁白缨,压低声音咬牙道:“你们到底想干什么!是不是想要害死我你们才甘心!我警告你丁白缨,惹急了我大不了鱼死网破!”
丁白缨面色不变,连看都不看他,淡淡道:“放心,他最多只是训斥你一顿,他现在不信任我们,除了你,他无人可用。”
“你知道个屁!”周泰恼怒低吼,“王爷已经召铁剑门的人入京了!三条腿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武夫多得是!你这是又多给了他一个杀我的理由!”
“铁剑门?”丁白缨一怔,瞳孔微缩,沉默片刻后才道,“周泰,师兄说过,会保你性命,你别无选择。”
“你们疯了!”周泰气得直发抖,脸色格外阴沉,却再没说什么。
两人沉默下来,丁白缨武功精湛,耳聪目明,依稀还能听得到大殿中周妙玄的啜泣声,还有信王温声细语的呢喃。
半个时辰后,周妙玄在一个宦官的带领下红着眼眶走了出来,对丁白缨点点头:“丁姐姐,多谢你带我来,王爷说外面不安全,让我在府里暂住。”
丁白缨没有意外,点头道:“也好。”
那宦官笑呵呵对周泰道:“周统领,王爷要见你。”
周泰表情沉重,敷衍抱了抱拳,便向中殿走去。
宦官又对丁白缨道:“丁统领,咱家送姑娘去前院,一道吧?”
丁白缨笑了笑:“有劳公公。”
宦官做了个请的姿势,丁白缨慢吞吞回头,向院外走去。
与此同时,中殿的大门缓缓关闭。
就在三人走到院门处时,丁白缨突然闪电般出手,一记掌刀切在宦官后颈上,这宦官顿时眼睛一翻,就要向下栽倒。
丁白缨眼疾手快,在他倒下之前拽着他的身体,直接把其藏在了一边的花圃之中。
周妙玄瞪大眼睛,似是惊呆了。见丁白缨做完这些向她走来,她面色瞬间煞白,张嘴就要大叫,但丁白缨猛地窜上前去捂住她的嘴,在她耳边轻喝道:“想不想看清王爷的真面目?他要杀你!”
周妙玄根本不信,依旧满脸惊恐瞪着丁白缨。
丁白缨冷笑:“我知道你不信,不过,他亲口说的,你总该信了吧?想搞清楚很简单,安静点!”
说着,她拖着周妙玄迅速向中殿的一扇窗前走去。
两人小心藏在一根立柱后,紧贴着墙,而大殿内的谈话声,透过窗户的缝隙清晰传了出来。
“王爷,丁白缨武艺高强,臣实在拦不住啊,再说周姑娘在场,臣也不能说太多……”
“废物!你就是个废物!”信王愤怒咆哮,“丁白缨,陆文昭,他们想干什么?要挟本王吗?白眼狼,若非本王,他们焉能有今日?他们居然敢如此对本王!”
周泰沉默。
信王怒不可遏,一把揪起周泰的衣领,咬牙道:“郭真的事情是她办的,她绝不能活着!我不想再看见她了,你亲自动手!还有,不要再让陆文昭的人再踏进王府半步!”
“是,王爷!”
信王沉默了会儿,沉声道:“让她死得快一些,少受些罪,这是本王,对她最后的心意。”
中殿外,周妙玄已如遭雷击,脸色惨白,满脸灰败绝望之色。
丁白缨眼中闪过一丝怜悯,拉着她迅速向门外走去。
一炷香后,信王暴怒砸碎了眼前的一切!
那个被打晕宦官已被唤醒,此时正和周泰并排跪在地上,浑身剧烈打颤。
“好!好你个陆文昭!”信王怒极反笑,“本王,誓要诛你九族!”
他猛地回头,对周泰喝道:“立刻派人快马加鞭,去催玉真子,本王最迟明天就要见到他!”
“是!”
“再联系魏忠贤,你告诉他,本王今晚会在福满斋等他,备足厚礼去请他!若是请不来人,你也不用再回来了!”
何邪站在北镇抚司衙门的院子里,遥望信王府的方向,这个时候,想必信王已经知道自己和他彻底撕破脸皮了吧?
这个小王爷会怎么做呢?
其实何邪根本不想这么快就和信王翻脸,因为这意味着他的准备要变得更仓促了,原本八成的把握,如今却不得不拿命去赌一赌。
但信王做得太绝了,堵死了密道出口,且禁止他再入王府,明显是彻底放弃了他。
信王府的异变肯定也瞒不了魏忠贤这个老狐狸太久,这两个人都迫切想要见对方一面,尤其是信王,何邪的背叛,会让他感到如鲠在喉,他已迫不及待想要获得魏忠贤的支持,杀何邪,杀北斋以绝天下之口!
他能借助的力量,也只有魏忠贤了。
而魏忠贤也一定很快就会察觉到是何邪在从中作梗,毕竟何邪做得并不高明,且疑点颇多。所以他也会尽快和信王见面,而这一点,何邪根本阻止不了。
何邪嘴角勾起一丝讥讽,
山雨欲来风满楼啊……
距离彻底摊牌的时刻,不会太久了。
第七十五章 得加钱
“都督,人带进来了。”
一个恭敬的声音打断了何邪的思绪,何邪回头,便看到了丁修和丁显。
丁显样貌周正,神态略显拘谨,腰间挎着双刀,而丁修则一身痞气,一把长苗刀扛在肩上,歪歪站着,见何邪看来,他笑得颇有些贼眉鼠眼。
在两人身后三丈开外,还有一个手提礼盒的人被锦衣卫拦住。
何邪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眼神落在面前两人身上。
“师叔!”丁显憨憨叫了声,有些手足无措。
丁修嘶了一声,用刀鞘怼了下丁显的左肩:“叫什么师叔?这儿是什么地方?北镇抚司衙门!这么庄严的地儿,你得叫大人呐!”
呵斥完丁显,丁修对何邪嘿嘿一笑:“是不是啊师叔?”
何邪脸上露出一丝微笑。
在陆文昭的记忆中,他和这两个师侄关系一向不错,即使是丁家武馆关门后,他也偶尔会接济二人。
“来了就好。”何邪的目光着重在丁修的脸上多停留了几分,他可是差点穿到此人身上,看其一身凌厉煞气,显然是没少杀人。
杀人多,就意味着过得不怎么样,看来自己的选择是没错的。
“原本你师父不想让你们卷入官场的是是非非,不过都是一家人,没理由师叔我升官发财,你们在外漂泊流浪。”何邪看着二人,“所以就叫你们来了,给你们安排两个官身,以后也算有了着落。”
丁修笑嘻嘻竖起大拇指:“师叔仗义!”
何邪笑了笑:“让你们一步登天是不可能的,从小旗做起吧,换了飞鱼服,以后你们就跟着我,做我的亲卫。”
“亲卫呀……”丁修愣了下,有些狐疑打量了下何邪,“一个月给多少银子?”
丁显可能觉得有些丢人,不满瞥了眼丁修,抱拳道:“师叔让我们做什么,我们就做什么!不要银子!”
“你傻呀你!”丁修瞪着丁显,指着何邪道,“不要银子你当个屁的差!再说咱们和师叔是什么关系?那还不得,黑锅别人背,送死别人去,升官发财,我们来吗?对不对呀师叔?”
何邪笑呵呵看着丁修:“银子自然少不了你的,不过万一我就是叫你们来替我拼命呢?”
丁修瞪大了眼睛:“师叔,我可是你亲亲的师侄啊!你让我去给你拼命?”
丁修一脸认真:“得加钱!”
何邪哈哈大笑,只觉心情都爽快了许多,他走上前去拍拍丁修的肩膀:“先去登记在册,然后去府库换了官府,再来找我领银子吧,一人一百两,算是给你们的见面礼,怎么样,师叔够不够意思?”
丁修盯着何邪:“师叔,你要是说话算数,你就是我亲爹!”
“哈哈哈……”
那个被校尉挡在远处,手里提着礼盒的人,是裴纶。
裴纶此刻肠子都悔青了,昨日他见势不妙,立刻抽身,哪知今天何邪摇身一变,成了北镇抚司的都督,他昨天走得那么干脆,算是把这位新晋的都督得罪惨了。
所以今日思前想后,还是决定先来赔礼。
上层的斗争他管不了,也不敢管,他只要知道一点就行了,他一个小小的百户,人家北镇抚司都督想要弄死自己,也就是一句话的事儿。
“恭喜都督,贺喜都督!”裴纶提着礼盒,点头哈腰赔笑,“我昨日一见都督就惊为天人,世上怎会有如此英武奇男子?不曾想隔夜都督就飞黄腾达了,当真是……”
何邪皱眉摆摆手:“不会拍马屁就别拍,你说的自己不嫌恶心吗?”
我特么都恶心死了……
裴纶腹诽,却仍谄媚道:“卑职句句发自肺腑啊都督,都督,昨日……”
何邪再次打断他:“给你两个选择,第一,调过来跟我,今天就走手续;第二,礼物放下你回去,回头我就整死你。”
裴纶目瞪口呆。
何邪似笑非笑看着他。
咕嘟……
裴纶咽了口唾沫,颓然抱拳:“都督,以后卑职就是你的人了,都督怜惜啊……”
何邪一脚踹过去:“怜惜个屁!滚去办手续,下午我要看见你出现在衙门里。”
裴纶有些狼狈提着礼盒向外走去,满脸悲愤,这找谁说理去?
按理说跟着北镇抚司的都督那算是平步青云了,可也不看看这都督能不能坐得稳?可他敢不答应吗?
周泰一出门,就被魏廷盯上了。在他走出王府前街后,魏廷拦住了他。
亮了亮东厂的令牌,魏廷面无表情道:“厂公要见你,跟我走一趟吧。”
周泰眼神急闪,内心充满无力感,他第一次深深感受到自己就是个小人物,在一道道惊涛骇浪中夹缝求生,粉身碎骨,只是迟早的事。
“我乃信王府侍卫统领,你不能……”他试着想要为自己争取,因为他真的不敢违背陆文昭的意愿,那张“罪状”,足够他九族全灭了!
仓啷!
魏廷把刀拔出了半截,森寒道:“要么自己走,要么,我强迫你走!”
周泰脸色阴晴不定,就在这时,他瞳孔中突然倒映出一道狰狞的影子,他顿时面色一变,倒退一步。
魏廷第一时间感应到背后恶风袭来,拔刀回挡。
当!
一股巨力使得她当场屈膝跪地,虎口崩裂,同时对方的武器压着他的刀重重拍在她左肩上。
“哇……”
魏廷一口鲜血喷出,身子狼狈滚向一边,满心骇然!
好大的力气!
等她再挣扎着站起来时,就见一个手持狼牙棒的身影拉着周泰匆匆拐进另一边的小巷中,她咬牙要去追,但此刻浑身骨骼散架般酸痛,竟连站都站不稳了!
周泰随前面的黑衣人奔出两条小巷,微微喘息叫道:“丁泰!别跑了!我知道是你!”
这人正是丁白缨的徒弟丁泰,奉命盯着周泰的一举一动,刚才见周泰要被人强行带走,所以现身相救。
丁泰回头,问道:“刚才是东厂的人?”
周泰悲愤道:“不然呢?现在怎么办?你带我跑了有什么用?你以为他们不敢冲进王府去抓我?”
丁泰嘀咕一声,道:“走,先带你去见我师父。”